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蓄谋7
对太监小海子的审问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是被宁裕以其家兄的安危胁迫后,与其同流合污进行这一行动的。
但他并不知道一旦他将那些面粉扬在空中,再打着了火石会怎样?
宁裕只是告诉他, 只要他按照他说的做了,那他的家兄就可以得到千两纹银, 以前欠赌场的债也可以一笔勾销。
小海子的大哥好赌。
家里全部的资产都被他输了。
嫂子劝说他未果, 反而被他打,当晚嫂子就悄悄离开了。
没人管着他, 他更肆无忌惮地赌,没钱了就去问爹娘要,爹娘没有, 他就逼着爹娘去借,不借就砸东西, 打孩子。
两位老人心疼孙子, 不得不去给他借, 长此以往, 债台高筑, 家无宁日。
“你大哥这样是可以让你爹娘去官府告他忤逆的,把他抓起来, 你爹娘与孩子还可以过个安宁日子!”
苏锦书道。
小海子泪流满面, “我家中只有兄弟二人,为替他还赌债,我变成这样, 为吴家传宗接代是不可能了,但是大哥……大哥他可以啊, 我……我就是想让他替我在爹娘跟前尽孝,为吴家开枝散叶。”
“所以, 他的要求你都满足,将他一步步纵成如此?”
苏锦书想说,你如果早就把银钱给他断了,说不定他还能改好!
小海子嚎啕大哭,“我知道他无可救药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想爹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他为什么就不能懂我?为什么?”
众人都沉默了,被小海子虽瘦弱的肩膀,却担负着如此重担,他的日子该是多么的难捱!
轰!
谁也没想到,小海子一头撞到了桌角上,额头汩汩冒血,他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手脚极快地抽搐了数下后,渐渐放松……
“小海子!”
苏锦书奔到他身边。
他无力地睁开眼睛,眼底都是绝望与悲凉,“求……求你转告他,我死了,帮……帮不了他了,他……好……好自为之……”
少年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苏锦书想起曾在某本书里看到的一段话,一个家庭平安是福,健康是福,独独有一个作精,便从此家无宁日,祸事不断。
小海子死了,宫里的不安全隐患祛除了。
但另一头,从宁家回来的锦衣卫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宁裕死了,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书房的横梁上。
没有遗书,没跟家里任何人交代任何事儿,他的死还是锦衣卫最先发现的,瞬时一府的人都哀嚎起来。
抓了他身边的亲信,问爆炸是谁主使的?
那些个还都是懵的,连问,主子就是让把面粉撒向空中,再打火石,没说能爆炸啊!
再问,庆王府、和善公主府,何大将军府的爆炸案,都是宁裕遣去的人干的。
“大人,我们真不知道那面粉能爆炸啊,以往我们都是蒸馒头吃的啊!”
“求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真不知道主子为啥这样干啊?明明几天前是他的生辰,他还笑着说,照此下去,估计他能活过九十,因为没心没肺……”
宁裕的夫人更是傻了一样,怎么都没想到,这几天夜夜都宿在自己房里的人会暗中谋划爆炸案,今日就悬梁自尽了!
宁夫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算是见过世面,可是再怎么豁达通透,那都猜不透枕边男人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他到底怎么了啊?”
宁夫人仰天发出凄厉的问嚎。
但已经没人回答她了。
何祐道,“我们进入宁府,将其从房梁上解下来,他的身体还没凉透,说明他是在听闻锦衣卫进府抓人时知晓事情败露,这才上吊的。”
秦逸之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辣,“他是在等一个结果,如他所望,那他就不用死了,但他失败了,所以,他必须得死,人死无对证。”
傍晚时分,大理寺那边送来消息,说,刚接到下头府州县的上禀,他们那里也突然发生了不明缘由的爆炸案,死伤不少人,百姓中已经有议论,说是当今颁布的一些政策引发神灵不满,所以,过往神灵来报复,给大越国百姓降下了爆炸的灾祸。
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不下二十个府州县发生爆炸案。
而且态势还在逐渐地扩大。
一时间人心惶惶,农人不敢下地种田,商人不敢开门营业,就是那街上的小商小贩也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都怕死,跟赚钱比起来,还是保命要紧!
毕竟,有命赚,没命花,更可悲。
-
苏锦书坐在小凳子上,趴在灶台上写写画画。
樱桃和顺子也不敢靠前,生怕惊扰了她的思路。
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樱桃心一颤,刚想喊苏锦书,被那人以手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拦住了。
灶台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横七竖八地写着字儿,爆炸案与谁有坏处:庆王府,和善公主府,何大将军府,甚至皇上。
爆炸案与谁有好处?
她想了想,对被炸的那三家肯定是破财毁房的。
而如果皇上真出了事儿,那好处是针对某一位皇子的,他将火线登基,成为大越国第五代皇位继承人,由于当下皇上还没封太子,那么他的五位皇子都有可能承袭皇位。五皇子,四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大皇子,这些皇子里,五皇子野心最大,也一直都在上蹿下跳地谋划,从他跪在慈宁宫外头央求太后给他和高氏赐婚就能瞧出一丝端倪来。
而且,因为爆炸案接二连三在大越国各地爆发,百姓们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上头来了,早先对南下五皇子的口诛笔伐,早就没人记得了。
这样说来,最该感激这爆炸案的人是五皇子,他成功地借着爆炸案土遁了,逍逍遥遥地去南方了。
再没人追踪着他们,八卦他和高氏之间的吃喝拉撒,乃至三天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不安分现状了。
人人自危,生怕某一日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道谁丢过来一样东西,那东西炸了……
最后一行字还没写完,从后头伸过来一只手,将纸张拿了过去。
“额?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她惊讶地看看樱桃,樱桃摆手表示不知啊!再看顺子,顺子不会撒谎,只讷讷地道,大人不让说……
看着手里的纸,秦逸之沉思许久,终于冷冷地说,为了让自己逍遥,他竟谋划了这样的事情,这可是谋逆大罪,他真的就不怕吗?”
“他一向觉得人命如草贱,他怎么会怕?”
苏锦书嘲讽地一笑,斜睨着他,“既然大人都已经清楚地知道谁是真正幕后的人,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把天捅个窟窿?
“知牧,肖鹏,张卓,你们三人亲自去趟庆王府,和善公主府,何大将军府,跟他们说,他们府上因爆炸案造成的损失,镇抚司负责双倍赔偿,另再嘱咐他们一句,闲话少叙,否则可能会引火上身。”
看着知牧他们三人远去,苏锦书扑哧就乐了,“大人,有没有人告诉你,做人太顽皮是要被打板子的。”
我有顽皮吗?
我说什么了吗?
秦逸之一改往日的森冷孤傲,反倒是跟苏锦书打起了哑谜。
苏锦书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如果睚眦必报是一种美德,那么您已经是十全十美中的美德天花板了。”
我有那么好?
秦逸之心里乐颠颠的,“我马上进宫一趟,你就好好歇着吧,歇几日没事儿了,我与你一起出城玩几天。”
苏锦书微微一怔,“会被罢官?”
他苦笑,“我上门跟人家家长控告其子杀人,你还指望着那家长给我颁发个不畏强权奖?”
秦逸之是快半夜时被抬回来的。
说是打了五十板子。
诸葛云睿气得翘胡子,当即就要进宫去面见老皇帝。
被张公公拦下了。
“先生,先生听杂家一句,别去,皇上之所以让杂家把小秦大人送回来,那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但也请先生理解一下,圣上非是开国皇帝,他是从先帝手里接过了皇位,所以,对他来说,他先是一个父亲,再是一国之君,任何一个父亲都听不得旁人控诉他孩子的恶劣与残忍,听着听着恼羞成怒了,自然就要找发泄口,很不幸,小秦大人就撞上了!其实,他原本不需要亲自去一趟的,左右庆王府、和善公主以及何大将军的奏章已经到了皇上案头上了……”
诸葛云睿吭哧瘪肚,“那……那他还不是怕皇上的雷霆震怒没预先发泄出去,再殃及池鱼?”
“所以,先生就稍安勿躁,小秦大人被打了,也许并非是坏事呢?”
张公公讳莫如深。
诸葛云睿冷哼,“敢情那五十板子没打你身上?”
张公公捂嘴笑,“先生错了,那五十板子如果打到杂家身上,那杂家反倒不用那么费劲了,又着那帮小的注意深浅,一板子下去,响动得让皇上满意,又要在意小秦大人身上打得要不怎么疼,杂家容易嘛!”
诸葛云睿这才笑嘻嘻,“知道,知道张公公是个能干的,咋样留下我让后厨炒俩菜,咱们喝点?”
“哎哟,杂家还真是想尝尝你们镇抚司后厨小厨娘的厨艺,关于她做菜好吃的传言,杂家可是听了个满耳呢!只是,杂家还得回去跟圣上复命,明日的早朝啊,等着瞧吧,有大热闹呢!”
张公公边说边往外走,诸葛云睿一路与他插科打诨地往外送。
镇抚司门口,张公公压低嗓音与诸葛云睿道,“先生,你也提醒一下小秦大人,下回啊,他不用麻烦亲自派人去给庆王府、和善公主他们赔偿了,他是谁的人?圣上能不知他的一举一动?他啊,是圣上最信任的,什么事儿直奔御书房,与皇上那么一说,皇上自会裁断,杂家也知道,他是怕一人之力难以撼动那人那事,想把水搅浑,但他就不想想,这家国天下是谁的?他那点子小机灵圣上会没数儿?这回啊他挨打,一点不冤!”
看着他走出去老远,诸葛云睿才低声骂道,“秦小子就是知道皇上不会把儿子与百姓一样看待,这才想着利用庆王爷他们,大家一起上告,总好过他一人吧?现在,皇上派了这么个坏痞子来传话,那意思明摆着,就是要秦小子在查到五皇子亦或者其他皇子身上就留神点,别咬着不放……那好啊,就让秦小子与哪个皇子联合谋逆,把这皇帝拉下马,看他还护不护那些混账儿子了?”
苏锦书知道秦逸之被打,已经是晚饭后好一会儿了。
秦大人没去饭堂用饭,这多少让她有点惊讶。
有意无意地那么问了一句,被诸葛云睿长叹一声吓了一跳。
接着那老先生就声泪俱下地道,秦小子啊,他短时间内不能来饭堂吃饭了,他,唉……命苦啊!
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命苦?
这话打死秦逸之,苏锦书都不信。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蓄谋8
苏锦书端着一碗喷香喷香的皮蛋瘦肉粥到秦逸之书房时, 看到的就是一幕这样想情景。
书房一侧新搬来一张软塌,榻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歪着头面朝里, 正恼火地斥哒知牧,“你能不能轻点?让你给上点药, 你笨手笨脚的, 碰我的伤口,我不知疼啊?下个月, 月俸减半!”
知牧都要哭了,“大人,属下的手就是粗糙的啊, 平常您要属下干重活累活的时候,您还夸呢, 说属下的手掌大, 老茧多, 耐磨损……”
他停了停, 又小声嘟囔, “属下已经很轻很小心了,可属下的手就这样粗糙, 又不是苏姑娘那柔软白嫩的小手, 老大,不然属下去把苏姑娘找来,让她……”
说到这里, 他自己先觉察出来不妥,不由地就又嘟哝, “早让您多主动跟苏姑娘拉近距离,您不听啊, 早知道您能被打成这样,您是不是早下手把苏姑娘娶了,那样给您上药的可不就是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吗?那样您不会疼了,属下也不用被克扣月俸了。就那么点月俸,您张嘴就扣一半……”
“嫌少啊?那下个月月俸全扣了。”
“啊?老大,您这是不打算让知牧活了啊?”
知牧都要哭了。
“想死啊,那简单,来人,把他拉去地牢,各种刑具走一趟……”
“老大……”
知牧发出凄厉的惨呼。
这一声惊得苏锦书手里端着的粥碗险些掉地上。
“苏姑娘?”
听到动静,知牧一回头,瞪大了眼珠子,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小话,真灵啊,说曹操,曹操到!
苏……姑娘?
趴着那位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同时伸手去抓,把被子抓上来盖在屁股上,屁股上的伤与被子亲密拉扯接触的一刹那,他倒吸冷气到咬牙切齿,“你……你来做什么?”
“大人,我来问问,你不是说,歇几天要出城去玩吗?歇几天啊?”
苏锦书看着满脸涨红的秦逸之,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恼羞成怒,语气调侃。
昨天与他的那番对话,真是一语成谶呐!
“要不了几天就能出城,你……你先回去……”
秦逸之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太特么疼了!
“大人受苦了,我熬了皮蛋瘦肉粥,这瞧着您也没法自己吃,我来喂你吧?”
苏锦书说着就往前凑。
“不,不用了,有知牧呢。他……他会伺候我……”
他的话咬牙切齿的还没说完,知牧就跟条泥鳅似的,倏地从他身边游走了,“大人,我想起还有点公务要处理,属下去忙了,苏姑娘,大人就拜托您了。”
眨眼间,他跑了个无影无踪。
“知牧,你个……”
秦逸之气得想骂人,可念着还有个女人在跟前,他只能是气得脸黑,咬牙,却不再能说什么。
“大人,知牧大哥也没法子啊,他再不走,下下个月的月俸,我看也够呛能保住!”
苏锦书笑得一脸蔫坏。
“你不担心?”
秦逸之冷冰冰的一句,吓得苏锦书一个激灵,对啊,她怎么忘了,他也是决定她每月月俸能不能拿到的老板?
当下敛笑,态度认真,动作轻柔地喂秦逸之喝粥。
一碗粥,在双方互不言语,气氛诡异中结束了。
苏锦书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儿?”
