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认亲


    迷雾退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光大亮。


    祈愿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四周。


    阳光洒进屋内,雕花檀木圆桌上落着几处光影。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个梦。


    她醒了。


    梦中的薛从澜说的话,仿佛还萦绕在她的耳边。她没有等到与他一同走出那密林,而是她自己先走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世界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浊。而他双手将她的手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吸吮的感觉,在此时此刻才放大,祈愿手指微动,嘴角不自禁弯了下。


    梦里的薛从澜,倒十分合她的口味。


    祈愿起身收拾好,推门出去。


    在栖山的规矩归束下,他们起床的时间都很早。穆舒瑶一早便在院子中练剑,她看见祈愿醒来,疑惑了声:“为何大师兄还未醒?”


    薛从澜向来都是起的最早的那一个。


    “或许是有什么事先出去了。”


    穆舒瑶说:“哦对了,今日是公主前往和亲的日子,京城中有不少人前去看,你要去么?”


    “这朝中当真连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都找不出来了么?”


    “应当是圣人不主张战,故而想让公主和亲。”


    想起昨日说的事,祈愿问:“这其中可会有张贵妃的授意?”


    “以如今张贵妃的身份地位,说不准是有的。”


    穆舒瑶说:“我们去看看罢。”


    “嗯。”-


    皇城之外,和亲的队伍整装待发。


    吉安公主身着华丽至极的凤冠霞帔,被身旁的侍女扶着上了金车。


    她回过头,金线绣就的牡丹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


    一旁,宫廷乐师奏响了乐曲,乐声伴随着马车上的铜铃轻响,彩旗飘扬。


    街道两旁,百姓们自发聚集,人群中不时传来低低的探讨声。


    “这吉安公主自幼受宠,却还是被送去了和亲。如今这一去,再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了。”


    “死在路上了也不一定。”


    “唯有送吉安公主和亲,才会显得圣人并未偏颇。”


    “……”


    “吉安。”


    观贞太子身穿黄色朝服,慌忙赶到吉安公主马车之下。吉安低眸看向观贞,“皇兄,父皇不是说……”


    “不让你来送我么?”


    “你不怕他责怪于你。”


    吉安是故去的刘皇后所生,与宣德太子一母同胞,刘皇后死后,她被养在张贵妃的膝下,故而与观贞格外亲近。


    “吉安,你听我说,这一路凶险,莫想着逃跑,皇兄,一定会接你回来。”


    “皇兄!”


    吉安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不会逃的。”


    说罢,她将马车遮挡关上,不再看观贞。


    “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马车内,再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声音。


    “太子殿下,我们要启程了。”


    护送吉安的将军抱拳,带着队伍出发。


    礼部的官员手捧圣旨,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神色肃穆,走到城门口时,忽然,卷起一阵黄沙,百姓们被沙子迷了眼睛,眼角浸出泪。


    祈愿和穆舒瑶跟了一路,穆舒瑶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与祈愿道:“圣人说让公主和亲便和亲,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听闻观贞太子极力阻拦,却被陛下斥责了。”


    皇权大过一切,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太子永远不能胜过皇帝去。


    “只愿吉安公主这一路,能平安顺遂罢。”


    二人折回府邸时,恰好遇上裴观,裴观看见祈愿与穆舒瑶,“你们可终于回来了,英国公送来拜贴,请大师兄归府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祈愿摇摇头。


    “英国公为何要请大师兄归府?”


    “你不知道……这英国公是大师兄的亲祖父。”


    祈愿愣了下,没想到薛从澜出身于世家。


    “当年他母亲把他父亲从京城拐走,便再也没回来。”


    祈愿反问:“既然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何况,他们来京城的时日已久。


    “具体之事,我也不清楚,或许要等见过英国公才知道是为何。”


    祈愿抿了下唇,然后问:“那大师兄是怎么想的?”


    裴观正要说不知道,便见薛从澜走来,含笑看向祈愿:“你同我一起去。”


    “我么?”


    祈愿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薛从澜“嗯”了声。


    穆舒瑶笑起来,看向裴观,裴观也笑,他说:“阿愿你可是我们栖山的门面啊,陪大师兄走一趟罢。”


    什么门面……


    祈愿看着薛从澜,不由地觉得,其实他也怪可怜的,从小生下来就没人顾虑他的感受。她母亲当着他的面杀掉他父亲的时候,更加没有考虑过他的未来。如若不是他天赋过高,随敬愿意养他么?


    她眼睛颤了一下,然后说:“好。”


    祈愿同薛从澜折回去,换衣裳,“大师兄今日,似乎并未早起。”


    “嗯。”


    薛从澜往前走着,漫不经心道:“被梦魇住了。”


    祈愿震惊道:“大师兄也做梦了?”


    薛从澜转过头,看向祈愿:“你也做梦了么?”


    “嗯……”


    祈愿想到昨日的那个梦,与现在看来的,镇定自若的薛从澜完全不同,若要强行说哪里一样,那便是他很温柔,在舔她的手的时候。


    “大师兄你做的什么梦?”


    听到祈愿这个问题,薛从澜勾了下唇,轻笑了声:“与人打闹的梦。”


    江湖梦啊……


    祈愿本能地如此理解,总归,和她不一样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就和她能闻到薛从澜身上怪异的香,梦游的时候只会去找薛从澜一样。


    “师妹呢,你做了什么梦?”


    “嗯?”


    祈愿摇摇头,“没,没什么,就是一个噩梦,我梦到自己迷路了,走不出去。”


    薛从澜抓住重点问她:“是噩梦么?”


    祈愿点头。


    “竟然不是美梦。”


    祈愿听见他无来由地说了这句话。


    祈愿没有再说下去。


    自屋中出来,她换了一袭月白色齐胸襦裙,外搭一件淡紫色的广袖纱衣,薄如蝉翼,隐约可见里面襦裙的颜色,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缠枝花纹,精致华美。


    她的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绦。


    这次,她没有编辫子,而是头发挽成高耸的发髻,插上几支精美的簪花。


    薛从澜从屋中出来之时,看向她。


    祈愿抬手摸了一下头顶的玉簪。


    只听薛从澜评价道:“今日的你,和往日大不相同。”


    祈愿笑了下:“那我们走吧。”


    “嗯。”


    宋府外,停了一辆马车,祈愿登上去,薛从澜随后。她从前与穆舒瑶一起坐马车的时候,从未觉得这马车逼仄,而今,与薛从澜坐在一起,祈愿有些不太自在,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乱的。


    薛从澜轻轻瞥向她,只见方才登上马车的祈愿通红着一张脸,也不知是为何。


    祈愿抬手掀开马车帘子,将脸探出去。


    一到这种靠近的时候,他那身上的香味便会散发出来,比往日更为浓郁。


    马车晃起来,往前走,祈愿的身子下意识地朝前倾了一下,薛从澜见状,牵住她的手腕,祈愿跌撞到他怀里。


    薛从澜低睫看着她,祈愿仰起头,对住他的眉眼,时空像是凝滞了一般,他的眼眸,像幽谭一样,要将人深吸进去。


    祈愿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他喉结的小痣。


    梅花绽开,她忍不住,想要咬上去。


    马车又一晃,她摔下去,脸凑巧贴上他的脖颈,薛从澜仰起头,将她抱在怀里。


    脖颈处传来酥麻的感觉。


    他没有阻止她。


    喉结滚了滚,带着她唇腔的湿润。


    祈愿感受到头顶的热气,她慌乱推开,然后转过头,一边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她逃离的太快,不敢看薛从澜的眼睛。


    不久后,她听见薛从澜笑了一声,然后问她:“你好像很喜欢亲这里。”


    “啊?”


    祈愿装不知道,“不是的。”


    “是马车太晃,我一时没坐稳,不小心……”


    “哦。”


    说罢,薛从澜凑近她。


    祈愿扭过头,看向突然凑近的薛从澜,眼睛不由地躲闪,为自己谎言而感到心虚。


    “是么?”


    薛从澜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有些遗憾,又像是回味,他说:“可是,好舒服啊。”


    祈愿先是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的时候,她诧异地看着薛从澜。


    “大师兄不是从不喜欢被人触碰么?”


    薛从澜勾唇笑了声。


    “你知道我为何讨厌那些?”


    祈愿摇了摇头。


    “多数的触碰是肮脏的,丑陋的,为了美色,或为了利益。”


    “而你,只是意外。”


    祈愿抿了下唇,她想说,也不全都是意外的。


    从她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那小痣,性感极了。


    “嗯。”


    祈愿没有将自己那些心思说出来,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愿,再亲我一下。”


    祈愿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难道,这香味还会随着他的心情变换么,好浓郁的香。


    “大师兄,算了。”


    人的好奇和情绪上头只在一瞬间,她现在不想再尝试吻他一遍了。


    薛从澜蹙眉,“为什么?”


    祈愿解释说:“因为大师兄只是方才皮肤神经敏感了而已,若是等下了马车,后悔了,回头找我要账怎么办?”


    “不会。”


    薛从澜斩钉截铁道。


    他很了解自己,当下的决定,不会在后来后悔。


    祈愿躲开薛从澜的视线。


    “那你会回头找我要账么?”


    祈愿没明白他怎的突然问这一句,她摇头说:“不会。”


    听到她的答案,薛从澜拇指轻抬起祈愿的下巴,唇凑到她脖颈处,像她方才吻他那样,轻柔地蹭,然后吻,张开唇,将舌头伸出去,与她脖颈处的肌肤相触,舔舐着。


    祈愿不自禁抖了一下。


    他一把环住她窄细的腰。


    仰起头,穿透过阻碍,眼睛盯着祈愿蔓延到耳颊的脸,闪了一下。


    原来,被她亲,与亲她,他更喜欢亲她。


    第52章 护他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


    英国公府大门巍峨矗立,朱漆大门在日光下烨烨生辉,门上铜钉排列齐整,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一对石狮子蹲踞在大门两侧,形态雄健。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上书“英国公府”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匾额下方,门环锃亮,厚重的木门上绘着精美的图案,虽历经岁月,却依旧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小世子您回来了?”


    薛从澜与祈愿一道下了马车,便有仆人上前来,祈愿听到这声小世子,诧异地看向薛从澜。


    薛从澜也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他多年不曾回来,与国公府更加没有联系,这小世子的身份是何时得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国公爷吩咐了,小的这就带您进去。”


    踏入国公府的朱漆大门,眼前宽阔的庭院比起宋宅,要大上三倍不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平整光洁,两侧种满了秀丽的牡丹。


    绕过影壁,一座气势恢宏的主厅映入眼帘。


    飞檐翘角,斗拱交错,雕梁画栋间尽显奢华。


    穿过主厅,是一处处精致的楼阁与回廊。


    回廊曲折通幽,将各个院落相连。


    祈愿看向引路之人,又看向一旁的薛从澜,如若英国公当真重视薛从澜这个流落在外的小世子,怎么会不亲自出来迎接,反而让个下人带进去。


    看来,又是鸿门宴了。


    不知道,薛从澜有没有看破这一点。


    二人被带至内院正厅,那人弓腰道:“小世子且等一等,国公爷马上便来。”


    “……”


    “大师兄。”


    那人转身一走,祈愿扭头道:“大师兄,要小心一些。”


    薛从澜看向祈愿担心的眸光,唇角勾了一下。


    “你担心他们对我们做什么?”


