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垆卖酒,破镜重圆 恨不得下一世,你……


    汉朝君臣都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讲完高皇帝和高后了。


    有一说一, 明女郎所讲都是事实,并不曾偏颇,但这也让他们更加尴尬了。


    好在, 她虽然对高皇帝的私德几番批判, 却认可了他的能力和正统性。


    虽然有为吕后打抱不平之语,但也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尤其是讲匈奴那一段,那句诗一出,朝野对于再战匈奴的士气应该会有所提升。


    至于接下来要讲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就完全可以当做是调剂了。


    “惜秦皇汉武, 略输文采。”明月抑扬顿挫地念出了伟人的这句诗,“但其实咱们刘小猪, 是个文艺青年来着。司马相如本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过我们今天不是讲他因赋被刘彻看重的升迁史,而是讲他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她方才叫我什么?”刘彻不可置信的质问声响彻整座殿宇, 显然, 他一直坚信自己是“龙凤猪”组合里的凤,如今突然得知自己在后世其实是只猪, 落差感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息怒——”群臣排山倒海的呼声让刘彻更加愤怒了。


    全天下都知道他被天幕叫成了“刘小猪”,就算是把政令发布在天幕之上, 也不一定有他这个外号传播得快。


    更何况,天幕还不止他这一个朝代能够看到, 这下好了, 始皇帝和那个李世民一定都在背后偷偷笑话他!


    这只能说是刘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且不说李世民早就在明女郎讲李承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二凤”, 就算是嬴政也不至于小肚鸡肠到用这个怪称呼嘲笑一个后世皇帝。


    刘彻也就抱怨了一句,很快就把此事抛之脑后,和其他几位皇帝一样, 琢磨起了那句诗。


    朱元璋品味着“略输文采”这四个字,若是放到普通人身上,那大概就是在说他没有文采,但放到帝王将相身上,便可以引申为说他文治不足。


    两种说法都说得通,秦始皇和汉武帝确实都没有创作出过什么流传万世的不朽篇章,此二人也都是以善战好战闻名,前者灭六国,后者逐匈奴。


    从前都是被批判穷兵黩武的皇帝,但此诗虽然携着傲气和豪气贬了他们,实则还是认可了他们的功绩。


    此人口气如此之大,但瞧着明女郎的态度,似乎他所言不虚。


    朱元璋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而天幕之下的聪明人显然不少,都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句诗。


    “卓文君是汉朝富商之女,不仅有钱,而且长得漂亮、文采斐然、擅长音律。”明月试图为大家解释卓家到底有多有钱,“大家都知道,汉武帝非常有名的一项政策就是盐铁官营,将这两项关乎民生社稷的东西收回国有之后,国库瞬间就充盈了,而卓文君的祖先,从前就是干冶铁的。”


    “卓文君出嫁不久后丧夫了,之后一直在娘家守寡。”明月想着古代人都结婚早,这时卓文君的年纪应该也就十七八岁,“汉朝初期为了休养生息,整个社会对于寡妇再嫁还是比较宽容的,尤其是生过孩子的寡妇会更受欢迎,这起码证明她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所以并不存在咱们卓文君是个寡妇就在婚恋市场上低人一等的可能性。”


    “卓文君是寡居在家的富家小姐,但这个时候的司马相如还只是一个穷小子呢。”明月想起了短视频里拖着台湾腔说着“爹地,他才不是穷小子呢~”的美女们,心中暗自发笑,“卓家有钱到什么程度呢?《史记·货殖列传》里面有专门提到过蜀地的卓氏,而司马相如又穷到了什么程度呢?‘家徒四壁’这个成语,就来源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但司马相如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常言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虽然他暂时还没有得到刘小猪的青睐,但凭借着一曲《凤求凰》,他俨然已经收获了卓文君的芳心。”明月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些细节,“不过司马相如此时也并非一事无成,他在蜀地确实声名远扬,当时的县令就认为他一定会有所作为,始终对他以礼相待。”


    “其实是一段伯牙和子期的故事,以琴结缘,两人冲破了门第的桎梏,打破了父权的枷锁,奔向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明月感慨道,“虽然司马相如有贪图富贵的心思,但卓文君如此聪慧,会看不出来什么宴会什么弹琴都是他做的局吗?归根结底还是他的琴音打动了她。”


    “后来夫妻二人穷困潦倒,也是卓文君下定决断回到家乡当垆卖酒,从爱面子的亲爹那里获得了资助。当然了,这里就有点坑爹了,有人就把卓文君和王宝钏类比。”明月摇了摇头,“但其实二者是不一样的,首先纠正一下大家的想法,不说薛平贵对王宝钏确实有救命之恩,王宝钏也并非完完全全的恋爱脑,她是梦见了薛平贵能当皇帝,才不惜和老爹决裂也要嫁给他。”


    “而卓文君呢,因为这个时候还比较鼓励寡妇再嫁,她也不太可能在娘家待一辈子,卓家已经很有钱了,她就算再嫁去别的有钱人家,也并不能带给她更多的价值,倒不如选择有才华又和她心意相通的司马相如。”所以还是现代好啊,想不结婚就不结婚,明月就打算在爸爸妈妈身边待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司马相如虽然真的很穷,但他真的不是乞丐。”


    明月一直很想吐槽,薛平贵一身武艺,哪怕是去大街上玩杂耍,也算是有个营生。


    反正明月是看不惯不劳而获的人,小时候出去玩,只有遇到那种拉二胡的或者身体严重残疾的,她才会愿意把自己的零花钱投到对方的小碗里,哪怕二胡拉得非常难听,她也认了,总比不劳而获的人强。


    “不管他们最后如何,最开始两个文艺青年在一起,肯定是有真爱的,只不过爱情这个东西是有时限的而已。”明月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网上那种从校园到婚纱再到一地鸡毛的还少吗?


    “要类比,不如把吕雉的爹和卓文君的爹类比一下,他们俩的女婿都是最开始不行、后面飞黄腾达,富贵之后就想抛弃掉他们的女儿换更年轻的,最终也都是因为女儿过人的才能而没能成功换掉。”明月越说越觉得这两老头很像,激动得眉飞色舞起来,“区别就是前者是他挑的女婿,后者是卓文君自己挑的丈夫而已,吕公这么坑女儿都能被夸有眼光,那咱们卓文君也应该被夸有眼光。”


    “不过卓文君的爹也得到了好处,毕竟女婿成了天子身边的郎官,诗作传唱于天下,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还有一件事非常有意思,司马相如被刘小猪看重之后,有一次出公差路过了岳父住的地方。”虽然这地方不是司马相如的家乡,但也跟衣锦还乡差不多了,“感觉是典型的爽文桥段啊,不知道司马相如听到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岳父感叹和他结亲结晚了是什么感觉?真是让这小子爽到了。”


    “据说司马相如离开时,卓家又赠送了他一大堆财物。不知道这件事是在卓文君写《白头吟》和《怨郎诗》之前还是之后,卓文君的父亲此时是真的在后悔结亲结晚了,还是后悔当初对女儿妥协。”明月只能尽量往好处想,相信这位父亲是真心疼爱女儿的,“若是卓文君再嫁普通人,想必以卓家的豪富,定能拿捏女婿一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女婿要纳妾,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明月想到了王昌龄的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诗中妇人的情境虽与卓文君大不相同,但悔怨的心境却格外相似:“大概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即便是写出《凤求凰》这样热烈直白诉情诗的司马相如,在受到刘彻的信重、功名在身之后,也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爱情。”


    “史书记载,司马相如因为卓文君那情真意切的两首诗回心转意,放弃纳妾,决心与她白头偕老。”明月叹气,“有人猜测他最开始是为了钱和卓文君在一起,那最后肯定也是为了钱才和她破镜重圆,也有人说司马相如爱惜名声,珍惜自己的羽毛。我倒是希望,他确实是从诗中读出了他们曾经真挚的感情,想起了他们曾经恩爱的时光。”


    “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卓文君立在司马相如的侧后方,轻轻地念出了《怨郎诗》的尾句,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明女郎这“破镜重圆”一词用得好。


    不知是后世哪个朝代创造出来的典故,又是哪个姐妹血与泪的教训呢?


    这个词,也太过贴切了


    但破镜,又怎么可能重圆呢?


    卓文君以袖掩面,让人以为她情之所至,默然而泣。


    但她此时并未哭泣,她的泪早已在司马相如变心之时就已经流干了。


    可惜,天幕出现得太晚,自己把诗写得太早了。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唯余心跳声,脑海中出现的并非日日相对无言的丈夫,也并非天威难测的帝王,而是殿中的另一位少女。


    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震得卓文君心间发烫,那位少女站在群臣之首,就连不久前得胜归来的卫霍两位将军,站位也都落后于她半步


    司马相如愧疚地转头看向妻子,想解释些什么,但又无从解释。


    毕竟那些理由他都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为了子嗣,一时心软,色迷心窍


    但文君是一个顶顶聪慧的女子,他就算骗了自己,也骗不了她。


    第32章 剜目明志,毒酒or醋 子非鱼,安知鱼……


    刘邦吕雉这对是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司马相如卓文君这对也是不怎么圆满,讲完了这两对,明月有些心有戚戚焉。


    好在后面挑的这一对, 就很有意思了, 尤其是这个卢氏,真的太让人敬佩了,从前看书的时候都怀疑史官是不是在夸大其词,但想了想, 还是没有质疑人家的专业性, 只是感慨,卢氏真的是很刚烈的一个女子。


    “都说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 不幸的人生千奇百怪。”明月拿这个开头,也是想表明后面这几位的感情生活,就没有前面那几位那么跌宕起伏了, “毫无疑问, 房玄龄和妻子卢氏就是幸福的典范。”


    唐朝的大臣们再次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李世民也一脸和乐, 丝毫不知道,明女郎即将对他释放一个惊天大雷。


    “房玄龄是贞观年间的丞相, 因为很有谋略,和善于决断的杜如晦被并称为‘房谋杜断’。”明月还真不太了解他的事迹, 幸亏今天的重点也不是他, “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据说这是在房玄龄还没受到重用的时候, 他病得非常严重,都到了快要死了的地步。”


    明月起了个头,房玄龄就知道她要讲什么了, 微微低头,掩饰住了自己怀念又感动的神色。


    “房玄龄也是一个好人啊,他直接把自己老婆卢氏叫了过来,直言道,我病得很重,你年纪还很小,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不能守寡,好好嫁人,好好对待你的下一任丈夫。”明月心中一酸,想到了从前看到的一个新闻。


    一个男孩患了绝症之后,他的女友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在记者采访时,男孩一直对女友赞不绝口,但在记者们想要对她拍照时,他伸手拦住了他们,说,不要拍她,她以后还要嫁人呢。


    房玄龄此言也有相同的意味,但明月想到卢氏的回应,只能感慨,不愧是能被收入列传里的人物:“但卢氏太牛了,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她直接把自己的眼珠子剜出来了一颗,以此明志,证明自己别无二心。”


    别说明月震惊,听到的古代人也都很震惊。


    其他几朝如何暂且不提,唐朝,殿中众人交换着眼神,一个个目露惊色。


    梁国夫人眼睛有疾一事倒是众人皆知,但谁也不会没眼色到去揭别人的伤疤,竟是少有人知道缘由如此。


    其实贞观年间的恩爱夫妻还是挺多的,毕竟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态度有目共睹,上行下效,大家都对妻子很好。


    尤其是那些同甘共苦过的小夫妻们,更是一个二个地情比金坚,凭什么就你房玄龄能上天幕呢?