“去把知牧大哥找回来,这次您罚他仨月月俸,太过分了,怎么能在上司需要他的时候跑掉呢?他这是什么精神?是利己不利人的精神,是不拿豆包当干粮的精神,大人,您等着,我去找他,替着您训他!”
她眨巴着星星眼看他,“您看,我又是喂饭,又是帮您约束下属的,功劳没有,苦劳总是算的吧?”
秦逸之一脸你想干啥的表情。
“有功则赏啊!”
“你不是说自己没功劳?”
“那苦劳虽然不算名正言顺的功劳,但怎么也是它的分支吧?”
秦逸之都想骂娘了,他这都聘用了些什么人呐,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都钻钱眼里去了,“赏,我今日是一定会赏你苏姑娘的。”
“真的呀?那斗胆问一句,赏多少啊?”
赏多了,明日我还喂你饭!
她乐滋滋地想。
就在这时,知牧又鬼鬼祟祟地回来了,不过,这回没直接进屋,反倒是躲在门口,歪着脑袋朝里看。
“知牧,你进来,我保证做个有涵养的指挥使。”
秦逸之冲他招手。
“老大,我……我真有公务,这不我把人给你送来了。”
送人?
送什么人??
秦逸之与苏锦书都很诧异地朝外看。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衣着干净,模样清秀,从知牧身后走了出来。
苏锦书与他有一面之缘,那个守宫门的张良。
“张良,进来。”
秦逸之说道。
张良进了屋,“大人,您疼不疼?”
“我……不疼。”
谁不疼谁是孙子,五十板子,打你看你疼不疼?
秦逸之愤怒地腹诽。
但脸上还是以往一般的冷傲,“区区五十板子,疼什么疼?男子汉,不……不言疼。”
秦逸之瞅一眼苏锦书,她怎么还不走?她走了,也好让知牧那混球给我上药,再缠上纱布,时间长了,他都怕被子与自己屁股上破烂的皮肉黏连在一块儿。
“大人,我爹跟我说了,要我一直跟着您混,您让我撵狗,我绝不赶鸡,让我向您学习,做一名合格的锦衣卫。”
张良一番话说的气势十足。
小伙子精神气儿十足,看着就有活力。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苏姑娘,她让你撵狗,你可以追鸡,不过,她有一手熬吧豆汤的绝活儿,你要是不怕命短,尽可以不听她的。”
“啊?大人,我不当厨子!”
张良惊得直跳起来,“君子远庖厨,我……我要当像您一样的锦衣卫,抓坏人,破案子!实在不成,您还让我回去守宫门算了,没准儿那天还能协助您破个大案啥的。”
“跟着苏姑娘就是让你学破案的!”
秦逸之想扯开被子。
“大人,这就是您说的赏?”
苏锦书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要钱,真金白银的金,白银真金的银!
“这小子功夫不粗,闲着给你当个保镖,有了案子让他跟着学,他观察力不错,脑子也能转弯,是个好苗子,我就忍痛将他安排给你了,不用谢,我这也是还你这碗瘦肉粥的人情!”
秦逸之以往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的,能仨字说明白,绝不多一个字,难得他在被打成这个熊奶奶样儿时,还能长篇大论地说一通。
“那要是我学会了破案呢?”
张良听明白了,大人这是在培养他呢。
“学会了再说,现在出去!”
秦逸之终于忍不住了,太疼了,“知牧……”
他喊了一嗓子。
知牧从门后探出头来,“大人,我不在这里,我去办案了。”
“你下下个月月俸也不想要了吗?”
“大人,您这样以权压人真的好吗?属下就那么点点月俸,您扣来扣去的,我都快喝西北风了。”
“给老子上完药,你再去喝!”
秦逸之扫了一眼苏锦书,见她没动弹的意思,大概也是对赏的不是银子而是大活人而不乐意呢,“我掀开被子,你上……药……”
他的手抓住被子一角,只要一用力……
“你……无耻!”
苏锦书嗷的一嗓子,撒腿就往外跑。
张良紧随其后,“苏姐姐,我们先学什么?只要苏姐姐肯教我,我保证什么都好好学。”
苏锦书紧急刹车,停稳站住,“你真的想跟我学?”
“真的啊!”张良就差冲苏锦书眨星星眼卖萌了。
“那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是把这个任务完成了,完成得很完美,我就收下你,教你破案!”
苏锦书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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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吴大有紧攥着一个钱袋,急匆匆走进了一条小胡同,穿过这胡同,出去就是运通赌坊。
“两个老东西,明明小海子给他们留了银钱,他们非说没有,这不扇了他们几耳光,银钱也拿到了,真是越老越不懂事,就得打!”
回想起,刚才他从炕洞里掏钱,他爹吴老实他娘刘氏,俩老东西拉着他干嚎,不能再出去赌钱了,你弟弟没有了,以后再没人给你送钱啦,这些钱留着养小宝啊!
“小海给你们的钱肯定还有,你这老东西就知道跟我藏着掖着,肯定别处还有,你等着,等我拿这些钱去翻本儿了,再回来还你!”
“不成,你不能再赌了,你弟是拿命给你换的这点银子啊!”
他娘扯了他的袖子不让走。
他甩手就是两个耳光,直把老娘打得鼻口流血。
他爹喊了一嗓子,你个逆子……扑上来与他撕打,他一个窝心脚,把老头儿就踹晕过去了。
他儿子小宝被从梦里惊醒,哭着喊爹。
他丝毫不理,抓了钱袋就往外走。
身后他娘扶着他爹,哭得肝肠寸断,没法子活了啊,早知道,当年就不卖小海,最起码咱们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现在留下了这个畜生,这日子可咋办啊?
苏锦书与张良两人悄悄趴在吴家矮墙上,注视着吴大有那个混账的所作所为,两人都气得目眦欲裂。
苏锦书已经把小海子的事儿说给张良听了。
张良气得跺脚,换我绝不拿自己给他换赌债,就让他被收债人打一顿,打死了埋掉,打不死养着他,总好过这样一个有腿有手的畜生,竟对爹娘下狠脚!
两人都担心吴大有那一记窝心脚,会把他老爹踹出个好歹来。
幸好,老人在老伴儿的呼唤下,又缓缓地醒了过来。
两人放心了,然后从矮墙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前头拿了钱正得意洋洋的吴大有。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蓄谋9
眼见着运通赌坊就在眼前了, 吴大有加快脚步,想想马上就能进赌坊解了手痒,他愈发亢奋起来, 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但就在这时,忽地一张麻袋从天而降, 直套在他头上。
“哎呦呦, 是谁??谁暗算老子?老子……”
他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但回应他叫嚷的却是一通没头没脸的暴揍, 这真是暴揍啊,直揍了小半个时辰,把张良都累得气喘吁吁了, 但他拳脚下也是有章法的,尽管打得吴大有先是嗷嗷叫, 后来都没啥气息了, 但他却知道, 吴大有死不了!
揍完了, 他直接把麻袋口扎住, 再往肩膀上一丢,施展轻功又回到吴家院墙外头, 将麻袋直接丢进吴家院子。
院子里扑通一声响, 惊动了屋里的两位老人。
老太太安抚好老头儿,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到院子里查看, 发现院子里凭空多了一只麻袋,当下就警惕地出门向左向右看, 但她没想到,张良和苏锦书此刻正趴在她家矮墙上, 往里瞄着呢。
见外头没人,老太太转身回来,这时麻袋里似乎有了动静,她紧张地喊屋里的老头儿,“他爹,你快出来看看,这里头装着啥?”
老头儿歇了一会儿,身体也恢复了,他忙来到院里,与老太太一起将麻袋打开。
映入两位老人眼帘的是一张比猪头还要肿胀的脸。
老太太借着月光弯下腰仔细地看,越看越觉得这人她见过。
“她爹,这人咱们是不是……”
唉!
老头儿终究还是比老太太的见识广泛,他一眼就认出那猪头是他大儿吴大有的,“这就是那逆子,不知道又是招惹了谁,被打成这样!”
啊?
老太太被骇了一跳,但楞了一息,还是咬着牙骂,他……活该,怎么就不被打死!
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夜色中,矮墙上那两位,你看我,我看你,都心情复杂,世上哪儿有不疼爱孩子的老娘,都言虎毒不食子,可万一那子是逆子,是毁家的祸害,是杀人的恶魔,那这当娘的心该怎么安放?
是求老天保佑坏儿子不被更坏的人打死?
还是求老天给这逆子一个了结,替他们,替世间除去一个祸害?
“老头子,你看看这是啥?”
老太太忽然瞧见落在脚边的一个小包。
老头儿将小包打开,里头是一堆银子,估计有个五十两。
两人都惊讶地相互对视,“难道是他赢了赌场的银子,这才被打?”
“你净说胡话,他这才出去多大一会儿?应该是连赌场都没走到。也许是他抢了别人银子?”
“老头子你还说我胡说,你这话也不对啊,他这身子早就糟践得没啥筋骨了,能抢过谁?再说了,既然人家把他打了,那就证明他不是那人对手,那人家临走不得把银子带走吗?”
老太太竟这一刻出奇的脑子灵光。
“是啊,这……”
老头儿也迷糊了。
老太太忽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菩萨,一定是您听到我每日的祈求,帮我们教训了这逆子,还赠给了我们银子,我们老两口谢谢您啦,南无阿弥陀佛!”
老头儿还将信将疑,却被老太太一把拉倒,“快跟我一起谢谢菩萨。”
矮墙上的两位,你看我,我看你,眉眼里都尴笑。
看着两位老人将吴大有给弄到屋子里去了,张良忍着笑,压低了嗓音道,“行啦,菩萨,您这一心一善也算是完成啦,咱们撤吧?”
这半夜折腾的,揍人虽爽快,但他也累不是,更要紧的是还费银子!
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回到镇抚司,张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苏姐姐,我去歇着了,您也早点休息……”
“张良,路子我已经带你走出来了,以后吴大有是继续作恶,还是浪子回头,就看你的了。”
苏锦书的双眸在夜色中宛若浸了星子般,看着张良。
张良的瞌睡都吓没了。
“苏姐姐,打他一顿,还不行啊?”
“这就得看你运气了,若是他能记住这顿打,以后好好孝敬父母,赚钱养家,那就算你成功,我就答应教你断案。”
张良头都要挠破了,他恨死那个吴大有了,人间正道他不走,非去赌,去打爹娘,这种混蛋的恶习似乎还真不是一顿打就能改掉的。
可是,他真的不想去操心这点子事儿,他的终极目标是做一个合格的锦衣卫,腰挎绣春刀,脚蹬皂靴,一人一骑,叱咤风云,抓坏人……
多威风!
比老爹要求的光宗耀祖还要更厉害。
眼见着苏锦书拐进后院的小门,他急乎乎地喊,“苏姐姐,我就没别的路走吗?”
“有。”
张良一喜,“是什么路?”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
第二日一早,苏锦书又去送粥。
刚进门,知牧就笑起来,“苏姑娘,听说昨晚行侠仗义去了?”
苏锦书神色坦然,“案子结得乱七八糟,早知道,就该给小海子一条生路,那孩子太善良,至死都只想着对他人好,压根没觉得他是被至亲给害了!他心愿未了,既然大人给我安排了一个闲人,那不妨就让他做点事儿,也好过总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要学什么断案,要当合格的锦衣卫之类的好。”
秦逸之趴得久了,脖子老疼了,安排知牧给揉揉捏捏,结果那大爪子一按上,险些把他的脖颈子给拧断了。
哪知道,知错就改的知牧,当天下午就给秦逸之找来了俩会按会揉的,那两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四只粉嫩软绵的小手往他脖颈子上一放,他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怒吼,知牧,这个月起一直到年底,你的月俸都没了。
知牧吓得屁滚尿流地滚进来,好说歹说将两位没尽兴的美人儿给弄走了。
此情景,正好让诸葛云睿瞧了个满眼,这老东西当即乐得前仰后合,而后一脸奸猾地笑着说, “秦小子,据我所知,苏丫头不在衙门里,你说,要是她回来了,知道这事儿,我可是听说苏丫头在情感上有洁癖,她喜欢的物件,一旦被别人给沾染了,她宁可丢了,砸了,也硬是不肯再碰第二次!”
“说,要什么?”
秦逸之瞪着诸葛云睿,眨眼间,眼刀子乱飞,齐齐刺中诸葛云睿。
诸葛云睿不由一哆嗦,皮笑肉不笑,“老朽倒也没什么太特别的要求,不过,老朽可以受累去瀚樾轩挑一挑……”
秦逸之持续瞪他足足十息,而后低低地咆哮,“滚!”
随后,木生就来哭唧唧地告状,“公子,这回诸葛先生可是下了死手了,他在闹市租了辆马车,把您在瀚樾轩珍藏的物件给拉走大半儿,现在您瀚樾轩里也就剩下他搬不动的家俬与一对儿一人高的大青花瓷摆件了!”
当天传,秦指挥使心疾发作,心绪发生急转直下的改变,于思维混乱之际发出一道命令,自感念诸葛云睿先生老迈,从家里到衙门办公来回奔走太辛苦,自今日起,秦指挥使自掏腰包,为先生在迎宾楼定购一日三餐,酒楼会每日准时准刻,将饭食送到先生家中!
这道命令刚颁布一会儿,就从镇抚司衙门外墙根底下发出一声声苍老又愤怒的嘶喊,“姓秦的小子,你公报私仇,你这是想要了老朽的这条老命啊!哎呦喂,苏丫头,你快点给我弄点吃的送出来吧,没你做的饭食,老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此时正悠闲自在地一口一口享受着苏锦书亲自投喂的秦逸之,嘴角上扬到不能抑制的地步,“你听听,这一把好嗓子,敞亮,高昂,啧啧,诸葛老头儿必须得改行,咱们给他在闹市搭个台子,他这么上台张嘴一嗓子,必得震了九州!”
