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闭了闭眼,猛地掐了掐自己虎口,再次抬眸时面上已经变了一副神情,变得惊慌无措。
她在岑家主来之前跪下,并拿出那副鬼市的任务笺。
“父亲赎罪!此人与女儿并无干系,此人乃是女儿在鬼市雇的人,女儿雇他不过是想在九层塔内给弟弟增加助力,还请父亲明鉴!
“此前此人在九层塔中便以女儿为要挟,此事姜先生,妹妹,还有岑文里二人皆可作证!”
一旁的岑乐盈三人跟着跪下:“此事千真万确。”
而岑家主已经气极,扬起灵力就要打在岑谣谣身上。
岑谣谣闭了闭眼:“父亲,女儿还有清音铃,弟弟如今情况,可会需要女儿?”
一旁的顾修言也在间隙中出声:“岑家主!”
灵力终究偏倚三寸,猛地打在她跟前,扬起的尘土落在她面上,她禁不住闭眼。
空气停滞了瞬,四周分外安静。
岑家主忍了又忍,才倏地甩袖:“大小姐引狼入室,自今日起幽禁后山,不得出院门半步!”
他朝着岑逸而去,姜白正给人诊治着:“家主,小公子不太好。”
他将人抱着飞身而起:“不好也得好!”
姜白跟上,连带着岑家主身边随从,一同离开此处。其余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走还是不走。
几个赏罚堂弟子很快来到岑谣谣跟前,意思不言而喻,岑谣谣起身擦了擦脸上尘土:“我自己走。”
她被带着离开。
岑文墨与岑文里对视一眼,默契一同转身,隐入角落悄然离开。
便只剩下岑乐盈和顾修言。
岑乐盈看了顾修言一眼,她捏紧了衣袖:“都散了吧。”
无论变故如何,她依然是九层塔的魁首,在众弟子跟前已然有了威信,众人纷纷行礼离开。
顾修言担忧着:“不知岑谣谣会怎么样。”
岑乐盈捏衣袖的力道更紧,她抿着唇抬眸:“顾修言,你若是喜欢她便直说。”
顾修言神色一怔:“阿盈你。”
岑乐盈转身离开。
她算是明白了,此前与顾修言交好,不过是看岑谣谣喜欢顾修言,岑谣谣想要的,她都想抢走。
可相处中确实处出了几分情意。
如今她不想跟岑谣谣争了,那几分情意竟显得如此可笑。
她应是瞎了眼。
——
岑谣谣被压着回了后山院子,赏罚堂派了四名炼气期弟子站在她院子跟前,除了赏罚堂还有两名漆黑衣袍,明晃晃的关押意味。
她推门而入。
是许久不曾见的茉语,正一面焦急走来:“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刚想去九层塔迎你,门口就来了好些人。”
丹田处的那半截石头还在发热,烫的她整个丹田的灵力都要沸腾了。
她施展隔音术法将院子覆盖:“祈成酒呢?”
提及祈成酒,茉语面露疑惑:“小姐还说呢,九层塔小姐去了七天,祈公子便在房间待了五天,我平常只能看见个人影。”
“刚才呢?”她下意识抓紧茉语手腕,声音带上急切:“刚才可有异常?”
被这样抓着,茉语也急了起来:“刚才好像,好像确实有声音。”
岑谣谣定了定神:“你看着门口,要是有人进来,就马上喊我。”
说罢径直走向祈成酒房间,越靠近她心越慌,那么短的时候,他应该去不了别处,岑家也立即封锁了,他只能回这里。
可她因为被幽禁,看守她的人也来的快,万一来不及……
“吱呀——”
门猛地推开,是一地蜿蜒的血迹,而床上是不省人事的祈成酒,他已经变回来,不再是程七的脸。
见到人的那一瞬她提着的气陡然松懈,头有一瞬的眩晕,她下意识攀附着房门撑住。
那方察觉到的茉语就要过来:“小姐?”
她闭了闭眼,声音也终于平缓。
“等会先,”她按了按自己太阳穴,努力找个托词,“你先跟门口的人说我寒毒发作了,这几天都不能见任何人。”
茉语脚步一顿,分外迷茫:“小姐……”
她后知后觉:“可是祈公子他?”
她没有应声,只迈步进了屋,一边走一边用灵力将地上的血清理。
丹田处的半截骨头还在发烫,她的视线也终于来到祈成酒身上,他苍白着脸,皱着眉,面上几道血痕,受了伤的身体紧绷着,一身衣襟尽是暗红的血液。
呼吸一会深一会浅,若不仔细去探几乎感受不到。
只这一眼她便心里一紧,她将人小心扶起来,将带着血的衣服除去,开始处理伤口。
没事的,至少人回来了,会没事的,对。
交代清楚的茉语匆匆赶来,方一进来便见到如此场景,她焦急着把脉:“这是怎么了?祈公子就这么在院子里,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啊。”
岑谣谣包扎的动作一顿,她眸色一暗:“祈成酒跟我去了九层塔,我们在黑市雇的那个程七是他假扮的,说来话长,先给他仔细看看。”
茉语引出灵力要探查,灵力才进一寸便被弹飞,她定了定神,从怀里拿出一套银针。
“祈公子每每受伤便不让人查探,上次之后我便看了新的医书,这套银针的探查方法是我新学的,希望有用。”
她引着灵力将银针扎入祈成酒身上几处大穴,对应几条经脉,灵力顺着银针而入。
她缓缓闭眼,整理由灵力传递出来的信息。
时间流逝着,岑谣谣一点点给人擦着血迹。
夜色逐渐降临,房间内照明的灯缓缓亮起,照亮了茉语额头上的细汗。
突然银针猛地弹射而出,被茉语及时用灵力接住,而她也力竭,不断调整着呼吸。
“怎么样?”是岑谣谣带着焦急的声音。
“祈公子他?”茉语皱了眉头,“他好像用了某种秘术强行提升了自己实力,这种秘术我从来见过,只从祈公子伤势来看,恐伤及神魂。
“而且……”
“而且什么?”
茉语在脑中不断反复曾看过的医书:“而且我总觉得祈公子身上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按理说就算伤及神魂,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神魂像一滩死水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好像……
“就好像本就有缺口的碗,若是没有缺口,砸在地上或许不会碎,可有了缺口,砸在地上就……”
岑谣谣想到体内那半截骨头。
祈成酒这人,到底是把什么给了她。
“有没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睡着,醒不来了?”
茉语懊恼:“抱歉小姐,这涉及神魂的事本就玄之又玄,祈公子什么时候能醒来,我说不准。”
气氛莫名沉寂着,岑谣谣也没有说话,茉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久许久,岑谣谣才缓缓起身,她声音好似如常:“他当然会醒来,他要做的事又没有做完,怎么可能醒不来。”
她看向茉语:“这有什么,好歹是知道到底啥情况,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话音一落,院子外边传来声响:“听闻大小姐寒毒发作,不若让在下为小姐诊治一番?”
是姜白的声音。
茉语面色一变:“小姐?”
岑谣谣一把灵力将地上祈成酒沾了血液的衣服毁去,又仔仔细细将四周可能存在血迹的地方检查一遍。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将人挪到床里边,将自己外衣一扒就要躺上去时手上传来力道,她抬眸。
是茉语,她迟疑着:“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祈公子伪装身份跟你去了九层塔,回来你就被关押禁足,这一切跟祈公子一定有关系吧。”
她转过脸:“是他先骗了你,又连累你,小姐为什么不干脆把人交出去,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
对啊,她其实可以直接把人交出去的。
毕竟她如今被禁足,那便岑逸肯定是很难好了,到时候落在她头上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交出去了吧。
可她不想。
一想到要把人交出去,她就有一万个不愿意。
她脑中回想了起了很多画面,有在九层塔第一层时,顶着程七脸的他一拳将墙击碎,有在裴郎在前,他一定要来救她的步伐。
还有,还有在心魔里。
他被折磨,被开肠破肚,被生剥灵根,最后麻木着脸问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有些事是算不清的,她和祈成酒尤其算不清。
她翻身上床,看向茉语抿出一个安慰的笑:“不用担心我小茉语,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会把人交出去的,你去迎人吧。”
她将床上帷幔放下。
茉语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迈步往外走。
岑谣谣掀开被子,小心睡在祈成酒的旁边,祈成酒伤得重,如今躺在她旁边也没什么温度传来。
她长舒一口气,一个转头正看见祈成酒的脸,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看到他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苍白的面颊。
还是这张脸好看,要是醒着就更好看了。
脚步声逐渐传来,她定了定神,抬手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伤口,想了想又把自己衣服往外扒拉,露出一半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姜白和茉语的声音也逐渐靠近。
“茉语姑娘信不过我,总要信得过我的医术,我真的能帮你家小姐看看。”
“可是姜先生,我家小姐现在不方便见外人,您不若改日再来?”
“无事无事,我人都到这了。”
门被一下打开:“大小姐,你可还好?”
岑谣谣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一半床帘,正好露出自己并不齐整的衣襟和躺在床侧的祈成酒。
她压低声音装作虚弱:“先生,我是真的不方便,不曾想你竟直接硬闯了进来。”
她不咸不淡抬眸看了人一眼:“我就算被幽禁也是岑家大小姐,姜先生可知晓礼数二字怎么写?”
第32章
姜白背过身:“是在下失礼了。”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匆匆瞥见的一眼,凌乱被褥间苍白的半张脸。
他:“小姐寒毒在身,怎的还有旁人在侧。”
岑谣谣放下床帘,她装得虚弱:“先生有所不知,在下早前便搬过来同住了,寒毒发作的急便也没有挪地方的打算。”
她声音愈加弱:“此次寒毒发作不算汹涌,我已服过琼浆玉液,如今我被父亲幽禁,本就不好见人,先生还是莫要再来了。”
她咳了咳:“至于先生此前提过的研究,我也没有兴趣,也劝先生尽早打消这念头,我需休息了,茉语送客。”
茉语上前将房门打开,意思不言而喻。
姜白站定没有动弹,不知在想什么,半刻后他轻笑出声:“小姐误会了。”
他迈步,走到茶几时放下一药瓶:“不曾想小姐还有外伤在身,我这药比小姐的药要好一些,小姐,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说着他跨过门槛。
岑谣谣掀开床帘,只见床边几瓶伤药明晃晃摆着,是才给祈成酒用过的。
她拍了拍脑袋,光顾着有没有血迹了,百密一疏啊。
茉语拿过姜白留下的那瓶伤药闻了闻:“小姐这,这不是治外伤的,只是普通恢复灵力的药。”
岑谣谣扶额,真是留了好大一个破绽。
她拿过匕首,掀开自己手腕,现在最好破除怀疑的办法就是人为搞出点外伤来,但是吧。
她拿着匕首一会横着一会竖着,怎么比划都觉得她如此光滑的手上不应该多一道伤。
算了,真搞不了这种。
她把匕首一扔:“算了就这样吧,估计割了也糊弄不过姜白这玩意,兵来将挡吧。”
在丹田的半截骨头还在发烫,她想了想:“做戏做全套,这几天我就睡这。”
茉语:!
她迟疑:“会不会不好。”
但床上的人已经再度放下床帘,她无奈,只好放轻脚步退出房门,她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思量着,悄摸着打开院门,院门外是看押的赏罚堂弟子。
她扣着手指:“几位师兄,是这样?*?的,我在院中鲜少出门,不知我家小姐到底犯了何事,还请师兄解释一二。”
那弟子低声应:“就是大小姐……”
细细密密的交谈声响起,岑谣谣听得发愣,她看向旁边的祈成酒,还是那副模样,面色白着,不省人事。
她定了定神,引着灵力去触碰那截骨头,碰上的一瞬灵力滋滋作响,紧接着像是过热一般化作水汽蔓延在丹田里。
她凝神再度将化作水汽的灵力凝聚去接触,几次反复,那截骨头竟真没那么热了。
她去观察祈成酒,眉眼好像舒展了些。
真的有用,这块骨头果然是跟祈成酒息息相关的东西。
这她松了口气,继续反复这个过程,说来也怪,这次九层塔出来后她修为精进不少,现在应该有炼气巅峰了,甚至是筑基都能摸到些门槛。
是这骨头压制了她的寒毒?
