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棋子
洛川雪的烙印在手臂上,铜板大小,是一个很奇怪的符号,圆圈内有三道印记,里面是看不清的图画。
乔成玉在各个角度都绕着看了一圈,实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泊淮很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动先,要歪了。”
乔成玉老实了,撑着下巴,看着他一道道加深印记。
他手里捏着一只笔,笔尖没沾水,用的是灵力,小心地一点点勾勒出每一道笔画。
痒痒的。乔成玉想,抓着他的头发,轻轻拽几下。江泊淮误以为把人弄疼了,动作更轻了下来,时不时凑过去吹吹,又好脾气地问她“疼不疼?”
乔成玉骑虎难下,见状,跟着哼哼几句“好痛啊”,脑袋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江泊淮画完,把笔收好。
“这次真的好痛。”乔成玉见他不说话,只是望着手臂上的烙印,知道他还是有点不高兴,哼几声要扑进他怀里。
江泊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摊开手,把人抱在怀里,手指给她揉脑袋,妥协:“保护好自己,有事给我传讯。”
乔成玉连连点头,凑上去碰碰他的下巴,本意是想要叫他放心,没想到被人扣在后脑亲了上来。
她临出门前吃了一块饴糖,不知道江泊淮会不会尝到,反正她是尝到了对方嘴里淡淡的茶香,混着清凛的气息,好像能钻进自己的唇舌里。
江泊淮的亲吻带着强势的态度,同他温温柔柔的表象大相径庭,扣着乔成玉后脑的手也很用力——虽然乔成玉也没有想要真的挣开就是了。
她只是假模假样推了推江泊淮的胸膛,唇舌被江泊淮含着,说的话也只能发出含糊粘腻的声音:“不要咬到我。”
江泊淮也跟着含糊点头,保证的时候说的那么肯定,最后还不是要不小心咬到。
唇上的伤处明明小小一块,可能位置特殊,所以有敏锐轻微的疼痛感,乔成玉舔了下,觉得还能忍受。
江泊淮伸出食指,碰上她唇上那块皮肤,轻轻地揉。
指尖苍白,映在格外红润的唇上显得很突兀。
他屈了下手指,头朝乔成玉那边偏过去,有商有量地问她要不要咬回来。
乔成玉自然连连摇头,拒绝了他的提案。江泊淮看起来好像有点失落地说了句“好吧”。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乔成玉最后重重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发出很响亮的声音,接着从他腿上跳下来,跑的时候裙角飞扬,朝人招招手。
异地恋好烦。
*
据更多线索所说,那个将修士么捉走的,不像是什么妖怪,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曾经有人看到“他”堂而皇之地进了宗门。
随后,门内弟子同“他”一起,怪异地消失了。
无论是追抓采丹,还是明晃晃的入宗门行骗,都是对方主动出击的,因此乔成玉不太担心,自觉用不了多久,那人一定也会主动找上门。
然而一连三四天过去,乔成玉吃得香睡得好,就连恋爱谈得也很高兴,没有半点反常。
“真是奇怪啊……”最后一颗棋子落下,乔成玉果不其然又输给了江泊淮。
叶竟思恨铁不成钢,只好老老实实将袋子里的灵石都拿出,一脸心痛地给看着的蓬莱州弟子。
洛川雪率先接过,拿了几颗,剩下的都给了其他师姐妹,笑着说:“多谢叶道友。”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叶竟思这样说,心都在滴血,朝乔成玉幽怨地看过去:“我压了你六把了,这六把,你是一局都不赢啊。”
乔成玉顶嘴:“我为什么不赢?是我不想赢么?”
言之有理,叶竟思收回视线,惹不起她,幽幽怨怨地又小声嘟囔江泊淮:“这六把你也不说让她一点。”
江泊淮把棋盘上的棋子每一颗都收好,任由叶竟思嘟囔,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乔成玉看了果然心疼,又臭骂了叶竟思一顿。
叶竟思钱财两空,双目无神。
直到江泊淮推了一颗上好的东珠过来。
这可比灵石值钱多了,他美滋滋地收下了,心说江泊淮还算好人。
乔成玉望着那颗东珠,最后把视线转回江泊淮身上。
他笑得如沐春风,被骂了也没说什么,真是以德报怨。乔成玉感慨,拽着人手指甩了下,夸了他许多句。
江泊淮认真听她说话,时不时点头应几个字词,一副乖顺模样,唇轻轻地弯了一下。
那些蓬莱州弟子将灵石都分完了,又开始追问洛师姐什么时候可以回州。
“这……”洛川雪面露难色,搅着衣角朝乔成玉看去。
乔成玉作出决断,这次叫叶竟思同江泊淮过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个的。
她拍案,在数道目光注视下润润嗓子,咳了下:“那个……不若其他蓬莱州弟子都先回去吧,还有这些法器灵宝,能收的……”
她话还没说完,江泊淮就已经能猜出她接下来的话了,扬起的唇一点点拉平,声音冷静地打断:“不行。”
乔成玉早料到江泊淮也许不会同意,同他解释:“我们耽误了太久了,那个人迟迟不出现,兴许是重重难关他难以得手,好歹让人露个面不是,我这段时间都有好好练剑,未必不能和他过上几招。”
江泊淮这次有耐心听人把话说完了,随着乔成玉最后一个尾音落下。他弯眼睛,手指按上她的脖颈,给她轻微地揉,声音很轻:“我说不行。”
叶竟思同洛川雪飞快地交了个眼神,齐齐整整地同其他蓬莱州弟子退下了,把事情留给他们两个自己琢磨去。
后脖子被不轻不重地按着,像制住乔成玉的动作,叫她连发脾气都不好发作。
她摇头,偏过身子,将脖子解救出来,语气也有点不高兴了:“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江泊淮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他蜷起手指,把棋盘收好,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乔成玉多作争执,只是沉静地回她:“没有。我很相信你,只是不愿意你以身涉险。”
他面色冷静,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叫人听得很清楚,叫乔成玉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有些不乐意:“我有认真权衡过的,这是一个很划得来的法子,何况我也有修为傍身,届时再不济也能拖延一下时间,足够你和叶竟思赶过来了。”
江泊淮点了点头,认同她说的每一个字,然后再一次拒绝。
乔成玉这个时候才知道江泊淮也是块难搞的硬骨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江泊淮于是把棋盘放下了,他低着头朝乔成玉看过来。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垂眸看过来时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身上的阴翳尽数落在乔成玉身上,叫她头一次体会到江泊淮骨子里的强势。
“首先,碍于险境不找上门是你的假设,”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好像要打破乔成玉的预设,将现实露给她看:“其次,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宗门带走人,你觉得自己能同他过上几招,也是你的假设,第三,那么多人他带去哪了?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他身上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江泊淮停顿了下,朝人凑近,贴贴她的脸颊,努力叫自己不要生气,语气和缓地轻声说:“最后,我爱你,不愿意你有丁点危险的可能。”
江泊淮无所不能,能遮蔽出一片足够安全的地方叫乔成玉安稳的生活,给予她很多很多的爱。
然而乔成玉不是一只只会吃饭睡觉的小动物,江泊淮给予的安全区对她而言只是家而不是世界。
她推开他的脸,因为被拒绝了,还是高兴不起来,目光定定地锁在江泊淮身上:“你喜欢我、关心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也不可以一直被你保护。”
江泊淮想问她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他想,只要乔成玉愿意,无论什么代价,江泊淮都拿的出。
仿佛能看穿江泊淮都心思,乔成玉话很快地跟上:“可是我不愿意。”
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江泊淮一时不察,手没握稳,盒子里的棋子晃荡出去几个,碰撞发出几声轻响。
有几颗落在地上碎了一角。
因为太寂静,反倒显得很吵闹,连同乔成玉最后负气离开的脚步声一样,喧嚣的声音汹涌地扑过来,把江泊淮层层裹住。
他最后也没有迈出一步。
*
天塌了。
叶竟思惆怅地想,果然两个人还是吵起来了。
他像被夹在中间的狗,两头都要去照顾照顾,最后感概,这个家没有自己果然不行。
乔成玉生气是吵的是热架,不高兴的情绪写脸上,气鼓鼓的。气来得快也走得快,叶竟思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已经能发现她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尚且不知道怎么同江泊淮开口。
江泊淮倒不一样了,他生气了脸上没多大表情,只是比平时更静了,不爱说话,也懒得阴阳怪气叶竟思了,自己跟自己下棋发呆。
叶竟思学着乔成玉逗人说话,却只能得到他几声威胁,险些小命不保,一来二去也不敢往他面前凑了。
“唉!”叶竟思吃着面前摆的糕点,深深叹了口气:“江泊淮怎么哄啊!”
乔成玉把他面前的零嘴全收到自己这里,不叫他吃了,瞪他一眼,示意叶竟思别多管闲事。
叶竟思闭嘴,示意自己不说了,用眼神问她,可以吃糕点了么。
乔成玉还是不让他吃,要人帮他办事。
“叫江泊淮出去啊。”叶竟思塞了一块桂花糕,太干了,险些卡得嗓子眼发堵,有些勉强地开口:“我能做到么?”
“你能的!”乔成玉其实也有点后悔,两个人吵架最忌讳的就是话没说清楚就不欢而散。她自觉自己兴许大概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责任的。
因此特地问了一嘴,街坊说金陵东街晚上不少摊贩,能淘到许多好东西,有一老匠人,手艺了得,磨的棋子精致漂亮,一子千金。
不是摔碎了几颗棋子么?乔成玉想,其实自己也不一定敢肯定江泊淮会出去。
于是小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要同他说是我说的。”
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本来就难成的事,现在更说不准了。
叶竟思幽幽地望着她。
乔成玉鼓励式教育:“我还没见过有叶师兄做不到的事呢!”
“你能的!我们叶师兄人见人爱,谁不喜欢。”
“求你了,叶师兄。”
“别逼我动手,叶竟思。”
第52章 竹叶
屈于乔成玉的淫威,叶竟思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扒拉着半扇门,踌躇在江泊淮门前,长嗟短叹。
江泊淮猛得将门拉开,叶竟思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颇有些心虚地抬头看着他。
江泊淮面色很冷,低下头看他的时候目光仿佛有实质,带着冰刀子朝他身上扎。
他一副“有事说事,没事滚蛋”的表情。
脾气真差!叶竟思心里腹诽,拐着弯地执行乔成玉安排的任务,他假装不经意提起:“啊,听说金陵东街今晚很热闹。”
江泊淮更加觉得给他开门是个错误的决定,他退后一步,要将门合上连同叶竟思一起关在外面。
“哎哎哎!”看他真动手,叶竟思急了,两只手死死掰住门板,真诚地再说了一次:“真的很热闹。”
那有什么关系,江泊淮又不喜欢热闹。他面色不变,只是问叶竟思:“手还要么?”
叶竟思懂了,老老实实将门板松开,小声嘟囔,真的很害怕江泊淮对他动手啊!
江泊淮重新把门关上,刚要回到书案旁,却忽然有所察觉似的,灵光一闪。
他退了一步,重新将门大开。
刺目的阳光尽数撒进来,他站在光里,叫叶竟思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哪条街?”他突然问。
叶竟思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改主意,赶紧开口:“东街!东街!”
江泊淮闻言点点头,步子一拐,人往卧房去了,没有再待在书房了。
真奇怪。叶竟思一边诧异一边美滋滋地认为自己可算是大功臣,江泊淮同乔成玉成亲可是要坐主桌的。
半晌,他反应过来,又苦哈哈了——可是乔成玉同江泊淮早就成过亲了。
——话说,乔成玉现在知道成亲的事是江泊淮动的手脚么?
倘若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大事……乔成玉对他还挺好的,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啊!
可是江泊淮本来就讨厌他,又那么记仇,自己会不会小命不保啊。
叶竟思越想越烦,叹了口气,在院子里拔下一棵草木数叶子。
告诉、不告诉……
*
明明白日里还是好天气,万里无云的,一到黄昏,金陵忽然下了一场骤雨,又快又急的,叫乔成玉有些措手不及。
她踮起脚望了望天,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应该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叶竟思成功把人哄出去没有。乔成玉心里嘀咕,犹豫再三,还是拿了一把伞跑出去。
因着下雨,街道上的商贩纷纷将摊铺遮盖好,又推着二手车往家里赶,长长的小路上挤满了一片片油纸伞。
乔成玉其实不知道江泊淮会不会真的出来,也不知道偌大个东街,要怎么才能碰见他呢。
她有些发愁,人挤人的也很烦,于是干脆找了一片屋檐,站在底下,将雨伞放靠在一边,抬头望着廊檐欲垂落的雨珠出神。
江泊淮身上有太多乔成玉看不透的秘密了,然而乔成玉身上其实也有很多瞒着他的事,吵架是两个人相处路上最最最平常的一件小事。
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没有办法否认,她不想和江泊淮吵架,正如她没有办法不喜欢他一样。
乔成玉出神地想着,眼睁睁望着那滴雨忽然失去束缚,朝下面直直地坠去。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颗水珠,直到它“啪嗒”一声,轻轻地一只手接住了。
江泊淮保持着动作没有动,垂下眸子,望着那颗掌心的雨露,忽然问她:“没有带伞么?”