苏锦书翻了个白眼,老的皮脸,小的耍赖,有一个好的,那都对不起老天爷。
晚饭,苏锦书没见张良来吃。
问知牧,知牧说,不知道啊,那小子晌午急匆匆回来把铺盖都搬走了。
这是知难而退了?
苏锦书倒有点出乎意料。
张良自打来了镇抚司,吃了苏锦书做的饭菜,家都不回了,死皮赖脸地跟顺子挤在一个宿舍里,为就是能一日三餐都在饭堂里吃饭。
不过让他做点事情,磨炼磨炼他的心智,事儿没做完,竟就跑了。
想想,走就走吧,左右她也不想带他在身边,那小子有点话痨,聒噪得人心烦。
哪知,第二日一大早,苏锦书刚到后厨,张良就猴子似的从一旁窜了出去,“苏姐姐,早上吃啥?快点弄点吃吧,饿死我了,两顿没吃了……”
“为什么两顿没吃饭?”
“除了苏姐姐的饭菜,别人谁做的饭菜,我都吃不下啊!”
这货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急的抓耳挠腮。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一阵咕咕噜噜的声响就从他腹中传来。
他倒也不尴尬,还颠颠地央告,“苏姐姐,您听,您听,我这肚子都唱大戏了!”
樱桃被他逗得捂嘴偷笑。
顺子直摇头,“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来?”
“我啊,寻了个法子,住到吴家了。”
这话听来,苏锦书惊掉下巴,他这是什么鬼操作,“你……你住进吴家?”打算给吴大有一日三顿棒棒炖肉?
“是啊,我嫌乎老趴在吴家矮墙上风吹日晒的太遭罪,就查了吴家的亲友关系,知道他家在江南有一个很多年未见的远亲,远亲家有一子,如我这般大小,索性我就拎着一串肉,去上门认亲了,然后我就住进吴家了,现在我跟吴大有住一间屋,他睡床,我打地铺,不管白天晚上,他想下床出门,先得从我跟前经过……”
好吧,你这比守株待兔还狠!
“吴大有怎样?有没有悔改之心?”
苏锦书问。
“有个屁!”
张良骂,“他就是个混蛋,我假装无意地给他透露说他娘手里有五十两银子,他这两日就急吼吼得想要偷了他娘的银子赌去。”
“他怎么会知道他娘把银子藏在哪儿?”
苏锦书不解。
“我告诉他的啊!”
哪知道张良一开口就是一个旱地雷,直把苏锦书给雷得外焦里嫩,还得赞他一句,干得漂亮!
张良不知道从哪儿搜罗出一张饼,正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嘟哝,干的不漂亮不行啊,他老躺在哪儿不出去赌,我怎么揍他?
苏锦书,樱桃,顺子,皆目瞪口呆。
三人一致认为,张良绝对是超能兽附体,脑子里装的是非人类思维,不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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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张良这个非人类的脑子想出来的东西,竟出人意料地好使。
半个月,他就用了半个月,揍了吴大有七回半。
开始那几回,都是吴大有贼心不死,悄悄偷了他娘的银子去运通赌坊赌,结果半道儿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地照旧给丢回吴家院子。
到第五回,第六回,第七回,他都被揍出心理阴影,不敢走小胡同,不敢偷他娘的银子了,还是助人为乐小良良,亲自动手替他偷了老太太的银子,郑郑重重地放到他手里,好言相劝,“去吧,去赌吧,人生不赌枉少年!”
然后,结果就又是重复一遍之前那四回的遭遇,他如今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半个月时间,看起来胖了三四十斤,那脸肥得堪比猪头,那身上青一块肿一块的,跟气儿吹得似的。
至于那所谓的半回,是被狂揍了七回的吴大有任凭【成人之美好少年的小良良】怎么劝,怎么骗,他都不肯迈出家门半步,甚至连看那个装银子的小包一眼都浑身哆嗦。
“我见他不肯去偷去赌,一时手痒,按在原地就把他又揍了一遍!这回他醒过来,跪趴在他爹娘跟前,自扇耳光,又哭诉,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赌,要好生做工,孝敬父母,以慰藉弟小海的在天之灵!”
“我本来还想揍他,把那缺失的半回补上,可举起拳头,看他身上实在是没下手的地方,也有点于心不忍,不过,我告诉他,我会随时去他家回访,只要他敢去赌,跟父母耍横,我就一天揍他八回。呵呵,没想到,我这话说完,他嗝一声,吓死过去了。真是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咱们大人,外头有秦阎王的美名,他至于滴吗?”
说完,张良还眼巴巴的看苏锦书,那意思,苏姐姐,给我解答一下呗?我是那种说说话就能把人给吓晕过去的吗?
苏锦书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冲张良竖大拇指,“行,你真行!”
“啊?苏姐姐,我这算是顺利通过你的考验了,那你啥时候教给我怎么破案啊?”
张良兴奋得像是刚揍完吴大有,满眼冒光。
苏锦书斜睨了他一眼,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二愣子?
要他教破案子,那首先也得有案子啊?
“没案子啊?那我现在干啥?”
张良有点泄气。
“你去那边角落里站俩时辰……”
让我先静静。
-
秦逸之养伤这段时间,衙门里没啥案子,皇上也没给派下什么活儿,可能也是觉得秦逸之被打这一顿板子有点冤,所以给足了他休息时间。
苏锦书也就闲下来,每人除了做美食小吃,就是往她那新宅子里跑。
新宅子装修得挺顺畅,再过两日就能入住了,除了每日只要一动弹,身后就跟着只良狗仔,她有点烦之外,她心情都是极好的。
终于,月底,她宣布搬家入住新宅。
入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暖宅。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案中凶案1
早在前一天, 诸葛云睿就让守门的锦衣卫捎信儿来,说别的他可以不管,但暖宅一定得叫上他。
苏锦书答应了。
这位老先生被秦逸之禁入令给限制的, 只能花银子,让知牧跑腿儿从厨房给他打饭。
看着日渐变扁了的钱袋子, 他心疼不已。
可没法子, 谁也不敢违背秦逸之的命令。
何况,他这回办的事儿, 也的确是嘚瑟大发劲儿了。
你说你在瀚樾轩随便选三两样的好物件拿回去,秦逸之也不能说啥,他倒好给人家来了个卷包烩!
这也就是他, 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粗浅地估计一下, 那人也得被秦逸之大卸八块了。
暖宅那天, 顺子娘送来了一整套的新被褥, 里头包括一床足足十斤重的厚被, 是为冬天做准备的, 还有春秋被,夏凉被, 每一床被子都跟了一条褥子, 布料选的是上好的棉布,花色艳而不俗,素而不旧, 这可是顺子娘花费半月时间才做好的。
可见她做这些被褥时是何等的用心。
苏锦书要给钱。
顺子娘说,“苏姑娘, 顺子每次回家,都要跟我说, 你对他们是怎样怎样的好,你还把赚来的银子分给他,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太老实,性子也闷,若非是你有容人的雅量,他怎么可能一直跟着你学东西?现在他回家去偶尔给我做个菜,那口味比我做的都地道呢!这都是苏姑娘你的功劳,我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妇人,能做的也就是这点子针线活儿了,你要是嫌弃,那你就给钱!”
得,这话一说,苏锦书哪儿还能给钱?
顺子笑嘻嘻地,“苏姐姐,我娘说了,新宅子就得用新被褥,吉祥又如意,您就收下吧!|”
苏锦书笑,“婶子,您还说顺子最笨,我瞧着今儿个这嘴怕是抹了蜜了!”
顺子娘也笑起来,道,“这还不是苏姑娘你教得好啊!”
樱桃爹也来了,送来了一箱子河鲜。
苏锦书很不客气地接受了,然后留下樱桃爹吃饭。
知牧、肖鹏、张卓三人也送了礼,都是屋子里能用得上的,细瓷花瓶,琉璃摆件,雕刻精美的红木小炕桌。
几人正在后厨热闹,门房就急急地跑来说,“苏姑娘,您快去看看吧,诸葛先生来了。”
他被允许进衙门了?
苏锦书不解,但还是带头去了前院。
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里,马车车帘掀开了,里头林林总总好几十个大小盒子。
“丫头,你看,这是我给你的暖宅礼!”
诸葛云睿豪气万丈地着,老脸上都是得意。
知牧喊,“先生,您这是把我们头儿瀚樾轩的东西倒个手,送给苏姑娘了?敢情我们大人不会送吗?还要你多费劲?”
伤好了大半的秦逸之站在书房门口,斜眼瞅着诸葛云睿。
苏锦书想也没想就接受了。
只当成全诸葛先生劫富济贫的梦想了。
诸葛云睿呵呵笑,“老朽这不是怕你们头儿不舍得,替他做了一个决断吗?”
“你家住海边?管这么多?”
知牧替他们老大冤。
这若是老大把这老些东西一起送给苏姑娘,那苏姑娘不得多看他们老大一眼,只要多看一眼,就能发现他们老大是心仪她的,那他们这几个手下也不用费尽心机地替老大创造机会了。
“臭小子,为了这点子东西,秦小子罚我多少天不能吃丫头做的饭菜了?老朽这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诸葛云睿说着,脱鞋就要打。
知牧撒欢跑。
诸葛云睿无奈,他是铁定跑不过这小子的,只能痛快痛快嘴皮子,多骂他会儿解解恨。
瞧见秦逸之一直站在一边冷笑,诸葛云睿颇为囧顿地近前,“秦小子,你给丫头送了什么礼物啊?”
“你不都替着我送了?”
“不是,那是我……”
话没说完,被秦逸之的眼刀子刮蹭的老脸生疼的诸葛云睿只好讪讪然道,“这些算咱俩的,那你作为上司,在你养伤这段时间,丫头又喂了你那么多天粥,这份人情,你总得单独还一下吧?”
苏锦书觉得头疼。
她想说,先生,你快拉倒吧,别说了,再说大人又把你赶出去了。
今天还是她特意央求过看门的锦衣卫,如果先生来了,一定放他进来。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来报,秦府来人了。
来的还不止一个,八、九个。
有两两一组,抬着大木箱子,有单独抱着首饰盒子,还有捧着一摞锦缎的,拎着大食盒的,端着昂贵的兰花盆栽的,那么多人,都没闲着,个个怀里抱着,手里拎着,肩上抬着,络绎着走进来。
“公子,听闻苏姑娘要搬新家,老夫人让小的等送来了贺礼,请苏姑娘收下,别嫌少。”
带头的是管家秦福。
“秦管家,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苏锦书惊讶于老夫人怎么会知道她要搬家,而且,她这兴师动众地送来这么些礼品,知道是暖宅祝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订婚礼呢!
“既然送来了,你就收下。”
秦逸之淡淡的一句。
“去酒楼作甚?我能做……”
苏锦书的话没完,诸葛云睿就附和,“对,对,还是丫头做的饭菜好吃。”
秦逸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去。”
他率先走了。
后头苏锦书,苏锦书、樱桃父女,顺子娘俩等人齐齐地跟上。
“先生,你还称自己是镇抚司第一智囊啊?我们大人难道不知苏姑娘做的饭菜比外头任何一家馆子里做的都好吃?他是心疼苏姑娘,不想让她太劳累,这才定在酒楼。”
诸葛云睿蔫头耷了脑,这他还不知道?可他太想吃那丫头做的菜了,馋了几日,原以为今天能饱餐一顿,没想到……唉,再等等吧,明天早上就能吃到了。
德庆楼,在闹市街上。
订的是二楼的雅间。
进去时,酒楼这边已经着人上了几个凉菜,一壶茶,还有赠送的小点心。
诸葛云睿坐下就捏起一个小点心,刚送到嘴边,又嗖地丢盘子里了。
知牧问,先生,咋啦?点心是坏的?
“一股怪味,我还是等以后吃丫头做的吧,省了吃坏了老朽的胃口……”
德庆楼是京都有名的酒楼,其楼里的主厨号称来自皇宫御膳房。
但做菜的技术真是一般。
不过苏锦书也不是个挑食的,从早上起来忙了小半天了,她真的饿了,所以也懒得去理会诸葛云睿与秦逸之之间的眼神官司,她只顾着吃,嗯,虾子炒大劲儿了,虾肉失去弹性,变得干涩难咽。
青菜里蒜末放多了,吃一口满嘴蒜味儿,除非你不张嘴,一张嘴就得被人嫌弃。
最难吃的是那道红烧肉。
原本的红烧肉那是咬一口满嘴香,肉皮儿也都软糯适口,汤汁甜而不腻,配上米饭是一绝。而德庆楼做的肉很柴,吃了塞牙不说,还险些咬不动。
“我去去就来。”
苏锦书起身离开了雅间。
她去了厨房。
顺子与樱桃把那一筐河鲜抬进了厨房。
河鲜就适合当日吃,隔日再怎么做也不好吃了。
她做了个河鲜一锅出。
所有河鲜处理好之后,放一旁备用。
两小只处理河鲜时,苏锦书调了一个汁,盐,酱油,鲜味素,自制料酒,适量黑椒混合一起。
锅烧热加油和蒜蓉、辣椒一起炒香,倒入调好的料汁炒至蒜蓉变色,起锅备用。
锅底泡好的粉丝,再铺上全部处理好的河鲜,倒入炒好的料汁,盖锅盖蒸一刻钟时间,焖一会儿,掀锅的同时满屋子鲜味儿。
这个河鲜一锅出一端上去,顿时满屋子里最兴奋的那位老先生禁不住都落了泪了,“太好了,今天就能吃到丫头做的菜!丫头,不枉我送你一马车礼物。”
“先生,您脸皮再厚,也该记得那一马车东西是我们老大的。”
知牧说道。
“那……那还是我雇车拉来的呢!车费都花了我二十文呢!”
