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快。


    程七想,不仅快,连带着他的也跟着一同快了起来。


    他眸色暗了暗,视线又看向那已经熄灭的香,分明已经没有香味再蔓延,他的心绪为为何平静不下来?


    趴在他身上的人一个蛄蛹直接上了床,头上朱钗掉落几根,落在他耳旁叮铃作响。


    偌大的嫁衣衣摆是刺目的红,却不如她的肌肤亮眼。


    她凑近,一双不清醒的眼眸看过来。


    “祈成酒,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坦诚?我明明,帮了你很多次。”


    他心跳漏了一拍,倏地抱着人起身。


    嫁衣飘荡又落下,朱钗因为动作又掉落了些,绣鞋因为掉落,鞋袜滑落一半,露出细白的脚踝。


    他抱着人,视线从脚踝处挪开:“为什么要帮我,嗯?”


    怀里的人却陷入了迷茫。


    仍不清醒的岑谣谣努力集结散成一片的思维进行思考。


    “嗯……我想想,”她拍拍跟前人的肩,“你别急,等我想一下。”


    腰间的力道却又将她一下拉进,把她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思维击溃,她捂着心口,发现心跳更快了。


    连带着着脑子更加迷蒙。


    她迷迷糊糊抬眸,凑近,轻点在离自己很近的,看起来很软很软,的地方。


    空气好像停滞了一瞬。


    有软绵绵的声音在紧贴着的唇瓣间漏出:“软的。”


    轰——


    情绪炸开在胸腔,在耳边燃起一声又一声烟火,理智陡然断裂,手猛地向前禁锢在脖颈,情绪催使着他进一步,再进一步。


    “轰——”


    是外面陡然响起的闷雷,紧接着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倾盆而落。


    他已然听不见了,只按照意愿贴紧,探出舌|尖,突破牙关,尝试着,分辨着。


    带着些酒味的绵软,侵占着他的感官,诱使着他,想要更多。


    妖力蹭的冒出,不断跳跃,一会窜的很高,一会又猛地落下,最后忽地将灯光熄灭。


    妖力便成了唯一光亮来源。


    这光亮却并不安分,攀附在细白手腕上,想要往上延伸,却被一只手拦截,手代替了妖力紧紧握着,带着,来到自己胸膛的位置。


    是比雷声还要响的心跳。


    “嗯……”


    像是受不住漏出的声音,半阖着的眼眸带着水汽,眼角逐渐湿润。


    鞋袜愈加下滑,将掉未掉勾在足尖,带着些微的颤抖。


    “困……”


    漏出来的声音听不清晰,被掌控的人本就困倦,又因为缺氧就要闭上双眼。


    外面仍下着雨,淅淅沥沥,说不出的黏腻,而屋内的人终于闭眼,彻底陷入睡眠之中。


    “大小姐?可还去另一个儿郎那?”


    是侍从的询问。


    清醒的人将人放开,他指尖擦过嘴角,将透明水渍抹去,他抵着熟睡人的额头,呼吸缓缓平复。


    “滚。”


    隐忍的声音带着威压,让门口的侍从一下瑟缩,她眼眸闪过恐惧,身体快过脑子急匆匆离开。


    而屋内的,半开着衣襟的人背后,本该重重叠叠的阵法被尽数挣开,一道道挣脱阵法的血痕印刻在脊背。


    原来方才炸开的是阵法。


    他抚在心口,心跳仍没能平静。


    他看向软在臂弯中的人,抬手擦过她眼角沁出的眼泪。


    他失控了,在她不清醒的撩拨下,失控了。


    他眸色便暗了暗,只觉得胸膛再度汹涌出情绪,捏紧了他的心脏,控制它的跳动。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情绪,他在他的记忆里仔细搜寻也无法找到答案。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如果岑谣谣今夜还要去跟别人做这样的事,那他便会将那人彻底撕碎。


    臂弯中的脑袋蹭了蹭,他闭了闭眼。


    将人妥帖安置在床上,并布下数十道术法。


    在他身上不下束缚术法的人修为不低,他对抗到现在才将将挣脱,却仍留下伤痕。


    还有外面那些侍从,宾客,包括那对父母,都是筑基修士。


    这里不一般。


    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套崭新衣袍穿上,又定定地看了眼在床上的人才倏地离开原地。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淅淅沥沥的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她彻底沉浸在梦乡里。


    ——


    是梦。


    岑谣谣看着眼前没有着红绸的偌大府邸一下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做梦。


    这是她刚才拜堂的府邸,她走进来的时候是没有匾额的,如今却有偌大一个秦字,秦府。


    她恍然想起之前混乱交谈中提及的五大姓氏,和那对“父母”口中的我们秦家。


    秦家。


    她也终于想起了五大姓氏是什么,民间向来与修仙界互不干扰,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修仙不入世,入世不修仙。


    便是要尝尽人间百态的书院弟子,在入世之前也得自封修为,不能扰乱民间气运。


    可在一百年前,却有一事震惊了修仙界。


    是一裴姓修士,以人身坠入魔道,屠戮了五大姓氏所有人,天道降下天罚,而他再无踪迹。


    其中便曾传出他曾入赘秦家。


    此刻的秦府应正是鼎盛时期,门前两座石头狮擦的噌亮,往来皆是仆从。


    却好像看不到她一样穿过了她。


    她于是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裴郎,我都说了多少遍,这一步应该下这里!”


    是笑得分外肆意的女子,正叉着腰指挥面无表情的男子下棋。


    她笑得开心,仿佛没有半分烦心事,而端坐着的男子缓缓抬头,在与人对上视线时面上表情柔和了三分。


    “嗯,都听你的。”


    而另一边,有一身影不断在雨夜流窜在各处,雨淅淅沥沥地下,却被淡淡的红光阻拦。


    程七扫视着各处,以期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有一处湖心亭被层层幕帘所遮掩,亭前是一香火盆子,上方的香早就被雨水熄灭,里面空无一人,倒是有些残存的灵力。


    他闪身而入,将残存的灵力捏在指尖。


    是姜白。


    他脑海中缓缓浮现这两字,如若姜白在此,那么岑逸也将在此。


    他沉了眸色,余光中却恍然出现一枚棋子?


    他弯腰拿起,是一颗已经陈旧的白子,他正要仔细查探,却在抬眸的瞬间——


    眼前场景全然变样。


    另一边床上的岑谣谣猛地惊醒,将她唤醒的是手腕上的热度,烫得惊人。


    她轻呼一声,抬起手去看,热度来源是那只木手镯,上面的谣字忽明忽暗,像是在提示什么。


    “砰砰,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她晃了晃头疼的大脑,发觉这里是喜房,好像是程七的房间。


    又是一阵眩晕,她拍了拍脑袋,完了喝断片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岑谣谣,你在不在?”


    外面的声音也急切起来,听着是顾修言。


    说起来程七去了哪里?