    祈愿摇头,她不知道,但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刚说完话,英国公便走了进来。


    英国公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袍上暗绣着云纹与瑞兽,他转身坐上一旁的太师椅,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玉簪束于脑后,几缕银丝悄然爬上鬓角,脸庞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目光深邃而锐利,似能洞察人心。


    与薛从澜长得有七分相似。


    “这么多年,从未想着入京,认祖归宗,竟要老夫请你而来么?”


    他张口便是一句冷淡之言,祈愿下意识抓住了薛从澜的手。


    这老头上来便这么凶做什么?


    薛从澜注意到祈愿的动作,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英国公不曾开口,我便也不好上门来打秋风。”


    “打秋风?”


    英国公冷笑了声,打量着薛从澜:“你父亲是我的长子,我怎会把他的儿子,我的嫡孙,弃置不顾。”


    “是你那妖怪似的母亲教你这么说的?”


    薛从澜眯了眯眼睛,但脸上还是一贯的温和的神情:“她已死去多年,不必再提了。”


    英国公沉声道:“他们是一起死的,我自然还记得。”


    祈愿站在一旁,因为气氛紧张的缘故,她抓着薛从澜的手更加用力了。


    所以,英国公当年气愤自己的儿子被杀,所以将薛从澜扔在外面,也未曾问过他的生死。


    “那英国公如今请我回来,是何意?”


    英国公抬眸,“如今,这英国公府上下,无人承袭这公位,朝中亦是无人可用,带兵打仗。”


    “我想让你,承公,上阵。”


    祈愿心想,还真是没好事。


    “我不会继承你的公位。”


    薛从澜开口拒绝。


    “你一个江湖人士,没有身份地位,竟看不上我这英国公的身份?”


    薛从澜笑着道:“是这公位于我这个江湖人士,没有任何用处。”


    英国公气的脸黑,顿时怒从心头起,原本就黝黑的脸此刻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夜空,仿佛能滴下墨来,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薛从澜始终不动声色,站在一旁。


    “若无他事,我与师妹便先回了。”


    薛从澜拉着祈愿,正要离开。


    英国公松了口:“等等。”


    “我让下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你们住。”


    他冷声道:“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认祖归宗,还真当自己是外面的野种了?”


    祈愿冷不丁瞥向英国公,“当年之事,他做不了主,身为一个孩子,母亲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亲,一夜之间,他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英国公,您倒也不必如此讥讽于他,当年的事,他没什么错。”


    “要真论什么错,也应该是您的儿子不应该随便在外面生孩子吧?”


    “你这小丫头,这里事,轮的到你来评头论足?”


    薛从澜看向英国公,攥紧祈愿的手,“她是我的师妹,如果这里的事轮不到她评头论足,那更轮不到英国公对她评头论足。”


    “这多年来,我都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如今,便也不寄人篱下了。”


    原本,薛从澜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眉眼舒展,可就在听到那些话的瞬间,他的面色陡然一沉。


    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寒霜般的冷峻,双眼微微眯起,寒芒闪烁。


    “阿愿,我们走。”


    薛从澜带着祈愿离开,二人从英国公府出去。


    直到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祈愿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微微发汗,弄湿了他的手。


    “你方才,为何牵我的手?”


    “啊?”


    祈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然后说,“我只是,觉得那老头子太凶了,怕你受欺负。”


    薛从澜笑了起来,如今天下人听闻他的名字,谁人不退避三舍,祈愿倒担心他会被欺负。


    “嗯。”


    “不过我也是白担心了……”


    祈愿觉得自己当真是头脑一热,现在想想,薛从澜何至于她来保护?


    “回去罢。”


    “嗯。”


    祈愿与薛从澜登上马车。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有些困。


    祈愿一上车便歪倒在薛从澜怀里。


    他接住她,任由她倚靠在怀中,头发蹭着他的胸膛,薛从澜低下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他一时想不出如今天翻地覆的变化是为什么。


    是因为祈愿本身,还是因为祈愿身上的血契蛊。


    而那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本来可以拿回来的,但现在,他不想拿了。


    薛从澜轻轻唤了她一声:“祈愿。”


    “好累啊。”


    她嘟囔着。


    阳光透过马车窗帘,轻柔地洒落在马车之中。薛从澜静静地坐着,马车轻晃。


    她的面容恬静而安详,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偶尔轻轻颤动,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猫。


    她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他衣服上,薛从澜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发丝捋到她耳后。


    马车外,微风轻拂。


    他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明明很嘈杂,却又很安静。


    第53章 赶海


    桂花糕的香味从街角传来,祈愿枕着薛从澜的腿,像是被香味吸引,睡梦之中的她,吸了吸鼻子。


    松木香灌进来。


    祈愿走进梦幻里。


    她以为她会继续走进那个密林之中,遮天蔽日,满雾潮湿,而今不是,是在一个沙滩上。


    阳光刺眼,而沙滩海边空无一人。


    海浪悠悠地拍打着沙滩,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浪花痕迹,细腻的沙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远处海天相接,一片湛蓝。


    偶尔有几只海鸥从天空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祈愿往前走,一路上岸,才看见岸边,椰子树下,站了一人。


    他似乎也在找她。


    看到她的时候,薛从澜往前走。


    “你去哪了?”


    “我……我就在这儿。”


    祈愿有些无措,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通通都不清楚,薛从澜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也不知道。


    “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嗯。”


    鼻息间,桂花糕的香味与他身上松木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祈愿接过他手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薛从澜将外衣褪下,铺在他们身下,避免沙子沾到身上。


    祈愿扭过头看向薛从澜,风吹着他发丝凌乱。


    而她低头,看着自己。


    才发现自己穿了一条连衣裙,是现代的装束,薛从澜则不同,他穿的是古代的衣服。


    这梦,还可以让她回到现代?


    祈愿不禁觉得疑惑。


    那为什么薛从澜会和她一起在现代?


    可能,是因为她太想回去了,才做这个梦。


    那松木香的味道诱得她格外心乱。


    总归是她自己的梦,在梦里如何作乱,应该也不会影响到现实吧?


    祈愿脑子里乱嗡嗡的,有些想试试。


    但她不知道怎么试……


    她凑近薛从澜的脸,眼睛在他脸的不同部位打转,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个位置都想试一下,亲他。


    薛从澜抬睫,看着祈愿。


    她跟只猫似的,到处看他。


    鼻息缠绕着,他主动贴近,“想不想亲我?”


    祈愿的动作顿住,连带她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她的脸颊火辣辣烫起来。她默默安慰自己,这不能怪她心思杂,全赖他身上那股味道,还有他这张脸。


    长得这么漂亮,不亲一下都觉得可惜了。


    “想啊。”


    祈愿顿了声,语气转了一下,“可是,我更想让你亲我。”


    薛从澜勾了下唇,他更喜欢亲她。


    这场你情我愿,在这一刻达成。


    他问她:“想要怎样的亲吻?”


    自从与祈愿拉近关系之后,薛从澜特意学了一些法子,就那一次,他放在桌上那本,还被祈愿所看见。


    祈愿忍不住揪了一下薛从澜的脸,“你会什么样的啊?”


    梦里的他倒是出息了。


    在祈愿的手接触到薛从澜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间凝固,先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她肆意地笑着,光在她脸上有了形状。


    祈愿与他的目光相撞。


    薛从澜似是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唇角缓缓上扬,漾出一抹笑,道:“我可以试试么?”


    祈愿点了点头。


    海浪拍上沙滩,浪声不断。


    祈愿趴在薛从澜脸前,笑意盈盈,等着薛从澜。


    薛从澜看她这样子,不禁想,原本的她到底藏了多少拙在他面前。


    他的手伸到她的后腰,将人缩在一个臂膀之间,低头,温和地亲上去。


    祈愿不自禁仰起头,承受了这个吻。


    兴许是在梦里,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她便将这个吻当成是享受。


    不知不觉间,那个温柔的吻霸道起来,他托着她的后颈,像个小野狼,龇牙咧嘴的纠缠,祈愿忍不住想要往后躲。


    他一口把她吞下去。


    天平顺势倾斜,一头的砝码加重,而另一边的砝码却越来越轻,沙子飞扬起来,在阳光下,像金粒一般,落在她胳膊上。


    他边吸,边吞,又吐,一直将她勾的,腿直发软,祈愿手不自禁推他,但唇确实贴紧的,没舍得松手。


    他侧到她耳边,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然后,顺着她的衣领往下。


    祈愿抓住他的手腕,呼吸有些急促:“不是,谁教你这么亲的?”


    他没有说话,眸色格外幽深,里面是不言而喻的涩,“不若我们玩个游戏?”


    “在沙滩上找石头。”


    “……”


    祈愿惊呼了声,白皙的皮肤上沾了不少金色的沙子,他的身上也是。


    沙子被一层层推开,露出最原本的,没有被海浪冲击过的底色,他在那底色的沙滩上,找到两颗粉红色的珍珠。


    祈愿同他一起,不知何时,头发披散下来,头发丝沾到唇角上,遮住她半张脸。


    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风情。


    他用自己的手指抹过她嘴角的发丝,找到了沙滩上的贝壳。


    “我小的时候,母亲会带我去赶海,赶海时,可以捡到许多海鲜,有一种东西叫螺,它可以将签子插进去,然后挑出来,吃里面的肉。”


    “我可以吃么?”


    祈愿看着他的眼睛,干净纯粹,不夹杂任何私心,就只是想要品尝一下味道。


    “不。”


    “不行。”


    她捡贝壳的时候,一不小心劈了个叉。


    祈愿躲开薛从澜的视线。


    沙滩,从上到下的贝壳被他捡了个遍。


    直到最后,他想要吃螺肉。


    “这螺肉里面,掺了水,要把水吸干净。”


    “我帮你把它吸出来。”


    他认真将螺肉外面一圈都舔了一遍,然后吸住外壳边缘,想要把里面的水吸出来。


    “你不嫌脏么?”