诸葛云睿与知牧斗嘴这会儿工夫,那盘子河鲜一锅出都下去一小半儿了。
他忙不迭地拿筷子夹河鲜,吃,吃,吃,谁再多说一个字,谁就是个老傻子!
这一顿,人人吃到撑。
就连秦逸之也失了控制,不过,他这段时间天天喝粥,喝得见了粥都要吐,可还是每日都巴巴地等着苏锦书换着花样给他熬的各种膳食营养粥。
其实三天前,他的伤就好了,可以下地了。
但一下地,每天被人温柔小意地喂粥的日子就要成为历史了。
他咬牙忍着肚子空空,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的感觉,硬生生地又喝了三天粥。
诸葛云睿就不用说了,估计得扶墙走。
樱桃爹和顺子娘见大家都忙着大吃特吃,他们也不再拘束,全力以赴地参与到这一顿饕餮盛宴里。
众人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正在喝茶消食,却听到楼梯上传来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
听动静是直奔他们这边雅间来的。
随后,门被推开,大理寺捕头张彪人高马大地出现了,“秦大人,不好啦,忠勇侯世子被杀了。”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案中凶案2
此言一出, 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秦逸之眉心紧蹙,一双眸子深邃入海,他看着张彪, “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不与贺大人一起去破案。跑这里作甚?”
张彪是个直性子, 说话更不擅迂回曲折, “我们大人认为,此案须得大理寺与镇抚司联手合办。”
秦逸之冷笑, “你们大人最近破案的本事没见长,甩锅的能耐倒是强了不少。”
忠勇侯张家,乃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忠勇侯世子张平贵, 那是皇后娘娘货真价实的亲弟弟,他死了, 估计这会儿后宫已经翻了天了。
贺延舟深知这回的案子直接通了天了, 他一个人是担不下这重任的, 这案子必定是要一个真相的, 而且是尽快, 皇上此刻应该也知道了,如此, 即便贺延舟不派张彪来找秦逸之, 皇上的圣旨也很快就到了。
所以,这烫手的山芋是绝不可能推得掉的。
不过,那丫头暖宅之后就要搬进新宅子了, 那若他忙起来,早上不能去饭堂吃饭, 晚上办案子回来太晚,她就回新宅那边了, 这不是两头都见不着人吗?
那丫头新宅里是个两进的,虽然占地不大,但胜在位置好,与镇抚司衙门只相距两条街,丫头身边也没什么亲人跟着,那新宅子只有她一个人住,显得多空旷?再说也不安全,我是她的上司,但凡事情得给她想到头里去,安全问题尤其重要,不若我搬进去,既上下班方便,又能近身保护她,再一个还能看着她少往大理寺嘚瑟,一举三得啊!
想到此,秦逸之看了张彪一眼,神态漠然,“回去跟你们贺大人说,让他与我们镇抚司保持界限感,既然案子报到他那里,那就是你们大理寺的案子,是他贺延舟的责任,你跑这里与我说得着吗?”
张彪顿时黑脸,其实他脸本来也不白,“秦大指挥使,您还真被我们贺大人猜着了!”
“猜什么?”
知牧嘴快地插了一句。
“我们贺大人说了,如果秦大指挥使以什么两个衙门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理由拒绝与我们合作,那我就跟秦指挥使砍砍价。”
说着,他摸摸后脑勺,颇为不耐烦地道,“秦指挥使,我这个人呢,最不喜你们这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说话办事都是猜来猜去,你给我挖个坑,我给你砸个馅饼啥的,太麻烦,所以,我也不和秦指挥使谈什么价格了,我们贺大人说了,最多三千两银子,您帮着大理寺把这个通天的案子给查出来,我们就出这三千两,不过,银子我们得付给苏姑娘,您可不能染指。”
“银子付给我们镇抚司了,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干嘛听他的?”
秦逸之最讨厌贺延舟的就是这一点,怀着对苏锦书的私心,说什么都要扯上她,明明他想用这笔银子跟苏锦书换取住进她新宅的资格,这倒好,贺延舟一句话,好人叫他当了。
“我们大人说了,秦指挥使不同意就算了。他的底线就是请镇抚司办案,银子给苏姑娘,因为谁都知道,这样的案子能顺利破了,苏姑娘指定得帮忙!其实,我们贺大人还说了,要是苏姑娘是我们大理寺的人,那我们愿意给她五千两银子,只要能破案就行。”
擦擦擦!
贺延舟你这是想找揍啊!
秦逸之气得脸都绿了。“那让他自己去办这起案子吧……”
“我们贺大人也猜着您会这样说,不过,他说,我们之所以敢在宫里给你的圣旨下达之前来找您,就是为了将这笔银子交给苏姑娘来赚,这是我们大人给苏姑娘的暖宅礼金!”
秦逸之眸子里都怒意都凝成冰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几天不见,贺延舟这小子他脑袋瓜子聪明了不少,难道是吃了十全大补丸?
诸葛云睿在一旁直抖搂手,“啧啧,这回坏菜了,贺延舟那小子不读圣贤书,研究其兵法来了,人家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是,贺延舟也意识到,忠勇侯世子被杀一案,皇上必定会派秦逸之去查,皇后一定给了皇上不少压力,所以,皇上会让两个衙门一起联合查案,以求快速将真凶找出来,方便皇后娘娘将其碎尸万段。
苏锦书咯咯乐,“张大哥,替我谢谢贺大人的良苦用心哈!”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逸之这会儿真想把那丫头一把抓过去,塞袖筒里,不让她知道贺延舟对她的殷勤。
苏锦书撇撇嘴,“人家贺大人为了把这三千银子给我,费了多少周折,您倒好,说我是您衙门里的人,可有了好处,您又不想给我,真真是,又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啊!唉,我啥时候能到大理寺游学几年,好好跟贺大人学学为人之道,善良为本,大度为辅,仁义为重!”
“你回去告诉贺延舟,这起案子……”
秦逸之话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秦大人,秦大人,你快出来接旨啊!”
内宫总管张公公亲自跑德庆楼颁旨来了。
宫里两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如今处于什么状态,就可见一斑了。
旨意内容没什么悬念,就是秦逸之与贺延舟都料定的,大理寺与镇抚司两大衙门联合办案,力争在三日内将案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把杀人凶手给抓起来。
临走,张公公苦巴巴地说,“秦大人呐,您可一定抓点紧啊,这案子搅得宫里都天翻地覆了,皇后娘娘自打知道了凶信,就不吃不喝,一个劲儿地哭啊,那可怜劲儿的,谁看了谁心疼啊!何况咱们圣上又是一位宠妻的,这当下口儿,那奏章都不看了,就那么守在娘娘的寝宫劝啊,哄啊,也不吃不喝,真难为死杂家,吓死杂家了!”
“公公请转告圣上,保重龙体,下官定然尽快给娘娘以及忠勇侯府一个交代!”
“那就好,那就好啊,唉,杂家不待了,得赶紧回去,想法子让两位祖宗吃点东西啊!那个挨千刀的凶手,真抓起来了,一定给他千刀万剐了!”
他骂骂唧唧地走了。
“走,去现场。”
情况紧急,这边也都吃饱了,大家忙着跟在秦逸之后头,下了二楼。
“指挥使,我们贺大人问,联合办案的场地设在哪里?是你们镇抚司还是我们大理寺?”
张彪追上来问。
秦逸之一眼瞥见苏锦书,她正跟诸葛云睿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两人说的像是一件事儿,还挺投机的,都咧嘴乐够呛,若不是碍着有大案子发生,死了一个侯门世子,那他俩这回大概得笑声震翻了德庆楼吧?
眼中灵光一闪,秦逸之唇角上扬,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既然是联合办案,人手众多,那不管大理寺还是镇抚司都容不下那么多人,倒不如,把办公室就设在……”
他停了一下,喊苏锦书,“苏姑娘,办案的办公室就设在你新宅的前厅。”
“啥?凭什么啊?”
苏锦书急了,咋我那宅子我还没搬进去住一天呢,就被你三言两语地给抢占了?
“贺大人的话不是说的很明白吗,你出场地,他们大理寺出银子,等价交换,公平合理。难道是他说错了?”
额?
苏锦书被堵住了嘴。
贺延舟的确是好意,也的确没说过要将案子办公场所定在她的新宅里,可得了人家三千两银子的好处,总得与对方行个方便吧?
大理寺与镇抚司这几回协同办案,都是镇抚司主导,也是贺大人从大理寺跑来这边的,如今,还要他这样来来回回地两头跑吗?
她有点于心不忍了。
吭哧瘪肚地挤出来一句,“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嗯。”
秦逸之倒也没明说,他是铁定要赖在她那宅子里不走了。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张彪也暗喜,这把办案地点设在苏姑娘的新宅里,大理寺距离镇抚司又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那他们贺大人不是就有理由留宿在新宅里?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贺大人擒获芳心的时机眼见着就要成熟了。
他于是乐呵呵地说,“那我先行一步,去禀明贺大人,让他做好去苏姑娘新宅办公的准备。”
“有他什么事儿?”
啊?
张彪给秦逸之这一句话给整懵了,“咱们两个衙门不是联手破案吗?那我们大人不也得参与吗?”
“他是得参与,这是圣命!谁说参与就必得凑一块儿?”
“那怎么办?”
张彪不是个善于动脑的,他倒是有问题就问。
“勘查现场之后,我们根据案情现场分析,分开行动,之后取得任何的进展都必得通知对方,你……就算是我们两个衙门之间的联络员吧。”
“不是,秦大人,您这么一来,我们贺大人不是遭老罪了吗?还有我,我把时间都用来查案子不行吗?白白给你们传话跑腿儿?我是那驴子吗?”
张彪真生气了,脸黑都已经不算啥了,他攥紧了双拳。
秦逸之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拳头,语气凉薄,“你们大理寺人的专长不就是行动快吗?”
简易词是,脑子笨嘴拙腿儿快。
“那您也不能这样操练我们啊,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犹豫了一下,张彪还是把欺负人改成了白白浪费时间。
秦逸之被全京都人称是秦阎王,能力与手段都是骇人的,更要紧的是,他们贺大人都说,唯女人与秦逸之难养也,那货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别招惹他!
“我不乐意看见贺延舟。”
这大白话直接撂给张彪,秦逸之飞身上马的同时还不忘把苏锦书也给揽了上去,他动作之快,苏锦书都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她原本正暗自琢磨着,怎么从中斡旋一下,让这秦睚眦答应贺延舟也搬到新宅办公,她多一个大人是多,多俩也是多,索性就敞开大门吧。
还没找到合适的插嘴时机呢,秦睚眦那长手臂一揽,就将她原地揽入臂弯中,再下一秒钟,她人就在马背上,被他紧紧拥住了。
马儿急速而去。
苏锦书要说的话都给堵在嗓子眼里了。
留在原地的张彪则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对璧人相拥而去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现场是城外十里的卧龙山山脚下的一处不深不浅的山沟。
一辆马车翻下了山沟,马儿太重,从山沟一侧斜滚了下去,底下几十米处是一个深水潭,潭水是冷森森的墨绿,从上头竟瞧不出那水的深浅。
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的是张彪与其手下宋清柏。
张彪不知道被秦指挥使刮的那阵子小阴风刮到哪里去了,宋清柏站出来说,“我们赶到时,这里就是这样,那匹马连摔带呛水,气息奄奄地倒在水潭旁边,后来仵作来了,下去给马验看伤势,才发现马已经死了。世子的一条腿被马车架子给压住,他动弹不得,但刚摔下来时理应没死。”
大理寺的仵作姓何,外号何三碗。
这名头来的还有个典故。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案中凶案3
三年前, 大理寺曾经接到过一个报案,报案的是一个书生,书生说他除外游学半年回来发现家里老宅卖了, 哥哥嫂子都不见了,他去了嫂子娘家后才知道, 他走后不久, 哥哥就得了突发疾病死了,嫂子办好哥哥的后事, 又为哥哥守了仨月,就改嫁了。
至于老宅,嫂子说, 给哥哥办丧事花了不少银子,那卖老宅子的钱还不够呢。
所以, 书生这是出去转了半年, 回来家毁人亡了。
他没心疼老宅子被卖了, 也没纠结卖房子的钱没他份儿, 他反倒是一直在琢磨的是, 哥哥年轻力壮,正值好时候, 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嫂子说是与哥哥伉俪情深, 哥哥死后,她哭得死去活来,又给守节仨月, 这才改嫁的。
嫂子的言辞里尽透着,她不已仁尽义至, 不欠哥哥的。
因为家贫,哥哥为娶嫂子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婚后嫂子要穿金戴银,要锦衣玉食,哥哥尽管尽全力去满足,可都达不到嫂子的要求,嫂子与哥哥的争吵也就一日胜过一日。
他问过左右邻居,都说,他嫂子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常常趁着他哥哥出门讨生活,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男人私会。
书生越想越感觉哥哥的死因有疑,所以,他去大理寺告状,状告嫂子不守妇道,与人通女干有染后害死哥哥。
贺延舟当时接了状子后,就让张彪带了这位何仵作去开棺验尸。
没料到,那天何仵作正好中午与人有约,喝了三碗酒,走路都打晃,张彪看着说,大人,不然明天再去吧?