    她摸了摸莫名酥酥麻麻的嘴唇,兀自起身,头上朱钗散落地差不多了,她索性全都拆掉,随意扯了一细带将头发挽起。


    “来了。”


    她打开门,是一面焦急的顾修言,他正举着自己手腕:“阿盈不见了。”


    只见那手腕上木镯上的盈字同样忽明忽暗着。


    “那束缚阵法实在难挣脱,我挣扎了一晚上才将将挣开,挣开之后我本想先去跟阿盈汇合,却找遍了这个地方都没将人找到,紧接着手镯就热了起来。”


    岑谣谣也举起了手腕:“如果这么说,那程七应该也不见了,手镯作为将队友捆绑的法器正在警示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


    想起了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总觉得这里发生的事该是有迹可循的。


    “先去找找线索。”


    她率先迈步,这宅子果然跟梦里的一样,说明这里就是秦府。


    她按照梦里房子的布局往书房走去,顾修言跟在身后。


    程七是金丹期修为,她不是很担心,倒是顾修言,感觉马上就要跳起来了。


    她不免唏嘘:“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岑乐盈。”


    这话一出,顾修言神色顿时一怔,他语气顿时不自然起来:“我没有喜欢她,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多经典的发言啊。


    岑谣谣一时无语:“那你可越界了,就算是兄妹,也有界限,别人传出了你们两的事,就说明你已经越界了。”


    身后人语气迟疑着:“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要跟我退婚的?”


    她闭了闭眼,话题是自己开启的,她能怪谁?


    “不是。”她转过身,“我是不喜欢你了,我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要跟你退婚。”


    她推开书房的门,开始找线索。


    她的梦里是一对正在下棋的男女,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她能想到有棋盘的地方就是书房。


    顾修言神色缓缓沉了下去,他看了看那方在找线索的岑谣谣,又想起了此前的许多场景。


    那些岑谣谣围着他转的场景。


    “你站那干什么?”


    他回神,将杂念抛在脑后,也开始找线索。


    这些事,总归是出去才好细说。


    可是书房没有棋盘,岑谣谣几乎要将这里翻了个翻也没找到,不过倒是找出了本类似日记的存在。


    日记的主人名秦药,应是那位秦家大小姐。


    她梦中的女子。


    她现在估摸着也占据这秦药的身份,她翻开看了看,故事线倒是大差不差,大概是她有一个少时就见过的郎君,从此就记在心里。


    记了许久许久,记到梦里都是他,但她又有未婚夫,便不愿意成亲,于是父母便找来了相似的人骗她。


    她便同时跟两个男人一同成亲了,这在那会还是一桩趣事。


    她成亲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但木已成舟,她大闹了一场还是抵不过偌大家族的束缚。


    她只好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过着过着竟发现这找来的替身还挺有趣,什么都不会,像个木头人。


    往后记载的就是二人的日久生情了。


    就是有一点她很在意。


    她点在一处:“看这,她的笔迹从这里开始就混乱了,说什么为什么要逼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之类的。”


    顾修言认同点头:“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而这时门被猛地打开,是全然变了脸色的宾客,仆从,为首的是那对“父母”。


    “谁让你们来这里的!没有人可以来这里!”


    这些“人”像是已经不认识他们一样,一面狰狞。


    来自筑基期的威压连带着恶意浓浓地压过来,异常可怖。


    “跑!”


    顾修言猛地出声。


    紧接着是顾修言的剑倏地出鞘,他修为筑基中期,又是能越级挑战的剑修,一时间竟真的将这些人挡在门口。


    岑谣谣已经来到窗户的地方,她用灵力将窗户击碎,并火速画出图案融入清音铃中。


    做完这一切,她面色顿时一白,她出声:“闭耳。”


    顾修言听言引出灵力覆盖住双耳,而岑谣谣则猛地摇晃清音铃。


    这一次的铃声全然不同,带着嗡鸣与凌厉,倾泻出来的灵力如同一道道匕首,看似有形实则无形。


    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些人而去,迅速进到每个人耳朵,无孔不入。


    他们神情顿时茫然,眼中找不到焦点。


    “快走!”


    她翻窗而出,出来才发觉,外面场景已经大变样,原本装点婚礼的红绸尽数消失,墨绿的植被也变得枯萎,像是荒废了很多年。


    可能这才是这里本来的模样。


    说起来怎么不见姜白和岑逸?


    身后顾修言也跟着翻了出来,他顾不得观察直接御剑:“上来!”


    岑谣谣踩上剑,剑飞至半空,能看见整个秦府,她眼眸覆盖上灵力一寸一寸地扫过。


    突然,一熟悉的灵力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姜白的。


    她指过去:“去那边看看。”


    顾修言依言前往,随着距离的拉进,她愈加觉得这灵力熟悉,跟从第一层离开时一样。


    果不其然,方一触碰上那灵力便再度浮现一行字。


    “小谣谣,想到你可能出不来,在下便觉得不行,干脆给你留个提示吧~可以试着去接触突然出现的棋子哦。”


    她:……


    到底是谁允许他喊“小谣谣”的!真的很恶心啊喂!


    这灵力之下正好有一枚棋子,身后再度传来了声音,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她心一横,捡起了棋子,下一秒眼前情景逐渐变了模样,而她也失去了意识。


    ——


    “大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


    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她迷茫睁眼,发觉她正躺在床上,而周围陈列看着像是之前跟程七的那间喜房。


    眼前是没见过的侍女,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她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变了,一身素净白衣,裙摆带着零星血迹。


    她视线在血迹上停留了一会:“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被别的世家喊去,回来便这样了。”一男子端着药走进来,面相普通,只眼尾微扬,眼眸黑沉,在这张脸上好看的突出。


    他把药放在旁边,露出了手腕上的木镯,木镯上刻着谣。


    她恍然明白他是程七。


    “小姐还需休息,你先下去吧。”


    那侍女应:“是姑爷。”


    姑爷?


    等侍女走得看不见身影,程七才布下隔音术法。


    他定定地看着岑谣谣,没有说话。


    毕竟之前岑谣谣信誓旦旦说认出了他,他们还……


    不曾想:“程七?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姓裴吗?”


    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他神色一怔,凝神去看,发觉她眼眸清澈不似假的。


    是忘记了,还是在骗他。


    他状若无意:“姑娘可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那晚,哪一晚?”岑谣谣分外迷茫,“喔你说昨晚吗?”


    她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断片了,我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吧?”


    不知为何,这话一出空气好像停滞了瞬,眼前人面上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显的不悦。


    气氛也奇怪起来。


    她迟疑:“难,难道我欺负你了?”


    总不能她直接把人强上了吧。


    思及此她面色都惊恐了:“我我我,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跟前人应,语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姑娘不必紧张,你喝醉后就睡着了,你睡着后我出来探查,摸到一枚棋子后就来了这里。”


    他起身:“我现在的身份是秦府姑爷,姓裴。”


    再说却已经是回答之前的问题了。


    岑谣谣不懂这人怎么了,她在身上翻了翻,发现之前翻到的日记没有一起跟来。


    她又看了明显不对劲的人一眼,他现在的长相应该就是他面具之下的长相,但这身形,确实像祈成酒。


    她没忘了之前的顾虑:“程公子,你现在模样便是你本来模样吗?”


    程七顿了顿:“嗯。”


    他来到这里后面上还留着之前的术法,为了不被姜白等人怀疑,他便破了术法,展露他吃了药后的五官。


    只是不曾想她忘记了。


    他面色又是一沉,忘记了也好,若是认出来,本就是个麻烦。


    他转过身,那些情绪已经被尽数掩盖:“我猜测这里已经是第三层,时间流速不一样,你说的是昨晚,可我来这里已有两天,姑娘喝醉与我而言是两天前的事。”


    见他神色恢复正常,岑谣谣也识趣没再提。


    她想到一起消失的岑乐盈:“你有看到岑乐盈吗?”


    程七略一颔首:“有,她比我早来两天,身份是你表妹。除了她,还有两位闯关的人来了此处。”


    “可是一瞧着十三十四岁的少年和一白衣男子?”


    “正是。”


    那就对了,应该是姜白和岑逸。


    如果第二层第三层是靠棋子相连,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第三层的办法也是在故事中找到线索?