一个分神,她一缕灵力被那截骨头吞了进去,而困意逐渐袭来……
岑谣谣躺倒在祈成酒身上,暗红妖力在她身上闪烁一瞬,顺着二人接触的地方融入祈成酒身体。
——
是青楼,夜色中这栋四层的建筑格外显眼,四周挂满了暗红的的灯笼,门口半开着,能依稀看见里面热闹场景。
姑娘陪着酒,客人酣饮,台上舞女正跳着,腰肢柔软。
她推门而入,目光准确捕捉到堂中端着酒不断流转的小少年,是小祈成酒?好像又不是,感觉长大了些。
他生的好,就算穿着灰蒙蒙的小厮衣服也分外精致,虽是男子,在青楼这等场所依然显眼。
一明显喝醉了的客人抬手就要把人抓来:“哪来的小娘子?这小身板,让爷好好疼疼。”
他闪身而过,动作却不如此前她见过的灵活,带着几分艰涩。
那客人立时气极:“别给脸不要脸!”
一老鸨模样的女子扭着腰上前:“诶呀客人呀,这孩子才多大点,还是个小少年,您可莫要与人计较。”
她招手唤来一女子,那女子顺势依偎上来,那客人面色才缓和了些。
他嘟囔着:“是个男的啊,可惜了。”
小祈成酒神色不明,被老鸨揪着耳朵去了暗处:“惹了客人不高兴你不知道赔个罪?
“若不是瞧你生的好,大了能卖南风馆一个好价钱,谁会把你这么个扫兴的捡回来?
“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只有客人高兴了才能活下来。”
小祈成酒一双眼眸看过去,岑谣谣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姑娘正可劲调情,与客人你来我往非常亲密。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这样就能活下来?”
老鸨应:“可不止这些,还得摸清客人喜好,知道他要什么不要什么,这里面门道可多着,你便是什么都不懂也得装出个样子来,懂不懂?”
他没说懂也没说不懂,只从眼眸看确实在思索。
岑谣谣:……
为什么有一种孩子学坏了的感觉。
画面再一转,是包厢,祈成酒又大了些,瞧着已经十三四岁,明显长开的他五官更为力挺,只一道明显伤疤从眉骨到下颌,破坏了美感显得狰狞。
他正给客人倒酒,客人一个手滑没接住,酒洒了一地,他正要发作。
祈成酒当即跪下,面上赔着笑:“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没做好,这就给您拿身新衣服来。”
笑意不达眼底,可装得却有模有样。
客人轻哼:“还不快去!”
祈成酒起身,转身间隙有一道红光闪过,他走出门,里面客人却突然呼痛,只见他一双手好似被灼烧过一片通红。
岑谣谣:……
好,彻底长歪了。
算是知道他这副德行怎么来的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私下怎么做,反正面上很会演。
还有那些他很会的场景,似有似无的肢体动作,动不动就出口的情话,不然就是壁咚,这从小耳濡目染,能不会吗?
说起来这是哪,祈成酒的记忆?
不等她想清楚,眼前画面已经彻底消散,她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光亮照进来,将祈成酒苍白的脸照得更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起身给人拆了绷带。
恢复的还行,一身的伤经过一晚上已经不渗血了。
她惯例撒上伤药包扎,嘴中嘟囔着:“看吧,骗我就是这个下场,只能躺在床上任我摆布。”
她一把拍在祈成酒脸上,五指红痕逐渐清晰,她满意了些:“让你总骗我,活该。”
躺着的人指尖动了动。
昨晚睡得突然,还做了匪夷所思的梦,岑谣谣想着这事,包扎完赶紧内视,只见那截骨头没那么烫了,只瞧着很萎靡,光也很淡。
也不知道怎么了。
“小姐醒了吗?二小姐来了。”
这一波波的。
岑谣谣再拍了拍床上人的脸才起身换衣服出门,来的人是岑乐盈和顾修言。
岑乐盈正在加固隔音术法,顾修言正直直看过来,视线不断往房间里扫。
她挑了挑眉,随手把门关上。
“你们怎么来了?”
岑乐盈不太自在:“没什么,就来看看。”
“我这有什么好看的,荆山芙蓉我拿到了,魁首也是你的了,没什么别的事。”
岑乐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当即站起身:“我就来看看你,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岑谣谣正好坐下,她抬眸,眼中浮现笑意:“啊,这样啊。”
分外欠揍。
岑乐盈气得原本要问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她转身就要走:“亏我好心来报信,岑逸灵根碎了,这事肯定会迁怒你,你早做准备吧。”
说着直接离开,此处只剩下顾修言。
岑谣谣看过去:“你不走?”
顾修言别过脸,声音依然生硬着:“我来也是为这件事,我可以跟家里说提前成亲,你就能免除了这次责罚。”
岑谣谣:……?
成个大头鬼的亲!
她:“不可能,要我跟你成亲这辈子都不可能,你要说来退婚倒是可以,反正处境已经很差了,我不介意再差点。”
她这话说的直截了当,本以为顾修言会生气,不曾想竟没有。
声音还变扭着:“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当初是你救的我,寒毒也是因为我才染上,你气多久都行,但如今岑家你的处境只会更艰难,你嫁过来,我还能给你找医修治寒毒,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咦惹。
她把人前的茶水一收:“不需要哈,你该走了吧?”
顾修言面色变了变,他就要发作,看到岑谣谣时又生生把气憋住。
他起身,视线不断看扫向那紧闭的房门:“我会直接跟家里说提前成亲的事。”
岑谣谣:?
她火气一下上涌:“你怕不是失心疯了,看不出我对你一点喜欢都没有吗?上赶着要跟我成亲,这么喜欢倒贴?”
“你——”
顾修言脱口而出,却又生生止住,他转身离开:“我会提的。”
岑谣谣气得不行,随手抓了个杯子扔过去:“你不会以为成亲就能绑住我吧?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绑住我,我做什么全看我愿不愿意,你逼我,我就敢跟你玉石俱焚。”
顾修言已经离开。
杯子叮呤当啷落地,滚了一圈敲在院门上破了个口子。
院子分外安静,只余岑谣谣仍急促的呼吸。
茉语担忧着:“小姐……”
岑谣谣一双眼眸仍是怒火,她心思流转,试图找到破局之法。
对了,之前岑乐盈说漏嘴她不是岑家人,这就是突破口。
她抬眸:“去请夫人过来,就说我有办法救岑逸。”
第33章
“啊,好。”茉语挪步在院门,与赏罚堂弟子细细交谈着。
岑谣谣捏了捏眉心,从储物戒中翻出留影石,注入灵力。
留影石注入灵力便能记录短暂的画面,这东西珍贵,原身也只有两枚。
她将留影石收在袖口。
她是不是岑家血脉这事问秦欢是最直接最快的,等拿到切实证据再公之于众,顾家就会知道她不是岑家人,不管婚约怎么样,提前成亲肯定是不成。
交代清楚的茉语回来,她仍担忧着:“小姐,你真的有办法救小公子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所以这就是难点,因为她打算空手套白狼。
她回头引出灵力在房门布下几道术法,什么禁制窥探的,不让进的,通通下了一遍。
窗户半开着,正巧能看见祈成酒的半张脸,她顿了顿,手一扬将窗户紧紧关上。
这时院门被匆匆打开,来人正是秦欢,她特意交代过只能秦欢一人来,因此秦欢将侍从都留在了外面。
她一身华服不若从前齐整,发髻也略有松散,面上的疲惫脂粉也难以遮盖。
她焦急着:“什么方法能救小逸?还非得我一个人来才成。”
岑谣谣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她把茶一推,“直接说正事。”
行,那就开门见山。
岑谣谣略一颔首:“岑逸出生时应是没有灵根的吧。”
“啪嗒——”
秦欢手一抖碰到了茶杯,茶水洒了一桌子,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
她面上有一瞬的慌乱,却瞬间收拾齐整:“你莫要胡诌!”
岑谣谣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只点点头:“嗯,我是不是胡诌想来您是最知晓的,若这件前提都谈不拢,那往后我们也不必再谈了。”
气氛凝滞着,只有茶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下颌,接住滑落的汗珠,动作间抬眸,正见秦欢不断揪着衣袖,眼眸流转间尽是纠结。
秦欢已经慌了。
她心中思量着,手上引着灵力将茶杯扶正,借着动作将衣袖内的留影石翻转,正对着秦欢。
又等了一刻钟,那方秦欢才倏地出声:“我没什么不能说的,小逸出生时确实没有灵根,如今灵根也的确拿的别人的。
“你既知道了此事就该明白,此事乃岑家辛秘,你若想活着,最好拿出真办法保下他。”
反被威胁了。
岑谣谣恍然:“母亲是真的疼岑逸。”
不曾想秦欢竟变了脸色:“说了多少次,不要唤我母亲!”
她立时接:“为什么?难道我不是您亲生?”
秦欢面上已没了理智:“你不过一个野种,一个奴仆生来的孩子也能唤我母亲?若不是当年你那下贱的娘趁我生产偷梁换柱,你如何能有这岑家大小姐的名号?
“不过是为了岑家脸面留下了你,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还在此威胁我,你连小逸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若能用你性命换小逸的灵根,我不会犹豫半分!”
她发髻已经彻底松散,发丝粘黏在没有血色的面颊上,竟有几分可怖。
岑谣谣却心下一松,她起身,将秦欢歪斜了的发簪扶正。
“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渊源,当然涉事之人可有还活着的?”
气氛停滞一瞬。
秦欢定定地看着跟前气定神闲的人,理智缓缓回归,她迟疑:“你炸我?你根本没有救小逸的办法,一上来就挑明小逸的灵根,不过是让我心神松懈?”
岑谣谣没有应是,也没应不是,她顺手将留影石滑入袖口,顺着动作拿过新的茶杯倒了一盏茶喝下。
秦欢站起身,她仍不敢相信:“可知晓此事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还能放下岑家的一切不成?”
岑谣谣看向茉语,茉语了然,上前打开院门,被拦在外面的仆从蜂拥而入,为首的那位眉眼蹙着,锐利目光不断扫过岑谣谣,她不着痕迹看了眼隔音术法。
“不知大小姐与夫人说了何事?”
这人估计就是岑家主留在秦欢身边的眼线了。
“不过是些,”岑谣谣稍稍停顿,笑得嘲讽,“是些母女间的体己话。”
秦欢心神已经散了,岑逸的事对她本就打击甚大,如今又情绪如此波动,那仆从将人拥在怀里。
“大小姐有办法救小公子一事家主已经知晓了,大小姐最好真的拿出办法来。”
说着一行人匆匆离开。
院子再次安静下来,岑谣谣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松懈,她撑着桌案,手一翻拿出两枚留影石。
茉语疑惑:“怎的有两枚?”
岑谣谣摩擦着留影石:“多留了个心眼,关于岑逸灵根的事也录下了。”
“家主那边怎么办?”