贺延舟犹豫了一下,刚要答应。
何仵作却拍着胸脯说,没事儿,我一点……都没事儿,不就是……验尸吗?我……我闭着眼睛都能验……
说完,竟拉着张彪去了坟场。
棺材被挖出来,尸体已经腐烂,发出难闻的味道。
何仵作也的确是没吹牛,他颤抖着手,将尸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四肢骨骼没事儿,头盖骨,后脑勺都没事儿,胸下肋骨也没事儿。
他嘀咕,哪儿哪儿都没事儿,这不是瞎耽误我喝酒的工夫吗?
真没查出什么来,张彪也只好要带人回去。
这时,何仵作不让了,他说,我得留下,等会儿再查一遍……
张彪想了想,也是,他喝那么多,没准眼神不好使,手下没准头就验错了呢!
所以留下两个人等着何仵作,他们衙门里还有别的案子,就先回了。
然后张彪再见到何仵作却是第二天的晌午。
他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回了衙门,“大……贺大人……我验出……出来了,那人不是猝死,是……是他杀!”
张彪忙上前问,“老何,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弄这一场土,脏不脏啊?”
何仵作却说,“你少管些没用的,赶紧带人去把书生嫂子还有她现在的丈夫抓回来,我保证这一出案子是女干夫yin妇预谋杀夫。”
案子很快告破。
据那书生嫂子交代,她的确是与街上卖肉的屠夫勾连上,嫌弃丈夫碍事,就密谋杀夫。但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杀人,还不被怀疑呢?两人想了好久,屠夫出了一个主意,他说,只要把书生哥哥灌醉,再趁着他睡着了,拿一枚钢钉从他的鼻孔钉入,他瞬间即死,不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正是这样害死了书生哥哥。
但屠夫为啥能凭空想出这样惊悚的害人之法呢?
贺延舟狐疑,之后让张彪严审了屠夫,这才得知,原来屠夫是有原配妻子的,他喝醉了就打妻子,妻子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要与其和离。
屠夫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根本接受不了,妻子与他和离。
他表面跟妻子承认了错误,说不舍得与她和离,要善待她,她们好好过日子。
妻子本性善良,又加上两人之间有个孩子,所以看在孩子的面上就答应先不和离,看看屠夫之后的表现再说。
结果三天后的早上,妻子就被孩子发现死在床上,浑身无伤,没有被虐打挣扎的痕迹,只是嘴里尚余不少的酒气。
屠夫哭着跟里正说,他原本昨晚上从酒馆定了几个菜带回来,与妻子吃喝了一通,两人说好,以后再不争吵,好好把孩子养大。
万没想到,她竟暴病而亡。
里正也是怀疑其妻子的死因,请大理寺的人过来检查过,结论都是无伤,死因是猝死。
如此,屠夫说天气太热,尸体不宜留在家里,要去安葬。
里正也只好同意。
何仵作验了一个尸体,却查明了两起凶案的真相,令所有人大为赞颂。
纷纷问其是怎么做到的?
何仵作不肯说。
张彪就问他留在坟场里等候何仵作那俩衙役,那俩衙役更不好意思了,他们说,张头儿你一走,老何就酒劲儿上来,歪在坟头一侧睡着了,我俩咋叫他都不肯醒,没法子,我俩只好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然后我们回来了。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留在坟场的何仵作遇上了啥事儿,让他一举破案。
贺延舟也问何仵作,但他就是不肯说,没法子众人也只好作罢,左右结果是好的,案子破了,真凶落网。
隔了几日,又有人请何仵作喝酒,喝到微醺,何仵作却突然呜呜地哭起来,说,你们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我都被吓尿了,若不是当了这些年仵作对鬼啊神啊的不那么怕,我险些就死在坟场了。
酒醉之下,旁人没问,他自己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和盘托出了。
原来那晚上,俩衙役走后,何仵作不知道睡了多久,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男子数次拿了钉子往自己鼻孔里塞,使劲塞……
何仵作想喊,你别塞了,会死的。
但他喊不出来,却见那人直挺挺地躺倒在地,分明是死了。
醒来后的何仵作全身给吓得大汗淋漓,他想离开,可腿软乏力,根本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炸响一个雷,紧接着一道闪电破空而来,何仵作一眼就瞧见旁边坟头竖着墓碑上写着张大之墓。
张大不就是报案书生的哥哥?
难道说,那个梦里往鼻子里塞钉子的人是张大?
他这是托梦让他知晓自己的死因,然后给他报仇的?
这时天也蒙蒙亮了,借着晨光,何仵作重新把棺木打开,再验一遍尸体,终于,他在死者的鼻腔里取出来一枚很长的钢钉。
三碗酒,一个梦,破了两起命案。
从那后,何仵作得名,何三碗。
“秦大人,属下先说说世子的死因。”
何三碗是个精瘦的老头儿,面皮发黄,瞧着像是身体不咋滴似的,但苏锦书一眼就确定这个人能力匪浅,而且,绝对是仵作里的高手!
因为此人眼神犀利,眼中闪过的是灼灼精光,别人看人可能看十眼八眼,也瞧不出对方是什么脾性,什么来历,但这位何仵作绝对是一眼望千年的那种,可能若是他愿意,他能精准地说出所看之人何年何月,身体某个部位的骨骼受到重创,那重创还不是被车马所撞,而是他自己个儿想不开跳楼后的摔伤!
正在这时,何仵作的视线扫了过来,与苏锦书玩味的眼神对了个正个儿,他微微一怔,接着就说出一句让在场的人都惊讶无比的话来,他说,这位就是苏家那位养在乡下的庶女吧?怎么瞧着这气质比苏家那上蹿下跳的嫡女都要来的大气!秦大人,你这样,你要是对这位苏姑娘无意,那就一纸调令把苏姑娘调我们大理寺去吧,我们贺大人可苦巴巴地等着盼着呢!
得,一句话,秦逸之黑脸。
知牧几个人全混不自在地转头,看四下里,哪里有洞啊,要不咱们比赛谁钻洞钻得快咋样?
苏锦书像是没听到他的调侃似的,笑嘻嘻地说,“三碗叔,以后咱们可得常联系,多走动哦,您夸我这几句,我听着格外得劲儿,要不,您再夸夸我?”
“没工夫!”
对方直接丢给她一个大白眼,夸你两句,你就飘了啊,这还顺杆子爬上来要夸奖了,真是的,这妮子太嚣张!
何三碗也不管刚才那几句得罪了谁,继续接着前言道,“世子不是因为从上头摔下来而死的,他是被人弄死了之后,装进马车,然后有人从后头对着马放毒箭,马疼痛难忍,这才发足狂奔,直至掉入深沟。”
“啥?马中毒了?”
宋清柏惊呼,“我们来之后下去给马检查过,没发现中毒的迹象啊?”
“那是你眼瞎。”
何三碗不客气地怼了上去。
宋清柏脸色涨红,讷讷,“老何,好歹是一个衙门的,你说话怎么一点情面不讲?”
“我跟你讲情面,谁跟死人讲?你的意思,我就不能说实话,跟你们这些糊涂蛋一样就说马是摔死的,世子是自己想不开,跟马一起死的?”
“你这……”
宋清柏再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有人从沟底下上来,是锦衣卫何祐。
他在何三碗说马是中毒死的就下去了。
“马果然中毒,已经死了,口吐白沫,而且,我发现了这个,在马腹下面与腿相连的地方。”
何祐递过来的纸包里裹着一枚小巧的袖箭,箭头上是黑色的,拿在鼻子下一闻,隐约有股腥气,“是蛇毒?”
秦逸之的断言,倒是让何三碗多看了他一眼,传说锦衣卫指挥使秦阎王具有超强的洞察力,而且熟读兵书与药书,现在看来,可能他把用毒三百六十五式都背下来了。
在那上面有详细描述蛇毒的气味与涂抹在兵刃上的颜色变化。
“再说说世子的死因。”
这时秦逸之对何三碗说话的语气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居高临下,而是平静,平等地与他讨论案情。
苏锦书觉得这就是何三碗独特的能力引起了秦逸之的注意。
亦或者说,不管在哪个世界里,一个人只要具备了让对手钦佩的能力,那对手必然是会尊重他的,哪怕两人之间可能曾经发生过多么不愉快的事情,再面对彼此,那他们相互看待对方的眼神,一定是极其尊重的,不是有话说,不尊重对手就等于不尊重自己吗?
她觉得此刻的秦逸之心里应该在琢磨怎么把何三碗从大理寺弄进镇抚司。
不过,依着何三碗的性子,恐怕他这个心愿是实现不了的。
倒不是说,何三碗讲究什么忠仆不侍二主,完全是因为何三碗懒得麻烦,只要你给了他一个草窝,他挪蹭挪蹭地在那草窝里住了几年了,真的就没什么闲心逸致地去搬个什么金窝银窝。
他会甩给你一句话解释,有那工夫喝酒他不香吗?
但他做本职工作,即便再麻烦,再难验的尸体,他不吃不睡都能给你完成了。
除了验尸,其他任何事儿,他都是能推就推,推不掉直接拒绝。
何三碗说,“如果世子是因摔下来死的,那么他身上,还有这条被车架子压住的腿,一定会有伤处流血,你看他的身上,很多擦伤,但只从伤口渗出极少的血,这证明,他被摔下来时,人已经死了,死人身体发冷变僵硬,身体里的血也是会静止不流动的,所以,这时候你即便是砍他一刀,也不能如平常活着被砍时迸溅出血来。”
原来是这样。
在场的人都懂了。
但马上又有一个问题,那么世子的马车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他跑出来的那个地方,说不定就是杀他的现场!
可这个深沟四面都有山路,两面是盘山小道,蜿蜒而上,看那山道的宽窄,堪堪容一辆马车通过也是能够的,而且,如果马儿真是从山道上跑下来,一头撞进深沟,这个似乎更有说服力。
但从马车车架横倒在沟里的位置来看,马车就根本不可能是从山道上狂奔下来的,方向不对。
另外两条道,一条是通京都城里的。
另外一条则是通向几百米远的东马山山脚下……
爬出深沟,站在沟边踮脚向东望去,依稀能望见东马山半山腰,绿树环绕,在随风摇曳的绿叶掩映下,一排建造得颇有气势的宅子,依次排列。
“那不是香樟园避暑庄吗?”
有人惊呼。
忽然,一个人从众人中闪身出来,缓缓走向几百米外的香樟园避暑庄,是何三碗。
众人欲要跟上。
何三碗转头,回瞪众人,“都等着。”
众人站住。
目送他低着头,走得极其仔细,但却是一点一点地在靠近香樟园避暑庄。
“何三碗这是断定世子的马车是从避暑庄方向过来的?可他怎么就确定世子不是在京都城里被人杀了,然后马车一路狂奔到此才跌入深沟?如此,才似乎更合情合理,不然,如果真是避暑庄的人杀人毒马的,将马车翻进这距离他们庄子几百米的深沟,不是容易让人怀疑到山庄的人是凶手吗?”
宋清柏看着也是个善于动脑的,不过,脑力有限,想不通有些地方的关节。
苏锦书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怀疑的也对,但……可能凶手杀世子的时候突发别的情况,让他不得不赶紧把马车弄走,所谓鞭长莫及,他只好用了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将世子人为地设计成马儿失足,马车坠入深沟,造成世子死亡的意外事件!”
想了想,她问宋清柏,“宋大哥,是不是这避暑庄不单单属于一户人家?”
宋清柏惊讶,“苏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一片宅子是联排建造的,所以从外观上看到此处山庄的人,一般都认为是属于一家的,实际上,这里据我所知是六家。而且都是京都的豪门。”
“那就能解释凶手的所为了。你也说了,在这里建造避暑庄的都是城里的豪门,那么忠勇侯世子的身份更是是豪门中的豪门。所以,凶手的邻居也认识世子……一旦他不快速地将被杀的世子弄出来,很容易被邻居发现他杀了人。”
苏锦书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如此连通一下,案情似乎被扯开一个小角了。
只等何三碗回来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案中凶案4
半个时辰后, 何三碗回来了。
看他脸色,刀条脸上没任何情绪变化,哪怕细微的沮丧或者是兴奋都无有, 他这到底是找出什么端倪来了,还是一无所获啊?
宋清柏又没忍住, 先开腔, “老何,你这弄哪一出?两个衙门的人都在这里巴巴地等你回来呢, 你这还悠闲自在的跟逛山景似的,我说,你是真不焦急啊?”
“你懂个球!”
没出意外, 何三碗又是直接开怼,“老子帮着前十任县老爷办案时, 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这才不尿床几天, 咋就插根鸡尾巴想飞上天啊?不是老子瞧不起你, 你这脑瓜子就是急死, 那也是一脑瓜子糊涂酱, 还冲老子吼!”
宋清柏不出意外地又给怼熄火了。
他尴尬地对身边人挤出一抹笑,“这就是我们大理寺的风格, 嬉笑怒骂间就把案子给办了, 是不是,张头儿?”
什么时候张彪也来了。
他心情像是不太好,没搭理宋清柏。
宋清柏不解地看看他, 看他大黑脸上明白地写着,生人勿近, 惹我就毛!
他识趣地闭嘴了,一个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他不主动送上门去撞枪、口了。
“何仵作,查到了什么?”
秦逸之面色冷静,往常谁敢让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等着啊?今日,也算是何三碗拿了大了。
“世子的确是在避暑庄出现过,我找到了他落脚的位置。”
何三碗说着,从袖筒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是一些细小的香樟木碎末。
“这些是我从世子的指甲缝里收拾出来的,刚才我去到避暑庄那边,的确栽种着不少香樟木,其中有一棵的树干上有明显的被人攀爬后,又急匆匆从树上滑落下来的痕迹,那棵树上的香樟木碎末与世子指甲缝里的一样。”
“哦?可知那棵香樟树属于哪一户宅子的?”