    方才还有人羡慕梁国公夫妇天下皆知,如今得知这是以一只眼睛为代价,倒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和房玄龄交好的几位大臣都轻轻叹气,这也让人无从安慰啊。


    只有李世民面色沉肃地感叹了一句:“梁国夫人贞烈!”


    房玄龄正欲代妻子谢陛下圣恩,却听明女郎说道:“但卢氏最有名的并不是剜目,而是另一个可以和唐太宗扯上关系的逸事。”


    等等,唐朝君臣都疑心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梁国夫人会和陛下扯上关系?


    明女郎怎么还面露促狭、语带笑意起来?


    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聪明人如李世民想得更深了些,该不会有野史杜撰,污了他们二人的清白吧?


    明月并不知晓有一众人正如临大敌,继续欢快地问道:“大家知道‘吃醋’一词的来源吗?”


    天幕之下的秦汉唐三朝响起了窸窸窣窣议论声,显然,此时的人们尚未将“吃醋”一词引申到男女感情上来。


    明月自问自答道:“这个典故就跟李世民有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李世民经常给自己的大臣们赏赐美女,但爱臣房玄龄呢,总是婉言拒绝。李世民就认为是他的妻子卢氏心生嫉妒,很是心疼房玄龄,于是格外恼火愤怒地把卢氏叫进宫来,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他赏赐给房玄龄的美女,带回府中好好安置。毕竟她是有诰命的正妻,孩子都好多个了,这些个年轻小美人也不可能动摇她的地位,何必和皇帝对着干呢。”


    “二是喝了这坛子毒酒,也算是有一个体面的结局吧。”


    天幕之下不论哪个朝代都炸开了锅,君臣们都哭笑不得,百姓们却都信以为真,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有人觉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位陛下还给了卢氏一条生路,也有人觉得李世民过于多管闲事了些,人家房玄龄乐意,卢氏又是个烈性女子,何必掺和进去讨人嫌。


    只有李世民本人眼前黑了又黑:“朕从未传唤过梁国夫人。”


    他是皇帝,梁国夫人是外命妇,就算有什么事,也不可能单独传唤对方。


    他从前确实因为卢氏善妒心生不满,让观音婢传她入宫谈了许多次心,但什么两个选择、一坛子毒酒,都纯粹是无稽之谈。


    “卢氏年轻时都是个能自剜一目的性子,大家也都能看出她会选择什么了吧。”明月笑道,“她抱起那坛子毒酒就咕噜咕噜灌了下去,连味都没品出来,赴死之心何等坚决,而得知了陛下有意让卢氏喝毒酒的房玄龄急匆匆地赶来,只看到了一个空坛子和抱着坛子的妻子,立刻泪流满面。”


    “但饮了毒酒的卢氏并未去世,反倒感觉,牙酸酸的。”明月偷笑了一声,“原来那一大坛子并不是毒酒,只是李世民用来吓唬卢氏的陈年酸醋。”


    这个故事显然非常符合民众的口味,想来天亮之后,便会立刻在五个朝代的民间传播开来,到那时,李世民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于是李世民急切又渴求地看向天幕,希望明女郎补充一句这只是野史,虽然不能完全消弭这个故事的影响,但也比一句话也不说要强。


    明月也确实没有忘记加免责声明:“这个故事有些过于夸张了,首先皇帝单独传召大臣家眷根本一点都不合理,其次房玄龄怎么会知道陛下准备给卢氏灌毒酒?是丞相的事务不够忙,让他还有心思窥探帝踪?最后,这个不是毒酒而是醋的转折,也太有民间故事的味了,合理怀疑是存在一些张冠李戴,比如唐太宗确实不满卢氏,也确实用毒酒赐死了谁,被民间的小说家整合了一下,成了现在流传最广的故事模样。”


    宋明两朝的人都击节而叹。


    明女郎的记忆力算不上好,对于历史也说不上是精通,但三言两语一分析,竟和事实真相也相去不远了。


    卢氏吃醋一事确实记载于开元年间的《隋唐嘉话》中,再往前数便是唐高宗年间的《朝野佥载》记载了任瑰之妻吃醋一事。


    二者都并非正史,正史之中,只记载了卢氏善妒被长孙皇后规劝未果一事。


    “要我说,李世民是没有好好研读过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管惧内的是房玄龄还是别的大臣,不管吃醋的是卢氏还是别的什么氏,就这个故事本身而言,明月一定要为“房玄龄和卢氏”说话,“李世民觉得房玄龄没有年轻小妾可怜,觉得卢氏没有自己老婆长孙皇后贤惠大度,但真正经历过感情的人都知道,占有欲、排他性都是感情本身的一部分,说不定人家房玄龄和卢氏还觉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可怜呢。”


    明月之所以说“感情”,是因为真的不只有爱情这样,亲情、友情都一样具有排他性。


    她一直以来都很难说服自己认可那些一边纳妾,一边标榜自己和妻子是真爱的人,这些人还比不上司马相如呢,好歹他摇摆到最后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判他精神出轨。


    那些纳妾的,都是既精神出轨又身体出轨。


    不过,这样的判定就比较苛刻和现代化了,毕竟是社会风气如此、时代环境所限,要求他们做到一夫一妻无妾实在是有些难度。


    但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洁身自好的男人,就更应该被世人称颂了,比如明月之后要讲到的最后一对。


    有一说一,朱祐樘算不上是个好皇帝,张皇后也算不上是个好皇后,张家更是稀巴烂的外戚,但在一夫一妻不纳妾这方面,他在皇帝里面真的无敌。


    也让后世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在古代,就算是位高权重之人,只要他愿意,也可以做到守身如玉,毕竟你身份再高,能高得过皇帝?


    明月这边想着,唐朝那边,房玄龄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明女郎先前讲的那些,陛下听了虽然郁闷,但也不会迁怒于他们。


    可若是牵扯到了长孙皇后,他就算再精于谋略,也不敢就此托大,连忙行礼想要开口请罪,却被李世民制止了。


    房玄龄又不是魏徵那家伙,也不是后世野史中的卢氏,怎么敢逆着陛下来、抗旨不遵呢?


    他只能闭上嘴,在心里叹气:天幕好的地方也真是好,但不好的地方,也真是让人头疼。


    若是陛下和中宫真因此事起了争执,这对于陛下、中宫,乃至天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夜已太深,今晚的朝会长孙皇后便没有跟在李世民身边。


    她半靠在榻上,听闻明女郎所言只是轻笑。


    吃醋这个典故真形象。


    怎会不酸涩呢?


    但二哥有二哥的志向,她也有她的志向。


    她想要当贤后,就一定要付出些什么,毕竟世间之事,又怎么可能尽如人意?


    第33章 同窗读书,贞节牌坊 王安石到底有没有……


    李世民初时也被明女郎影响了, 毕竟天幕高踞苍穹,就算他时常告诫自己天幕并非完全正确,也难免会对她说出的话心生信服。


    但看到下方朝臣们担忧的目光, 他猛然惊醒过来, 竟笑出了声:“毒与吾之间,还真是有不解之缘啊。”


    有人不明所以,曾经在秦王府当过幕僚的大臣们却一下子就明白了陛下在说哪件事。


    房玄龄刚刚被迫噤声;涉及到妹妹,长孙无忌也不便开口;在诸位好友的眼神示意下, 杜如晦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是啊, 陛下病重时,中宫将毒药系在腰间, 誓与陛下同生共死,可见其心忠贞。”


    李世民隔空点了点他,笑道:“你呀你, 也是个滑头。”


    那时多惊险啊, 自己赴大兄的宴中了毒,疼得死去活来, 濒死之际,阿耶还为大兄遮掩, 否认他下毒残害弟弟。


    母亲早逝,若没有观音婢, 他那时便心灰意冷, 奔赴黄泉了。


    杜如晦不提及此事,想来也是顾及到了阿耶的脸面。


    “宋朝重文轻武的施政策略虽然不好, 但也因此诞生了许多才女。”明月快进到了下一对,“咱们最熟悉的才女就是李清照,王安石的夫人吴琼虽然不是非常有名, 但也是一位填词高手。”


    其实这一对夫妻真的挺冷门的,明月能想起来,还是因为前一段看到了一篇赞扬王安石不纳妾的文章,好奇点了进去,下面一通夸赞,还透露了王安石的政敌司马光也没有纳妾。


    几天后,明月又刷到了另一篇反驳王安石一夫一妻论的文章,这一篇引用了许多史料,表明并没有实锤一般的史料,能够证明王安石确实没有纳妾。


    明月的吃瓜之心就被勾起来了,也开始查证资料,想知道王安石到底有没有纳妾。


    但说实话,王安石婚姻方面的资料真的太少了,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明月被迫吸取了一堆变法的知识,至于王安石到底有小妾没小妾,她还真不知道。


    刚巧今天要讲夫妻,明月虽然不喜欢宋朝,但也不至于迁怒到王安石身上,而且她对吴琼还是挺有好感的,索性就把这一对夫妻拉出来遛遛。


    除了明朝之外的四朝,都震惊地复述了一遍:“重文轻武?”


    秦汉唐三朝都是出了名的武德充沛,此时都是满头问号。


    宋朝,赵匡胤面沉如水,立刻甩锅:“定是那原本的宋太宗性情懦弱,才施行了重文轻武的策略。”


    大臣们争先恐后地附和着陛下,强烈谴责那不知道是赵光义还是赵廷美的宋太宗。


    明朝的朱元璋却冷哼一声:“这宋朝打压武将的头,可是赵匡胤开的。”


    朱标笑着称是:“宋太祖夺孤儿寡母江山,以己度人,更是极为忌惮武将,才有了后面的杯酒释兵权。”


    “王安石想必大家都非常了解了,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变法,政敌是砸缸救人的司马光,喜欢贬谪苏轼,不喜欢洗澡等等,但这些都不是今天的重点,这里就不再赘述了。”明月话锋一转,讲起了吴琼,“但对于他的妻子吴琼,想必大家都不是很了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宋人的笔记手札中有多处记载她最擅文,文风以绮丽为主,她的子女也多是文采斐然之辈,不知道是基因遗传还是家庭熏陶,也有可能是二者兼具吧。”


    “王安石和吴琼是表兄妹,不过几个子女好像都没什么毛病,只有一个儿子被质疑为是近亲结婚导致的精神病。”明月想到他这个儿子干的事情,也觉得他可能确实有点精神病,不过这件事要放到后面再讲,“王安石的祖父去世之后,他跟着父亲回乡守孝三年,期间一直跟诸多表兄妹在同一所学堂读书,和表妹吴琼应该是有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的。”


    明月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题外话:“其实还挺令我震惊的,古代不都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吗?祝英台去书院还要女扮男装呢,王安石和吴琼这个时候都十三四岁了,竟然还能同窗读书,可见社会风气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不开明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在靖康之耻之前?”明月试图完成逻辑自洽,“毕竟靖康之耻中北宋皇室的后妃、宗室的公主郡主们都被迫受辱,士大夫们拯救不了她们,只能无能狂怒,开始对妇女提倡重贞洁轻生命,贞节牌坊的数量也开始与日俱增,对于女性的束缚更是与日俱增。”


    秦朝。


    嬴政叹气。


    他当然更想让明女郎讲一讲“王安石变法”的事,但天幕根本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只能期盼之后抽到的“弹幕”能让他得偿所愿。


    骏马疾驰,李由隔着风声听到了明女郎的话,心中交杂着对这宋朝的鄙夷和对外族的警惕。


    他方才得了陛下之令,此时无视宵禁,快马加鞭前去陇西侯府与李信将军商谈项氏一族之事。


    说起来,他与陇西侯其实算不上相熟。


    七日前,明女郎答完题之后,妻子便安排他去与陇西侯的长子相交,她身为陛下的女儿,金尊玉贵的皇室公主,这几日更是多次拜访了陇西侯夫人,送上了厚礼。


    陇西侯李信在平定了燕国、齐国后,就有激流勇退之意,如今已在朝中沉寂多年,陛下虽然年年有重赏,但态度显然是默许。


    不过,既然如此,小李将军和侯夫人本应对他和公主殿下闭门不见,以免惹上事端;而公主殿下要帮他替父亲李斯求情,就更不应该逆着陛下的想法行事。


    李由怀揣着疑惑,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公主的命令。


    直至今日,李由在朝堂上听见陛下问起陇西侯,才恍然,公主殿下已经提前猜到,陛下会再次启用这位老将了,想来李信将军也有所预感,才默许了他们这几日的交际。


    但李由心里升腾起了新的疑惑:就算陛下是公主殿下的亲生父亲,这样明目张胆地揣测圣意,真的可以吗?