当然带了!乔成玉心说,忽然却眨眨眼,飞快地改口:“忘记了。”
“我带了。”江泊淮这样说,偏过头看她,目光直直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情绪,继续问:“要和我一起走么?”
*
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细碎的动静,敲打着伞面,和乔成玉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她抿着唇,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一时没有说话。
直到一个老妪推着二轮板车,自她身边擦过。
江泊淮马上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担心她被碰到,冰凉的指尖隔着衣物,好像能叫她皮肤感受到似的。
于是乔成玉也不去想什么话题了,手抓住他的,果然触到一片寒意。
“下雨了怎么不穿多点。”她小声数落,这时候才惊异地发现江泊淮还是沐浴完出来了,身上带着浅淡的清香,混在霜雪味里,显得人更冷了,像个小雪人。
小雪人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动动嘴唇,看起来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忽然停住。
变哑巴了。乔成玉心想,嘴角不自觉弯起来一点,走在他前面,背着手,好叫江泊淮看不出她的情绪。
江泊淮赶紧在后面追上她,手里的伞一个劲往她那边倾,几乎要叫乔成玉看不到眼前的路了。
她假装不高兴,跺了下脚:“你到底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衣角就匆匆被人拉住,似乎很害怕乔成玉这次同往常一样走掉,江泊淮的每个字说的都有些快,不像平常那样游刃有余。
他慌忙开口:“你还生气么?”
乔成玉实话实说:“一点点吧。”
那片衣角于是被攥得越来越近,江泊淮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害怕:“那你还喜欢我么?”
心脏短暂而急促地跳了几下,乔成玉数了数数,发现自己连三秒都坚持不到,就心软了。她转回头,望着垂着脑袋的江泊淮。
他微弯着腰,伞又不好好撑自己,有几滴飞雨打湿了他一点发尾,看起来像落水小狗。
“我只是和你吵架,不是和你和离了。”乔成玉叹了口气,扶着伞撑正,自己往前也踏了一步,好把江泊淮也拉进这个烦躁而安稳的区域:“不会不喜欢你的。”
脖颈被人轻微蹭了一下,江泊淮动作很轻,慢吞吞地抓起乔成玉的手,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嵌进去。
“我错了。”他说。
“知错能改是好孩子。”乔成玉顺从地圈起手,好叫对方可以包住她的整个手,另一只手腾上去,拍拍他的背:“和我说保证,下次不再犯了。”
江泊淮没有接话,胡乱地动了动脑袋,讲不清算不算点头,又是不是保证。
乔成玉刚想追究一下,脸颊就被他贴了一下。
他知道乔成玉不喜欢在外面同人亲近,只敢轻轻碰一下她的脸又飞快地撤开,雾沉沉的眼里总算有了点光彩。
“走吧。”乔成玉于是稀里糊涂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朝他伸出一只手:“给你挑礼物。”
江泊淮失神一瞬,反应过来马上抓住她的手,看起来有点像第一次得到奖励的孩子,新奇地问:“送我的么?”
“当然啦。”乔成玉拽着他的手晃荡,想说我不是第一次给你送东西了,想了想又吞回去。她希望有朝一日,是江泊淮自己发现这个秘密。
那一定更高兴。她想着,不自觉哼了几句歌,领着人往早就问到的棋子摊位去。
那个位置很小很偏,她废了不少功夫总算找到,摊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见到了两人,仔仔细细将人瞧了一圈,确认了是可以宰的肥羊,又把东西摊开,叫他们选。
江泊淮低着头看了一圈,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全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一颗棋子贵。
那老板犹不知自己已经露光了底牌,还在忽悠乔成玉,说自己的棋子多么多么好,是如何如何难得的玉石打磨的。
乔成玉听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真是捞到了宝贝,一定要拿下。
她朝江泊淮摊开手,对方很熟练地把钱袋放在她掌心。
挑挑拣拣找出一枚金碎子,乔成玉阔气地拍在桌上:“要最最最最好的!”
果然是阔绰人家,老板喜笑颜开,答应了一声,给她把棋子装好。
乔成玉得意地朝江泊淮眨眨眼。
江泊淮打算说的话又全都吞下了,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
——要将那副旧棋扔了放功法秘籍的柜子空出来应该还能放下这副新棋子,他想。
*
自昨日下了一场雨,一连放晴了好几天。除却洛川雪,蓬莱州的弟子均已返回,乔成玉也把七七八八的灵丹妙药、天地法宝卸了个干净,只待瓮中捉鳖。
不过通讯符还是在江泊淮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带着了。
担心对方找不到机会办事,乔成玉这几天日日出门,去的还是一些偏僻的庙宇角落,力求早日引起贼人注意。
这天刚入夜,她刚躺床上,就听到外头潇潇的风声,风中混着几片新鲜的叶子刮进屋子。
乔成玉捡起来,发现是几片竹叶,隐约还能嗅到竹子的清香。
竹叶可以用来做粽子,春天要到了,可以早早地包一顿。她发散思绪地想着,猛得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那几片竹叶落在掌中,好像有烫伤人的温度似的。乔成玉猛得将它们扔下,没有穿鞋,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拿放在房间角落的剑。
她吞咽了口口水,往着轻微动弹的门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吹的。
院子里外三丈,都没有一棵竹子。
第53章 狐狸
静谧的夜里,连呼吸声都很重,空气中有隐约的异香。
乔成玉只好捂住自己的口鼻,大气也不敢出,顺便腾出一张符纸,传了道通讯符给江泊淮和叶竟思。
须臾片刻,一片利刃自门缝中进来,乔成玉稍稍偏过身子,堪堪躲过。紧接着一道又快又厉的寒刃紧随着压过来。
乔成玉握着剑柄抵挡,虎口被整得发麻,手臂上的筋都随之一振。
蒙面的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乔成玉竟然还好端端地接下了这一剑,迟钝片刻提剑直上,不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
这人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乔成玉一面同他来往过招,一面心里思忖如何才能救出那些修士。
原本想的是将他直接抓住,现在看来实在不容易,江泊淮和叶竟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
她心里做出决断,抵着人的剑微不可查地退了半分,果然被抓到漏洞,黑衣人长剑如虹,剑意直直地朝她盖过去。
乔成玉作势不敌,踉跄着退了几步,衣袖抬起挡了下,紧接着后脑被剑柄重重敲下。
*
趁刚刚抬起衣袖之际,乔成玉飞快塞了颗丹药进去,舌苔底下压着活血化瘀的丹药,叫她不消时就醒了过来,一面被人扣着肩胛骨走一路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间落下残余的灵力标识。
在这样难受的姿势下装睡,乔成玉实在不舒服,好在大本营竟然离金陵不算远,到了地方之后她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后脊贴上磨人的干草,乔成玉只觉得半块肩胛骨都要碎了,疼得就要装不下去了。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朝她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气势汹汹地开口:“你要做什么?”
听到声音,乔成玉一顿,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见到果然是采丹,松了一口气。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朝另一头走去,乔成玉这才得以逡巡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黑黢黢的洞穴,角落里都是一群手脚发软,筋疲力竭的修士,洞穴正中央有一座石碑,碑上铭文复杂,难以看出具体内容。
那块石碑实在古怪,乔成玉盯着看了一会,竟然有股奇异的、被窥视的感觉,叫她心里毛毛的,只能率先挪开了目光。
乔成玉小声拍拍采丹,轻声问:“他要做什么?”
没想到乔成玉是醒着的,采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泪眼婆娑开,小声喊她师姐。
采丹哭了一会,才同乔成玉解释:“好像是个祭台,我前几日被他抓到,他取了我不少灵力,全供奉那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神……其他修士也是如此。”
“这样……”乔成玉点几下头,目不转睛地着他的动作。
他手中捧着一座精致的锁楼,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锁楼流光溢彩,迸发出耀目的色泽,紧接着,锁楼内的灵力全都溢出来,扑到石碑上,整个洞穴都在轻微地战栗。
采丹灵力衰竭,几乎是勉力对抗这么多灵力释放的威压,乔成玉只好一只手扶着采丹,一只手手腕翻转,调动远处的本命剑过来。
还没等剑飞过来,黑衣人忽然朝乔成玉扑过来,五指屈开,是一副要取她灵力的模样。
采丹猛得挡在她面前,替她吃了这一记,身子被他重重地甩在一边,轻飘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
乔成玉心下一惊,转头确认她的情况——还好还好,还有气出。
她松了口气,剑刃紧接着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那股感觉又来了——乔成玉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目光不自觉往石碑那里看去,只是一道剑光闪过,阻止她的视线,那黑衣人十分抵触似的,不愿意叫她继续看下去。
*
“灵力到这里就消失了?”叶竟思诧异,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平原,纳闷。
可是手上的法器怎么动也找不出其他的反应,气得他拍了好几下。
没修好。
他讪讪一笑,偏头问江泊淮怎么办。
江泊淮神色凝重,手指擦过剑刃边缘,晕了血的剑在夜色下发出妖异的寒光。
“闭眼。”他刚一开口,叶竟思被扑过来的飞尘盖了满脸,赶紧合上眼,只能隐约听见风中轻轻响起来的叮当声。
和梦里的一样。
是那座锁楼么?他下意识想睁开眼确认,结果就被江泊淮拽着胳膊跌进了什么地方。
这一下摔得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痛,叶竟思按着脊背,刚要说话,忽然看到一道寒光破空穿去。
惊得他朝后退了一步。
那道寒光不偏不倚地将黑衣人手中的剑打落。
倏然之间到自己面前的剑刃被打落,乔成玉劫后余生,偏头看过去,果然是江泊淮。
江泊淮手腕轻翻,剑又重新回到了他掌心。确认乔成玉没事,他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后,眼神上下将这块地方扫了一圈。
最后落到高台之上的石碑,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实力强劲,黑衣人不再恋战,抓起插在地上的剑就要离开。
叶竟思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手里的长剑一扫,截住了他的去路。
腹背受敌,那黑衣人倒也不慌不忙,一只手捧着那座精巧的锁楼,轻微地晃荡。
锁链彼此相触,发出扰人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引力似的,要将人牢牢吸进去。
江泊淮划了道剑意,急急逼停他的动作,剑刃划到锁链上,却奇怪的损坏不了它。
紧接着,黑衣人身上冒着幽幽的萤光,有什么在他周遭流动,他忽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
“拦不住,先让开。”江泊淮眯起了眼,看清他周遭那团雾气,猛得开口。
那团力量来得又快又急,叶竟思退避不及,被横穿的力量刺中,一连退了好几步,伤口发着疼,又炙热地好像塞进了一团火焰。
浑身上下的经络都要被重新塑造。
江泊淮没有去拦人,步子掠起,飞到高台之上,掂了掂手中的剑,凝起灵力,朝石碑猛得贯去。
那石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承受了这么大的灵力与威压竟然也没有碎裂,只是表面冒起了细密的裂缝。
江泊淮再次用尽全力,长剑脱手而出。
那块石碑这次总算彻底碎了。
好像置于心头上的石头被卸去,乔成玉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呼出一口浊气,只能看到那黑衣人离去的身影。
*
采丹伤势不重,体内灵力虽然衰竭,不过好在没拖多久,服用些丹药就能好全。
叶竟思身上的口子却难处理,胸口上出了一道印记,泛着金光,无论怎么也除不去。
“这是不是什么宝贝?竟然是金色的!”叶竟思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胸口,深思。
“毒蘑菇还是五颜六色,可漂亮的呢。”乔成损他,却也实在好奇,她低头看看洛川雪手臂上的印记——竟然也是金的。
“神降。”江泊淮将几根银针插进他的胸膛,面无表情:“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不许再跟着乔成玉。”
“神”字甫一说出来,叶竟思和乔成玉均一怔。修仙之人得道成仙乃上上境,然而数百年过去了,修仙界都没有人能真的成仙。
成仙仿佛是海市蜃楼,是无法成真的谎言。
“什么啊?”叶竟思率先嘟囔开来,没多大在意,他还是好奇,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名堂,纳闷。
江泊淮弯了弯唇,皮笑肉不笑:“是宝贝。叫你一直被盯着的宝贝。”
他话一说出口,乔成玉莫名就想到了那块古怪的石碑,连忙开口提及此事。
不料江泊淮听了之后古怪地沉默下来,紧接着,手被人轻轻罩了下,江泊淮低声说:“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那石碑……”乔成玉被他抓着手,手指屈起,点点他掌心,接着问。
“是神力。”江泊淮摊开手任由她在自己手心戳戳点点,眼皮垂下,神色难辨。
乔成玉猛得一怵,突然想到渡灵村的塞纳,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同塞纳一样的神么?”