何三碗摇头,“这棵树在工部侍郎许哲与和善公主两家中间位置,我试着爬上去四下里看了看,两边宅子里的情景都能看得到,目前还真猜不出世子爬上香樟树为的是观察哪一个宅子,或者做其他的,这些都得你们去查了,我的事儿干完了。”
说完,他从容地在秦逸之等人身边经过,经过宋清柏身边时,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宋清柏,你长眼珠子是当球踢的?没看到老子要回去,你的马呢?给老子骑骑!”
啊?
宋清柏虽然想说,你把我的马骑走了,我回去咋办?
但看何三碗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了,明显接下来只要他敢回嘴,那他就有一通骂等着呢,所以,忙不迭地将自己的马牵到他跟前,还很狗腿地嘱咐了一句,“这马性子不太好,您慢点。”
“哼,什么人骑什么马,这马跟你一样,都不着四六。”
宋清柏语塞。
人家何三碗却两腿一夹马腹,吆喝一声,“笨马走啦!”
那马儿竟好似听懂了似的,吭哧吭哧,原地踏了一会儿蹄子,这才万般无奈地仰头发出一声嘶鸣,扬蹄而去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宋清柏挠挠头,“奇了怪了,这马……”
他想说,怎么之前没觉得它听得懂话呢?
秦逸之淡淡地一句,“那匹马就给何仵作,你回去后到镇抚司马厩里领一匹马。”
众人又是一愣。
宋清柏却乐得大嘴咧着,成,成,谢谢指挥使了。
谁不知道镇抚司马厩里的马那都是上等马,多少匹马里选出来的精良,跑得快,耐力持久,这主要取决于锦衣卫的工作,他们办案往往需要跑长途,所以,大理寺马厩里的马跟镇抚司是没法比的。
“秦大人,不必了,何三碗也是大理寺的人,给他提供一匹马做脚力,本来也是我们衙门应该的,至于宋清柏,他最近胖了,没事儿走走,有事儿跑跑,有助于他减肥。”
贺延舟虎着脸,直接回绝。
当我真虎啊,还不知道姓秦的,这是怀着要跟大理寺抢何三碗呢!
门儿都没有!
他狠狠地瞪了宋清柏一眼,直接让宋清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都给冷凝住了,他讷讷,“是,谢谢秦大人,瞅瞅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是不用骑马了,所以,我的马给三碗正好合适。”
合适个头啊,我的苦跟谁诉?
秦逸之连个眼神都没给贺延舟。
“走。”
他率先上马,当然没忘了把一旁看戏看得兴起的苏锦书给捎上了。
苏锦书索性也不挣扎了,套句现代的网络用语,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都是别人。
二十几匹马撒欢似的往香樟园避暑庄奔去。
马队扬起的烟尘消失之后,出现一个步行的人,是宋清柏,他一步一步地骂着娘往避暑庄跟去。
很快,秦逸之等人就找到了何三碗说的那棵香樟树,果然是在两户人家中间。
树左边是工部侍郎许哲家的避暑庄子。
右边则是和善公主的。
苏锦书仔细观察了那棵香樟树,正如何三碗说的,树干上有明显的擦痕,而去是两道,一道应该是爬上去,靴子与树干之间摩擦导致的,这一道擦痕,状态均匀,痕迹也浅一点,应该是不疾不徐爬上去的,也就是说,如果猜得没错,张平贵的确是爬上过这棵树,而且是有备而来,并非是被这两户人家宅子里养的狗追,他狼狈不堪中,夺路爬树的。
是以推理,他是先爬树,后来狼狈秃噜下树,那就是发生了一种让他不得不赶紧下树闪人的意外状况。
因为另一道擦痕,有深有浅,隐约在擦痕上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点黑红色东西,应该是张平贵身体某个部位与香樟树摩擦导致的。
苏锦书思虑须臾道,“有三个问题,一,张世子为什么要爬香樟树?二,他爬树到底为了这两户中哪一户?那么紧跟着第三个问题,这两户人家中的一户或者是两户,他们谁发现了张世子在树上?杀他明显是为了灭口,可是,他们到底与张世子之间有什么龃龉,竟能演变成张世子不顾身份爬树监控他们,他们又不顾张世子身份而杀之?”
秦逸之的目光从两户宅子的大门上收了回来,缓缓道,“第一个问题,我应该能回到你,第二个问题……”
他看向知牧,“先去许家。”
知牧率人去敲许家的大门。
大门很快开了,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看了一眼知牧等人的装扮,认出了他们的锦衣卫身份,当下就满脸堆笑,恭敬道,“诸位大人,您们有什么事儿吗?”
“锦衣卫办案。”
说着,他就要往里走,却被那中年汉子拦住,“诸位大人,我们老爷是工部……”
他话未说完,就被知牧一把推开,“锦衣卫办案,再阻拦,抓你回去过堂。”
那中年人听了明显身子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商量,“诸位大人要查案,小的不敢阻拦,但我们老爷不在这里,能不能等小的先派人通知……”
“知牧,你跟他啰嗦个什么劲儿?”
急脾气的张卓一脚踹在那中年人的腿上,他吃痛,跌倒一旁,兀自抱着腿,连哀嚎都不敢,死死地咬着唇,强忍疼痛。
五六名锦衣卫从他身边急急进入。
很快宅子里就传出来一阵丫鬟婆子的惊恐尖叫。
与此同时,贺延舟对张彪道,”你带人去把两户人家的后院院门把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张彪也迅速带人去了。
香樟树下只剩下苏锦书与两大衙门的掌舵人了。
一阵微风袭来,贺延舟闻到了一股来自苏锦书身上极淡的香气,这种香,不同于一般女子使用的脂粉香,而是属于一个女子身上的体香,它是独特的,也是迷人的,贺大人被这阵风给萦绕的瞬间,就陷入这种似有非有的香气中,他几乎迷恋上了这种气息,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距离苏锦书所站的位置跟近了一些,那气息也就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他神情怔怔地看着苏锦书的背影,看着她发丝被风儿掠起,划过他脸颊的些微顺滑感,竟有种想要沉醉其中,不复醒来的失魂感。
这时,一只长手臂一把将苏锦书扯到另一边,贺延舟被突发状况惊回神,再一看,对上的就是秦逸之冷冽又阴森的眸子,他薄唇微启,冷冰冰地道,“贺大人想是昨晚与什么人春风一度了,今天这会儿还在沉迷其中,不然,放你个假,你回去再与那美人重温旧梦?”
“额?我没有,我哪儿……”
贺延舟努力想要解释清楚,当着苏锦书的面儿,他可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那种成天纸醉金迷的浪荡子。
但也是瞬间,他明白过来,秦逸之是故意的,故意用这一套说辞贬低他的同时,也是警告他,离开苏锦书远一点!
凭什么?
苏姑娘未嫁,我未娶,我们怎么就不能是一对儿?
他的恼怒也在眼底沸腾,欲要跟秦逸之把话说清楚,却听苏锦书若有所思地道,“大人,你说第一个问题你能回答,答案到底是什么?”
她这话明显是问秦逸之。
但尚且在恼怒中的贺延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接了话茬,“苏姑娘,这个答案,你问我就好。”
“哦?贺大人也知道?那太好了。”
苏锦书马上笑颜若花地看向贺延舟。
贺延舟立时就被这笑容打动 ,心旌荡漾般也回了苏锦书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张世子是一名省探。”
苏锦书大为感兴趣,“哦?什么是省探?”
贺延舟见她如此表现,更信心满满的想要在她面前露一手,可能武功他不如秦逸之,但官场的弯弯绕,以及江湖儿女,甚至一些介于江湖与朝廷之间的组织,他却是了解的,因为他的大理寺衙门主要针对的就是市井百姓,八卦讲起来,若是想要听精彩的,那还是得是百姓中传扬的。
虽然有人说,百姓们传诵的很多都是谣言,但谁敢说,无风可以起浪?自古苍蝇不叮无缝蛋,处于谣言中央的人,绝不可能是纤尘不染的清白之人,他一定是有些小隐秘,被人抓住,然后夸大描述是一定有的,但并非全部冤枉他,那也是一定的。
“我们大越国是有正经的朝报的。”
不料,这回被秦逸之把话茬给抢了过去,贺延舟虽然直冲他甩眼刀子,但没用,他话题已经打开,苏锦书也听得认真,就只能由着他继续说下去了,“朝报的内容多是朝廷的一些时事政治,乃至关于一些颁布下去的政令,并这些政令在施行过程里出现的问题,亦或者取得的成绩,这些都是朝报的内容,可以说,朝报的面对者是朝廷的各大衙门官员,一些地方小官们若想及时了解朝廷的最新施政策略,最快最直接的做饭,就是订购一份朝报!当然,朝报的价格也是不低的。”
苏锦书瞪大了眼睛,她想说,这是真的吗?那这大越国的朝报,会不会就是以后现代社会里报纸的创先刊?
见她感兴趣,秦逸之也耐着性子继续说,“可能是被朝报启发,京都城里出现了一种小报。这样的小报虽然是效仿朝报,但其内容却与朝报完全不同。他们力主爆料,爆料内容也是千奇百怪的,有民间奇闻,有宫廷宫闱隐秘,还有一些江湖人士各大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抢地盘消息,一句话,只要能引起读小报之人的兴趣,那就是他们致力爆料的内容。”
“这样啊,那这样的爆料,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难道是当事人主动奉上的?”
秦逸之这番话让苏锦书想起现代社会里的狗仔队了。
他们追求的也是爆料,越是惊世骇俗,越是难以抓到的内部消息,越是他们极力去寻找的。
什么明星的私生活,什么各大商战巨头的婚外情生活,还有一些低级一点的狗仔队,直接针对各种小三,抓小三,偷拍小三,爆料小三与原配之间的争斗,这些都是抢人眼球的东西,也是他们最大限度获取流量与读者群的重要依据。
难不成大越国也有狗仔队?
她这想法刚在脑海里划过,就听贺延舟焦急地插话道,“这种事儿,当事人自然是不能主动爆料的,那都是需要有人去把这些消息搜罗来,然后再经过一些文人墨客的润色渲染,于是可能是五分的小道消息,则经过小报报道之后,分分钟就变成十成十的大爆料了!这些搜寻消息的人,分为三种,其一,是专门打探皇上与后宫女人们的爱恨情仇,他们自称是内探,其二,是打听官员之间是不是结党营私,以及有没有艳遇,养外室之类的,称作是省探,最后一种就是衙探,他们是到各衙门里特别是监狱大牢里打探犯罪案的进展程度。”
“就目前咱们这个案子来说,可能很快就有人在小报上大肆渲染张世子死亡的原因了。这也会给我们增加压力与负面影响,是很讨厌的。”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苏锦书前世是刑侦队队长,最头疼的也是一些无良的报纸记者,他们往往为了博眼球或者说是博流量,在案件没真相大白时乱写一气,他们的乱写有极大可能是误导了不明真相的群众,进而可能激发一些冲动人士的行为,他们会追到刑侦队追问案情发展,甚至在警队门口拉横幅……
这给办案人以及案情发展都带来了极坏的影响。
所以,她最担心的事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两大衙门该怎么应对。
要知道,这起案子死的可是大越国的皇亲国戚,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越是大案要案,小报越是关注,百姓们也越是想知道案情结果,这几乎是成正比的。
“查抄。”
秦逸之冷冰冰丢过来俩字,表明了他在面对那些乱写小报的立场,也体现了锦衣卫的办事风格,只求目的达成,不管过程是不是死人或者是否合法!
毕竟现在的锦衣卫与现代的刑侦队不同。
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而且执法必须要严格守法,不然就得扒了官衣。
但此刻的锦衣卫却是没有太多的顾忌,他们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皇帝想要啥他们就给啥,至于过程里怎么拿到这个啥,只要不是捅出天大的篓子来,皇上是不会过问,更不会追责的。
贺延舟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苏锦书吃了一惊,他说,“张世子是一名省探。”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案中凶案5
这大出苏锦书的意外,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秦逸之,也是在向他求证,秦逸之脸色不好看, 当然主要是因为贺延舟今天表现恶劣,老跟他抢话, 这家伙是欠揍了, 要不要学了张良的法子,给他套麻袋?
他慢悠悠地开口, “张平贵的确是一名省探,你又要问了,为啥啊?他身份矜贵, 又是皇亲国戚,钱权都有。他与几个京都上层圈子里的公子哥儿们一起开了一个小报馆。”
苏锦书刚要发问, 他竟又接着说, “你大抵是还要问, 那他也不必自己亲自上场当省探啊, 这多危险?”
可不是危险吗?命都搭上了。
苏锦书有点小焦虑, 啥叫你又要问,你还得问, 咋你秦逸之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咋想的你都知道?
那我现在在心里画圈圈骂你, 你知道不知道?
秦逸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难道我说的不对?”
得,人家这是又看出她那点子暗戳戳的小心思了!
好吧, 成吧,您是阎王, 您阴间阳间横着走,知晓一点小女子的内心活动算啥啊?
“张平贵一般不会亲自出来打探什么消息, 有些消息也不值得他亲自出马,这回他竟到这边来爬香樟树,那就可能是他要打探的这个消息很重要,真的曝光之后,那就是大爆款!”
贺延舟也对秦逸之不满,这种故意表现出来给他看的把戏,苏姑娘看不出来,他却是知道,就是表明他与苏姑娘关系近,相互了解深刻,不然他能读懂苏姑娘的心思吗?
死阎王,快滚回你的地府去,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太多余了,既生舟,何生逸啊?
“那现在看来,既然都知道张世子是省探,他的死就完全有可能是有人的隐秘给他发现,怕曝光,而且这一曝光的效果远超一个世子被杀后的轰动,这才导致他的死!”