    祈愿忍不住问他,毕竟,这之前,看他的生活习惯,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们讨论过金箍棒的问题,他觉得那是脏的,她以为,这两者,算是一码事。


    “不脏。”


    他吸水的时候,鼻尖上沾了一些。


    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能碰掉。


    祈愿将他搂到自己面前,手指帮他点去鼻尖上的水珠。


    她从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方式,但薛从澜,令她很意外,有一种她完全主导一切的感觉-


    马车晃动着,对面街上的马车冲撞了他们,对方的车夫连忙道:“对不住,马儿方才在街上踩了个钉子,惊了马,这才冲撞了你们。”


    车夫敲了敲马车车壁,想要唤薛从澜:“公子?”


    这动静将祈愿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瞥向一旁的薛从澜时,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朝着她看了一眼,而后拉开马车帘子,朝外看过去。


    “怎么了?”


    车夫说:“他们把我们的车给撞了。”


    薛从澜问道:“还能走么?”


    车夫说:“能。”


    薛从澜将马车帘子放下来,语气很淡:“没有什么大事,便走吧。”


    “是。”


    对面的车夫或许没有想到,薛从澜如此好说话,并未为难他们。


    “多谢。”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与此同时,祈愿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对面,只见那车夫翻上马车,轻抖了下缰绳,掉头离开。


    桂花糕的香气蔓延在空气中。


    她拽着马车帘子的手一顿,想起来在海边那个场景。


    薛从澜给她买了桂花糕。


    而且她还穿了现代装。


    以及,他们发生了……


    祈愿越想越觉得离谱,或许是她的脑海太过杂乱,所以才会梦到这么一个有多重元素的梦。


    他钻在贝壳中间,头几乎被卡住。


    然后,挑着螺肉。


    粉色的珍珠被他洗的干净透亮。


    而她……


    祈愿的脑海中,这一幕场景再次上演了一番。


    而那螺肉含在口中的感觉,就仿佛真实发生过一样。


    等她回过神来,再看向薛从澜时,她的呼吸一滞,几乎无法正视他。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薛从澜盯着祈愿,眼底腾升出几分疑惑。


    祈愿掀开马车帘子,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一是为了散味,二是为了散热。


    “太热了。”


    祈愿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近来温度升高,只是睡上一觉,额头上便积累了汗水。


    如此,薛从澜朝着外面的车夫道:“车夫,马车再快点。”


    “是,公子。”


    “驾!”


    车夫用力甩了鞭子,马车飞快跑起来。


    就连外面的风也变大了。


    祈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用力按住马车框。


    风透过马车帘子吹了进来,马车帘子翻飞。


    薛从澜看着她,不禁勾了下唇角。


    “凉快些了么?”


    “嗯。”


    说着,祈愿低下头,视线灼热地盯着他。


    他是也有反应么?


    祈愿心中忍不住在想,不过过了一会儿,她便强求自己别开视线。


    她盯着一个男人的,那个位置。


    显得也太没礼貌了。


    祈愿扇着风的手更加快了,一边,她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很烫,而襦裙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黏黏糊糊的,有些水润。


    或许是太热了,出汗导致的,她如此安慰自己。


    第54章 秘密


    马车停在宋府门前,祈愿从马车上跳下去,火风火燎的,穆舒瑶看见她,想要与她搭话,只听她急匆匆地说:“阿姐,你等我换完衣裳跟你说。”


    穆舒瑶回头看向她,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薛从澜从马车上走下来,盯着祈愿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大师兄,你们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么?”


    “无事。”


    说罢,薛从澜便朝着屋里走去。


    穆舒瑶看着他们的背影,不解地拧了一下眉,旺财跑过来,钻到她裙摆底下,裴观追来,他不敢去掀穆舒瑶的裙摆,只好停下来。


    “旺财,出来。”


    “汪……”


    穆舒瑶低下头,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裴观这才将旺财抱在怀里。


    “你猜英国公如今唤大师兄去是为何?”


    穆舒瑶眼睛转了一下,但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然是为了认回大师兄了。”


    “这么多年不管不顾,如今却想将人认回去。”


    “这是打的哪门子算盘。”


    裴观啧了一声,想想入京之后发生的这些事,难保英国公没有参与,只是线索中,并没有将他牵扯出来而已,不过,这些也都是他的猜想而已-


    祈愿急着回去换裙子,她怕裙子上沾上血,毕竟那东西黏黏糊糊的,会让人有一种来葵水的感觉。但脱下衣服仔细检查过后,她才发现她不是来葵水了,而是对梦里的一切有了反应。


    祈愿在屋子里暴走了一阵。


    怎么会这样?


    薛从澜敲响门,“师妹。”


    祈愿听到薛从澜的声音,没有出声,她很想装作听不见。


    虽说那是在梦里,现实中的薛从澜对此一无所知,但她总觉得怪怪的,很难不联系在一起。


    “你方才的状态很不好,是你的气息再次紊乱了么?”


    祈愿这才出声,“没有。”


    “嗯。”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祈愿逐渐安静下来。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人之常情罢了,不过,她发现每次这样做一次梦,醒来总是很困倦,哪怕现在还是白天。


    祈愿不想那么多,她躺在床上,惟愿自己睡一场无梦的觉-


    薛从澜敲响了祈愿的房门,只是她一直未开门,知道她的身体无碍,他便也不强求她。


    她需要好好休息。


    这样的她,才会愉悦,欢快,而不是眼睛里充满倦意。


    只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从海边抓来的,粉色的鱼儿,吞吐。


    它往前爬了一下,身体的皮皱舒展开,像乌龟从壳里把头探出来一样,从壳子里释放出来,它身体上布满了青色的血管。


    它不想将自己剩下的那些,都吐出去。


    便忍耐下来,但它身体上的青筋爆的更加厉害。


    薛从澜不禁弯下腰,手扶住一旁的床榻,支撑着自己,学着祈愿对他做过的,夹了一下鱼儿。


    低沉的嗓音低出。


    可是鱼儿还不愿意回归到壳里。


    想得到滋养。


    薛从澜脚步有些凌乱,他走到书桌前,将笔架上的笔摘了下来,平铺一张纸,一边将笔沾上墨水,一边在画纸上,画下几笔。


    那显然是祈愿的的模样。


    只要他的画笔足够快,她的面容便呈现的越快。薛从澜捏着笔杆,在纸上,她的画像成型的那一刹那,笔杆“咔嚓”一下,被折断了-


    祈愿睡了一觉,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近昏暗,足足睡了有四个时辰,她的肚子咕噜噜叫,她想爬起来去找吃的,一推门,正巧看见院子里站着的薛从澜。


    他一动不动,风吹着他的衣摆飞扬。


    祈愿被他吓了一跳。


    “大师兄,原来是你啊。”


    “醒了?”


    “嗯。”


    祈愿支吾了声,点点头。


    然后她去灶房里翻了一整圈,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吃的,再折回去时,她的肚子饿得一直叫。


    她眼睛闪了一下,她看向薛从澜:“大师兄,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薛从澜瞥向她:“我夜里不吃什么。”


    祈愿这下想起来,他吃东西一向少,并不贪多。


    她还记得他当时给她做的饭的味道,有点想再吃一次了,可是,要怎么说服薛从澜给她做一顿饭呢?


    “我饿了。”


    祈愿说完,盯着薛从澜。


    薛从澜看向她,顿了一瞬,而后道:“我给你煮饭吃。”


    祈愿眼睛顿时亮了,她还在想要如何说服薛从澜,可没想到,她还没说服他,他便主动提出来要给她做饭。


    “那大师兄,我可以喝些甜酒么?”


    她举起手指来,向天发誓:“不会醉的!”


    一觉醒来,嘴巴里干涩的很,她只想喝一些甜的,而甜酒度数不高,应当不会醉。


    “嗯。”


    薛从澜没有阻止她,事实上,他也从不阻止她。


    祈愿等着他做饭的时候,思绪一直往外乱飞,他这个人其实很冰冷,他每次查案,都会比旁人早看到真相,但他也从不拦着,只是静静地等待结果。仿佛看着别人不着头脑的样子才是他真实的目的。


    可他做饭的时候,会有一种人夫的感觉。


    尤其是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干净温柔的佛子气息。


    “大师兄,你是何时学会的做饭?”


    “十岁那年。”


    “这么早啊。”


    祈愿想了想,自己十岁的时候,还在上小学,那个时候的自己幸福多了,没有烦恼,全世界都围绕着自己转,爷爷会把她接回家,爸爸妈妈也都在一起,别提做饭这件事。


    她压根不会做。


    “可你……”


    薛从澜侧眸看向祈愿,她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他眼神暗下来,几乎可以确认。


    祈愿不是祈愿。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性子。


    祈愿看见薛从澜紧紧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我脸上有什么吗?”


    薛从澜勾唇,“没什么。”


    “你可以说一说你幼时的事情么?”


    祈愿怔了一下,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你不是都知道么?”


    她的过去,全栖山的人都知道。


    薛从澜不问了,他随着她。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她是谁,总会探查清楚。


    薛从澜做了一碗面给她,时间太晚了,不便于再杀一只鸡。


    热腾腾的面端上桌,祈愿拿起筷子。


    “这么一大碗,我也吃不了。”


    “大师兄你要不要一起吃?”


    薛从澜摇了摇头,“你吃吧。”


    “好。”


    就如同上一次一样,他做饭然后收拾残局,祈愿只负责吃,她眯着眼睛笑,“大师兄,你从前有这样照顾过一个人么?”


    薛从澜摇头。


    “没有。”


    他从来不主动贴近任何人。


    祈愿来了兴致,她凑到他身边问,“那我是大师兄第一个照顾的人么?”


    薛从澜转过头,看向祈愿。


    眼神变得十分浓重。


    祈愿盯着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


    良久,她听见一句:“是。”


    骤然间,一切都沉默了,祈愿消停了,她唇角的笑顿住,忽然觉得这气氛有些暧/昧。


    她脚步退后,退回去。


    薛从澜一把揪住她的手腕,祈愿低睫看下去,只听他疑惑:“为什么退后?”


    他目光灼灼:“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什么她想要的?


    祈愿彻底怔住了,难道,薛从澜已经看穿了她,她想要得到薛从澜的好感度。


    可是系统一直没有提醒她,也没有给出指令。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任务成功。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大师兄,我疼。”


    “你抓疼我了。”


    薛从澜忙将自己的手松开,祈愿顺利往后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图大师兄的,大师兄也不要误解我。”


    祈愿解释过后,转身从灶房离开,虽然,她也觉得这样显的她怪没有良心的,吃完就走。但是再不走,她就装不下去了。


    回到屋中,她还觉得有点可惜。


    忘了把灶房里的甜酒带回来了。


    去还是不去?


    万一碰到薛从澜怎么办?


    祈愿有些嘴馋,但也有些担心。


    她站起身,还是去吧。


    祈愿折返回灶房,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倏然,她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在找这个么?”


    祈愿回头看过去,只见薛从澜手上正拎着一瓶酒,就是她要找的那一瓶。


    “大师兄。”


    “想要?”