江泊淮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安慰她,轻声说:“差不多吧。”
他指尖抬起,轻轻碰上乔成玉发髻上的蝴蝶发簪,拨弄了一下,又弯唇,竭力要让她轻松下来:“一切都会解决的。”
乔成玉只好跟着点点头,弯了弯唇,目光投在叶竟思身上。
*
洞穴里的其他修士尽数被救出安顿好。乔成玉猜测江泊淮还有没说的,找了个借口说想吃酸梅汤,央他去买了,自己往采丹那边跑去。
“师姐,我知道的都说了……”采丹脑袋疼,想来想去,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如何如何被抓一事尽数托出。
母亲妖丹不在身上,妖力越来越弱,神识也不清,采丹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把她救出去的时候还是被宗门发现了。
她抵死挣扎,好不容易带着母亲跑了出来。
妖的一辈子可以活数百年,妖丹在,妖就永远不会死。
采丹幼时,常常体弱,先天不足,妖族的大长老说她根骨不好,炼不成妖丹,终其一生,也只能活百来年。可是母亲偏不信,她将自己的妖丹给了她。如今数十年过去,那颗妖丹已经同采丹融为了一体,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母亲走在了一个和煦的日子里,就像她捡到自己的那个日子——采丹已经饿了几天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趴在灰沉沉的地上,数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有人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对方第一次抱小妖,还不熟练,掐的采丹每一块骨头都疼,想着是不是要成了这可恶的妖怪的食物。
可恶的妖怪问她:“小家伙,要不要和我回家啊?”
采丹没有哭,母亲说哭是最没用的,她沉默地将母亲的骨头埋在了她们家底下,最后一捧土埋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臂多了一道金色印记——
然后就开始了长达数日的逃亡,只可惜最后还是被那可恶的黑衣人抓住了。
这个黑衣人日日抽取修士的灵力,采丹她们灵力越加淡薄也越加虚弱。眼见这些人的灵力都要没了,黑衣人就找出更多有印记的人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
乔成玉猜测,这怪人莫不是吸取采丹她们的灵力给自己用,以便于早日成仙?话本都这样写,这是旁门左道,是邪术,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的。
她回忆起那个黑衣人最后双目无神的模样,心觉他离走火入魔应当也不远了。
“哦!倒是还有一件事……”采丹绞尽脑汁,总算想到旁的事情。
可是……她内心煎熬,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尚且没有做出选择。
“你说。”乔成玉握住她的手。
采丹吞咽了口口水,最后朝外面看了一眼,确认了什么,才低声开口:“我是半妖之躯的事,江……”
她原本想说江泊淮的,想了想,又有点不敢,于是飞快地改口:“江公子早就知道,他还……他还杀了九婴。”
乔成玉的心没由来地飞快跳了一下。
“他既然能杀九婴,一开始为什么不动手?九婴说,它埋伏在金陵,是有人指使的,可是没等它告诉我,就被江泊淮杀了!”采丹继续说下去,越说,越心有戚戚,被乔成玉握着的手都要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乔成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采丹怀疑那个派九婴潜伏在金陵的人就是江泊淮。
“这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乔成玉连忙开口,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背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和采丹不同,她并不担心或者怀疑这一切都是江泊淮的阴谋。没有由头,乔成玉就是相信他。
虽然她深知江泊淮瞒着的东西未必比这件事小,但她愿意相信江泊淮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好吧。”采丹讪讪开口,继续小声给人上眼药:“可是他看起来好凶啊,脾气也不好,我……”
“我脾气不好么?”一道声音接着她的话茬说了下去。
房门被人推开,江泊淮站在门口,阳光被他的身影遮住,叫他的脸上投出一片阴翳,脸上神色也很冷,像索命的修罗。
采丹打了个嗝,把脑袋钻进被子里,不敢冒出来了。
“说话。”江泊淮走了进来,声音冷得像一捧雪,直直地进了人的脖颈,冻得人一颤一颤的。
乔成玉望着那一团抖动的被子,有些好笑,却还是给人解围:“采丹乱说的。”
江泊淮无动于衷,看起来要采丹给个说法。
乔成玉失笑,拖着江泊淮的胳膊,把人拉出去,还不忘给采丹掩上房门。
她忍俊不禁:“别和小姑娘计较了。”
江泊淮被她拖着,没敢用力,就这么被她轻易地拉出了房间,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淡,看起来气得不行,嘴都撇了撇。
挂脸。
乔成玉戳了戳他的酒窝:“笑一下。”
江泊淮不愿意,抓住乔成玉的手指,垂下眸,拽着人手指的手一晃一晃的,像撒娇,言语之中也有很淡的委屈意味:“她说我。”
见乔成玉没什么反应,江泊淮不甘心似的捏了捏掌心的手指,不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她诋毁我。”
好像被小猫扒拉了一下。
乔成玉忍不住笑,弯起眼:“好好好,那我改天和她说说,让她不要欺负我们小江公子好不好?”
江泊淮点了点头,只是脑袋还是耷拉下去,看起来兴致不高。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没准会碰到人,乔成玉四周望了一圈,心想,做好决断,拖着人回了房,才松了口气。
江泊淮始终垂着脑袋,任由她动作,跟着她亦步亦趋的,就是不叫人看到自己表情。
乔成玉抬起另一只手,想摸摸他的脸,碰到一点微湿,她弯下腰,抬头看江泊淮神色,轻声开口:“哭了嘛?”
江泊淮眼尾红红的,有着未散的潮气,掉眼泪倒是不至于,只是眼睛看起来确实是雾蒙蒙的了。
乔成玉心都要化了,抬手给他擦眼尾。
江泊淮顺从地让她把自己的眼泪擦掉,低下头用鼻尖碰碰乔成玉的,湿润的眼睫碰到乔成玉脸上,叫她感觉到一点冰凉。
“要亲一下么?”乔成玉轻声问他。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江泊淮扣住脑袋亲了上来。
察觉到乔成玉还是弯着腰的,怕她不舒服,江泊淮只是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人的唇就直起身来,手掌扣在她的腰后,也把她扶起来。
他手指的骨头隔着衣物,触觉那么清晰地传到了乔成玉皮肤上,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不小心扫到乔成玉脸上的时候都带着滚烫地温度,轻而易举地叫她腰际不自觉软了下来。
江泊淮退了几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拉着乔成玉,怕她腿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等人刚坐好就托着她的下巴亲了上来。
这次的吻带着侵略性,唇齿相依,轻轻地舔舐着乔成玉的唇,又把自己的气息全席卷住对方。
乔成玉被亲得脑袋好像都缺氧了,在发着烫,还有点晕,江泊淮总算把她松开。
他手指给乔成玉轻柔地擦拭唇上的水光,声音小小的:“你不要听她的好不好。”
“好。”乔成玉和他保证:“我自己有脑袋,有眼睛,我们小江公子很温柔,也不凶,脾气好好的。”
小江公子稍微好受一点了,点了点头,凑近乔成玉,把头放在她肩膀上,想了想又问:“你喜欢温柔的,不凶的,脾气好的?”
乔成玉喜欢江泊淮,不是因为他温柔,不凶,脾气好。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别的理由,可是这话要她说出来也不好意思,于是只好干巴巴地点头。
察觉到她的动作,江泊淮把头低进她的肩膀,看起来有点苦恼的样子。
好烦,乔成玉早晚会知道的。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迟迟不愿意打破这一场美好的虚影。
江泊淮冷心冷肺、自私自利……同叶竟思半点关系也没有,同乔成玉喜欢的也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想,必须要将这件事早早解决。
江泊淮要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不能被乔成玉发现了。因为她只想要狸奴,不喜欢狐狸,被发现的话,可是要被丢掉的。
第54章 系统
被挟持的修士共计四十二人,有大半是同乔成玉一样,被迷晕后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的,剩下的就算有心想记住他的长相,也根本没有机会。
“这小子准备还挺充分的!”叶竟思低声嘟囔,忍不住在屋子里跺脚团团转。
乔成玉一看他转圈脑袋就晕,赶紧伸手把人拉停下来,没等她求助地望向江泊淮,对方就先一步开口。
“我有办法。”
他语速很快,难得显得有一点急切的意味。
“什么法子——”叶竟思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后脑兀的传来一阵钝痛,他闭了闭眼,艰难地扭头。果然看到拿着刚刚敲完他脑袋的凶器的江泊淮。
见人没有马上晕死过去,江泊淮显然也有点惊讶,正打算再补一下。
叶竟思赶紧翻了个白眼,而后再也没了知觉,昏死过去。
*
嘀嗒嘀嗒——
露水顺着石壁掉下来,沾湿了一片衣角,青年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已经无力顾及身上的伤口,只能勉力撑着石壁坐起,周转自身灵力。
识海中却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钟声,催促得他只能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密室走去。
飞沙走石,经历一场恶战,这里尘土飞扬,已经难辨最初模样。
他恍如不知,手指在石块中翻找——直到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石碑上面的字迹纹路已经看不清,边缘锋利,在泛着隐隐的幽光,在昏暗的洞穴里一闪一闪,可怖得像萤光鬼火。
一股诡异的力量就这么突兀地灌进了他的体内,叫他四肢百骸瞬间都麻木起来,失去所有知觉和痛感,脑海中全剩下杀戮的欲望。
那股巨大的威压来势汹汹,将他全然包裹,只剩下一股难言的束缚感,扼制住他的神识与灵魂,有什么东西,在扒开他的灵魂和**,赤裸裸地审视他、占据他的一切。
哪怕只是一场虚梦,叶竟思也恍有同感,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上下却还带着冷汗,那种可怖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将他团团裹挟,动弹不得。
“醒了醒了!”洛川雪率先发现,赶紧叫了叫一旁困得小鸡啄米的乔成玉。
乔成玉瞌睡虫于是也跑了大半,撑着桌子从江泊淮的怀里站起来,走上前去观察叶竟思。
冷汗粘在后背,春风一过,恍如将人扔进了冰潭,剩下彻骨的寒意将全身包裹。
不知道这股凉意究竟是源于涔涔冷汗还是方才那个噩梦,叶竟思干巴巴地吞咽了几下口水,紧张得不自觉攥紧手指。
“梦到什么了。”江泊淮开门见山地问。
“一个、石洞?”叶竟思只好摇摇头,将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勉强压下,回忆了下那个噩梦,接着继续:“有块奇怪的碎碑,好像是为了那个……”
碎碑两字一出来,乔成玉和江泊淮均是一脸凝重,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人多起来,叶竟思稍微胆子打了一点,揉揉了发冷的手臂,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洛川雪朝三人看了一眼,知晓这不是自己该听的了,便借口说要出去拿壶茶水进来,低着头出去了。
门甫一掀开,外面的采丹一时失神,不察,差点栽倒,洛川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弯弯唇:“采丹姑娘。”
“我来看看师姐和师兄。”采丹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一板一眼地开口。
对于这位身负半妖血脉的道友,洛川雪略有所闻,不知道青云宗的秘事她还能不能再听了。便想了想找了个借口,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去看看煎服给其他道友的中药。
采丹应下了,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太阳太大了,暖洋洋地撒下来,照在她眸中却奇异的半点亮色也没有。
*
乔成玉原以为,江泊淮是知道最多的,毕竟他聪明。
后面以为,自己和江泊淮是能够知道最多的,因为叶竟思笨蛋。
最后发现,叶竟思和江泊淮才是可以知道最多的,因为她实力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吧。
那块石碑什么开头暂且不知,江泊淮说上面有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力量,像是神力,能叫黑衣人去而复返,肯定是他拼了命也要找全的。
于是便飞快地做了决定,要重新回去那个山洞,一是为了瓮中捉鳖,将黑衣人抓获,二是找几块碎碑回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宝贝的。
乔成玉不久才被抓走过,受了些她自认为是不痛不痒的轻伤。
没想到江泊淮又借口说救回来的修士不能置之不顾,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留下来,等叶竟思和江泊淮两人去山洞看看情况。
江泊淮鲜少对这些事情这么积极,难得没有左拖右拖,当即把叶竟思从床上拽起来,就要去看看情况。
“万事小心。”乔成玉没去成,很是耿耿于怀,于是只是轻轻拽了拽江泊淮的小指,轻声嘱咐他。
“好。”江泊淮把她整个手抱住,点头,很认真地和她保证,又小小声问她有没想要的吃的玩的,回来的时候带给他。
乔成玉立马警铃大作——身份大变,这样子好像江泊淮才是出去干活的两脚兽,而乔成玉才是一只喜欢玩乐的可爱小猫。
她于是矜持地摇了摇头,拒绝。
“那给你带喜欢的糖葫芦?”江泊淮一向很会读猫语,见状思考了下,问。
“要两串。”猫大人乔成玉抬了抬下巴,很严肃矜持地回答了他。
江泊淮翘了翘嘴角,忍不住弯眼睛,和她说了声“好。”
幸福来得轻而易举,乔成玉摇头晃脑,顺道也嘱咐了叶竟思一句“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
叶竟思深觉那股力量不是他可以轻易对付的,临了临了,这个关节上还在翻着剑谱一百零八式,用来抱佛脚。
听到她这么敷衍的嘱咐,更愁了,手指沾水,飞快地翻着,企图一目十行。
他嘴里念念叨叨,跟在江泊淮后面,一步比划一招,恋恋不舍地走了。
乔成玉仔细看了看叶竟思,还是实在没从他质朴清澈的愚蠢中看出什么同未来反派可以相似的联系,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扭头打算走了。
采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后,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微地退了一步,垂下眼睛。
她横空出世,把乔成玉吓了一跳:“采丹?你在这做什么?”