“不知道,”她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总归是,手上已经有了筹码。
但仅凭一个留影石说服力也不够,她还需要更多。
如果真相就是偷梁换柱,那很可能岑乐盈就是被换的那个,岑乐盈明面上的年纪本就与她差不多,应是她先在人前漏了面,又要花时间把真的孩子找回来。
而岑家这等修仙世家最忌讳丑闻,如此才有她是大小姐,岑乐盈是二小姐这么一回事。
说起来岑乐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再度捏了捏眉心,试图将一团乱麻的思绪理清,视线流转间再度看见了紧闭的房门。
她不由自主迈步朝着门口而去。
“小姐?”
是茉语仍担忧的声音。
她推开门:“没事,我就休息一下。”
说着走进房门。
茉语茫然,休息需要进祈公子的房间?
岑谣谣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进来,就是感觉好累,从心底涌上疲惫怎么也挡不住,然后就下意识走进来了。
床上的人还是没醒,她提溜个小凳坐在床边。
一定是在九层塔的时候这人总在她身边,九层塔之前时常晃在她眼前,所以他这么一睡,她就不习惯了。
她用力戳在他眉心:“你身上是不是有我什么霉运开关?你一作妖,我就跟着遭殃,看吧,岑逸灵根碎了,我嫁人都要提前。
“等会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呢,要不你醒一下,带我私奔得了。我也懒得在这费那么多心思。”
床上的人没有动弹,她破罐子破摔。
“还不醒,等我被迫嫁人那天我就把你扔了,让你自生自灭。”
话音一落,丹田的那半截骨头猛地一热,紧接着莫大的吸力从骨头中蔓延,一下摘取了一堆灵力。
她立时内视,神识攀附在灵力上,却被这骨头一同吃掉,如此还不算,这骨头还借着这缕神识将她全部的神识都吸了过去。
就像是这骨头的目的本就是她的神识一样。
嗯?
目的是她神识?
她一阵迷蒙,眼前场景已经全然变了样,她正迷茫着想搞清楚啥情况,一黑压压的人笼罩上来,按住她的手,牵制住她的脚,将她的下颌狠狠一抬。
“你要与谁成亲?”
二人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酥麻,撞的她大脑一阵阵发晕。
她下意识吞咽:“顾,顾修言?”
他猛地压下来,碾过她的嘴唇,酥麻更甚了,她甚至都能看见“自己”闪烁了瞬,险些维持不住人形。
唇瓣贴着,又漏出愈加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你还要把我扔了?”
她大脑还在发蒙,下意识要应声,贴着人却趁着空隙钻进来,碾过牙关,压过软肉,再纠缠上舌|尖。
她心口一滞,酥麻从心口荡开,跟随着他的动作一阵一阵的,连带着她的身形,一会明一会暗。
她抬手拍在人肩头,接触的地方却也是酥麻的。
她又想将人推开些,方一触碰上便被困住手腕,手腕接触的那一圈也是酥麻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就要化作一滩水,马上就要被蒸腾成水汽,就此升天。
“你,你,唔——”
紧接着压着她的人按住她的后颈,揽住她的腰,将她用力一提一按。
她只能仰头承接着,眼角也沁出眼泪,手彻底没了力气,瘫软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红妖力将二人团团环绕,一会实一会虚,愈来愈多,愈来愈多,而其中一缕由灵力化作的水汽孤零零飘着,没有支点,方一触碰上暗红妖力便一下弹开。
竟显得几分可怜。
岑谣谣已经不能思考了,她只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好像在飞速涨着,涨了一会又一下被挤压,然后再涨。
身前的人终于放开了她,她缓缓抬眸。
是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沉眼眸。
她下意识出声:“祈成酒。”
她其实还有一堆话要说,至少要先生气,哪有人上来就亲的,可临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剩轻飘飘一个名字,说不清,也道不明。
身前人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披散着头发的。
身上是一身浅蓝色简单衣裙,好像是她灵力的颜色,她正要问些什么,跟前人轻轻贴住了她的额头。
“这里是我的识海。”
是我擅自做主,将你强行拉入了我的识海。
他眸色一暗,抱着人席地而坐。
是他乱了方寸,他的妖丹在岑谣谣身上,岑谣谣只需在他不远的地方,他便能自行汲取妖丹的力量恢复。
可那太慢了。
他等不及了。
带着水汽的眼眸就这样看着她,如此澄澈又迷茫,他忍了忍,喉头滚了又滚,才将再度贴上去的欲望压下。
“我修为高你太多,我们二人神识一番接触,你,你要筑基了。”
岑谣谣:……?
她努力把散成一片的思绪凝聚,但再怎么凝聚也依然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这,这就筑基了?亲一下就筑基??”
第34章
自然不是亲一下这么简单,像这样神识被直接拉入识海,神识间又如此接触,可以等同于双修了。
岑谣谣不懂这些,因为就要筑基,她努力理顺紊乱的气息:“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先从你识海里出去啊。”
“不用。”
抱着她的人定定地看着她,视线不断扫过她的唇瓣。
她马上捂嘴,声音闷闷的:“不可能再亲的。”
不可能!不可能再亲第二次!
她四肢并用往外挪动:“我还是先出识海吧。”
不曾想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去:“不用出识海。”
不等她反应,他的手滑过她的五指紧紧包裹着,紧接着她丹田一暖,暗红灵光将她包围着。
“你身有寒毒,若自己突破会给寒毒可乘之机,在我的识海寒毒会被压制,还有我。”
他将额头也贴了上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她能清晰听见他吞咽的声音,再度开口时声音也喑哑了些:“我再从旁用妖力帮你压制,寒毒便不能影响你。”
丹田处的温热逐渐蔓延,到四肢,到脊骨,到胸膛,她身上也逐渐闪现红光。
“运转心法。”
他的声音更哑了。
妖力,他说妖力。
这个动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不断感受到他的呼吸。
却莫名让她心安。
她不由自主凝神去运转心法,灵力游走在经脉时都有一暗红妖力跟着,若有若无贴近。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在祈成酒的识海里,她早就分不清时间,她只知道红光一直在。
丹田处的灵力逐渐汇聚成一汪清泉,若仔细去听,好似还有水流声阵阵。
等这汪清泉彻底汇聚,她便筑基了。
思及此她心神缓缓松懈,而这时有手抚在她脊背,她眼眸微颤,就要睁眼。
“凝神。”
她于是没有动弹,只继续运转着心法。
脊背处的手开始挪动,顺着脊骨一寸一寸下滑,这样缓慢的移动,酥麻更甚,她险些稳不住心神。
可那手挪动之后又有暖意留下,将脊骨处的寒毒缓缓逼退在角落。
他分明在帮她,可她总觉得他还存了别的意思。
“凝神。”
还是这句话,可这教她如何凝神?
她感觉整个神识好像都热了起来,她只能极力稳住,直到某一瞬,一声不易察觉的咔嚓声从身体里响起。
紧接着丹田的那一汪清泉彻底成型,灵力化作的泉水不断流转着,像是在欢腾。
她浑身一轻,感官好似能穿越千里,又好似困于一隅。
她心神一转,好似看到了些别的场景,是一小小溪流,水清澈见底,而她正坐在一叶小舟上,四周无风,舟却自动。
这是?
“是你的识海。”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而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抹格外耀眼的红光,以不容拒绝的势头重重砸在岸边,是一巨大的暗红石头。
几乎占据了她识海的大半空间。
她:?
这是我的识海吧?
她想要把那石头挪走,整个神识又被狠狠一拉,她被拉了回来。
祈成酒正端坐在跟前,二人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顾无言。
他就这样坐着,不说话,不解释,只这样坐着。
她别过脸:“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祈成酒喉头一滚,嘴唇抿了又抿,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模样看得岑谣谣心里发堵,岑逸丹田他毁了,现在人他也亲了,然后就这样?
她倾身打破二人间的距离,她凑近,视线不躲也不避。
“你方才那般着急,莫不是听说我要嫁给别人,吃醋了?”
她指尖点在祈成酒胸前,心脏的位置:“可是祈公子,我身有婚约,你我如此这般,你可知道算什么?”
始终端坐着的人身形猛地一紧,她趁着这个空隙心神一转,彻底离开了祈成酒的识海。
眼前场景缓缓回归,再度变成那张熟悉的床,和床上仍没有醒的人。
门外传来茉语担忧的声音:“小姐今日可醒了?”
“今日?我睡了几日?”
门被推开,紧接着是茉语如释重负的声音:“小姐,你昏睡了三日,这三日我连这扇门都推不开。”
“门都推不开?”
“对啊小姐,不知道哪来的红光紧紧抵着门,想直接把门打碎了都不行。”
话音一落,躺着的人指尖微动。
岑谣谣看在眼里,都醒了,还在这装呢。
她眼眸一转,兀自起身:“对了茉语,近日顾修言有没有来?”
突然问这么一句,茉语迷茫:“来过的,说是商量成亲事宜。”
这话一出,床上的人瞬间紧绷着。
她转身:“然后呢,顾修言还说了什么没有?”
茉语还是迷茫:“啊,倒,倒是说了的,说了些应该是赔罪的话吧,还带来了些药材,说是有益于寒毒恢复。”
岑谣谣故意应:“说了哪些赔罪的话?”
“就是……”
二人走出了房门,并顺手把房门关上。
关上的那一瞬,床上的人猛地睁眼,他眉眼压着,戾气横生。
嫁人?想都不要想。
他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
外面的岑谣谣似有所感,倏地回眸。
茉语疑惑:“怎么了小姐?”
她晋升筑基,感知提升不少,估计还有在人识海里走了一遭的原因,她现在对祈成酒的气息敏锐不少。
他离开了,方向是岑逸的院子。
什么也不说,也不解释,是打算一直跟她演下去吗?
演就演,看谁演的过谁。
她看向茉语:“家主那边怎么说?”
提及此,茉语也严肃起来:“家主那边催了好多次,我都替小姐挡了回去,理由是小姐寒毒发作昏迷了,期间姜先生也来了两次,我努力回绝了。”
姜白那人确实是不好摆脱。
她语气放缓:“我们小茉语真厉害,一下就替我挡了三天。”
茉语不好意思别过脸:“小姐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小姐一出来心情都变好了,就好像。”
她斟酌着措辞:“就好像背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那种感觉。”
岑谣谣挑眉:“这么明显?”
她率先挪动步伐:”嗯……虽然某个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但好歹是醒了。”
想到这她眉眼一弯,眼眸带上光亮:“而且,而且我也想到了搪塞岑家主的办法,修为还提升了,怎么不算高兴呢?”
她打开院门,赏罚堂弟子立时看过来。
她咳了咳:“去告诉家主,我醒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飞身离去。
她重新关上院门,转过身正是一脸喜色的茉语:“小姐,小姐修为提升了?”
“嗯,”她引出灵力,在空中转了一圈,“我筑基了。”
“竟直接筑基了!小姐寒毒在身,是如何筑基成功的?”
茉语求知的眼眸滴溜溜地看着她,看得她面色一红:“就,就,诶呀,过程不重要,反正已经筑基了。”
她想到自己识海里的大石头。
“对了茉语,识海里突然多了点别人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啊……”
茉语扶着脑袋思考,“这得看是好是坏,识海是非常私人的地方,有了别的东西要么是被入侵了,这种时候离死也不远了,要么就是双修了。
“一般双修,情到深处识海便会留下道侣的东西,这在道侣中倒是不稀奇。
“怎么?小姐识海里多了别人的东西?”
岑谣谣面色一红:“没有!怎么可能!我识海里怎么可能突然多出个石头呢!”
不对不对。
她马上改口:“不是,不是石头,我识海里什么也没多。”
见茉语神色愈加狐疑,她一把按住茉语的肩:“我真的没有,茉语你信不信我。”
绝对,绝对没有双修!只是亲了一下而已,算什么双修!