    可这又是个什么故事呢?


    她陷入沉思。


    程七也坐在她身前,许是她久久没有动静,他便又起身将那碗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紧接着又去倒茶。


    从岑谣谣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倒茶的动作。


    慢条斯理,茶水不会漏出半分,最后还会稍稍停顿,等茶水最后一滴落下。


    这倒茶的动作……


    她也莫名熟悉。


    祈成酒也是这样倒茶的,像有强迫症一样,一定要不能漏一滴在桌上。


    她皱了皱眉,其实程七除了长得不像,其他很多地方都很像。


    如果很多地方都相似,那么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一个人。


    她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所以有没有可能,裴公子就是秦大小姐少时见过的人?


    百年前那入魔的人之前就是修士,这样也可以解释几年时间为什么他长相没有变化。


    他或许本就不该存在秦大小姐的人生里,但他又实实在在出现了,从而改变了她的命格。


    这也可能,是他入魔的原因所在。


    她的反应突然,程七见状来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很乱,我说不清,”她应,“程公子早来两天,可知这里是什么情况?”


    跟前人走到她跟前,像是说了什么,可她却一下听不清了,她皱了眉头:“程七?你说什么程七?”


    四周场景在缓缓褪色。


    她变了神色,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


    “小姐。”


    是熟悉的声音,她倏地回头,只见原本程七坐着的位置变成了祈成酒,而祈成酒正端坐着,笑着,唤她小姐。


    四周还是没有颜色,除了眼前的祈成酒,如此比对着,分外诡异。


    她警惕:“你是程七还是?”


    程七面色一顿,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又变回了本来面貌,方才他要说的是,在这里会突然进入幻境之中,只要做到幻境里的要求,便能顺利出来。


    但她好像没有听见,他还进入了她的幻境。


    “你是程七吗?”


    她又问了。


    他摸了摸自己眉眼,定定地看着眼前一面警惕的人,心里逐渐了别的思量。


    半刻钟后。


    程七缓缓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小姐在说什么?程七是谁?在下祈成酒。”


    温软手掌环绕着她,说不出的熟悉,她神色一顿,将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后又看了一遍周围。


    难道这里是幻境,而祈成酒本是幻化出来的?


    她仍迟疑:“这里是哪里?”


    跟前人理所当然:“小姐,这里是秦府啊,是你的家啊,我是你的。”


    他停顿了瞬,随后笑开:“夫君,我是你的夫君。”


    话音一落,门被侍女打开,她不是一开始见到的那般焦急模样,反倒一脸促狭:“小姐,姑爷,那方的浴池已经好了。”


    什么浴池?


    岑谣谣一下回头看向“祈成酒”,见人神色正常,嘴角含笑,并不觉得浴池有什么不妥。


    她下意识吞咽:“浴池,是我一个人的,还是……”


    “自然是小姐和姑爷一起的呀。”


    一,一起?


    她面色一红,虽然差不多能确定这个“祈成酒”是假的,但这怎么好意思!


    她当即就要拒绝,可不知怎的,话要出口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祈成酒”还走上前,牵住了她。


    “带路吧。”


    侍女哎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带路。


    “祈成酒”牵着她往前,她的脚步就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自动往前走,她想停下或者退回都做不到。


    所以,在发生变化时程七要说的就是这个?


    这么致命!


    眼看着距离浴池越来越近,她心下紧张,开始东张西望。


    外面也是一片灰蒙蒙的黑白,其实侍女也是黑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祈成酒”有颜色。


    难道是因为这是因她而生的幻境吗?


    是她下意识把夫君的角色想成祈成酒吗……


    “小姐,浴池到了。”侍女笑着,“小姐与姑爷好好享受。”


    说着一下消失在屏风后。


    她看过去,只见巨大的水池不断冒着热气,旁边若隐若现的轻纱依稀可以看见轻纱后面的烛火。


    “祈成酒”放开了她,去了轻纱后面,因为靠着烛火,轻纱上的倒影清晰可见。


    他正一层层脱着外衣,内衫,直到里衣。


    她想要挪开视线,却有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她不能缓缓往那边挪去。


    她还听见“自己”说:“夫君身材这般好,不若给我瞧瞧?”


    救命她在说什么!


    随着距离的靠近她面色越来越红,视线也飘忽起来。


    而里面正在“脱衣服”的人动作一顿,这一停顿便又有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他继续脱下去。


    他知道这是幻境,他也如同岑谣谣一般被控制着,但。


    面色一片红的人到了他的跟前,似有似无的束缚逐渐消失,他抬手将人拉了过来。


    他想确认,再确认一次。


    “小姐想看什么?”


    岑谣谣的手被按在了一片温热上,热意穿过来,比身后的浴池还要烫。


    手下的肌肤硬朗着,一块一块,跟前人没穿上衣,胸膛处没好全的伤口好像还要渗血。


    她好像不清醒了,竟然觉得肉都到嘴边了,干嘛不吃,反正都是幻境,对吧?


    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心口的跳动宛若雷鸣,脚下却往前走着,距离逐渐拉进,她手下轻抚,从胸膛到腹|肌,移动让热度进一步升温。


    “我,我不仅要看。”


    她声音轻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一双抬起的眼眸再度浮上雾气。


    吞咽的声音分外清晰。


    在她的角度,能清楚看到站在她跟前的人喉结上下移动,像是被蛊惑,她抬手点在喉结上,跟着喉结移动。


    下一秒眼前视线反转,她被抱了起来。


    轻纱拂过面颊,她下意识闭眼。


    有人脱去了她的绣鞋,紧接着赤裸的足尖接触到了水面,温温热热,又分外柔软。


    身上的衣襟也逐渐吸上水汽变得沉重。


    她竟站不到底。


    她只能攀附抱着她的人,他是唯一的支点。


    “祈成酒……”


    她忍不住出声。


    “嗯。”


    祈成酒将人稳稳抱着,他抬手将人被浸湿的头发挪开,怀里的人似有察觉,稍稍抬眸。


    带着些微的红。


    让他控制不住地手下力道一紧,将盈盈一握的细腰彻底掌控,贴近,密不可分。


    他终于确认了,那些不知名的情绪是什么。


    是占有,不知从何而起的占有。


    他眸色一暗,按在她的后颈就要贴上去,怀里的人却一下撤后,站不到底的人险些浸在水里。


    他一下将人提起来,那双微红的眼眸好像更红了,带着水汽这样看着他。


    “你……”


    她似有迟疑。


    为什么要迟疑?分明是你先主动,此前亦是你先靠近。


    虽然你忘了。


    思及此莫大的情绪从心底扬起,几乎要将他全部的思绪占据,她是忘了,还是不愿记得,还是这一切本就是假的。


    他落在后颈的手一下用力。


    “呜——”


    呜咽从唇齿间漏出,带着惊呼和猛烈跳动的心动,浴池热气上涌,而舌|尖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横扫着一切。


    柔软和湿润的碰撞带着不能忽视的声音。


    岑谣谣一会睁眼一会闭眼,只觉得这个幻境是不是太真实了些,竟让她险些沉浸。


    她指尖微缩,带着颤抖,落在人肩头,要将人推开些,却无济于事。


    她想要呼吸,可呼吸已经被尽数掠夺,他的鼻尖不断蹭过她的,像是在确认什么。


    要确认什么?


    他一个幻境,要确认什么呢?还是说这由她而生的幻境,是想让她确认什么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大脑一阵阵发晕。


    不行,呼吸不过来了!