    祈愿点头。


    薛从澜勾了下唇:“今夜太晚了。”


    祈愿抬头看他,他人很高,臂膀很宽,落在她眼底,压迫感十足。


    她问他:“是不许喝了么?”


    薛从澜摇头:“不是。”


    祈愿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那是什么?”


    薛从澜说:“陪我一起喝。”


    之前,祈愿偷偷找裴观喝酒,却没有找他一起。


    “可是,大师兄你不是滴酒不沾么?”


    祈愿愣住,而且,栖山的规矩是不许弟子喝酒,而薛从澜身为大师兄,是最为守规矩的。


    如今,怎么也不守了?


    “我能喝。”


    祈愿有一种带坏良好少年的感觉。


    可是薛从澜坚持,她也没用办法。


    “去屋子里喝吧。”


    若是在这儿偷喝,让穆舒瑶和裴观他们看见了不好,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穆舒瑶和裴观看见薛从澜喝酒了。


    薛从澜蹙眉。


    “去你屋子里。”


    她起来的时候,屋子里很乱,还没收拾。


    “嗯。”


    薛从澜跟上祈愿的步伐,看她欢快的背影,嘴角也跟着上扬。


    二人进了屋,她关门的时候,还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看见。


    薛从澜提醒她道:“这不是你第一次进我的屋子。”


    “但大多数是梦游的时候,在深夜,定然是没有人看见的。”


    祈愿解释道:“可现在不一样。”


    “你很怕让裴观和穆舒瑶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喝酒?”


    “嗯。”


    祈愿点点头,她一边开酒,一边问薛从澜:“大师兄你不怕么?”


    他经营了这么久的人设,若是被人撞见了,岂不是都毁之一旦。


    谁知,她听见薛从澜说:“不怕。”


    她抬起头,看见他眼底几分轻蔑。


    “这世间之事,只有我想不想做,没有人想不想看。看见了,也无妨。”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祈愿:“可你,很在乎,他人怎么看?”


    “也不是。”


    祈愿往日也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只是她在攻略进度条,不得不有一些顾忌。


    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如果被裴观和穆舒瑶知道,那势必会有一些别的想法,这些意外和麻烦,是能避免则避免的。


    “那是,你怕裴观知道,会生气?”


    怎么扯上生不生气了?


    祈愿没有回他,只是帮他倒了一杯酒。


    然后说:“喝酒罢。”


    他没有握住酒杯,而是握住了她的手,十指插进她的指缝中间,祈愿闻着骤然靠近的松木香的味道,也不知是惊吓还是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第55章 醉吻


    祈愿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指缝中间抽离,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推了过去。


    她抿了口酒,觉得空气很热。


    有点想要将窗子打开。


    薛从澜接过她推来的酒杯,抬起,然后一边看着祈愿,眸光幽深。


    两个人无言坐在一起喝酒,祈愿没有多问,薛从澜也不多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以为自己完全不会醉的祈愿醉倒了,薛从澜也醉了。


    两个人相互贴近。


    薛从澜的唇轻轻触上祈愿的,像是羽毛拂过,轻柔而小心翼翼。


    起初,这吻带着试探,他的唇辗转摩挲,细腻而温柔,一点点撬开她微张的唇瓣。


    祈愿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薛从澜的衣角,微微颤抖着,却没有抗拒,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味与独属于他的温暖气息。


    随着这个吻逐渐加深,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揉进怀里,她的双手也缓缓抬起,搂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热情。


    两人的唇舌交缠,呼吸交织。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时间仿佛凝固。


    祈愿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身体十分的轻浮,没有倚靠,她推开薛从澜,要离开,薛从澜注意到,站在她面前。


    祈愿红着脸,推了一把薛从澜:“别挡路。”


    薛从澜担心她摔倒,想要搀扶住她,只是刚靠近,便被祈愿踹了一脚。


    薛从澜蹙了蹙眉,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你不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么?”


    好似是这句话说服了祈愿,祈愿停下脚步,没有再走出去,亦没有同薛从澜挣扎。


    她乖巧的坐到一旁,眼神有些弥散。


    她低头解开自己的腰带,恍若无人般敞开。


    一件一件的,都扔了出去。


    唯独,她留下了自己的腰带,她在手指上缠绕,绕了几圈,然后,腰带从手指上掉下来,像绵延的长河,她仰头看着薛从澜:“你过来。”


    薛从澜疑惑,却还是照做了,凑到了祈愿脸前。


    她将腰带绕过薛从澜的眼睛,遮住,再在后面,系上一个蝴蝶结。


    昏暗的房间里,烛光摇曳。


    祈愿盯着他,他身姿笔挺地跪坐在自己面前,被腰带蒙住了双眼。


    他高挺的鼻梁,在光影的映衬下,线条更加分明,犹如刀刻斧凿一般。


    白皙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精致的下颌线条流畅而优美,延伸至线条紧实的脖颈,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男性魅力。


    尽管双眼被蒙住,可周身那股神秘而迷人的气质,却如磁石般吸引着她的目光。


    祈愿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将腰带摘下来。”


    薛从澜嘶哑了声:“嗯。”


    祈愿端来一盆水,她轻轻牵过他的手,动作温柔,而后,她将他的手置于水盆中,缓缓撩起清水,水流顺着他的指缝间淌过。


    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在这小小的水盆里,她仔细地清洗着他每一根手指,不放过任何一处污渍。


    他静静地等待,感受到水流过手指的感觉。


    祈愿低垂着眉眼,长睫如扇,偶尔颤动一下。


    她专注地看着薛从澜的手,手指骨骼分明,修长,掺着水流,她的手与他的手相触,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与亲昵。


    薛从澜在一片昏暗中感受。


    胸腔跳动的剧烈。


    清洗完毕,祈愿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拭干他手上的水珠,从指尖到手腕。


    她牵着他的手。


    本已经被擦干的水指上又被弄湿了。


    酒精和松木香的味道让她沉浸在里面。


    她吻了吻他的唇:“你可以,把手弄的更湿一点么?”


    “……”


    她让他把手洗干净,然后躲着,离开。


    薛从澜只是触碰了一下,便没了后续。


    他解开眼睛上的腰带,只看到她的背影,背脊洁白,皮肤如雪,而耳朵,却红的像熟透了一样。


    “这是我的床。”


    薛从澜友好地提示她。


    祈愿闭上眼睛,眼睫毛不停地颤。


    而人,早已昏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飘飘欲仙,虽说没什么理智与底线,但可谓是放纵至极。


    薛从澜的眼睛被蒙上。


    她坐在上位者的角度,比他高,稍一不注意,便会踩上他的脸。


    她俯下身吻他的唇,再让他吻她的。


    淋漓不尽的蜡油滴下来。


    一夜灯火未尽-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日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祈愿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子,然后又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薛从澜。


    她愣了一下,差点叫出声。


    转而,她想起身,从这房间里悄悄溜出去,可是,薛从澜也已经醒了,容不得她出去。


    “你要去哪?”


    “我……”


    祈愿遮住自己的胸口,她说,“我回我的屋子。”


    薛从澜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一下祈愿:“你不打算给我什么交代么?”


    祈愿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昨天喝酒了,本性暴露,所以把薛从澜给玩了,而且这玩儿吧,还只顾着自己爽了,没顾及一点薛从澜的感受。


    也不知道薛从澜现在怎么样。


    “大师兄,昨日是你允许我在你屋子里喝酒的,自然,这后果,你应该也早早想到。”


    薛从澜冷声道:“我没有想到。”


    “那你没有想到,就,没有想到。”


    祈愿实在想不出什么反驳他的话,这种事情不可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更加找不出什么理由和借口去解释。


    “而且,大师兄你昨日也醉了。”


    竟然对她唯命是从,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定是醉了的……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千万不要告诉师姐与裴师兄。”


    薛从澜眯了眯眼睛,话都让祈愿一个人说了,他反倒没说什么。


    他盯着她叭叭说的嘴巴,殷红,泛着水光,趁着晨起的功夫,想把她按下去,亲。


    祈愿的肚兜已经被她自己给扔了,她现在不好意思当着薛从澜的面穿,她为难道:“大师兄,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薛从澜咬了咬牙:“祈愿,你好像没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祈愿不禁蹙眉,下意识问:“你能有什么感受?”


    “……”


    薛从澜冷笑了声:“好没良心的家伙。”


    祈愿说:“此事,我不要大师兄负责,大师兄你,你也别多想。虽说我喝多了,但是还没到断片的程度。有些事情我都还记得,没有到最后一步,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嗯,就这样。”


    祈愿看着薛从澜始终没有将眼睛闭上,她也没有再动。


    薛从澜紧紧盯着她,似乎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我是男子,本应负责。”


    “可,可是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不要求你……”


    薛从澜纠正她:“祈愿,我虽说不像外界传言的一等一的好人,可我分的清,我该如何对你。”


    “你不知道么?”


    “哪怕是我牵了你的手,也会对你负责。”


    牵手,负责?


    祈愿觉得这四个字连在一起,令她的脑回路有些短路,她穿到的是哪一个朝代来着。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


    裴观说道:“大师兄,你醒了么?”


    “宫里的圣旨,我们所有人都要去听。”


    薛从澜应了一声:“嗯。”


    “那我去叫小师妹了。”


    没一会儿,祈愿便听裴观去敲隔壁的门,她直接把被子掀起来,盖在薛从澜头上,从床上爬下去的时候,脚都有些打滑。


    她把衣裳穿好,扭头便看见一向温和的薛从澜,此时正阴沉的盯着她。


    祈愿不敢出声,怕裴观听见。


    那边还传来声音:“阿愿,快起了,宫里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候旨。”


    祈愿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找到后面的窗子,爬了出去,临走时,她回头看向薛从澜,给他做了一个“拜托”的动作。


    用同样的方式,祈愿打开了自己屋子的窗子,从外面爬进去,然后才走到了门口,打开门。


    裴观正准备叫穆舒瑶过来叫祈愿,祈愿便将门打开了。


    裴观蹙眉问:“怎么一直不出声?”


    祈愿说,“在穿衣服。”


    “哦。”


    裴观看见祈愿额头上的汗珠,心想着,最近的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


    “那我们一起去吧。”


    薛从澜从屋子里出来,对上祈愿的视线,她真诚的看着他,十分诚恳。


    薛从澜移开视线,往前走。


    裴观和祈愿跟了上去。


    穆舒瑶一早便在了。


    宋佩环亦是。


    老太监轻咳一声,尖细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微微昂起头,字正腔圆地宣读起来。


    “大理寺少卿宋佩环,辅佐朕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今朕念其功绩,特赐良田百顷,黄金千两,以示嘉奖。望卿家日后,仍尽心竭力,为我朝江山社稷再添功勋。钦此!”