“晒太阳。”采丹回答。
乔成玉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不做多想,点几下头,打算离开,把偌大个院子让给她。
“师姐。”采丹忽然又开口了。
被她一喊,乔成玉停住步子,耐心地回头,问她怎么了。
“我有一招剑式不会,想请教请教。”采丹忽然双手捧剑,抬起头看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同人对望。
乔成玉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想拒绝,又实在找不出理由,只好给人打预防针:“其实吧,我剑法也不怎么样,不一定能教会你。”
采丹恍如未闻,只是又顺势提出:“后山宽阔,去后山可以么?”
乔成玉从台阶上跳下来,一只手轻轻一转,远处的剑刃就灵活地落在了她掌心,她欢快回复:“好啊。”
*
那处洞穴在密林深处,用锁楼开了结界锁着,轻易叫人看不出。
原路重走,明明一路上没有什么异样,叶竟思偏要自己吓自己,小声嘟囔:“是不是变了?我记得这棵树原本不在这里的啊……”
“闭嘴。”江泊淮用灵力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林子是原来的林子,树也是原来的树。偏偏叶竟思嘴根本停不下来似的,吵得他脑袋疼,冷冷开口。
好歹和江泊淮认识小半年,叶竟思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知道有乔成玉在,他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倒也没真的闭嘴,反而继续说下去。
“不能怪我啊,你说那什么鬼东西,偏偏找上我,为什么只有我能梦得到啊?我能不怕么?”
他越想越来气,没有注意江泊淮难得没有打断他的腹诽,亦没有留意他停留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
“停。”等他数落得差不多了,江泊淮才打断他,拿出剑,同前夜一般,剑意迸发出片片寒光,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腾。
叶竟思熟门熟路地赶在飞尘扑面之前闭了眼,又先江泊淮拽他一步地拉住他袖子,同人一起跌进熟悉的洞穴。
“咳咳……”他咳出几口淤气,顿时觉得浑身通泰起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江泊淮立在他身侧,手里的剑深深地插入地上,他久久没动,昏暗的光线下神色未明,有些晦暗难辨。
而后半晌才有反应,将死死插在地上的剑刃拔去,用得力气很大,都碎出了几道地缝。他扭头就走,半点留恋也无。
“不是才进来么?”叶竟思纳闷,喊住他。
江泊淮已经轻巧地掠出去了,他声音低低的,冷得要掉下冰碴子,情绪从来不显山露水,这时却连叶竟思都听出他压抑不住的不高兴。
“被骗了。”
叶竟思知道哪里不对了——进来的时候没听到锁链铃铛声。
*
跟叶竟思待久了还是有一点坏处的,比如自己变笨了。
乔成玉一边想,一边堪堪躲过采丹险些划过自己脸侧的剑。
采丹双目失神,只知道机械似的攻击乔成玉,叫她也不敢下重手,只能迂回地拖延时间。
忽然四周寒风大作,几道铃铛锁链声越挨越近,乔成玉警铃大作,步子掠起,打算先离开此处,却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仿佛有什么屏障似的,将她的去处全都围了起来。
紧接着,采丹浑身一软,昏死过去,一道黑影随着出现在乔成玉面前,他双目失神,同不受控的采丹一般。
乔成玉又掠回去,退到采丹身侧,给她检查完,确认人好好的,松了口气,望着黑影,拖延时间问:“你背后的主使是谁?”
黑影同采丹一般,被人操纵了神志,根本不会自己思考与回答,那人于是只是借着黑影的嘴回答她:“你不用知道。”
全世界都是谜语人!乔成玉气急,刚要找个新话茬拖延时间,一股蛮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地将她手脚束缚住,仿佛要把她带向什么地方。
“别——”乔成玉大呼,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猛烈的白光,随后是怎么也望不到头的黑暗。
她好像被关进了什么地方,一片虚无空旷,喊出去的话都能有回声,只是手脚暂且能动作了。
于是乔成玉支起身子,望了望一片漆黑的景象,打着胆子准备起身朝一个方向走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同上一次一样。
机械音熟悉而单调的重复——【检测到不受控因素消失,系统自动保护关闭……】
第55章 别扭
什么?
脑袋里还是嗡嗡地回响着系统的电子声,乔成玉只觉得像木制的锤子,振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像被敲惨的木鱼。
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黑雾,难以视物,乔成玉舔了舔唇,稳住心神问:“你怎么忽然醒了,自动保护系统又是怎么回事,我……”
乔成玉话还没说完,就被系统急躁地打断。
它的机械音竟然奇异地有一点迫切的成分:“我不能把你拉进来太久,简而言之,言而简之,离江泊淮远一点!”
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偏离轨道,乔成玉只觉得脑子晕晕沉沉,像一团浆糊,一时难以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找回自己声音:“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了,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掉,系统恍如未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没给你发任务你也能和大魔头纠缠在一起啊?!”
仿佛思绪中清晰的唯一一点光亮,乔成玉陡然清醒过来,找到它话中的关键字词。
她的手指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剑,牙齿也在发着轻微地战粟,尽量竭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开口问:“什么意思?你在说江泊淮么?”
系统默了默,诚实地告诉她:“是这样的。”
心中挂着天平的绳索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抵不住外力,一处地方失重地落下去,砸得一颗心血肉模糊,泛起轻微的疼痛。
高悬的剑刃终于砸下,乔成玉很难说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心绪,只觉得有点苦,像心头长满了利刺的藤蔓,就连轻微的呼吸都能让整颗心脏刮得千疮百孔。
“……魔头会有多坏?”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细弱的自己好像也听不清,指尖掐入了手心,留下一道轻微的印子。
可是系统这次听见了,它只是沉默片刻,终于松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黑雾太浓了,呛得乔成玉眼泪都要掉出来。她想,怎么会这样呢,江小公子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像雪一样。
可是再干净的雪,掉在地上也是脏的,拨去表面那薄薄的一层细碎,底下的脏污轻易就会脏了手。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将郁结在胸口的浊气全吐出来。
“我知道了。”乔成玉点几下头,好像没有理会那么多,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出去啊?采丹还在外头呢?叶竟思他们呢,找错了都不知道,这锁楼到底什么鬼啊……”
她半个字都不敢停,怕那些汹涌的情绪得了空,倾巢而出,将她压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你有没有听到啊?”系统一个头两个大,仍在絮絮叨叨催促:“我都说了……”
“我听到了。”乔成玉打断它,声音重重的:“他是坏人,他有很多东西瞒着我,我都知道了,可是你难道没有么?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自我保护又是什么?到你了,你可以说说么?”
像突然哑了的炮仗,系统奇异地停顿了片刻,末了才继续支支吾吾下去:“叶竟思不是反派么?你的任务就是让他早日成为反派,维护我们书里的剧情就好了。”
乔成玉突然笑了一下,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自嘲,原本以为的任务是阻止黑化,原本以为的善人是江泊淮。最后才知道全都错了,南辕北辙。
“你也别太激动,我们还有机会不是么……”生怕人撂担子不干,系统轻声细语地劝她。
乔成玉合眼,深呼吸几瞬,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然而胸腔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那些黑雾从里面灌进,涨痛得四肢百骸都发麻。
还没等她熟悉这股恼人的疼痛,远处忽然亮光一闪,划破一大片的黑雾,刺目的光线照进来。
乔成玉艰难地眯着眼,在亮处尽头看到了一袭白衣。
江泊淮抵着剑,察觉到她的视线,朝这里投下一瞥,随后如释重负似的松了口气。他勉强弯了下唇,一步一步朝乔成玉走过来,那么坚定,和伸出来握着她的手一样。
“别怕。”他轻声安抚。
光亮太刺眼了,乔成玉怀疑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耀目的光,以至于有种疼痛得要掉眼泪的感觉。
她垂下头,不再去看那块亮处,可是脸颊还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江泊淮好像叹了口气,乔成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反应过来跟他一样摸上自己脸颊的时候才发现脸上湿润润的,还真掉了几滴眼泪。
哄人大概是很难的事,江泊淮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看起来有点手忙脚乱,最后只能按着乔成玉的脑袋进自己怀里。
“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他承诺。
乔成玉觉得自己好像看不懂江泊淮了,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被很快察觉,又被按着脖子。江泊淮以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把她纳入怀中。
*
春日常常有好天光,阳光明媚,偶尔传来外头幼童欢快的动静,在放纸鸢。
乔成玉再三保证自己掉眼泪是因为亮光,江泊淮将信将疑,却也秉承谨慎的原则,怕乔成玉的眼睛不能视光,这几日不让她在外头待太久。
她好不容易才能有一点出来晒太阳的时间,正撑着下巴,拨弄桌上的茶杯。
采丹一蹦一跳地过来,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夸张地做出被烫到的模样。
乔成玉果然被逗笑,弯了下眼睛。
“这样才对嘛。”采丹把茶水喝完,摇头晃脑,老神在在:“我感觉师姐最近都没那么高兴了。”
江泊淮出现后,系统再次以自我保护的由头陷入沉睡,仿佛带给乔成玉那些震撼的消息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只有掌心的印子告诉她,原来不是假的。
“我最近有点烦。”面对采丹,乔成玉倒稍微自在点,因为她没有莫名其妙的身份,不需要黑化,可以普普通通的做乔成玉最贴心的小师妹。
那个抓其他修士的黑衣人也是被人操控的,江泊淮将锁楼破开,叶竟思趁机将他抓住,连带着控制采丹的术法也一同解开。
只是那锁楼到底有什么秘密,控制黑衣人的是谁,都是只有江泊淮才知道一二的秘密,任由乔成玉怎么试探也得不出答案。
她像一片停泊在海上的孤舟,努力划了很久才发现方向错了,远处的亮也不是通往岸边的灯塔,是指向地狱的引渡灯。
“因为江泊淮么?”采丹左顾右盼,确认话题中心人不在自己周遭,才小小声问。
乔成玉一顿,也跟着小声问她:“有这么明显么?”
采丹的头点的都要将脖子折起来了,她信誓旦旦:“你不让他粘你了,你不爱他了!”
“……哪跟哪!”乔成玉狠狠拍了下她的脑袋。
她承认,知道江泊淮兴许是套着假面和秘密的,确实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也叫她这段时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可是乔成玉是偶尔糊涂却经常聪明的小孩,她最知道自己的心了。
她喜欢江泊淮,是不需要旁的验证都可以得出的结果
乔成玉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那个对自己隐瞒颇多、又不太真实的江泊淮。
“好吧!”采丹失望,把茶杯里的茶水一口饮尽,悲痛地说:“那你这几日不要太明显了,江泊淮不为难你,我和叶竟思可惨了,他喜怒无常的,好吓人……”
乔成玉觉得自己演技高超,扮演恶毒的乔家大小姐至今也没人发现,和江泊淮闹别扭装了一下怎么会被看出来?
她拒不承认,采丹目光投在远处的一道人影上,慢吞吞地“切”了一声:“你问叶师兄嘛!”
叶师兄只是平平无奇地路过,本不想参与进来,接受到两道如炬的目光,心中叫苦跌声。
怎么倒霉事总被自己碰上!叶竟思发愁,想着要不要找符修的师姐要个时来转运符?
顶着乔成玉沉重的目光,他艰难点头:“是有那么一点点明显……”
“我就说!”采丹高兴了,原地转了几个圈,高兴地庆祝,却又乐极生悲地被一块石子砸中。
气得她当即扭头,发现是一只纸鸢挂在了树上,外头的幼童为了够它,扔了几颗小石子进来。
他们不好意思地同采丹道歉,大妖有大量,采丹勉强原谅了,掠起步子将树上的纸鸢抓起来,人飘也似的翻出去逗外头的小孩玩了。
“采丹真是!”叶竟思也想放风筝,心思都飘远了,忍痛收回,还是忍不住问乔成玉:“你和江泊淮闹别扭了?”
怎么又来问这个!乔成玉一个头两个大,一板一眼地回复他:“没有,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你黑化的事我还没解决呢!这么根正苗红的人还是得变反派,想到之前为了阻止他做的事,乔成玉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说谁孩子呢!”叶竟思小声嘟囔:“我知道的事不一定比你少呢!”
默了默,他又弱弱问:“为什么闹别扭啊?”
“都说没有闹别扭……”乔成玉声音也跟着弱下去:“我不知道他的很多事,让我很不高兴。”
叶竟思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他“嗐”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似的:“那你问他呗?再不济问我,问采丹,我们知道的都可多了!”
