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一次离开家人的看护,她们想要去到更远的地方。
公交摇摇晃晃,她们去过了很多地方。
下车也许是因为沿途一处风景,一个标志的建筑,又或者是街道两旁忽然飘来的一阵食物的香气。
简欣知道,自己的世界很小,言露的世界也很小。
在回家之前,她希望和言露一起,看过、玩过、吃过更多的东西。
那个从小学开始,像个囤囤鼠一样,努力攒厚的小钱包,在这一场放肆的奔逃中渐渐变薄。
言露打工的工钱都压在卧室的枕头底下,除了当天日结的那点,再没有带出更多。
但简欣并不觉得心痛,只觉得这一切前所未有的值得。
她知道,这是她们长大以前,仅此一次的放纵,等到回了家,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自由了。
出逃的第二个晚上,她们睡在一个全天营业的肯德基里。
因为凌晨几乎没有客人,她们可以在靠窗的,有靠背的长凳上侧躺着睡,比在网吧坐着睡要舒服一点,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
第三天,简欣短暂地打开手机,给家里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拉着言露又满大街晃悠了起来。
她开玩笑说,她们两个真的很像那种街溜子。
言露笑着反问:“哪里像了?”
简欣:“挺像的吧!无所事事,每天就在街上溜达!”
她笑吟吟地说着,完全不在乎这是一个贬义词,只是在大街上迎着寒风蹦蹦跳跳,偶尔遇见有人遛狗时又一秒老实,缩在言露身后瑟瑟发抖。
简欣总觉得她们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晚上一定要找个舒服一点的地方休息。
所以当天晚上,她带着言露走进了一家洗浴中心,一人四十二块,洗了个暖和的热水澡,在格子间里舒舒服服过了一夜。
第四天,为了不被加收费用,两人一早离开了洗浴中心,在这附近晃悠了起来。
走着走着,她们来到了老城区的一条小吃街,东西又便宜又好吃,她们从外吃到了里,不停打着饱嗝。
小吃街的最里头,是一个有不少游乐设施的公园。
今天是周末,公园门口有一家小孩特别多的店,简欣拉了一下言露的袖子,好奇地钻了进去。
刚进去,她就睁大了双眼。
店里分了好几个区域——
最左边可以化妆、编发,拍简单的儿童艺术照。
中间区域,是纸浆画、沙画、烤画,还有立体拼图和那种盖小房子的泥瓦积木。
最右边是一片可以坐着捏陶泥的地方。
每个区域都坐着不少小孩儿,在家长的陪同下认真做着手工。
店里摆满许许多多小孩子的作品——各种各样的画,纸片拼出来的楼房与高塔,泥瓦积木砌的迷你别墅,陶泥做出来的茶壶杯子和碗碟。
多是孩子们做好了,但不方便带回家,选择留在此处展示的。
歪歪扭扭,满是童趣。
“你有玩过这些吗?”简欣转身问言露。
言露摇了摇头,好奇的眼里有藏不住的向往,说出口的话却是:“都是小孩子在玩。”
“我们也是小孩子啊!”简欣说着,拉着言露走到前台,挑选起了摆放在货框里的画板。
这些画板上都是有一个图案的,图案有的复杂,有的简单。纸浆画配了相应颜色的颜料,沙画配了相应颜色的沙,要是不够用可以额外花钱买。
除了这些画板,边上还有立体拼图和泥瓦积木的大盒子。
这俩玩意儿就比较贵了,基本都是别墅、大楼、高塔一类的,拼出来了会很漂亮,不过一看就不好拼。
她们现在回不了家,就算真拼出来一个,带不回去也是浪费了,倒不如随便找个画玩玩,带不走就挂在此处展示,也没多可惜。
简欣在画板中挑来选去,半天下不定决心,干脆回头去问言露:“你想玩哪个啊?”
“要不算了吧,我们都那么大了……”言露小声嘟囔着。
主要还是太贵了,简欣是个不会算账的,这两天花销实在不小,言露忍不住担心她的钱包还能挺多久。
“我们不是未成年吗?”简欣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前台的小姐姐听得笑了,眉眼弯弯地告诉她们:“成年了也没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人也是可以玩的,这也就是看着简单,真上手了可不一定有经常玩的小朋友厉害哦。”
“看吧,不简单的!我们来挑一个!”简欣说着,再次纠结起来。
最后的最后,她们选了三张画。
一张哆啦A梦的沙画,一张海边沙滩的纸浆画,还有一张是皮卡丘的烤画。
为了完成这三张画,她们在这家店里坐了好几个小时。
中途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穿着浅蓝色公主裙,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姑娘站在边上,歪着脑袋看了好半天。
小姑娘见她们动作特别生疏,步骤混乱,急得在边上反复指导,像个小老师一样。
简欣也不排斥这个小老师,很耐心地顺着她的指导去做,脸上满是笑意。
“这样啊?是不是这样?”
“喔喔噢!我明白了——妹妹,你好厉害呀!”
言露不由得停下手里的手工,抬眼静静望着简欣,唇角微微扬。
做完了手工,她们把画留在了店里。
店员很给面子,直接把她们的画挂在了墙上展示。
简欣望着墙上自己的“大作”,颇为自恋地感慨起了自己的艺术细胞。
其实她哪有什么艺术细胞?艺术细菌还差不多。
这些画本来就有线稿,客人只管上色,好看不好看,和她能有多大关系?
但她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有天赋,当初要是没学音乐,选了美术,将来也一定会是一名国内极其知名的画家!
简欣说到此处,言露就忍不住要提起高一那年,某人画的“林小霜”和“黎夏”了。
“诶,我们去公园里看看吧!”简欣为了转移话题,笑吟吟地跑到了公园外的售票口。
“别了吧,花了好多钱了……”言露叫不住简欣,只能跟着她一起跑到了售票口。
公园的门票倒是不贵,只要五块,半张沙画都买不到。
拿到门票,两人高高兴兴跑了进去。
言露从来没有进过游乐场,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简欣说要请她玩,她又慌到连忙摇头摆手,不想再在此处花上更多的钱。
“可是你都没有玩过啊。”
“看看就好了,以后会玩到的!”言露死死拽着想要去买票的简欣,哄孩子似的,大声说着,“等我赚到多的钱了,我请你来玩——”
简欣实在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她们走在公园里,时不时站定脚步,看着游乐设施上尖叫或是大笑的人们,就算不花这笔钱,似乎也能感受到相似的快乐。
天色渐渐转暗,她们在公园里绕了一大圈,赶在天黑之前走了出来,又从里往外一路吃了出去。
——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这是一个深奥又不那么深奥的问题。
要想住得舒服一点,还得是洗浴中心,又安静又暖和——甚至从暖和这一点来讲,远远强过家里。
但是舒服的地方就是更贵一些,一晚上需要八十四块,和便宜点儿的酒店都差不了多少了。
简欣又怀念那样暖和又舒适的环境,又不忍心每天都在住宿上花这样一笔钱。
短暂纠结后,她听见言露打了两个喷嚏,当即想也不想地牵着她回到了昨晚那家洗浴中心。
离家出走的第五天,她和言露被抓回了家里。
尽管简欣每天都有给家里报平安,黄荷还是忍不住报警了。
警察效率就是高,第二天早上她们刚醒来,人都还没走出洗浴中心就被逮住了。
那一天,她们在警察局灰溜溜地坐了半个上午,终于在做完笔录后被黄荷和简长江开车领回了家里。
简欣以为黄荷会火山爆发,可这一路上却是异常地安静。
开车路过化工厂的时候,黄荷还刻意停了会儿车,让简长江下车买了四份简欣一直很喜欢的红油水饺回来——老样子,两份现在吃,两份做夜宵。
两个犯了错的小姑娘坐在车后座,埋着两颗小脑袋,半点不敢吱声地吃起了手里的红油水饺。
吃着吃着,简欣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爸,妈妈……你们还是要把言露交给那个大混蛋吗?”
言露的身子不由轻颤,一时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怎么,你连钱都赚不到,要带着她在外头流浪一辈子吗?”黄荷冷冷问道,“再过几天,身上的钱用完了,你是打算带着言露跪街上要饭,还是堵在在小巷子里找小学生要钱啊?”
“……”
“你从小到大做事会稍微过一下脑子吗?你们两个小孩子,每天都睡在哪里啊?要是遇上什么危险,谁负得起这个责?你的嘴巴吗?”
“……”简欣快要把头埋到饺子碗里了。
黄荷深吸了一口长气,用力握紧了方向盘,一时不想继续说话。
简长江:“那人走了。”
简欣瞬间抬头,双手扒上了前座的靠背,探头望向自家老爸:“那人?言露他爸?走了?!这么快啊?!!”
“嗯。”简长江说,“他不会再来了。”
简欣一下高兴了起来,端着饺子,张开双臂,用力抱了言露一下。
“太好了,太好了!”松开言露的那一刻,她激动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你不用回去了,你可以继续留在我家了!”
言露又惊又喜,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短暂沉默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爸……他,他为什么不会再来了?”
不应该的,他失去了外婆那边的经济来源,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简长江笑了笑,只淡淡说了一句:“他道理讲不过我们。”
末了,再无下文。
一场闹剧结束了,她们短暂地在外流浪了几天,便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家中一切照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言露很主动地帮简欣写起了寒假作业。
晚上十点过,简欣被黄荷叫去主卧说了会儿话。
言露思来想去,还是轻手轻脚摸到门边,侧着身子,把耳朵轻轻贴在了门上。
她听见叔叔阿姨低声告诉简欣,那个叫言贵宏的家伙一直在外头大吵大闹,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了被子,晚上就硬睡在家门口的空处。
任凭别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保安来赶了好几次都没赶走。
说报警,他也不怕,一口一个自己的女儿被人拐走了,他是来带女儿回家的。
黄荷和简长江被堵得没法出门,班都没有去上,每天睁眼就是头疼。
经过多次隔门的交流,言贵宏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他在凉县已经和别人定好一门亲事了,人家出二十万的彩礼——要让他把言露留在市里也可以,给他二十万,他就走人,往后全当女儿嫁进了市里。
黄荷纠结再三,最终和简长江商量着还是答应了他。
她说,升米恩,斗米仇——她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到底错没错。
打发走那个男人后,她心烦意乱地想了挺久。
她不求言露将来可以还上这笔钱,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不希望简欣怨她一辈子,也不想看着一个十七岁都没满的小姑娘被抓回县里早早嫁人——那孩子成绩那么优秀,好好上完大学,将来有的是前途。
“欣欣,你要记住,家里供你上好的学校,供你从小学习音乐,每年开支都是不小的。这二十万,对我们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对一个还在念高中的孩子来说更是太过沉重。”
“我和你爸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从来都不只是多添一副碗筷那么简单的事,它远比你想象得困难许多。”
“你很善良,但是善良一定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家里可以帮你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你不会感觉到善良的重量。可一辈子那么长,有些东西总会落到你的身上,到时候你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
“其实没想过也没关系,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
“言露以后都不用回去了,你让她安心住在这里,往后我们都是她的家人,我和你爸会供她上完大学的……”
隔着一扇门,言露看不见屋内的情况,只是听见简欣哭了——哭着向叔叔阿姨说对不起。
她轻手轻脚回到了卧室,趴在暖黄的台灯下,继续写起了简欣的寒假作业。
鼻尖的酸涩,酸红了眼眶。
言露握紧了手中的笔。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笔钱是一定要还上的。
*
语音电话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简欣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已一把抓住手机,直挺挺地从床上弹坐而起。
“早!”
“中午了,屈伸。”
“好嘞!”简欣应着,闭着眼睛做起了屈伸运动。
今天醒来了,真是一件好事!
言露挂断语音的前一秒,简欣随口问了一句:“今天空吗?要不要把电影看了?”
于是乎,她们约上了下午三点二十的电影。
简欣单腿儿蹦蹦跶跶地在家里捯饬起来,嘴里止不住反复哼着《落琼枝》的ost——记不得几句词儿,全是调调。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搭配蓝灰色的格子长裙,戴了条银色的音符小项链,编了个看似简单,其实又有点复杂,且十分显头型的低马尾,站在镜前自我欣赏了一番。
——淑女,真是太淑女了!
她还真是气质百搭,不当女明星简直可惜!
简欣这般想着,披上一件长款的米白色呢绒大衣,杵着颇为减分的拐杖,精神抖擞地下了楼。
只是冬日的寒风稍稍那么一吹,原本抖擞的精神就只剩下了一阵哆嗦。
在去往约定地点的路上,简欣一直在想——往后如果想做什么事,还是尽可能当天再约吧,昨天那种情况是真的吓死她了,这世上可不是每件糟心事最后都能有惊无险的。
想着想着,车子便停了下来。
为了防止堵车迟到,她特意早出*发了二十分钟,原本以为自己到得已经够早了,没成想言露比她更早等在了商场门口,见她抓着长长的拐杖,略显艰难地从车里钻了出来,还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简欣站定了身子,下意识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来这么早啊……”
“不早,刚到的。”言露语气淡淡的,“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简欣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商场。
这个点,商场的人没有很多,两人乘电梯上了四楼,慢悠悠向影院走去。
路过一家奶茶店,简欣回头看了一眼:“喝奶茶吗?”
言露:“可以。”
简欣弯眉一笑,走回奶茶店前,抬头看起了花里胡哨的菜单。
“你喜欢喝什么啊?”她轻声问着。
“都可以。”
“我选是吧?”简欣有些头大地看着这一行行半点儿都不熟的饮品,“那……你喝奶茶还是果茶?甜的还是不甜的?”
“我都行。”
简欣张了张嘴,不由得苦笑起来:“你别太随便了,一会儿买了你不喜欢,又闷在心里不说。”
言露默然,好半天才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一杯生椰柠檬撞奶:“三分糖。”
简欣眨了眨眼,望向了点单的小姐姐:“两杯生椰柠檬撞奶!一杯三分,一杯正常!去冰,谢谢!”
说罢,她回头笑吟吟地看向了言露:“我还没喝过这个,尝尝看,你的口味一定不错。”
言露:“我很少喝奶茶,这是倩倩推荐的。”
“昂——”简欣应了一声,无所谓道,“我也很少喝奶茶,嫌贵,还没空。”
“我记得,初高中的时候喝奶茶,那都是奔着甜去的……”她说着,侧靠柜台,浅浅一笑,“就那种,五颜六色的珍珠奶茶,不甜都不爱喝。”
“现在大家都开始喝不甜的了,什么三分七分,半糖无糖的,我都搞不懂。”简欣看着言露,若有所思地说着,“我还是喜欢从前那样,甜的东西要么不去碰,要碰就要足够甜。”
“你确实还和以前一样。”言露只是望着菜单上的饮品,淡淡应着。
“其实也变了很多,只是你没有发现。”简欣抿了抿唇,缓缓吸了一口长气,笑着向言露问道,“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言露犹疑着扫了简欣一眼。
今天的简欣,要比昨天精致许多,很漂亮……
简欣:“看不出来吗?”
言露收回目光,语气平淡:“腿瘸了。”
简欣:“……”
有时候她是真的感觉,自己很难和这个人好好沟通诶。
罢了罢了,如果是言露的话,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女人从前就不咋长嘴。
“我的言大作者,看来你的观察能力还是不够强哦。”简欣稍稍后退两步,一只手从高比划到低,一脸认真地开了个玩笑,“你看我从头到脚,从上倒下,是不是都写满了沉稳和耐心?”
言露茫然了一瞬:“什么意思?”
“穷人,最擅长等待。”简欣淡淡一笑,再次懒懒倚在了柜台之上,“擅长等待的人,往往性格沉稳,且富有耐心。”
言露愣了一下,好努力才压住了嘴角:“好冷!”
简欣“嘿嘿”笑了两声,还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她们的奶茶做好了。
她拿着两个杯子看了一眼标签,把三分糖的那杯递到了言露手里,两人一起走向了影院。
这部电影,她们从年前约到了年后,经历了昨天那么一番波折,终于是在今天成功看上了。
今天还是工作日,影厅里没有几个人。
简欣醒来后就没吃东西,所以在入场前买了两份炸鸡柳,奶茶放在一旁,手里拿着两根木签子,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一场电影看完,她又哭掉了言露从旁递来的半包纸,小嘴不停叭叭着电影里主角心底的遗憾。
言露看着鼻子都哭红了的简欣,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许多事。
这家伙和人打架都不带红一下眼眶的,偏偏在小说动漫,电视电影这些方面,泪点低得特离谱,动不动就哭得自己眼泪鼻涕一大把。
爱哭成这样,要说她敏感细腻吧,偏偏她又是一个粗线条的,心大到仿佛什么东西都无法将其真正填满。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看不明白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只能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略微哽咽的声音,不知如何作答。
走出影院之时,四周都亮堂了不少。
两个梳着高马尾,穿着羽绒服的小姑娘,拿着电影票从她们身旁路过,趴在前台点了一份爆米花。
言露回过头去,望着她们的背影,恍惚了那么一瞬。
回神之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句轻声的发问。
“言露,我们真要这样遗憾下去吗?”
“……”
“我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你。”
“……”
第42章
——我们要一直这样遗憾下去吗?
言露从没想过,自己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简欣看似还和从前一样,可哪有人能永远都是一副少年模样?
她的声音那么小,带了些许轻颤,每一个字都在竭尽全力地小心翼翼。
从前的简欣,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言露忍不住去想,若真是从前的自己,听见简欣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许早就已红着眼眶,任由自己依偎进她的怀抱了吧?
可她也早就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奢望着得到谁来拯救的自己。
遗憾是,曾经约定的,许诺的许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间淡去了——其实谁都没有忘,却又再也没了兑现的必要。
她们现在过得都挺好的,以后也一定会变得更好。
两个不同路的人,在最合适的时候分开了,或许会留下些许遗憾的,但遗憾也总好过互相折磨。
言露垂下眼睫,任唇角扬起了一丝微凉的弧度,如自嘲一般,轻声应着:“简欣,我们都不小了,从前小,不懂事,轻易许诺过很多事情,就当是童言无忌,没必要真的当做一种责任。”
“……”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叔叔阿姨也对我很好,我真的没有怨过你什么,你不需要自责。”
“……”
“至于遗憾……这世上的遗憾有很多,它们只会安安静静留在心底,不会影响任何一个人的生活。”言露说着,回身凝视简欣,目光温柔而又倔强,“海我一个人去看过了,去之前有过很多的向往,真正看见了却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忽然一下就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什么非要写下两个主角约定一起看海这种情节了。”
“……”
“为了这样的约定,等了那么多年,其实一点都不浪漫。”
言露话到此处,轻叹了一声,努力忍住了鼻尖的酸涩:“我们不是一路人,只是我碰巧搭上过你的车,我很感谢你把我带到了一个非常好的世界,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只要我做得到,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但是……不要再提从前了。”她认真说道,“我觉得,你有点越界了,这让我很难办。”
简欣微张着嘴,泛红的双眼似是盈着些许泪光,也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电影,还是此时此刻眼前之人无比认真的拒绝。
短暂沉默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意:“哦!”
“对不起啊,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人说话就是不爱过脑子……都怪刚才那个电影,让我想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忽然胡言乱语,或许和最近睡眠不足也有点关系……”
简欣语无伦次地说着,似是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了,干脆用力抿了抿唇,弯眉笑道:“感觉有点饿了诶,我们吃个饭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我们边走边看,看到什么想吃的就……”
“不用了,我仔细想了想,我们的关系还是不太适合走得太近。”
“……”
言露走了,只留下了一句不适合,就把简欣一人丢在了原地。
简欣有些茫然地站在影院门口,手里的炸鸡柳凉了,没了一开始的香气,她还在回味言露刚才那一番话。
——什么意思呢?
她从小到大的阅读理解都不太好,真的不太听得明白这些话。
有点委屈……
总感觉被言露欺负了。
肚子好饿,从醒来到现在,除了鸡柳和奶茶,什么都没有吃到。
简欣咬了咬牙,杵着拐杖就近找了一家自助烤肉,自己一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她一边烤,一边拍照,刚吃完就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想要发给谁看呢?
说实话,她也不清楚那个人到底会不会看见。
今天本来该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但是被她用一句话给搞砸了。
她似乎总会搞砸很多事情,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言露生气了,说话都变难听了好多。
有些话怎么说来着?
慢工出细活,欲速则不达,好饭不怕晚,一口吃不成胖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胯……
拔苗助长,过犹不及?
算了,她就是个搞音乐的,实在没什么文学天赋,总之这一步一定是走得太急,适得其反了。
简欣看着刚发就有好几个人点赞,却唯独少了一个柯基头像的朋友圈叹了一声。
——右腿又开始痛了,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简欣回到家里,卸了个妆,拆掉了扎得复杂的头发,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躺在了床上。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她感觉自己莫名疲累,可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思来想去,还是感觉下午没有发挥好。
不不不,准确说,她今天下午何止是没有发挥好啊,压根就是没有机会发挥!
遥想当年,她可是能说会道到班主任都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存在啊!
人怎么越活越回去呢?连当年的自己都不如了!
简欣抓着手机纠结了很久,一会儿刷微博,一会儿刷抖音,末了还跑小红书里吃了一点娱乐圈里的瓜。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点开了言露的私聊窗口。
捡了个心:我说不过你。
捡了个心:但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捡了个心:就算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也不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捡了个心:我还是个伤患!
发完这条消息,简欣感觉自己气稍微顺了一点。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不够,于是又气呼呼地补了一句。
捡了个心:既然你觉得这样的距离不合适,那以后也不用每天提醒我复健,找人来我家给我做什么营养餐了。
几分钟的沉默后,言露那头回了消息,只有短短一个字——好。
简欣忽然很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但是抬起的手最后只是重重拍到了床板上。
——嘴硬,只是嘴硬!