她模样太过郑重,茉语只好应:“信,当然信。小姐说什么我都信。”
得了准话的岑谣谣用力点头:“那就好。”
这时外面有人轻敲院门:“大小姐,家主有请。”
她抬手给自己的脸降温:“来了。”
——
她被就近带到岑逸的院子,赏罚堂弟子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后停在岑逸院门前。
她不着痕迹扫视着岑逸院子,视线在距离岑逸房间最近的一颗树上稍稍停留。
树上的祈成酒身形一顿。
被发现了?
底下的人却没有再看,兀自走进房门。
短短几日不见,岑家主憔悴了许多,虽仍是一身华服,头上却已掺了白丝。
他捏着眉心:“跪下。”
岑谣谣身形一顿,却没有动作,只上前倒茶:“家主消消火气。”
岑家主一把把手茶杯拂开,茶杯就要打在岑谣谣膝盖上。
“你为何不跪!”
她侧身避开:“我为何要跪?”
岑家主蹭的站起身:“你不跪?前几日你突然把你母亲唤去,你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如今逸儿又这般模样,从你那回来她就病倒了。
“你做了如此不孝的事为何不跪!”
他缓缓倾身,看过来的眼眸带着审视:“你到底跟你母亲说了什么?”
岑谣谣退后几步行礼,她避开问话:“父亲,女儿翻遍医书,终于在一本古籍找到能修补灵根的办法,乃是驯龙草。
“驯龙草可重塑筋骨,说到底弟弟此番遭遇本就是女儿引狼入室,还请父亲给女儿这个机会,外出找寻驯龙草。”
岑家主眉眼一挑,思绪果然被转移:“驯龙草?我怎么从未听过。”
岑谣谣一脸正色:“女儿是在一本古籍上瞧见,此前也是前所未闻,不过古籍记载,清音铃或能找到驯龙草位置。”
清音铃认主后只有她能用,这样她就不可或缺了。
岑家主颔首:“此事需仔细筹谋。”
他还要再问,岑谣谣立时出声:“既如此,我先用清音铃给弟弟安抚伤势。”
说着挪动步伐去了床侧。
岑家主看着岑谣谣的背影神色不明,他没再问,只起身离开。
出房门的那一瞬,一漆黑衣袍的人闪身而至:“家主,夫人还是没说那日到底与大小姐说了什么。”
他猛地捏紧拳:“如今真是不好掌控了。”
第35章
那漆黑衣袍的人不敢应声,岑家主皱眉思量。
他本想将人狠狠责罚用作敲打,如今又出了驯龙草。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便宜女儿打不得也骂不得了。
他凝神:“这几日小姐身边多派些人,若有不对,全部记下。”
黑衣人身形压得更低了:“是,家主还有一事,谋害小公子的人至今不曾找到,岑家已封锁多日,三长老的商队迟迟不能出发,已颇有微词。”
岑家主面色一变,拳头更紧:“再去找!至于三长老,我岑家是穷得养不起他了还是如何?商队非得这几日出?”
他面色一红,接着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黑衣人当即上前:“家主,您的身体……”
他摆手:“不过是旧伤复发,此事不要声张。”
大概三年前岑家主应乾一宗的宴请时半路遭仇人截杀,大战一场后虽将仇人击杀,却留下旧伤,境界也因此三年不曾松动。
旧伤复发……
树上的人暗自思索。
黑衣人稍稍抬眸:“对了家主,顾家来人说要提前履行婚期,您看?”
“那便提前,”岑家主分外不在意,“姜先生呢,去请姜先生来。”
黑衣人应是,岑家主回头看眼紧闭的房门,挪步离去。
她真的要成亲,树上的人身形瞬间紧绷,视线也立时转向房里的人。
正在装模作样用清音铃给岑逸疗伤的岑谣谣摸了摸后颈。
奇怪,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她侧身往外瞅了瞅,确定岑家主已经离开后果断收了清音铃,其实清音铃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因为岑逸灵根已经断了。
她就是找个托词把岑家主搪塞过去。
她起身准备离开,?*?床上的岑逸却悠悠转醒,迷蒙着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她顿了顿,面上带上笑:“你醒了,不过我正好要走,真是不巧。”
岑逸白着脸起身,一双眼眸尽是无助:“大姐姐,我,我的灵根,还能救吗?”
他确实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被保护着,被爱着,也被期待着。
可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不是他的。
她面上的笑收了收:“岑逸,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东西始终不是自己的。”
话音一落,院外密切关注着的人身形一顿,视线再度凝滞在岑谣谣身上。
岑逸听了这话顿时惊慌:“不可能,这就是我的,父亲说了这就是我的,我生在第一仙门,怎么可能没有灵根?不可能……”
岑谣谣面上的笑已经尽数收回,这孩子不大,也算单纯,但却实实在在被教坏了。
从内里就坏了,他分明是知道这不是自己灵根的。
灵根尽碎,他一点也不冤。
她不愿多说,只迈步离开。
岑谣谣离开后,树上的人身形一闪,来到岑逸房内,岑逸仍在失神,他打出一道妖力将人击晕,随后将妖力探入。
他那一击打的匆忙,灵根碎的并不彻底,如今是来补刀的。
他一个用力,将灵根可能修复的地方一并击碎。
还有岑家主。
他收回手,身形再度一闪,往岑家主住处而去。
许是上次他来过一次,如今家主院子周围的阵法更多更紧密了,他足尖轻点,避开阵法,来到窗外。
岑家主正跟姜白交谈。
“驯龙草可修复灵根,先生可有听过?”
姜白的声音不咸不淡:“能修复灵根定然是稀缺的,我确实不曾听过驯龙草。”
岑家主面色不定:“也不知这驯龙草是真是假,如今我这女儿是愈发不好掌控了。”
姜白声音微扬,像是有了兴趣:“哦?此事是大小姐提出?”
他话锋一转:“不若我与大小姐同去,届时是真是假自有我判断。”
岑家主声音一喜:“若是有姜先生同去那自然再好不过,我,我还有一事,不知姜先生师尊近来可有时间?你也知晓,逸儿如今……”
姜白师尊,那只能是那个人。
祈成酒呼吸急促了瞬,那个他找了近十年都不曾找到的人。
他凝神去听,只听见姜白带着歉意的声音:“师尊啊,师尊闭关许久了,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
岑谣谣回到院子,赏罚堂的弟子仍尽职尽守地跟着,她习惯性先布一个隔音术法。
茉语迎上来:“家主没为难你吧?”
岑谣谣瘫在摇椅上:“没,我说我要出门找驯龙草给岑逸修灵根,他就没说啥了。”
“驯龙草?”茉语疑惑,“这是什么?”
岑谣谣翻了个身:“不知道啊,随便瞎编的,岑逸灵根碎了我怎么都要被牵连,干脆找个由头先出岑家,现在我们处处掣肘,身世的事也不好查。”
茉语:……
她还要说什么,吱呀一声,祈成酒的房门被打开,是一身里衣的祈成酒。
她诧异:“祈公子,你这就醒了。”
岑谣谣头也不抬。
祈成酒看着躺椅上的人:“嗯,多谢茉姑娘为在下诊治。”
茉语顺着祈成酒的视线挪动,然后挪到了自家小姐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她站起身:“那,那你们聊,我回房看医书了。”
她快速挪动步伐并一下把房门一关。
院子里便只剩下躺在躺椅上的岑谣谣和站定的祈成酒。
这一处院子不似小院有偌大葡萄架遮光,岑谣谣皱了皱眉,抬手遮在眼前。
眼前看不见了,听力便尤其敏锐,有脚步声轻挪,有坐在了她边上,她缓缓睁眼,不知在想什么。
微风拂过,吹起岑谣谣的发丝,落在祈成酒的手边。
祈成酒下意识抓住,发丝却一下滑落,从指缝间溜走。
他指尖颤了颤:“小姐。”
岑谣谣收拾好神色,起身时面上已经变了副神色,她将有些乱的头发理好:“怎么了?”
跟前人没有说话。
她于是:“我们也有好些天没见了,祈公子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趣事?”
一副理所当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祈成酒的眼眸立时看过来,嘴唇动了动,却不知从何说起。
岑谣谣轻笑出声:“总不能是祈公子变成了什么人,出去鬼混了一趟回来就与我不熟悉了吧。”
她面上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也是,公子不过是在我借住,说起来公子伤势应该已经好了,我近来可能要成个亲,也不好留公子继续在我这。”
话音一落,跟前的人猛地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他神色不明。
“你当真要跟别人成亲,还要赶我走?”
她顺着两人接触的动作将人扯过来,她是坐着的,他便高上她许多。
她抬眸,气势却不减:“怎么,祈公子不想我成亲?”
他面上没了惯常的那副伪装,就这样看过来,眉眼带着戾气:“你想与别人成亲?”
又是这副模样,什么也不说,却又表现得这么在意。
勾着她,却又不坦诚。
情绪涌在心头,她面上的笑尽数收回,指尖紧紧揪着衣袖,说的话也带上情绪:“对,我想,我就要跟别人——”
一只手压在她的后颈,将她狠狠一压。
她被压在温热的,极富某人气息的怀里,她能清晰感受到跟前胸膛的起伏,显示着某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风好像大了些,将她的理好的发丝再度吹乱,属于他的气息不断钻进鼻尖,她闭了闭眼,最终没将那句话讲完。
四周好像安静了下来,又好像没有,房间里不敢出声的茉语眉眼一抬,视线最终还是落在手里医书上。
人们总是这样,分明在意的很,却没有人低头,也没有人松口。
定要僵持着,好像对方不好受就赢了,却忽略了自己,明明也难受得紧。
她翻过一页医书,上方正写着,病由心生。
风更大了,岑谣谣的衣袖都被吹得翻飞,她将人撑开些要起身,后颈的力道却不允许。
她只好卸力,准备说些什么——
“岑谣谣,你不能跟别人成亲,我不想你跟别人成亲。”
她神色一怔,要说的话再次停在嘴边,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压着她的人将她松开了些,却没有将她放开,只就着这个姿势压下来,迫使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眸。
黑沉的,带着别样意味,让她心尖一颤。
“你能不能,能不能好好说一次,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他动作如此强势,不容后退也不容回避,可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心口不可抑制地跳动着,她将人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心里却无法不去想一个问题。
他这模样,到底是真是假?
她又将人看了一遍,试图将他面上神情进行甄别。
可甄别不出,无形的手仿佛捏住了她的心脏,连带着她的眼眸,也看不清了。
她嘴唇微动,好似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可话临到嘴边又生生止住。
她眸色一暗,手带上灵力将人一推,这动作突然,身前人避之不及,竟真的被推开了。
她站起身,调整着心跳:“公子。”
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喉头滚了又滚,还是没再出声,只径直回房。
走了两步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她立时加快,就要推开门时,却有人先一步按在门上,将半开着的门紧紧合上。
他的声音步步紧逼:“你还没回答。”
雨倏地落下,淅淅沥沥打在房檐,又从房檐滑落,打在祈成酒肩头,很快湿了一片。
岑谣谣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下,她倏地转身,动作太快,头上步摇叮铃作响。
她的声音却更响:“你呢?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祈成酒,你现在逼着我给你一个答案,那我要的答案呢?
“你可有一次,回答过我?”
第36章
她要的答案,他要如何说?
她姓岑,是岑家的大小姐,起先将他捡回去不过是为了摆脱婚约。
可他要做的,是废她弟弟,杀她父亲,毁掉岑家。
他要如何说?
说了,又能如何?