    汉朝。


    卫长公主强压下心中的骇然,她还记得明女郎从前讲过的靖康之耻,本以为皇帝被外族掳走已是丢脸至极,没想到后妃公主也未能幸免。


    明女郎怜惜那些女子,只说她们被迫受辱。自己与舅舅表哥亲近,自然知道匈奴人会怎么对待抓到的中原女子,当奴仆已然是幸运之事,更多的是为娼为妓,生不如死。


    但若是侥幸逃生,当然是保命为要,贞洁又怎能重过生命?


    后宫之中的卫子夫想得更多一些,这世道,女子本就难以出头,若是男子再起了束缚之心,那更是雪上加霜。


    若是求稳,她当然应该支持据儿,毕竟公主登基未有先例,据儿之孙也是天幕盖过章的明君。


    若是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她便等着陛下做决断,也免了抉择之痛,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只要在两个孩子之间不偏不倚即可。


    但若是本朝就能出一个女帝,甚至出好几个女帝,如此形成定例,那后世女子是不是就能少受一些束缚呢?


    卫子夫犹疑之时,与她年龄相仿的卓文君立于殿上,神色淡然,目光坚定。


    毕竟她没有什么纠结的余地,相同的性别,让卓文君天然地站在了卫长公主身边。


    她这一辈子当过富商之女,当过沽酒女,也当过官夫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当一当公主的幕僚,乃至——女帝之臣。


    唐朝。


    长孙皇后唤来亲信,附耳轻声语。


    亲信拱手称诺,往长乐郡公主方向疾步而去。


    长孙皇后轻舒一口气,想来明天丽质便会吵着要和两个哥哥同窗而学了。


    不知道自己这样安排,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朝。


    赵匡胤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格外有喜感,但殿中无一人敢笑出声。


    靖康之耻他们当然记得,但先前明女郎只说金朝俘虏了两位皇帝,并未提及到其他人。


    那对于大臣们而言,不过是再换一位宗室当皇帝的事,历史上他们也应该是这样做的,换着换着,不就把末代皇帝换回到当今圣人的后代了吗?


    可明女郎这顺嘴一细讲,阶下众臣便心感不妙,他们都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皇室都已经如此,那他们这些大臣的家眷,还不知是什么模样呢。


    明朝。


    朱元璋当然是一个聪明人,毕竟蠢人是当不了开国皇帝的。


    明女郎从前就说过,靖康之耻后,男子开始通过贬低女子来掩饰自己的软弱并获得优越感。


    但那时朱元璋只认为她身为女子,自然站在女子那边说话,并未据此细想。


    如今他被老妻的质问唤醒,开始深思起明女郎的话来,竟发现她所言不虚。


    朱元璋虽并未通读史书,但看各个朝代公主的权力大小,就能感受到女子的地位高低。


    那自己想要压制女性的想法,也许真的与这种起始于宋朝靖康之耻的社会风气有关。


    这种认知,让朱元璋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难道他真的被那些假道学牵着鼻子走了?


    马皇后倚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幕。


    贞节牌坊


    她默然不语,自己出身民间,当然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


    马皇后从前总想着,自愿殉情的女子也就罢了,确实应该褒奖她的贞烈,但那些不愿殉情的未亡人,在宗族和亲人的迫害下,为了一个牌坊献出了生命,实在可怜。


    但明女郎的社会风气论让她猛然一惊,突然间认识到,自愿者也许并非自愿。


    第34章 为夫纳妾,一夫一妻 毕竟他本来可以三……


    “其实这种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肯定要比盲娶盲嫁更加和美,两人琴瑟和鸣,也是一段佳话。”


    “史书上记载了这样一个与吴琼相关的故事, 用来表现王安石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的品格。”


    “故事的开头就比较让人无语了, 吴琼给王安石安排了一位妾室。”明月叹气。


    诸朝人不明所以:


    纳个妾而已,也太过平常了,吴夫人也只是为丈夫纳了一位妾而已,在古代甚至算不上是大度、称不上是贤妻, 这有什么可无语的?


    “王安石每天睡醒两眼一睁就是变法, 突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陌生女子,大吃一惊, 连忙问她是谁。此女自陈道,她的丈夫是军中大将,负责运送粮草, 粮船失事后, 家中钱财尽数用于偿还,尚且不够, 丈夫就把她卖掉了。王安石当然是心生同情,不仅将此女放回, 令其与丈夫和好如初,而且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为了不被别人说善妒也好, 为了让别的女子为自己分担生育也好,吴琼和丈夫缱绻情深至此, 也免不了要在两人的感情中放入一个第三者。”


    “而被丈夫卖掉的这位无名女子,回到丈夫身边后,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如果这个小家庭再次遇到了困难, 没有王安石这样的好心人来帮他们,她会不会再次被卖掉呢?”


    明月也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何不食肉糜了,这样的形容,像是在以一种傲慢的视角怜悯她们。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人家根本不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不管是为夫纳妾,还是被卖掉还债,她们心中都甘之如饴。”明月自己说着都感觉到心虚,古代人又不是傻子。


    若是吴琼自幼就被困在家中,读的全是女德女戒,那她心甘情愿倒也能理解,但吴琼和王安石同窗而学,读的也是圣贤书,胸中亦有咏絮才


    而那被丈夫当做物件卖出去的女子,心中又真的不起一丝波澜吗?


    天幕之下,不理解她的话的人,才是多数。


    纳妾离普通人太遥远了,他们也只能模模糊糊听出明女郎对这两个女人处境的不满,感受到她的言论有些“离经叛道”,但毕竟她是后世之人嘛,高居天幕之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听懂了明女郎话中意味的人,情绪就比较激动了。


    其实天幕出现之后,最厌恶明女郎的群体并非酸儒,而是一部分女子,一部分在男权社会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的女子。


    她们恐惧着改变,反而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天幕潜移默化的影响。


    比如,今天明女郎以褒奖的意味讲出了“卢氏吃醋”一事,那“妒妇”会受到的舆论压力便会大大降低了,而从前被夸赞的那些“贤妻”,则更有可能收获异样的眼光。


    同样,明女郎表达了对纳妾的不满,那如果家中长辈再提点女孩们嫁人怀孕以后主动为丈夫纳妾,晚辈听从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


    但天幕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


    诸朝律法不一,但基本上都规定了不同品阶的纳妾人数。


    排除掉那些认义女钻空子的人,也就是说,能纳妾的都不可能是个蠢蛋,当这些人意识到天幕的倾向,许多妾侍都会被遣散出府。


    但若不是生活所迫,能当正妻的话,谁愿意去当妾呢?


    这些妾侍并无一技之长,被遣散出去后大概率很快就香消玉殒了。


    明月的思绪时而连贯,时而跳跃,突然感慨了一句:“其实如果不带金手指穿越到古代,本质上就是被拐卖了。”


    “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女孩,一个被自幼被一夫一妻观念熏陶的女孩,如果突然让她变成了一个古代女子,不管是做正妻还是妾侍,她都是很难做到自洽的,因为这两个身份,不过是贵重和廉价的区别,本质上都只是物品而已。”


    天幕之下,一位衣装发髻都已凌乱的妇人正在嚎啕大哭。


    她的怀中,躺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安静地沉睡着,永远不会再醒来。


    就在刚才,她的丈夫为了迎合天幕,下令让家中这位年轻的妾侍自行了断。


    殷勤的仆从们把白绫系在房梁上,七手八脚地把女孩挂了上去,她扑上去想要救她,却被仆从们拦住,他们对她说:“夫人,不要让小的为难。”


    脚凳被踢倒,女孩奋力地挣扎,但毫无用处,她的脸就这样从涨红变成青白。


    不知是哪位胆小怕事的奴仆叫来了主人。


    她的丈夫一脸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是温热的,话语却格外冰凉:“只是一个病死的妾而已,怎么哭成这样?”


    他凑到她的耳畔,唤起了她的闺名,轻声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没听到天幕说的吗?你和她都只是物品而已。”


    男人带着一众奴仆鱼贯而出,只留下了几位健壮的男仆,守在小院门口,等待着处理尸体。


    搀扶着妇人的贴身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她身边:“夫夫人节哀,还是早日让姨娘入土为安吧。”


    妇人紧紧搂住了女孩的尸身,迟迟不愿放手,丫鬟心一狠,一边去掰主子的手,一边宽慰道:“夫人,还是放姨娘去吧,您今后多为她祈福,也能让她投个好胎。”


    “投个好胎”妇人迷茫道,“她又能投个什么好胎呢?下辈子勿要做女人了罢!”


    丫鬟背起冰凉的尸体,向外走去,闻言鼻尖一酸,忽而抬头望向天幕,叹道:“若是还做女人,便投胎到后世去。”


    “是啊,投胎到后世去”妇人也抬头,望向天幕,“衣食无忧,不必委身于人做妾,不必生死由他人命耶!”


    说罢,她竟是转头撞向了院中大树。


    鲜血顺着树皮蜿蜒而下,妇人瘫软在地,立时失去了生机。


    *


    高高的绣楼之上,一位妙龄少女面露微笑。


    天幕出现后,她这狭小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也被封住了。


    但没关系,看不见画面,她还可以听到明女郎的声音。


    哪怕被堵住了耳朵,哪怕变成了聋子,她还是能听到明女郎的声音。


    她从来不知道,前朝有那么多厉害的女子。


    后世的女子,都能如明女郎一般自由吗?


    她拿出了兄长送给她的那根金钗。


    屋中昏暗,但借着缝隙里透出的一点点光,上面镶嵌的宝石也能熠熠生辉。


    能舍得赠予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可真是一位疼爱妹妹的好兄长啊。


    但她也曾亲耳听到,兄长亲口下令,让医者将她的耳膜捅破。


    金钗已被磨尖,她不无忧心地想道:自己的力气这么小,能把脖颈刺破吗?


    她其实还想再多听一听明女郎讲的后世,但耳朵真的太疼了。


    每天都疼,时时刻刻都疼,她变成聋子的那天流了那么多血,为什么没有直接死在那天呢?


    她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


    *


    这些事情,都并非个例


    天幕出现后,每天都有无数看不到希望的人,把天幕当成了希望。


    他们本已经麻木,但身上的痛苦、心里的痛苦,都在看到天幕后一点点地清晰了起来。


    有些人选择了逃避,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世界,也许就能投胎到后世。这并不是懦弱,而是另一种勇敢。


    但也有些人选择了直面这种痛苦,他们要以后世为目标前进,改变这个世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唐朝,梁国公府。


    卢氏悠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感受着夏夜的凉风,她虽然只剩下一只眼睛,但这只眼睛格外明亮,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后世是一夫一妻制。”


    卢氏的奶娘坐在摇椅另一侧的小凳上,抿嘴笑了一下,慢悠悠地为她打起了扇子:“夫人不也是吗?”