某些人把话说得那么决绝,私底下又不知道要对着欣欣和花菜说什么心里话了!
简欣用力攥紧了手机,委屈到皱眉嘟嘴,忍不住蹬了两下好使的那条腿。
她感觉自己需要一些证据,让言露再也无法嘴硬的证据!
她就不信了,真这样一直耗下去,自己会找不到某人嘴硬的证据吗?
下次再去那边,她倒要看看言露把证据都藏在哪里了。
最好别让她找着了,不然她是真的会找机会过去戳穿她的!
简欣这般想着,用力闭上了双眼,恨不得赶紧睡着,好去到某人家中仔细调查一番。
可她就是睡不着,越想越精神!
眼睛一睁——童言无忌,不必负责。
眼睛一闭——你越界了,我很难办。
努力晃晃脑袋,把这俩破词儿扔出了脑子,耳边又会开始双声道穿梭回响——海我一个人去看过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她就纳闷儿了,正常人类的嘴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吗?!
看过怎么了?
看过就看过嘛,特意告诉她做什么?
咋了啊,是看过了就不能再看一次了吗!
——她还没有看过呢……
简欣记不得自己委屈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几点入睡。
那个晚上,她没有如愿去到言露身旁,许是晚上睡得太早,第二天也醒得很早。
早上六点过,夜色都还没有散去。
简欣一瘸一拐走到客厅的窗边,双手扒着窗台,怔怔望着远方,直到昏黑的天空渐渐泛起一片月白,这才多了几分自己已从梦中醒来的实感。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洗漱后坐到了电脑面前,把先前没做完的单子继续做了下去。
中午十一点半,言露没再打来语音电话,她也就干脆忘了时间,饭也没吃地闷头干到了下午三点过。
一首伴奏编完,简欣把试听文件发到了陈远手中,整个人便瘫靠在了椅背上,没精打采地等起了反馈。
这次的甲方比上次的好说话,拿到试听后没过几分钟就满意得付了尾款,简欣连忙导出分轨和无损音频,附上主旋律与和声参考,一并打包给人发了过去。
三千六到手,简欣再次躺回了床上,没什么精气神地闭上了眼睛。
从醒来到现在,除去喝了点热水以外,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肚子似乎是饿过的,但也好像彻底饿过了头,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还是想去到那边,看看言露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再睡一觉吧,简欣想——再睡一觉也许就可以过去了。
可这一觉还是没能让她离开这个空荡荡的家。
第二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十分昏暗。
简欣忽然感觉饿得不行,拿出手机点了一份外卖,可等外卖送到了,她闻着那股分明十分熟悉的味道,却是意外地感觉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恶心反胃——半口没吃,就又躺回了床上。
这一次,她的睡眠不再安稳,伴着时不时出现的心悸,和一阵又一阵的呼吸困难。
她似乎还做了很多梦,画面零零碎碎,拼凑不了一点。
第三天醒来,简欣逼着自己喝了一碗南瓜粥。
她明明点的是碗甜粥,却总感觉喝不出什么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店家忘记往里头加糖了。
这两天诸事不顺,搞得人心情差得很。
为了调整情绪,简欣跑去找陈远多要了两个单子——三百块的流行编曲,五百块的古风编曲,两首的旋律都是单主随便哼的,一听就没学过乐理,旋律走向挺奇怪的,甚至还有点儿走调。
这种单子特别白菜不说,最终做出来的作品也不可能好听,发歌时若不匿个名都嫌丢人,通常是让工作室里的新人小白拿去练手,或者交给实在缺钱的人去做的。
平日里,陈远收到这种单子,问都不会问简欣一下,因为知道她一定看不起。
今天她主动跑过来要,着实是吓了他一跳。
陈远:你最近很缺钱吗?
捡了个心:没有啊。
陈远:那你怎么这种单子都要?
捡了个心:无聊呗,家里蹲着没事儿干。
陈远:你心情还好吗?
捡了个心:挺好的呀。
陈远:[一脸怀疑]
捡了个心:[不用怀疑]
捡了个心:这周内给你[自信]
陈远:这价位不用做太好了。
捡了个心:受水平限制,我也做不了太差,浅送个千元精度吧。
捡了个心:全当给工作室打广告了。
陈远:辛苦欣姐。
简欣关掉对话框,打开了甲方的需求文档,再次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做累了,就吃两口饭,反胃、睡觉,等到醒来,继续编曲。
言露有多少天没和她联系,简欣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多少天,仿佛是在赌气一样,谁都不愿让这第一步。
可简欣知道,并不是她不肯让这一步,而是她的让步没有任何意义。
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的人不是她,是言露。
她好想问问妈妈,这种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办,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把一个藏在壳子里的人拉出来。
面对言露,她好像总是没有任何办法。
当年言露消失不见,她想尽了所有法子,都没能和她重新取得联系。
如今言露不愿给她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就连鸭子大仙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她还想去找找证据呢。
简欣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这样胡思乱想,一开始胡思乱想,就又浑身难受。
当手里两个单子交完以后,她又问了一句:“还有没有新的?我还能干十单!”
陈远显然愣了一下,告诉她暂时没有了,又关心了一下她的精神状况,只不过关心到最后也就是得到了一句:“我没事。”
然后就再没了下文。
没了单子,简欣在床上躺得久了,越发感觉身上哪哪儿都不得劲。
她知道,她该好好吃饭,可她真的吃不下一点。
肠胃在疼,身体在发软,睡觉会心悸,时而感觉呼吸困难——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大三那年,她忽然失去了生命中最不想失去的那个人。
看完电影后的第十二天,屋漏偏逢连夜雨,本就推迟了一个多月的姨妈在这种时候来了,仿佛积蓄已久的疼痛,来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加汹涌,就连喝一口水都会往外反胃。
四肢的酸软扯着车祸未愈的伤一并隐隐作痛。
所有的不适,终于汇聚在这一刻,把一直假装若无其事的人彻底击垮。
简欣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莫名加重的心跳,不知用上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湿着眼眶,在手机上打出一句看似平静的消息。
——言露,我想见你。就算想要划清界限,我们也至少应该把话彻底说清楚。
发完这条消息,她的呼吸愈发困难,终是紧拧着眉心,在不知是来自饥饿,还是来自月事的疼痛中渐渐模糊了意识。
……
迷迷糊糊间,身上的疼痛渐渐消散,耳边隐隐响起熟悉的钢琴曲。
合上的眼睛能够感觉到一阵明亮的光线。
她不由心念一动,缓缓睁开双眼。
——熟悉的鸭窝,熟悉的书房,身旁没有欣欣。
电脑开着,言露不在。
幽蓝的森林,萤火和薄雾,圆月与白鹿,是她很熟悉的屏保界面。
简欣站起身来,啪嗒啪嗒跑了几步,伸长脖子往阳台与客厅各自张望了一眼,只看见了一只在客厅啃拖鞋的欣欣。
她短暂犹豫了片刻,拍拍翅膀,先飞上了电脑椅,后飞上了电脑桌——伸脚往鼠标上那么一踹,埋头用嘴巴啄了两下空格,成功关闭了屏保。
电脑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一眼看见了自己发来的消息。
那么大一个聊天框,就这样明晃晃地覆盖在黑底白字的大纲之上。
言露看见了,却没有回复……
——那她现在又在哪里?
简欣默然,好半天低头跳回地面,大步大步走出了书房。
欣欣还在家,言露并没有出门遛狗。
消息没有回复,所以言露更不可能是出去找她了。
简欣需要确定一下,言露此刻在不在家。
这个家她早已十分熟悉,客厅的沙发哪里被欣欣啃秃了一块漆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自是半点都不迷路,背着翅膀就跑进了言露的卧室。
她的个子实在太小,站在床下根本看不见床上什么情况,于是干脆大着胆子,扑扇着翅膀飞上了床。
言露还在家里。
她蜷缩着睡在床上,一半的被子都被揉进了怀里,看上去是那么的安静,却又那么的孤独。
小鸭子放轻脚步,悄悄跳到她的面前,看见了一小片泪湿的枕巾。
——何苦呢?
还要我找到多少证据,你才肯承认,过去的一切都还没有过去?
简欣在言露的枕边蹲了一会儿。
默默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么静静望着她的睡颜。
那么多年过去,言露睡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从前很像,蜷缩着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
这样的言露,她爱护过,也心疼过。
她多想一直陪着她,哪怕并不会被她察觉。
可她刚蹲下没多会儿,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兜不住屎,便又灰溜溜地跳回了地面,转身走去了其他地方。
简欣看见过,书房电脑桌左下方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她送给言露的第一块手表。
那么其他东西呢?
又被言露藏到了哪里?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很过分的小偷,大摇大摆地在别人家的各个角落上蹿下跳。
客厅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在欣欣茫然的目光下回到了书房。力气太小,打不开抽屉,就跳上敞开的书架,伸着脖子四处乱看。
欣欣歪着脑袋,半蹲在地上,目光茫然地望着她,显然无法理解这只鸭子在发什么鸭癫疯。
其实简欣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去找点什么,她分明连一个方向都没有,却偏又觉得哪里或许都藏着她想要的证据。
她愿意相信,言露这些年过得其实一直都挺好,没有她也可以很好。
她也确实十分清楚,她并不是非要和言露凑在一块儿,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一辈子很长,一辈子也很短。
七年多的时间转瞬即逝,她们都曾习惯了没有彼此的生活。
可如果可以,她仍旧希望能够和她一起过完这一生。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幻想过一个非常遥远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每一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
只是她不小心弄丢了一把钥匙,就再也打不开曾经也曾为她敞开过的某扇小门了。
——钥匙在哪里?
她恨不能生出双手,把眼前的一切彻底翻个底朝天,看看言露到底把它藏在了多深的地方!
忽然,简欣看到了一抹陌生而又熟悉的浅绿,夹在一堆陌生的工具书中。
她越过一处竖栏,跳到了那一节书柜,伸出爪子试图把它从一堆书里捞出来,这鸭爪子却是使不上半点劲儿,急得她在柜子仅有的落脚处歪着脑袋搁那翅嘴并用。
该说不说,生物与生物之间的构造完全不同,人类在腿上的力气要大一些,鸭子却是嘴巴和翅膀力气要大一些。
经过她的一番努力,这一抹缠着胶带的,薄薄的浅绿,终于是被她从一堆书里折腾出来了一点边角。
她试着用嘴含住一部分,扑扇着翅膀用力向后一飞。
许是她着力的方式不太科学,只听得一阵砰啪乱响,连扯着周围好几本书,还有横放在这些书上的几个小盒子,一并都从书柜里摔了出来。
欣欣吓了一跳,忽然大声叫唤起来。
简欣仿佛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吓得嘴里的小本子叼不住了,身上的平衡也保持不住了,整只鸭子都眼冒金星地摔回了地面。
等她翻身跳起,望着眼前一地狼藉,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整个鸭脑袋都宕机了。
好大的动静!
她甚至还没想到一个解决办法,就听到了言露走进书房的声音。
“花菜?你在做什么!”
言露眉头紧皱,眼里满是诧异。
她上前两步,蹲下身来,收拾起了地上的书本。
那个缠满透明胶布的浅绿色小本子被她从地上捡起,一页泛黄的纸张从里头轻飘飘地落了出来,掉在小鸭子的脚边。
简欣本能地用脚将它翻了个面。
纸张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张丑丑的大头。
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铅笔的颜色淡得快要看不清了,想要将她拾起的手却滞在了半空。
——够了吧?
这么难看的东西,留了十三年……
还不够证明你心里有我吗?
第43章
时间似乎静止了那么短短一瞬。
小鸭子低着脑袋,静静望着脚边泛黄的纸张——多少早已淡忘的过往,在这一瞬如海潮般汹涌而来,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呜嗷——”
欣欣小声的哼唧,打破了这一刻的静止。
它凑上前来,小心翼翼把脑袋伸向了地上的纸张。
都不等它的鼻头碰上纸张,言露便已将它捡起,夹回了那个浅绿色小本子里。
一只鸭子的破坏力又能有多大呢?不过是闹了一阵声响,很快又被言露收拾齐整。
简欣缩在角落不敢说话,脑袋都快垂到了地上,任由欣欣在一旁用爪子反复薅着她的小脑袋,仿佛是在接受教育。
当所有书本重新放回书架,言露走到小鸭子的身旁,蹲下身来,揉了揉它低垂的脑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有些茫然地问着。
没有责备,只是难以理解。
小鸭子“嘎”了一声,也不知是在道歉,还是在解释什么。
言露听不懂,只是红着眼眶,恨不得要透过眼前这只小鸭子,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平时你都很乖的,今天为什么要去到那么高的地方?”
“上面的书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碰落了这些……”
“是巧合,还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言露轻声问着,她知道自己无法从一只小鸭子身上得到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才会把这样的巧合当一回事。
一只小鸭子能懂什么呢?不过就是无聊了,跳得高高的,干了一些坏事罢了。
客厅的鞋柜、茶几,厨房的厨柜、餐桌,甚至她的电脑桌上的东西,不都被这只小鸭子扑扇着翅膀折腾到乱七八糟过吗?
她们为什么要重逢?
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明显不对的距离里,一步一步不受控地走向现在这种境地。
简欣想要找她说清楚什么?
她们之间没说清楚的话,又有几句是可以说出口,不让彼此遍体鳞伤的?
言露闭目轻叹,不再质问鸭子什么,只是起身走到桌边,打开电脑锁屏——望着简欣发来的消息沉默数秒,皱眉叉掉,重新坐回座位,思路断断续续地写起了大纲。
连回一下消息都不愿意吗?
简欣仰头看着言露坐在电脑前的背影,呆滞许久,回神后蔫儿成了软趴趴的一坨。
——好好好,刚还在床上哭,现在这么快就可以进入工作状态。
这个心态很好,令人自愧不如。
简欣没精打采地趴在鸭窝里,时不时抬头往阳台看上一眼,眼瞅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欣欣倒是有活力,去阳台打了会儿滚,又跑客厅不知干了点啥。
简欣听着言露电脑里的轻音乐,迷迷糊糊闭上了双眼,可刚要睡着,便又看见欣欣叼着一只毛茸茸的拖鞋跑到了她的面前,用屁股对着她。
这小狗,一边啃拖鞋,一边晃尾巴,尾巴像个毛掸子似的,不停在鸭子的身上扫来扫去。
简欣被它闹得有点火大,一怒之下跳起身来,侧着身子,往狗屁股上扇了一翅膀。
结果自然是被欣欣几爪子摁到地上——瞬间老实了。
不是错觉,对欣欣而言,鸭子远比拖鞋好玩儿。
鸭子不理它,它就玩拖鞋,鸭子一理它,它就玩鸭子。
今天的简欣也没什么精气神和一只狗争输赢,此刻被狗子摁到地上欺负了,也没有试着反抗,只是一脸生无可恋地成为了狗子的毛绒玩具。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她就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言露答应见她。
不只是见见,她们或许真的需要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聊一些,言露可能听都不想听,刚起个头就会扭头走人的话题。
有些事如果永远无法说开,那么她们这辈子真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简欣这般想着,忍不住抬头再次望向电脑桌前的言露。
欣欣一直在边上捣乱,她的视线并不清晰完整。
尽管如此,她还是静静望着。
似乎想要看个明白,她们之间到底存在着多少个难解的结。
——她要解开它们。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已是高三开学。
简欣换了一个新手机,市面上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全触屏,又薄又大,很不便宜!
新手机是她的生日礼物,拿到的第一天她可高兴了。
只是这样的高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才一周不到,她就在翻找练习册的时候,不慎让它从桌箱里划了出来,在凳子的一角上磕了一道莫名有形的缝隙出来。
简欣起初是崩溃的,想要花钱去修屏,又忍不住嫌贵——后来发现这条缝隙似乎没怎么影响手机使用,便又无所谓了起来,还把它戏称为了“刘海”。
室友们见了,纷纷打趣她:“你根本不是处女座!处女座才忍不了这个!”
很奇怪,简欣能忍,而且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对星座不怎么了解,只是时常听见朋友们打趣这个、打趣那个,大概记下了一些关于处女座的优缺点。
但她好像从来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处*女座,什么追求完美、注重细节,甚至是易挑剔,爱记仇,好像都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不过无所谓,反正人也不是靠着标签过活的,这种东西了解一下就好啦,对得上当然是好的,对不上也不用太在意!
不过提到星座,简欣倒是想起了一个说法——金牛座是和处女座契合度最高的星座。
具体什么原因,她在网上搜过,但是字有点多,触发了她“太长不看”的被动技能。
她只知道特别巧,言露就是一个金牛座,生日很好记——五月二十号!
言露这个闷葫芦啊,平日里就是话太少,简欣和她认识了三年,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生日和星座。
说来也惭愧,言露每年都会陪她过生日,她却是今年生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们认识了那么久,寝室里的大家都已经过完两轮生日了,言露却似乎从来没有提过生日这么一回事。
出于好奇,简欣过完生日的那个晚上,躺在床上戳了戳言露的胳膊,轻声向她问了一句:“你好像没有过过生日,你生日是哪一天啊?”
言露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之时,声音低低小小的:“我不过生日,没有那个习惯。”
“没有习惯,是从前没人陪你过吗?”简欣想了想,认真说道,“你告诉我,以后我记着,我陪你过!”
短暂沉默后,简欣的手指在言露的胳膊上反复戳戳了起来。
“说话呀,说话说话说话!”
“五月,我生日在五月。”言露轻声说着,“五月二十号……”
“520啊!这个很好记诶!”简欣笑吟吟地躺正了身子,“等明年你生日,我一定帮你好好过!”
言露眨了眨眼,小声嘟囔起来:“说不定你到时候就忘了呢……”
“必不可能!”简欣说着,拿出了自己刚得到的新手机,想也不想地设置了一个新的锁屏密码。
末了,她把屏幕锁上,坐起身来,从上往下,把手机放到了言露的面前:“要不要猜猜我把密码改成了什么?”
言露抿唇,有些不敢确认地问了一句:“总不能是我的生日吧?”
“聪明!”简欣弯眉笑道,“这样就绝对不会忘掉了!”
“锁屏密码不是有六位数吗?”
“我往前面加了两个六,六六大顺!”简欣说着,身子向前一倾,将下巴搁在了言露的胳膊上,撒娇似的晃了晃摆在言露面前的手机,“你试试,试试看嘛!”
言露迟疑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输入密码——660520。
手机成功开屏,入眼是一张她们今天下午刚在阳台上拍下的双人自拍。
头贴着头,仿佛有着不似朋友的亲昵。
言露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时默默闭上了双眼:“别压着我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返校呢。”
“你说得对!”简欣说着,连忙躺回自己的位置,努力酝酿起了睡意。
那之后的日子,她每一次打开手机,都会想起言露的生日。
简欣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言露的生日了。
从前没有人为言露过生日,但是以后不一样了。
生日,是很值得庆祝的日子,从今往后,她会陪言露过每一个生日的!
只是她有一点舍不得。
高三了,再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去锦城那边,为了年初将要到来的艺考集训了,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临走之前,简欣搞得像托孤一样,在家里,在寝室,对着爸爸妈妈,各个室友,一口一个:“你们一定要帮我照顾好言小露啊!”
言露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又尴尬又感动,拽着她的手哭笑不得:“好了!我是没有自理能力吗?”
简欣瘪了瘪嘴,弯着眼睛,傻乎乎地笑了两声。
其实吧,言露确实用不着她来担心。
如今的言露,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走路只看着地面,被打招呼也不敢抬头回话的小自闭了。
她现在和寝室里的大家关系不错,班里不再有人敢随意欺负她,回到了家,地位更是不低。
她不仅跟着黄荷学了几道拿手好菜,时常帮着家里人一起做家务,每到放小长假的时候,还都会去外面打点临工,赚点小钱,尽可能地减轻了家里落在她身上的开支。
言露懂事又能干,学习成绩还很好,简直就是每一个大人眼中最标准最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或许正因如此,许多时候简欣都觉得,黄荷看向言露的眼神,比看向她的还要慈爱。
可简欣就是担心自己不在,言露会受什么委屈,所以临走前也是十分地依依不舍。
言露没有手机,起初只能在周末的时候用电脑和简欣聊会儿Q/Q。
后来,为了可以和简欣随时交流,言露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个很便宜的手机。
其实手机这种东西,家里一直都是愿意给她买的,可她总说不想要、没必要,也不知是不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等到了真需要手机的时候,又自己默不作声地悄悄买了一个。
这个手机没有什么别的功能,就是可以打电话、发短信,用很慢很卡的2G网上一上微博和Q/Q。
内存很小,十来首歌就能塞满,里头有俩小游戏——贪吃蛇,和一个打飞机的。
这两个言露都不爱玩,她只用它来挂Q/Q,每天空了就和简欣聊上几句。
最开始,言露打字可慢了,简欣每次等她的消息都等得很心急。
后来,言露打字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她们的远程交流终于顺畅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简欣一个学期都没有回来过。
十二月末,黄荷请了个长假,把简欣从锦城接了回来,在家里待了没几天,就带着简欣去省会参加音乐统考去了。
这一去,又是好几天。
等到简欣回来,已是一月初,再没几天,学校就要放寒假了。
对于这次考试的成绩,简欣十分自信。
她从小学开始就学声乐和钢琴,乐理和视唱练耳更是刚上高中就开始学了。
至于台风,从初中开始,学校的每一次艺术节她都有报节目,班级里组织的节日晚会,更是每次都有她的两三首独唱。
她感觉自己在考场发挥得特别好,几个老师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我的水平,不和你吹,只要文化成绩别太拉垮了,是绝对可以考去帝都的——你信不?”