    宣读完毕,老太监眯着眼,脸上笑意更甚,尖着嗓子道:“宋大人,接旨谢恩吧。”


    宋佩环面色沉稳,深深叩首在地,声音洪亮:“臣谢陛下隆恩。”


    说罢,他将双手高举过头,毕恭毕敬地接过圣旨。


    一旁的管家立刻上前,悄悄往老太监手中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满脸堆笑:“公公一路辛苦,还望公公在陛下跟前多美言几句。”


    老太监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满意地点点头,尖声笑道:“那是自然,宋大人一向是陛下看重的肱骨之臣,咱家定当如实回禀。”


    言罢,他看向众人。


    “哪位是祈愿,祈姑娘?”


    第56章 担忧


    裴观与穆舒瑶朝着彼此看了一眼,不知这是何意,随即,二人同时看向祈愿。祈愿蹙了下眉,抬头说:“是我。”


    “跟咱家走一趟吧。”


    祈愿觉得奇怪:“是何事?”


    那老太监道:“张贵妃想要见你。”


    祈愿回头看向薛从澜,“可否让我大师兄陪我去?”


    “不能。”


    老太监严肃的看着她:“莫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祈愿点点头。


    “容我与师兄师姐说几句话。”


    老太监不耐烦地盯着她,管家又往他怀里塞了一包银子,这才允了。


    他们四人离远了些。


    裴观说:“为何忽然想要见你。”


    祈愿看向薛从澜,“我们方从英国公府回来,这张贵妃便想要见我,难道说,英国公与张贵妃有关系?”


    穆舒瑶质疑:“那太傅与张贵妃的年纪相当,有什么关系倒是正常,可英国公的年纪,快赶上给张贵妃当父亲了。”


    “……”


    裴观啧了一声:“要我说,你这脑筋也真够直的,不一定是那种关系。”


    “兴许是利益关系。”


    “所以,她想要见小师妹是为什么?”


    裴观说:“我们这四个人之中,最厉害的人也不是小师妹。”


    穆舒瑶看了一眼裴观,然后又看向薛从澜。


    眼神波动。


    最终,他们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那老太监便催着祈愿走了-


    她随着宫里的人一路,到了皇宫。


    马车缓缓停下,祈愿微微提了提裙摆,迈出马车,从上面下来。


    抬眼望去,巍峨的皇宫大门矗立眼前,朱红色的巨门厚重而庄严,金色的门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祈姑娘,请吧。”


    祈愿跟着老太监往前走,穿过大门,一条宽阔的御道延伸向远方,汉白玉的石砖平整光滑,泛着清冷的光泽。


    道路两旁,宫墙高耸,红墙黄瓦。


    宫墙上画着的彩绘绚丽夺目。


    沿着御道前行,不时能看到宫女太监们迈着轻盈而规矩的步伐穿梭其中,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神色恭敬而谨慎。


    远处,宫殿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


    老太监将祈愿引到韶华殿,扭头与她道:“这便是贵妃娘娘所在之处了。”


    “咱家只能带你到这儿,剩下的全凭自己。”


    说罢,老太监转身离开。


    祈愿一个人站在烈阳下,闻到宫殿之中,传出的龙延香的味道。


    如裴观所说,他们四个人之中,她是最弱的,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气,张贵妃为何要见她。


    她猜,或许是那日去见英国公之时,薛从澜带了她一起,他们真正想要对付,或者说,拉拢的人,其实是薛从澜。


    祈愿想明白这些,走上石阶,踏入韶华殿。


    韶华殿内,雕花的檀木屏风半掩着,隐隐透出室内的奢华,绕过屏风,屋内熏香袅袅,轻柔的纱幔在微风中悠悠晃动。


    祈愿看见一个女子斜倚在榻上,一身华美的宫装,绣着繁密的牡丹,金线勾勒,熠熠生辉。


    想必这便是张贵妃了。


    张贵妃敷粉的脸如羊脂美玉,眉若远黛,凤目轻抬,那眸光似有若无地扫向祈愿,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慵懒。


    未曾开口,只是打量着。


    祈愿没有正经受过宫里的规矩,只是阅读过几本言情小说,从中了解到,好在原主是江湖身份,哪怕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也在情理之中。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金安。”


    张贵妃迟迟未出声。


    祈愿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直视,只觉寝宫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无比。


    良久,她才听到张贵妃道:“昨日我听英国公提起,有个漂亮的丫头,长得十分不错,样貌直逼本宫。怕是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要易主了。”


    祈愿没抬头,心中却似明镜一样。


    她相信,张贵妃唤她前来,绝不是这么简单。


    以张贵妃的性子,她可以联合太傅杀了宣德太子,区区外貌之争,又有什么可看重的。


    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贵妃娘娘说笑了。”


    祈愿没有说下去,比如夸赞张贵妃的美貌,诸如此类,江湖人不讲究这一套。


    张贵妃看得出,祈愿话少,或者说,她不方便在她讲太多,怕被套话。她看出来这一点,忍不住笑,“倒是个聪慧的姑娘。”


    “本宫看你有眼缘,不若收你做义女如何?”


    祈愿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张贵妃,“贵妃娘娘,民女福薄,承受不起。”


    “本宫命人打听过,你自小无父无母,栖山派的掌门并不重视你,你一个人在栖山长大,没有人在乎你,定是很难。”


    “若你认了本宫,本宫自然护你周全,这天下无人敢在欺辱你了。”


    祈愿不相信张贵妃会如此好心,无缘无故收她做义女。


    祈愿始终没有接话,张贵妃也并没有催促她,只是等待。只是,祈愿的耐心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原以为,她会撑不住威压,谁知,她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张贵妃不禁笑了声:“说起来,我见过你父亲。”


    “我们曾是老相识。”


    祈愿看她提起这个,道:“我不曾见过他。”


    事实上,原主还没长大,他便死了。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念他。”


    “嗯。”


    张贵妃看着她,眼神忽然顿了一下,“那你可知道你母亲?”


    祈愿说:“不知道。”


    自从穿越来这个世界,没有人提过她的母亲,而原本,她会陷入原主的噩梦里,可是后来,她也没有再梦见过。


    “你的母亲名叫慕容熙,是我在瑶山时的闺中密友。我想认你为义女,并非只是见你有眼缘。”


    祈愿出言拒绝:“可是,我母亲已死,我已安然长大,不论过去经历过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


    “你还是不肯?”


    张贵妃眯了眯眼睛,看向祈愿的眼神更加有压迫感。


    “还从未有人如此不知好歹,拒绝本宫的好意。”


    祈愿知道,这时候与她对着干并没有好处,她不想要让她借机拿捏她,从而威胁到薛从澜他们。


    “民女不敢。”


    “那你还不接受本宫的好意?”


    祈愿蹙眉:“如今朝堂之上两派纷争,英国公见过我栖山的大师兄,理由是想让他承公,并上阵杀敌。”


    “而后,贵妃娘娘便将我召进了宫,您是想要拿我说服大师兄,让他接下英国公给他的任务么?”


    张贵妃有些恼火,她没想到祈愿敢这么和她说话。不过,更令她奇怪的是,传言,薛从澜侠义温善,可却不肯接下这公位。


    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江山碎去?


    “你既已看破,本宫也无妨告诉你,你回去告诉薛从澜,京城之案事小,外邦之事更大。”


    “这一片天,江湖与权贵争不出个山河无恙来。”


    祈愿为之一震,她看着张贵妃,无论宣德太子之死有何干系,观贞太子如何对她,她所言,皆是保家定国的肺腑之言。


    “我会将贵妃娘娘之言告诉大师兄。”


    张贵妃瞧着祈愿:“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甚至,比起他人,还有些胆识。可本宫也愿你分的清楚,轻重。”


    “否则……”


    之后的停顿,满是警告-


    张贵妃命人将祈愿送出宫,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京城里,见到的每一个人,都看不透,更无法论断,对方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


    直到回到宋府,她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穆舒瑶与裴观一直担心祈愿,故而一直在宋府门口等她。


    “阿愿,你终于回来了!”


    穆舒瑶欣喜地跑上前,“怎么样,贵妃娘娘没有为难你罢?”


    祈愿摇了摇头:“没有。”


    “大师兄呢?”


    穆舒瑶疑惑:“大师兄去宫门口等你了,你没有碰到他么?”


    祈愿摇头。


    而她一转身,便看见了薛从澜,他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身后。


    风吹着他鬓角落下的发丝,飘摇,眉眼间的温柔与镇定破碎,看着她时,眸光闪烁,光线落进他的眼底,满目腥红。


    祈愿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呆住。


    她看见他捏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


    祈愿以为他的哮症在这时犯了,下意识去捏住他的剑。


    裴观和穆舒瑶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看向祈愿和薛从澜,两个人的眼神相互交流着。


    “大师兄。”


    祈愿唤了他一声,薛从澜低睫看向他的手,“我无事。”


    可是,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裴观撇开话题,问祈愿:“对了,张贵妃找你何事?”


    祈愿将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然后看向薛从澜:“如今,公主已然去和亲,但张贵妃的意思是,这只是无奈之举。”


    “只因朝中无人可用。”


    裴观嗤了一声:“你当心被人所利用。”


    “天下之大,他既想用江湖之人,若他肯开武考,必有能人出现,何必非等着大师兄去呢?”


    “何况她一个杀人凶手,有何可信?”


    穆舒瑶提醒裴观:“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张贵妃杀了宣德太子。”


    “可柳弦倾说了,张贵妃与太傅有染。”


    “而太傅斩首之时,张贵妃并未有任何举动。柳弦倾一面之词,张贵妃大可以告他是污蔑。”


    裴观有些厌烦地摆了下手:“不论如何,我们都得回栖山了。”


    “我去与宋兄说此事。”-


    宋佩环听到裴观说要回栖山的消息,想要再留他。


    “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朝中的势力混淆一听,早已不是当时庙堂与朝堂不容的局面,留下来,我可以帮你与薛公子留个一官半职。”


    裴观忍不住笑,“我们江湖人,从不图功名利禄。”


    第57章 安抚


    自裴观与宋佩环说过要离开京城,他便与穆舒瑶收拾起行李,一边叮嘱祈愿,也要赶快,防止张贵妃那里再有什么举动,拦住他们。


    夜里,宋宅。


    廊下悬挂着的金色的灯笼,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与天上的繁星相互映衬,照亮了蜿蜒的回廊。


    祈愿穿过回廊,走到薛从澜门口。


    白日里看他的样子,她总有些担心。


    “大师兄。”


    祈愿唤了他声,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道碰撞的声音,她没有顾上许多,推门进去。


    她只见薛从澜倚靠在桌椅旁,单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紫,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胸口的衣襟,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喘鸣声,仿佛风箱被堵住,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丝气息。


    看见祈愿的那一刻,他仰起头,剧烈的喘息让他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周围的夜色仿佛也在这一刻凝固。


    祈愿忙不迭走到他身边去,“药呢?”