苏锦书想了想说道。
贺延舟摇头,“不对,在这京都之中,知道张世子是省探的,十个人都不到。”
苏锦书刚想问 ,那咋你俩都知道。
然后想通了,他们俩,一个是锦衣卫的头儿,一个是大理寺卿,这俩人办起案子来,一个粗狂,一个细腻,但两人的背后那是都有大boss支撑呢!
相较来说,秦逸之知道可能比贺延舟要早,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为皇上查该皇上知道的事儿,张世子办小报,这消息肯定他得上报皇上,再由皇上决定是不是取缔?
而贺延舟则是大理寺卿,这是一个接地气的官儿,京都地面上三教九流,宫里权贵秘闻,他什么不知道?他若不知道,办起案子来还不得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啊,万一那一榔头砸着不该砸的人,他那官帽子也就甭戴了。
“那工部侍郎许哲可能会知道吗?”
她再发问。
贺延舟摇头,“他不可能知道。就是他的邻居和善公主也未必知道。”
“那就奇怪了,既然这两户都不知道他是个省探,会探听他们的隐秘,那他们还明知他身份尊贵,还杀他惹了这烫手山芋?”
“万一,他爬树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人家不得不杀他呢?”
秦逸之一语道出最根本的杀人动机。
苏锦书与贺延舟都点点头,现在看来,这可能是唯一的世子被杀动机了。
这时,张良颠颠地从许家跑出来,“苏姐姐,我找到了这个 !”他倒是认主,自从秦逸之宣布把他给了苏锦书,再有啥事儿,啥问题,他都直接去找苏锦书了,哪怕是苏锦书不在衙门里,他也等着她回来再说。
“是什么?”
苏锦书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枚耳坠儿。
是一枚,估计是谁失落的。
这是一枚金镶嵌红宝石的耳坠子,红宝石个头不小,有小指肚那么大,周遭用金箔包裹,金箔边缘还雕刻了细致繁复的花纹,看做工,看宝石质地,都能确定这红宝石耳坠子不是一般人能佩戴起的。
而且,这枚耳坠子,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苏锦书细细地看,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对,她就是在哪里见过这枚耳坠子,而且不止一次!
可究竟是在哪里呢?
忽然,她想起是谁戴过这枚坠子了,是苏静茹。
她与苏静茹也算是数次交锋了,有两三次她出现时,戴着的就是这样一对红宝石耳坠子。
那么这枚是她的吗?
“张良,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她问。
张良挠挠头,“就在里面的一个亭子里,那亭子的木椅子底下,别人都没发现,就我瞧见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苏锦书,苏姐姐,快点表扬我,快点……
“嗯,观察得挺仔细的。是个办案的好料子!”
苏锦书不遗余力地夸他。
张良兴奋的脸都红了,“大人,大人,您听到了吗?苏姐姐都认可我,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锦衣卫,为张家光宗耀祖的!”
这几句话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也不知道他那老爹是怎么做到给他洗脑洗得如此彻彻底底的。
这孩子可能会成为家族兴旺的牺牲品啊!
苏锦书有点担心。
但此时,她却没心思去琢磨张良以后会怎样,现在眼前的问题是,这枚耳坠子到底是不是苏静茹的,如果是,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苏家与许家有亲?
“走,去会会许府的管家。”
许家与和善公主两家宅子前后门都封上了,既然知牧他们在宅子里没搜出什么东西来,那就只能去撬开这府里下人的嘴了。
许宅这里的管事李常禾,是许哲妻子老家的远房堂叔。
他是个白面皮的矮胖子,被知牧带进来,目光所及坐在上首的秦逸之,从其冷面冷眼,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凌厉气势,善于察言观色的李常禾就已经猜着他是传闻中的秦阎王了。
“你们大人在这里约见过什么人?”
秦逸之冷冷地开口。
“这个……小的虽然是这里的管事,但……”
李常禾话只说到这里,秦逸之已经挥挥手,马上张卓带了俩锦衣卫冲进来,拎肥鸭子似的将李常禾从地上拎起来,张卓还道了一句,“就先去一条胳膊吧……”
李常禾三魂六魄都要吓没了。
他可是农夫出身,若这里管事当不成了,还可以回老家种地,可万一没了一条胳膊,那还种个毛的地啊!
“大人,大人,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求您别废了小的胳膊。”
锦衣卫阴损可怖的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他们杀人如麻,碾死他李常禾这样的小老百姓比碾死只蚂蚁还要来简单。
先去一条胳膊,然后呢?
李常禾越想越害怕,跪在地上,浑身都哆嗦成一个儿了。
“说。”
秦逸之居高临下看着他,其满是阴霾的神色,李常禾偷瞄一眼,还真是如身陷地狱之中,阎罗王偕一众小鬼儿在阴森森,黑黢黢的阎王殿审问他。
“小……小的昨天一早接到老爷的命令,说是要小的准备一桌酒席,菜式不必多,但一定要精致,而且,桂花酿必须有,还要去城里最好的酒坊里买年份最高的。小的不敢耽搁,先快马去城里买酒,置办食材,小的跟了老爷几年,所以对老爷的习性很是了解,从他要求必备桂花酿,小的就猜着老爷要在这里宴会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子。”
说到这里,他悄悄偷看秦逸之,见他表情没什么不悦,就又接着说,“老爷是酉时中来的,与其一起来的果然有一位……”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琢磨要怎么继续说,“那位女子看打扮应该是未出阁的姑娘,但小的曾经学过一点相人之术,能从女子体态上看出来,她已不是完璧之身。”
“那女子是谁?你可否认识?”
苏锦书手里依旧攥着那枚耳坠子,她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苏静茹。
“小的之前没见过那姑娘,不过,听我们老爷尊称她是苏姑娘!”
苏姑娘!
这下苏锦书能确定手里的这耳坠子就是苏静茹的,她的确是来过许宅,问题是,她怎么会与许哲弄到一起的?
贺延舟问,“你懂相人之术,那你是不是已经断定那苏姑娘与你们老爷之间有什么?”
“不,小的瞧着不是,我们老爷当官很多年了,别说是女子了,那就是男人能入他眼的也不多,但昨日小的觉得老爷的的确确是有求于那苏姑娘,所以,在宴请时,老爷亲手为苏姑娘布菜,还送上了一份礼,礼包虽然不厚,但里头装的极可能是银票。”
李常禾索性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他也隐隐的觉得他家这位许老爷似乎要遇到坎儿了,这坎儿的一头是锦衣卫与大理寺,另外一头儿若单单只是那个女子,李常禾以为,老爷要倒霉,那女子怎么看都没有足够抗衡两大衙门的能力。
所以,他打算好了,等这拨儿锦衣卫一离开,他马上跑路。
这些年在许家当管事,赚的也不算少了,如果按着京都的花费那是坚持不了多久,但如果把银子拿回老家去花费,她们一家十几年的挑费是足够的。
“那姑娘在这里留宿了?”
贺延舟问。
“不,没有,那姑娘戌时中就离开了,不过……”
李常禾想了一下,思虑着说,“小的也不确定那姑娘原本是不是打算留宿,但看我们老爷的架势,像是会竭力挽留,但戌时发生了一件事儿,这事儿惊动了老爷与那姑娘,老爷急匆匆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亲自安排人送姑娘离开的,对,还是从后门走的。”
来是前门来的,走却走后门,这里头有点意思。
苏锦书问,“那你说说,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常禾老老实实地回答,“看门的赵三发现我们门对面的那棵香樟树上藏匿着一个人,他是喝多了,到那香樟树下撒尿时,偶然一抬头就瞧见树杈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捂着口鼻,表情十分嫌恶地瞪着赵三,赵三吓得尿都憋回去了,撒丫子跑回院子里喊人,说有人爬树上朝院子里窥视呢!他这一嚷嚷就惊动在院子一侧凉亭里与那姑娘吃饭的老爷了。”
树上藏着一个人,那人指定是张世子。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案中凶案6
“是你们老爷因为被树上的人瞧见了与那女子约会, 恼羞成怒杀了他?”
贺延舟问道。
“不,不是的,我们老爷赶到香樟树底下是, 宅子里的下人们已经把那人连同香樟树都围在当中了,本来我们是想要教训教训那人, 他这是偷窥!可是, 我们老爷一看到那人,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还恭恭敬敬给那人行礼,喊他是世子。”
“不过,那个世子好像很是瞧不上我们老爷, 对他说,你就是别人养的一条狗, 现在你的主人溜了, 你怎么不跟上去继续跪舔呢?我们老爷可是侍郎大人啊, 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着脑门子骂的, 我们这些下人都义愤填膺, 纷纷要暴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是老爷不让, 还很是殷勤地问, 府里备下酒席,世子要不要进去喝一杯?那世子却鼻子里冷哼一声,道, 我不和小人同流合污,然后他就走了。”
李常禾也是被秦逸之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吓着了, 索性竹筒倒豆子,把看到的, 知道的,甚至感受到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不对,你说世子是走的?他没坐马车?”
苏锦书很是疑惑地问。
她们都知道,张世子之死是因马儿被毒箭射中,发狂跌入深沟,车毁人亡。
但李常禾竟说张平贵是腿着离开的,这怎么回事?
“他真没坐马车,他走了,我们老爷还站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嘀咕说,他难道是那个人派来的?是想看什么?不会是怀疑我与那苏姑娘怎样了吧?哎呀,如果那样的话,我岂不是白折腾了,而且还自己给自己个儿设下一套儿?我们老爷就是这样嘀嘀咕咕地回房了。”
“你确定他这一晚上没出去过?”
贺延舟问。
“真没出去,我们老爷的卧房外头是个小隔间,老爷来庄子里住时,我就在小隔间里伺候,因为老爷有时候半夜会口渴,只要他喊一声,我就能给他倒茶水!而且,我们老爷卧房与外头隔间有一道门,这门是木制的,这里很潮湿,时间长了,木窗木门都会发涨,如此只要去推那道木门,就能发出很大的吱呀吱呀的声响,就是睡得再沉的人也一定能惊醒的。”
这回李常禾用事实做了证明,证明这位工部侍郎大人,的的确确昨晚是在庄子里睡的,一晚上都没出去,那么他就没杀张世子的时间。
可是,张世子从他们宅子门口离开是酉时中,何三碗给出的世子死亡时间是在戌时中,那么从酉时中,到戌时中,这一个时辰里,张平贵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儿导致他把命丢在了这里?
“知牧,你带人去请我们那位工部侍郎许大人,请他去我们镇抚司衙门喝喝茶。”
“是。”
知牧领命,带人飞身上马后,急速离去了。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位深夜不辞辛苦来这庄子与人喝酒聊天的苏大小姐,看她怎么说?”
秦逸之说着,就欲去揽苏锦书的腰肢。
苏锦书疾步闪身避开了,同时她问李常禾,“李管事,你们府里有没有马车?借我用一下,用完就让人还回来。”
“有啊,我们老爷用了一辆走了,还剩下一辆是专门用来接送客人的,您想用尽管用,还不还的不打紧!”
李常禾说出这话来,心里简直舒爽痛快到极致了。
这些年,他为许哲当牛做马,什么都是按照老爷的吩咐来办的,如今,他打定主意要跑路回老家,那么这宅子里的东西,能不能丢,会不会被破坏,那都跟他无关!
反正他要走,说走就走,下午就悄悄收拾东西走人。
赶往苏府这一路,秦逸之一句话都没说。
不说就不说,倒清静了,苏锦书将身子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脑子里把这一天所致所感,乃至分析所得都连串起来,工部侍郎?工部员外郎?这两个官位,似乎最近她都打过交道!
对了,工部员外郎宁裕,是上一起粉尘爆炸案的始作俑者,他最后是上吊自杀了。
那么这位工部侍郎,许哲是他的上司,这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她想啊想,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昏昏欲睡时,有人掀开车帘。
她看过去,是秦逸之,正用一双冷幽幽的眸子看着她。
“大人,咋啦?到没到?”
她有点懵,想看看外头,无奈,他就跟一座铁塔似的挡在那里,她啥也看不到。
终于秦逸之耐心尽失,“你到底下不下车?”
“啊?下车?下啊!”苏锦书忙磨蹭到车门跟前,她看秦逸之,那意思,您倒是让让啊?
但对方还是没动弹,“不是大人,您这到底是让我下还是不下?”
“下不下,你自己选。”
他错开身,让她一眼看到马车底下,没脚凳。
其实若是蹦下去,她也不是很怕,但上一回她崴了脚,到现在脚踝处走得路多 ,还隐隐作痛,如果这一蹦,再将伤处给伤更狠了,那估计下半辈子她就得是个瘸子了。
要脸还是要腿脚利索?
她正在取舍,某人却一把将她腰肢揽住,再一用力,她人就从马车里出来了,但谁料到,不知道是不是秦逸之最近没吃补药,身子有点虚,他抱着这样一个娇小的苏锦书,竟脚下趔趄了一下,然后身形微失控,他抱着的苏锦书的身子就随着惯性往一侧倾倒,下意识中,出于本能她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惯性再加上她双臂用力一圈,她与他的就近乎脸贴脸了,四目相对,彼此能隐约瞧见自己在对方的眼中,呼吸不顺畅起来,血压也上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极度缺氧后遗症!
也是巧了,刚从后头赶上来,打马上下来的贺延舟贺大人就视线畅通无阻地看到了这极其活色生香的一幕。
贺延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出于读书人的修养,他或许该说,你们继续,别管我!
但他实在是觉得这会儿喉咙发干,身体骤然变热,简直如同谁将其置于火上架烤一般,他的心,被烤得生疼生疼的。
苏锦书想要解释一二的。
可是解释就等于掩饰,掩饰就等于确有其事!