“信!”言露弯眉浅笑,“那你需要补一下文化课吗?”
简欣闻言,张了张嘴,有点抗拒,却又说不出口。
黄荷:“她需要的,言露,你辛苦一点,多监督监督她。”
简欣:“……妈,我才刚艺考完诶!”
简长江:“小半年没上学,也该收收心了。”
黄荷:“就是,集训半年,心都让你玩儿野了。”
简欣:“……”
事已至此,只能尝试着好好学习一下了!
那之后的日子,又回到从前的模样。
好好学习,是一款简欣的谎言。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上课不是在摸鱼,就是在睡觉。
她看小说、写词曲,听歌、聊天,什么都愿意做,就是对学习提不起一点兴趣。
不过尽管如此,她的文化成绩还是足够过那条艺考的线。
所以只要她不闹腾,该交的作业都交上,各科老师都不太管她。
真要说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或许是高三的晚自习多了一节,早自习提前了二十分钟,晚上睡觉的时间又被压缩了吧……
对了,言露写了新的小说,这一次应该是和大家熟了,她开始愿意借给简欣以外的人看了。
杨恬和梁双宜是爱看小说的,每天都和简欣一样,排队敲碗,等着更新。
李竹和赵依然见大家都追得那么热情,好奇心上来了,也跟着一起看。
再后来,“言露写的小说很好看”这句话,渐渐就在班里传开了。
不少闲着无聊的同学都来找言露借小说看。
简欣就在一旁出谋划策:“不能白看啊,写作不易,要留评的哦!”
所谓留评,就是每次看完以后要写一点读后感,并且留下自己的名字,以此增加一点追更互动性。
简欣还帮言露提了一个建议,在小本子的最后几页,设置了主要角色的留言墙,和各个角色的人气投票。
在简欣的认真经营下,言露手里的小说本子变得丰富了起来。
几乎每翻几页,就能看到几条不同字迹的留言,就像在玩儿贴吧似的,参与的人算不上多,却都用笔杆讨论着剧情,表达着对故事的热情与喜爱。
时间一晃,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天。
简欣趁着生活老师不注意,从校外弄进来了一个草莓味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了杨恬的柜子里。
那个晚上,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寝室,而是假装什么都不记得,拉着言露一起走在男生宿舍附近,让言露陪她蹲蹲看,能不能撞见白天看见的一个很像某个明星的男同学。
“哪个男明星……”
“说了你也不认识,陪我等等就好了!”简欣笑吟吟地说着。
其实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她只是想拉着言露在外头多耽误一会儿。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简欣低头瞄了一眼,是杨恬那边发了一个[OK]过来。
她牵起言露的手,似是遗憾,实则眼底藏笑地说了一声:“不等了不等了,也许我们晚自习下得晚,人家早就已经回寝室了!”
言露抿了抿唇,小声问了一句:“那个男生……很好看吗?”
“昂!”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强忍住了心底的笑意。
很快,她们回到了寝室门口。
这个点,宿舍楼都快要熄灯了,她们寝室的门竟还是锁着的。
言露愣了一下,满脸茫然地打开了门锁。
开门进屋的那个瞬间,厕所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四个姑娘从里头一窝蜂钻了出来,整齐地一边拍手,一边唱着生日快乐。
她们围着一个粉色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点着两根数字蜡烛——[1][8]。
简欣几步上前接过蛋糕,也跟着唱了起来。
言露怔怔站在门边,看着她从黑暗中捧来一抹烛光,微笑着对她歪了歪头。
“言小露,今天十八岁啦——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室友们的声音围绕着她。
言露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妈妈离开后,再没有人记得过她的生日。
简欣说会记着,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期待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也不见简欣提及分毫。
她以为……简欣到底还是忘记了。
这一刻,她却看见了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还有那代表着成年的十八岁的生日蜡烛。
“我们的寿星愣着做什么啊?快点许个愿吧!”
“是啊,快点许愿吧!”
“许个愿吧。”简欣笑着对她说,“闭上眼睛想,不用说出来,许完就可以吹蜡烛啦!”
言露点了点头,双手合握在前,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蜡烛吹灭了,梁双宜“ohhhh”的一声打开寝室的灯:“许了什么愿啊?”
杨恬:“是考上好大学,还是将来当富婆?!”
李竹:“杨恬,肤浅了啊!”
赵依然在一旁笑了:“肤浅的还是最实在的!”
简欣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问啊,言小露也不许说,愿望要放在心里,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说罢,她们凑到桌边,高高兴兴切起了蛋糕。
都说这生日蛋糕的第一刀一定要寿星自己来切,言露看着这么漂亮一个蛋糕,半天下不去手,最后还是简欣从身后握着她的手,才成功切下了第一刀。
中途生活老师过来查了个房。
她们慌忙藏起了蛋糕,却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
生活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蹭了一口蛋糕,摸了摸言露的头,笑着和她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就转身去往了别的寝室。
这个蛋糕大了一些,她们没能吃得完,就把剩下的切成小块,送去了班里的其他寝室,卖货似的,吆喝着问有没有人要吃。
终于,在熄灯的那一刻,她们解决完了这个蛋糕,刷牙洗脸,各自躺回了床铺。
简欣刚躺下,就看到手机Q/Q上弹出了言露发来的消息。
鹿:明天还蹲那个男生吗?
是欣欣呀:你猜猜看!
鹿:你又骗我了。
是欣欣呀:这话说的多难听啊!
鹿:根本没有什么像男明星的男生。
是欣欣呀:要是真有,你要不要陪我多蹲几天嘛?
鹿:不要。
鹿:还不如回来背单词呢。
是欣欣呀:放心吧,没有的!
是欣欣呀:对啦,你的愿望许得大吗?
言露似是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才继续动了起来。
鹿:不知道算不算大。
是欣欣呀:不知道,那应该是不小了。
鹿:嗯。
是欣欣呀:祝你得偿所愿!
简欣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话过去。
——要是愿望实在很大,过了几年也没实现,不如告诉我吧。
她说,她那时候一定已经非常厉害,不管言露有什么愿望,她都会帮她实现的!
言露伸手摸了摸简欣的头,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她的愿望不大。
她想赚很多的钱,想变成一个很好的人,想要告诉简欣,不用事事都照顾着她。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帮忙实现简欣的愿望。
马上就要高考了,她要快一点长大,才能追得上简欣的脚步。
对她说出那句,深藏心底,一直不敢说出的话。
——十八岁生日那个晚上。
我的愿望是,成为你的女朋友。
从此以后,换我照顾你。
第44章
高考结束,家里两个孩子就要上大学了。
黄荷和简长江提前合计了一下,没有问两个孩子要不要,而是先斩后奏地买了两个除颜色以外,所有配置都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电脑,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送给了她们。
两个笔记本都是轻薄便携的款,一个银白色,一个浅绿色,都很好看。
简欣看着桌上的两个笔记本,整个人高兴得不行,像个小兔子似的,蹦蹦跶跶跳到黄荷身旁,一把将其抱住,左摇右晃,一口一个:“爱死你了!”
早在集训的那几个月,她就想要这个东西了。
出门在外,没有电脑,每次需要下载什么歌曲或是伴奏,都需要四处找人借用,可麻烦了。
要上大学了,怎么可以没有笔记本电脑呢?
都还没有开始高考,简欣就在心里想着考完以后要找爸爸妈妈要一个。
不对不对,不止一个,言小露也是很需要笔记本电脑的!
言露很喜欢写小说,但大多时候只能在小本子上手写。
家里电脑有两台,一台是简长江的,一台是简欣的。
前者放在主卧里,平日里用得算不上多,但是言露不太好意思去用那个。
后者就在她们的卧室里,只是简欣时常都在用着,做歌、宣传、聊天、打游戏……
偶有空下来的时候,言露也会把自己的小说往电脑上存。
可她除去学校的微机课,就没怎么接触过电脑,打字的速度很慢很慢,靠着这么一点时间,自然是至今也没存多少上去。
要是言露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她就可以在网上发表连载——她写得那么好,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看见她笔下的故事!
至于钱的问题……
爸爸妈妈要是不同意给言露也买一个笔记本电脑,她就去打工,她努力省钱,把生活费的一部分给留下来,攒它几个月,总是可以给言露买上一个的!
不过现在看来是她多虑啦,爸爸妈妈心里还是疼言露的!
只是言露不善言表,望着这份毕业礼物呆愣了好久,才微微泛红着眼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阿姨……”
“上大学嘛,总要有的。”黄荷牵起言露的手,把她拉到身旁,摸了摸头,笑着告诉她:“有什么需要的,都是可以和家里说的。”
言露点了点头,轻靠在黄荷的身上,没有说话。
黄荷低头看着一左一右贴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小丫头,忽然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她们比她还高了。
孩子长高长大,就会离开家里,去到更远的地方。
等暑假一过,这俩小姑娘都上大学了,家里就要冷清下来了。
也不知道毕业以后,她们是会一起回来,还是奔去更高更广的天地。
无论未来怎样,她都希望她们在感到迷惘的时候,能够想起身后还有一处可以倚靠的地方。
“好啦,回屋去吧。”黄荷说着,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轻声催促道,“新电脑不好好研究一下?”
简欣在黄荷身上多黏了一会儿,最后高高兴兴抱着两台笔记本回到了卧室。
“言小露,你喜欢哪个颜色?”
“……都很好看。”
“你不选,那我选啦?”
“嗯。”
简欣想了想,把浅绿色的摆到了自己面前,翻找出一个U盘,开始转移台式机里的数据。
言露就比较简单了,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电脑,装机自带的软件完全够用,更没什么数据需要倒腾,只需要登上Q/Q,从简欣那边把自己先前存在台式的那几万字稿子接过来就好。
简欣一边转移着数据,一边下载着常用软件,嘴里还忍不住好奇问着:“言小露,你有自己的电脑了,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大作呀!”
言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小说应该发表到哪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规矩。
于是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简欣十分快速倒腾完了自己的新电脑,和言露一起在网上搜了很多关键词,最终选定了一个推荐位相对公平的女频网站。
零点过几分,言露在简欣的帮忙下,在一个绿绿的网页里注册好了自己的作者号。
——林深有鹿。
这是言露纠结来去,为自己取下的笔名。
简欣说,这个名字将来一定会特别特别的火!
言露:“能不能签约都不知道呢……”
“肯定能啊!”简欣拍着胸脯向言露保证,“我看过的小说可不少哦,你写得特别好,一定会被更多人看见的!”
她说,没准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在书店里看到“林深有鹿”的作品了!
到时候,她要为这位作者大大写歌,写好多好多的歌!
她们要一起出名,一起变成家喻户晓的存在!
“等到那一天,我们走在书店里,会看见有人翻你的小说!走在大街上,会听到有店放着我的作品!电视上有你小说改编的剧,剧里有我为你写的歌——认识我们的人,都会知道我们的关系特别特别的好!”
简欣说得开心,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幅画卷,浮现在言露脑海之中,勾画着一个美好的未来,令人心生向往。
言露知道,这个未来很遥远,但她愿意拼尽全力向它靠近。
等到有一天,她变成了最好的自己,就可以再无任何顾虑地握紧身前之人的手,与之一同走向这样的未来。
从成功注册笔名的那一日起,言露就照着网上看到的攻略,每天都更新三千字左右的章节。
简欣是她的第一个读者,也是唯一一个读者。
尽管誊写到网上的故事简欣都已经看过了,却还是装出了一副没看过的模样,在评论区里认真写着评论,猜着自己早就知道的后续剧情。
网站有扶持未签约新人的榜单,言露的收藏一点一点涨了起来,文下也渐渐有了陌生的名字——很少,但也让人十分开心。
注册笔名的第八天,言露爬上了新人榜前二十,站内短信里收到了来自网站编辑的联系方式。
点开站内短信的那一刻,言露颤抖着把那一长串数字认认真真输到了Q/Q的搜索框里——她紧张到甚至忘了可以直接复制粘贴。
在等待好友申请被编辑通过的时间里,她站起身来,跑到窗边,伸出一根食指,把正在午睡的简欣给戳了起来。
简欣原本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听言露收到编辑站短,瞬间两腿一蹬,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被戳啦!”
“嗯!”
“真哒啊!”
“嗯嗯!”言露用力点头。
简欣张开双臂,用力搂住了言露:“言小露,这才几天啊,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她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拖鞋都懒得穿,光着脚丫就跑到了言露的笔记本面前,俯身看了一眼。
“通过了!好友申请通过了!!”简欣的语气那叫是一个急,仿佛要和编辑谈签约的人是她而不是言露。
言露赶忙回到电脑前,拉着椅子坐下,紧张地和编辑聊了起来。
编辑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为什么写文,能不能坚持,有没有成年,选择在这儿发文的原因,等等等等。
言露不知怎么回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简欣,紧张得像在面试一样。
聊到最后,她收到了签约的合同与寄合同的地址,高高兴兴导进U盘,跑外头找了一家复印店,把合同打印了两份,签好了名字,又附上身份证复印件,一同寄了过去。
经过了一周焦急的等待,合同被寄回了一份,她的主页多了一个签约作者的小V标。
编辑告诉她,以后可以申请榜单了,她又拉着简欣在家里欢腾了好半天。
简欣说的没有错,言露确实被更多人看见了。
第一次上榜,她认真帮言露记下了上下左右每一个同期的涨幅。
该说不说,言露的涨势不算很好,但人家涨得好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读者积累。作为新人第一本,言露的文虽没有涨得很好,但也马虎够上了平均线。
简欣表示——此鹿小小年纪,已有未来大神之姿,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赚到第一笔钱啦!
借她吉言,言露在第三个榜单上成功涨到了V线,被编辑敲着入了V。
虽说入V第一天,只赚了不到六块钱,言露还是开心得跑去附近的德克士,买了两个甜筒回来,和简欣一起坐在沙发上畅想起了未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简欣闲着无聊的时候在这个网站上四处翻看,每天换着花样地鼓励着言露。
什么这个网站作者超多的,能入V赚钱的都是凤毛麟角!
什么好多数据很好的文都有热元素,什么卖点都堆在文名上,你这种老老实实的文名和题材能有这样的数据,是硬实力的表现!
什么很多数据比你好的文评论区没你这里热闹,你坚持写下去,是金子一定会被发现的!
简欣追在言露身旁,没事儿就是一顿夸夸,夸得言露脑袋都有些晕乎了,每天起床坐到电脑前吭哧吭哧就是写——打字的速度不算快,但是时长弥补了很多,每天都能更新少说三四千字。
简欣也没有完全闲着,偶尔想动了,就像宣传自己的歌一样,跑去各个社交平台上有意无意地向人提及言露的小说。
高考成绩已经下来有一阵子了,她们各自填报了心仪的志愿。
两人志愿凑一块看,就没哪一个是同城的。
简欣有点遗憾,可转念一想,大学志愿不是儿戏,再怎么舍不得分开,也确实不该在这种地方迁于人。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没关系,都在国内嘛,远又能有多远呢?”
她说,放假的时候,她会去找她的。
时间一晃就快开学了。
言露手里的连载已经三十几万字,收益也从一天几块钱,变成了一天七八十,比在奶茶店打工还要高了。
八月二十七号,临开学前的最后两天,恰好是简欣的生日,509的室友们聚到一块儿,在一家饭店的包房里,热热闹闹地为她庆生。
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消了食,又吹了一次生日蜡烛,吃了几口爸爸妈妈买的生日蛋糕。
等热闹终于散去,简欣揉着圆鼓鼓的小肚皮,心满意足地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在手机上看起了视频。
言露关上房门,默默走回电脑面前,什么也没做地呆坐了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她垂着眼睫,抿了抿唇,攥紧睡裙的一角,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简欣”
“嗯?”简欣抓着手机翻了个身,抬眼看向言露。
“我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诶?”简欣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床边挪了挪,含笑的眼底不由多了几分期待与好奇,“什么礼物啊?你怎么现在才说?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吗?快让我看看!”
言露起身走至墙边,默不作声地从旧书包里摸出了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神情胆怯地来到了简欣的身旁。
“这是……”
盒子打开,是一条铂金的项链,坠子是一片镂空的小叶子——小巧而又精致,看起来就不太便宜。
“简欣,我可以赚钱了,我以后会赚到更多的钱。”
“昂——”
“这个送给你。”言露的声音很小,语气却是无比认真。
“谢谢……”简欣伸手接过,望着这条项链的目光忽明忽暗。
卧室里的她们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简欣眨了眨眼,弯起眉眼,将它从小盒子里取了出来,放到颈边比划了一下。
“很好看诶!”她说着,背过身去,对言露笑着说道,“你帮我戴一下看看!”
言露愣了片刻,连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将其戴在了简欣的颈间。
简欣的颈子细长,银白的细链落上她的锁骨,勾勒出一道好看的轮廓,显得皮肤更白。
言露的指尖落在她的肩头,声音似比一阵微风还轻:“简欣,我喜欢你……”
几秒静默后,她听见了一声回应。
轻轻的,三个字:“我知道。”
言露诧异:“……你知道?”
简欣:“嗯。”
言露:“我说的不是……”
简欣:“我知道!”
言露愣了心神,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床边。
她看见简欣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回望着她,眼底携着笑意。
“高二那年你就说过了。”
“什么时候……”
“你不会忘了吧?”简欣歪了歪头,向她靠近几分,“就在网吧里啊!”
言露不由得瞪大了眼:“你……你都听到了……”
“嗯哼。”简欣凝视着言露的眼睛,似在等待着什么。
言露慌忙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深吸一口长气,轻声向她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问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知道,现在还太早,或许不是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可再过两天,她们会去到不同的城市,相隔很远很远的距离。
简欣的身旁总是有着太多太多的人,她怕自己没有抓住的那个机会,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别人夺走。
她有多害怕被简欣拒绝,就有多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好也没关系,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就是……可不可以等等我,先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她有些慌乱地说着,眼里都急出了盈盈的泪光,“你多等我几年,我会变得很好的,我……”
“好啊。”简欣打断了她慌乱的话语。
言露反应了片刻,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望着简欣微微弯起的眉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愿意等我了?”
“为什么要等呢?”
“……”
“你一直都很好啊。”简欣说着,脸上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双手搭上言露的肩膀,跪直在床边——微微仰头,亲吻了她。
片刻浅尝后,她将她拉扯上床,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所以说,你希望我们以后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话音都还未落,便被一寸温软封堵了唇。
没有一丝多余的思虑,她攀上她的后颈,顺势向身后倒去,止不住心跳加速,于眼底期待着什么。
其实,早在言露开口之前,她也已经在心底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她是喜欢言露的。
并不只是想要做一辈子朋友那么简单的喜欢。
所以就从这一刻开始吧——她们要在一起,真真正正的在一起。
只不过——
“还在家呢,我们要小声一点……”
“好。”
……
*
头好晕啊,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她被言露摁在床上,算着一些陈年旧账。
什么看海,什么家人,什么一辈子,什么愿望不愿望的……
她压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想要翻身却又没有一点气力,像被下了什么药似的,只能任由身上之人随意摆布,发泄着心底的怒意。
奇怪的梦境,在言露说要永远离开的那一刻猛然惊醒。
——折腾完就走,什么分手炮?
简欣下意识咬了咬牙,发现嘴巴空空,什么都没有咬到……
她眯开一条眼缝,果不其然,自己还在言露的家里。
欣欣张着嘴巴,四仰八叉地睡在她的边上……哦不,准确点说,是睡在她的身上。
这小狗简直把她当枕头来用,弄得她又热又喘不上气儿。
难怪她会做那么奇怪的梦,感情都是被这只小坏狗压出来的!
简欣张开嘴巴,向前伸了伸脖子,深吸一口长气,用*力挣扎了一下——挣扎失败!
“昂——”
出不去啊,怎么压那么牢……
“嘎嘎嘎——啊!”
小胖基,你是真的应该减肥了,不然迟早会把花菜给压死的!
似是听见了鸭子的抱怨,狗子迷迷糊糊往边上挪了一点。
简欣抓紧机会,从鸭窝里逃了出来,脚还酥麻着,鸭已先一步摇摇晃晃跑出书房,来到了客厅。
天已经大亮,言露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简欣没有见过的读物。
墙上的老式挂钟显示着下午两点。
——简欣对此感到无比焦虑。
这已经是她来到这边的第三天了,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无疑,简欣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心大的人。
第一天过来,只当是寻常。
第二天没能回去,她在心底茫然了一阵,稍稍自我开解了一下——那副身子最近比较虚弱,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此刻,第三天了,她就算再怎么心大,也确实是有些坐不住了。
人不能,至少不该,连着三天都昏死在床上不吃不喝吧!
她先前在心里说想要永远做只鸭子是开玩笑的好吗!
她还那么年轻,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牛马公司,不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啊喂!!!
简欣扑扇着翅膀,从地上飞到了言露的身旁,伸长脖子就是一通嘎嘎乱叫!
言露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腿边急吼吼的小鸭子,眼神里满是困惑。
食物她早就做好了,就放在书房里,花菜叫那么厉害,应该不是饿了。
这小家伙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晚上很晚都不睡,白天也一直醒不来,每天出门遛狗都叫不动它。
此时此刻,更是刚睡醒就跑出来冲着她嘎嘎乱叫。
这是个什么情况?
简欣在一旁叫得焦急,吃奶的劲都使上了,奈何言语不通,言露就是理解不了。
她一脸崩溃地看着言露打开手机,在浏览器里搜索起了——柯尔鸭忽然叫个不停是怎么了?
“嘎?”不是,你搜这做啥?这玩意儿能有用吗?