    显然,自家小姐和姑爷的夫妻情深上了天幕,让她很是得意。


    卢氏失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而另一边的朝堂上,房玄龄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后世已经将一夫一妻形成了制度。”


    “不可武断。”魏徵反驳道,“明女郎只说了一夫一妻观念,并未提及制度。”


    “后世大概率已经将一夫一妻形成制度了。”杜如晦笑着接话道。


    长孙无忌看了看李世民的脸色,熟练地和起了稀泥:“说起来,其实咱们也是一夫一妻制来着。”


    众人疑惑地望过去,稍加思索便心下了然:他们确实是一夫一妻制,只不过全称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而已。


    “关于吴琼的记载,还有另外一件事。”


    “某天,某人告诉吴琼,你夫君特别喜欢吃某一样菜。”


    “吴琼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方就说,自己跟王安石一起吃饭时,他只吃那一样菜,一个人清盘了,这还不明显吗?”


    “吴琼略微思考便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于是问道,你们把这道菜摆在哪了?”


    “对方答道,就在他正前面啊。”


    “于是下一次吃饭,吴琼就把这道菜放远,把另一道菜放到了王安石正前方。”


    “果然,王安石埋头苦吃面前的菜,远处的菜,他看都不看它一眼。”


    “其实这件事和王羲之吃墨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月还是挺佩服他们的,难吃的菜放得再近她也不想吃,好吃的放得再远,她也要站起来夹菜。


    更别说吃墨了,那么苦的东西,她就算再专心,也能立刻察觉到不对,绝对不会再吃第二口。


    明月不无忧伤地想道,看来自己这种吃货,是很难像他们那样厉害了。


    但她转而想到了和王安石同时代的另外一位有名的吃货,心生宽慰。


    苏东坡,因为有你,吃货界更美丽。


    “这件事也能看出来,吴琼真的挺了解王安石的。”明月的心情有些复杂。


    关于吴琼的记载真的很少,就这两件事,还是她从王安石的事迹里扒出来的。


    就像在看男频小说里的镶边女主一样,男主只需要对女主一心一意,再拒绝几个深情的女配,就会得到大家的夸赞,毕竟他本来可以三心二意的。


    当然了,拿那些小说男主去跟王安石比较,是对王安石的一种侮辱,但男尊女卑时代的史书,何尝不是一本本男频小说的合集呢?


    第35章 东轩笔录,忠义水浒 最值得记忆的点就……


    “再有就是王安石和吴琼子女的故事了, 如果说王安石的性格是执拗,那长子王雱的性情应该可以被称为激进,宋史中称他性情阴暗刻毒, 最崇拜商鞅。朝中有人阻碍变法, 王安石与同僚商讨该如何应对时,王雱语出惊人,说把领头的那几个枭首挂于市新法就能顺利推行了,王安石也大吃一惊。”


    “而被质疑为精神病的次子王旁, 《东轩笔录》中记载了他身患心疾, 但这一句很难判断他是得了心绞痛还是失心疯,但后文中写, 王旁认为幼子相貌与自己不相仿,于是几次三番想要杀掉这个孩子,幼子惊悸早夭, 此后他和妻子就经常因此事吵架斗殴, 家中鸡犬不宁。”明月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很难依靠这一件事判断王旁到底有没有精神疾病, 但要说王旁是个正常人,那就有点昧良心了, “只能说是因为古代没有准确的亲缘鉴定,才引发了这次惨剧。”


    “之前还看到有人问为什么古代没有抑郁症, 其实被记载‘失心’、‘疯病’的应该都是抑郁症吧。”明月想到了另外一个典型的例子, “我还记得,窦皇后生下李元吉后, 发现他‘容貌异常’,于是不愿意抚养他,窦皇后那时应该就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后世都猜测李元吉是返祖了,毕竟李唐有胡人血统,和汉人确实有有一些容貌的差别。”


    李世民一怔,阿娘已经辞世十五年有余,记忆中她的音容笑貌已经有些模糊了,而被阿娘讨厌的三弟李元吉,前年已在玄武门被尉迟敬德射杀。


    明女郎所说的“产后抑郁症”,应当确有其事。


    阿娘那时确实被诊断为“郁证”,肝气不舒,胸闷易怒,但阿耶并不体谅她,反倒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斥责她不慈,让阿娘整日垂泪。


    各朝的医者们也在思考着“产后抑郁症”一词。


    “郁证”散见于众多病症之中,症状不一,胸、肝、气、脏,看来后世的医学进行了细分。


    再有便是所谓的“亲缘鉴定”,秦汉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唐宋明三朝的医者们都格外疑惑,明明三国之时便已经有了滴骨法,后来合血法也逐渐成为了主流,为何明女郎会说他们没有准确的亲缘鉴定技术呢?


    除非滴血认亲法不对!


    “既已是怨侣,不如早日分开,但王安石并不因为王旁是自己的儿子就无视他的过错,反倒认为儿媳没有过错,不应休妻,应当和离。王安石甚至担心儿媳因和离一事担上恶名,还亲自为她择选佳婿,把儿媳当做女儿一样嫁了出去。”


    “不过《东轩笔录》并非正史,作者本人的风评也比较一般,其可信性有待商榷,但连《东轩笔录》都没有记载的,就完全能称之为野史了。”明月本着严谨的态度,顺便辟了个谣,“比如什么王安石把儿媳改嫁给了王爷赵颢,更有甚者将王雱、王旁兄弟俩的事迹张冠李戴,统统都是假的。”


    “再有就是王安石和吴琼的女儿们,小女儿比较有名,因为王安石写给她的信中有几首诗被记载了下来,她本人也擅长写诗,留有一首婉转的思乡之作。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嫁给了蔡京的弟弟,蔡京嘛,大家都知道,《水浒传》里的大奸臣,但这个王家的小女婿似乎并没有和他哥哥同流合污,吴琼也是在小女儿的身边安度晚年。”明月总结道,“总而言之,虽然类似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CP非常好磕,但考虑到孩子们的健康,表兄妹还是好好地当亲戚,不要再结婚了。”


    明朝,朱元璋看向站在百官前列的宋濂,问道:“《水浒传》可有所考?”


    年迈的宋濂历经多日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从家乡赶到了南京城。


    入宫向陛下请罪时,却意外地见到了一张笑脸。


    说实话,更惊悚了。


    圣恩浩荡,不仅免了宋家其余人的罪责,还特许他以一介致仕之身重回朝堂之上。


    宋濂感激涕零,誓要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啊,其实能看出来,陛下只是想要一个不需要发放俸禄的百科全书。


    此时听到朱元璋之问,宋濂稍加思索,便肃容答道:“前朝至顺年间进士施肇瑞者,别号耐庵,曾著《忠义水浒传》一书,不知是否为天幕所述?”


    下首诸臣皆面露惊色。


    《忠义水浒传》一书虽并未被官方刊刻,但已经在小范围流传起来了,称得上是南直隶地区的畅销话本,通读此书、知晓作者名讳者并不算少数。


    但能像宋老一般把作者及第时间都记在心间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唯有朱元璋和朱标都神色如常,他们早已习惯了宋濂的博闻强记之能。


    朱元璋缓缓颌首,复又道:“至顺年间进士,与刘基是同年?”


    宋濂摇了摇头:“陛下恕罪,这具体年份,臣实在是记不清了。”


    朱元璋嗤笑出声,他可不信这老头不记得了,真是人老成精,有风险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沾。


    “不管是哪一年的进士,现在不都是咱们大明的臣子吗?”朱标笑着为老师解围,“此书有蔡京,可见是讲北宋年间之事了。”


    瞧着朱元璋的神色从多云转晴,朱标又向宋濂问道:“老师可知,施先生如今在何处?”


    “回太子殿下,施肇瑞已于洪武三年病逝了。”宋濂垂首恭敬道。


    朱元璋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听着天幕的意思,此书在后世颇负盛名,那死人总比活人要好一些,他感慨道:“真是可惜了,此人可有子嗣?”


    宋濂这回真的不知道了:“臣仅知,施肇瑞有一弟子罗本,所著之书多为历史通俗演义,才华不逊于其师。”


    “可有功名?”朱元璋问道。


    “并无。”宋濂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此二人都曾在张士诚麾下做过幕僚,因张士诚居功自傲不听劝告,师徒先后愤而离去。”


    朱元璋将此二人在心里盘了两圈:“那便让内府将《忠义水浒传》刊刻为《水浒传》,再从罗本的成书中挑选出一两本一起刊刻,由”


    他沉吟片刻,想到了上蹿下跳的次子和三子:“就由秦王、晋王督办此事吧。”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在去年先后前往封地就藩,天幕出现后,朱元璋将他们召回,却一直没有安排差事,二人惶惶不可终日,前者迁怒于燕王朱棣,让老四本就不太好过的日子雪上加霜,后者则终日报病,不知是真的体弱,还是胆小如鼠。


    想到这,朱元璋冷哼一声,一个欺软怕硬,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还有一个不提也罢,真是枉费自己和标儿的一番栽培。


    “这贾宝玉和林黛玉又出自何处?”朱元璋继续逮着宋濂这只博学多识的羊猛薅羊毛。


    “臣不知。”宋濂答道,“明女郎先前也并未提到过,盖为后世眷侣也未可知。”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数日前便已经下令严禁表亲之间通婚,有天幕在,也不用担心百姓阳奉阴违,看起来是件好事


    但若是遇到他和天幕有分歧的地方,又该怎么解决呢?


    正想着,朱元璋听到天幕之中的明女郎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讲那最后一对——朱祐樘和张皇后。


    朱元璋心中喟叹,这分歧不就来了?


    他是铁了心要让标儿这一脉继承这大明的江山,但天幕历史里,本朝皇帝显然都是老四的后代。


    标儿大度能容,雄英性情仁和,但再往后呢?重孙子能忍下老四那一脉的孩子吗?能忍下历代燕王的字辈和天幕中明朝皇帝的字辈一样,都是“高瞻祁见佑”吗?


    朱元璋望向天幕,若是能与明女郎沟通就好了,她看上去真的很好骗。


    可惜,所谓的“系统”应该不会给他们这些皇帝这个机会。


    朱标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若是和四弟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不,一定有其他解决困局的办法。


    而朱棣本人,在听到明女郎说出“朱祐樘的出现是划时代的”这句话时,呼吸也猛地一窒。


    他已经摸清了此女说话的习惯,就算她此时一副煞有介事的笑模样,也不一定就是准备夸人。


    更何况“划时代”这词可褒可贬,就是不知这朱祐樘是极致的圣明还是极致的昏聩了。


    都不是。


    毕竟在明月的印象里,朱祐樘虽然离明君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完全称不上是昏君,就普普通通一皇帝,最值得记忆的点就是他和张皇后的一夫一妻制了:“若是皇帝届没有朱祐樘,那么我们现在的古言小说里,所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帝都会受到更加猛烈的抨击。”


    事实上,即便有这样一位划时代意义的帝后存在,写一夫一妻制帝后的写手们还是会被骂不尊重历史、不考虑现实。


    让我们庆幸中国古代出了个则天大帝吧,不然现在所有写女帝文的都得被喷死。


    可惜的是,咱们历史上没有以公主之身登基的女帝,因此写公主登基成女帝的写手就会饱受质疑。


    “若是帝后届没有朱祐樘和张皇后,那么皇帝真爱的天花板也要降低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水准。没有说这两对帝后CP不好的意思,就是相较于朱祐樘和张皇后而言,他们还是差点意思。”


    第36章 龙瞳凤颈,天下之主 武顺,武士彟,杨……


    “唯一能与朱祐樘张皇后相争的就只有九五CP了, 毕竟李治给武曌分享了自己的权力,对于一个皇帝而言,称之为真爱也不过分, 但有一说一, 就算不提王皇后萧淑妃之流,废王立武之后,武则天也没有在后宫独宠,李治后来还笑纳了她的姐姐武顺呢。”


    唐朝, 利州, 都督府。


    应国公武士彟强忍住心头的惊愕,但一身冷汗已然浸湿了后背。


    天幕出现的第三天, 就言及了“武则天改唐为周”一事。


    没有人会给自家的女孩起名叫则天,武士彟也一样,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尊号。


    若是陛下心狠一些, 选择宁可错杀, 不能放过,那他和两个女儿, 甚至是两个儿子,都必死无疑。


    毕竟这可是谋朝篡位的罪过。


    太上皇对他恩重如山, 他也知恩图报,为这大唐江山奉献了一生, 到头来, 竟要死于这样无厘头的事情吗?