    她猛地用力一拍,而抱着她的人终于将她放开。


    她不断汲取着新鲜空气。


    却听见他说:“小姐在想什么?”


    她喉头一滚,一片雾气中依稀可以看见祈成酒,他的头发已经浸湿,那双黑沉的眼眸却宛若实质。


    身上若有若无的控制已经不见了,周围逐渐有了颜色,抱着她的人神色一顿,随后一个翻身将她拎起来,放在一旁。


    他要走。


    他作为幻境要消失了。


    她在想什么?好问题。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大概是疯了,竟然幻想出了一个祈成酒,还做了这样的事。


    她暗自懊恼,没有发现离开的人在听见这一句时脚步一顿,似要回头,却没有回头。


    周围的颜色缓缓回归,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真的在浴池,她知道这就是一个幻境,也不会有人回答她。


    祈成酒。


    刚才的场景再度浮现脑海,她马上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不干净的甩出脑袋,这时轻纱之外好似有人影。


    “是谁?”


    “我?*?,程七。”


    她摸了摸微麻的唇瓣,摸完之后又一下回神。


    别想了!岑谣谣你是一个坐怀不乱的人,怎么能为美色所诱惑!


    “先别进来。”她声音微哑。


    门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程七停住脚步,并背过身去,他缓缓闭眼,等待心跳的平复。


    在岑谣谣身上已经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连带着他,好像看清了自己,又好像没有。


    有什么东西在失去掌控,他无法克制的掌控。


    有侍女走过来,手里拿着干净衣服。


    岑谣谣拿过衣服换上,她用毛巾绞着头发,脑中还在不断盘桓刚才的场景。


    眼前的浴池逐渐变得不能直视,尤其她脚下还有一圈水渍。


    真的不能再想了。


    她默念三回核心价值观后,只觉得六根终于清净了,她长舒一口气,将要离开,一个余光时看见了换下的衣裙,裙摆一圈血迹。


    她想了想又将衣裙拿起来。


    她走向程七,声音已经和缓:“你方才要说什么?”


    程七仍是背着她的:“姑娘,在下方才要说的便是在此处可能会无缘无故进入幻境,幻境中大多是秦家亲身经历过的事,想来姑娘已经经历过了。”


    岑谣谣动作一顿:“那你可有获得什么信息?”


    余光中瞥见来人已经穿好衣服,程七才转过身:“有,我的身份是大小姐夫君裴郎,如今是成婚的第三年,而你来之前我才经历了一次幻境,是两年前你与未婚夫和离。”


    “那你同一天进门的未婚夫?”


    “嗯。”


    那就是顾修言的角色。


    她定了定神,心跳恢复平静之后大脑一阵阵地晕乎,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心跳太快消耗太多,她开始困了。


    “顾修言跟我一起来的,如果岑乐盈在这里,那么他应该也在。可查探一番,还有这衣裙。”


    她晃了晃头,将裙摆处的一圈血迹展露。


    “你可知道这我来之前,这秦大小姐去了何处?”


    回答她的却不是程七,而是旁边的侍女。


    “小姐莫不是忘了?”


    她面上带着担忧:“如今江公子对我们虎视眈眈,您是去了其余四姓求援,您带去的人没能跟着回来,而您也晕倒在府门。”


    这……


    啊?


    她还要再想,却愈发困倦:“好困。”


    程七接住了她,旁边是侍女的声音:“小姐旧伤未愈,自是要休息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是因为秦药旧伤未愈,所以“她”要休息。


    有人接住了她,她半阖着的眼眸缓缓闭上,手拂过了一缕发丝,带着些水汽的湿润,好像是程七?


    ——


    另一边,夜幕逐渐降临后,一道身影划过半空。在圆盘一样的月亮下留下一缕残影。


    是趁着夜色,前来探查的顾修言。


    他带着满腹疑问敲响了岑乐盈房门,门从内打开:“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


    他迈入房中,“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岑乐盈紧张了许多天的心绪终于放下来,她将怎么到这里,在这里是如何不断陷入幻境的事情一一说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这里无论修为怎么样,都不能做违背‘本人’情况的事,比如我是秦药的表妹,我不会武,那我便不能跟人打架,但如果周围没人时,灵力又能使用。”


    顾修言叹了一口气:“此事我也有发觉,我如今住的地方距离你们不远,江家其余人今日寻我说拿下秦家的事寻了五六回,我都不能拒绝。”


    “你说岑谣谣也来了?”岑乐盈想了想,“那我明天得过去跟她说一些信息,我这几天进入幻境的信息。”


    ——


    又是梦。


    因为梦到过一次,这一次岑谣谣都熟练了不少,她观察着周围。


    偌大的四根柱子环绕在四周,中间是用石头垒起类似祭坛的东西。


    而柱子刻意隔开了两边,又锁链叮铃作响。


    “不要!求求你们了,放过裴郎吧,求你们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凄厉,不断重复着,像是在看什么极其痛苦的事。


    她听得皱眉,遵循声音而去,去之后才发觉一女子正被捆在柱子上,重重的锁链落在她脚下。


    是秦家大小姐。


    而她对面,是被绑在空中的裴郎。


    四肢皆被隔开了口子,有血液汩汩涌出,他却是笑着的。


    他还说:“不要哭,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


    “姐姐?”


    岑谣谣缓缓转醒,方才梦里的画面迟迟没能散开,不断盘桓在她脑海。


    “大小姐,表小姐来看你了。”


    是侍女。


    她迷蒙着睁眼,眼前正是岑乐盈,她一下清醒猛地坐起身。


    就要撞到床沿,一直手挡在她额头避免了撞击,她抬头一看,是程七。


    “谢谢啊。”


    她挪开距离,看看岑乐盈,又看看旁边的侍女,她摆摆手:“你先退下。”


    侍女退出门。


    人走后岑乐盈立时布下隔音术法,见人躺在床上,面色也不太好,本想关心一下,话到嘴边又变了模样。


    “你这样别是要提前死了。”


    话出口后她神色一顿,不太自在挪开视线:“我来是要你说些事情的。”


    岑谣谣全然不在意:“你说你说,我等着呢。”


    岑乐盈咳了咳,神色愈加不自在:“我应该是最先来这里的,我经历的幻境最多,其中有一则重要信息,这裴郎应该是修士,只是自封了修为。”


    她看了程七一眼:“这位公子不知是否进过类似幻境。但从‘表妹’的视角,这位表姐夫是隐藏的仙人,却给家里带来了祸端。


    “如果不是他,表姐不会与未婚夫离心,也不会和离,未婚夫也不会东山再起,带着江家与秦家决裂。而且。”


    她略一停顿:“其余四姓好像也知道了这一点,若要求援,便要交出裴郎。”


    这话一出,岑谣谣脑海中的故事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连了起来。


    裴郎,是一个多余的人。


    少时秦药见过修士时候的他,一见倾心,从此不能忘怀,也因此跟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离心,后成亲时秦家阴差阳错将入世自封修为的裴郎找来,二人在相处中相爱。


    而秦药也与未婚夫正式和离。


    其实剧情挺离谱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无故进入别人命格里,引起的一切变化都将无法预料,他们注定是一对怨侣。


    所以裴郎入魔了。


    好唏嘘啊。


    岑乐盈也大致补足了前因后果,她琢磨着:“就是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她好像还没有把百年前那个入魔的修士跟现在的裴郎联系在一起。


    还有那个梦,那些场景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梦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让她有些不安。


    她看看程七,又看看岑乐盈,叹了一口气:“他们的故事大抵是理清了,就是我们该怎么离开呢?”