简欣拍拍翅膀,飞到了沙发靠背上,低头去看言露的手机。
——可能是饥饿求食。
“嘎啊!”
不是不是,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可能是环境变化,让柯尔鸭感受到了不适与惊恐。
“啊啊啊——”
我确实很惊恐,但和环境没关系,是我可能快要狗带了!!
——也许是身体出现了问题,这种情况下叫声通常比较异常,精神也会相对萎靡,可以关注一下柯尔鸭的状态,要是不太正常,需及时就医查看身体状况。
“嘎嘎嘎嘎嘎嘎嘎!”
没有没有,我现在很健康,声音很响亮,完全没有生病——我的意思是,鸭子没有生病,但我本人可能病得不轻!!!
简欣着急地嚷嚷着,为了证明自己很健康,还特意在沙发上跳了好几个来回,向她证明自家鸭子此刻身体状况良好。
言露皱了皱眉,继续向下看去——
——如果环境没有变化,也不存在饥饿和身体健康上的问题,或许是在寻求关注。
柯尔鸭也会感觉孤单,从而不断发出叫声寻求主人的关注与陪伴,或许可以尝试为柯尔鸭找一个伴,或者在笼子里放一面镜子,给鸭鸭造成一点视觉上的陪伴。
简欣:“……”
额,倒,倒也不必……
言露扭头看了一眼站得高高的鸭子:“妈妈是不是该给你找个伴儿了?”
要找的话,重新养怕是有点来不及了,最好能找到别人家养的,稍微适龄一点的鸭子,看看能不能相个亲,配个对——平日里多走动走动,让花菜开心开心。
言露这般想着,又点开了一个养鸭的交友群,往里头发了几张花菜的照片。
花菜妈:有没有锦城这边,两岁左右的鸭子,有意向出来相个亲的?
花菜妈:要是城北区的就更好了。
“嘎啊?!”
不是,不用……不用这么迅速!!
言露发完就在群里蹲了起来,别说还真有两个人出来问了一句:“要公的还是母的鸭?”
在得到了“都行”这个答案后,三人那么一合计,当场商量起了相亲的日子和地点,竟然全然没人在乎性别与数量的问题。
不儿?你们这些养鸭子都那么开放吗?
真就不论公母,三只一起相亲啊?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简欣的脑子猛然转了个弯儿,反应过来事态彻底跑偏了,当场急得直接落到了言露的腿上,伸长脖子就用嘴巴去叨言露的手机屏幕。
言露被鸭子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时,眼前已是那三天前简欣对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言露,我想见你。就算想要划清界限,我们也至少应该把话彻底说清楚。
小鸭子拍了拍翅膀,对着那句话就是一阵叨,仿佛那不是手机屏幕,而是今日份的伙食,香得它停不下嘴。
这也是巧合吗?
就连一只鸭子发了疯都能将这消息翻找出来……
言露颤抖着深吸了一口长气,回了她一条消息。
——什么时候见?
“嘎啊!!”小鸭子瞬间跳了起来。
还问什么呀!
现在,立刻,马上!
再不去找我,我真的会死给你看!
第45章
简欣急,非常急,急得恨不得能口吐人言。
但她再怎么急,也没法让言露得知她现在的情况。
言露看着手机的神色有些迷离。
这条消息,她放置了三天,简欣也三天没再发来第二条消息。
如果是从前的简欣,或许会不停追问吧?
这一次没有了,是自己终于令她心寒了吗?
言露不自觉抿紧了唇,她无法确定此时此刻的回应,是否还能得到对方的一丝在意。
又或者,不是在意,是心底的怨恨?
言露等得忐忑,只能一边与人商量着鸭子相亲的事宜,一边反反复复切出群聊去看简欣有没有回复。
身上的鸭子分明很吵,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或者说,她的耳边,她的心里,仿佛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
在一个个遥远的记忆碎片里,挣扎着,叫嚣着,想要同她争个对错输赢。
明明没有重逢的时候,她的生活是那么的正常,为什么现在心就忽然乱了……
或许,她就不该来到锦城。
或许,她们都该断得干干净净。
可她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要在意那个人的存在,忍不住在意那个人此时做着什么,又想着什么,为什么不再回她的消息。
人还真是很双标啊,前几天不回消息的人分明是她,如今轮到自己等不到回复了,又忍不住在心里难过。
万幸的是,这世上还有事情能将她从这样的情绪里拖拽出来。
群里两位锦城的鸭子妈都是奉行“择日不如撞日”的主,刚聊了没几句,就开始提议今天下午让鸭鸭们见面。
三人当即拉了一个小群,在群里发起了自家鸭子的照片。
其实这些柯尔鸭长得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欣伸着脖子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鸭与鸭之间有啥区别,只觉得这满屏的鸭子越看越令人头大。
言露该不会真要今天下午就带她去相亲吧?
怎么连地点都选好了啊!
“嘎!”
这不合适吧?!
“嘎嘎嘎嘎啊——”
你听不懂我说话,不去救我我理解!
“啊嘎嘎嘎昂啊啊啊啊!”
但是相亲这种事情,你自己都未必乐意,怎么换到鸭子身上就那么顺理成章呢?!!
鸭子的抗议,人类无法听懂。
发出去的消息无人回复,言露不再放任自己继续纠结于此,只起身回到卧室,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一个毛线织的橘色的小项圈——项圈上有一朵白色的大花花。
简欣刚追着言露走进屋里,就见她拿着那个项圈朝自己走了过来,当即两眼一黑,转身想逃。
可鸭子哪里逃得过人,她还没跑上几步呢,就被言露从地上抱了起来,戴上了那个小项圈。
“我们花菜要出门见别的鸭子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言露说着,帮小鸭子把项环上的花花调到了身前偏左的位置,揉了揉略显呆滞的鸭头,将它放回地上,转身打开了衣柜。
小鸭子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歪着脑袋发出了一声气若游丝的“嘎啊”。
——没救了,死吧!哈哈,无所谓了!
简欣这般想着,身后传来了欣欣靠近的哈气声。
她下意识扭着脖子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好大一个狗脸凑了上来,在她颈间闻了半天,似乎对这花花项环很感兴趣。
言露换好了出门衣服,低头看了欣欣一眼:“欣欣,妈妈要带花菜出去相亲,你在家里乖乖的,不要捣乱哦。”
欣欣歪了歪脑袋,伸出两只前爪,半压半抱地搂住了地上瘫着的鸭子,一副不让走的模样。
可鸭子还是被主人抱走了,可怜的狗子只能蹲在客厅,望着主人和鸭子离开了家。
下楼的时候,小鸭子忍不住又叫唤了两声。
“嘎——”
我是说真的,我不需要相亲,花菜也不需要。
“嘎啊啊啊嘎嘎嘎——”
花菜怎么会缺伴儿呢?那么大一只欣欣,天天追着它,它才没空寂寞呢。
“嘎……”
算了,和你说你也听不懂。
下午三点半,三个鸭子妈在城北区一处小公园见了面。
三只鸭子站在一块儿,背着翅膀大眼瞪小眼,不比真人相亲的氛围好上多少。
鸭子妈们倒是聊得开心,因为有养鸭子这个共同话题,才第一次见面,就很快聊到了一块儿。
出门前大家也没说鸭子的性别,此刻见面一聊才发现三只全是母鸭子。
许是为了区分自家鸭子,害怕到时候弄混了,另外两个鸭子妈也给自家鸭子打扮了一下。
此时此刻,简欣面前的那只鸭子戴了一个黑白格子的领结,身侧的那只鸭子则是穿了一件的粉色小裙子。
它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把她围着,好似在打量什么。
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很久,领结鸭先张开嘴巴叫唤了起来。
裙子鸭一听,也跟着“嘎嘎”叫唤了起来。
——它们开始交流了!
简欣张了张嘴,发现曾也十分社牛的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加入它们。
因为她不只和狗子语言不通,和人类语言不通,她和鸭子也是语言不通的!
领结鸭似是发现了她的尴尬与沉默,对着她拍了拍翅膀:“嘎嘎嘎嘎!”
“嘎啊!”一旁的裙子鸭也歪头看她,睿智的豆豆眼里似也透着几分关心。
“你家花菜真内向啊。”
“它在家就很闹腾。”言露望着花菜,若有所思。
“小花菜,不要害怕鸭,你们多聊聊就熟悉了!”领结鸭的主人看着地上的三只小鸭子,眼里满是笑意,“花菜妈,我感觉我家铁板好像挺喜欢你家花菜的。”
铁……铁板?额,铁板鸭是吗?
简欣瞄了那只领结鸭一眼。
“花菜真的很讨喜呢,八宝也很喜欢它的样子。”另一位鸭子妈笑着说道。
八宝鸭?
简欣又瞄了那只裙子鸭一眼。
——你们这些养鸭子的,给自家鸭子取名都用吃的是吗?
简欣正在心里吐槽呢,一旁的铁板忽然就对她上嘴了。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屁股上的尾巴毛已经被拨弄了两下,吓得她“嘎”的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鸭子?!
简直比某只狗子还没有边界感!!!
许是简欣的反应过大,激起了边上两只鸭子莫名其妙的战斗欲,只听得一阵嘎嘎的群鸭乱叫——三只鸭子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它们追逐,它们喊叫,它们发出了阵阵魔音!
简欣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三天没有睁过眼了,自己的灵魂却在一只鸭子的身体里被两只鸭子追得满地乱跑,半点儿都不敢停下来!
它们叫,她就跟着叫,纯纯地照葫芦画瓢,也不管语法有没有错误——她是没学过鸭语的,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听不听得懂。
反正叫就完事儿了,鸭子听不听得懂一点都不重要,反正人类听不懂就行,谁也不能说她是在乱叫!
“它们玩得真开心啊。”铁板的主人感慨着。
“嘎啊!!”
并不开心好吗!!
“呃呃啊啊啊啊!!!”
它们两只一起欺负我一个!!!
简欣扑扇着翅膀,慌不择路地从岸上跑到河里,又从河里扑棱回岸上,最终还是被两只鸭子追上,一左一右给她围在了中间,在她身上又啄又蹭……
花菜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绑架她的灵魂也就算了,竟连外头的鸭子都那么喜欢?
简欣想不明白,却也不得不接受身旁两只鸭子的亲近。
这样的啄蹭其实不疼,有点像在帮她按摩——不就是相互蹭蹭吗?鸭之常情罢了,确实不必反应过度。
该说不说,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看似越界的行为也就变得好接受了许多。
就这样,三只小鸭子在公园里疑似相亲相爱了一下午。
末了,三位鸭子妈抱着各自家中的鸭子,有说有笑地找地方一起吃了个饭,散伙前不忘说上一句:“下次再约啊!”
在她们的眼中,小鸭子们今天一起玩得十分开心,是可以找机会继续培养一下彼此间的感情的。
言露似乎也为此感到开心。
这并不是错觉,今天的言露确实笑了挺多次,显然和另外两个鸭子妈聊得很开心。
在简欣的印象里,言露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怕周围再怎么热闹,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倾听着别人的话语。
但是今天,她看见了一个能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得分外热络的言露,这才如梦初醒般发现她对言露的了解,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不过不管怎样,简欣都希望下次要相亲的时候,来的鸭别再是自己了——这种场合,她是真的应付不来。
可话说回来,她真的还有机会回去吗?
跟言露回家的路上,简欣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想,这世上会不会真有命数一说?
她的命数,会不会早就已经尽了——其实早在去年生日,出车祸的那个晚上,她就应该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她之所以活到了现在,是撞了某种大运,被鸭子大仙救下来了。
但是现在鸭子大仙力量快耗尽了,没办法逆转她的命数了……
简欣想着想着,忍不住用脑袋轻轻撞了一下车门。
——疯了吧,这你都想得出来!
要不要好好看看,你想的这些东西合理吗?
你谁啊?哪根葱啊?
要真有什么鸭子大仙,人家凭什么要耗费自己的力量救你啊?
不要搁这儿写都市奇幻了好吗?
人家知名大作者就在前头开车呢,这样班门弄斧有意思吗?!
经过一通自我否认后,简欣埋着脑袋轻叹了一声。
——鸭子的喜悲无人看见。
天黑之时,言露带着她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欣欣早在听见楼道声响时就迎到了门口,此刻见一人一鸭回家,高兴得把尾巴敲得老高老高的,四条小短腿儿贼有劲儿的左右蹦跶着。
简欣没什么心情和欣欣玩,只是背着翅膀,在客厅找了一个角落开始自闭——头顶上绿绿的,是家里养的铁树。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身体要怎么办。
她来这边之前身上还来着大姨妈,虽然穿了安睡裤,但这也足足三天了,要是人还活着,真不会漏得满床红吗……
有些事情,真是越想越自闭,但凡多想一会儿都感觉天要塌了。
言露回了书房,欣欣蹲坐在客厅中央,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又看了看鸭子自闭的方向,最后慢悠悠走到鸭子身旁,和鸭子一起蹲在了那一盆铁树下面。
被欣欣这样轻轻贴着,简欣感觉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点,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她实在是做不到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是今天睡过去,明天还不醒来,她真会怀疑自己已经死掉了,死因是来大姨妈。
别问,问就是——二十八岁自由音乐人,因来大姨妈痛死家中。
这么奇葩的词条,怕不是能上热搜了?
所以说,她小时候幻想的出名,要在这种时候发生了吗?
——啊啊啊啊!!!
听起来还不如被车撞死呢!!!
鸭子崩溃着,人的情绪也没有好到哪里。
给鸭子相亲的三人小群里还聊着什么,言露却已没有心情再去回复,只是静静坐在电脑前,打开一个聊天框,望着一条从下午到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的消息。
下午不在,也许是没睡醒,晚上了也没回,又是因为什么呢?
“先前想要把话说清楚的人是你,现在不回消息的也是你……”
“这也怪我患得患失吗?”
言露喃喃着,忍不住点开了姚雯倩的私聊。
沿路而栖:你最近还有和简欣联系吗?
别抢我的小布丁:诶?要多最近啊?
沿路而栖:就这两天。
别抢我的小布丁:没有诶!
别抢我的小布丁:先前都会一起看剧的,但是她最近都没找我借过VIP诶!
沿路而栖: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别抢我的小布丁:半个月前吧!
沿路而栖:这样啊
言露不禁陷入沉思。
——半个月么?
是因为那一场电影?
别抢我的小布丁:怎么忽然问这个啊?
沿路而栖:你给她发个消息。
别抢我的小布丁:诶?
沿路而栖:随便发什么都行,不用提我。
别抢我的小布丁:噢噢噢!
姚雯倩现在多少有点懵。
有阵子没联系的表姐,忽然跑来问她最近和简欣有没有联系,问完以后还让她去给简欣发条消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姚雯倩一边给简欣发去消息,一边在心里脑补起来。
她想,表姐大概是和简欣姐吵架了。
现在简欣姐不回表姐的消息,表姐想确认一下,简欣姐是不是只不回自己一个人的消息。
那么确认以后呢?表姐会很生气吗?
要是简欣姐真回她消息了,她要直接告诉表姐吗?
有没有必要为简欣姐说说话呢……
表姐来锦城陪她,表姐特别好。
简欣姐和她一起看剧聊天,简欣姐也特别好。
真不希望她们两个吵起来啊,要是被夹在中间了,会很尴尬的吧……
不过发句消息的功夫,姚雯倩已经把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未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一度在心中生出了“要是必须得站队,只能对不起简欣姐了”的悲观想法。
但是她也高估了自己的地位,消息发出去后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来回复。
姚雯倩对天发誓,她这条消息绝对称得上——投其所好!
她的播放器里有一首简欣前几年发的歌,播放次数已经达到了四百八十多次,她把这个播放次数截了个图,超不经意地发了过去。
对她说——
简欣姐!你这首歌真的好好听!我不知不觉都循环快五百遍了!
讲道理嘛!世上哪个创作者可以拒绝这样的反馈?!
可简欣就是没有回她。
完了鸭……
该不会是被迁怒了吧?
别抢我的小布丁:[哇的一声哭了]
别抢我的小布丁:简欣姐也不搭理我了!
别抢我的小布丁:她平时这个点都是秒回的!!!
沿路而栖:……
是啊,平时都是秒回的……
言露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现在的简欣,可至少在她的印象里,简欣从来不是那种生气了就不回消息的人。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浮现的那一刻,言露不自觉站起了身,却又努力冷静下来,往简欣那边打了三个语音电话。
完全没有动静……
不行,她得去看看!
简欣正和欣欣一起,窝在铁树下发呆呢,忽然就听见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言露已经拿着车钥匙走到了门口。
片刻愣神后,小鸭子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扑扇着翅膀就朝言露火速冲了过去。
“嘎嘎嘎嘎!!”
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欣欣被吓了一跳,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怔怔望着门口的一人一鸭。
言露:“花菜,妈妈要出去办件事,你在家里和欣欣乖乖的。”
简欣不自觉歪了歪头。
大晚上的,急匆匆地要办什么事啊?
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不行不行,这回必须跟上去!
简欣这般想着,在房门拉开的瞬间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仰着脑袋望向了一脸诧异的言露。
“花菜……”
“嘎嘎嘎啊!!嘎嘎嘎嘎啊——”
言露茫然了一瞬,回神时没有浪费时间,只反手关上房门,招呼着花菜跑进了电梯。
坐上车子的那一刻,简欣拍拍翅膀,飞落到两个前座靠背的中间处站稳了脚步,伸着脖子就往外言露的手机导航上看。
她猜得没错,导航的目的地就是她的家。
——妈呀,感动死谁了!
“嘎啊!”
你可算是发现不对劲了是吗!
“呃呃呃嘎嘎啊!”
言露,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言露不由深吸了一口长气。
她想,好吵的鸭子,早知道就该捡起来丢回家里。
言露与简欣的家分别在一北一南,路上各种弯弯绕绕,不超速的话,开得再快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简欣焦虑得背着对儿小翅膀,在车后座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扇扇一下,缓解情绪。
她希望自己没逝,也希望安睡裤的质量足够好,千万别让言露进屋就看见床上有一滩红——不然她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做人了,根本抬不起头来!
简欣简直不知道这一个多小时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就觉得每分每秒过得越来越慢。
终于,车子开进了她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简欣追着言露冲下了车,翅脚并用地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很快来到了自家门口。
望着眼前紧闭的密码门,言露平静了一下呼吸,轻轻按响门铃。
一声、两声、三声……
屋内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这要怎么办?
言露正迷茫着,低头就见自家鸭子在边上不停跳脚——急得跟猴儿似的,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鸭子嚷嚷得大声,楼道里的感应灯被它叫得灭了又亮。
言露生怕它扰了民,连忙俯身将它抱起,紧张地用手捏住了它扁扁的小嘴巴。
简欣不再叫唤,只是用力挣脱了言露的手,伸长脖子就去够门上的电子锁。
“花菜,你……”言露一时瞪大了双眼。
她看见自家鸭子对着密码锁哐哐就是一阵啄,就像是它知道密码似的。
言露觉得自己也是不太清醒了,竟然真有那么一瞬期待花菜能把这扇门给啄开。
可一只小鸭子又怎么可能知道简欣家的开锁密码呢?
它并没有啄开这扇紧闭的门,应该只是好奇心驱使着它随便啄了那么几口。
——鸭子的嘴开不了门啊!
简欣感觉有点崩溃!
现代科技要不要这么发达啊,她明明都知道密码,却还是过不了人体识别这一关!
就在简欣愈发崩溃之时,言露转身敲开了邻居的门。
……
简欣家的门到底还是被打开了,言露通过一种十分迂回的方式,联系到了简欣的房东,成功打开了这扇紧闭的门。
邻居也关心着屋里的情况,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简欣看到了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恍惚得有些脑袋发晕。
她知道,“她”还在呼吸。
她应该庆幸,她买的安睡裤质量还行,没有让人看见“她”在床上“血流成河”,但这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庆幸的事,其中的糟糕仍旧一言难尽,令人想要当场逃离太阳系。
她眼睁睁看着救护车把“她”拖走,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一样,有着一种别样难言的诡异之感。
救护车上,言露抱着还是鸭子的她,拿着刚从“她”床上捡起的手机。
——犹豫再三,轻轻按开了开锁密码。
呃呃呃!!!
她怎么真的试了这个密码啊?
分手七年没换密码,被前女友一秒开锁,真的会有一种浓浓的丢人丢到想死的感觉啊喂!!!
小鸭子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又没敢吱声,只伸长脖子,紧张地围观着言露查看自己手机里的消息。
言露点开了简欣没有屏蔽的几个群聊,把每一个群的消息跳转到上次已读,都是三天前的事了……
这三天里,她就是这样在家里静静蜷缩着,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吗?
言露这般想着,不由得咬住下唇,任鼻尖泛起几分酸涩。
“你是傻子吗?”
她望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简欣,轻声说着什么,那么的几不可闻,却又还是落进了小鸭子的耳朵。
简欣:“……”
——哎,又被骂了呢。
讲真吧,挺冤的。
她是很伤心没错,但真不至于伤心到这种地步。
要是有得选,她第二天就该爬起来给自己找饭吃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经过了这一次,她总该能和言露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吧?
鸭子大仙啊,鸭子大仙——
我到底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找个大师收了你呢?
第46章
你有在夜里被车撞飞过吗?
你有在某一次车祸以后,开始频频变成一只前任家的鸭子过吗?
这种事情听起来就特别离奇,如果有人告诉你,她经历过这些事情,你一定觉得她是个疯子对不对?