    武士彟虽然心有不甘,但若是陛下有旨, 他也只能选择引颈受戮。


    他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几日之后,武士彟接待了从长安城疾驰而来的上使。


    陛下不仅没有赐死他,反而赐下了口谕宽慰他:


    应国公是太原元谋功臣之一, 你的忠心,陛下和太上皇都已尽数知晓了,武姓之人这么多,此事必不可能与你有关,你在任上尽可放宽心


    武士彟叩首,感激涕零。


    上使笑眯眯地看着他表演。


    末了,上使含蓄地向武士彟表示:


    皇后娘娘和您的夫人素有旧谊,听闻您的两位女儿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因此赐下了恩典,邀她们回长安城入宫一叙,舟车劳顿,还请两位千金尽早上路吧。


    武士彟再拜,叩谢中宫,强作出喜悦情状。


    “还请应国公将两位千金的生辰八字告知在下。”上使说完,又近身低声问道,“敢问两位千金如何称呼?”


    “唤她们大娘、二娘便好。”见上使皱眉,武士彟呼吸一滞,意识到他问的不是这个,停顿了一下,才又答道,“长女名顺,幼女尚未取名。”


    上使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据他所知,应国公的幼女虚岁已有五岁,身体康健,怎会没有取名呢?


    “内子信佛,想求高僧为二娘起名。”武士彟解释道。


    上使点头,表示理解。


    杨夫人信佛一事在长安城也是出了名的,据说她本已立志终身不嫁,还是太上皇赐婚,才让武杨二人喜结连理。


    武士彟见他信了,面上不动分毫,心中却长松了一口气:


    他欺骗了上使。


    本朝国姓为李,因老子原名李耳,太上皇和陛下都更推崇道教。


    他身为臣子,当然要跟随两位圣人的脚步,虽算不上笃信,但逢年过节之时,也会为道观添上一份香油钱。


    二娘三个月大时,他和妻子准备为她取名,选了许多字,都不甚满意。


    不知怎的,明明是在书房里,两人的心头竟同时涌上了困意。


    左右起名也不急在这一天,他们便卧在小塌上小憩了片刻。


    武士彟倒头就睡,梦见自己正在家乡文水的旧屋前坐着,门前溪流潺潺,岸边绿草青青,一位骑着青牛的老者唱着悠扬之曲路过了他。


    他情不自禁地唤住了那名老者,青牛如有灵性一般停下,老者微微一笑,忽言道:“痴儿,你虽为她生父,却只是给了她这一身骨肉,如何敢为她取名?”


    武士彟不解其意,想要再问,却见那青牛突然朝西边大吼了三声,猛地向前奔去,云雾顿起,遮蔽了一人一牛的身影,吼声绵延不绝,震耳欲聋,将他惊醒。


    他猛然起身,却见妻子已经睡醒,额角尽是冷汗,言道:“夫君,妾身梦见了一人一鸟。那鸟极大,能口吐人言;那人面带佛相,告诫妾身不要为二娘起名。”


    武士彟大惊,连忙低声将自己的梦告诉了妻子。


    “青牛吼峪,难道那位老者是老子?”杨夫人恍然,“那妾身梦见的,难道是释迦牟尼佛和鸟祖菩萨吗?”


    二人怀揣着不安和兴奋,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终究是没有为小女儿起名。


    如今明女郎亲口说出了“武顺”二字,算是打消了武士彟最后的妄念。


    他没有挣扎的余地了,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而后院中的杨夫人,比她的夫君更早一步知道“武则天”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因为她对武士彟隐瞒了一件事:


    那时武士彟刚刚完成宪章令典的修撰,被晋爵为应国公,时任火井令的袁天罡来府上道贺,恰逢武士彟不在,杨夫人便代替夫君接待了这位客人。


    这位相卜师一见她便大惊,说她骨相极佳,能生贵子。


    杨夫人心中一动,唤来了两个继子,得了一个官至三品、不算大贵的批命。


    那女儿呢?杨夫人让保母把大女儿抱了出来。


    武顺刚会走路的年纪,懵懂地看着袁天罡,得了一个“贵而不利夫”的评价。


    杨夫人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她既怀疑此人故意趋奉迎合,又觉得此人声名在外,不至于为了讨好夫君和她坏了口碑。


    于是她客套了几句,转头低声安排下人,让保母为小女儿穿上男孩的衣裳,再抱进来。


    “袁先生,麻烦您再看看我们家的小儿子吧。”杨夫人笑道。


    袁天罡把视线落在襁褓之上,立刻倒抽一口凉气:“龙瞳凤颈,这是极贵之相啊。”


    太夸张了吧。杨夫人哭笑不得,心下认定袁天罡是在诓骗于她,准备把刚才那些批语都当做笑谈。


    却见此人突然扭头问道:“当真是位小少爷吗?”


    杨夫人嘴角的弧度僵硬了一瞬:“袁先生这是什么话,这是妾身亲子,男女还能搞错吗?”


    袁天罡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杨夫人的神态上,不然以他的观察力,一定能发现不对。


    他用一种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语气低声喃喃道:“可惜啊,若他是女子,前程不可限量,将来一定能成为天下之主。”


    袁天罡说话的声音极轻,但杨夫人已经屏退了左右,厅堂内格外安静,屋内的三个成年人都把“天下之主”这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杨夫人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若不是在心中默背着佛经,恐怕她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镇定。


    即便如此,袁天罡也发现了氛围的不对劲,他近乎于逃避一般,仓惶地告退了,保母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听说袁天罡来家里道贺,没等到我回来就走了?”武士彟显然也知道这位有名的相卜师,他虽不信,但朝野有的是人信,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得罪这人。


    “袁先生忙着呢,给元庆、元爽相完面就急匆匆地走了。”杨夫人为夫君宽衣,轻声细语道。


    武士彟来了兴趣:“相出了什么?”


    “兄弟俩都能官至三品呢。”杨夫人笑道,“咱们武家后继有人了。”


    “三品?”武士彟惊异道,“这袁天罡莫不是在胡扯吧?”


    难道自己之后又立了什么大功,给儿子们恩荫了一个三品虚职?


    武士彟自己是因为跟对了主子,才能到现在这个位置,这条路两个儿子很难复刻。


    若是纯靠实力,这两个孩子又并不算聪慧,而且耳根子软、偏听偏信、不能明辨是非,被相里氏的人撺掇着不敬继母、仇视妹妹。


    却不想两个妹妹能分去他们什么?就算是个弟弟,年纪差距这么大,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真是蠢货。


    “要是让元庆、元爽知道夫君这么小瞧他们,肯定又要赌气了。”杨夫人煞有介事地吹捧起两个继子来,“我看他们兄弟俩都是当官的材料,说不定能让武家一门三公呢!”


    武士彟颇觉好笑,也起了逗弄妻子的心思:“若是他们俩一人一个爵位,必然不稀罕承袭我的‘应国公’了,这一身荣耀没人继承,可怎么办啊?”


    他一边问着怎么办,一边凑到了妻子的身边:“不如,再给大娘、二娘添一个弟弟?”


    一番云雨过后,武士彟坐在浴桶里昏昏欲睡,隔着朦胧的雾气,他听到妻子说:“夫君,二娘的保母今个儿突然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说就这几天的事了。”


    武士彟皱起了眉头,这是急症啊,保母日日呆着二娘身边,若是把病传染给了二娘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若是二娘有事,夫人必不可能如此淡定,他便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答道:“你再给二娘选个好的罢。”


    想了想,又叮嘱道:“从公中取些银子,把这保母的后事给办了,剩下的都赏给她的家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和她有关系的,之后都分批次安排到庄子上去。”


    “是。”杨夫人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三品?她没有说谎,只是使了一点小小的心机,隐瞒了后半句而已。


    若是二娘真成了天下之主,赏他们个三品又有何妨?


    所以,天幕出现的第三天,明女郎第一次讲到武则天时,杨夫人就知道,那是她的二娘。


    若是没有天幕该有多好?她和武士彟一样惴惴不安,带着两个女儿跪在佛像前日夜祈祷。


    每一次抬头,杨夫人都会将目光投向小女儿。


    她自己显然意识不到这份特殊,但五岁的武二娘,已经意识到了。


    煎熬的时光总是度日如年,外患尚未解决,内忧又接踵而来。


    杨夫人得到消息:两个继子向夫君建议,只要杀掉两个妹妹,就能立绝后患。


    第37章 回京之路,二娘之名 或许二娘身上真的……


    两个恶毒的蠢货!杨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夫君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而是狠狠地斥责了他们,勒令他们重学孝悌之道。


    但理智告诉她,天幕现在只抛出了一个“武则天”的名字, 夫君肯定心存侥幸。


    但总有一天, 明女郎会提到“武则天”的身世。


    到那时,不用兄弟俩撺掇,为了保全整个武家,为了展示事君之忠, 夫君绝不会放过二娘。


    她绝对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几天后, 上使来到了利州,带走了武家的两个女儿。


    或许二娘身上真的有天命杨夫人不知该不该庆幸:


    若是留在利州, 身份一旦暴露,二娘必死无疑。


    离开这里去长安城,反倒又有一线生机。


    但杨夫人没有想到, 在女儿临走之前, 二娘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轻声道:“阿娘, 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武则天, 对不对?”


    她显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就那样看着自己惊愕的神色, 露出了一个充满傲气的笑容。


    利州距长安城并不算太远, 使者来时走的陆驿,快马加鞭日行五百里, 路上只花费了两日。


    回去的时候就不可能这么快了,毕竟带着两位娇小姐,行李也有好几车。


    他也不十分着急。


    陛下再三斟酌, 还是决定将所有武姓官员十岁以下的女儿都传召入京,平民百姓暂且不管。


    中宫据理力争,将这些女孩们都暂时划归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要他说,陛下还是太过仁慈了。


    庶民数量太多,鱼龙混杂,不好鉴别,但这些武姓官员可都是板上钉钉的,女儿,妹妹,侄女,乃至族女,都应该给算进来。


    年龄也应该放宽到二十岁,别看小殿下才出生,说不定他就喜欢成熟的呢?