    岑乐盈听言跟着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推着我们走,但怎么离开,却毫无头绪。”


    岑谣谣于是看向程七,程七正定定地看着她:“可能要等。”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分外焦急的声响。


    “小姐!小姐不好了!四大姓留下的人突然带进了很多人,好似要将府邸围起来!”


    “小姐不好了!江家也打了进来,为首的,为首的正是前姑爷!”


    第24章


    岑谣谣看向程七:“好家伙,说来就来?”


    外面的声音愈加嘈杂,她只好翻身下床,拿过一旁的外衣一个响指用灵力给自己套上。


    身上还是乏力。


    “奇了怪了,我怎么这么累。”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秦药受伤,所以她“该”累。


    “走,我们先出去看看。”


    外面已经彻底乱作一团,慌乱的仆从胡乱逃窜,是穿着相似衣服拿着刀剑的人在追。


    她看过去,只见那人胸前龙飞凤舞绣着一个江字。


    那人也瞧见了她,他一个起落,一柄飞剑直直对着她。


    身旁的程七上前半步,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挡在了她跟前。


    嗯?这程七什么时候这么保护她了?


    难道是角色也影响了他?


    “大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那人的剑没有一点退缩,意思不言而喻。


    她看向周围:“行,我跟你们走,但秦家人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


    他稍稍抬手,追捕仆从的人立时停手。


    “请。”他让出一条路,他的人也围了上来,分布在她左右。


    她迈步走去,程七和岑乐盈跟在她身后,那些人也围在她身侧,搞得她莫名觉得紧张。


    而且四周刚才还是嘈杂的,走了一会后竟逐渐安静下来,带着一股剑弩弓张的平静感。


    前方视野也逐渐开阔,是一片偌大空地,有两拨人一人占据一边,没有交流,只在等待。


    她眼眸微眯,这两方领头的人……


    啊?是顾修言和姜白?喔还有岑逸站在姜白背后。


    她走过去,看着眼前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看熟人装逼的尴尬感。


    她咳了咳:“二位,早啊。”


    顾修言:……


    倒是姜白神色自如,没有一点异样:“秦大小姐,此前与你商量的事你可想好了?我奉命前来,在秦家做客多时了,小姐不仅不管我,还跑出去找其余人,可真教在下寒心呐。”


    不得不说,他这个调调演这个完全不不出戏,真的。


    岑谣谣嘴角抽了抽,大概明白了,顾修言估计就是江家那个前姑爷,姜白代表的估计就是其余四姓的代表人。


    然后两方势力把“她”架这,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那方的顾修言身旁一人跳出来:“秦药,此前你是如何折辱我们公子的你可还记得?如今该是我们讨回来的时候了!”


    岑谣谣扶额:“这就是折辱了?我不就是不喜欢他,跟他和离了,他都把我‘父母’都杀了,还不够啊。


    “你家公子好小气啊。”


    “你——”那人气极,“杀你父母是因为你若喜欢别人,退婚即可,何必强娶?是你们秦家既要又要。”


    这说的也是哈。


    岑谣谣点头表示认可:“确实,是我‘爹娘’做得不对,但罪不至死吧?你们江家就是想吞并秦家,跻身五大姓罢了,干嘛搞这么冠冕堂皇。”


    眼前着那人还要说,顾修言忍不住了,他将人拦下来。


    “我要秦大小姐和秦家表小姐一起嫁过来,翌日取二妻,好解了当初心头之恨。”


    他声音分外不自在,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视线都挪开了。


    “你,你若不嫁,你便将你那夫郎,交给他们吧。”


    岑谣谣暗自思索,她那个梦似有所指,估计当初秦药选了四大姓,然后裴郎被控制,她被桎梏,秦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想了想,决定选反方向。


    “行,那就嫁吧。”


    顾修言:?


    空气好像停了一瞬,紧接着姜白身后的人像是变了一副面孔。


    “你可想好了,你若嫁去了江家,那便是直接投奔了杀父母仇人,届时秦家江家都在那小子手中,你可甘心?


    “还是说,你当真如此喜欢你那夫君,竟要为了他,不顾家仇当前!”


    岑谣谣打了个哈欠,眼眸却愈加清晰了:“对,反正两边都讨不到好,干脆嫁了算了,破罐子破摔,我不管了。”


    话音一落,姜白恍然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大小姐,总是这般出乎我的意料。”


    他抬起手,灵力萦绕在身侧:“就是得小心了。”


    说罢程七亦一下上前,挡在她跟前,暗红灵光若隐若现。


    紧接着若有若无的威压笼罩在心头,她神色一动,与岑乐盈对上视线,岑乐盈已经握紧自己的剑。


    是元婴威压。


    心头才浮起这念头,周围场景便开始消融,像被打碎的玻璃,一寸寸裂开,消逝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断裂的墙壁,坏了一半的院子,全部枯萎的植被。


    而那些侍从,无论江家的还是四大姓,都化作烟尘消失,烟尘是黑色的。


    是魔气。


    这些魔气聚集在一处,缓缓将一个通体黑袍的人显现,他披散着头发,双颊凹陷,几乎瘦脱相了。


    因为太瘦,他眼眸几乎要突出来,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岑谣谣。


    “为什么?”他的声音如此喑哑,“你为什么会选嫁给江家,为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魔气猛地扬起,直冲岑谣谣而来,程七米神色一变,手一划,九枚骨刺凭空出现。


    暗红灵光环绕在四周,与这道魔气僵持着。


    而岑谣谣也终于把人认了出来,那是裴郎,面目全非的裴郎。


    她拿下腰间清音铃。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裴郎再度引出一道魔气汹涌而来,只一瞬便将程七的暗红灵光击碎,九枚骨刺四散,扎在各处。


    他闷哼一声,手一挥骨刺再度回归,他还要再战。


    岑谣谣却先走了出去。


    魔气将她环绕并猛地一拉,她足尖离地,视线所及猛地变换。


    暗红灵光缠在她的脚踝,她于是回头想要解释一二,却见程七已经飞身而来,他眉眼压着,戾气陡然横生。


    这模样,也像某个人,像他没有理智的时候。


    许是程七锲而不舍,裴郎便又引出一道魔气将他一同束缚了。


    岑谣谣叹了一口气,算了,一起就一起吧,她指尖捏出一道灵力往岑乐盈而去。


    远处的岑乐盈神色一凝,不着痕迹地看了岑逸二人一眼,手一翻将岑谣谣留下的灵力纳入掌心。


    她拉着顾修言往另一边而去。


    姜白神色一动,也带着岑逸往别处走去:“走吧,人已经被引开,我们该找出口了。”


    而同一时间,岑乐盈翻开掌心,只见灵力缓缓凝成一句话。


    “东南角有楼梯,我刚才看见了,人我先引开,你们去下一层。”


    灵力完成了使命便消散在空中,她抬眸与顾修言对上视线,二人略一颔首,闪身进入一处残壁遮掩了身形,脚步往东南角的方向而去。


    岑谣谣二人不知被带到一处不见光的地方,魔气肆虐在各个角落,却小心避开了中心的位置。


    那里是一口半开的棺材。


    她看过去,正是梦里曾出现过的秦药。


    她晃了晃头,感觉自己还是好累,奇怪,这不是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吗,怎么还这么累。


    裴郎已经收回魔气,只半靠在那棺材边缘。


    “你还没说你的答案。”


    她能感觉到这裴郎在意的只是跟秦药相关的事,比如一定要她回答的问题,那就必要让其他人也耗在这,不如她先将人引开。


    倒是程七跟过来实在出乎意料,此刻他正站在她跟前,骨刺若有若无环绕在二人周围。


    她抬眸摸了摸,跟前人立时回头,她狐疑:“怎么了?”