    “药在哪里?”


    薛从澜按着她的手,艰难地摇了下头。


    他往日全凭内力压制,不借药物。


    “我去找大夫。”


    她正要转身,却见薛从澜抓住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祈愿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蹲下身。轻声问他:“你自己可以么?”


    薛从澜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喉鸣,像残破的风箱在艰难运转。


    他黯淡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微弱的光,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抱……抱我……”


    那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祈愿神色顿了一下。


    但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了他的身躯。


    薛从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紧紧贴向祈愿,脸埋在她的肩头。


    他的呼吸滚烫而紊乱,一下又一下地扑在祈愿脖颈间,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与依赖。


    祈愿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在外界看来,薛从澜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可及,是最强的存在,他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而同时,也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脆弱,需要依赖旁人的时候。


    “大师兄,你还好么?”


    他蹭了她一下,像只小狗。


    薛从澜忽然想起来旺财,只要它蹭着祈愿,祈愿便不会松手。


    他没有说话,祈愿便默不作声地抱着薛从澜。


    渐渐的,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祈愿想要松开他,却发现他攥她攥的格外紧,她只好那样抱着他。


    “大师兄,若是好了,便松开吧。”


    薛从澜声音还是很弱,他说:“没好。”


    祈愿有些无奈,她问他:“那不若去床上躺着如何?”


    “嗯。”


    她将他扶起来,走到榻边。


    他的身高很高,祈愿的头只能打到他的肩膀的位置,她将他扶着,而他往下躺倒的时候,祈愿感受到有一股力道莫名拉着她,往下摔。


    她扑到了薛从澜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氛变得格外暧昧。祈愿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晕,她慌乱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软。


    甚至,触碰到了某些更软的身体组织。


    海绵瞬间膨大,顶上她的手心。


    薛从澜望着近在咫尺的祈愿,看着她那因惊慌而微微睁大的双眼,还有泛红的脸颊,心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祈愿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她慌乱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对……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可她想要撑起身体的动作依然有些迟缓,两人的距离依旧近得让人感到窒息。


    “大师兄,你先休息吧。”


    “我回去了。”


    现在薛从澜安然无恙,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着她将要离开,薛从澜唤住她:“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看我的么?”


    祈愿脚步顿住,她心里的答案是,“是。”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承认下来。


    毕竟现编一个理由,也挺不合适的。


    “我只是看大师兄你今日面色有些奇怪罢了。”


    “所以想来看看。”


    薛从澜追问她:“所以,为什么想?”


    他倒是问住她了。


    祈愿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只是想要来而已。”


    “只是想来?”


    “嗯。”


    祈愿转身离开,薛从澜看着她的背影,将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想来。”


    她只是想来-


    翌日清晨,四人准备好包袱行囊,离开宋府。


    来京之时,冬雪方融化,如今已快要入夏了。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阳光不再似春日般温柔。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头高悬于天际,毫无保留地倾洒着炽热光芒,晒得人皮肤微微发烫。


    街边的柳树,叶子愈发浓密,层层叠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池塘里,荷叶已悄然探出水面,星星点点地散布着。


    宋佩环走出来,看向他们四人。


    无论他如何费尽口舌,都难将他们留下。


    “一路小心。”


    “若还有案子,我定再约裴兄过来。”


    裴观不屑一顾地勾了下唇,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淌浑水,他怕是不敢再淌了。


    他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袍,嘴巴里叼着一棵狗尾巴草,头晃了一下:“走了。”


    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祈愿掀开马车帘子,回头看向京城的街景,穆舒瑶问她,“还有什么想买的,一并买上,栖山那边,没有京城的样式多。”


    祈愿说:“不若多买几匹鲜艳的布,回去做几件新衣裳。”


    “好。”


    穆舒瑶发现,祈愿很喜欢装扮自己,她每天都会换发型,有时候为了出行方便,便会将自己的头发编成辫子,但她每天的花绳样式都是不一样的,发饰更是放了一个小包。


    “你为何这么爱打扮自己?”


    祈愿疑惑了声,不知道穆舒瑶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裙是被自己挽起来的花样,和古代人穿的中规中矩的样式不一样。


    “我看着自己喜欢和高兴,便打扮了。”


    总之,只要起来,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去迎接新的一天,看着是会神清气爽一些。


    “不是看上了谁?”


    祈愿笑了声,“那自然是没有的。”


    她打扮从来不为了谁。


    要真说为了谁,那也是为了她自己。


    祈愿与穆舒瑶逛了几家布庄子,薛从澜与裴观便在外面等,裴观等的有些不耐烦,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换了好几个。


    “好了没啊?”


    祈愿说:“前面还有一家,再逛逛。”


    裴观:“……”


    祈愿看向薛从澜,他一向耐心,没什么脾气,她笑了声:“你看大师兄都没急,阿兄你急什么啊?”


    裴观看向薛从澜:“大师兄那是一向的好脾气,你阿兄是急性子,你现在才看清么?”


    “就最后一家了。”


    祈愿让他等着。


    衣裙随着她动作晃动,阳光落在她的黑发上,会显成金黄色,薛从澜听到她夸了他,想告诉她,他也不是谁都等的。


    等祈愿逛完了最后一家店,裴观扔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叹了一声:“终于逛完了。”


    马车有了前进的方向。


    穆舒瑶和祈愿在马车里吵吵闹闹。


    离开京城,并未找到客栈,他们只好在林子里睡下,裴观守前半夜,薛从澜守后半夜。


    打闹了一路,祈愿也累了。


    她躺在一侧休憩。


    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最近很少有失眠的情况。


    铃铛声响的时候,祈愿坐起来,从马车上下去,顺着铃铛的声音走去。


    裴观守了前半夜,他已经困了。


    睡的打起了轻鼾。


    薛从澜一身白衣,盘腿,而坐。


    长发用玉簪簪着,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祈愿朝他走来。


    祈愿只觉得,自己在梦里看见了一座观音像。


    他坐于盛开的莲花宝座之上,姿态优雅。


    莲花瓣层层舒展,色泽温润如玉。


    她走到莲花瓣前,坐了上去。


    亵/渎了神像。


    薛从澜想起昨日夜里,她一不小心碰上了他,脸红成一团,但她转身便离开,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而现在,她好像也不会注意到。


    薛从澜仰头看着她,“低头好不好?”


    祈愿乖巧地低下头,他轻轻碰上她的唇,因为过于小心与珍惜她,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往日,他亲吻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


    而这次,他睁着眼睛,看着祈愿。


    她闭着眼睛,发丝间满是茉莉混着皂角的香味,他轻捧着她的脸,任由花瓣中间的水柱立起,然后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


    亲密无间。


    他怕她醒来知道他有时会用铃铛控制她,又怕她从不会主动来找他亲吻。


    “为何,我会这样珍视你?”


    他自问自答。


    “单单只是血契蛊么?”


    “会有如此大的作用。”


    他用鲜血温养的蛊虫,替他选择了一个人。


    薛从澜咬破自己的手指,涂抹在祈愿的唇上。


    在月光下照的格外鲜红。


    倏然,她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祈愿看着眼前的薛从澜,眨了眨眼睛。


    这是在做梦么?


    她怎么,坐在薛从澜腿上啊?


    祈愿朝着薛从澜脸上打了一巴掌。


    听见清脆的响声。


    “疼不疼啊?”


    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那些原本在黑暗中显得阴森的树干,此刻也被月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泛着清冷的光泽。


    他们二人相互看着彼此。


    祈愿听见薛从澜说了一个字:“疼。”


    她感受到风吹着,原来,不是在做梦。


    第58章 失踪


    祈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顶她。


    而她现在的姿势,跟观音坐莲,没有两样。


    只不过她安静地坐着,没有上下涌动。


    “大师兄,我这是又梦游了么?”


    “嗯。”


    祈愿渐渐地发现,薛从澜对于她梦游这件事,变得稀松平常,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冷着脸看她。


    只是,他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


    为了避免酿成大错,祈愿连忙站起身。


    何况,天快亮了,穆舒瑶与裴观很快便会醒来,若是看见了他们两个的姿势,那便糟了。


    薛从澜仰起头,看向祈愿,在冷月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更为苍白,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祈愿的衣裙,却只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祈愿。”


    为何她总有将他弄的难以自禁,自己却安然无恙的本事。


    “小师妹!”


    裴观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原本倚靠着树干睡觉,然后不由地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一白一粉的身影,他眯了眯眼,然后叫了一声。


    祈愿被裴观这一声叫的一哆嗦,她扭过头,看向他,“裴师兄。”


    裴观慢悠悠站起来,然后伸了个懒腰,道:“你怎么起这么早,平日不都是起的最晚的么?”


    祈愿:“……”


    她承认她挺能睡的。


    睡觉是人生的一件极大的事。


    可惜,梦游这个习惯,并不好。


    祈愿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被狗叫醒了。”


    “狗?”


    路途颠簸,也可能会出现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再加上栖山的规矩多,宋佩环也答应了收养旺财。所以,祈愿并没有将旺财带在身边。


    裴观看了一眼四周,啧了声,“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狗?”


    “你做梦梦见的?”


    祈愿:“那是你没听到而已。”


    彼时,薛从澜盯着祈愿,勾唇笑了声。


    裴观说,“不管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我再眯着,等时候到了,叫我出发。”


    “嗯。”


    看裴观离开,祈愿凑到薛从澜身边,低声问:“大师兄,为何我会再次梦游。你不是说,会帮我治好么。”


    “你这段日子,也并未上心此事。”


    祈愿听明白了,薛从澜这是让她求他。


    若是她不主动去问,薛从澜便任由她。


    “总归,受害人是大师兄,大师兄若不介意,我倒也不怕什么。”


    她笑嘻嘻地看了眼薛从澜,眼睛却瞪了他一下。


    她转身回去,薛从澜唤她:“站住。”


    “怎么了?”


    祈愿疑惑地看向他,然后她听见薛从澜说,“你对此事多有精通,你帮我,我帮你。”


    “什么事精通?”


    薛从澜指了指自己,直挺的甘蔗儿。


    祈愿抿了下唇,心想,男人开窍了还真是和以前大有不同。


    “大师兄,我什么时候表现的精通此事了?”


    祈愿有些无奈。


    薛从澜没有答。


    只是盯着她,祈愿甩了甩手说:“我之前教过你。”


    “用手,把甘蔗上的皮都剥干净,弄出里面白色的汁水来,就好了。”


    祈愿说罢,脸有些红,转而,她又听见薛从澜一本正经地问她:“可是,若里面的汁水一直不停呢?”