    如今的三省六部制相较于前朝已然大大精简,中央和地方官员加起来也只有七千余人,武姓官员更是不过两手之数,其中品级最高的,就是他负责的这位应国公了。


    按照陛下的吩咐,他仔细观察着武家的这两位千金。


    武大娘不过六岁,性情和她的名字一样,格外柔顺,年纪小胆子也小,上路第一天便发起了高热,武二娘虽是妹妹,看起来比她姐姐镇定多了,若不是她从旁宽慰,恐怕武大娘这烧,很难退下去。


    一行人在驿站修整了好几日才再次启程,即便已经退烧,武大娘也已经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但这种情况并非个例,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另一队车马,护送的是西南部两位低品武姓官员的女儿。


    这一队使者也一样快马加鞭,但尽管如此,他们赶到第一位武姓官员府上时,也只见到了两具女童的尸身。


    没办法,使者们只能奢侈地采买了大量冰块,每路过一座城池就加紧补给,即便如此,最后一辆马车依然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更离谱的是,他们还要顺路去接第二位武姓官员的女儿。


    这位在家中被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和武顺一样,一上路就发起了高烧。


    但她没武顺那么幸运,使者们害怕尸身腐烂,并没有因为她的病情就减慢车队的速度,她又莫名其妙地得知了同行的最后一辆马车上装着的不是货物,而是尸体。


    不知是吓掉了魂,还是烧傻了脑袋,她虽保住了性命,但已然变成了一个小傻子。


    负责应国公两个女儿的使者连忙吸取了教训,严禁随行者讨论另一队的事情,尤其是不能让那个武大娘知道,倒是那个武二娘


    使者神色闪烁。


    恰逢今日路过一座城池,他从邸务留后使手中拿到了最新一期的邸报。


    因为天幕的出现,长安城日新月异,自己出门在外,更要及时掌握京城的情况。


    他索性又塞了点小钱,得到了更细致的那份情报。


    不知为何,使者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武二娘的马车前。


    他总觉得,此女是有大造化之人,这种时候结个善缘也无妨。


    就算她真是天幕说的那一位,最后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应国公的两位千金到长安城时,已经是周四傍晚五点了。


    “周四傍晚五点”,这是如今的长安城里最流行的计时方法。


    若是谁还用以前的说法,倒要被叫做老古董了。


    从入城开始,即使坐在马车里,武二娘也感觉到了无数窥伺的目光。


    她冷静地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父亲是应国公,是本朝武姓官员中品级最高之人,但那两具尸体和另一位武姓姑娘先她们姐妹俩一步进入长安城了,应该能帮忙分担不少的注意力;


    李治,明女郎世界历史里自己未来的夫君,如今才刚刚满月,据说已经被立为新的太子了,可见天幕确实能改变历史,那自己的未来,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差?


    长乐郡公主在广募娘子军,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长孙皇后的态度,如有万一,这是可以庇护她的人,还有曾经直言劝谏帮武姓官员说话的魏徵,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武二娘长舒了一口气,马车缓缓行进,停在了大明宫的侧门处。


    门内已有两顶小轿等候多时,一位明眸善睐的姐姐上前行礼:“两位姑娘路上辛苦,娘娘怜惜,特许你们只在殿前拜谢,之后便可回凤阳阁修整,明日才会正式召见。”


    武二娘拉着武顺,一起侧身躲过了她的拱手礼,再还以一礼。


    毕竟这一看就是有品级的女官,她们俩又怎敢拿大:“民女敬谢皇后娘娘,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延年。”


    她记得天幕曾经说过,长孙皇后因病而逝,寿数不长。


    女官愣了一下,笑容中多了几份真心,低声提点道:“宫规森严,以两位的身份,本不应乘轿,娘娘宽宏仁德,才为每位武姑娘都准备了轿辇。”


    她停顿了一瞬,又轻声道:“娘娘正在为那两位武姑娘念经祈福呢。”


    武二娘也一时默然,只有不知内情的武顺一脸茫然,她的胆子本就已被吓破,此时察觉到气氛的沉重,又有些瑟缩了。


    女官是长孙皇后的心腹,当然点亮了察言观色的技能,此时看到武顺情绪不对,连忙宽慰道:“凤阳阁本是公主寝居,但长乐郡公主和皇后娘娘同住一宫,那里空置已久,你们也无需拘束。”


    至少这几个月,应该都只有这几位武姑娘在住,但听说太极宫已经有几位年轻的太妃怀孕了,不知道会不会再为陛下添几位妹妹。


    凤阳阁内,武家两姐妹在各自的房间安然入睡。


    这一夜,武二娘做了个好梦。


    武顺的前半夜,也还算安稳,后半夜不知怎的魇住了,又发起了高烧。


    而另一边,护送她们回来的使者连夜面见了陛下,将此行经过尽数上报,连自己花银子买了一些京城的情报、故意把邸报拿给武二娘看等等诸事,都不曾隐瞒。


    李世民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面前的几本奏折。


    观音婢闭宫不出,不愿见他,听宫人说,她这两日一直茹素,以泪洗面;魏徵以一种我朝将亡的语气,文绉绉地大骂了他一通;民间也议论纷纷,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而往东北方向派遣的使者,传回的消息也不算乐观,女童的尸体又多了好几具;东南方向更是离谱,据使者所言,其中一位武姑娘恐惧异常,竟是趁他们不备投了河,尸体顺流而下不知所踪,使者发急信回来问他,他们是应该继续寻找尸体,还是带着其他姑娘先行回京呢?而这投河女子的父兄,是否要缉拿审问呢?


    更让李世民担忧的是,他尚未下令如何处置武则天,都已经有武姓官员做到了这种地步,亲手害死自己的女儿以示忠心。


    那会不会有投机取巧的官员专门残害治下的武姓女童,作为政绩来讨他欢心呢?


    更有甚者,如若他所辖之地没有姓武的人家,便假造捏造,残害无辜,又该如何鉴别?


    一团糟一团糟!天幕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理智告诉自己,殒命的无辜女孩们与自己无关,这些都是天幕的过错,但情感上,李世民还是忍不住扪心自问,这真的与自己无关吗?


    只能说李世民还是道德感太高了,若是刘彻遇到这事,必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都是天幕的错,都是明女郎的错,都是武则天的错,他可是皇帝,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李世民定了定神,为今之计,只有两条:


    长远之策,便是按照魏徵所说,尽快立下有关天幕的法度;而另一计则是用来应对现在这种迫在眉睫的状况,在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前,先行找到“武则天”。


    不管她到底是谁,自己说她是武则天,那她就是武则天。


    “武二娘她没有名字?”李世民问道。


    使者连忙把刚刚说过的原因又重复了一遍:“是,应国公解释说,杨夫人想请高僧为小女儿起名。”


    李世民沉吟片刻,着人传唤了礼部祠部郎中,问道:“道信禅师如今在何处?”


    司马道信,佛教禅宗四祖,几年前曾在黄梅破额山正觉寺传道讲经。


    那时李世民还是秦王,派遣使者邀道信禅师与之相见,对方坚辞不受。


    李世民深感遗憾,但也没有恼羞成怒,登基之后又再次相邀,但这位高僧仍拒不赴京。


    在明月世界的历史上,他曾四次拒绝李世民,在晚年被赐予紫衣。


    礼部祠部郎中专掌佛教僧尼之事,道信禅师是陛下看重的高僧,其踪迹他自然了如指掌,连忙答道:“回陛下,多日前传信时,道信禅师尚在洛州,似要向长安城而来,估摸着禅师的脚程,今日应该就到了。”


    李世民怔愣了一瞬,他莫名有一种预感,道信禅师早就知道自己会找他,他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之情:“明日传见道信禅师不,我今日就要见到他。”


    他们最终也没有见到道信禅师,只是在第二天从小沙弥口中,听到了他留下的口信:“道信禅师说,陛下所问,将于后日丑时前得到答案。”


    “他倒是甘愿做个老古董。”李世民自嘲一笑,他已经明白了高僧的意思。


    于是,当李世民从明女郎口中听到“武曌”和“她的姐姐武顺”时,心中并无惊愕,只是转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陛下,离丑时还差两刻。”


    第38章 见深万贞,西方医学 哦吼,放血法……


    “朱祐樘虽然没有像李治一样给张皇后分享自己的权力, 但她的亲戚们凭借外戚的身份拿到的权力可不小,起码在明朝能称得上是最牛的外戚了。”明月一想到他把所有跟张皇后沾边的人都封了官,就很想笑, “你们敢信吗, 朱祐樘把张皇后的前未婚夫也封了官,真正意义上的感谢前男友不娶之恩。”


    “不过也幸亏没有分享,毕竟张皇后的两个弟弟已经充分地展示了小人得志有多么糟糕,国舅爷的能量已经这么大了, 要是皇后再掺和掺和, 那本就在走下坡路的明朝就没得玩了。”明月以前了解这对帝后的爱情故事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点, “但其实张皇后的风评还算不错。虽然她大肆提拔自己的父兄亲戚,让皇帝独宠自己一人,但因为她本人没有过多地参与政事, 在儿子朱厚照死后没有选择立幼帝, 就被称赞为深明大义的一代贤后,反观另一位——朱祐樘他爹朱见深的宠妃万贵妃, 就被抹黑得不像样子。”


    “其实这两对还真挺适合放在一起对比的。父子俩都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但尊贵的身份并没有让他们的童年生活一帆风顺, 两人都经历过有惊无险的储位之争。但好事多磨嘛,过程艰辛了一些, 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而万贵妃和张皇后”明月觉得, 其实从朱见深和朱祐樘的政绩就能看出来,万贵妃被骂得这么惨, 朱见深要背大锅,“只能说就算只讲感情线,也完全避不开皇帝的事业线啊。”


    怎么讲呢?明月想了想, 还是先从土木堡之变讲起:“朱祁镇留学瓦刺后,朱祁钰被朝臣们拥立为新帝,与此同时,朱祁镇的长子朱见深也被立为了太子,他的祖母孙太后指派了大了他十七岁的宫女万贞儿服侍他。”


    “但毕竟朱祁钰只是朱见深的叔叔,侄子肯定没有儿子亲,在政局稳定、地位巩固后,他不惜贿赂朝臣也要废掉朱见深的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


    “可惜新任太子年幼夭折,太子之位又再次空置了。


    “即便太子之位一时空置,但皇帝朱祁钰正值壮年,以后总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此时的朱见深已然失势,身边的宫人们都纷纷离他而去,只有宫女万贞儿忠肝义胆,依然陪在他身边。”


    明朝。


    “这就接上了。”朱元璋喃喃道。


    先前明女郎讲朱祁镇时,只说到他在夺门之变后复辟,重新当上了皇帝,并没有提及后续。


    而这之前的事情,他们已经猜差不多了,朱允炆,朱棣,之后是朱棣的儿子朱高某,不知道是不是他如今的嫡长子朱高炽,他应该就是那个把朱棣当“征北大将军”使的仁宗,再然后是朱瞻某,他的皇后或者宠妃姓孙,是朱祁镇的生母。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想要禁止孙姓女子参与选秀的心蠢蠢欲动。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也清楚:


    有人求富贵,想送女儿进宫,为家族博一条青云路;但也有人疼爱女儿,不想让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困于深宫之中。


    更何况天幕已经告知天下人,他老朱喜欢殉葬,而朝廷至今也未下达取消殉葬的政令。


    若是下令禁止孙姓女子参与选秀后,出现大量女子改姓为孙那老马真要拿他朱重八当笑柄看了。


    其他几朝,也在记录着这些零散的线索,后世的历史也是历史,同样可以用来以史为鉴。


    倒是有人注意到明女郎故意强调的“大了他十七岁”,但很少有人会把“万贞儿”和“万贵妃”联系起来。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陪皇帝在潜龙之时患难与共的万贞儿,必然会在皇帝践祚后得封诰命,出宫后成为人人羡慕、人人追捧的老封君。