    他喉头一滚:“没什么。”


    “喔。”她继续摸了一把骨刺,还挺神奇,因为是温热的,而且这枚骨刺被她摸了之后还就安安分分躺在她手心了。


    像是活的。


    她索性捏在手里,回答了裴郎的问题:“我选江家是因为我知道,即便去了其余四姓也没什么好下场,秦家已经是必死的局,与其这样我不若嫁去江家。


    “我会在大婚之日刺杀,若是成功,我便顺势收拢江家人重振秦家,若是失败,我索性同归于尽,也是报了家仇。”


    她神色分外无所谓:“无论哪一种,都好过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中。”


    “刺杀,”裴郎神色逐渐迷茫,“竟还有这种解法。”


    他稍稍起身,瘦成皮包骨的手划过棺内人的面颊:“若你当年也这般选就好了。”


    棺材里的人没有动静,他眸色一暗,稍稍侧过头,余光看向岑谣谣。


    岑谣谣连忙抬手:“打住打住,我会这么选是因为我不是局中人,我只是短暂经历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才能这么理智,而秦药会这么选,我想是因为她想你活着。”


    选了江家,那么裴郎定然活不成。


    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困。


    她眼前一阵迷蒙,身形晃了瞬,有人正将她扶住。


    她抬眸,是程七正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眼眸透着担忧。


    他真的,很像某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眉眼压着,妖力倾斜而出,接触到魔气时竟有不断侵蚀的倾向。


    她后知后觉自己这么困,或许不是因为幻境,而是,遭了暗算,彻底昏过去之前她捏紧了手里的骨刺。


    幸好程七跟过来了,不然就翻车了。


    她歪倒在程七怀里,那一瞬,妖力又猛地蹭大。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郎缓缓起身,摆了摆衣袖:“我自愿困在这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到了合适的容器,不若你们以为为什么只有你们进入了幻境?


    他倾身而来,瘦弱的面颊上尽是癫狂,魔气萦绕在他指尖,闪着令人不安的寒光。


    “自然是因为她,与我的药儿魂魄有七成契合。”


    带着魔气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岑谣谣,却有三枚骨刺停滞在她身前,环绕着,缓缓缔结一道图案。


    控制骨刺的人缓缓抬眸:“你,想都不要想。”


    第25章


    裴郎跟着抬眸,面上的势在必得被惊愕代替:“妖兽……孟极?”


    他倏地退后,停滞在空中,无处不在的魔气好似停滞了瞬。


    “不对,你分明是人族身体,为何会孟极妖法?”


    妖族避世已经三百年,整个妖族至今几乎完全消失在人前,因此也少有人知晓,孟极妖法,血脉相承,乃妖族中妖法最盛。


    他眯了眯眼:“你还遮掩了面容。”


    程七看向裴郎,眼中闪过一缕妖力,裴郎眼眸变得迷茫,与此同时,程七的眼睛猛地刺痛,左眼立时充血。


    用惑术控制元婴修为,还是太牵强了。


    他只来得及问一句:“出口在哪。”


    被惑术控制的裴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向棺材:“在下面。”


    程七眸色一凝,当即倾身而去,而那方的裴郎立时清醒,一个闪身他来到程七跟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魔气的手掌朝着程七而来,程七立时召来骨刺与之抵挡,确实不敌。


    他被劲力带着飞了出去,落地之时他只来得及将怀里的人护住。


    “你既是妖兽,便该不通情感,你为何护着她?你既遮掩了面容,便是不想暴露身份,又为何在此时如此拼命!”


    程七咳了咳,骨刺再度环绕在身前,挡下了裴郎紧随而来的攻击。


    他站起身,紧了紧怀的人,是了,他为何要护住她。可想护就护了,世间万物,本就不是事事有缘由。


    至于身份是否会暴露,已然顾不得了。


    骨刺环绕在他身侧,他指尖变换着,妖力环绕着,图案缓缓成型。


    裴郎正在靠近,他身后有滔天魔气宛实质,而他所有妖力都在这图案中。


    魔气轰然打在他脊背,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图案也按在岑谣谣身上,连带着旁边一根骨刺,融入了岑谣谣体内。


    “你干了什么!”


    程七摸开嘴角血液,晕开一片红色,他坐在地上,将岑谣谣抱在怀里,若有若无的妖力环绕在她身上。


    他笑开,眉眼却全是戾气:“不过是将我的妖丹,放在了她体内。”


    “你疯了,你没了妖丹拿什么跟我打?”裴郎失声而出,一道魔气抵在程七脖颈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因为九层塔,禁杀生。”


    空气停滞了一瞬,二人对峙着,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却透出相似的目光。


    是执拗,如出一辙的执拗。


    裴郎率先挪开视线,他不甘心地又看了岑谣谣一眼,此时等不到,下一次,不知何年何月。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棺材处:“我输了,你将内丹给了她,她便算不上人族,无法成为容器了。”


    他手一扬,棺材之下透出一层魔气,魔气缓缓缔结出一道门。


    “你们走吧,九层塔有一不成文规定,不过第五层,若有人找到第五层入口,又通过了第五层,便能直通塔顶。


    “我这扇门,就是第五层的入口。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进。”


    程七背后一片血肉模糊,魔气滋滋作响,仍在侵蚀着,他脚步踉跄,抱着人起身,往那门走去。


    自然是要去的。


    他咳了咳,血腥味上涌,他强行压下,若能直接通过第五层,便能比岑逸早一步到塔顶。


    届时可埋伏在侧。


    他迈步而入,就要通过这道门时——


    “我在这等你,你这般喜欢她,迟早有一天,会如我一样入魔,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他身形一顿,喜欢?


    原来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强烈的占有欲望,叫喜欢。


    他终于有了答案。


    ——第五层——


    斑驳的街道,薄薄一层积雪融化了一部分,是藏不住的脏污,垃圾堆在各处,一会随风飘在半空,一会落了地,又被风吹走。


    月光挂在上空,投射淡淡月华落在雪上,将周围的破败照得更为清晰。


    岑谣谣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醒来,她看着周遭环境分外迷茫。


    裴郎呢?程七呢?她怎么就到这了?


    她环顾自己,只见自己的衣服已经变回去,不是秦药的衣服了。那应该是离开了第三层,怎么离开的呢?


    她正想着,忽地瞥见手腕边缘一圈血迹,已经凝固暗淡了,她又看了看自己别的地方,只见腰间和裤子的地方都有斑驳血迹。


    她没有受伤,那这血迹应是别人的,至于是谁的,不言而喻了。


    她心里不安,一边走一边内视,那若有若无的疲惫已经尽数消失,不仅如此,甚至修为都松动了些。


    丹田的位置还莫名出现了一小截骨头,闪着淡淡红光,不断散发着暖意,让她常年被寒毒侵蚀的经脉都恢复了些活力。


    这骨头和这红光都很眼熟。


    她将清音铃拿在手心,心下却越来越沉,程七为了带着她离开第三层,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而现在他又在哪里。


    这时一点冷意点在她额头,她皱了皱眉抬头,只见鹅毛一样的雪缓缓落下,触碰到她皮肤时是丝丝凉意。


    “吃的,再捡一些吃的……”


    苍老,微弱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她转头看去,是一拾荒老人。


    他头发已经发白,许是久了不曾清理,看着灰蒙蒙的,如此雪天,他却穿得单薄,一双破洞布鞋甚至能看到露出来的脚指头。


    冻得紫红。


    他一边哈气给自己取暖,一边翻找着垃圾,嘴里还在喃喃那句吃的。


    她不忍,打了一个响指变出包子走过去:“老人家客人是饿了?”