讲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简欣也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准确说,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掉了。
因为除了车祸后频频变成前任家鸭子这种事外,她的身上还发生了更加离奇的事情——她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严重的错乱。
这话还得从她姨妈痛到昏厥变鸭,连续三天没能回到自己身体说起。
说起来有点恐怖,她这辈子就没在身上叠过那么多debuff。
——车祸伤势未愈,情绪莫名低落,饮食作息极不规律,又撞上了本就延迟了一个多月的姨妈,最后被鸭绑走,连续三天不吃不喝。
不开玩笑,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不咋美丽的人世了。
好在经过她的不懈努力,最终还是让前任及时发现了她独自昏迷在家的惨状。
就这样,她以一只鸭子的形态,被前女友抱在怀里,目送着昏迷不醒的“自己”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简欣感觉自己这辈子脑子就没那么乱过。
这么离谱的事情,只要她敢说出口,别人就敢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好吧!
但离谱的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当天晚上,言露跟着救护车匆匆赶到了医院,刚进门诊大厅就被人招手拦了下来。
“宠物,宠物不可以带进去!”
简欣一听这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可她最后还是让人关进了一个小笼子,暂时被留在了医院的前台——就这,都要靠言露和前台值班的护士求情。
“我家鸭子很乖的,平时只有遇上狗才叫唤。”言露说着,蹲下身来,手指穿过笼子,揉了揉小鸭子的脑袋,“花菜,你要乖哦,这里是医院,不可以吵闹的,妈妈进去一下,晚点就带你回家。”
言露说去去就回,可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
简欣心中虽是万般焦急,却还是安安静静地窝在了笼子里,一声都没敢叫唤,生怕给言露添了什么麻烦。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困意涌上心头,简欣往胸前缩了缩脖子,闭上双眼,缓缓睡下。
迷迷糊糊间,她似听见了言露的声音。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没能睁开眼睛,耳边的声音倒是渐渐清晰了起来。
言露正在向医生询问她的情况。
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像是过度饥饿导致的昏迷。
说罢,他问言露:“病人这几天是不是有绝食的行为?”
“应该是……有的……”言露的语气不太确定。
“那就对了,昏迷是一种身体在极端饥饿时很常见的生理机制,在昏迷之前,病人往往还会心律失常、肌肉痉挛,甚至可能出现意识障碍——在这种情况下,病人可能已经失去了自我进食的能力,如果没有外力及时干预,甚至可能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不是吧,那么严重!
“那……”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她的情况并不严重,等输完这几瓶,稍微缓缓就可以回家了。”医生说着,顿了一秒,后面的说出口的话,那叫是一个语重心长,“只是既然出现了绝食的状况,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或许更需要关心一下病人的心理健康。”
——谢谢你啊医生,但其实我心理挺健康的,就是有点撞邪。
“……我明白了,谢谢你,医生。”
简欣听见言露轻声应着,而后关上房门,走回窗边,安安静静,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曾尝试着醒来,却感觉自己就像鬼压床一样,身子动弹不了分毫。
输液的那只手,在夜里凉得有些发疼,却又忽然被人捂在手心,哈着热气,轻轻搓揉起来。
曾几何时,她们也曾这样相伴过。
大一的寒假,她*也不知到底是着了凉,还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连着两天上吐下泻,连药都是吃了就吐。
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她去医院打吊针。
冬天那么冷,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砸进血管,冰凉而又刺痛,难受得她想调慢一点,又想快些结束。
那个时候,也是言露守在她的身旁,捧着她冰凉的手,轻轻哈气,轻轻搓揉。
每次输完液,她都会把手举到言露面前,笑着和她说:“你看,这里鼓起来了,像葫芦瓢一样!”
然后言露就会轻笑着牵起她的手,问这小葫芦瓢到了晚上还动不动得了,要不要先躺几天。
“看不起我是吧!”
“没有啊!”
“你就是看不起我,看我今晚叫你心服口……”她话都还没说完,言露就先一步跑走,“诶跑什么?别跑!”
记忆里的那一日,她追着她跑了好远,终于在车站边抓住了她。
冬日的风凉得刺骨,她们却是笑着闹着,浑然不觉。
要是可以回去就好了……回去那段最无忧的时光。
她这般想着,意识又一次渐渐模糊。
等到再次醒来,挂在病床边的吊瓶已经不在,病床里也没有了言露的身影,只有一根不知何时送来的拐杖,静靠在床边的墙壁上。
虽说身体酸软无力,她还是第一时间去了一趟厕所。
她现在脑子和身子都是麻的,除此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之处,可一想到自己在姨妈期昏迷了整整三天,那个安睡裤也兜了她三天,她就头皮发麻到想要原地去世!
可她最后没有原地去世。
因为走进厕所,蹲下身子的那一刻——她人傻了。
她穿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别说是安睡裤了,就连卫生巾的影子都没有。
怪了,她怎么记得,自己变成鸭子之前,是一个来姨妈的状态呢?
——难道是言露帮忙换的?!
可就算是言露帮忙换的,那也至少该给她垫一张卫生巾吧?
就算没有卫生巾……那,那,那她姨妈呢?
她迟来了一个多月的姨妈怎么也跟着一起不见了呢?!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简欣走出厕所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死样。
她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彻底无法支撑她去理解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了。
如果说,车祸后开始频频变成鸭子,是她灵异生活的开端,那么这次“三日未归,姨妈失踪”的经历,又是什么堪比恐怖片的新状况呢?
——是记忆错乱吗?
人的记忆可以错乱到这个地步吗?她真的没有疯掉吗?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她确实来了姨妈,也确实三天没换安睡裤,只是她的大脑皮层不愿接受这样的信息,所以联合着眼睛一起欺骗了自己?
有可能,这真的很有可能!
对的,有人说过,人类的大脑,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构造,它一定可以做到这样的自我欺骗!
简欣想到此处,连忙扭头跑回厕所,疑神疑鬼地再检查了一次自己的身体。
仍旧是一切如常,仿佛姨妈从未来过。
——怪,太奇怪了!
但是这样的奇怪,让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简欣止不住在心里想,就算是遇上再灵异的事情,就算灵异背后暗藏凶险,也好过因为这种事情,让言露看见那么狼狈的自己。
只是……这样下去,真的对吗?
她原本还算正常的生活,已经彻底被这些奇怪到有些恐怖的事情给打乱了。
上次是迟到,这次是昏迷三天。
那么下一次呢,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要是她以后一直都会这样毫无预兆地变成一只鸭子,那她真的还能拥有一个相对正常的人生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再怎么想要偷偷去到言露的身旁,她也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早点解决掉这件事了……
简欣胡思乱想着回到了病房,躺回床上,脑袋一歪,发起了呆。
言露提着早饭走进病房,抬眼就看见了瘫在床上一脸呆滞,仿佛随时可以离开人世的简欣。
她皱了皱眉,眼底浮现几分怒意。
简欣听见声音回过神来,看向言露的瞬间扬起了一丝笑意。
“你来啦!”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弯着眉眼,挥手向门口的人打了一个招呼,“早啊!”
言露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走到简欣的床边,把刚买的早餐递到了她的面前。
简欣伸手接过袋子,往里头看了一眼。
一杯豆浆,两个包子,倒是简单又方便,闻起来也挺香的。
“谢谢啊。”简欣小声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啊,我听说,你昨晚带了花菜过来,被关在医院门口了,花菜现在怎么样啊?”
“这都能听说。”
“哈哈……”简欣挠了挠头,没有多做解释,只再次追问,“你把它送回家了吗?”
“早上给送回去了。”言露没好气地说着。
简欣瘪了瘪嘴,低头心虚地啃起了包子。
言露走到窗边坐下,淡淡说道:“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饥饿过度导致了昏迷。”
“昂——”简欣含糊地应着,嘴里还嚼着东西。
“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家。”
简欣点了点头,用力吸了一大口豆浆。
有时不得不感慨,人的身体真的很神奇——要知道在昏迷之前,她连着十几天半点食欲都没有,但现在不过是吃个包子、喝个豆浆,她都觉得很有胃口。
她想,等回到了家里,她有话要和言露说。
就是这一次了,她要抓住机会,不再轻易错过。
早饭过后,言露开车把简欣送回了家中,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简欣一直叭叭地说着什么。
工作室的白菜单子,难搞的甲方,还有自己前阵子的食欲不振……
就像和人唠家常一样,语气是轻松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芥蒂。
言露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简欣说着说着,感觉有点腹痛,刚一回到家里,就连忙冲进了厕所。
“……”
有点神奇,又有点无语。
——她消失的姨妈,忽然又出现了。
还,还怪给面子的呢……
简欣坐在马桶上沉思了半天,有些尴尬地给言露发了一条消息。
捡了个心:那个,言露
沿路而栖:?
捡了个心:[流汗]我姨妈来了。
捡了个心:卧室衣柜最下面,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卫生巾,帮我拿一下吧。
捡了个心:[谢谢你哦]
言露看着消息,闭目叹了一声,换上拖鞋,进屋帮了她这个忙。
“谢谢啊……”简欣接过卫生巾,眼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言露转身走出厕所,替她关上了门。
数秒沉默后,忍不住问道:“家里有红糖吗?”
简欣:“没有诶。”
言露打开外卖app,下单了一碗红糖姜茶,退出app之前犹豫了几秒,又下单了一袋暖宝贴。末了,转身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多会儿,简欣抱着肚子,扶着墙,一瘸一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脸上多了几分淡淡的死意。
言露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道:“我点了红糖姜茶,不知道你有没有暖宝贴,顺手也买了一点。”
简欣:“噢,没用过那个……”
言露:“醒着的时候用,睡觉不能用,容易低温烫伤。”
简欣点头,认真应道:“好!”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走到言露身旁坐下,言露却是往边上挪了一些。
简欣愣了一下:“你……”
言露:“简欣,这样有意思吗?”
简欣:“……哈?”
言露微微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手机:“有必要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吗?”
“我……”
“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吗?”
简欣眼角不由抽搐,张着嘴巴吸了一口凉气,想要辩解点什么,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深情,很能打动人吧?”言露有些气愤地看着她,没好气地笑道,“时代变了,现在连小说都不爱写这些了,你到底在折腾什么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叔叔阿姨知道你这样吗?你是希望我自责、愧疚,为你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而感动,然后哭着回到你的身边吗?”
“我没有……”
“简欣,当初我们在一起,是我追的你。后来我们分开,是你甩的我。”言露说到此处,话里似也带了轻微的颤抖,“我们之间,始于我的执念,终于你的痛苦,断在看清彼此的那一年,不是刚刚好吗?”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你替我出头,带我回家,送我礼物,帮我逃离那个家,让我一度觉得自己永远都离不开你了……可那也只是一种错觉,没有谁能永远依赖谁的!”言露咬了咬牙,尽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当初是我想不明白,但后来想想,你也不过如此。”
简欣莫名笑了,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无言。
是啊,她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小时候做什么都有家里人托底,看上去才会人模人样,大学一毕业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恨不得永远把主动权攥在手里。任何事情,只要你喜欢,就不需要我同意的……”言露说着,笑了,“我啊,只要接受就好了。”
“……”
“你是那么的强势,你要来还是要走,都由不得我。当初你累了,说走就走,我没有拦你,现在你要回头,我也应该做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简欣不由得笑了,笑得苦涩。
原来,在言露的心里,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你当初不是十分笃定吗?你说我不需要你,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我就是不需要你……从前没有那么需要,现在更不会需要。”言露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准确说,我曾经需要过,但那已经是曾经了。”
简欣歪了歪头,静静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好奇,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人。
“你走以后,我的生活干干净净,你在我的世界被清除了,明白吗?”她看着简欣的眼睛,嘴角扬着一丝自嘲的笑,“这些年里,我没有想过你,来到锦城也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多事我都忘了,你送我的东西,那么多年过去,也都早就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她问她,带着满心的不解,轻声质问着她——
“你为什么要和我复合啊?”
“……”
“是因为这段日子的照顾,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吗?”
“……”
“于情,你曾经帮过我很多,我还你是应该的。于理,我表妹撞了你,我家欠你的,也不可能置之不理。”言露近似淡漠地说着,“我已经说过了,你需要帮忙可以直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的,你不需要和我建立任何没有必要的关系。”
话到此处,却偏偏忍不住再一次问道:“你现在这样是想做什么呢?”
“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回头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她看着那双委屈的眼睛,没有一丝留情,“或许我们之间不该继续纠缠不清了,这样的距离不对,我现在不感觉为难,只感觉可怕——我从没想过,你会做这样的事。”
她恨不能将她骂醒,可到头来看见的,只是满脸的不服。
不服气也好,心中有怨,哪怕是心生厌恶,也好过总是为了不合适的人这样折腾自己。
言露深吸了一口长气,起身走向门口:“我们到此为止吧,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简欣的双手不自觉捏成了拳。
什么叫到此为止,什么叫没必要的关系?
——满口谎言的骗子!
刚才那些话,她自己相信吗?!
静默之中,房门被人推开,那一瞬的响动,竟也能格外刺耳。
简欣连呼吸都颤抖着,起身对她喊道:“言露!你又要走了是吗?!”
言露脚步一顿,头也不回:“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这话说得太清楚了,清楚得让人感觉火大!
简欣用力吸了吸鼻子,忍着身上的痛,踉跄着向前追了两步。
“为什么,你总是可以那么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歇斯底里的那个人总是我!”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红着眼睛,望着言露几近冷漠的背影,“不吃不喝,不和任何人联系,一个人缩在家里,为你难过到进了医院……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得无可救药?!”
“言露!我这辈子并不是没有你就不活了!”她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就在崩溃的边缘,“过去七年不是只有你过得好,我也过得不差好吗!”
“你问我这样是想做什么,行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这样,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简欣咬紧了牙,声音哽咽,“这三天,我一直都在你家里,从发完那条消息开始,我就一直在你家里!整整三天,不是我不想醒来,是我根本就醒不来!”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疯话……”
“我没说疯话,我也没有疯!我就是在你家里,不只是这三天,还有过去半年里的很多天,我都在你家鸭子的身体里!”简欣深吸了一口气,话语里满是委屈,“我知道你不会信,我知道谁都不会信,所以我一直忍着没有说……可我没有疯,我说的都是真的!”
言露不由皱眉,眼底多了几分慌乱。
“昨天下午,花菜一直在你耳边叫个不停,你觉得它在求关注,所以你带它去相亲——当时来的两只鸭子都是母的,对不对?”
“……”
“昨天晚上你在我家门口进不来,花菜一直在用嘴啄门是不是?”简欣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眼里满是自嘲,“你觉得,一只鸭子没事吃饱了撑的啄门做什么啊——那是我,我想要帮你开门!”
“……”
“还有上次,约好了一起看电影,我却没有醒来,也是因为我被困在了花菜的身体里!”简欣看着言露,看着她眼里的难以置信,满心委屈地向她发问着,“不然你以为,花菜那天为什么一直在阻止你出门,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你一起出门?”
“……”
简欣话到此处,再一次向前靠去:“你说,是这段时间的照顾,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你说,你没有想过我……你说,很多事你都忘了……你说,我送的礼物,早就被你弄丢了……”她忍不住要去逼问,“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早就坏掉的那块手表,书柜里藏着的那张纸,被你哭湿的枕巾,还有你对那两个小家伙说过的话……”
“这些,也全都是我的错觉吗?”简欣执拗地问着,也执拗地走到了言露的身旁,执拗地看向了那双好似永远淡漠的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了她眼底的泪。
“你想和我断了,好啊!反正……反正我也没有非要和你复合,我就是,就是有点不甘心罢了!”简欣努力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你说了我那么多不好,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当年也好,现在也好,我都跟在撬石头一样,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你知不知道,你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最开始捂的时候我还不信,隔着冰层看见一些花花草草,还以为里面藏着一个春天,可捂到最后才发现,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
“我们可以断得干干净净,你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什么好纠缠的!”她抹了一把泪,咬了咬唇,呼出一口闷气,看向别处,“只是在那之前,总得帮我把动不动就变成你家鸭子这破事儿解决了吧?”
她说,她还想正常生活呢!
谁要三天两头就去到一个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家里当小宠物啊?
她还说——
这事要是一直解决不了……
她这辈子肯定是要赖上她的!
第47章
歇斯底里过后的那一刻,时间好似凝固了一样。
没有人再去说话,屋内是那么的安静。
简欣静静凝望着言露的眼睛,这样的静默,让她从几近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得以看见静水下的暗涌。
在一些足够遥远的记忆里,她们有过数不清的争吵。
做朋友的时候,总觉得对方哪儿哪儿都好,恨不得这辈子都黏在一起。
所以啊,她们做下了一个决定,尝试着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以为这样就会得到永远。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感情远比她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人是一种欲求不满的生物,两个人一旦换了关系,也就换了期待。
心里想要的在变多,能够给予的,却又因着彼此间遥远的距离,日渐变少。
她们是约定过啊,要一起长大,一起看海。
再遥远一点的念想,是一起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走过年少时许下约定的那个河岸。
只是争执,在来不及长大的路上生根发芽,悄无声息,蔓延成牢。
她啊,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争强好胜,却又总在和言露的争执中耳红面赤,占不到半点上风。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你越是歇斯底里,她越是冷静得好像没有心一样,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和你讲着她的道理。
她不想讲道理啊,哪怕是她无理取闹,想要听到那家伙说一句软话真有那么难吗?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愤怒扭曲的面孔有多丑陋不堪,而让她这样的那个人,总是比她妈教训她时还要冷静。
凭什么,她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问着。
是问自己,也是问言露。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她看不见言露心里所思所想,她渐渐开始怀疑,言露嘴里说的喜欢她,会不会只是习惯着,依赖着,贪恋着被她护在身后的那种感觉。
她们都在渐渐长大。
准确说,言露比她更快长大。
当她还在用家里的钱去支撑热爱的时候,言露已经有了几乎稳定的收入,有了自己的读者群体,有了从前没有的自信。
她为她感到高兴,却也不得不去承认,她已经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如果言露对她真的依赖,那么不再能够让言露依靠的她,又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抓住这样一段感情呢?
简欣不知道,她只是逐渐变得幼稚,无理取闹、歇斯底里……
言露曾经说过:“你这个人,脾气上来了,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
她想也是的,她脾气上来了,不只是什么混账话都说得出,还什么外在的情绪都感知不到。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生气之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看见了言露好似淡漠的眼底,复杂到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
原来这双眼睛也会闪烁泪光,会茫然无措,更会泛着微红,试图躲闪。
从前也是这样吗?
那她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确实错过了太多太多……
简欣下意识张开了嘴,似是想要说点什么,可言露比她更早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到底还是走了啊,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简欣扶靠在半敞的门边,静静目送着言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又或者特别伤心难过,就像从前每一次吵架后那样,恨不得喝到酩酊烂醉,才能消了心底的愁。
可这一次……不太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意外地平静。
家门关上那刻,她背靠着冰冷的门,不受控地想了许多事情。
那些思绪又杂又乱,她无法厘清,却也不太在意。
当门铃响起,简欣从门外接过一碗红糖姜茶,所有杂乱的思绪皆于心底退潮,剩下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
——言露,你别想和我轻易断了。
无理取闹也好,死皮赖脸也罢。
反正她早就做惯了那个脸皮厚的人,没什么好装模做样的。
*
言露回到了家中,逃似的没敢回头。
可回到了家里又能怎样呢?
简欣说的那些话,就在她的耳边反反复复,让人无处可逃。
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些话都是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只鸭子,还那么凑巧,就是她养的鸭子?
可这一切要不是真的,简欣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
针孔摄像头?
言露疑神疑鬼地拉上了家里所有的窗帘,打开手机摄像头,把家里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红点。
或许她确实有些想多了,简欣怎么可能有机会在她家里安装这种东西。
况且昨天下午相亲,还有昨晚鸭子啄门的事,也都不发生在她家里……
所以,简欣没有说谎?
这世上真有那么灵异的事情?
言露捏着手机,站在客厅,眉心紧锁,杂乱无章的心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花菜和欣欣一前一后走进客厅,齐齐向左歪着脑袋看她。
“汪!”
身后的一声叫唤,让言露猛然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小家伙,眼底凝重又多了几分。
短暂狐疑后,言露走到它们身旁蹲下,一手一只,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目光挪向花菜,轻声试探道:“简……欣?”
“汪呜!”欣欣睁大了眼睛。
好像听到了主人叫我,不确定,先应着!
言露:“……”
是叫你么,你就汪……
短暂尴尬后,言露挼了一把欣欣的狗头,又对花菜试探道:“花菜?”
“嘎嘎嘎!”小鸭子扑扇了一下翅膀,应得十分爽快。
但这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呢?
言露望着花菜,一时若有所思。
好一阵沉思过后,她起身走进厨房,把去年没来得及开封就已经被鸭子彻底冷落了的鸭粮拆开了一袋,从里头捡了几条面包虫干出来,回身走到花菜面前,对它摊开了手掌。
花菜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脑袋往前一伸,就把面包虫吃进了嘴里。
——果然没有挑食!
言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无论简欣说得是不是真的,至少此时此刻的花菜应该还是花菜。
在确定这一点后,言露回到厨房,给两个小家伙做好了今日份的餐食,独自一人蜷缩在阳台的秋千椅上发起了呆。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只有光亮,没有温度。
她抱着双膝,细细回想了很多事情,过去半年的点点滴滴都被她重新拾起,放在心底一一审视。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不对劲的地方是那么的多。
养了两年的小鸭子,忽然开始挑食,也一度变得十分胆小,偶尔害怕欣欣,也害怕河水。
从来只会和欣欣一起睡觉的小鸭子,忽然总在半夜醒来,非要窝在她的腿上。
它曾跳上她的电脑桌,对着语音那头的林溪语大喊大叫。
也曾在陪她看剧之时偷偷泪湿了眼眶……
幼稚、闹腾、动不动就哭,可不就是简欣吗?