    万贞儿要是聪明的话,会把她的侄女、义女之类的万氏女子送入宫中,延续圣恩,顾念旧情的皇帝则会加以宠幸。


    铛铛铛,万贵妃就这么诞生了。


    串台了串台了,这是康熙的乳母、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的故事


    不过,不管是万贵妃还是孙氏,都是之后的事情,而且后者的发展轨迹显然更正常一些,大家猜错也并不奇怪。


    明月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继续讲道:“更离谱的是,都这种关头了,竟然有信奉正统的朝臣蛐蛐已经去世的小太子,声称他的去世实乃天意。”


    “好好好,这个时候又不讲究死者为大了是吧?人家刚死了儿子,你就这么冷嘲热讽的,就算朱祁钰是个普通人,也会生气的吧,更何况他是个皇帝,死掉的不仅仅是个儿子,还是费尽心机谋夺到的继承人之位。”明月一想到朱祁镇这种人因为是正统就一直被维护,就很烦,“真不知道这个大臣是没脑子还是故意想要害朱见深,反正这种言论让他丢掉了自己性命,朱见深的处境也因此雪上加霜。”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朱见深患上了口吃,《明宪宗实录》里记载的,不确定是不是被抹黑的。如果是真的,应该是抑郁、焦虑影响到中枢神经和语言系统导致的口吃吧,也不知道中医怎么治疗的,只能说朱见深恢复得很不错。”明月用一种佩服的语气说道,“毕竟都影响到神经了,应该挺严重的,这种能自己扛过去吗?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比较厉害?我浅薄的医学知识里面,咱们现在的西医治疗抑郁症好像都是治标不治本,停药就复发。”


    西医?诸朝人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事实上,之前明女郎讲朱标时提到的“挂水输液”不止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秦汉唐宋四朝也都放在了心上。


    明女郎所在的现代,医学是肉眼可见的发达。


    汉唐两朝已经知道霍去病和长孙皇后都会早逝,提高医学水平一事迫在眉睫,最快的方法当然是走天幕的捷径。


    而实际上,最紧迫的人其实是嬴政,原本的历史上,始皇帝将在后年驾崩于沙丘平台,和鲍鱼一起回到咸阳。


    但可惜,嬴政并未从天幕中得知自己的寿数,但从夏无且的神色中,他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


    赵匡胤对外表现得格外急切,但实际上,却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


    毕竟母后如今病笃,他若是表现得对这个“西医”一点也不感兴趣,也说不过去。


    但他已然下定决心要从几位帝姬中挑选继承人,那体弱多病的幼子就非常鸡肋了。


    若是真学会了天幕里的活人之术,为母后延寿、把幼子治好,对他而言,倒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听到“西医”一词,秦汉两朝的人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


    他们已经从明女郎零散的话中得知,这个世界非常大,比如尚未探索到的“尼罗河”,就存在着另一个文明。


    而现在,他们知道了,先进的、强大的医学就在遥远的西方。


    啊,一个美丽的误会。


    嬴政眉头紧皱。


    令他头疼的东西太多了。


    不久前,他因为明女郎夸赞汉高祖刘邦不吃丹药一事,减少了服用丹药的次数,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之处——他对丹药成瘾了。


    嬴政已然明白自己在饮鸩止渴,但以现在的情势,他根本不可能完全停掉丹药,就比如此刻,明女郎非要在半夜答题,那他就必须强撑。


    为了不在百官面前露出疲态,他只能服用一二颗丹药用以振奋精神,事实意义上的舍命陪君子了。


    西方的医术高超,嬴政当然也想要。


    但这就涉及他正在头疼的另一件事,本朝的文臣武将青黄不接,为了捉拿项羽,他甚至用上了李斯的儿子李由和已经告病避世的李信。


    王贲已经在去沛县的路上了,蒙家兄弟一个近身保护他,一个在上郡修长城守门户,都不能动,他缺人啊,他太缺人了!


    汉朝的情形恰好相反。


    刘彻大手一挥,气势如虹:“博望侯何在?”


    “臣在。”张骞刚因出使西域、抗击匈奴有功,被刘彻封为博望侯,只不过冠军侯太过耀眼,遮住了他的光芒,张骞也乐得低调。


    “朕命汝西行而去,为吾朝寻得那医死人、肉白骨之术,此行艰险,汝可愿领命?”刘彻豪情万丈地发问。


    “臣,定不辱命!”张骞行礼,亦是一脸的慷慨激昂。


    而另一边,唐宋明三朝的君臣们,都呈现出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天幕说的西医,难道指的是那些欧罗巴人吗?


    如今的西方人在用什么方法治疗病人呢?哦吼,放血法


    事实上,就算是朱元璋现在的时间点,距离西方医学的起源,还要再等五百年。


    这些聪明人只怔愣一会儿,就很快意识到:


    不仅仅是医学,明女郎所在的后世,他们曾经看到的又或者是没看到的,他们曾经意识到的又或者没意识到的,无论是先进到超出认知,还是别扭到违背认知,那些违背传统的东西,似乎都来自于如今落后的蛮荒之地——西方。


    “明女郎不也说了吗,那西医治标不治本。”有人乐观道,“往好处想,说不定是咱们的中医没流传下去,才让那帮子蛮夷占了大头。”


    “唉那是单纯医术的事吗?”也有人愁眉不展,“以小见大,怕就怕的是,不止医学,估计其余诸多学派也都是相似的处境。”


    第39章 帝王情谊,守成之君 明亡于崇祯,实亡……


    “怎么净说丧气话呢!这明女郎讲起史来不也顺溜得很, 说明咱们的传承没有断。蛮夷有什么比咱们好的地方,咱们就拿来用,不好的地方, 咱们就不要。”这人显然无师自通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两大名言, “有了天幕,咱们已经先人一步,还能叫咱们的东西再被压在下头?”


    赞同者众。


    一时间,君臣百姓的心都凝聚在了一起。


    有人若有所思想道:或许天幕的出现, 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样灰暗的日子, 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万贞儿就更加可贵了。”明月唏嘘道,“有一说一, 朱见深对万贞儿的感情很难称之为是爱,但可以确信,他对她的感情, 包含着很深很深的依赖。”


    明朝。


    朱元璋脑袋一懵, 对着朱棣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孙子爱上了一个大他十七岁的宫女!还封她为贵妃?”禁止万氏女子入宫当宫女的念头冒了出来,又被朱元璋自行打消掉。


    朱棣熟练地跪下请罪, 一脸的痛心疾首,实则暗自腹诽道:那朱见深可不是他孙子, 而是他的曾曾孙子等等,爹不会是在一语双关地骂他吧?


    而后宫之中, 马皇后看着天幕, 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多年夫妻,她都能想象出朱重八此刻有多么暴跳如雷, 但如今宫中妃嫔如云,小他两个十七岁的女子都数不胜数,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


    爱肯定是爱的, 但若是真爱,她也不会只是个贵妃。


    只是帝王的情谊比不过祖宗家法,也比不过后世声名罢了。


    不过,自己倒是可以借此事请旨,放出一批到年龄的宫女,甚至劝他把宫女们出宫的年纪从二十五岁降低到二十岁。


    这样的年纪刚刚好,若是想出宫嫁人,也不至于只能当个续弦。


    但也不是所有宫女都愿意早早出宫的,她还需细细斟酌。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朱祁镇夺门之变复辟后,朱见深又被复立为太子,有一件很搞笑的事,《明英宗实录》里记载,复立太子的诏书上面,朱见深的名字被失笔误写成了朱见濡。”明月觉得世界真是一个草台班子,“其实很离谱啊,‘深’字和‘濡’字差别还挺大的,而且不止朱见深的名字被写错,朱祁镇次子的名字好像也被写错了,这看起来有点像是故意的。”


    “合理猜测,朱祁镇可能想借这次机会给儿子们改名,毕竟朱见深的存在也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和被景泰帝幽禁的屈辱日子;要不就是朱祁镇真的把儿子们的名字给记错了,毕竟这家伙的智商有目共睹,对于前头的这几个儿子又是多年未见,记岔劈了也不奇怪。”


    “不管是哪种原因,朱祁镇肯定算不上喜欢朱见深,好在祸害没有遗千年,朱祁镇去世后,朱见深顺利登基。至此,他和万贞儿凄美的爱情故事裹挟着朱祐樘,缓慢地拉开了序幕。”


    “按理来说啊,万贞儿在朱见深困顿之时不离不弃,一直以来都扮演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也算是对朱见深有恩吧?”明月很想吐槽朱见深恩将仇报,但是又想了想,她也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批判他,她只能再次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不过,封建统治者是不是都不把宫女当人看的?差点被宫女们勒死的嘉靖帝不就是最极端的例子吗?”


    “当然不是!”李世民脱口而出,哭笑不得,“怎么才算把宫女当人看啊?”


    后面的朝代他不清楚,但本朝的宫女们大部分都是从良家采选而来,少数是罪臣家眷,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可能随意打骂,以免落得一个对下人苛刻的名声,若是出了人命,此等狠毒暴虐行径更是为世人所不齿。


    但若是按照明女郎的评判标准,那别说宫女不是人,自皇帝以下的所有人,都不是人。


    想到这,李世民怔愣了一瞬,天幕的出现,难道是想建立一个和后世一样,所有人都是人的世界吗?


    有人的关注重点是前半句,有人的关注重点则落在了后半句:差点被宫女们勒死?


    诸朝人面面相觑。


    受害者有罪论并不只在现代有,古代当然也有,这个嘉靖帝差点被勒死当然可怜,但他就没有一点错吗?


    且不说明女郎的语气多么鄙夷,单就说这个皇帝有天子之位连宫女都无法辖制住,他还能干成什么事?


    更何况宫女到年龄就能出宫,宫外还有九族亲眷,能把她们逼到动手杀皇帝的地步,不知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实在不行,这个嘉靖帝也可以把这些可能有怨言的宫女都送走,这样不就好了?还把她们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等着她们来害你吗?


    但朱元璋一身反骨,惯是喜欢逆着天幕来,此时面色一沉,便道:“就算这个嘉靖帝再如何无德,天子之威也容不得这些小人践踏。”


    一旁的秦王朱樉笑着接话道:“说不定就是祖宗保佑,才没让这些小人得逞。”


    甭管这嘉靖帝是朱棣的几世孙,往上数祖宗,不都要数到朱元璋头上。


    朱元璋满意地笑了一下,忽然发现站在朱樉旁边的晋王朱棡正在神游天外,无语了一瞬直接点名道:“老三,说说你的看法。”


    眼见着朱棡还在发呆,朱棣便轻推了他一下,朱棡这才回神:“啊,我的看法我听着,明女郎也没说这嘉靖帝就是我朝的皇帝啊。”


    “”朝会陷入了一片可疑的沉默之中。


    “不管怎么样,朱见深非要把万贞儿塞到自己的后宫里。最开始卯着劲要立她为皇后,但因为不符合祖制,他亲妈不同意啊,只好暂时立为妃。”明月哀叹,“从妃到贵妃到皇贵妃,终其一生,乃至死后,万贞儿都没有当上朱见深的皇后。而倍受冷落的皇后,又何尝不是深宫之中的可怜人呢?”