    那老者瞧见吃的,立时感激涕零:“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他从怀里拿出一草编的兔子:“愿姑娘笑容常开,事事顺心。”


    岑谣谣拿过兔子,虽然是草编的,但是很精致小巧,应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妥帖收好:“多谢老人家。”


    那老者诺诺点头,随后将包子捂在怀里,迈着比方才轻快不少的步伐离开:“这下阿九不用挨饿了,太好了……”


    这声呢喃正好被岑谣谣听见。


    阿酒?


    她心里一动,跟上了老者的步伐。


    老者没发现她跟着,只步伐急切绕了好几个路口来到一茅草屋:“阿九,阿九……”


    她看过去,只见茅草屋也不知落在这多少年,东一个破口西一个破口,全然不挡风,紧接着破旧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同样穿着单薄的孩子。


    看不清晰模样,看身形约莫七岁。


    “老头。”


    这不是很有礼貌的称呼,但老者好似已经习惯了,他捂着包子揽着人进屋:“你出来做什么,天气这样冷……”


    原来此阿九并非彼阿酒。


    岑谣谣摩擦着手里草编的兔子,又看了看这茅草屋,引着灵力将那些破口修好,便准备离开。


    不曾想迈步走了两步,那茅草屋的门又被掀开,露出一张沾了脏污的小脸,警惕地看着四周,方向正是岑谣谣用灵力修补的几个地方。


    她缓缓停下,难道他还能感受灵力流动不成?


    她这才将人仔细端详,这孩子……若是面上没有脏污,该是个生得很好的,而且还很熟悉。


    她稍作思量便从暗处走出。


    方一现身,那小孩便立时冷眼看过来:“你是何人。”


    这眼神看得岑谣谣浑身一凛,这不像人的眼神,像动物,蛰伏着的幼兽。


    里面老者似有所感,将门打开了些,瞧见是岑谣谣时他当即笑开:“原是姑娘你,若是不嫌弃不若进来坐坐,外面怪冷的。”


    那小孩仍盯着她,眼神绝对说不上友好。


    她顿了顿,跟着笑开:“那便麻烦了。”


    她迈步走进,那小孩始终盯着她,甚至随着她的靠近,身体都紧绷起来。


    那老者将人扯到身后:“我这孩子戒备心强,姑娘别介意。”


    “不会不会,”屋内没有凳子,只铺着稻草在地上,她靠着火随意坐下,“我只是迷路了,取会暖一会就离开。”


    她招呼那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应答。


    空气莫名尴尬起来,老者带着歉意:“抱歉啊姑娘,他叫阿九,平时不爱说话。”


    “没事,”她自然接话,“老人家,你孙儿多大年纪了?瞧着应有七岁了吧?”


    老者笑笑:“其实阿九不是我的孩子,我一生孤苦不曾娶妻,他是我雪天在山里捡来的孩子。”


    他比划着高度:“那会他才这么大,三岁了连话都不会说,被一对豹子养着,几乎没有人的模样,我带回来教了好些年才好些。”


    说到小九,他面上的笑怎么也受不住:“他虽然不爱说话,却很听话的,从来不给我惹麻烦。”


    包子在火上烤了一阵,老者拿下来,递给阿九,阿九接过包子就要放进口中,想了想又停下,动作生涩地掰开包子,递了一半给老者。


    “老头吃。”


    “好。”


    老者接过包子放进嘴里,“这就叫分享,明白了吗?”


    小九迷茫点头,似懂非懂。


    她见状又暗暗引着灵力变出几个包子递出去:“我这还有呢。”


    “诶,诶,那真是多谢了!”那老者感激着接过,“姑娘我去给你接些水来,你且等等。”


    说着将包子妥帖放好,瞧着像是要储存起来。


    他佝偻着背离开。


    他方一离开,小九立时戒备起来,身体微微弓着,一个仿佛她一动,他就会立时扑上来的姿态。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他们?谁?


    话音一落,茅草屋的门猛地被掀开,灵力汹涌而来,带着寒风将屋内的火一下熄灭。


    她眯着眼看去,是几个漆黑衣袍的人,面容身形尽数被挡住。


    他们一言不发就朝着小九去,岑谣谣呼吸一滞上前抵挡,却不知怎的一双手竟然变得透明。


    她引出的灵力也没法打在实处,她回头看去,只见自己才坐过的地方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连带着她用灵力缔结的那些包子都一同消散。


    第26章


    这是怎么了?


    她再度回头,只见小九虽然只是个孩子,却凭着反应力硬是躲过了好几个灵力攻击,直到那老者被压上来。


    领头的黑衣人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再躲一下,他就死了。”


    小九听言被迫站定,又猛地被压住,如同牲口一般被踩在脚下,而那老者心口处一个清晰鞋印,如今已经昏死过去。


    她心急如焚,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变得透明的手去抓一旁的武器都是直接穿透,她没有一点办法。


    黑衣人好像看不见她,压着小九那人强行将灵力探入小九身体,这过程并不舒服,小九痛的浑身紧绷,额头冒出层层细汗。


    那人语气却带着欣喜:“师兄,他有灵根,单一金灵根。”


    那被唤作师兄的人声音也一改此前:“当真?”


    “当真,我仔仔细细探查了许多遍。”


    “太好了,”他一把把小九拎起,小九立时挣扎起来,他一个巴掌打在小九脸上,“安分些,你想你家老头子死吗?”


    小九急促呼吸着,眼眸带着狠,四肢却实实在在安分下来。


    “把那老头也带上。”


    “是。”


    一行人离开前还将草屋和一同毁了去,是了,一个拾荒老者和一个捡来的孩子,在这大雪天,就算消失了又有谁会记得。


    小九被带着离开,距离拉远后,有若隐若现的暗红细线缠上了她的手腕。


    线的另一头来自小九。


    她眼眸微动,跟了上去。


    来之前她做过功课,九层塔有尤其特殊的一层,第五层,弟子正常通关一般不会经过,但若找到了第五层入口进了第五层,?*?便相当于有了捷径。


    因为第五层直通塔顶。


    但却分外凶险,为数不多去过的弟子出来时都说不能去,因为那是个心魔缠身的地方。


    心魔。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心魔,那这里会是谁的心魔不言而喻。


    小九和老者被带到一处地窖,地窖周围遍布术法阵法,看着都很高深。而地窖里面分布着各种器具,她没见过,但器具上沾染着血迹,看得她分外不安。


    她浑身都是透明的,这里的人包括小九老者都看不到她了。


    她也不能帮上任何。


    “听说这孩子是单一金灵根?”


    有一人缓步走出来,他带着面具,声音也经过了处理,却能听出这话里浓浓的兴味。


    抓着小九的人回话:“回先生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那被唤作先生的人撩开小九遮了面容的头发,“就是太瘦了,需要好好喂养一番,不然死了多可惜。”


    他谈及生死时没有一点别的情绪,仿佛眼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一个随处捡的牲口。


    小九眸色一狠,当即张嘴啃了到跟前的手一口。


    这一口连肉带血,血液都低落在地,他猛地甩开小九的嘴,并顺手给了一个带着灵力的巴掌。


    他动作快狠准,带着明显的情绪,可面上却不显,仍是带着笑:“倒是个有血性的。”


    如若不是有人抓着,小九几乎要被这巴掌打到一边去,他脸一下肿起来,不一会就变得青紫。


    “来,铐上去。”


    什么铐上去?光是这一巴掌,岑谣谣已经看的心慌了。


    眼看着小九被拖着起来,被放在了一铁质的床上,又被铁链一圈圈绕过四肢。


    她跟着走过去,紧接着就听见——


    “先把他的牙拔了。”


    什么?拔牙??