索性,就这样吧,谁爱想就怎么想,反正我不在乎。
使劲推开秦逸之,都是这货,搞什么乌龙啊,那么老高的个子,还练过功夫,抱个女人竟还会平地里站不稳?
他这是不是……
她的疑问刚在眼底闪现,对方就邪魅地笑了,边笑还边若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
苏锦书瞬时觉得血往头上涌,敢情这货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气贺延舟?
他疯了吗?
他利用的是她的名声啊!
她恨不能打他一顿,但……想想也着实是打不过,算了,就让他嘚瑟吧,回去我就熬巴豆粥……
肖鹏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管家苏福。
锦衣卫他还是认识的,当下就惊得老脸煞白了。
“锦衣卫办案,请你们大小姐苏静茹出来。”
肖鹏说道。
“请问,你诸位大人找我们小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这事儿跟你说不着,进去喊人。”
肖鹏瞪他一眼,吓得苏福忙不迭地往里跑。
时间不长,礼部侍郎苏恒苏大人就急急地出来了,“秦大人,贺大人,这么晚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请贵府上大小姐苏静茹出来,有案件牵扯到她,需要她自证清白。”
贺延舟的情绪还没从失落中恢复过来,所以话语里透着一股置气的意味。
这话落在苏恒的耳中,那就是惊骇了,他颤着声儿,说,“两位大人能不能说一下,静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牵扯进什么案子了?她真的是个好女子,平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苏锦书看着他满脸为苏静茹担心的样子,忽然就想笑,他竟说苏静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么勾连着杜南辰钻书院狗洞,爬书院墙,险些摔断腿的是谁?
但这些,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除了原主的便宜娘,其他人都跟她没一毛钱的关系。
“苏大人,你可要想好,是令爱自己出来,还是我的人进去请?”
听到秦逸之说这个请字时,苏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锦衣卫的请,可非是一般的请,他上回早就领略过了,从苏府到镇抚司,不过几百米的路程,上次他被锦衣卫押着足足走了快俩时辰,这俩时辰他觉得,就是爬刀山,过火山,都没这么难的。
等他到了镇抚司衙门门口,身上的衣衫被撕破了,鞋子不知道啥时候跑丢了,更可恨的是,那些百姓竟冲着他丢臭鸡蛋,烂菜叶,骂他对庶女太恶毒,简直不配当父亲!
现在秦逸之又提到了一个请字,本能告诉苏恒,但凡请去镇抚司的,一定没什么好结果。
就在这时,忽然蹬蹬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从府里跑出来一个妇人,那妇人到了苏锦书跟前,就欢喜地道,“锦书啊,你来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快,跟我进去,去我院子里,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是原主的便宜娘张氏。
她倒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欢喜表情,紧握着苏锦书的手,连连说,“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茶,对了,我还给你缝了衣裳,你进去试试,看尺寸合适不?不合适我再改!”
张氏像只老麻雀,拉着苏锦书。喋喋不休。
“锦书,你大姐静茹你也是认识的,她不在府里,你能不能代你们秦大人去见见她,秦大人有什么要问你姐姐的,你都代劳,行不?”
见张氏母女十分热络,时不时地张氏还说句,你爹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啥的。
苏恒知道,张氏这是在帮他拉近与苏锦书的父女感情呢!
嗯,算我没白疼你!
苏锦书看都不看苏恒,只回道,“不行,不认识。”
这一句话,五个字,俩意思。
一,我不认识你,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做事?二,我不认识苏静茹,凭什么为她的丑事打掩护?
苏恒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案中凶案7
张氏看看他, 眼底有心疼。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苏锦书给拦住, “娘,皇上赏给我一个小院子, 你没事儿的时候, 就过去那边吧,长住也行, 反正我给留了一个小院儿,你什么时候去都行。但,不能带生人, 我不喜一些没皮没脸的人进入我的家中。”
这话就有所指了。
一时,苏恒脸色继续难看。
张氏则颇有想说话, 偏偏不知道说啥。是以, 她就握着苏锦书的手, 轻轻摇晃, 也像是在恳求, 你就不能原谅他,他毕竟是你爹?
原谅他?
他配吗?
对于原主娘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 苏锦书也懒得去管, 张氏也一把年纪了,如果真让她离开苏府,跟着自己, 那这辈子她铁定就要一个人过了,她是个离开所爱的男人就无法生活的人, 索性就成全她,让她随心所欲的活吧, 反正有自己在镇抚司守着,苏家上下也不敢太为难张氏。
沉寂了好一会儿,苏恒像是才找到自己声音似的,语音苍凉,“苏福,你带两位大人去大小姐住的宅子。”
“是。老爷。”
苏福应了。
这一路,宵禁了,路上几乎没人,偶尔经过的是巡逻的衙差,但就是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盘问秦逸之。
苏锦书一直没说话。
倒是秦大人像是化身话痨了。
第一话,他问,天都这样晚了,你饿不饿?
第二话,他又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派人回去给你那件衣裳,或者穿我的?
第三话,他再问,要不你回去吧?
他反复问来问去,苏锦书就回他一个字,不!
直到了萤火虫胡同。
苏福说,“两位大人,我们家大小姐就住在这个胡同最里面那个院子里,您们去找她吧,我就不去了,老爷嘱咐我早点回去呢!”
嗯。
秦逸之倒也没为难他,让人给他送回去。
肖鹏去敲的门。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见外头站着一溜儿锦衣卫,还有大理寺的衙差,一般人见此情形,尤其大半夜,还不得给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啊?
但此人倒是有胆量,表情里竟还带了些许的不满与厌烦,“你们有什么事儿?这大晚上的如此闹腾,简直扰民!”
后头四个字他声音放低,但距离近的关系,也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楚。
“喂,你怎么说话呢?锦衣卫办案,当跟你闹着玩儿呢?”肖鹏怒斥。
“锦衣卫办案怎么会办到我们家里来了?你们可知道这事谁的府邸?说出来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股恍如来自地狱的阴森又可怖的声音打断了,“你最好别说出你主子的名字,否则你就给他招祸了,你也说了,这深更半夜的,你主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小宅子里出现呢?”
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直把那嚣张的下人给镇住了。
他开始神色惶惶了,也不再敢与肖鹏对视,耷拉着脑袋,“那……你们到底要查什么?”
“请苏静茹出来!她牵扯进一桩命案,我们需要她自证清白。”
秦逸之这话像是带了烧红的火炭似的,竟将那下人的嘴给烫的支支吾吾,说不成一句连贯的话了。
“你最好请她自己出来,不然等我们进去请,就不是她能接受的样子了。”
肖鹏不无威吓地道。
那下人再不敢耽搁,掉头就往里跑。
时间不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穿戴整齐的苏静茹出现在门口。
她先看到了秦逸之,贺延舟,最后把视线落在苏锦书的身上,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每次遇到你都要倒霉,你就是我们苏家的克星!
话声音不高,但足以让苏锦书听到,她淡淡一笑,“那还是你们苏家做了亏心事,记住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只要你敢做,锦衣卫就敢抓你,甭管你身后的依仗是谁!”
这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连大理寺的衙差们听了都觉得精神一振,均在心里暗暗给苏锦书竖起大拇指,这小女子,一身正气,堪称巾帼女英!
秦逸之那是颇为满意啊,“瞅瞅我的人,一言一行都给镇抚司长脸!”
转头看贺延舟,“贺大人,你不出点银子奖励一下?“
贺延舟鼻子都要气歪了,你的话,苏姑娘是你的人,给长的也是镇抚司的脸,咋要奖励真金白银的时候,你想起大理寺了?怎么大理寺在你眼里就是待宰羔羊,你一刀一刀割吧个没完呗?
“真小气。”
他倒还不乐意了。
若不是破案要紧,贺延舟真想一走了之,跟这货在一起共事,能不被气死,真得是个肚量大的。
一行人回了镇抚司。
秦逸之倒也没当即问讯苏静茹,基本上他都能断定张平贵被杀一案,与苏静茹没啥关系,但她为啥会夜会许哲,许哲是站五皇子队的,五皇子有什么必要指使自己的人收买一个在官场没任何根基的小女人?再一个,五皇子妃高氏跟苏静茹是相识的,关系不算好,应该也不坏!
“张卓,你带人去……”
秦逸之与张卓耳语一番,“明早我就要确切消息。”
是。
张卓应声去了。
守衙的诸葛云睿招呼两个婆子收拾出后院一间小屋,把苏静茹安置在里头,吩咐下去,一应生活需求不用拘着她,但人得看住了。
苏锦书连镇抚司大门都没进,直接拐进后面小胡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家走。
走着走着,她怎么老觉得后头有脚步声跟着,她快,对方也快,她慢,对方也慢,这是遇到劫匪了?
也不对,现在都宵禁了,哪个劫匪敢跑出来遭巡夜的兵丁抓啊?
想想,这里离开镇抚司不远,真遇上坏人,只要她一声大喊,那边的锦衣卫一准儿能听到,所以,她稳稳心神,猛然一个转身,于是就堪堪与后头跟着的人打了一个对脸,她惊呼失声,“秦大人?好端端的您不回去休息,跟着我干啥?”
“我就是回去休息啊!”
秦逸之好像对她这个问题也很纳闷,瞪着苏锦书,下句似乎就想问,你白痴啊?
“啊?您回家?可是您甭管回镇抚司还是秦府,都不是这个方向啊?”
“我是要回这起案子的办公所在。”
他理所当然,“我让张卓连夜出去查点事儿,他查完了也好回你这边向我禀报。”
“不是,大人,您完全可以让他去镇抚司给您禀报啊?之前不就是这样吗?”
苏锦书想抠墙,给墙壁抠出一个窟窿来,把这个不要脸的人塞进去。
“这起案子的办事场地不是设在你的前厅里吗,锦衣卫办事那一向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说话间,小院到了,他从袖筒里掏了掏,竟掏出一把钥匙来,三下两下把院门打开了。
苏锦书像是见了鬼似的,呆在原地。
他……他怎么有自家宅子的钥匙?
像是给她答疑解惑,“我祖母给你送的那些东西,他们都给你搬到这边来了,当时你给了他们钥匙。”
“对啊,我是给了,那不是因为我在做饭,没时间过来开门吗?后来他们把钥匙给了我啊?”
“我让他们先去复刻了一把。放心,送还给你的,还是你原本的那把。”
“那有什么用啊,秦大人,你怎么能私自复刻别人家的钥匙呢?你这是知法犯法,我……我要去……”
秦逸之顺手把正厅旁边的小屋屋门推开,“你想告我,得先想法子进宫,因为大越国只有皇上能治我的罪!”
苏锦书彻底无语了。
但没想到,在秦逸之打着火石,点燃小屋里的蜡烛时,她看到的一切更让她无语。
这间小屋在正厅旁边,原本苏锦书是打算将其设计成一间书房,再从诸葛先生那里弄些书来,她也附庸风雅一回。
可是,现在这里头多些什么?
一张红木大床,床边是两只同材质的柜子,一侧是一整面墙壁的大衣柜,另一侧则是一张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东西,有些是苏锦书在衙门里秦逸之的书房见过的,有些压根没见过,不过,看品质就知道价格不便宜。
“你珍藏的东西不都被诸葛先生拉走了吗?
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有那么一个自来熟的老家伙在,我傻了才会把一应的好东西放外头,由着他搬?”
原来是这样。
想想诸葛云睿拉走一马车东西时,那喜形于色的样子,苏锦书想拿板砖敲醒他,姜是老的辣,这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时兴越年轻心眼子越多。
“哎呀,还真是困乏得紧啊?”
秦逸之伸了个懒腰,直接躺倒在那张大床上。
苏锦书杵在门口,盯着这个雀占鸠巢的家伙,他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他不脸红吗?传言不是说,秦指挥使有洁癖,绝不会在旁人家中留宿,还有传得最尘嚣日上的是他不近女色,那么,他这样大辣辣地当着自己一个小女子面前,躺倒就睡,是不近女色这个词语有了新解释?
脑海里正一千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屋里却幽幽传来一句,“这么不舍得走?不然一起睡?春宵一刻……”
话没说完,门口那个气嘟嘟地叉腰,瞪眼的小女人就跑没影儿了。
床上的男人,忽然想起过去曾被他婉拒,或更多是直接甩脸子拒绝的女人们多如过江之鲫,曾有一个女人咬着牙诅咒他,秦逸之,你辜负我一片真心,早晚会遭报应的。
这不,报应来了。
他此时此刻,真对苏锦书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破案子她比谁都睿智,有一套,可就是在儿女私情上,她愚钝得像是个棒槌!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做了一梦,梦里一根曲线玲珑的棒槌撒欢地追着他打,他倒还心甘情愿地在前头跑,见她追不上就停下来等等,心疼她追得气喘吁吁,还不忘疼惜一番,“累着了吧?你歇会儿,我保证不跑远了,就在这里等你……”
砰一声!
梦里那个妖冶的棒槌狠狠打在他身上。
哎哟,疼!
他惊呼一声,坐起来,竟是在地上,怪不得疼呢,原来是梦里被棒槌女妖追得太紧,不留神一个翻身翻地下了。
摸着额头上肿起来的一个包,他喃喃,住你家第一晚我就额头摔起大包了,你不得对我温柔一点啊?
哪知道,当苏锦书看到他头顶大包去吃饭,竟翻了个白眼,丢给他一句,活该!
哈哈!
秦小子你也有今天!
诸葛老头儿在后面简直笑岔了气-
早饭没吃完,张卓就回来了,“头儿,我已经查到了。苏静茹是五皇子李嘉洐的人,但现在她是与……”
他话没说完,何祐急匆匆跑来,“头儿,大皇子跟前的管家李福来了,说是受大皇子委托,来咱们镇抚司接一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