她九层塔心魔之后还愿意帮他,已是意料之外。
见人始终没有回话,岑谣谣情绪越烧越旺,她将人猛地推开:“祈公子,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要求我做到。”
说着她一个大步走进门,就要把门关上,却仍有一只手横亘进来。
她闭了闭眼,就要狠心把门压上——
红光一闪,淋了一身雨的人强硬进门,控制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拎起放在桌子上,茶杯叮呤当啷掉在地上,碎成一片。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她却顾不得这些,就要再度将人推开时——
“是我不对。”
她的手停滞在空中。
“我无法说更多,是我不对,可岑谣谣,如果你要嫁给别人,我会杀他,再把你抢走。
“你要成亲,想都不要想。”
话音一落,原本还在岑谣谣跟前的人一下消失,连一点水汽都不曾有。
岑谣谣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应该,没听错吧?
她停在空中的手收回,摸了摸鼻尖,足尖晃悠了瞬。
他刚才是不是道歉了?
她又挠了挠头,心底那不清不楚的火气好像凭空被浇灭一半。
“小姐?”
她恍然抬眸,是小心攀着门的茉语。
她咳了咳,从桌子上跳下来,余光瞧见碎了一地的瓷片,又引着灵力将瓷片收拾起来。
她装作神色无常:“啊,怎么了?”
茉语迟疑着:“小姐,二小姐又来了。”
又?
岑谣谣应:“她来过很多次吗?”
茉语点头:“嗯,在小姐昏睡的那三天,来过很多次。”
她略一思量:“估计是有什么话要说,去请她进来。”
——
岑乐盈少见的没带随从一人前来,因为下雨,岑谣谣将人带进房,茉语送来一壶新茶和点心。
二人端坐在桌旁,岑谣谣吃着点心,看着雨,一时竟有些唏嘘。
想不到她还有跟岑乐盈友好相处的一天。
岑乐盈也拿起了点心:“顾家今天来人说婚期提前,父亲已经应了。”
岑谣谣仍吃着点心:“意料之中。”
毕竟她提前嫁出去,对岑家主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肯定是直接应了。
岑乐盈正了神色看过来:“你别不当一回事,我知道你不想成亲。”
岑谣谣眼眸府上兴味:“你还挺关心我。”
“我才没有,”岑乐盈木着脸拿过茶杯,“我只是,只是见不得顾修言太好,凭什么他想娶你就能娶到。”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对,顾修言喜欢你,自己都不敢承认,凭什么什么苦都没吃就能直接跟你成亲?”
岑谣谣诧异:“啊?顾修言喜欢我?他不是喜欢你吗?”
岑乐盈猛地放下茶杯,声音也一下愤懑起来:“我原本也以为他喜欢我啊,谁知道他‘表面’喜欢我,其实喜欢的是你啊!虽然我也没付出多少心思,但他凭什么啊!”
她越说越气:“反正我是不想让他好过,凭什么他能既要又要。”
有道理。
岑谣谣点头:“对,凭什么他能既要又要,不能让他好过。”
这句认同像是一个开关,一下打开了岑乐盈的话匣子。
“你是不知道,他……”
二人你来我往,逐渐变成二人手搭着手,分外忘我。
在旁边看着的茉语不可思议地这异常和谐的画面,她迟疑着给二人添茶,并又拿了一碟子点心过来,直到过于半个时辰,雨都停了,她才小心提醒。
“二位小姐,时间不早了。”
岑乐盈如梦初醒,看着二人搭着的手面上尴尬了瞬,她瞬间把手收回。
“那什么,我来是给你说一件事的。”
说了半个时辰闲话才说到正事上来,她面上更尴尬了:“就,我左思右想你现在不成亲的办法估计只有身世这一说了。”
提及此,她迟疑着去看岑谣谣脸色,本以为会是神伤,不曾想竟是一面喜色。
“你有我身世的线索?”
还分外迫不及待。
她愣了愣,下意识接话:“算是有,当年涉及你身世的人大多死了,只有一不起眼的嬷嬷还活着。”
她语气低落了些:“当年我被仆从换了之后直接扔去深山,是那嬷嬷将我捡回才算没死。
“那嬷嬷知晓自己发现了大家族的辛秘定是活不成,于是便隐姓埋名,竟真的活了很多年,后我听了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便有心找她。
“她便自行现身了,告诉我真相的同时寻一个庇护。
“我将她送去了人间,如今该是在晋城。”
人间啊。
岑谣谣思量着,这必然是最重要的人证了,但是去人间不能明着用灵力,也得小心着,不要干涉了普通人的命格,这实在是个麻烦事。
岑乐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拿出一玉佩:“这是能找到她的玉佩,你仔细考虑吧。”
只见玉佩上简易的一道追踪术法,已有些年份。
此刻天色渐晚,她起身:“我也该走了。”
走了两步后又倏地回头:“不对啊,你怎么好像对自己身世一点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岑谣谣笑笑,并拿出枚留影石:“就,一些特别的手段。”
岑乐盈想到前些日子来过一趟就病了的自己母亲,理智地选择没再问,径直离开。
茉语琢磨着:“那我们,就去人间?”
岑谣谣收好留影石和玉佩:“当然,这不巧了,就说驯龙草在晋城就是了,我们把证人一请,直接去顾家退婚。”
“那祈公子呢?留在岑家还是?”
隔壁房间端坐着的人缓缓睁眼。
岑谣谣沉默了瞬,许久许久她才应:“他又不是跟我们绑定了,总归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三日后——
人间是自成一派的,为了不沾染因果,修士极少在人前使用灵力,也极少与人产生联结,便是查出有灵根的孩子,一旦踏入修途,也几乎与家中断了联系。
若强行插手了谁的命格,那裴郎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岑谣谣妥帖换了一身行头,穿着现下女子惯常穿的襦裙安安分分进城。
同样一身襦裙的茉语将伪造的通关文牒递过去,她笑着:“我们是几位是来寻亲的。”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两男一女面上的笑僵了僵,她迟疑着,先拉了岑谣谣:“这是我家小姐。”
然后指向祈成酒:“这,这位……”
她求助的眼神看向岑谣谣。
岑谣谣她瞥了一眼身旁一身天青色长袍的人,衣服是最常见的衣服,却硬生生给这人穿出一身贵气。
她面不改色:“这是我家小厮。”
茉语顿了顿,还是应了:“对,这是小厮。”
她又指向姜白,却再次迟疑,于是求助的目光又看向岑谣谣。
岑谣谣看向自己另一边一身白衣长衫,头发半挽不挽,一副风流做派的人,继续面不改色:“这是我家马夫。”
茉语硬着头皮应:“对,是马夫。”
检查通关文牒的士兵:……
他看着生得格外好的祈成酒,这是小厮?他又看向明显一副书生模样的姜白,这是马夫?
他将通关文牒看了又看,文牒确实是真的。
他只好带着满腹疑惑放行。
岑谣谣率先进城,她双手交叠,面色不大好:“姜先生,我请问呢,您跟过来是为什么?”
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岑家主会派姜白一个外人跟着,就算是她被怀疑,也该派个岑家人,就是派顾修言来都好。
为什么是姜白啊。
姜白仍是笑着,也不知从哪里搞了个折扇,一下展开给自己扇着风:“在下自是来助小姐拿到驯龙草的,毕竟生在人间的灵草属实不多见。”
提到驯龙草岑谣谣心情更不好了。
这就是她瞎编的东西,现在真的跟了个人,还是个精通药理的医者,这不完了吗?
谎言一下就戳破了。
头痛。
她扶额,视线流转间又看见了祈成酒,因为生得好看,过往人群时不时投来目光,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刻意带上的面纱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这人为什么也跟来了?
他来干什么!
她要缺氧了。
挽着她胳膊的茉语也不好受:“小姐,我们太惹眼了。”
是真的太惹眼了。
她克制着闭了闭眼,转身进了一间客栈,几人方一进门,大堂中吃饭的人便齐齐看了过来。
她忍不了,当即把面纱一扯。
实在是没什么戴面纱的必要。
“老板,给我们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姜白,后知后觉想到之前为了给祈成酒打掩护,跟祈成酒一起睡的事。
她忍了忍,还是妥协:“来三间上房。”
说着将一块银锭放下,银锭是用灵石换的。
老板立即喜笑颜开:“好嘞!”
他换来小厮:“去,将几位贵人带上楼。”
小厮将抹布甩在自己肩头:“几位客官,里面请!”
他热情介绍着:“几位客人的房间在三楼,两间挨着,一间在最里,最里那件虽里了些,却很是僻静。”
岑谣谣把这间房的吊牌跳出来递给姜白:“姜先生喜静,就住这间吧。”
姜白挑眉接过。
剩下两件挨着的,岑谣谣随意递出一吊牌给茉语。
小厮还在继续:“剩下这两间中,叁壹这间可有些讲头,里有足足能容纳两人的大浴桶,还有若隐若现的屏风,若住这间我们客栈会附赠纱衣两件,最是受刚成亲的小夫妻喜欢。”
他正巧推开门,只见房中陈设呈暖色,一若隐若现的屏风后偌大的浴桶存在感极强。
岑谣谣低头,只见手里剩的吊牌上正写着叁壹,而属于祈成酒的视线一下看了过来。
第37章
那一瞬,岑谣谣只觉得手里的吊牌无比烫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偏偏旁边还有姜白:“小姐真是好兴致,此行不仅要带着心心念念的人,还选了这样一个房间,在下佩服。”
紧接着属于祈成酒的目光存在感更强了。
岑谣谣:……
她闭了闭眼,有时候是这样的,死一死就过去了。
她木着脸示意小厮可以走了,又木着脸拒绝了茉语想要交换吊牌的动作。
然后嘴角抽动着,硬生生扯动嘴角看向姜白:“姜先生谬赞。”
随后扯过祈成酒的衣襟踏入房间,顺势关门:“大家先休息,等我用清音铃确定具体位置再告知。”
门彻底关上前她看了眼茉语,茉语了然,转身对姜白行礼:“姜先生好生休息。”
随即进了房同样关上了门。
门外只剩姜白,他面上的笑愈加大,手不断摩擦着手中吊牌,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清音铃掩盖了她身上的气息,却瞒不过他,他一眼便知晓这位大小姐已经筑基,寒毒在身修为还能上涨。
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突然来人间真的是为了寻驯龙草?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愈加兴奋,好似找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离开的步伐都带着雀跃。
而门内,感受到姜白离开的岑谣谣缓缓松了一口气,此处无人,她可以放心用灵力。
她惯例在房间加上隔音和隔绝窥探的术法,并拿出那枚玉佩仔细端详,一个错眼看见了一直站着没动的祈成酒和……
很大一个浴桶,和浴桶旁两件几乎透明的纱衣。
自上次二人不欢而散之后二人便很少碰面,偶尔碰到了也是问候一句小姐和祈公子。
就好像那场几乎捅破二人之间窗户纸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岑谣谣面上神情顿了顿,他有他一定不能说的事,她如今的逃离大计也快进入尾声,那就这样演着吧。
她眸色一暗,转头时却是笑着的:“公子别多想,之前你昏迷,为了打掩护我是跟你睡一间房的,现在姜白跟着一起来,所以这次明面上也选的一间。”
她手一挥,一道灵力遮掩了视线,将那浴桶,那屏风和那两件纱衣全部遮挡。
“至于旁的这些只是巧合。”
那些暧昧的陈设被遮挡后她轻轻松一口气,祈成酒仍站在那。
她没再管他,只克制着退后一步拉开一个疏远的距离。
紧接着翻手拿出那枚玉佩,将灵力引入,玉佩上陈旧的追踪术法被点燃,引出一道颤颤巍巍的灵力线,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只不知为何,才延伸了不到一米,便一下瓦解。
她摆弄着玉佩,不对啊,这追踪术法虽然有些年岁了,但实实在在是好的,没有坏。
怎么用不了?