如今回头想想,或许重逢那日,她从医院回来,看见家里一片狼藉之时,花菜的身体里就已经住着简欣了。
想到此处,言露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竟然真的信了简欣的话,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能忽然变成一只鸭子。
她非但相信了,还为此找到了足够多的证据,用以证明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样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被简欣“监视”了半年那么久——这简直是需要报警的程度。
可这种事情就算是告诉警察,应该也只会被当做一个疯子吧?
言露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又或是为此感到羞愧难当。
可当所有杂乱的心绪都被厘清之后,她只感到了一阵心酸……
简欣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就算说出口,也只会被人当做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对于这些异常到和见鬼没有多少区别的事,她只能藏在心里,不知道对谁能说,也不敢对任何人说。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自己身体。
所以有时候,哪怕是语音电话也不能把她叫醒。
所以有天凌晨,她在回家的路上非要找人和自己说几句话,不是害怕司机,只是害怕睡着。
所以约好一起看电影的那天,她嘴上说着重视,却偏偏还是迟了到,也是因为这样的身不由己。
——如果当天约你,你还能出得来吗?
那一日,她这般小心翼翼的发问,不是因为贪睡,只是担心约定好的时间无法醒来,会被迫着再次错过。
可就算没有错过,她们也还是不欢而散。
那一日,在书柜里翻找出那本曾经被人撕坏,又让人细心粘起的小本子的那只鸭子,原来也是简欣……
那个家伙,是真的很想找到能够让她投降的证据啊。
那么当她变成鸭子,在这里足足待了三天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站在沙发上,叫得那么吵闹,心里一定是害怕极了……可她却什么都听不懂,还带着她去和别人家的鸭子相亲。
简欣说得对,就算真要做个了断,她也至少得帮她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可是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面对过……
言露在阳台上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体一遍又一遍传来饥饿的讯号,她却浑然不觉。
欣欣和花菜在书房里嬉闹起来,有些吵闹的声音让她缓缓回过神来。
天边的云,层层叠叠,近处是一片黯淡灰黑,远处是一抹艳丽的橙红。
夕阳很美,却也告诉着她,原来天都已经这么晚了。
短暂茫然后,言露起身走进了厨房。
——再怎么心烦意乱,活儿可以不干,饭总归还是要吃的。
“绝食”到进医院这种事情,发生在某人身上还能说一句逼不得已,发生在她身上可就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言露的晚餐十分简单,就是煮了一小把细面,用辣椒酱拌了一下,再煎了一个溏心的蛋。
欣欣闻着味儿就来了,就像想要从主人嘴里分上一口似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仰得老高。
言露连忙吃完了自己的面,又回到厨房,给欣欣做了今天的晚餐。
末了,她坐回电脑前,点开一个毫无动静的私聊,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或许她应该和简欣道歉,她今天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可是简欣今天的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她们好像总是这样,当年也好,现在也罢,每次争执都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又或者……感情的事,本就难辨对错。
言露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给简欣发去哪怕一条的消息。
她点开了林溪语的私聊。
沿路而栖:在忙吗?
林溪语:噢,亲爱的!
林溪语: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林溪语:你怎么知道我在等飞机?现在无聊的不行!
沿路而栖:这么巧。
沿路而栖:那你方便语音吗?
林溪语:[警觉]
林溪语:言大作者无事不登三宝殿,该不会又和那个谁吵架了吗?
沿路而栖:没有,突然想到个梗,想让你帮我看看。
林溪语:[你好,我是工具人]
林溪语:来吧~
林溪语:但是我马上就要登机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哦~
言露按下语音电话,林溪语一秒接听。
“你要开新坑了?”
“不一定,先把梗想明白。”
“那你开始说吧!”
“嗯。”
言露组织了一下语句,认真说道:“两个主角,分别是小A和小B,她们分手了很多年,因为一次意外重逢……小A的家里养了一条狗,自从与小B重逢,家里的狗也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啊……”
“但是这样的奇怪,又在合理范畴之中,直到有一天,那条狗发了疯似的把小A引出了门,一路跑到小B家门口,对着紧闭的房门叫个不停。小A感觉有些奇怪,无论是按门铃还是打电话,屋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联系房东帮忙开了门……”
“啊?”
“她走进屋里,发现小B昏迷在了床上,虚弱得好像就快要死掉了。她吓坏了,把小B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有惊无险。”
“哦!”
“但是小B醒来以后,告诉了小A一个秘密——她说,她时常会变成她家的狗,什么时候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都是未知数,这一次昏迷三天也是因为这个,绝对没有任何想要轻生的意思。”言露若有所思地说着,“为了让小A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小B说出了很多除了小A以外,理论上谁都没可能知道的事。”
“哇*哦!”林溪语说,“这很好玩诶,那小A岂不是在家吃喝拉撒都被小B看完了?”
“……这不是重点。”言露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严肃道,“重点是,小A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是要帮小B解决一下的,你觉得后续的情节应该怎么发展,才能妥善解决掉这件事呢?”
“嗯……”林溪语抿着嘴唇,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昏迷三天,还进了医院,那变狗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小B的身体健康了,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至少应该先保证小B的人身安全——但是呢,这种事情又不能告诉别人,因为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所以,小A应该邀请小B同居,方便在小B变狗时照看一下她的身体。”她说着,得意地打了一个不咋响的响指,“然后就可以开始喜闻乐见的撒糖了!同居诶,好甜哦!我说得对不对?”
“……嗯,对吧。”言露笑了一下,也就意思意思。
照顾确实是应该的,撒糖那就大可不必了。
林溪语:“那你这次新坑的人设怎么样啊?除了前任变狗,还有什么别的好玩儿的?你这次要写小甜文吗?你……”
言露:“不是小甜文。”
林溪语:“诶?”
言露:“是都市灵异,惊悚悬疑。”
林溪语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蹦出一字儿:“牛!”
不愧是她的言大作者,最近涉猎的题材越来越广了……
她不禁想到了比较远的地方:“不过这个题材嘛,要是拍剧,可不好过审,得往科学的方向做解释。”
“嗯,想得有点远……”
“那要是写了,主角会选我么?”林溪语笑吟吟地问着。
“你想当狗,还是想当被狗监视的那个?”
“我们下一本见吧!”林溪语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哎呀,要登机啦,回聊!”
“回聊。”
语音挂断,她望着和简欣的私聊里,那一句至今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发了好一阵的呆。
林溪语说得没错,简欣现在这个状况,确实需要有人照顾,也实在很难和家人朋友启齿——于情于理,她都该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照顾好简欣的。
只是下午她们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现在又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言露深吸了一口长气,把一句简单的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不知换了多少种说法,却还是没有勇气敲下那个回车。
就在她犹豫之时,小鸭子扑扇着翅膀跑到了她的身旁,仰着脑袋,瞪大眼睛望向了她。
“嘎啊!”
言露愣了一下,望着它的眼睛,试探着叫了一声:“简欣?”
小鸭子原地蹦跶了两下,拍拍翅膀飞到了言露腿上,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扭头就往电脑屏幕上看。
言露倒吸了口气,把鸭脑袋往下那么一摁,赶忙删掉了未发送的消息。
可简欣还是第一时间看到几个关键字。
——来我家住。
她就知道,言露嘴上说得再难听,最后都是不会不管她的。
“嘎嘎嘎嘎啊!”小鸭子挣扎着把脑袋仰了起来,在言露诧异的目光中飞上电脑桌。
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又看了一眼脚边的键盘,没有过多的思考,用嘴巴在键盘上啄出了一个“好”字。
言露顿时张开了嘴,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可真当看见一只鸭子在自己面前用嘴打字的那一刻,她脑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了“鸭子成精”四个大字。
“你还真变成鸭子了?”言露伸手把简欣抓了起来,有些恼怒,又有些哭笑不得地与那一双豆豆眼对视起来。
“嘎!”那当然,骗你做什么!
言露:“我说花菜怎么忽然开始挑食了,原来是你在挑食!”
简欣:“……”
喂喂喂,这话对吗?
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吧!那可是虫子诶,难道换成你,你就不会挑食了吗?!
小鸭子有些不满地把脑袋扭到了别处,以示自己十分生气!
可下一秒,她的脑袋又被一根手指轻轻地拨了回来。
“所以平时往我腿上蹦的都是你啊!”言露的语气好似质问一般。
小鸭子缩了缩脖子,没敢回话。
数秒沉默后,她扑扇着一对小翅膀,被言露抛垃圾似的丢回了地上。
落地时一个没站稳,还摔了一个鸭屁股滑铲。
“嘎啊!!”粗鲁,太粗鲁了!
欣欣听见了鸭叫,扑腾着四条小短腿儿就冲了过来,嗷嗷着要和她一起玩耍。
言露却只是坐在电脑椅前,白了鸭子一眼,话里夹枪带棒:“欣欣,你缠着她做什么?她就是个冒牌货。”
简欣:“嘎?”
这话有点难听了哈,她是乐意当这冒牌货吗?
欣欣:“呜?”
小柯基两只前腿搭在鸭子身后,目光迷茫地歪了歪脑袋。
“呃呃呃,啊啊嘎嘎嘎……”
小傻狗,别茫然,你的智商和眼界是无法理解言露这句话的。
“嘎啊——”
你只要照常玩儿就好了,不用太在意,她就是在说气话呢。
简欣这般说着,也不知道欣欣能不能听懂。
为了安抚一下这个毛茸茸的小笨蛋,她特意扭着脖子用嘴巴替它顺了顺颈子毛。
欣欣一个开心,又把鸭子压在了身下。
言露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满写着“无语”二字。
简欣好半天才从欣欣的爪子底下挣扎出来,走到言露脚边嘎嘎叫了两声。
——喂,我有点饿了!
言露没有搭理她。
她想了想,走到书房门口,又嚷嚷了两声。
言露瞄了她一眼,还是没有搭理的意思。
简欣气得用嘴巴吧嗒吧嗒地打了几下快板,跑到厨房,伸长脖子,开始大声叫唤。
欣欣闻声跑了过来,向前伸着脖子,也跟她一起叫唤了起来。
言露被闹得不行,起身赶到厨房,瞪了地上的鸭子一眼——明明是自己养的小宠物,怎么今天看起来就那么的讨抽呢?
简欣昂首挺胸,用力拍了几下翅膀。
“嘎啊!”我饿了,要吃东西!
言露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冷问了一句:“饿了?”
“嘎嘎嘎嘎——”
“听不懂,饿了叫一声,不饿叫两声。”
简欣:“……”
好冷漠的女人。
同样是做鸭子,甚至在一个身体里,言露对待花菜的态度和对待她的态度简直两模两样!
——什么温柔,全都只是假象!
罢了罢了,为了吃饭低头,不寒碜的。
“嘎!”
言露轻叹着摇了摇头,端出一只小碗,拿起餐桌上的小刀和苹果,默不吭声地削了起来。
苹果很快让她切得碎碎的,倒进了花菜的饭盆里。
看着小鸭子背着对儿小翅膀,左摇右摆地跑到饭盆边,撅着屁股埋头就吃,言露不禁在心里往简欣身上联想了一下。
一个没有忍住,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
她很快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坐回了电脑面前。
——有什么好笑的,不如赶紧写大纲。
小鸭子吃完饭,又一次跑到了她脚边嘎嘎叫唤了两声,似乎是想像从前一样,蹲在她的腿上,陪她一起工作。
只是这一次,言露完全没有搭理她,她也就没再自找没趣,默默缩回了鸭窝。
时间过得很快,客厅的老式挂钟响了好几次,简欣渐渐心底泛起了困意。
就在她快睡着之时,言露先一步关了电脑,向她走了过来,一声不吭把她从欣欣身旁抱了起来。
“——嘎?”这是要做什么?
简欣懵懵地歪了歪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言露面无表情地塞进了鸭笼。
为了防止欣欣过来帮忙开锁,言露甚至把鸭笼拎了起来,放在了柯基绝对够不着的电脑桌上。
“嘎啊?!”过分了吧!!
“呃呃呃呃呃啊!!!”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啊?这是在把我当贼看吗?!
不是,你家早被我摸熟了,现在锁起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从前对待花菜不是这样的!
区别待遇,这是红果果的区别待遇!!!
第48章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言露有些睡不着。
卧室的灯关着,笼子里的鸭子也没叫唤,家里安安静静的,她的思绪却是无比杂乱。
时常蹲在她腿上陪她一起工作的鸭子,在沙发上听她自言自语的鸭子,还有跑到床上陪她一起睡觉的鸭子……
竟然全是简欣。
哪怕亲眼看见那只鸭子在键盘上啄出了一个字儿来,她也还是有一种“现在怕不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最后还是给简欣发了一条消息。
沿路而栖:醒了回个消息。
末了,手机往远处一扔,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言露不知道自己到底几点睡的,醒来时天已大亮,欣欣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玩儿着毛绒拖鞋,鸭子也还被关在笼子里,眼睛闭着,缩成小小一团。
言露下意识用手梳了一下睡乱的头发,靠近笼边,俯身凝视了鸭子一会儿。
下一秒,小鸭子睁开了它的豆豆眼。
“简欣?”
“嘎!”
“……花菜?”
“嘎嘎嘎!”
“简欣叫一声,花菜叫两声?”
“嘎啊啊哈哈!”
像是花菜,但又不太能够确定,毕竟人类也是具有欺骗性的。
昨晚发的消息,至今没有得到回复,没准简欣还在花菜的身体里。
短暂狐疑后,言露拿了两条面包虫干过来,隔着笼子递到了小鸭子的嘴边。
小鸭子嘴巴一张,把面包虫含进了嘴里。
很好,这是花菜。
言露放心地打开了鸭笼,把小鸭子放到了地上。
欣欣汪汪着跑了过来,摇头晃脑、满面春风地迎接着自己的好伙伴。
它抬起爪子,拍了拍小小的鸭头,眼里满是关心,似是在问——我的姐妹,昨晚你犯什么事儿了?
花菜缩了缩脑袋,不算灵活地避开了狗爪子接连不断的拍打,转身跑去别处。
欣欣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言露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空空的饭盆,俯身捡起,走进厨房。
给小家伙们做饭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下,言露擦了擦手,低头一看,是简欣发来的消息。
捡了个心:好消息,我醒了。
沿路而栖:坏消息呢?
捡了个心:姨妈好痛,半死不活。
捡了个心:[意识恍惚]
捡了个心:[感觉身体被掏空]
沿路而栖:……
言露沉默了一会儿,切出去给简欣点了一份红糖甜酒小丸子,额外加了个蛋。
沿路而栖:先躺着吧,给你点了吃的。
捡了个心:[谢谢老板]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简欣发来的表情包,是个磕头磕出了残影的小猫咪。
言露看着它,犹豫再三,也没下定决心问出那句——要不你暂时来我家住?
只是有些话吧,就算她不开口,有些人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时间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简欣再一次发来了消息。
捡了个心:吃完外卖了。
捡了个心:[谢谢老板]
捡了个心:对啦,昨天不是说要我去你家住吗?
沿路而栖: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捡了个心:输入框里,我看到了!
沿路而栖:证据呢?
捡了个心:你玩儿赖的!证据被你删掉了!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言露没忍住笑了。
瞧这话说的,仿佛她是什么负心渣女一样。
捡了个心:没关系啊,我无所谓啊,我在自己家里住得还习惯一点儿嘞!
捡了个心:就是辛苦你咯,要是下次再出现长时间昏迷的情况,还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来救我。
捡了个心:也就一点点麻烦吧。
捡了个心:╮(╯_╰)╭
沿路而栖:你把东西收拾好,我晚点去接你。
捡了个心:[好的鸭]
言露深吸了一口长气,把手机放进了棉衣兜里。
她不知道,在聊天框的另一端,有人已经抱着手机在床上打起了滚。
——滚得不够放肆,那都是因为有一条腿儿不太好使!
什么叫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啊!
言露不提的事儿,她来提不就好了吗?
从今往后,她们就住在一起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人都住在一起了,还怕没有机会戳破某人嘴硬的伪装吗?
简欣这般想着,情不自禁地发出了“hihihihi”的犹如炮灰反派般奸诈的笑声。
不过下一秒,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电脑桌上那一大堆录音和编曲的设备,瞬间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一根根有粗有细的线,乱得桌上桌下到处都是。
换一个地方,就又要重新接一次那些乱七八糟的线了。
——啊,好麻烦啊!
但是转念一想,麻烦是一时的,老婆是一世的,简欣便又立马支棱了起来,当即忍痛下床,收拾起了必须要带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言露家住多久,但是一些日用品,以及短期内需要换洗的衣物肯定都是要带的。
冬天穿得东西本来就多,她随便这么一收拾,感觉都没带多少东西,就已经有了两个满满当当的大行李箱。
这架势,就跟刚上大学的那一年,把东西从家里往学校带那样——生怕缺了点什么,日子就过得不舒坦了。
言露来时,看着客厅里堆了一地需要带走的东西,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搬家呢?”
“昂,不是吗?”
言露:“让你暂时住几天,没叫你一直住。”
简欣一脸无辜地歪了歪头:“可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了这个问题?万一就是要住很久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诶,没钱全都买新的。”
她说着,摊开双手,含笑的眼睛冲言露眨巴了两下,“你现在倒是很有钱,虽然你从前也说过要养我的,但以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我也不好真的吃穿都花你的钱吧?”
言露噎了一下,低头打了个电话,叫了个搬家公司的师傅。
——这么多东西,她的车可装不下。
简欣看得出来,言露现在不是很想搭理她,但她也没很在意,毕竟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某人的嘴顶着。
搬家公司的人要好一会儿才会来,简欣招呼着言露坐到了客厅的沙发,自己也坐一旁刷起了微博。
刷着刷着,她看到了一条热搜。
#林溪语凌禾#
简欣好奇点进去看了一眼,原来是《寸心》的女主官宣了。
“她又演你一部啊。”简欣忍不住感慨,“看来这位小仙女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小说啊。”
言露余光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淡淡说道:“还知道小仙女呢。”
“那我知道的还是挺多的。”简欣说着,继续翻起微博。
这条热搜还挺热闹的,有人满意,也有人不满意。
满意的人说,林溪语和女主人设很搭,长得漂亮,演技也好,关键还很会挑本子,自家房子能被她出演,那八成是稳了。
不满意的人则说,林溪语已经演过落琼枝了,落琼枝和寸心是一个世界观的文,两个故事的主角多少还是有点交集的,让同一张脸来演,真的不会出戏吗?
当然了,原著党的声音并没有很大,真正热闹的还是那些在热搜里吵架的粉和黑,以及乱入其中的一些因为《落琼枝》嗑上真人的CP粉,声量很大,希望可以来个二搭。
复杂的饭圈……
简欣退出了这个热搜,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读者,兼原著作者暂时见不得光的前任,对这些粉黑大战毫无兴趣。
“内娱真复杂吧。”
“嗯。”
“应该不会二搭吧?我记得林溪语不太喜欢那个演员的。”
“确实……”
言露转头看向简欣,不说话,只是凝视。
这样的目光很难忽视,简欣不禁停下了刷微博的手,抬眼看向了她:“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吗?
言露:“我只是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简欣眨了眨眼,弯眉笑道:“那你是想杀人灭口,还是给点封口费呢?”
言露:“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往外头说……”
简欣:“知道知道,你还不放心我?”
“不太放心。”言露说着,忍不住补了一句,“你这人心里藏不住事。”
“这都多少年前的旧印象了。”简欣撇了撇嘴,反驳道,“别老用从前的眼光看不起人啊,我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多年的人了,这点儿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乱说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她一脸认真地说着,“再说了,我还受过人家小仙女的恩惠呢——虽然是你开的口,但事是人家办的,我还能不记得人家的好吗!”
话到此处,简欣见言露眼里还有警惕,只能摇头叹了一声:“变成你家鸭子这种事,我一个人憋了半年多,你说我现在藏不藏得住事呢?”
话音刚落,言露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嗯好。”
“麻烦辛苦上楼帮忙搬一下,有人腿脚不好……”
“六楼,对,在C栋……”
简短交流后,言露挂断电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简欣一眼。
言露:“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简欣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向前,掌心向上,做了一个“你请”的姿势:“……您说。”
“第一,平时不许随便进出我的卧室。”
“OK!”
“第二,你也知道,花菜和欣欣虽然吃和睡都在书房,但也是需要自由出入的,所以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关书房的门。”
“嗯!”
“我码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出现在我的房间,无论别人看不看我的屏幕,只要房间里有人,我就会有一种被窥视的不适感——路过门口往里看也不行。”
“明白!”
“第三,卫生间我们要分开用,平时我常用的那间你不许进,你用客房那间。”
“好好好。”简欣连连点头。
“第四……”
“不是约法三章吗?”简欣睁大了双眼,伸出了四根手指,“你确定这是三?”
言露不管她,只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有拖延症,喜欢晚上码字,你要录歌做歌都可以,但是如果会发出比较大的声音,希望在晚上十点以前可以停止。”
她刚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简欣瘪了瘪嘴,默默认下了这足有四条的约法三章,下楼的时候还不忘探着脑袋问了一句:“大作者,您的约法三章还有第五条吗?”