比如我们都发现他不是好人。叶竟思得意地想,觉得自己比乔成玉聪明了。
他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觉得身负解决同门恋爱难题的重大责任,加上江泊淮这段日子对他确实还挺好的,便狂妄地认为他不会杀自己了。
于是口无遮拦起来:“就比如他和你成婚那事……”
乔成玉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下脑袋,钝痛感如影随形,搅得她头脑发昏,却又能无比清晰地听清叶竟思的每一个字。
“你说什么?”
*
锁楼的锁是用赤铜锻造的,这种东西稀奇的厉害,坚固无比,火侵水袭都不惧。是以不少剑修想拿来锻炼剑刃,然而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这东西究竟在哪。
传闻中它们是仙人的馈赠,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知道究竟在哪。
江泊淮将手指从锁上收回,指尖上有一缕很淡的灵气,缠绕住他的手指,像想要侵入他的体内。
果然是麻烦的东西。江泊淮将它扔到一边去,看这玩意又不死心地缠上来,耐心告罄,周转灵力将它团团围住,最后吞湮干净。
神力就和它主子一样,没有眼力见。他想。
可是为什么要缠上乔成玉呢?是知道什么么?
江泊淮觉得自己不算聪明人,乔成玉这段时间都不亲近他了,叫他的脾气更差了,更懒得动脑子,只想拎起剑用最简单粗暴的杀上瑶境。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乔成玉的声音随着传来:“江泊淮,我进来了!”
江泊淮把锁楼放好,先她一步把门打开,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委屈。
好像在埋怨乔成玉这几天不搭理人。
“谁让你不给我晒太阳的。”乔成玉故作轻松,找了个借口,点几下头,很理直气壮地开口。
“眼睛还痛么?”江泊淮果然服软,指尖碰上她的眼皮,动作很轻地用灵力给人熨烫着。
乔成玉眼睛真没事,但很享受江泊淮这样的服务,半推半就地随着他动作了,用手摆弄江泊淮空闲出来的另一只手。
“事情解决了,我们也不能在金陵多待了,离开之前同我一起回乔府看看?”
江泊淮当然一口应下,又问她什么时候。
乔成玉假装想了想,最后盖棺定案:“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江泊淮还真没料到是现在,略微迟钝了一下,乔成玉趁机将他的手拉下来,弯着唇指了指他那只被乔成玉摆弄地手。
是一只小兔子。
江泊淮记得,刚认识乔成玉不久,她也给自己摆弄过一只一样的,不过当时是她的手。
*
乔母乔父离世后,乔府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了心腹管家处理,乔成玉落个清闲,自然乐意。今日回来一趟乔府,没想到乔府不仅没有颓败的迹象,反而日益繁盛,连侍女都多出许多新面孔。
几个新侍女不认识她,悄悄多看了几眼,和待久了的侍女姐姐说乔大小姐多么多么漂亮,姑爷又是多么多么好看,两个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泊淮面上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和煦的笑,一边却令人给夸好话的侍女发赏钱,还是大块的金子。
这种好事自然很快在乔府长了腿,来来往往的小厮侍女见到都夸一嘴,如约得到赏钱。
乔成玉心疼,一边思考要回来的合理性,一边小声嘟囔江泊淮败家。
“芥子袋里的东西你看都不看就拿出来打赏人。”她控诉。
江泊淮说冤枉,自己有很多个芥子袋,这个是装赏钱的,给乔成玉经常用的那个是贴身的。
这还差不多。乔成玉摊开一只手,掌心果然被人放了一个钱袋上去,沉甸甸的。
江泊淮弯眼睛,讨好地和她说今后钱都归乔成玉管。
“好吧。”乔成玉“勉强”开口,把钱袋收下了,不许他再赏赐。
她的贴身侍女早早就将她的院子收好了等人,见到乔成玉,眼泪都要掉下来,情难自抑。
“小姐瘦了!”一个侍女抢先说。
“不止瘦了,模样也变了,险些没认出来。”另一个话头接的很快,给两人奉上茶。
乔成玉以为她们只是简单奉承,说了几句没有没有,就带着江泊淮在她的小院转圈。
江泊淮是第一次见乔成玉的小院,乔成玉也是,绕了大半圈,做出不少重要指示,例如今后还是把院子的花坛改成小的,比较精致可爱,又如东南角想要一个秋千。
江泊淮都记在了心里,跟着点头,和她说都会有的。
“以后我们家就按这样子来,好么?”乔成玉指点江山完,笑眯眯地问江泊淮。
叫他的心没由来地快了几分,话立即接上:“好,你说的都好。”
乔成玉满意了,看左右无人,凑上去亲亲他,算是表扬。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要改的么?”她最后问。
江泊淮直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他实在不如乔成玉聪明,没反应过来,最后只是摇摇头说没有,乔成玉说的样样都好。
乔成玉好像叹了口气,很轻,又像是松了口气。江泊淮分不清,下意识讨厌这样看不懂乔成玉情绪的时刻。
“你困不困?”乔成玉问他,碰碰人眼底下的青黑,还是没办法理解怎么有的人一天睡那么短就够了。
江泊淮不困,但是乔成玉给了他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拥抱,温度足够叫他融化松懈下来。
于是他竟然也拢着怀里的乔成玉,沉沉地睡去。
确认人已经睡着,乔成玉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出来,和侍女说给他拿张毯子,又让侍女不要叫他,等江泊淮醒了之后再告诉他,自己先回洛府了。
今日的春光一如既往的好,乔成玉想了想,觉得江泊淮可能没说错,她眼睛可能还是有点不舒服,看到这么温暖的光线会有很想掉眼泪的冲动。
她克制住眼眶的湿润,收拾了下包裹,愁苦地发现往常的包裹都是江泊淮收拾的,她实在不知道该捡什么,于是挑挑拣拣,拿了点自己的东西出来。
最后把目光放在那把剑上,想了想,还是抿唇放下了。
乔成玉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她很聪明,能够轻易地看出每个人的真心,因此从不质疑江泊淮对她的爱。
可是偶尔也会想逃避。因为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太多算计和隐瞒。江泊淮暂时做不到,乔成玉也是。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发髻上的簪子被黄昏照得泛起轻微的橙光。乔成玉没由头地想,要离江泊淮多远,才能让系统避开自我保护功能呢?
第56章 柳絮
金陵的晚春多柳絮,洋洋洒洒就能轻易布满整座城,扎进人眼里很不好受。
乔府管事的管家有敏症,见不得柳絮,府中的侍女特低每三个时辰就在府内洒水,让柳絮湿落,最后一齐拿出去倒了。
只差小姐屋子没有沾水了,玲珑捧着一盆水,刚要进去,就被年长一点的侍女姐姐珍珠拉住,她轻声喊:“先不要进去了。”
玲珑闻言,顿了下,试探性地问:“又来了?”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回应。
她于是只好将满盆的水搁置在一旁,愁苦地说:“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看江公子几乎是日日来,愁我都要愁死了。”
江泊淮不喜欢外人伺候,他虽然不凶,相反脾气竟然还好,总是弯着唇朝人笑,和煦得如同三月春风。
可常在府内做事的下人,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能看出这江公子绝对不是看起来那么好相处的。更有传闻说他克死父母,府内便人人自危,都不敢往上凑霉头。
前些日子小姐和江公子一同回来一趟,原以为至少要在府内待好几天,结果一个下午人就单独走了。最后据江公子说,她兴许是想出门散散心,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于是玲珑这些天日日打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小姐回来,没成想都过去小半个月了,都不见人影,反倒是江泊淮,往乔府跑得这么勤。
“我看江公子就是诓我们的。”玲珑掰了个橘子吃,说得振振有词:“他应该也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不然不至于天天来这抓人。”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珍珠年长一点,想的自然比她多,叫她谨言慎行,又看了看她只会吃橘子的傻样,到底沉默片刻,挥手赶人下去:“先不洒水了,你先下去吧。”
玲珑捧着橘子高高兴兴地下去了。她于是终于敲几下门,大气不敢出,一颗心悬着,尽量沉稳地问里头的人要不要续茶。
门板忽然一下被拉开了,她吓得赶紧退到一侧,头垂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抬起来。
“不用了,我们公子这就走了,要是你们家小姐回来了,还有劳传个信。”一位老伯笑眯眯地和她说。
“自然自然。”珍珠忙不迭应下了,只敢用余光小小地打量两人。
李伯脾性好,不为难下人,没阻止她的小动作,只是快步几下,追上江泊淮。
她于是得以空子,趁江泊淮无暇回头,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看人。
江公子比初次见瘦了一些,他一个人的时候尤其不爱笑,鸦羽似的睫垂下,冷淡而不近生人的模样,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翳,却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眼睑处的乌青。
他表情总是淡淡的,叫精致的眉眼也多了点不沾染人气的出尘味,是漂亮得叫人不敢多看的模样。
只可惜看起来病怏怏的,也不爱说话,她心里犯嘀咕,没想到抬眼看的小动作被江泊淮抓到,他轻轻巧巧地扫了一眼过来。
目光太凉,冻得珍珠没忍住哆嗦一下,刚想要解释什么,李伯和事佬似的挡在两人中间,和江泊淮说已经酉时了。
江泊淮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见人走出了一长步距离,李伯才低声和珍珠交代:“公子这段时间都先不来乔府了,有乔姑娘的信息,务必告诉他……”
末了,似乎是察觉到珍珠的轻微颤抖,他还是补充了句:“我们公子心肠不坏的。”
珍珠头点得拨浪鼓似的。
心肠不坏的江泊淮没有在金陵多待,酉时到了,他要回一趟青云宗收拾晒在外头的娃娃。
娃娃是上次去渡灵村的时候阿婆送给他和乔成玉的,乔成玉把它们塞进了江泊淮的芥子袋里。
江泊淮幼时就被人夸赞,说少年早慧,聪颖绝伦。可是直到等乔成玉离开,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很聪明。
比如他不知道乔成玉现在在哪,又比如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还比如在她离开后,他才终于发现常常被乔成玉提起的芥子袋里有什么。
有一块能叫人体温常热的温玉,有一只漂亮的蝴蝶剪纸,有一只香包,里面的材料全是安神入眠的……
可是自大梦一醒,乔成玉不知所踪,他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江泊淮始终记得那天,黄昏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好梦初醒,没能找到人,乔成玉不见踪影,任由他在哪里都找不到,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一柄剑。
他不确定乔成玉是不是不想要了,所以把它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于是只好把剑收回来,剑身四溢出灵力,一点点地进入江泊淮的体内。
江泊淮一向不喜欢将离体的灵力收回来,总觉得有的东西放在外面就会脏了,而且收回灵力和拿出一样,如同刮骨割肉,每一寸肌肤都在撕裂着发着痛。
可是事到如今,这好像是唯一和乔成玉有所联系的东西了,他想。
江泊淮终于明白,剑和他一样,都是被丢下的。
春日的风一向和煦,可是金陵太奇怪了,江泊淮想,往日没什么感觉的温度,现在刮到身上竟然像冰刀子一样冷。
只可惜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在掌心蕴出温热的灵力,然后弯着灵动的眼睛朝他笑,问他“冷不冷”了。
*
乔成玉这段日子很发愁,她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可是很奇怪的,江泊淮不在身边,她奇异地发现自己花钱如流水,买的东西也总是找不到。
原本以为会出现的系统也没有出现,叫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竟思”她的手指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这三个字,最后画了个箭头,指向黑化。
她定定看了好久,又擦掉,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
为什么偏偏要叫叶竟思黑化呢?江泊淮不是才是反派么?她疑窦丛生,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古怪了。
从莫名其妙的系统到不知所然的剧情线,怪异得像是又什么东西左右着这一切。
春夜多惊雷,一阵电闪雷鸣,天空像霹了个口子,阴沉沉的。
乔成玉将窗户关起来,又多点亮了几盏油灯,正打算开门叫小二拿多一点灯油上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怕被里头的人听见似的,它的动作迈得很轻,怕惊扰了对方。
乔成玉垂下眼睫,退后几步,躲在门后,听越来越近的动静。
门板轻微晃动一下,眼看就要被人推开——
她先发制人,率先拉开门板,手中的符纸飞快地飞了出去,落在那歹人的身上。
那是道定身符咒,能叫人半天筋骨酥麻,动弹不得。
确认人已经被定住了,乔成玉上下将人打量,最后得出结论,这人实力一般,身上穿戴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腰上一把剑。
看来是个剑修,想钱想疯了,看到乔成玉,猜测她非富即贵,身上又没有剑,于是认为她好下手,是待宰的肥羊,这才恶向胆边生。
“滚出去。”乔成玉又抽出一张惊雷符,符纸掉在地上,起来一团闪电,威力很小,但看起来唬人,果然把他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念了好几句求饶。
直到确认人真的走了,乔成玉才叹了口气,坐到桌案旁。
惊雷之后是春雨,淅沥沥地下着。
看来太招摇了,乔成玉得出结论,特地将头上的值钱珠钗全取下,又把腰际挂的玉佩摘下,塞进芥子袋里。
芥子袋里顿时鼓鼓囊囊,她犹豫片刻,到底在最底下拿出一只发簪。
顶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在油灯的昏黄光线下,漂亮得不似凡品。
乔成玉承认,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江泊淮了。
第57章 美梦
叶竟思回了青云宗,本来打算找乔成玉聊聊怎么她修炼速度一日千里,突然就超过了自己。
没想到乔成玉竟然没有回来!他纳闷,本来打算再试探着问一下。
没成想江泊淮面色阴沉地看着他,好像他再敢问一嘴,就要将他干脆利落地抹脖子杀掉。
叶竟思害怕,叶竟思退却,叶竟思滚出了院子。
他怀里还抱着一起被扔出来地功法秘籍,心里犯嘀咕,有些后悔,想是不是自己多嘴说的话叫乔成玉不高兴了?