她皱着眉头想要再来一次时,骨节分明的手阻止了她。
“不是术法的问题,是术法的另一边。”
她眉眼微动,缓缓抬眸,对上了双黑沉的眼眸。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
“你。”
算了。
岑谣谣再度垂下头:“原是如此,多谢公子提醒。”
她翻手将玉佩收好,再度拉开二人距离,该去找茉语了。
她走到门前,手刚攀附在门时,身后的人又动了,温热环住她的手腕。
“姜白在关注这边。”
意思是如果她出门,那姜白指不定也会跟着出门,到时候她还需要想新的理由给自己脱身。
她只好收手,转身,并将自己的手抽回,脚步下意识退后再次拉开距离。
虽然她已经筑基,但姜白是金丹,不好糊弄。
要是大刺刺把姜白带着一起,他又这么聪明,估计没一会就发现她的真实目的,到时候往岑家一个传信,她就创业未半中道奔殂了。
她叹了一口气,好难。
祈成酒看着二人始终存在的距离眸色一暗,她在躲。
他忍了忍,克制着再次向前:“我能带你出去。”
岑谣谣终于没再退后,她抬眸,仍是那双黑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名的情绪涌上胸膛,分明都躲着他了,为什么还要参与进来。
莫不是又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忍不住开口:“你想要什么?”
他却不说话了,只单手将她抱起,手一扬,暗红妖力浮现,将二人缓缓覆盖,那一瞬,她感觉周身一轻,紧接着属于自己的气息好似消失了。
丹田处的半截骨头感受到熟悉的妖力微微发热。
她喉头一滚,将要开口时,腰间的手猛地一紧,她被带着从窗户纵身一跃。
风拂过她面颊,发丝飞扬在空中。底下是一晃而过的人群,没有一人有所察觉。
她抬手去触碰到环绕着她的暗红灵光,灵光一下缠上她的尾指,缠的很紧。
这时足尖落地,她被带到一处隐秘几屋顶,距离最开始那间客栈已经很远。
“玉佩。”
她下意识拿出玉佩递过去,他接过玉佩:“这玉佩应是一对。”
他重新打出一道术法安在玉佩上,上方陈旧的术法被缓缓覆盖。
她看的心口一紧,紧接着下一秒玉佩上一道凝视的灵光浮现,逐渐往某个方向延伸。
成功了?
她抬眸,他又重新抱紧她往延伸的方向去。
“我的术法不能在姜白附近使用,会被察觉。”
这是对为什么他们要先离开客栈再用术这法进行解释。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用术法,一点不遮掩。
她看向抱着她的人,他们离得很近,所以她能将他眉眼看得清晰,眉头微微皱着,一看就不好相与。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副属于“祈公子”的温和模样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惯常是这副模样,像蛰伏着的凶兽。
“到了。”
她被带着停留在一棵树上,脚下细细的枝丫非常没有安全感,倒是身边的人站得稳当,肌肉也微微紧绷着,像某种习惯。
“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突然发现好像很少见你本来的样子。
她挪开目光,透过树叶看向前方,只一眼便微微皱眉。
如果她没看错,这一处应是县衙,县衙是清正之地,可此处好似被什么东西蒙着,灰蒙蒙的一片,涌上灵力也看不太清晰。
“祟气,此处有鬼。”
她听言面色一凝,她刚来时为了适应修仙界看了不少书,其中一本就有记载祟气,人死后会被牛头马面带去地府进行轮回。
可若有人不甘死,执意留在人世间,便成了鬼,若是杀了人,便会产生祟气。
这要是被地府的鬼差抓到,可是要被当场做掉的。
按理说修士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报给鬼差,让鬼差来处理,可偏偏这是玉佩指向的地方。
不好办。
“我们先回吧,这得从长计议了。”
她拍了拍腰间的手:“走吧。”
身旁的人没有动静,她侧头:“怎么?”
二人脚下枝丫响了瞬,绣鞋立时挪动,岑谣谣心口一紧,急忙去攀附身边的人:“祈成酒!”
她还是踩空了,就要直直摔下去,千钧一发一只手将她捞起,按在胸膛。
因为险些摔下去,她心跳很快,可不知怎的,他的心跳好像更快,如同鼓雷一般响在耳边。
她再次被带着纵身一跃。
风快速拂过面颊的时候,被抱着的岑谣谣有些恍惚,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二人回到客栈,覆盖着二人的暗红妖力倏地一收,好似从未出现过。
此刻已经入夜,祈成酒仍抱着岑谣谣没有松开。
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
岑谣谣来不及去想到底哪里不对劲,她赶紧撤开距离,她整理着裙子,发髻:“没什么破绽吧?”
祈成酒的视线落在有些晕了的殷红唇脂上,他摇头:“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抬手开门,门前是隐隐带着焦急的茉语和带着笑的姜白。
姜白率先出声:“不知小姐可有进展?”
她率先用眼神安抚茉语,然后开始面不改色瞎编:“自是有的,只不知为何清音铃到了此处与那驯龙草的感应竟减弱不少,也不知是何原因,不若稍作休整,明日再进行探查。”
姜白听言恍然:“说起来我也觉得此处有些不对劲。”
他视线扫过岑谣谣的裙角,那里沾着一片落叶。
“不知小姐可有察觉?”
岑谣谣神色一动:“哦?好似不曾,我一直潜心研究清音铃。”
“原是如此。”姜白挪动步伐,“那在下便等明日。”
转身的瞬间他再度笑开,眼中闪过浓浓兴味。
姜白走后茉语立时进了房,她把门一关:“小姐,我在房间等你好久你都没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了,之前她还给茉语打眼色,示意茉语她等会就来找她。
谁知道直接被祈成酒抢了先,一个下午的时候已经探查过了。
她摸了摸鼻子:“没事没事,那姜白一直关注这边,我不好开门去找你,所以就自己先去了。”
她简单交代了县衙的发现。
茉语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感慨:“小姐真厉害,晋升筑基后都能躲过姜先生金丹的探查了。”
岑谣谣更尴尬了,她把人一推:“小茉语,我都筑基了,你还不快加油修炼?趁着今晚好好努力一下,明天你的任务可大着呢。”
“诶,”茉语避之不及,只能被推着走,“明天什么任务啊。”
“没什么,就是让你拖住姜白。”
茉语:?!
“我?”茉语音量都大了,“小姐,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岑谣谣直接将人推了出去:“当然不是,明天我打算分开行动,在姜白那我和祈成酒已经绑定了,把人拖住这个任务除了你还有谁?”
门外的茉语分外无助:“小姐……”
岑谣谣伸出头左右张望着,最后拍在茉语肩头:“你可以的。”
说着把茉语往旁边门一推,茉语最后一句话不太清晰:“那小姐,你今晚真的要跟祈公子……”
走回房间的岑谣谣神色一怔,随即她猛地正色。
不可能,今晚不可能跟清醒的祈成酒一起睡!
第38章
她转身,又看见了那浴桶,此前遮挡的灵力已经消散,那浴桶又明明白白摆在面前。
还有那透明的纱衣。
救命,明明没什么的,为什么下午出去一趟回来,就感觉什么都有了。
她木着脸再次把用灵力把那浴桶挡住,一个回头又看见了祈成酒,一身长袍些许凌乱,胸膛的位置上分外显眼的殷红唇脂。
刚才抱的时候蹭上去的。
说起来他们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她克制着挪开目光又看见了唯一的一张床,神色又是一凛:“其实一晚不睡也没什么的。”
她欲盖弥彰坐在最远的椅子上:“今夜我就修炼了。”
她开始运转心法,引着灵力在经脉中流转,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彻底降临。
一个时辰后,正在修炼的人一下松懈。
不行,好困。
虽然她已经筑基,两三天不睡也没事,但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不眠不休赶了三天路了。
如今这么一松,困意便如同?*?排山倒海。
直直教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她眯了眯眼:“没事,修炼也可以补足精神……我可以的……”
声音却越来越小。
她感觉有人走过来,把她抱起,自己一下腾空了,四周景象开始移动,她努力睁眼,是祈成酒,烛光恍惚了瞬,他的模样却愈加清晰。
对,是祈成酒。
她无意识出声:“祈成酒,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来晋城……”
她很早很早,就想问了。
祈成酒动作一顿,他将人妥帖放在床上,将人头上的发饰一一拆下,发髻松散,三千发丝铺在床上。
她呢喃着:“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
他喉头一滚:“因为你要来晋城,我便来了,没有别的原因。”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他收回目光,脱去自己外衣,侧身躺下,睡着的人仍离他一段距离。
他眸色一暗,抬手将在床另一边的人捞在臂弯,又将她的手环过自己的腰。
怀里的人皱了皱眉头叮咛一声,似要挪开,他眸色又是一暗,手放在人的后颈,阻止她的离开。
不能躲他。
不能。
怀里的人没再动弹,脑袋还往里蹭了蹭。他汹涌的情绪终于平复了瞬,对,就这样,一直在他怀里。
他缓缓闭眼。
时间再度流逝,暗红妖力缓缓溢出,若有若无将相拥的二人包围,紧接着淡蓝的灵力颤颤巍巍浮现,试图将覆盖的红光挪开,却一下被包围,没了去处。
——
翌日
“开市啦——”铜锣叮铃一响,开启了今日份的早市。
紧接着商户开了门,小贩出了摊,而人们也陆陆续续结伴出门,一天由此开启。
热闹声音入耳,岑谣谣缓缓醒来,酣睡一晚,她精神得到莫大的补足,感觉四肢都暖洋洋的。
“嗯……”
她睁眼,率先看见了松散的白色里衣,和漏出来的胸膛,隐隐还能看见包扎的细布。
她思绪停滞了瞬。
她缓缓抬头,只见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放着一个格外熟悉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似有所感,挪动了他的脑袋,与她四目相对。?!?
她马上起身,并语无伦次:“你,我,我们!”
不是,昨晚她不是修炼吗,怎么就跟人睡在一张床,还抱在一起了啊!
等会,容她想想,她好像是犯困了,然后有人抱住了她,然后……然后?
然后就不记得了。
不会是这个人自己上了床,还自己脱了外衣,还抱着她睡吧?
她投去狐疑的目光。
接受到目光的人面色不变,只缓缓起身将身上半松不松的里衣扒开。
岑谣谣:!
她马上转身:“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他不咸不淡的声音:“换药。”
对,他伤没好全,换药也正常。
所以她躲什么?他都敢直接脱,她为什么不敢看?
她一个回头,正看见未着寸缕的胸膛,地上一圈沾着药液的细布。
她眼眸微缩,却控制自己没挪开视线,她咳了咳,带着微红的面颊下床:“你,昨晚你是不是上我床了。”
换药的人神色不变,拿过药瓶转过身,他声音如常:“小姐,后面可否帮帮在下。”
只见他后背的伤虽好了些,却仍触目惊心。
她注意力一下转移:“啊,好。”
她接过药瓶,仔细上药,她上的专注,药粉撒一一点便吹一会,全然没有注意到被上药的人缓缓侧过头。
正定定地看着她。
外面仍喧闹着,这一处却分外安静。
直到最后一点伤药上好,岑谣谣满意点头,她就要习惯性去拿新的细布时,骨节分明的手环住她手腕。
“多谢。”
黑沉的眼眸看着她,环住手腕的手却缓缓挪动,拿过她手心的药瓶。
带着些微的痒。
她恍然回神,抽回手,装作无意将面颊碎发挽到耳后:“行,那后面的你继续。”
她咳了咳:“我先去找茉语,你换好药来。”
随后打出清洁术落在自己身上,头发也挽成简单发髻,要戴朱钗时稍作停顿,最终只系上发带。
她迈着些许慌乱的步伐离开,全然忘记自己最先要问的是什么。
留下祈成酒指尖摩擦着药瓶,嘴角微弯。
——
岑谣谣走出时茉语正好开门,客栈人来人往,二人对视一眼后默契进了茉语房间。
房间内惯常带着隔音术法。
茉语一面苦恼:“小姐,你昨天说让我拖住姜先生,是真的吗?”