    一直不停?


    没道理。


    祈愿肯定道:“不会这样的。”


    薛从澜疑惑地蹙了下眉。


    祈愿反倒看向薛从澜,风吹的她的头脑有几分清醒。性是人之本能,享受其中,能获得愉悦和快乐,可若是因为好奇而履翻尝试,反倒失了根本。


    克制,也包括,克制自己的性/欲。


    她想要提醒薛从澜,却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多有逾矩-


    待天亮过后,穆舒瑶醒来,祈愿才回了马车上,裴观赶车出发,行向栖山的方向。


    祈愿醒的早,还未到午时,她便困了。


    故而又睡了一觉,她再醒来,是被一个老人家吵醒的。


    “你们是江湖中人,可否救救我的女儿,她被山贼掳上了山,十几年都没回来了。”


    祈愿顺着声音,睁开眼睛,她看向那老人家,她对她有印象,去京城之时,她便看见了。


    如今他们回栖山,走的是同一条道。


    只是那时候,他们赶路急忙,未曾停下马车。


    而这老人家日复一日地守在这地方。


    只要有人来,他便会求救。


    而他因为伤心过度,哭瞎了一只眼睛,看人的时候,只会用另外一只眼睛。


    裴观有些为难道:“老人家,已经十几年了。”


    “说不定……”


    他后面的话,有些残忍。


    说不定,人已经死了。


    “不会的。”


    老人家说:“我与我女儿有感应,我知道,她没有死,她一定在等我救她回来。”


    裴观不好再说下去,但他也无法应允,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宣德太子的死尚且都放了十几年。


    何况,是平头百姓,如何找?


    他脑海之中方才想过这件事,便听穆舒瑶问:“老人家,你女儿是什么时候被人掳走的,当时是什么年纪,你可有她的画像?”


    “或许我们不能一时间帮你找到女儿,但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若你能画下一张画像,我便将这画像交给大家张贴,帮你找你的女儿,如何?”


    老人家一听穆舒瑶此话,便知道她是真心想要帮他,他连忙俯下身,要跪,穆舒瑶从马车上跳下去,拦住他的动作:“您年纪比我大,如此行事,当真是折煞我了。”


    老人家没有笔和纸,祈愿带了。


    她将纸笔交给那老人家,让他画下他女儿的模样。


    老人家一边画着画,一边手抖的厉害,他说:“我女儿是在十三年前被人掳走的,那时候,她十八岁。因为我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她不愿意,便跑了出去,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祈愿疑惑,这不是离家出走么?


    “可是,既是您的女儿自己出去的,您为何咬定了说,她是被人所掳走的?”


    老人家红着眼睛说:“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她不会与我真的置气,她只是想要吓唬我,让我断了给她说亲的念头。”


    “那她平日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溪边。”


    老人家说:“她喜欢山水,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去那里一个人坐着。”


    “嗯。”


    老人家将画像收好,穆舒瑶答应了他,会帮他广发画像,四处寻找,也祝愿他早日与自己的女儿团聚。


    裴观将马车赶起来,没走多远,祈愿说,“阿兄,停下。”


    裴观问她:“怎么了?”


    “我们去那老人家所说的溪边看看罢。”


    “既然他女儿常去溪边,说不定,她就是在那里走失的,多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裴观叹了声:“我看着那老人家也着实可怜,倒不是我铁石心肠,而是这过了十几年,那溪边离她的家又这么近,便是过去问了,也不可能在附近找得到。否则,她怎么会丢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


    祈愿在现代看过许多人贩子拐走花季少女的新闻,不是卖器官便是砍断手脚扔到街上去乞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便是绑回家里当老婆,给他生儿育女。


    若是第三种,那拐走她的人,不一定是山贼。


    有可能是附近的老光棍。


    穆舒瑶直接无视了裴观,拉着祈愿道:“我们去看看。”


    她二人一道往前走,裴观不想管,薛从澜只是无声跟上。


    他们三人都走了。


    留下裴观一个人在原地嚷嚷:“都说了,那溪边丢过人,你们俩也不怕把自己丢了?”


    “……”


    没有人理他,裴观自言自语道,没过一会儿,他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想不开,被水流卷走了。”


    穆舒瑶看他:“老人家说了,他预感他的女儿没有死,你说的这种,不可能。”


    裴观:“……”


    祈愿和穆舒瑶到了溪边,看见有几户人家,靠溪而立,她们走上前,一家一家的敲开门去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有。”


    直到有一户,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她说:“这不是屠老三的女儿吗?死了很多年了,她爹总是不相信,人都疯了,每天在路口找人帮他找女儿。”


    裴观看向穆舒瑶与祈愿:“你看,我就说,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人早就死了。”


    祈愿和穆舒瑶统一往前走。


    出了农户的门,祈愿看见一个砍柴的中年男人路过,她没有错过,拿着画像走到他身边,“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他看见祈愿手中的画像,背着柴的辈颤了一下,眼神游移不定,偶尔用目光扫过祈愿,但也只是匆匆一瞥便迅速躲开。


    “没有。”


    “没见过。”


    祈愿点点头:“好,多谢。”


    那男人背着柴往前走,祈愿拿着画像,阳光刺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没过一会儿,她扭头看向那砍柴的男人的佝偻背影,她说:“跟上他。”


    “别被他发现了。”


    穆舒瑶轻声问:“他怎么了?”


    祈愿说:“他刚才看见这画像的反应不太对,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说实话。”


    “你如何能断定?”


    祈愿解释不了,只能说,嫌疑人经常在人眼皮子底下溜走,她根据自己看刑侦电影多年的经验总结的。而且,她的直觉,也感觉这个人不太对劲。


    他们是习武之人,跟踪一个人本就简单容易,


    跟着那人回到他的木屋之时,那人全然没有察觉。


    祈愿他们站在门外,隐蔽的位置。


    只见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欣喜的跑出来,抱住砍柴男人的大腿,“爹爹,你回来了。”


    男人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他说:“饿了吧,爹爹给你们做饭去。”


    “嗯。”


    两个孩子欢喜的跳了起来。


    穆舒瑶看向祈愿:“阿愿,或许,你怀疑错了。”


    第59章 铁链


    看起来,他们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祈愿觉得疑惑,难道,她误会了?


    裴观催促了声:“走吧。”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女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爹爹,娘亲又发疯了。”


    裴观往前走的步子顿住,“他们的母亲是个疯子么?”


    他回过头,看向祈愿。


    祈愿心里有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她朝着穆舒瑶说:“阿姐,剑借我用。”


    穆舒瑶直接将剑递给了祈愿。


    祈愿提着剑冲了进去。


    “阿愿!”


    裴观不知道她为何冲进去,薛从澜跟上。


    只见祈愿一脚将门踹开,然后提着剑,直对。


    她心中假想不错,可当祈愿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仍旧慌了神,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的眼睛瞪大。


    慌忙朝着外面喊了声:“两位师兄,你们先别进来。”


    眼前的女子头发凌乱潦草,可见许久不曾打理,她的衣衫也莫名是破烂的,只能遮住身上的几处位置,其他的皮肤露在外面,而她的手上,挂着一条铁链。


    穆舒瑶听见有动静,跟着进来。


    看见眼前这一幕,她也愣住了。


    女子抬起头来,分明和画像上的人长的一模一样,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却未想到,当真会在这里找到她。


    而这儿离她的家并不远。


    是这铁链锁住了她。


    那男子护住自己的两个孩子,侧眸看向祈愿他们:“你们是江湖人?”


    “为何闯入。”


    “你们江湖的人,便这般不讲理吗?”


    祈愿气的咬紧牙关,倒让他把黑白颠倒了:“我为何闯进你这屋子,你不知道么?”


    “我问你画像上的女子你可曾见过,你是如何说的?”


    男人眼神闪了一下,而后道:“你们认错人了,这画像上的女子,只是与我娘子长得像罢了。”


    祈愿要冲上去,穆舒瑶拦住她,朝着她指了指被锁链锁住的女人,“她现下疯了,分不清对错。你看,她好像也在怕你。”


    “是不是像,带出去,到太阳底下,让大家都瞧一瞧,总会分辨清楚。”


    男孩子站出来,冲着祈愿问:“你们要对我娘亲做什么?”


    祈愿懒得看他,一个奸生子罢了。


    她用剑直直砍向铁链,男子想拦住祈愿,却叫穆舒瑶拦住了。


    “你也知道,我们是江湖人,刀剑不长眼,你再上前一步,伤了你,可别怪我们。”


    男孩拽着女孩的胳膊,女孩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一会儿,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男人冲着祈愿吼道:“都怪你,把我这家里搅的不得安宁。”


    祈愿将衣服给女子穿好。


    男人看祈愿要将人带走,不顾穆舒瑶的阻拦,想要上去抢人。


    祈愿带着女子出了木屋,急道:“大师兄,你先把她送去老人家那里。”


    薛从澜见祈愿出来,未曾听见她的交代,只问她:“他没伤着你罢?”


    祈愿摇了摇头。


    但薛从澜说,“让裴观送去。”


    “我留下来护你。”


    祈愿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嗯。”


    两个孩子哭的震天响,邻里的人都出来瞧:“哎呦,这是怎么了?”


    祈愿扭头,看见裴观将人带走,放下心来对付眼前的男人。


    “让你的孩子别哭了,否则,我把他们的舌头都给拔了!”


    顿时,四周安静下来。


    祈愿气的胸膛直跳,但好在没有孩子的哭声扰她的耳朵。


    穆舒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师妹……”


    “你怎么也在这儿喊打喊杀的?”


    祈愿:“事实证明,这招很好用。”


    她转头看向男人:“你把她在这儿藏了这么多年,不让她回家,把她逼疯了不够,还让她给你生了一对儿女!”


    在她们现代,这叫拐卖,强/奸。


    而那两个孩子,就是罪证。


    “她是我娘子!”男人瞠目结舌,一副要杀要打的样子,薛从澜用脚尖踢起一块石子,弹向男人的手腕,他抱着手,嗷嗷痛哭起来,未说完的话断断续续:“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祈愿冷笑起来:“我胡说八道?”


    “她既是你的娘子,那你告诉我,她是哪里人,从何而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她叫什么名字,她今年多大。”


    “如若你一一答上来,我便信你,她是你的娘子!”


    男人编了一个谎言:“她是,潞城来的……”


    “是旁人见她疯傻,无人要,我收留了她。”


    “收留?”


    祈愿当真想一剑把他的脑袋砍成两半,然后把他的嘴撕烂,“你也有脸说出这两个字。”-


    老人家所在之处,离这里不远,裴观将人送回去后,老人家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她身上的胎记,也对的上。


    “露娘啊,是爹对不住你。”


    露娘眼神动了下,她看着老人家,张口喊了一个字:“爹。”


    老人家将露娘安顿好,朝着裴观说:“带我去找那毒人去。”


    裴观理解他当下的心情,答应下来。


    带着他去那木屋。


    裴观带老人家折返回来时,男人还在与祈愿对峙,老人家在路上,听裴观说了详细的事。


    他走上前,“就是你绑了我的女儿?”