可是他也没说错嘛!江泊淮就是个坏人。他想,他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倘若不告诉乔成玉,才是害了她!
江泊淮要真后悔,就应当学他,平日多帮帮同门师妹和百姓,做做好事。
叶竟思调理好心情,觉得再也怪不到自己身上,身前的竹拎却忽然晃动起来。紧接着,落下几片竹叶,攻势猛烈,扎在他脚前,只差半厘,就要那么深得插进自己身体里了。
他有些后怕,过了好久,脊背才从紧绷勉强松懈下来,感受到湿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江泊淮没有用剑,却同样能叫叶竟思有一千种受难的方法。
他指尖夹着一片竹叶,叶刃带着灵力,锋利得叫他指尖也被划破,露出一点点血迹,沾脏了叶子。
他眯起眼,语气不善地问:“你和乔成玉说了什么?”
这人会读心术么?!叶竟思大骇,下意识朝后退好几步,不料那片被江泊淮夹在手里的叶子倏的飞出,刺进他袖子,把他钉在一只竹子上,动弹不得。
要命了——
叶竟思哀嚎,吞咽了口口水,弱弱地小声开口:“没什么……就是先前你和她成亲的事……怎么!就是你做的,敢做还不敢当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泊淮倒还松了口气似的,叶子落下,没有继续束缚着他了。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很冷,一字一句,叫叶竟思听得很清楚:“不要多管闲事——想要你的命的人多了是,从前是乔成玉想要保护你一二,不然你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江泊淮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和他聊今天天气很好,平铺直叙地在说着一件广为人知的事实。
却忽然叫叶竟思想起了金陵的九婴、衰败的叶府、渡灵村的劫难……还有只有他才会梦到的悬案。
他忽然心口一窒,好似江泊淮给他了一面铜镜,叫他终于可以看清一些东西,他透过镜子,终于发现,江泊淮一直在局外,那么冷静地看着着一切发生。
“为什么——”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江泊淮止住了,喉咙突然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江泊淮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完全没有笑意的笑,他语气冷静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清晰:“天机不可泄露啊。”
叶竟思大汗淋漓,胸前的印记忽然在发着烫,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手不自觉摸上那块皮肤。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刹那之间,仿佛能闻到满是血腥味的金陵,看到叶府的火海,听到渡灵村的哀鸣……
这一切如影随形,深刻地刻进了他的脑海,恍如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感觉到身子越来越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血脉地束缚喷涌而出——
是滔天的恨意,伴随着那些谩骂他的声音和求饶的百姓,那么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中和脑袋里,告诉他,应该报仇——
叶竟思不自觉蜷起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滑出一片血痕,刺目而鲜艳。
随着他的动作,刚刚在竹林里沾染的竹叶紧接着掉出来,轻飘飘地掉在他的掌心。
恍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带着霜雪的寒冷,却轻而易举叫叶竟思冷静下来。
身体的温度开始恢复正常,连同血脉离压抑不住地东西也是终于镇定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于是只能暂时蛰伏出来。
叶竟思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死死地攥住那篇竹叶,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
“小公子说得太多了。”这片竹林掉下不少叶子,清扫起来可麻烦了,李伯用了不少灵力总算把它们清理好,小声和江泊淮嘀咕。
江泊淮指了指眼前,意思是还有一片叶子没毒处理干净,然后蹲下去把叶子捡起来,学李伯的花坛:“李伯,你的话也说得太多了。”
李伯知道他就是表面上吓唬人,也不怵他,反而笑笑:“救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的,我们看着就是了。”
“救没救得到的还是一回事。”江泊淮给他泼冷水,扭头往院子里走,声音淡淡,好像在说实话:“叶竟思这么笨,未必能听懂。”
“小公子……”李伯笑笑,跟着人走进去。话说得这么难听。
叶竟思多嘴,江泊淮一向讨厌多嘴的人,原本是要将他杀掉的。
可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乔成玉。
乔成玉那么想要一个善良、乖顺的道侣。
江泊淮一点也不善良,也不乖顺,但想一直做乔成玉的道侣,于是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忍受一下叶竟思。
最后也没将人杀掉,反而还做了好事。江泊淮想,又觉得乔成玉兴许只是有点害怕,所以才离开的。
——还好,她只是离开了江泊淮身边,也只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东西,只要再给江泊淮一个机会。
他不会叫她再离开自己的。
柜子里的衣服被江泊淮全都翻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苦恼。
李伯见了稀奇,问:“公子在做什么?”
“哪件最好看?”江泊淮问他。
李伯已经上了年纪,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喜庆。于是指了指一身大红衣袍:“这个。”
江泊淮皱眉,告诉他:“下次这种颜色的别做了,难看。”
说了又不爱听。李伯腹诽,装作没听见,问他为什么要准备穿哪一件。
江泊淮垂眸,弯了下嘴角,手指轻轻点起一片灵力,光辉照得指尖发亮。
他高兴得好像终于得到糖果奖励的幼童,点了点指尖:“乔乔找到了。”
*
昨夜才遇袭,叫乔成玉警惕起来,觉得这个小镇实在是不宜多待了,免得又遭贼人惦记。
于是飞快地将包裹收拾好,准备下楼找小二退房。
谁知道刚踏出房门,就被门前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人差点摔出去。
她的眉头忽然跳了跳。
左眼是财还是灾来着?
乔成玉心里嘀咕,没太当回事,把木牌朝小二递出去,就要收回自己的押金。
空气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方才还喧闹的客栈顿时变得静谧,好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乔成玉不明所以,身体却比动作已经更先一步的察觉到了什么。
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下,一道凌冽的霜雪味钻进她的鼻腔,带着数不尽的风霜似的,如同长途跋涉过一个四季的霜雪,终于降落在她身旁。
乔成玉:……
她好像能猜出来了。
看来是灾。
于是连押金也不要了,乔成玉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就打算往偏门出去。
一柄长剑却忽然落在了她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
乔成玉望着那把熟悉的剑,只觉得大事不妙!
江泊淮望着数步之外的人,奇异地感受到心脏随着乔成玉飞扬的头发丝跳动着。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叶竟思喜欢这个颜色,江泊淮于是自作聪明地觉得乔成玉见到了也许会高兴一点。
可是事实是,乔成玉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才只好用长剑截掉去路的。
乔成玉听着他一点点靠近,感受到越来越重的霜雪味——好像即刻之间要下一场暴风雪。
江泊淮抬起眼皮,朝她看过来,神色晦暗难辨,只有一双眼睛是弯着的,勉强能流露出一点情绪。
他语气放缓,朝乔成玉伸出一只手,很高兴地宣布:“找到你了,夫人。”
然而伸出去的手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人握住,江泊淮只好轻轻地圈住乔成玉的手腕,轻微地摇了摇,声音很轻,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乔成玉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运转,她吞咽了口口水,感受到心脏飞速地跳动着——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江泊淮还算被他吓的。
能打过么?她的大脑飞速周转,芥子袋里的符纸还有多少张?够不够……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江泊淮那么聪明,就先一步看出了她的打算。
而后,她的脑袋传来轻微的酸痛,意识也跟着飘飘荡荡,最后陷入一片昏沉,最后只能看到江泊淮伸手接住她,动作温柔而轻微,仿佛接住一只蝴蝶。
他轻声:“睡一下吧……”
而后又有些不高兴地补充:“都瘦了。”
*
乔成玉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天下第一剑修,要什么有什么,修为高深,一日下山,发现有个漂亮的小公子在被人欺负,一时兴起救了人一把。
结果小公子感激涕零,说要以身相许。
善良的乔成玉一向助人为乐,没有叫他以身相许,没成想对方不知道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害的乔成玉稀奇古怪地就和他拜了堂。
红烛一闪一闪,烛油落下来,乔成玉掀开盖头,猛得和人对上目光。
江泊淮。
最后发现欺负他的人是他自己雇的,日复一日地在山底下排练,就等着乔成玉英雄救美。
乔成玉出现那日,是他等待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乔成玉天都塌了。
她猛然惊醒,窗外鸟鸣阵阵,眼前一片昏暗,像是天还没有亮。
乔成玉吞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些渴,刚要喝水,唇前就被递了一杯茶水,她连忙喝了下去,慢半拍反应过来。
抬眼一看。
——江泊淮。
她狠狠闭眼,总算想到了睡前发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扭头不去看他。
江泊淮声音轻轻地问她还要不要喝了,没有得到回答顺没关系,把她剩下的茶水喝完了。
然后自言自语:“睡得好像不是很好,奇怪,李伯说这香料能叫人做美梦的才对,他骗我……”
乔成玉麻木地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梦境——你说美梦吧,倒也不算,但是噩梦吧,也不至于。
哦,看来左眼还是跳灾。
她思绪跑偏,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和江泊淮说一句话,江泊淮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再开口。
他的目光太灼热了,好像要将乔成玉烫得不清,叫她浑身发热,实在顶不住,于是硬着头皮问:“这是哪?我要出去。”
“是按你心意布置的家。”江泊淮话接的很快,好像一直在等乔成玉开口问。
江泊淮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将乔成玉留在身边,无论用什么什么方法。
第58章 糖水
乔成玉撑了下床,床榻太软,受力不均,反叫她差点没撑住,又摔回去。
江泊淮用手轻轻一拢,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腰握住,又拉着人坐好,甚至还体贴地给她垫了一个软枕。
然而他越是这么平静温柔,乔成玉越感觉有隐隐的不适感,催动着她逃离这一切。
她攥了攥被子,出了一点细密的汗,大了点胆子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江泊淮没有回答,他抬手,手背碰碰乔成玉的眼尾,把她刚睡醒粘在眼睫上的水珠抹走,双手朝她摊开,平静地答非所问:“抱你出去看看么?”
乔成玉不自觉朝后缩了下,江泊淮却没给她太多拒绝的时机。
他上前半步,手不容抗拒地自她的臂下穿过,用一种抱娃娃的方法把人抱起来,一边声音轻轻地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和乔成玉说话:“你会喜欢的。”
失重感叫乔成玉有点恐慌,手臂紧紧搂住江泊淮的脖子,被他抱着,连动也不敢动,怕摔下去。
然而江泊淮的姿势和动作都很稳,叫乔成玉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似的。
“这是你想要的秋千,这几日雨水多,花被打落了不少,不然荡起来可以看到落英缤纷。”
乔成玉破罐子破摔,也不去挣扎了,视线随着江泊淮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架漂亮的秋千,每一个细节都很符合她的想象,叫她不自觉走了片刻的神。
江泊淮却忽然掂了一下她,乔成玉一时不察,紧张地重新将视线收回来,有点不高兴。
见人的注意力重新收回,江泊淮高兴了,手臂稳稳地托住她,又亲亲她的脸,讨好似的哄人:“不会叫你摔的。”
美色当前,然而乔成玉自觉自己正在与人闹别扭,因此应当更有抵抗力一些,于是把他的脸推开,不去看他。
江泊淮停顿了下动作,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不过片刻之后,他点几下头,步子一转,带乔成玉看其他地方去了。
这个院子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不合乔成玉心意的——除了实在不知道这个院子在哪,一切都很满足她的想象。
因此乔成玉勉强给了他一点好脸色,问:“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我好想你。”江泊淮把脑袋低下,恰好卡在乔成玉的颈侧,声音慢而慎重,每个字都黏黏糊糊,拖了很长的尾音,像撒娇。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撒娇含糊过去的。
乔成玉想,坚决的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认真的,江泊淮,你回话。”
江泊淮于是抬起眼,好像要望进她的眼底,眸中混了许多乔成玉看不懂辨不清的情绪,他许久没有接话,好久之后才终于问,声音同乔成玉的话一样慎重:“你喜欢我么?”