岑谣谣应:“当然。”
茉语一下没了力气:“可是小姐,茉语不行的。”
“怎么不行?”岑谣谣拍茉语的肩,“坚持一下,两个时辰就好,昨天探查到县衙时,那边明显不对劲,祈成酒身上有点东西,他能打能跑,比我俩进去万一折了强。”
茉语皱了皱眉,她狐疑:“小姐,你什么时候跟祈公子这般好了。”
不是前几日还吵着,然后见面的时候还故意疏来着?
怎么感觉一天没挨着,就变样了?
岑谣谣听言神色一怔,对啊,她什么时候跟祈成酒这么好了?
——
她还没搞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便已经跟祈成酒走到县衙门口。
说来也怪,她提出分组行动的时姜白一下就同意了,搞得她心里怪不安的,临走前还提醒茉语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这边也得快点才行,所以她径直来了县衙。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演一下。
她看向祈成酒:“准备好了吗?”
“嗯。”
岑谣谣点点头,当即走上去去敲大鼓:“大人!我要报案!大人,我要报案!”
话音一落,县衙内乌泱泱出来一行人,一下就将两人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位应是捕头。
“何人击鼓?”
岑谣谣像模像样行礼,声音恳切:“回大人,是民女报案。”
她抬手一指,方向正是祈成酒:“我要状告这厮,他乃我家聘请的小厮,不曾想他生了二心,想谋求我家财产,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来勾引我。
“小女子鬼迷心窍着了他的道,他又勾着我私奔,将我带到晋城后便要写信勒索我家人。”
她拿出一封信递过去:“此信是我无意间发现,还请大人明察!”
捕头看向祈成酒,在看清他的五官时,心里那点疑虑顿时打消。
生得这副模样,确实有勾人的资本。
岑谣谣也看过来,示意祈成酒给点反应。
祈成酒从善如流,双手交叠行礼:“此信并非小生所写,小姐与小生定下终生时说的却不是这番话。”
他稍稍停顿,声音低了些:“小姐曾说要与小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的陷害又是何为?”
岑谣谣傻眼了。
他发挥的有点太好了,而且还给自己加了戏,她差点就要信了。
捕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当即断定这是一番情爱官司,他挥手:“把两人都带进来!”
二人顺利进了县衙。
方一迈入岑谣谣便觉得不对劲,这个地方好冷,不是那种凉风吹过的冷,是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冷。
她状若无意抱着自己胳膊:“官爷,我怎的觉得里面比外边要冷些?”
旁边的小捕快应声:“姑娘,我们县衙靠南,如今这个时辰太阳照不到,自是要阴些的。”
“原是如此。”
她视线流转着,白天鬼惯常不会直接出现,一般会附身在什么身上,许是漂亮的花瓶,许是不起眼的扫帚。
她一一扫过每一处角落。
奇怪,都没有。
“二位这边。”
他迈入公堂,捕快围在两侧,而县令也缓缓迈入,坐在上首的交椅。
岑谣谣下意识投去目光,只一眼她便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县令身上全是鬼啊!
除了头上官帽,身上穿的,手上扳指,足下黑靴,甚至腰间的玉饰都附着鬼。
她数了数,足足有十一个。
十一个是什么概念,大概就是现在这个县令直接走进地府,都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活人,身上阳气都快被吸干了。
这得夜夜噩梦,出门都得鬼打墙吧?
她与祈成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那杀了人的鬼应该就在他身上。
“二位,”眼下一片青黑的县令打了个哈欠,他没精打采地抬眸,在看清二人时困倦眼眸猛地一凝。
是修士,他们是修士。
他一改懒散模样,手猛地拍下惊堂木:“将他们赶出去!”
岑谣谣:啊?咋回事,她和祈成酒应该演的毫无破绽啊,难道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抬眸准备狡辩却见上首的县令紧紧盯着他们,眼中充满戒备。
他抬手在胸前捏着什么,她眯着眼仔细一看,看清的那一刻眸色一凛,那是枚玉佩。
正与她手里的那块是一对。
第39章
这县令……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这县令大概率是认出他们是修士了。
也不是不能强留,主要是这里是县衙,直接打起来的话结局就不好收拾了,动作也会很大。
只能先走。
她与祈成酒对视一眼,二人默契退后,直到完全退出县衙。
跟着出来的捕头面露歉意:“二位,我也不知我们县令为何会下如此命令。”
他真情实感:“二位瞧着也不像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是不是有误会?不若与我说说,我也处理过不少此类事务。”
他真的看进去了。
岑谣谣本想回绝,余光中又瞥见县衙门口角落好似多了一双眼睛,一双眼下青黑的眼睛。
她心思一动,当即掏出自己手帕装作神伤。
“官爷你有所不知,我愿与他私奔,对他如何会没有情?今早瞧见这封信实在是心痛至极,才直接来报案。”
她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示意祈成酒接戏。
祈成酒眉眼微动,缓缓上前,揽住岑谣谣:“小姐可有想过是奸人所害?”
这话一出,岑谣谣还没说话,捕头先恍然了。
他一个拍手:“是也!若有旁的人挑拨,此事不就合理了?”
岑谣谣眼眸微红,她装作茫然并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难不成,是我那马夫想要我手里这宝贝?”
她刻意将玉牌完完整整露出来,生怕里面躲着那人瞧不见。
捕头也瞧见了玉佩:“小姐这玉佩瞧着真是上等,是不可多得之物。”
岑谣谣拿着手帕沾了沾眼角:“是家中长辈留给我找人的信物,早年间我家中有一嬷嬷失踪了,这嬷嬷对我很重要,只留下了这信物用作找寻,此番我也存了找她的心思呢。”
话音一落,县衙内陡然响起巨物掉落的声音。
她伸头去看,只见用来陈列武器的兰椅倒了,枪啊剑啊倒了一地,还有一片匆匆离开的衣角。
她心中了然,回看祈成酒。
祈成酒顺势上前:“小姐,无论发生了什么,是真是假,小姐信我还是不信我。”
他停顿了瞬,她似有察觉,下意识抬眸,他却没有看她,眉头微皱,好似不解,却又分外是笃定。
他说:“我都喜欢,非常,喜欢。”
她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他却在这时看了过来,眼中带着浓烈的情绪,如此直白热烈,不是他惯常演出的那副模样,也不是没戴假面时的凶戾。
是宛若凶兽看到了猎物,尽是侵占。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耳边却响起自己彻底失序的心跳声。
跟前的人却前进一步,将二人间的距离彻底拉进,有手横亘在腰间。
“二位……”
是见两人和好全然没顾及后面声音的捕头,他非常感动:“二位间的感情实在是太令人动容了。”
岑谣谣如梦初醒。
她整理神色,顺势靠在祈成酒肩头:“官爷,他对我如此赤忱,应是我误会他了。”
她被遮挡了的面上微热,脑海中还不断转循环着那句“非常,喜欢。”
她定了定神,转回俯身行礼:“多谢官爷,还请见谅,我需得速速归家处理我家马夫。”
捕头非常善解人意:“你们好好的就行,不必言谢。”
腰间的手仍在,岑谣谣挪动步伐,刻意挣脱腰间的手,她不敢看在她身侧的人,只不断揪着手帕,心绪始终不能平静。
“那什么,我们先回客栈,哈哈。”
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闭了闭眼,脚步愈加快:“茉语那边应该——”
却有力道再度攀附在腰间,力道不容置喙,而她一下腾空——
她呼吸一滞,惊呼压抑在喉头,视线流转间眼前场景已经变成旁边的昏暗小巷,而她被凭空抱着,足尖几乎碰不到地面,唯有腰间的力道用作支撑。
她下意识攀附在跟前人的肩头,碰上的那一瞬却像是烫手一般弹开,弹开后又不知放哪里才好,只将将停滞在空中。
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她神色带着慌乱:“祈成酒你……”
他却在这个时候凑上来,她下意识闭眼。
她看不见,触觉便更加敏锐,她清晰感受到带着韧性的皮肤蹭着她的鼻尖。
他说:“小姐曾说过,在下与你这样亲近时,你会心跳很快。”
什,什么?
“小姐还说,只是在下,你才会如此。”
好像有什么从脑海中溜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不等她想清楚,有柔软轻轻贴上来,非常非常轻,落在她心头,却是重重一下。
柔软一张一合,继续说着:“当时小姐就这样贴上来,还说,很软。”
心跳彻底乱序间,她终于抓住了一些画面,就九层塔那晚,在满目红色中,已经醉的不清醒的她兀自贴上去,说了声“好软”。
啊啊啊啊啊啊!
她!都!干了!什么!
贴着她的人稍稍撤开距离,她下意识抬头,只见那眼眸中的情绪好像更浓烈了,几乎将她包围。
她想要撤后,却没有退路。
他说:“分明是小姐先靠近的我,如今又在躲什么?嗯?”
一直在心口汹涌着的情绪终于炸开,炸的她没了章法。
“我,我,我……”
她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怎会如此!
救命……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为什么还是个女流氓?谁来救救她?
她陡然没了力气,停滞在空中的手一下瘫软垂在身侧。
腰间的手却缓缓上移,挪到了她的后颈,将她按在怀里,属于某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终于被彻底包围。
他的心跳声,有力且急,却没再说什么,只这样抱着她,很紧很紧。
她小心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脑中一片乱麻,如何也理不清。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小姐!”
是茉语。
她下意识吞咽,迟疑着抬手去拍抱着她的人:“要不你先,先放我下来。”
她莫名气短。
好在还是说动了他,抱着她的人将她放开,她终于站到了地面,茉语也走近了。
她神色慌乱,视线不断示意身后:“我们顺着不对劲查了过来,小姐这边呢?”
只见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姜白,想来是茉语拖不住了。
岑谣谣努力正色,并挪开距离,虽然挪开一点旁边的人马上就贴近就是了。
她也不敢看旁边的人,只拉过茉语示意没事,茉语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她身旁站定。
这时姜白也走了过来:“莫不是小姐也查到了此处有祟气?”
他笑得意味深长,语气笃定,像是早就知道了这里的事。
让岑谣谣心里莫名不舒服。
她回:“姜先生又是何时查到的?”
跟前的人眉眼微挑:“小姐怎的这般说?在下半个时辰前才知晓呢,发觉后便立时带着你旁边的小姑娘赶了过来,只不知怎的,茉语姑娘好像不太舒服。”
她看向茉语,之间茉语正擦着额头的汗:“小,小问题,我是医修,问,问题不大。”
给孩子累够呛。
她拍了拍茉语的肩,面上点头:“我也正巧查到祟气呢,姜先生可有查到什么?”
姜白仍是笑着:“小姐说笑了,修士若是遇到祟气,直接告诉鬼差即可,何必要自己去查。”
岑谣谣神色一顿。
不行,不能告诉鬼差。
“不瞒姜先生,我有一故人正陷入此事之中,若是告诉鬼差恐有不妥。”
姜白眼眸浮现兴味,他打开折扇,面上的笑愈发明显:“嗯……原来小姐,是自有苦衷啊。”
意有所指。
岑谣谣皱了眉头,心里愈加不舒服。
她语气也不大好:“所以此事姜先生还是莫要干涉为好,此人也跟驯龙草相关,不能轻举妄动。”
察觉到岑谣谣情绪的祈成酒眉眼微抬,视线缓缓放在姜白身上。
在姜白似有所感要看过来时他又悄然挪开视线。
对面的姜白眉眼微挑。
被茉语和姜白这么一大段,岑谣谣那说不清的情绪终于好了些,她还是不敢看祈成酒。
只扯过茉语率先挪动步伐:“先回客栈吧。”
茉语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她小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别担心。”
岑谣谣闭了闭眼,就是被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把她攻击傻了。
方才那一幕再度盘桓在脑海。
救命……
——
几人回到客栈时已经入了夜,岑谣谣没有回跟祈成酒一起的房间,反倒是来了茉语这。
茉语茫然:“小姐?”