    “万贞儿的奸妃之名和朱祐樘息息相关,首先,朱见深临幸了朱祐樘的生母。”明月开始了对比,“而对照组朱祐樘,在登基后为了守孝一直未曾纳妃或者临幸别的女子,张皇后入宫后,他就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她身上,一个妃子也不纳,除了张皇后之外的任何女人都得不到他任何一个眼神,更别说是宠幸了,他的身心,全部属于她。”


    “不仅如此,史书上记载万贵妃残害了许多皇嗣,朱祐樘去她宫中都不敢吃点心,因为害怕有毒。”明月感觉槽多无口,“实际上,朱见深有足足二十个孩子,朱祐樘登基掌权后也并没有清算万贵妃,足可见所谓的‘奸妃’之名大有水分。”


    “与之对应的,是张皇后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皇帝只跟她一个人生小孩,大臣们劝他也没有用,朱祐樘在政事上有多软弱,在这方面就有多强硬。”


    “再有就是外戚方面了,万贞儿是因为父亲犯罪才被迫进宫当了宫女,她的父亲后面当然被起复了,但这人很聪明啊,从来不因为女儿是宠妃就露出骄矜之色,行事一直非常谨慎,不过他的几个儿子就比较飘了。而张皇后呢,刚才也说过了,她的亲戚都被朱祐樘封了官,弟弟们更是张牙舞爪地揽权敛财,风评也很差,这方面属于是半斤八两了。”


    “朱见深和朱祐樘都属于守成之君那一挂的,但翻看这父子俩的政绩,就能看出来两人的不同,朱见深偏向于变,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触碰到了谁的利益,导致万贵妃被骂得比较惨。”


    “反观朱祐樘呢,他的政绩更倾向于顺,平实温和地推进,某种程度上甚至能说是受臣子摆布,所以会被称颂得更多一些,但未尝也不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办法。”


    “可惜他去世得比较早,唯一的儿子朱厚照也一样死得早,明朝终究是迎来了‘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里的嘉靖。”


    朱棡涨红着脸跪下请罪,原来嘉靖帝确实是本朝的皇帝。


    但根本没有人在意他,大家都飞速地在脑子里计算着明朝后期的世系。


    厚载翊常由,已知崇祯是由字辈,嘉靖是小宗入大宗的成年宗室,应当是厚字辈。


    不知道这万历是载翊常哪一个了。


    “这样总结还真有意思,那秦朝就是,秦亡于子婴,实亡于胡亥,始亡于嬴政了。”刘彻如今看天幕看习惯了,也跟着叫始皇帝嬴政,其实按道理来讲,应该称呼他为赵政才对,“秦朝真是,成也嬴政、败也嬴政啊。”


    后面的朝代也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似乎所有王朝的末年。都可以用这种句式总结。


    “值得一提的是,万贞儿去世后不久,朱见深也跟着驾崩了,让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论断了,毕竟如非真爱,又怎会如此痛彻心扉,随她而去呢?”明月也有些疑惑,朱见深和顺治一样,都因为爱妃的去世伤心欲绝,却都不愿意在她活着的时候给予更高的地位,“大概古代的真爱和现代的真爱定义真的不一样吧。”


    “明女郎这时候忘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那句名言了?”刘彻笑道,“难道出宫去做老封君,会比做贵妃舒服吗?那万贞儿可不只是一位贵妃,估计还是那朱见深政事上的贤内助,不然那群文臣们怎么会这么有针对性地只骂她?”


    第40章 文官集团,卫长公主 二娘的主意一向很……


    刘彻正说着, 话音一转,看向了下首的卫长公主:“这世道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想改变当然是好事, 朕还怕你没有改变的气魄呢。但凡事不要想着一蹴而就, 若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就不要出手。”


    卫长公主惭愧地低下了头:“儿臣受教了。”


    她刚刚面上确实带了些情绪来:若是万贞儿是个男儿,这便是从龙之功,封侯拜相也未可说, 但她托生成了个女子, 便只能在老封君和贵妃之中二选一,前者没有权势, 后者囿于后宫


    父皇说得对,不管是今日之事,还是从前的窦太主一事, 她确实都有些着急了。


    卫长公主深吸一口气, 告诫自己,一切都要徐徐图之, 谋定而后动。


    唐朝,大明宫凤阳阁。


    皇后娘娘慈爱和蔼, 公主殿下天真烂漫,武顺退了高热, 很快适应了宫中的生活, 这几日都未曾再陷入梦魇。


    此夜也是安眠,但睡前喝多了茶水, 武顺只能强撑着困意起夜,却瞧见隔壁妹妹的房间还亮着微光。


    武顺朝守夜的宫女摆了摆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轻轻推开门,探了个头进去:“二娘,你怎么还不睡?”


    虽说天幕好看,但也不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吧。


    武二娘趴在窗檐之上,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向天幕,闻言笑着回答道:“明女郎快讲完了,马上就睡。”


    武顺见劝不动,也不强求,只能学着从前母亲的样子念叨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明天还能不能起来。”


    二娘的主意一向很大。


    前几日自己病着,皇后娘娘带着公主殿下来探望,都是她来接待的。


    说是探病,但肯定不可能让贵人们过了病气。


    武顺也不知道二娘和她们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妹妹如今加入了公主殿下建立的“娘子军”。


    唉,白日里跟着练功已经很是辛苦,晚上还熬到了这么晚。


    明天妹妹若是起不来,自己便代她向公主告假吧。


    武二娘目送着姐姐离开,眼中依然满是笑意。


    她明天当然起得来。


    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应该会召见自己,给她赐名。


    武曌武曌!真是个好名字。


    “和朱见深和万贵妃不同,朱祐樘和张皇后之间,却是朱祐樘先去世。而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张皇后,后来因为对嘉靖帝的亲妈态度不好,晚年生活也称不上幸福。尤其是她那些骄纵恶劣、草菅人命的弟弟们,朱厚照在位时,都对舅舅们的所作所为心怀不满,等到嘉靖帝践祚,他更不会像朱祐樘一样惯着他们了,所以这一家子外戚最终的下场都算不上好。”


    “万贞儿的亲族也跟着贵妃鸡犬升天了,不过有亲爹压着,她的兄弟们虽然也留下了‘骄横’的历史评价,但小辫子一揪一个准,大错应该是没有犯的,起码朱祐樘登基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清算万贵妃。”


    “当然了,这也被大臣们称颂为是仁德孝顺之举。”


    “万家人虽然回不到从前在锦衣卫里吆五喝六的日子,但作为无子宠妃的外戚,应该也能算得上是平安落地了吧。”


    “说实在话,关于万贵妃残害童年时期的朱祐樘一事和她害死朱祐樘生母一事,都一直存在着很大的争议,因为也有史料记载,万贵妃扶养过朱祐樘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应该没有外面描述得那么紧张。”


    明月想着,朱见深和万贞儿的感情固然很深,但真要比起分量,那当然是储君更为重要,若是万贞儿真的对朱祐樘有不轨之举,恐怕为了大明江山,朱见深也只会强忍着心痛,干掉万贞儿。


    “提到了朱厚照,就顺嘴再说说他,朱祐樘和张皇后像真正的民间夫妻一般,同起同卧,同吃同住,琴瑟和鸣,那朱厚照作为他们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皇家耀祖,说实话,他不傲气谁还敢傲气?”明月很为朱厚照感到唏嘘,“有一说一,朱厚照的心气很高,能力也是有的,最后搞成这样,一怪朱祁镇,二怪他亲爹。”


    “怪朱祁镇也不是我迁怒,这是有理有据的。”


    “朱祁镇宠信宦官、听信谗言,御驾亲征、全军覆没,导致太监们几乎被一竿子打死成了奸宦,御驾亲征也变成了明朝君臣难以触碰的伤疤。所以后面朱厚照利用宦官和文官集团对抗,又通过御驾亲征掌控兵权,才会被骂得那么惨。”


    “哪怕他后来处死了那个宦官、打仗也获得了胜利,依旧没能挽回自己的风评和形象。这就要怪朱祐樘了,要不是他这个当爹的太温柔,把大臣们都给惯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他们而言,朱厚照当然不是一个好皇帝,至今还有流言称,朱厚照无嗣和早逝都是文官集团戕害的结果。”


    文官集团?诸朝的君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清朝的李宝嘉说过,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而伟人也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


    诸朝人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些话,但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秦汉唐之时,文官和武官的界限还没有那么分明,弓马娴熟的书生不少,羽扇纶巾的白面书生也可能是以一敌十的猛将。


    但听明女郎的意思,后面的朝代分的还挺清楚的。


    嬴政和刘彻都或有明悟,毕竟他们都被儒生追着骂过。


    李世民和赵匡胤则开始套用他知道的历史:难道是王莽之流?


    若是这明朝有某位文臣,既有王莽的心性,又摒弃了王莽施政时不切实际之处,脚踏实地干实事,倒真有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形成一个可以辖制皇帝、与皇帝打擂台的势力。


    李世民摇了摇头:他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虽然有了科举制,但教育资源和上升渠道大部分还是被世家把控着,想要形成所谓的“文官集团”还要再等很多年吧,天幕已经是在给他们加速了。


    赵匡胤也有同感,他还在发愁武将的问题呢,兵权在他这里的优先级显然更高一些。


    明初的文官虽然没有末期那么猖狂,但已经初现端倪。


    朱元璋则意识到,这可能是他裁撤掉丞相一职对后世产生的影响。


    显然,丞相消失后,文官集团取代了他们的位置,继续着皇权和相权的博弈。


    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其实朱厚照和刘彻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前者喜欢豹房,后者喜欢上林苑,都是被父亲寄予厚望自幼立为太子宠着长大,这也让两人的性情很是相像,两位帝王都在军事方面建立了一番功业,谥号还都是‘武’,死后都被文官们编排得像个昏君。”


    “不过,性格太过相似的人,是不是也做不成朋友?”明月后知后觉道。


    刘彻朗笑出声,他倒是不介意神交一友,可惜这朱厚照功绩没有他高,并未被天幕选中啊。


    如今他也明白了,明女郎世界的历史里有那么多皇帝,但只有他们五个皇帝被选中,这不是褒奖,什么才是褒奖?


    刘彻的目光随意一扫,便看见了下方悄悄说小话的表兄妹——霍去病和卫长公主,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从前没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去病本就是据儿的表哥,大女儿的婚事完全可以另作他用。


    后来大女儿刚冒出头来的时候,他还真有些亲上加亲的想法,但很快明女郎便说出了并不只有同姓不蕃、表亲也是一样的理论。


    那他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但其实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就算是生不出来又怎么样?那就直接不生不就好了?


    去病那边若是想要留下后嗣,多找几个妾侍也便罢了,而大女儿这边,她都已经决心要当一个上位者,必然知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不生反倒更好,凭借婚姻将去病这样的猛将拉到自己的阵营,让自己的分量瞬间超过据儿,是完全划算的买卖。


    帝王心中所思所想自然无法告知他人,刘彻只是望着他们笑道:“你们兄妹二人在说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卫青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两个晚辈的小动作,心下叹气:年轻人总是学不会谨慎。


    要是放在以前,等朝会过后,自己一定又要去告诫去病一番,让他不要仗着陛下的宠信就失去分寸。


    这说小话,往小了说是御前失仪,往大了说就是不敬君父,实在是让人操心。


    但卫青一想到去病还有一个“早逝”的标签在身上挂着,就不忍心再苛责他。


    好在霍去病也不是那种被宠坏了的二世祖,听到陛下发问,便和卫长公主一起,非常自觉地向陛下行礼请罪。


    瞧着刘彻没有怪罪的意思,卫长公主这才答道:“回父皇,儿臣正在和冠军侯说,这明武宗怎么配和父皇相提并论呢?父皇长寿之相,他一个短寿之人,明女郎这样说,真是辱没了父皇。”


    刘彻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大女儿用这话在拍他的龙屁。


    但看到她和霍去病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认同神色,刘彻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当然是晚辈的真心话。


    不管怎么样,卫长公主这话,算是说到刘彻心坎里了:


    天幕出现前他沉迷于求仙问道,不就是为了能多活一段时间,起码不要像先皇一般早逝吗?


    看刘彻满意,下首的大臣们也跟着山呼万岁。


    对于皇帝而言,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插曲,但卫长公主的境地,显然又悄然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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