乔成玉大脑空白一瞬,一种莫大的可笑席卷了她的胸腔。
江泊淮在质疑她的喜欢。这个事实叫她不自觉火冒三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率先甩到了对方脸上。
兴许是氛围太过静谧,巴掌落在脸上的动静格外明显。
江泊淮的脸随着她的动作往一侧偏了偏,他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乔成玉打他他也不生气。反而握着人的手腕,就着巴掌看过去。
“痛不痛?”他问。
乔成玉大骇,手掌确实有些麻,但更多是不知所措,难言的情绪堵在胸腔,发泄不出去,像顶气顶满的罐子,稍微一晃就会冒出泡泡。
她尝试将手从江泊淮手里挣脱,然而无门。
他垂着眸,望着乔成玉的手心,轻轻地替她揉着,没有继续说话,任由一室安静蔓延。
*
胸膛的印记灼热地燃烧着,仿佛要将叶竟思的血肉都融化。冥冥之中,叫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窥探着自己——
他犹如惊弓之鸟似的,自床榻上跳起,半步也不敢耽搁,跑到隔壁的房,连拍数几下门。
李伯被他吵醒,脑袋疼,把门开口,就要骂人:“又怎么了祖宗!”
“我、我……”叶竟思抚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膛,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伯一看他这副模样,隐约能猜出一二,手指点上那块地方,“嘶”了半天。
叶竟思随着他的声音,心脏一跳一跳的,收紧得好像要不能呼吸了。
李伯一边暗暗打量他的神色,看他确实惴惴不安的模样,也不逗人了,手指撤开:“没事,不过就是盯你几天,不会死人的。”
闻言,叶竟思总算松了口气,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是汗,他小声嘀咕:“江泊淮到底去哪了!”
李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真不知道:“公子总有自己的事,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寻着人的,你把我拉出来真没多大用处。”
叶竟思也知道,江泊淮神秘叵测的,然而现今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不愿意做人手底下的棋子,就只能找江泊淮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这已经是李伯活着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头了,大多时候,他还是很高兴见这些小辈的热闹的,然而叶竟思同以往的都不一样,一根筋。
江泊淮不知道,他从来不关注无关紧要的人——除了乔成玉,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是李伯能感觉到,叶竟思兴许是唯一的生门。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他,愿意同他找一找江泊淮。
“怎么乔成玉也联系不上啊。”叶竟思叫苦连天,通讯符跟石沉大海似的,他谁也没办法找到,这几天又担心胸膛那个印记,已经好些日子睡不好觉了。
“小公子去找乔姑娘了,你自然找不到。”李伯打了个哈欠,实在熬不住了,挥挥手叫他滚蛋。
叶竟思猫憎狗嫌的一生早已习惯,没理会他赶自己走的动作,持续地贴上去,求人:“要是江泊淮有消息了,务必务必,同我说一声。”
*
在乔成玉的印象里,江泊淮一直是温柔而无害的,虽然眼里偶尔会流露出对万事万物的漠然与冷淡。
但乔成玉是如此相信他是个好人。
没想到一切都是演给乔成玉看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显露出骨子里的强势。
乔成玉被他半软禁起来,这个院子很大,可以玩乐的东西也不少,鲜少的时候,江泊淮会陪她去外面看看。
然而这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乔成玉仅有几次的出去,除了一片茫茫的风景,再不见他物。
“我喜欢热闹。”乔成玉推开江泊淮凑过来的糖水,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提出自己的诉求。
江泊淮作势想了下,手里的糖水朝她继续推了推,好脾气地问她:“渡灵村的添灵之术我应该也会一点,你想要什么活物?”
乔成玉已经记不得多少次被他震惊到了,她别过头:“我才不要这种活物,你把采丹、叶竟思叫过来陪我,要么陪我去附近镇上看看。”
随着她的话语,江泊淮的脸色却是一点一点淡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都陪着乔成玉不出门,他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更苍白了点,有点微弱的病气。
“不要。”江泊淮难得拒绝了她。
“那我也不要。”乔成玉把糖水推回去,语气硬声硬气的,质问他:“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江泊淮的眼睫很快地眨了两下,他对乔成玉总是没有底线,看出她有些难过得要掉眼泪了,又伸手接住人的眼泪,声音轻轻地哄:“我没有把你关起来。”
“你自己信么?”乔成玉几乎要被气笑了,又笑又哭的。
江泊淮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凑上去仔细地替她擦眼泪,声音却难得的有点冰冷,仿佛提到了什么恶心东西:“你想叫叶竟思、采丹,还有镇上陌生的人带你离开,是不是?”
乔成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江泊淮按住了后颈,他动作很轻,怕弄疼乔成玉似的,然而捏着人,叫她抬起脸的动作又那么叫人不可抵抗。
他端起那碗糖水,自己先喝下了,又别过头,用手指试探地探入乔成玉的唇齿间,捏开她的唇,同她接吻,要把糖水渡给她。
乔成玉被他忽然的动作应激到,牙齿轻轻一碰,先是把他漂亮的手指咬下牙印,又抵着舌头抵抗进入的糖水。
然而江泊淮的吻带着强势的侵略性,来势汹汹,因此叫她难以抵抗,被亲得微微后仰,连接脑子的神经也绵软下来,不自觉就松开了底线,任由他的侵入。
江泊淮得寸进尺,鼻尖蹭到乔成玉的,他想,兴许是糖水够甜,乔成玉很喜欢,所以才会接受这个吻。
这碗糖水乔成玉只喝了小半,不过江泊淮原本就没打算叫她喝多少,他松开怀里的人,望着乔成玉迷迷蒙蒙的眼,十分诚恳而慎重地开口:“你喜欢我么?”
乔成玉明明可以说喜欢,却对江泊淮有些生气,于是也不顺着他,只是将人推开,狠狠瞪着他,故意唱反调:“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江泊淮轻垂下眼皮,眼睫在底下轻轻带过一片阴翳,因此遮住他眸中所有的神色。
他点几下,低声喃喃,不知道是不是劝慰自己:“没关系,再等等。”
第59章 蜜饯
庭院里的门没关严实,随着午后的清风,被吹动得开开合合。
乔成玉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她吞咽了下口水,掌心冒出细密的汗,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祟,催促她推开它,一看究竟。
犹豫良久,乔成玉还是抿了抿唇,下了秋千,慢吞吞地挪到门前,大着胆子,猛得将门彻底推开。
庭院里有遮阴的棚,因此乍一拉开门,乔成玉还是难免被外头耀目的阳光刺到,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一只巴掌轻轻地搭在她眼前,替她遮住恼人的亮,江泊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
“要出去看看么?”他问得随意,好像乔成玉出不出去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但她知道,一切都在江泊淮的意料之中。
她忽然很扫兴地松下手,不大高兴:“不出了。”
江泊淮没有问为什么,伸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牵着人坐回秋千上:“我洗了葡萄,要吃一点么?”
秋千前放了一只小几,上面盛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和糖水,被盛在漂亮剔透的琉璃碗里。
江泊淮这样总叫乔成玉有一种使不上力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能说的会一字不漏地告诉她,不能说于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仿佛乔成玉在他心里十分不可靠,是连他秘密都不能知晓的外人。
她想,忽然觉得那些水果和糖水也没有那么想吃了,于是干脆坐在秋千上,用手将桌上的东西全推远:“我不要吃。”
江泊淮眼睫眨了两下,凑上前哄问她为什么,是不是不喜欢,又问她想吃什么。
末了片刻,他顿了顿,用一种有点委屈的语气指控:“你也可以出去的,我没有不让你出去。”
谁知道这个出去是真出去假出去。乔成玉现在不是很吃他撒娇这套了,别过头不去看他。
结果又被人掐着下巴亲了过来。
江泊淮弯下腰,细软的长发一大部分倾泄下来,扫到乔成玉的脖颈裸露出的皮肤处,有些痒,叫她不自觉连连后缩了一点。
江泊淮握着她的腰,不叫她后退,好像要将一颗心全捧给乔成玉,不许她拒绝,也不让她离开。
“别动。”他稍稍退开了点,刚说完两个字又重新亲了上去。只是空出来的手拎了下乔成玉,坐在秋千上,把人抱进怀里,终于叫她没了从秋千摔下去的后顾之忧。
乔成玉只好黏黏糊糊地和他亲了很久,气几乎都要喘不过来,好不容易松开之后,鼻端里又全没入他身上的霜雪味。
她原地扑腾几下,从江泊淮的怀里探出半只脑袋,感受新鲜的空气,小口小口地喘息。
江泊淮亲人的时候喜欢用唇磨她的,因为知道乔成玉不喜欢被咬到和磕到,小心地收着牙齿,只敢用唇舌同她的纠缠。
因此她的唇畔总是被润得格外红,比庭院的桃花要艳上一点。
江泊淮垂着头,看她漂亮的唇,滑动下喉结,又凑近了一点,呼吸几乎要和她的纠缠在一起,眼看又要亲上。
乔成玉眼疾手快地抵着人的胸膛退了一点,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没亲上。
江泊淮上辈子是艳鬼狐妖吧!那种专门勾引乔成玉这种可怜善良无辜的小书生的那种。
乔成玉腹诽他,成功地忘了要质问他什么,只是坐在他怀里动几下,蹬脚踢踢他的腿,命令:“我要吃葡萄。”
江泊淮抓住她的脚踝,手指冰冷,好像能透过足袜传递到乔成玉的皮肤上,凉凉的,有种被毒蛇盘旋的错觉。
叫她不自觉失神片刻。
然而他只是握着人的小腿,把她往自己怀里拉近了点,空出另一只手,去给她够杯盏里的葡萄,知道把皮全都脱去,才递到乔成玉的嘴边,哄她张嘴。
乔成玉二十来岁也终于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日子了,她含糊着张开口,吞下江泊淮递过来的果子,思绪再一次跑偏。
直到江泊淮突然出声,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说起隔壁院子里搬来一户新人家。
乔成玉将信将疑地眯着眼。
她前些日子不是没在江泊淮的严防死守下同她一起出去过,这一片有点偏。
虽说隔壁的确是有几个破落的院子,但打眼一看,还是一片荒芜,就离最近的镇上都有些距离,实在很难有人会选在这里落户。
“这样。”乔成玉心里猜测江泊淮怎么会说起这个,目光落在他身上,思考的意味的显然。
江泊淮坦坦荡荡地接受她的揣测,好像压根没发现似的,掌心落在她发顶,很轻地拍了两下,紧接着又端着桌上的糖水过来。
今日的是桂花木薯凉粉,桂花和木薯都不是时宜的蔬果,她也不知道江泊淮从哪弄来的,确实还是喝了下去。
甜滋滋的,因为怕春日倒春寒,没加多少冰。
江泊淮只让她喝了半碗,剩下的自己喝进去了。他的手指摩擦着碗沿,目光好像落在乔成玉身上,不过一瞬,又很快挪开了,重新凝到只剩一个碗底的糖水上。
默了片刻,他问,声音轻得像随着一片风无意到来似的,轻轻一吹就散了。
“你喜欢我么?”
乔成玉没听到。
*
江泊淮说隔壁搬来一户人家,乔成玉半信半疑,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早就有想法要出去看一眼。
江泊淮同往日一样,给人送来了饭菜和糖水,乔成玉假装说想要吃蜜饯,成功把江泊淮骗走了,开始蹑手蹑脚地往外探头。
院门对她而言有着巨大的诱惑力,静静地立着,没有关严,好像潘多拉魔盒,天生就对乔成玉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她抿了抿唇,踩着鞋子下床,第不知道几次,手指碰上了那扇欲掩的门。
这次很顺利地推开了,外头的鸟叫声急促而清脆地响着。
乔成玉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立在门前,没有第一时间动作,直到一声清脆的叫声把她拉回神。
“姐姐!”一个小女孩怀里捧着一束漂亮的野花,大老远就看到她,抱着花就朝人跑过来。
“你住这里么?阿娘说我们的邻居是一个漂亮姐姐。”她点着头,把花递上去,脸上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
乔成玉几下猜出她的身份,摆着手拒绝了她的花,犹豫良久,还是舔舔唇,声音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怎么会搬来这?这离最近的镇上有多远?”
小女孩被拒绝了也不管,手里的花还是固执地朝她递过去,又露出一双月牙的眼睛,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她:“我不知道呀,脚程快的话不到两刻钟吧。”
她的姿态自然而活泼,同寻常的无辜天真的稚女似的。
“那……”乔成玉又吞咽了口口水,谨慎地开口:“外面还太平么?有没有多出来什么妖怪啊什么的……”
“这里不就是外面么?”大抵是觉得乔成玉的问话很奇怪,小姑娘看她一眼,又垂下头:“很太平的吧,我每天都能吃上糖葫芦呢!”
乔成玉还想问下去,没想到手很快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住了。
江泊淮一只手里还提着包好的蜜饯,油纸包在风声中发出细碎的动静,他弯着眼睛笑着,问乔成玉怎么出来了。
油纸裹不住蜜饯的糖渍味,透过薄薄的油纸轻易地传出来。
看见小姑娘吞咽了口口水,乔成玉忽然发问:“你要吃么?”
那小姑娘怯怯地看了一眼江泊淮。
江泊淮脸上的笑有点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油纸袋往后退了毫厘,跟着乔成玉问:“要么?”