    男人眼见自己无法再把此事瞒过去,索性跪下来,给老人家磕头,“爹!我那时捡到娘子,她已经疯傻,说不清话。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所以便一直养着她。”


    “谁是你爹?”


    老人家冷声下来。


    “那您不认两个孩子么?”


    男人将两个孩子抱过来,指着他们,“你看,他们和娘子生的一模一样。”


    老人家嗤了声:“就是这两个孽障让我的女儿受苦?”


    男人原想与老人家攀亲戚,不曾想,他完全不吃这一套。


    “我等了我女儿整整十三年。”


    “可你倒好,关起门,过起小日子了。”


    老人家将两瓶白水递给两个孩子,“喝了吧。”


    男人看见,觉得老人家嘴硬心软,他总不会不认自己的亲外孙,“喝吧,这是外祖父。”


    男孩子十分听他父亲的话,仰头喝了下去。


    女孩没有。


    没过一会儿,那男孩儿便口吐白沫,倒下去。


    穆舒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老人家你……”


    “两个孽障罢了,这水里,放了农药。”


    老人家看向还没有死的女孩,他说:“孩子,喝了吧,你本不应该生在这世上。”


    “死了好。”


    “死了就干净了。”


    女孩看着一旁倒地,口吐白沫的弟弟,惊恐地扔掉了手上的水,躲向了自己的父亲:“爹爹,他是坏人,他想杀了我。”


    男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毒,忙要抱着孩子出去找大夫,但裴观拦在外面。


    “你们都是江湖人,应当知道,哪怕是我错了,这孩子也没有错,救救他们!”


    裴观看向祈愿与穆舒瑶,朝着男人说:“此事我做不了主。”


    “两位女侠,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


    穆舒瑶看向祈愿:“道义上说不过去,可孩子的确无辜。”


    祈愿蹙了蹙眉,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


    穆舒瑶见她不言,让裴观让开。


    “先去找大夫。”


    老人家拦住他们:“我知道,是你们帮我找到了女儿,可剩下的事……”


    “我想自己做主。”


    祈愿看出老人家眼底的恨意,他想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他毁了我的女儿,凭什么过好日子?”


    女孩哭着抱住老人家的大腿:“求求你,放过我爹和我哥哥。”


    老人家看着女孩与自己的女儿长得相似的模样,眼睛里露出几分隐忍。


    “你知道么?我女儿是怎么成为了你的母亲。”


    “你懂事了,懂的心疼你爹爹,却不懂得心疼你娘亲么?”


    老人家用力咳了一声:“嗯?”


    女孩说:“她只是个疯子。”


    这一声落下,老人家眼睛里一点不舍褪去,用力掐住女孩的脖子。


    “你竟然敢说我女儿是疯子!”


    穆舒瑶不忍看见这一幕,想要上去拦住,却被祈愿拽住了手腕。


    “师妹,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不阻止,是在助纣为虐!”


    男人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不舍得松手,而女儿将要被掐死,他才冲上去,把老人家推倒。


    “你疯了!和你女儿一样,都是疯子。”


    穆舒瑶见说不动祈愿,看向薛从澜,“大师兄,你最是慈悲,怎能看着这里出人命?”


    薛从澜面无表情,对此没有任何的动容。


    “我只知道,儿女无罪或有罪,此人必死。”


    老人家像是听明白了这话,他忽然站起来,抢过薛从澜手上的剑,用力刺向男人,“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穆舒瑶看着祈愿和薛从澜。


    一旁的裴观没有头绪,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次,他无法为公道出手。


    穆舒瑶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倒地,女孩一面看向自己哥哥,一面看向男人,哭泣不已。


    直到,老人家的剑捅穿了她的身体。


    哭泣声彻底停了。


    艳阳高照,老人家抬起头,望着太阳,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好了,他的两只眼睛都能看得见。


    而非,一只眼睁着,另外一只眼,却瞎了-


    穆舒瑶不解于祈愿与薛从澜的做法,她对两个孩子的死耿耿于怀,裴观上前,独自与她走在一处。


    “怎么了?”


    穆舒瑶说:“我不知道,大师兄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还有小师妹……她从前最心疼女子遭遇不公。”


    “她连春娘都会救,为何不肯救那两个孩子?”


    她十分不解。


    裴观看向不远处的祈愿和薛从澜,与穆舒瑶相反的事,他们似乎不觉得今日的事悲哀,反倒大快人心。


    他说:“或许,人站在剑的两端,一个看见了剑锋的伤害,一个,看见了剑柄的保护。”


    第60章 温柔


    老人家邀请祈愿他们去家中做客,祈愿拒绝了,如今四人的想法不同,便是去了,也会给老人家难堪罢了。


    “不必了。”


    “赶路要紧。”


    原本祈愿与穆舒瑶一同乘马车,而今,她主动与薛从澜说:“大师兄,我想与裴师兄一同坐在外面。”


    “嗯。”


    薛从澜上了马车。


    祈愿看见薛从澜,眼神避开,转过头,假装睡觉,一路上,直至下一个城池的客栈,他们四人都没什么交流。


    祈愿想主动破冰,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没有救下那两个孩子。


    薛从澜看出祈愿的苦闷,问她:“你是因穆舒瑶与你的意见不同而烦闷么?”


    “是。”


    祈愿想了想,又说:“不是。”


    其实很难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们只是所站的立场不同。


    祈愿忽然说:“大师兄,你陪我出去走走罢?”


    “夜深了。”


    薛从澜看着祈愿,想起来过往那几次,她的出去走走,怕是胡闹为多。


    “那我自己去。”


    祈愿倒也不为难薛从澜。


    她一个人往外走,衣裙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飘摇,薛从澜无声蹙了下眉,跟在她的身后。


    她出了客栈,便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会儿去摊位上试胭脂粉,一会儿去摊位上戴鬼面具,再一会儿,便走到蜜饯店里,只是,她什么都没有买。


    最后,又绕进了一家酒肆。


    薛从澜抬头看了眼酒肆门口挂着的白色黑字灯笼,跟了进去。


    祈愿坐下,将对面的位置空出来,留给薛从澜。


    从离开客栈之时,她便发现他跟在她身后了。


    只是未曾说话。


    薛从澜对上祈愿的视线,朝着她走来,坐到她的对面。


    “你一有心事便喜欢喝酒么?”


    祈愿摇了摇头,“心情好的时候也会。”


    薛从澜蹙眉,道:“不是好事。”


    祈愿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师兄,你想管我?”


    薛从澜听到她的话,挑了下眉:“管?”


    “嗯。”


    “……”


    等他回答的功夫,小二走上前,道:“您的酒来了。”


    祈愿捏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抬眼看,想问问薛从澜要不要来一杯,就在她视线撞上他那一刻,他忽然拦住了她,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


    祈愿不解地看着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尽管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


    薛从澜说:“想管。”


    祈愿听到这两个字,不禁笑了起来,她当是什么事情,她抬手将他的手指都掰开,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抽离了出来。


    “我只是问问。”


    “并未想让大师兄管。”


    薛从澜愣了下,紧紧盯着祈愿,而她已经旁若无他般喝起了酒。


    她原本就想当个乐子问,根本不在意答案。


    而她想要的答案自在她心中。


    “祈愿。”


    “若是喝多了……”


    她一边喝酒一边扭头看他:“大师兄是又怕被我摸么?”


    她往近了坐,凑到薛从澜身边,然后伸出了手,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腰带,扯松了一些。


    “那你到时候拿这个绑了我。”


    祈愿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抹红晕从薛从澜脸上出现,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连耳尖都变得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说:“保管,有用。”


    她酒杯里面,一层涟漪荡起。


    薛从澜看着那水纹波动,压抑住自己的弹动。


    眸子里的星火跳跃着,他问:“若是你率先抢了这腰带呢?”


    “我抢了,大师兄便没有别的法子束缚住我了么?”祈愿不解地问他,“大师兄自有本事不是?”


    薛从澜盯着她,眼皮下意识往下压了下眼皮,脸贴近她的脸:“你知道,我向来拿你没什么办法。”


    祈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哦。”


    “大师兄清风霁月,光明磊落,是不屑用这种法子制服我,只能委身……”


    祈愿愣了一下,觉得委身这个词用的不太对。


    再然后,她注意到薛从澜通红的脸,她问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


    薛从澜侧过脸,不再看祈愿。


    祈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低头又饮了一口酒。


    祈愿露了几分本性,没过多久,便又安分下来,沉默地将剩下的酒喝完。


    喝得感到一身轻的时候,她起身往外走,薛从澜跟上她。


    祈愿往前走一步,然后又转了一圈,她倒着往前走,薛从澜每靠近一步,便忍不住伸手,想要拉住她,防止她被什么人撞到。


    “大师兄,马上就要回栖山了。”


    “嗯。”


    “回去栖山,你会装作不认识我么?”


    薛从澜蹙眉:“为何会装作不认识你?”


    祈愿仰头看了看月亮,或许酒精会让人的情绪敏感。


    她没有忘记自己攻略任务,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她尝试着,要他们三个人喜欢她,增加好感度。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到。


    因为两个孩子被老人杀死的事。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穆舒瑶,还是会讨厌她。


    裴观,也变得格外冷漠了。


    那薛从澜呢?会不会因为随敬的缘故,回到栖山之后,便远离了她。


    她不知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眼角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薛从澜见她忽然转过身,他大步往前,走到她身边,祈愿一抬头,便听见他问她:“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薛从澜。


    系统的攻略任务她没有办法告诉他,而且他也不会懂的。


    最后,祈愿说:“我就是想家了。”


    薛从澜问她:“你的家在哪?我带你回去。”


    祈愿眨了眨眼睛,泪珠化开,粘湿了睫毛,她意识到了话语之中的漏洞,“没,我家在栖山。”


    “只是,栖山的家人没有了。”


    薛从澜走在她身边:“我也没有家人。”


    “可是在栖山,有很多人都喜欢你。”


    师弟师妹不必言说,他是榜样的存在,师傅们也当他是天赋异禀的人。


    “他们,都会把你当成家人。”


    薛从澜陪着她在长街上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街上的商铺逐渐关闭,身后的灯一点一点的黑下来。


    只有前面的路,还亮着。


    “可我只想,把一个人当成家人。”


    薛从澜低头看着祈愿,或许是血契蛊在她身上的缘故,他早已把她当成自己多年心血的器皿,逐渐的,也重视起来。


    而今,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家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决定好的,要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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