由于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言露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意会。
简欣才懒得意会这些,只是开开心心带着一大堆东西住进了言露的家。
欣欣和花菜看着好多陌生的东西被搬进了家里,眼里满是略显新奇的疑惑,似是有些想躲,又忍不住上前围观。
简欣对言露的家也是十分熟了,刚一进门,都不需要主人引路,就很自觉地杵着拐杖走向了注定会被分配给自己的那间卧室。
言露家的另一间卧室要大一点,有个挺大的衣柜,还连着一个厕所,比言露睡的那间更像家里的主卧,不过平日里一直空着,只被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简欣此刻进门一看,心底多少有些感动。
这个房间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床单被褥也全都铺得整整齐齐,先前对方的杂物更是不知被言露收去了什么地方——就连厕所都被清扫过了。
简欣的腿脚不太方便,带来的东西又挺多,言露便陪着她收拾了一个下午。
等到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正愁这间卧室里没有放电脑的地方呢,就看见有人抬着组装电脑桌的一块块板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时候叫的?”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言露。
言露:“中午。”
简欣:“当天就能送货上门啊!”
言露:“嗯。”
简欣:“厉害了。”
电脑桌没多会儿就装好了,言露打扫了一下地面,出去时带上了房门。
这一副故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像极了半点不熟的合租室友。
简欣忍着手冷腿疼姨妈痛,折腾着又蹲又站,把所有设备连上,打开电脑确认了一下都能用,这才放心地又一次瘫回了床上。
房间是熟悉的,床铺却是陌生的,躺得她多少有些恍惚。
自己这是真的住进言露家了?
伴随着这个问题一起出现的,是屋外鸭鸭狗狗黏着主人时发出的叫声——仿佛就是为了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梦。
好神奇的感觉!
时隔七年,她和言露又一次住在了一起。
虽然不睡一张床,甚至也不在一间房,但她们之间还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近似奇迹了。
简欣想了想,坐起身来,给刚整理好的电脑桌拍了张照片,发进了朋友圈。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郑心悦是第一个点赞的,赞完还顺手问了一句:这是搬家了?
简欣回道:只是换个地方暂住一下,之前的房子还租着呢!
郑心悦一下追到了Q/Q。
悦: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啊。
捡了个心:错觉,我心情可太好了!
悦:小远说你气压低低的,群里你也不说话。
捡了个心:[莫得问题]
捡了个心:全部都是错觉!
悦:你要实在难受,我们还是可以陪你喝酒的,也没有非要禁你一辈子的酒。
悦:如果想去庙里也可以,不想走太多路了我可以帮你推轮椅。
悦:总之你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简欣看得心里暖暖的。
捡了个心:告诉你个秘密。
悦:什么?
捡了个心:我现在住在言露家里。
悦:[难以置信]
捡了个心:嘻嘻嘻嘻嘻嘻嘻
下一秒,郑心悦撤回了前面所有的关心与安慰,只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麻烦一下,停止你的狗叫。”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简欣在私聊里发完觉得不够,又跑去乐队群里发了五遍这个表情包。
下一秒,她被群主禁言了。
蓝蓝睡不饱:[发生什么事了?]
鸽子飞好远:[我母鸡呀]
群里有狗:有人悄咪咪地住进前任家里了,都不告诉我们的!
鸽子飞好远:[呆滞]
蓝蓝睡不饱:[哇啊]
短暂静默后,群里三人用语音一人一句,深情且刺痛地接起了歌。
“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单身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
“虐狗的人讨抽地来回徘徊!”
简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禁言限制得死死的,一时只能打下一句——“你们这些搞音乐的!”然后默默私聊给了他们每一个人。
没多会儿,她的禁言被解开了,群里的三人一边祝福一边八卦。
简欣实在是说不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只能简单把一切归结到了自己的“心机”上。
不过很显然,大家对这个解释深表怀疑。
在这些老朋友的眼里,如果不玩一点文字游戏的话,那么简欣和“有心机”这个词同时存在的概率应该是几乎为零的。
“我有这么没心机吗?”简欣望着群里大家的调侃,不太服气地小声嘟囔着,“我也是有一点小心机的好吧!”
她说着,瞄了一眼时间。
马上就要下午六点了,虽说姨妈期胃口不好,但中午只吃了一碗酒酿丸子的她,现在多少还是有点饿了……
简欣没用拐杖,只轻手轻脚,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她扶着墙壁,探出半个脑袋,往里头瞄了那么一眼。
她想,言露只说写小说的时候不可能看,没说其他时候也不能往里头看吧?
她这样应该没有违反规矩吧?
言露坐在阳台的秋千椅上,抱着花菜,看着书。
欣欣缩在秋千椅下,睡得很乖巧。
这样的画面,就是人们口中“岁月静好”的模样吧?
简欣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已经对上了言露的目光。
“你在外头看什么?”
“快六点了,你不吃点什么吗?”简欣说着,弯起眉眼,笑着说道,“我有点饿了。”
言露稍稍愣了一下,从秋千椅上站了起来,惊醒了椅子下面一脸懵的欣欣。
她的作息比较乱,平日里都是感觉饿了就随便弄点东西来吃,因为中午吃得一般比较晚,所以下午饿得也会比较晚。
但这个时间点,确实是大部分人吃晚饭的时候——简欣要是不问,她都忘记这回事了。
言露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简欣一瘸一拐跟在了她的身后,而简欣的身后,则跟了一只鸭子和一只狗子。
“我平时吃得很随便,不确定合不合你胃口……”言露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没说完的话,瞬间被身后跟着的一人一鸭一条狗给噎在了喉头。
——明明家也不大,怎么忽然就有了三个讨饭鬼?
“我觉得规矩还得加一条。”言露关上冰箱,双手环于胸前,一脸认真地为约法三章补上了第五条,“在你变鸭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的身体,但你是人的时候,家务需要分工。”
她说,鸭子和狗已经很不好养了,她实在没精力再养一个每天都要按时吃饭的人。
简欣歪头问道:“那我应该做点什么?”
言露想了想,目光扫过地上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你给它们弄饭。”
“行啊!”简欣喜笑颜开,转头招呼起了身后的鸭子和狗,“欣欣、花菜,来来来,吃饭找我,以后我来给你们做!”
言露:“……”
简欣虽然没有养过宠物,但她当过宠物啊!
鸭子也好,狗也好,她见言露喂过不知多少次了,此刻干起这活那叫是一个得心应手,连两个小家伙各自喜欢吃点什么都很清楚——说一句“专业对口”完全不过分!
一番折腾后,两个小家伙翘着屁股吃上了饭,简欣也顺利地吃上了饭。
这顿晚饭特别简单,简单到只是煮了两碗细面,乍一眼看上去吃得比鸭子和狗都要寒酸。
不过臊子和辣椒酱是言露自己做的,面看着简单了一点,吃起来味道却是挺香,热腾腾的,很暖胃。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现在大姨妈,这辣椒酱那么香,她却只能吃那么一点点。
吃完面后,简欣抢着把碗和锅都洗了,言露争不过她,便在客厅的地毯上撸了会儿鸭子和狗。
只不过简欣刚洗完碗出来,想凑上去一块儿撸撸鸭子和狗,便见言露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书房。
哎……
没事的简欣,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后面只会越来越好的!
简欣在心里这般鼓励着自己,高高兴兴走到客厅,挑了个不会腿疼的姿势,坐在了沙发下的地毯上,对着花菜拍了拍手。
“花菜花菜,过来~~”
小鸭子歪了歪脑袋,短暂茫然后摇摇晃晃走到了她的身旁。
简欣一下将它抱了起来,放在手心挼了一会儿。
天天绑架她的,坏坏的小鸭子,放在手里里倒是越看越可爱。
“谢谢你哦,鸭子大仙!”她压低了声音,美滋滋地对它说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多多关照……”
话音未落,简欣只觉两眼一黑,等到视线再次清晰之时,眼前已不再是一只小小的鸭子,而是一个瘫靠在沙发边昏迷不醒的——大大的自己。
不是吧?这……这也能穿?!
第49章
毫无疑问,简欣懵了。
她曾经为穿成鸭子这种事情想过不少解释,比如睡觉,比如共感,又比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不过后来她放弃了,因为每当总结出一个新的规律,没多久就又会失效。
可哪怕放弃了总结规律,简欣也没有想过有一那么一天,自己会当着这只鸭子的面,被这只鸭子吸了魂儿。
前一秒,她的手还握着这只鸭,后一秒,她就已经变成了自己手里的鸭。
她人是昏过去了,手却还握着鸭子,可怕得很!
这面对面的,能过来,那能回去吗?
简欣埋下脑袋,尝试着啄了啄自己的手,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按到”什么回去的小机关。
尝试半天,无果,她目光呆滞地看向了昏迷的自己。
刚才怎么就过来了呢?是不是忽然触发什么关键词了?要是说了差不多的话,有没有机会回去呢?
“嘎嘎——”鸭子大仙?
“嘎啊?”谢谢你哦?
“呃呃呃呃呃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啊?”多多关照?
——都没有用啊!
“汪?”
简欣有些无语地扭头看了一眼,蹲在一旁的欣欣正歪着脑袋看着她,眼神有些疑惑。
她叹了一声,努力从“自己”手里挣扎了出来,拍拍翅膀冲进了书房,仰着脑袋就是一阵叫唤。
“怎么了花菜?”电脑前的言露低头看了她一眼。
“*嘎啊嘎嘎嘎啊啊!”小鸭子翅脚并用地原地蹦跶了起来。
言露见状,眼神一变,起身走到门口,往客厅望了一眼。
短暂无言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鸭子。
“简欣?”
“嘎!”小鸭子昂首挺胸,仿佛是在立正报到。
“……”这未免也太过突然了。
小鸭子两只小脚啪嗒啪嗒地跑回沙发边上,站在昏迷的“自己”身旁,回头歪起脑袋,一脸茫然地看向了言露。
这要怎么办呢?鸭子也很好奇。
“先看看能不能叫醒吧。”言露说着,快步走到简欣身旁,戳了戳她的胳膊,又戳了戳她的脸颊。
戳不醒,那捏一捏呢?
简欣:“嘎……”
喂,都给我捏变形了啊。
言露想了想,抓住简欣的肩膀,前后左右地摇晃了起来。
简欣:“……”
咱就是说,这是什么等比摇摇乐的玩具吗?
好不好玩先不说,言露摇了半天确实没能把人摇醒,忍不住念叨了一句:“睡这么沉……”
简欣:“嘎!”
我很清醒好吧!
欣欣:“汪!汪汪汪!”
简欣:“……”
言露:“……”
——这怎么办呢?
人总不能一直保持这样一个姿势瘫到下次醒来吧?
很难想象到时候肩颈会有多痛。
简欣正惆怅呢,便见言露换了一个方向,试图把眼前昏迷之人先弄上沙发。
言露平日里最大的锻炼就是出门遛狗,力气属实算不上大,而人在昏迷不醒时,通常又都死沉死沉的,简欣右腿上又有伤,不好压着碰着。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言露换了好几个角度,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简欣从沙发下面,成功挪到了沙发上面。
末了,她坐在了刚才简欣昏迷的地方,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嘎——”
真是辛苦了……
简欣在一旁看了全程,想要帮忙帮不上,只能微微侧身,用翅膀轻拍她的大腿,以示感谢和安慰。
只是她的手机忽然接连不断地叫了起来,听这声响,是微信的消息。
“嘎!”帮我看一下?
言露没有反应,只是闭目休息。
简欣用脚踹了两下还在地上的手机,仰头叫唤了两声,在吸引了言露的注意力后,又低头啄了两下手机屏幕。
“嘎啊!”有消息,帮我看一下!
言露捡起手机,目光有些迟疑:“帮你看消息?”
“嘎嘎嘎嘎!”对的对的!
“对就叫一声。”
“嘎!”
言露输入密码,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是阿姨发来的消息。
黄荷:欣欣啊,你搬家了?
黄荷:之前那个小区住得不是挺好的?环境和安保都不差,怎么忽然就不住了呢?
黄荷:是合同到期,房东不租了
黄荷:还是最近手里有些困难?
黄荷:欣欣,你要是缺钱,一定要和家里说。
黄荷:你腿都还没好,搬家也太不方便了。
言露看完,把手机怼到了鸭子面前,手指帮她划拉一下聊天记录。
简欣:“……”
言露:“怎么回?”
简欣:“嘎嘎嘎,嘎嘎嘎嘎!”
你就回,妈我不缺钱,那边儿的房子还租着,只是最近忽然很想换一个地方工作!
言露:“听不懂。”
简欣:“……”
言露撑着双膝,站起身来,重重叹了一声,朝书房走去。
“打字给我看。”她说。
小鸭子连忙扑扇着翅膀追了上前,欣欣生怕自己被落下了,赶忙晃着尾巴,先一步冲进了书房,像个迎宾小狗似的,蹲在门口,表情乖巧。
言露快步走到电脑面前,在鸭子准备开飞之前,俯身将其抓上了电脑桌,顺手点开了她们两人的聊天框。
小鸭子撅起屁股,脑袋一上一下,跟小鸡啄米似的,咔咔咔地在键盘上猛猛啄了起来。
该说不说,鸭子的嘴巴对键盘的按键来说,多少有那么一点宽了。可要是换脚吧,落地面积更大,力度更难把握,还不如用嘴。
无论用脚还是用嘴,只要是没有把握好力度,就很容易按错字母,想要打出一句完整的话属实不易。
好在她也不需要真的打出一句完整的话,言露看了一部分就大概知道她想怎么回复家里了。
我又活啦:妈,我不缺钱的,先前的房子还租着呢,只是最近想换个地方工作,所以找了一个短租房。
黄荷:你找新工作了?
我又活啦:没呢,还是跟着工作室的朋友一起混。
黄荷:那换地方做什么?
我又活啦:哎,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黄荷:你现在住的地方什么环境啊?
黄荷:安保行不行啊?
黄荷:你今天回消息怎么那么慢?
“你打快一点……阿姨说你回消息慢。”
“嘎啊——”我就是只鸭子啊,我打字能多快啊!!
妈你这不是折磨我吗?
小鸭子的嘴巴都快在键盘上擦出火花了,言露赶忙把消息回了过去。
我又活啦:这边环境很好,安保也不错,房子也干净!
黄荷:真的?让我看看。
“啊?”言露愣了一下,下一秒便见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来。
她下意识拒绝了这个视频通话。
对面一下急了。
黄荷:简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又活啦:没有啊!
黄荷:那怎么不接视频?
我又活啦: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好吗?
言露心虚地回复着。
黄荷:你还能忙到几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黄荷: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言露不由皱眉,把手机放到了小鸭子面前。
简欣目光呆滞地张了张嘴,回神后在键盘上打下一行拼音——jieba。
言露倒吸了一口凉气,给黄荷回了消息。
我又活啦:妈我刚忙完,现在可以接视频了。
视频通话打过来的那一刻,言露默默用手捂住了前置摄像头,并在接通后一秒切为后置,当即举得高高的,在家里逛游起来。
先是给黄荷看了一下书房,后又走到阳台,给黄荷看了一下外头的夜景,还有阳台上的植物和秋千椅。
“噢,你现在住这里啊?环境确实不错啊!”黄荷问,“多少钱一个月啊?爸妈给你付?”
视频那头,还传来了简长江的声音:“是啊,租着两个房子,压力有点大了。”
言露没敢说话,只是回头看向地上的小鸭子。
鸭子也不敢说话,只是疯狂使用眼神暗示——不用,不用他们花钱!
奈何那双豆豆眼实在不咋会说话,言露拿着手机,尴尬得不行,只能努力模仿着简欣的声线,轻轻“嗯”了一声。
简欣不由叹了一声,想想也是算了,先把这关过了再说。
言露转过身来,又给叔叔阿姨看其他的房间。
路过客厅时,刻意掠过了沙发的位置,在所有房间都看完后,又模仿着简欣的声音,说了一句:“没了。”
黄荷:“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言露猛地咳嗽了两下,压着嗓子回道:“有点感冒,姨妈,嗓子还充血……”
简欣在一旁憋笑憋得想死,整只鸭子都张着大嘴巴,白白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言露:“好了妈……我不太舒服,先挂了……”
好难绷,鸭子憋得脖子直往天上仰。
欣欣走到鸭子身旁,露出了一脸很关心的表情。
“汪?!”
简欣吓了一跳,下意识甩了欣欣一翅膀。
——闭嘴,小狗!
“欣欣,怎么有狗啊?”黄荷的声音一下困惑了起来。
言露瞬间挂掉了视频通话,低头打了一句消息回去。
我又活啦:不是狗,是玩具。
我又活啦:那种捏捏玩具,捏一下叫一下。
黄荷:……
黄荷:姨妈了要好好休息。
我又活啦:嗯!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简欣的爸妈,耳边就传来了一阵魔性且连绵不断的鸭叫。
言露低头瞪了鸭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在笑是不是?下次不帮你了……”
“咕嘎!”别鸭,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鸭!
言露看了一眼沙发上躺着的简欣,忍不住小声嘟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简欣歪了歪脑袋,应和着“嘎”了一声。
可不是么,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不过就是住进前女友家里,怎么搞得跟地下情似的?
简欣这般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即扑扇着翅膀跑回了书房,在输入框里奋力打下了一行不太连贯,且让人有些难为情的字。
——我姨妈,拜托你,帮帮忙。
言露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心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但是那个晚上,她还是帮自己的倒霉前任换了一张卫生巾。
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体,她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只要当事人不尴尬,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平日里欣欣和花菜的屎尿她也没少处理,如今不过就是帮人换个卫生巾,对她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她之所以感觉无奈,只是因为这事属实费劲儿——这家伙睡得死沉,腿上有伤,扒个裤子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弄疼了。
可转念一想,要真弄疼了她,那她不就可以醒来自己换了吗?
要不直接往她右腿上摁一下得了?
言露想是这样想的,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小心翼翼。
简欣站在沙发的靠背上,梗着脖子,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了整个过程,意识已然恍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地步。
末了,她跟着言露去到了卫生间,小小的豆豆眼里,满满都是“不好意思”四个大字。
“嘎啊——”真是辛苦你了,言露。
简小鸭的叫声,言露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此时此刻却又莫名意会到了点什么。
她摆了摆手,安慰道:“没事,都是素材。”
简欣:“呃呃呃呃呃啊?!”
这种事情,请不要写进文里好吗,算我求你……
她真是不敢想象,自己哪天追更时看到类似的情节,会有多想立刻马上赶紧逃离银河系。
言露:“安静一点。”
简欣:“咕……”
言露关掉水龙头,转身走回书房坐下,望着只有一个对话框的电脑屏幕,听着随机播放的纯音乐歌单,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也太邪门了。
“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言露望着电脑桌上因不好意思而缩成一小团的鸭子,认真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事解决了。”
“嘎啊!”你说得对!
但我半年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言露伸手把小鸭子摆正在了自己面前,若有所思道:“要不,等你醒来,我们去庙里拜拜?”
简欣:“……”
你也要去庙里拜拜是吧?
遇事不决,求神拜佛——虽然多少有点迷信了,但是生活都离谱到这种程度了,不迷信就只能迷惘了。
小鸭子往外呼了一口气,扭过身去,在电脑上啄出四个大字。
——我觉得行!
庙什么的,她早就想去拜拜看了。
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唯一一次去到庙里的体验并不是很好就是了。
*
凌晨一点,床上的人刚刚完事。
“我们也去庙里拜拜吧。”简欣抱着言露,话里满是期待。
她听人说,岳城的月老庙特别灵,只要诚心拜过,就能长长久久!
简欣其实是不信这些的,什么寺啊庙啊,她从小到大就没踏进去过哪怕一座。
可最近网上火了一篇长长的微博,发文的博主用近似浪漫的文字,写下了她和她对象从校园一路走向婚礼殿堂的故事。
故事里,她和她的心上人虽然有过很多次争吵,但最后都没有分手。
他们曾经在旅游的时候经过岳城,两个不信神佛的人,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鬼使神差地去到了当地的月老庙。
那一日雨下得不小,他们在月老面前向彼此承诺,往后不管怎么吵架,都不许提分手——只要不提分手,这辈子就一定会长长久久。
她想,月老是应该听到他们的诺言了。
那么多年过去,他们真就不管怎么吵架,都没有谁提过分手。
那个博主说,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的,但要一直喜欢一个人,却又非常的难。
因为人人都爱光鲜亮丽的事物,也人人都在尽可能地向外界展示着自己所拥有的那份光鲜亮丽。
可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了,彼此身上的缺点都会渐渐暴露出来,没有谁可以做到一辈子都在某一个人面前装得特别美好。
鲜花之下,总有泥泞,盛放之后,也难免枯萎。
所以,她感谢着那一日的大雨,那一日的月老庙,还有那一日的那句承诺——让他们得以吻过彼此满是泥泞的根茎,接受彼此鲜亮后暗藏的晦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也走向未来。
简欣很认真地看完了这条几万转发的微博,又把热评和热门转发都认真看了一遍。
有人讲着自己的故事,也有人讲着父母辈的故事。
好多人都说岳城的月老庙是真的灵,看得简欣觉得可神奇了,整个人都跃跃欲试的。
好巧不巧,言露如今就在岳城念大学。
国庆和中秋连在一起放假,她正好打算去岳城玩一趟。
——来都来了,不得去瞅上一眼吗?
管它是不是真的灵,拜一拜又不会少块肉。
只不过简欣十分想去,言露却对此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最近更新任务比较重。”言露轻声说着。
“不能请假,或者提前存稿吗?”
“在一个比较好的推荐上,想努力多更一点,看能不能下周上更好的推荐……”
“……”简欣想了想,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蜷起了身子。
更新,更新,又是更新。
言露最近的更新量越来越大了,平日里回她的消息都变得敷衍了起来。
她大老远从帝都赶来这边,言露都没空陪她四处走走看看,她就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躺在床上玩玩手机。
算了算了,新手期本就是很难的,要拼一把才有未来嘛!