小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江泊淮于是只好和乔成玉说:“她不吃。”
好吧。乔成玉心说也是,小朋友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好了。她还想要继续说什么,手腕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
她知道,这是江泊淮最大的让步了,于是只好放弃继续和人搭话的打算,老老实实地被江泊淮拉进院内了。
江泊淮把蜜饯放在桌上,脸上的神色很淡,好像乔成玉压根没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然而他越是平静,乔成玉就越感觉不妙,她站了一会,先发制人,理不直气也壮地小声嘟囔:“你买个蜜饯这么久……”
江泊淮微不可查地笑了下,和她道歉,说对不起让她久等了,又把蜜饯递给她,要她试一试合不合口味。
乔成玉这段日子天天喝糖水,觉得牙齿都要蛀光了,对甜甜的东西已经全失了兴趣,丝毫没有一开始是自己要吃甜食的自觉,歪着脑袋拒绝,说自己不要吃了。
江泊淮没有逼她,自己重新拿端起糖水,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都说不想喝了。乔成玉小声嘟囔,推开他的手。
然而江泊淮这次没有任由她的拒绝,执拗地端着勺子,朝她伸过去。
他越是这样,乔成玉越不想喝,脑袋晕乎乎的,拒绝他。
江泊淮只好重复之前的做法,喝下一口,再渡给她,眼睫轻扫到她脸上,有些痒。
没想到换来乔成玉更大的反应,她仰头,躲过江泊淮的动作,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人,有些气恼,手打向江泊淮的手腕。
“我不要喝糖水了。”
碗里的东西尽数被她扫落在地上,石板上映出一块深色。
江泊淮只是望着那块深色,难得没有开口。
乔成玉心中疑窦丛生,朝人望过去,突然开口:“糖水里有什么?”
江泊淮没有回答她,直到好一会才把视线从弄洒的糖水里收回,他给乔成玉擦拭手上的糖渍,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地问:“你现在喜欢我了么?”
她想起许久之前,睡前叫江泊淮给自己讲奇闻异事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一种神药,据说能操控人的喜恶,然而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神话里,并且所需的药材十分苛刻,是以无人知晓真假。
乔成玉隐约有了点答案,后脊忽然生凉,被他拉着的手不自觉地收回来,奇怪地看着他。
她“你”了大半天说不出什么旁的话,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都是假的好不好。”
江泊淮似乎一下子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没有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仔细地把她一根根手指擦干净,又将打撒的糖水收拾好,最后几近摇尾乞怜似的。
鼻尖抵在乔成玉的鼻尖上,看起来像是同人亲昵的某种犬类。
然而他的眸色深不见底,流露出一点晦暗难明的情绪,又不那么像小狗了,像狼。
他语气执拗,又苍白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药效还没发挥。”
乔成玉觉得荒谬,又同人说了一遍,没想到江泊淮还是听不进去。有些气急败坏,想叫面前这个傻瓜江泊淮清醒过来,把先前那个聪明机智的江泊淮还回来。
她气都有些气饱了,也不想看江泊淮端过来的饭菜和蜜饯,推了下桌子。
没想到桌上的东西本就在边缘,被她一推,尽数摔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动静。
乔成玉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江泊淮及时捂住了她的耳朵,没叫她被吓到。
他望着满片狼藉,脸上还是淡淡的,只是心有一点收缩的疼痛感,像长了一大片荆棘,连轻微地呼吸带动的心跳都会把一颗心刮得千疮百孔。
可是荆棘是玫瑰花枝上的,江泊淮喜欢乔成玉,因此不觉得她的刺是什么坏刺,只觉得是自己心脏的问题,不关乔成玉的事。
乔成玉也有些后悔,攥着自己的袖子,小声地呼吸着,想说什么拯救一下。然而江泊淮很快的就蹲了下去。
一向爱洁的江小公子伸手,将地上的蜜饯尽数捡了起来,一颗颗地放好,最后找了一颗比较干净地塞进嘴里。
半晌,他皱起眉,又带着一点庆幸地朝乔成玉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安慰她:“嗯,是太甜了,还好你没有吃。”
第60章 娃娃
江泊淮病得不轻。
乔成玉得出结论,却仍然觉得有些后怕,嘶了好几口气,终于在他身上找出一点那种恶毒大反派的潜质。
江泊淮却一点也没有病重的自觉,每天勤勤恳恳地伺候乔成玉,都要把她养成四肢退化的小猫了。
一大早起来自梳头都被他承包。乔成玉心里叹了口气,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都怪江泊淮!她想来想去,想得脑袋疼,还是决定怪一下江泊淮。
头发被拽了一下要怪,洗澡的水有点高温了要怪,被子被江泊淮掀开灌进了冷风也要怪。
乔成玉皱了下眉,江泊淮就从善如流地亲亲她的眉头,和她说对不起,又替她把被角掖好,让她再睡一下。
乔成玉一面要和自己的困意作斗争,一面还要问他去哪里。
江泊淮只说今天有点事,好声好气地哄她说不希望她出门,但她如果要出去,那就带上他留在桌上给乔成玉的护身符。
觉还没睡够呢,乔成玉又觉得他话有点多了,伸手推开他的脸,把脑袋钻进被子里,继续睡。
江泊淮微不可查地笑了下,怕她闷着,和她保证不再说了,把人把被子里拉出来,最后亲亲她的发顶。
*
茶楼常有说书人讲些趣味故事,最广受好评的还是什么修仙之人莫欺少年穷,以及什么无情剑修杀妻证道飞升又悔过的故事。
叶竟思听得津津有味,正打算再续半盏茶,没想到被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李伯拽着衣领揪上去了。
他把包裹都收拾好了,只匆匆给叶竟思扔下一句:“等你半柱香,把你有用没用的东西都收一下。”
叶竟思眼睛发亮:“有江泊淮消息了?”
李伯点了下头,有点悲痛地开口:“有是有了——”
还不如没呢。
叶竟思没听完,火速地跑进房里收拾东西,哼着歌高高兴兴的。
直到被李伯领进一片荒芜的山林,还是满脸不知所措:“来这干嘛啊?”
“小公子说,守着。”李伯干脆利落地回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发呆,还真是兢兢业业地守着。
没想到是这种消息。叶竟思只好腹诽,目光扫来又扫去,觉得这片山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什么缘故,只好撑着下巴走神。
李伯上了年纪,容易犯困,叶竟思往日嘴没停过,今日却不知怎么,安分了这么多,他倒有些不习惯了,润润嗓子,叫叶竟思给自己说话。
叶竟思忙着呢,他将这山林里里外外打量了好一通,最后还是没忍住:“这林内是不是有什么阵法啊?”
李伯目光顿时一凛,望向他的眼神多了点审视。
叶竟思求饶:“我靠实力看出来的,我好歹也是青云宗的镇派翘楚,而且不知为何,一靠近这地方,我胸膛那个印子就止不住的发烫……”
李伯暗道一声坏了,显然也没想到他胸膛上印子这一出,他摇摇头,眼看就要把人甩掉。叶竟思看出来了,抱住他大腿,装哭,说还没见到江泊淮呢,怎么就要把他丢了。
江泊淮从小到大都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刻,李伯第一次见叶竟思这种会闹会哭的孩子,脑子有点疼,推了人好几下,最后说不会把他丢了叶竟思才麻溜地将眼泪全擦掉。
然后嘿嘿一笑。
李伯脑袋更疼了。
“这阵法干什么的?”叶竟思又开始套话了。
“掩人耳目的。”李伯难得没有模棱两可地回他,他犹豫片刻,做出决断,揪着人的领子,拽着他直愣愣地朝林中走去。
诶诶诶!叶竟思艰难地跟着走,本来想问几句,为什么要掩人耳目,掩谁的耳目?江泊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么?
然后顿时灵光一闪。
想到金屋藏娇,心中天平果断倾斜,气不打一出来,决定要给乔成玉出口恶气。
——乔师妹才不见了多久,江泊淮这就有新欢了是吧!
李伯心中也惴惴不安,然而叶竟思胸膛上的印子,叫他的一举一动都受监视,不敢再把他放在林子外。可是江泊淮如今联系不上,他只能斗胆做主,把人带进林中。
*
乔成玉一觉睡到晌午才醒,眼睛睡得有点发酸,揉了好几下才下床。
想起早上江泊淮出门前的嘱咐,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护身符,想了想,还是没揣身上,她绕着原地转了几圈,吃了江泊淮留下的还温的饭菜,一点都没有意外朝外头走出去。
江泊淮很少出门留乔成玉一个人在家,乔成玉还有点新奇,趁着外头阳光正大,找了一只风筝出门,打算找隔壁的人家套话,顺便同人放着玩。
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妇,仅有一女,叫“小桃”,小桃还不到上学堂的年纪,只能自己在家拿着笔自己写写画画,闹着玩。
她见到乔成玉很是高兴,看到她身后的风筝更是跳得高高的,围着乔成玉转圈,要她带自己放风筝。
“把糕点吃完了再去。”她母亲喊住人,同乔成玉问好,手里的盘子沉甸甸的,她放在桌案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要乔成玉也尝尝她的好手艺。
乔成玉推脱了几下没推脱掉,只好陪桃子坐下来,一边看她有没写错的字词,一边教她识几个拼音。
小桃无一不应了,捧着母亲做的乳酪糕,吃得津津有味。
乔成玉被逗笑,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端着小碗朝自己伸过来,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块。
乔成玉这段日子吃甜的吃得有些烦了,刚想拒绝她,又不太好拂小孩的面子,正在想怎么回答呢。
小桃好像误会了些什么,先一步地回答她:“母亲用的是牛奶,不是羊奶,乔姐姐可以吃一点。”
乔成玉脸上的笑忽然顿住了。
小桃犹不自觉,话头絮絮叨叨得继续说着。
乔成玉这回是真的看出哪里不对劲了。
她尽量语气平稳地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了羊奶。”
乔成玉对羊奶过敏,好在修仙界餐食上没有什么羊奶,羊奶只会在糕点上用上一点,是以这件事除了江泊淮,暂时无人知晓。
不知道是不是年岁不大,小桃还不会撒谎,只是可疑地停顿几瞬,反应过来之后飞速开口:“是江公子同我们说起过的!”
“是么?”乔成玉半信半疑,江泊淮不喜欢和人社交,看起来不像是有这么闲功夫的人。
小桃头也不敢抬,遵循半真半假的话难以叫人猜出的真理,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真没骗你乔姐姐。”
乔成玉冷哼一声,手中凝起一团灵力,忽然朝小桃扑过去。
她刻意控制着力气和分寸,叫自己有可以随时收回的毫厘空间。
然而小桃刚成人不久,还是有点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飞快地显出原形软趴趴地掉下去。
乔成玉及时撤回手,低头一看,乐了。
是一只娃娃。
渡灵村里得到的那只,兴许是江泊淮用了什么法术,把它们附了灵,捏成了人,因此成了一对母女。
那娃娃“呜呜”了好几下,为自己露馅,没有办成事感到难怪,可惜娃娃湿了要好久才能晒干。
于是它又不敢掉小珍珠了,只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哭腔,向乔成玉求饶。
乔成玉还没说什么呢,它就秉承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一骨碌得将江泊淮供了出来。
“是江公子叫我们做的,他说给你解解闷,我和我娘也没法子的呀,我们只是娃娃,娃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都是江公子的坏主意!”
江泊淮也没有坏主意,乔成玉生气虽然生气,却还是见不得人别人说他,小小地在心里辩驳了一下,把它抓在手里拷问:“那这一片除了我们四个之外,还有什么活物么?”
“小鸟,小树,小花……”娃娃一连串说了好多。
乔成玉轻轻拍它的棉花脑袋:“你知道我要的活物是什么,给我老实点。”
小桃只好又“呜”了一下,老实了:“没了。”
乔成玉就知道,“哼”了几句,想了想,假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于是又把它放回原地,让她变回原形,嘱咐:“不要让江泊淮知道了。”
“好嘛好嘛。”棉花娃娃没人权,小桃哭了,心说早知道就不离开渡灵村了,做一只只用等天晴就可以被拿出去的娃娃多好!
都说了棉花脑子里也全是棉花,下次这种事可不可以不要叫她来做。
乔成玉不知道它内心千回百转的思绪,也不想陪娃娃放风筝了。
她将风筝留给小桃,不太高兴:“你自己玩去吧,多认点字!”
小桃委屈地应了好,和她说再见,巴不得乔成玉早点走。
乔成玉气急败坏,觉得江泊淮真是出息了,瞒着自己的事又多了一件,好在乔成玉足够聪明,不然就中计了!
她往院子里赶,也不想出去了,反正这一片地方肯定都被江泊淮做了手脚,让她看到的都是他觉得可以看到的。
还不如回去睡个觉呢!
一颗石子被她忿忿地踢了一脚,飞出去老远,乔成玉望着它咕噜噜地滚走,直到被一双脚挡住。
叶竟思拦下石子,朝动静处看过来。
一瞬间面容有点复杂,脸上闪过了许多神色,最后才恍然大悟,好像勘破些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别过了头。【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