不躲姜白了?
已经瘫着的岑谣谣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今天茉语也累极了,不是身体上多累,是心累了。
她跟着瘫在另一张椅子上,也叹了一口气。
岑谣谣随手甩出一隔音术法:“姜白今天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
茉语皱了眉头:“没什么不对,除了最后拖延时间那会,其他时候都很配合,可就是因为没什么不对,我才觉得不太对劲吧。”
她思量着:“而且姜先生的情绪也很奇怪,他好像很高兴,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搞不明白。”
岑谣谣听言拍了拍脑袋:“先拖着,等我们把证人找到直接去顾家,到时候他要告密还是干啥都随便他。”
“也只能如此了。”
“哎。”
岑谣谣又叹了口气,她感觉现在麻烦的不是姜白了,是她欠的风流债啊。
思绪刚起,门前传来敲门声,还有祈成酒的声音。
“小姐,我们该休息了。”
声音听不出起伏,却硬是给岑谣谣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第40章
岑谣谣一下站起来,茉语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开始走来走去,一会要跳窗,一会又要躲在床底。
嘴中还喃喃:“怎么办,怎么办……”
看在眼里的茉语沉默了瞬,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人确实是自家小姐。
她联想到门外的声音,迟疑着出声:“小姐,现下如果要躲祈公子的话,可能不太行,祈公子修为不俗,我打不过。”
话糙理不糙,她也不打不过啊。
还在乱走的人缓缓停下,并扶额。
门外等了一会的人再次出声,声音更听不出情绪了:“小姐。”
岑谣谣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门前的人神色不明。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僵硬着四肢挪动,脚步声跟在她身后,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已经布下隔音术法等,暗红妖力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柄。
她小幅度回头,却被人抓了个正着,她又马上转回来。
你可以的,这没什么,不就是耍了个流氓吗!她甚至还能再来一次!
她给自己打气,紧接着就要再次转头时——
“小姐,今夜可要探查县衙?”
什么?
她下意识接:“可,可以?”
“那县令身上有十一只鬼,最厉害那只类比修为应是筑基。”
他神色如常,面上没什么情绪,说的话也是正事。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没有说那样的话,她也没有想起一段醉酒的记忆。
他在粉饰太平。
她顺着台阶下:“那,那其余的呢?”
他动作一顿,接了她的话:“其余的没什么实力。”
岑谣谣原本高度紧绷的情绪缓缓松懈,她下意识思量着:“嗯……那夜探确实可行,我们打得过的。”
她回过头:“你应该打得过吧?”
祈成酒看着终于没再躲着他的人眸色一暗,他不着痕迹靠近:“嗯,打得过,天色已晚,我们现在就去?”
他将人揽在怀里,人在怀中后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有所松懈。
她一直在躲他,思及此他呼吸急促了瞬。
只能这样,只有将他的心思尽数遮掩,她才会容许他的靠近。
被一下抱住的岑谣谣不太自在,但暗红妖力蔓延上来,遮掩着她的气息,无不在告诉她这是正常操作。
于是她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消散了,安安分分待在人怀里。
她再次被带着纵身一跃。
晚风拂过面颊,月色是唯一的光亮,四周不若白日喧闹,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抱着她的人也没有说话。
这么一安静,岑谣谣又想起了白日。
他现在是,是打算不再提还是?
一刻钟后二人落地县衙外,祟气在夜晚更为浓烈,在外看去里面一片迷蒙。
她看向身旁的人,刚想说什么时他看了过来,眼眸带着询问。
她赶紧摇头。
身旁的人神色如常,抱着她进了县衙,她闭了闭眼,将脑中那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暂且抛在脑后。
算了不问了,正事要紧。
再次睁眼时眼中她已经一片清明,她回想白天观察过的地形,指了个方向。
“这边。”
灵力环绕在足尖,将她的脚步声抹去,暗红妖力也攀附而来,掩盖着她的气息。
二人快速挪动着来到县令官舍处。
官舍内没有点灯,旁边也没有小厮守夜,好似里面的人已经熟睡。
岑谣谣回头看了祈成酒一眼,得到点头回应后她缓缓推开了门,方一开门,祟气便铺面而来,祈成酒立时抱着人撤后。
二人退至前坪。
有一人在祟气中走出,正是白日见过的县令,却与白日见过的大不相同。
模样还是那模样,只走路姿态,神情,甚至动作都透着一股女气。
“果然来了。”
他出口的声音也是清润女声。
岑谣谣眼中闪过意外:“你不是县令,那你是县令身上附着的哪个鬼?”
“县令”却不说话了,径直而来,“他”五指成爪,指尖漆黑而锋利。
祈成酒轻巧抬手,暗红妖力挡得“他”不得前进一分。
“县令”倏地退后,“他”眼眸一厉:“金丹期,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又有什么目的?即是修士,便不可管鬼差该管的事,不怕沾染因果吗?”
岑谣谣长舒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来找人,你们如此急着灭口不也是不想我们告知鬼差?
“我们也没有告知鬼差的打算,不必如此剑弩弓张。”
“县令”面色顿了顿,像是在思量。
祈成酒向前半步,将岑谣谣护在身后,这动作不言而喻,若是打起来,他定然奉陪。
只金丹修为在前,若是打定是打不过的。
“县令”也明白这一点,“他”身形一晃,一鬼影从身上缓缓浮现,而周遭祟气也跟着环绕在她身侧。
随着她的现身,其余鬼影也纷纷显眼,齐齐站在她身后,是清一色的女子。
只不同的是她身后的鬼影通体莹白,并无祟气。
这……
为首的鬼俯身:“唤我月娘即可。”
县令也清醒了过来,因为被鬼上过身,他面色不太好,他习惯性搓着胸前玉佩,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戒备:“二位请进。”
岑谣谣走了进去,房间依旧没有点灯,她坐在一侧。
县令坐在对面,他将脖颈处的玉佩拿下:“你们可是来自岑家?”
岑谣谣狐疑:“你如何知晓?”
县令垂着眼眸:“看到玉佩时便有猜测了,我也来自岑家,我父亲是岑家一外门弟子,生下的我却没有灵根,便被指派在二小姐院子做了小厮。”
岑家大多侍从都来自于此。
他继续:“大概是十三年前,二小姐要将一嬷嬷送到人间,需要一人伴嬷嬷左右,我便自请跟来,我没有灵根,本就想在人间生活。”
“那嬷嬷呢?”
县令:“嬷嬷她……”
他挪过头,看向那些鬼魂的最后,岑谣谣视线跟过去,只见最末尾的鬼发鬓斑白,眼眸却很清亮。
她缓缓走向前,俯身行礼:“竟是大小姐前来,多年未见,老奴险些认不出了。”
她竟已经故去,还成了鬼魂,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岑谣谣回礼:“嬷嬷不必多礼,我来此是有事相求,我想求嬷嬷为我证明身世。”
嬷嬷歪了歪头,却没有马上应声,只看着最前面沾了祟气的月娘。
岑谣谣觉得疑惑,也跟着看向月娘。
“大小姐,我去年便已经死了,能弥留至今不过是我心有执念还有这位姑娘的庇护,我也可跟您离开,但执念未消,我意难平。”
她苍老的声音好似蕴含着什么,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执念?”岑谣谣问,“嬷嬷执念是什么?”
这话一出,所有鬼魂齐齐抬头,沉沉地压过来。
祈成酒再次眸色一凝,暗红妖力跳跃在指尖。
一旁的县令率先打破平静,他眼下青黑,面上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疲惫,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却好像有千斤重。
“因为我们的公道,还没拿回。”
——
“然后呢?”
岑谣谣正挽着茉语往县衙走,她一早退了客栈的房,决定从今日便住到县衙去。
她应下茉语:“然后那县令就告诉我他们的对立面请了修士,他们打不过,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一年多,我便想着反正已经有修士参和了,那我们参与进来应该也不会乱了因果。”
茉语还是迷茫:“那姜先生……?”
岑谣谣继续点头:“嗯,姜白的事我也说了,她们说如果我们愿意帮忙,她们可以帮我们掩盖行踪,姜白就找不到我们。”
茉语回头,一撑着伞的女子稍稍抬头,抿唇对着茉语笑了笑。
她生得温婉,却面色惨白,气息也分外微弱,一看就不是活人。
茉语险些抓狂:“所以小姐你就给出了自己的精血?”
鬼本不能在白日行动,若照了日头没几日便会魂飞魄散,身有祟气的鬼也不例外。
但若能得一滴修士精血便会不同,修士的精血带着灵力,于鬼而言乃是大补,得一滴便如同有了生气,便能短暂在白日里活动。
岑谣谣面色有些白,她应得理所当然:“对啊,这位月娘姑娘有些特别的手段,能遮掩行踪,连金丹期都发现不了,我只是给出一滴精血就能摆脱姜白,这不亏。”
话是这么说,但。
茉语看向祈成酒:“那为何不是祈公子给?”
走在岑谣谣另一边的祈成酒面色不太好:“因为不行。”
他不是人类,修习的也是妖法,他的精血没用。
见茉语还要再问,岑谣谣摆摆手:“好了好了,左右现在是好的走向。”
茉语只好歇了再说话的心思。
县衙就在眼前了,岑谣谣站定在门前。
她一开始其实是不愿意的,毕竟她身有寒毒,给出一滴精血很可能就会让寒毒由此复发。
但听了她们的事之后就觉得,不过是一滴精血而已,算得了什么?
她们才是在黑暗中独行许久许久的人。
而在客栈最里的那间,有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走出,视线挪动在中间两间房上,已经人去楼空。
他神色有一瞬的变换,却最终换回惯常的笑,他拦下路过的小厮:“小哥,请问可有见过与我一同的朋友?两女一男。”
他们一行人生的好,气质也佳,小厮自是记得。
他笑着应:“您那几位朋友已经退房离开了,不过为首的姑娘给您续了七天的房,说是让您安心住着。”
姜白面上顿了顿:“好,多谢。”
小厮应声下了楼,继续忙碌着。
而姜白缓缓闭眼,灵力铺散而来,找寻几人气息。
一刻钟之后,他再次睁眼,他面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
“竟连气息残留都无。”
他自请跟来本是想直接将岑谣谣带走。
后来发觉她修为晋升,便想知晓她用何办法压制了寒毒,便留了她三日,到了晋城后她行踪奇怪,他又好奇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便想着如同宠兽一般放放也不无不可。
可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就该直接将她抓回,剖开研究。
他收回一无所获的灵力,耳边在这时传来一楼食客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那闹鬼闹了一年多的秦家近来又在招道士了。”
“啊?他们家的事还没了啊。”
“那可不,那可是十几条姑娘的命,能放过他才怪。”
“哎,要不是他们家出了个贵妃娘娘,哪能这般嚣张。”
另一道声音陡然加大,带着警告:“可别,指不定附近就有秦家的眼线。”
那人不忿,声音却确实小了下来,他嘟囔着:“这世道如此,还不让人说了……”
姜白神色一顿,鬼?
这世上能彻底抹去生人气息的,也只有鬼。
他又想到昨日感受到的祟气,心里逐渐有了思量,他下楼走到食客跟前,面上重新带上笑:“请问,这秦家如何走?”【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