反正月老庙也不会跑,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机会一起去看上一眼的!
简欣这般想着,闭上眼睛,睡起了自己的大觉。
她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所以晚上也做了一个怪怪的梦。
梦里自己一会儿和人吵架,一会儿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了一座月老庙,走进去想烧个香来着,却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言露拉到角落藏了起来。
她有点诧异,但见言露伸出一根手指,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又乖乖地捂住了嘴巴。
言露说,有东西在追杀她。
“什么东西?”
“是个妖精,叫‘万’。”言露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因为我没有成功日掉它,所以它现在要来杀我了。”
“……”你们作者的精神状态可以再好一点吗?
这些作者的精神状态好不好,简欣不知道。
她只知道,梦里的自己最后是被那个名叫“万”的妖精给杀掉的。
“万”杀她的时候,言露就在边上,拿着笔记本疯狂码字,嘴里说着什么再不日要来不及了——完全没有在意她在边上大声的嘶喊求救。
睁眼那一刻,言露又在电脑前码着她的更新。
简欣的眼神难免多了几分怨念。
她起身没精打采地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拿着化妆盒,站在厕所的镜子前捯饬了自己好半天,化了个美美的妆,走出厕所,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言露,没好气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大清早的,化这妆做什么啊?
——媚眼抛给瞎子看!
简欣坐在沙发上玩儿了半天手机,时间不知不觉已是中午。
她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瞄了一下,不出所料,言露还在码字。
简欣瘪了瘪嘴,压了压心底的不爽:“言小露,中午了诶!我们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好啊。”言露头也不回地应着,“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简欣侧靠在门边,目光有些幽怨地盯着言露的背影。
一句不知道后,好半天没再得到回应。
言露似乎也发现空气忽然安静了,连忙说道:“等一下,我写完这里……”
简欣坐回客厅的沙发,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在十几分钟后等到言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们去吃什么啊?”言露小声问着。
“不知道。”简欣淡淡说道,“随便,你选吧。”
这话里明显带了几分不爽,言露张了张嘴,有些心虚。
数秒沉默后,她抿了抿唇,睁大眼睛,歪头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简欣,哄似的轻声问道:“那要不……我们坐地铁去月老庙,在那附近找点东西吃,吃完进去拜一拜?”
一生好哄的简小欣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开心了起来。
她像只小兔子似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双手向上一举,搂着言露的后颈就往她脸上亲了一下。
那个下午,岳城的天气很是清爽,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洒满一地日光,温暖而又明亮。
简欣拉着言露吃了顿川菜,便一路蹦蹦跶跶跑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月老庙。
这里最近可是网红庙,还没进门就看到了人挤人的场景。
简欣心里小小退却了一下,可想到人人都说这里很灵,就又拉着言露顺着人群慢悠悠地挤了进去。
经过好一番折腾,她们如愿拜上了庙里的月老。
只是或多或少有点倒霉,言露上香时不小心被香灰烫了一下手。
有人在边上多嘴,说什么香灰烫手,代表所求无果。
简欣瞪了那人一眼,拉着有些慌乱的言露走到一旁安慰起来。
“别听那人胡扯,什么有果无果的,月老已经收下我们的香火了,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她说着,握紧了言露的手,“我们也做个约定吧!”
她说,她们也要约定,这辈子不管怎么吵架,都绝对不要对彼此提出分手。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磨合的,太多人都散在磨合的半道上了,她们可不能这样啊。
说好了,只要没人提分手,那就谁也不准离开谁!
有什么问题或者不满,就都敞开了说,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一起努力解决掉!
简欣话到此处,捏了捏言露的手,弯眉向她问道:“好不好?”
“好!”
就这样,她们许下了那条长微博里的同款约定。
这是她们认识的第四年。
她和言露可是一起离家出走过的交情!
往后的她们还会有五年、十年、二三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要过。
这样的约定一定是要早点做下的,可千万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就吵散了啊。
第50章
——住进前任家的第一天,当了一整晚的鸭,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谢邀,感觉很微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大概是差点被家里人撞破的地下情着实有些刺激吧……
那个晚上,简欣没有一直赖在书房,当发现言露准备开始工作后,她便十分自觉地去到客厅,跳上沙发,望着“熟睡”的自己发起了呆。
欣欣见她在沙发上面,一时也想上来,奈何四肢短短,尝试起跳几次无果,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趴在了下面的地毯上。
简欣回过神时,见这小笨狗耷拉着耳朵趴在下面,那孤孤单单的感觉,简直和此时此刻身处前任家中却不受半点待见的她一模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阵共情,让她拍拍翅膀跳下沙发,和欣欣窝在了一起。
有那么一瞬,简欣在想,其实当人当鸭都是差不多的。
当人的时候不算成功,钱与名是要啥没啥。
当鸭的时候也相对失败,被狗打了都只能学会忍耐。
放到从前,变成鸭子前任对自己还温柔一点。
现在倒好,当人当鸭都不被前任待见了。
说句最扎心的——
她现在这种情况,做人也是随地大小变,做鸭也是随地大小便,生活质量简直毫无保障。
要是一直无法解决身上的灵异事件,简欣感觉自己的人生大概就要这样定型了。
不是她悲观,而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灵异事件实在玄之又玄。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吧,至少今天暂时没被关进鸭笼。
简欣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不远处的老式挂钟响了一下又一下,身旁的欣欣暖暖的,给她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迷迷糊糊间,言露出来过,似乎在折腾什么,动静还不小。
她努力迷开一条眼缝,但也就朦朦胧胧看了几秒,便又扛不住困地闭眼睡去。
第二天醒来,人在沙发上,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床羽绒被,昏迷前穿在外头的棉绒睡衣被脱下来盖在了羽绒被上。
脑袋下压着的方形抱枕睡起来不是很舒服,她感觉肩颈有一点点小酸,但对于昨晚那种突发情况来说,言露也算是没有亏待她了。
简欣锤着脑袋坐起身来,寒意涌入被窝,冷得她一个哆嗦,赶忙一把抓起睡衣,裹在自己身上,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
等到大脑终于重新开机,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欣欣和花菜都睡在沙发底下,两小只挨得紧紧的,有些可爱。
简欣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欣欣两下,欣欣抖了一下尖尖的小耳朵,脑袋换了个朝向,眼都不睁一下的继续睡了过去。
没摸花菜,是怕好不容易醒来,一不小心又会撞进那个小身体。
这鸭子太不讲道理,她还是谨言慎行一些为妙。
简欣这般想着,感觉肚子空空的,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上午七点过。
这个时间,言露应该刚睡没几个小时,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点个外卖吧。
手机不在身旁,简欣呼了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穿上拖鞋,忍着右腿微微的刺痛,一瘸一拐走向了书房。
什么叫身残志坚啊?她一个腿脚不便的伤患,竟然在竭尽全力地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两个小家伙,然后两个小家伙再惊扰了刚睡着的言露。
不过短短几米的路,硬是走出了偷感十足的味道。
终于,她摸进书房,拿到手机,坐在电脑椅上选起了外卖。
今天肚子虽然不痛了,但她还是想吃一些热乎乎的东西,于是挑来选去,最终点了一碗牛肉粉。
备注:挂在门口,拍照发我,家里有人在休息,不要按门铃!
点好外卖,简欣起身走上阳台,看了一眼窗外淡青色的天空。
那一刻的万里无云,看得人心情都开阔了不少。
简欣低下头来,看见熟悉的花盆——哪怕是冬天,阳台上的蓝雪花也开着三两朵。
她不自觉地,轻轻推了一下边上的秋千椅。
仿佛上面坐了什么人,此时此刻,正看着什么书。
秋千推动,她也会扬起一抹浅笑,抬眸回望向她,带着似水般的温柔。
唔……
又白日做梦了。
如今的言露,只有在欣欣和花菜面前是温柔的。她算哪根葱?又怎么配得上言大作者的温柔?
简欣想着,不禁摇头叹气,自己坐上秋千椅,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慢悠悠地荡到了外卖到家,这才回过神来,跑了一趟厕所。
言露是差不多十一点醒的。
她醒的时候,简欣早已把外卖的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插着充电线,玩着小手机——见她醒了,还抬头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欣欣和花菜也醒着,此刻围在她的脚边,就像有了新主人一样。
言露面无表情地走进厕所,把门关上,望着镜子里有些蓬乱的头发,不自觉皱了皱眉。
数秒沉默后,她转念一想,自己什么样子没被简欣看到过?便又莫名松了口气。
洗漱完毕,言露来到客厅,蹲下身来,对欣欣和花菜轻轻拍了拍手。
两个小家伙立刻扭头,朝她这边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她一手揉着一个小脑袋,头也不抬地对简欣说道:“华安寺离这儿差不多七公里远,你要是今天没什么事要忙,等遛完狗,吃个饭,我们就可以过去看看。”
“今天吗?”
“嗯,刚好不是周末,寺里应该也比较清净。”
“行啊。”简欣点头应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出门遛狗啊,我也一起吧?”
言露抬头看了简欣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给你一个眼神自己意会”的感觉,莫名带了几分让人不敢忽视的威严。
简欣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医生让我多走动,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言露站起身来,双手环于胸前。
“我现在宅得厉害,平时一个人在家根本不想动,恨不得每天卧室厕所两点一线,人不是坐在电脑前,就是直接瘫在床上。”简欣说着,弯眉笑道,“你既然要遛狗,那就监督一下我呗,我也每天跟着欣欣一起锻炼锻炼。”
“我怕你跟不上。”
“那不至于!”简欣眼都不眨一下地大声吹道,“我现在不用拐杖都能慢慢走,用了拐杖简直健步如飞!”
十分钟后,两人穿着棉绒睡衣,带着鸭子和狗,顶着冬日的风,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溜达了起来。
许是姨妈的原因,简欣贴了暖宝宝,仍旧感觉很冷,此刻戴着帽子,裹着围巾,一瘸一拐跟在言露身后,属实是有些后悔跟了下来。
欣欣跑得很快,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旺盛精力,在拴着狗绳的情况下,与其说是人遛狗,不如说是狗遛人。
从前当鸭子的时候没觉得欣欣跑得有多快,现在当人了,简欣才发现原来这小狗蹦起来竟然那么难追。
欣欣难追也就算了,花菜也没好追到哪里去。
这小家伙一会儿在你脚边像个公园老大爷似的,背着一对小翅膀,晃晃悠悠地慢慢走,让你不得不偶尔停下脚步去等它。
可走着走着,它又会忽然扑扇着翅膀一下子飞老远,速度快得欣欣都未必能够追得上,言露却会第一时间追上去,并且看得出来,她已十分习惯。
亲自遛了这么一次鸭子和狗,简欣算是明白了带孩子的苦,回家后整个人都累趴在了床上。
也不知花菜是不是故意的,追着她一路跑进客房,挺着圆乎乎的鸭胸,仰着脖子就是一阵魔性的鸭叫。
——听起来很像嘲讽。
简欣皱了皱眉,扭头注视着地上的小鸭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它威胁道:“你别太嚣张啊,我今天下午可是要去华安寺的……”
下一秒,她脑子一懵,再回神时,已然变成鸭子视角。
床上的“自己”又睡着了,姿势是一个趴着的“才”字——总感觉这样压久了胸会很闷。
厨房传来了言露的声音,是今天的午饭做好了。
简欣叹了一声,扑扇着翅膀一路奔进厨房,仰着脑袋“昂”了一声。
言露低头扫了小鸭子一眼,没想太多,只是把刚煮好的速冻饺子从锅里捞了出来,又提着嗓子喊了一声:“出来吃饭!”
“嘎啊——”小鸭子再次应道。
言露愣了一下,几步走到客房门口,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衣服没脱,被子也没盖,就自个儿在那睡得死沉的简欣,又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追来的鸭子。
一时间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简欣?”她望着小鸭子。
“昂!”
“……往好处想,这次至少在床上。”言露自我安慰着,深吸了一口长气,上前把简欣翻了个面,又脱掉外套,盖上了被子。
末了,她回到厨房,自己一个人吃起了饺子。
小鸭子站在一旁,仰头看着。
“嘎嘎嘎啊?”那今天下午我们还去华安寺吗?
“听不懂。”
“昂……”
小鸭子两腿劈开,没精打采地坐到了地上。
煮好的饺子少了个人吃,言露只能把吃剩下的部分放进了冰箱。
好一阵沉默后,她忍不住把小鸭子握在手心,手指不自觉搓揉起了它颈子上的绒毛,若有所思道:“你之前也穿得那么频繁吗?”
“嘎!”没有啊!
频繁的时候一天一次,不频繁的时候好几天才一次。
像这种刚清醒一个上午就又变成鸭子的情况,先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怎么来到这里以后就变得那么频繁了呢?
简欣也有些想不明白。
好在这一次变鸭的持续时间比较短,差不多下午五点过她就再一次从床上睁开了眼。
言露知道她现在肚子空空,当即放下手里的事,走进厨房帮她把中午没吃的那盘饺子煎了个两面金黄,配上一小碟辣椒酱,香得不行。
简欣吃得十分满足,刚吃完就非常自觉地刷锅洗碗去了。
她们最终还是去了庙里,不过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
因为言露想起件事,从前有人和她说过,经期不宜烧香拜佛,所以简欣便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
这五天里,她每天都坚持和言露一起下楼遛遛鸭子和狗,总感觉自己这些年来虚虚的身体都变得好了一点。
只是来到华安寺的那一日,天气并不怎么好,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她们前脚刚进庙门,后脚天上就*下起了毛毛小雨,一时只能寻个地方先避避雨。
两人来之前都说要拜拜神仙,可真来了庙里,又实在弄不清楚这种棘手的情况具体该拜哪个神仙。
今日寺里游客少,有僧人在前引路,每一个步骤都有指引。
想来跟着僧人走总不能拜错神仙,简欣干脆到哪个殿里都先一脸虔诚地上它三炷香,一边祈求灵异事件赶紧结束,一边在心里为花菜求情。
——各路佛祖菩萨保佑我早日脱离鸭身……
——嗯,保佑一下我就好了,千万不要伤到那只小鸭子,它应该不知情,又或者只是调皮……拜托拜托啦!
就这样,她走一路拜一路,拜到右腿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这才被言露拽去吃了一顿斋饭。
末了,两人找寺里的大师请教了一下。
但由于有些天方夜谭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拐弯抹角咨询了半天,最后只问到了一句听起来就很莫测的——“万事万物自有缘法。”
“万事万物自有缘法?”简欣一路嘟囔着这句话,看向车窗外的眼神都有些神叨叨的。
变成鸭子,也是一种缘法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要是她从来不曾变成过言露家的鸭子,或许她和言露之间的联系也持续不到今天。
只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缘法到底为何出现,又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
言露余光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脸魂不守舍,不由得安慰了一句:“香也烧了,佛也拜了,等回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吧。”
“昂……”
“往好处想,这次至少没有香灰烫手。”言露淡淡说着。
简欣抿了抿唇,额头轻轻贴上车窗:“什么香灰烫手,所求无果,都是迷信罢了。”
言露:“你要是不信,又去庙里上什么香呢?”
简欣:“我只信我想信的。”
言露:“……”
简欣的语气有些执拗了,言露不再多说什么,只认真开车。
两人刚回到家里,欣欣和花菜就都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言露蹲下身来,揉了揉它们的脑袋,换好拖鞋,把两个小家伙招呼进厨房,为它们做起了今日份的晚餐。
简欣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厨房,随便拉了一个椅子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小刀,在一旁帮忙削起了水果。
言露扫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鸡蛋放进了锅里。
当天晚上,简欣坐在床上,看见花菜站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它使了一个眼色。
花菜见了,朝她靠近些许。
简欣当即往床上缩了缩,找到一个如果倒下,应该可以够着枕头,且相对比较舒服的位置——提前做好了随时可能昏迷不醒的准备。
不过这一次,鸭子大仙没有发力,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烧香拜佛起了作用。
花菜对着她叫唤了几声,见欣欣来了,扭头就跑去了客厅。
简欣松了口气,缓缓向后倒去,伸手拉过暖和的被子,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今天在外折腾了一个下午,她整个人都麻麻的,看见工作室群里有贵的单子都不想去接,只是躺在床上刷起了手机。
打开微博那一刻,她看见了四千多条红红的新消息,下意识以为自己啥时候发言不慎被网暴了。
颤抖着手指点开一看,竟是《云间月》定档三月十二,顺便官宣了一下ost阵容。
一眼看去,这上下左右全是有名有姓的歌手,就她一个半点名气没有的小糊糊夹在中间,看得让人瑟瑟发抖。
简欣小心翼翼地点开评论和转发看了一圈,发现前排都是各个歌手和演员粉丝在做数据,她这看似突兀的存在其实并没有被人在意或质疑,一时松了口气,点开视频听起了官博放出的歌曲片段。
不愧是S+大制作,这个ost阵容非常豪华,从词曲唱到后期的混音制作,都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存在。
也不知有没有自恋因素作祟,简欣总觉得自己的歌放在这堆大神中间也是十分配得上的,半点不显突兀。
在短暂紧张后,她便美滋滋地把这条微博转到了自己的主页。
因为不知道能说点什么,所以什么都没敢说。
没多会儿,就有不少陌生的面孔顺着官博的艾特摸过来给她点赞和鼓励了。
——虽然只有几句,但是感觉《唯月》很惊艳啊!一开口就抓住我了!期待一下全曲!
——你怎么只有五万粉?
——唯月好听的!
简欣的微博很久没营业了,难得发上一条,都是关于工作上的牢骚,此刻忽然复活,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不少几百年没见过的老粉和互粉同好都冒了出来。
——天!我看到了什么!
——我关注的小众宝藏竟然给我女鹅的剧写上歌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简欣关掉微博,打开Q/Q看了一眼,她乐队小群的群名不知何时被改成了【苟富贵勿相忘Zzzz】。
她刚在群里冒了个泡,就被各种各样喜气洋洋的表情包,和“苟富贵勿相忘”刷花了眼。
无敌开心鸭:有时候真的佩服你们,三个人就能刷出一种百人群的气势。
群里有狗:你开始嫌我们吵了!
蓝蓝睡不饱:是爱淡了吗?
鸽子飞好远:[狗听了都摇头]
群里有狗:[西湖的水,我的泪]
无敌开心鸭:爱怎么会淡呢!有空出来吃饭喝酒啊!
群里有狗:喝什么?
无敌开心鸭:[不敢吱声]
蓝蓝睡不饱:喝果汁!喝奶茶!
鸽子飞好远:[大锅嚯冰阔落]
分明上周还说心情不好也不是不能喝点儿小酒的……
哎,这还真是一次车祸,终身禁酒啊!
简欣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无声傻笑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一个没忍住,穿上拖鞋,瘸腿蹦跶着跑到言露书房门口,双手扶着门沿,往里头探了个头,用气声喊道:“言露!”
言露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关掉了一个网页,回头瞪了她一眼:“不是说了,不许在门口看……”
简欣:“我有事想和你说!”
言露:“什么事?”
简欣弯了弯眉,眯眼笑道:“谢谢你!”
言露瞄了一眼电脑,确认自己关干净了网页,明知故问道:“谢我什么?”
“云间月定档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人听到我的歌。”简欣笑吟吟地说着,眼里满是欢喜,“你说,我的身价是不是要暴涨了呀?”
言露转了一下椅子,笑着问道:“你想暴涨到什么地步?”
简欣歪了歪头:“至少一首歌可以涨到五千以上了吧?”
言露学着她的模样,也歪了歪头:“你就这点志向?还是从前的你比较敢想。”
简欣笑了,摇头叹道:“当年就是太敢想了,所以在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时,真是没少颓废呢……”
她说,人啊,还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好。
谁也不能永远像年少时那样无惧无畏,她曾经说过的很多话都落空了,现在可不敢随便吹大牛了。
言露不自觉眨了眨眼,眼睫略微低垂。
“我现在比从前稳重许多哦,虽然……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是没关系,我会让更多人看见的。”简欣望着言露,轻声说道,“等我赚大钱了,请你吃饭!”
她说完,对她挥了挥手,扶着墙一路蹦回了客房。
言露将椅子转向电脑,轻叹着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
那个曾经说着要赚大钱买别墅,请她进去住一辈子的家伙,现在都已经把标准降低到赚大钱请她吃饭了么?
那些曾经被现实消磨的心气,倒是让那家伙确实有点像个大人了。
至少,她再也不会随口做出一些,听上去那么难以做到,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的承诺了。
言露再次打开刚才关掉的网页,顺着热搜点进简欣的微博,看着那单向的关注,点下了回粉。
末了,切回Q/Q,向林溪语发去了一句——祝你新剧大爆。
对面的私聊立即追了回来。
林溪语:你就只在嘴上祝一下啊?
沿路而栖:嗯?
林溪语:我的大大,你都不帮忙转发一下!
沿路而栖:这又不是我小说。
林溪语: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言露低眉笑了笑,刚想告诉她,开播那天一定会转,就见她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林溪语:那个谁的那首歌,开播前会发一个感情向的官方剪辑,亲爱的到时候可不可以帮人家转发一下呢?
沿路而栖:好。
林溪语:[呵,女人]
林溪语:[看透一切的眼神]
言露望着电脑屏幕,双手托腮,发起了呆。
她不禁想——
简欣刚才那一番话,似乎是还在自责。
可无惧无畏时的承诺最终落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错。
那一年的她们,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偏就没有哪个敢再多坚持一点。
说到底,当年的她,也并没有比简欣成熟多少……
所以当初月老才会懒得祝福她们。
要是万事万物真有缘法,时隔多年的重逢,是否真的暗示着什么呢?
她真的还可以……
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