    是字面意思的拔牙,她只能看着小九的牙被一颗一颗地,慢条斯理地,生生,被拔下来。


    每拔掉一颗,小九都克制不住地低吼,想要反击,却又被铁链死死控制,脚踝手腕的地方都被磨出血痕。


    她看得眼眶一红,忍了忍才将要出口的惊呼压下,她引着灵力向前,虽然知道没有用,但万一呢。


    她拿下清音铃,引出音刃打在那人身上。


    音刃透过了人,无济于事。


    她于是收了清音铃,只用自己缓和的水属性灵力给人缓和着伤口,被拔牙的人似有所感,看向她的方向。


    他看得见?还是说灵力有用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用灵力缓和着,直到灵力快要用完。


    那人终于停下。


    他随意丢了手里的钳子:“给人喂药,若是死了,怪可惜。”


    说罢看也不看径直离开。


    而血肉模糊的阿九被拎了下来,放进了一空间有限的铁笼里,又蛮横地喂进一颗丹药。


    有人过来:“师兄,那老头关在哪?”


    他随意指了一个地方:“锁那吧。”


    于是老者被锁在角落里,他还没有醒。


    那人踢了踢笼子,确保铁笼上好锁之后才离开。


    空气缓缓安静下来,只有地上的还未曾凝固的血液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岑谣谣半蹲在一旁,她用带着灵力的手穿过铁笼,想要再度为他缓和伤口。


    他分明才七岁。


    却被这般折磨,一张漂亮的脸全然没了原来的模样,鼻子以下一片血肉模糊。


    她的手颤抖着,一个移动竟碰到了额头。


    碰,碰到了?


    她神色一怔,又往下摸了摸,确实是碰到了,她从储物戒中翻出伤药,给人仔细撒上。


    也不是有用还是没用,但确实撒在了实处。


    她喉头微涩:“程七,你还好吗?”


    本以为他应是听不见的,不曾想他却缓缓挪过头,一双黑沉的眼眸准确看了过来。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程七,我是祈成酒。”


    因为被拔了牙,这话说得非常含糊,但岑谣谣还是听清了。


    他说他不是程七,是祈成酒。


    他是祈成酒。


    她浑身一僵,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将所有思绪炸成碎片,碎片又不断拼凑着,将那些线索,曾怀疑过的画面,通通连了起来。


    他是祈成酒?他不是程七吗,不对,程七身上本来就有很多跟祈成酒很像的地方,分明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以……他是祈成酒,也是程七。


    她指尖一下拿开,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她忍不住确认:“你是祈成酒?不是唤阿九吗。”


    他却不愿回答了,只兀自扭过头。


    尚且稚嫩的声音依然含糊着:“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不救我,就走。”


    她闭了闭眼,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


    所以祈成酒伪装成程七来接她的任务,是为了要进九层塔,因为九层塔元婴不可入,届时他如果想对岑逸下手,必然要比在外面容易得多。


    他如今暴露了身份,是因为困于心魔回到七岁时,忘了自己还是程七这回事。


    她不断呼吸着去理顺,所以这一路她才会觉得程七如此熟悉,哪哪都熟悉。


    她缓缓睁眼,再看向小祈成酒时眼眸逐渐复杂起来。


    他骗了她,却又救她护她,很多很多次。


    她别过脸。


    四周安静着,眼前尚小的孩子呼吸好像都很微弱。


    她闭了闭眼,再度抬手给人上药。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不是不想救你,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说话,我也只能碰到你。”


    小祈成酒身形一顿,没再回话,而她上完药后灵力也枯竭了。


    她看看一身血,又已然闭上眼的人,又看了看远处还昏迷着的老者。


    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缓缓闭上眼,脑中一会是在院子里,笑着等她吃饭的祈成酒,一会是用着破坏力极强的暗红灵光,眉眼尽是戾气的程七。


    都是他,又都不是他。


    却又都护着她。


    ——


    岑谣谣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小祈成酒已经被提着出了笼子,老者也已经醒来,不住地磕头。


    “求求您了,求求您放过小九,他只是一个孩子……”


    那方小祈成酒正被昨日拔牙的面具人提溜着,四肢被灵力死死困住。


    “牙齿这就长出来了。”


    他看向旁边的人:“你只给他喂了一枚回春丹?”


    回春丹是为数不多修士和普通人都能用的灵丹,用作治疗外伤。


    那人应:“是,怕他爆体而亡,不敢多喂。”


    “嗯,”他颔首,“寻常人吃下一枚回春丹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好全,你不仅好全了,还能长出新的牙齿,真是稀奇。”


    他招手,招来一黑袍人:“去告诉你们主子,找到合适人选了,单一金灵根,又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也只有他了。”


    黑袍人身形一顿,只露出的那双眼睛看了看小祈成酒,似有深意。


    “麻烦先生。”


    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此处,他竟是筑基修士。


    这对话听得岑谣谣心里一沉,她看着周围聚集的黑衣人,心里突然浮现一个一直都忽略了的点。


    他们身上的黑袍跟在岑家那些很像。


    而祈成酒恰好被挖了灵根。


    第27章


    岑谣谣的心坠了又坠,她起身想要跟过去一探究竟,才一走开手腕上的暗红细线再度浮现。


    起先她以为这暗红细线是指引,如今才发觉是束缚。


    她一旦超过距离,这细线就会扯住她不让离开,看来她不能离小祈成酒太远。


    她只好走回来,一个回头发现小祈成酒又被拷在昨日那铁床上。


    她:!


    这又是要做什么?


    她走过去,只见小祈成酒上衣尽数被除去,胸膛大开。


    老者磕头快磕出了残影:“放过他吧,求求各位仙人,求求了,有什么冲我来,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了,但他还是个孩子……”


    有一人又是一脚踢在老者胸口:“吵什么吵。”


    老者又被踢晕过去。


    那方本在挣扎的小祈成酒挣扎地更厉害:“你不要动他!”


    面具人从旁挑挑拣拣,拿起一细细的特质弯刀:“你听话些,我就放了他。”


    小祈成酒死死看着他,他胸膛起伏着,却最终没再动弹。


    面具人满意:“这就对了,听话些,才能少受些苦。”


    说着将刀缓缓落在肌肤上。


    岑谣谣眼眸微缩,她能清晰看到肌肤碰到冰凉刀刃时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紧接着是血液缓缓渗出来。


    随后下一刀,再一刀。


    在他快要不行时,面具人便会喂下一枚回春丹,而血肉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真是稀奇了。”


    他语气带着兴味,动作却比方才更狠,更快,仿佛要找到某种限度。


    他竟然在试探小祈成酒恢复的底线。


    耳边只有刀不断落在血肉上的声音,胸口好像也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说不出的涩。


    而小祈成酒忍着痛,额头遍布细汗,却始终没有出声,他在忍耐。


    她只能不断给人擦汗:“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可怎么会没事?


    亲身感受到自己被一点点开肠破肚,还反复许多次,怎么会没事?


    她不忍别过脸,能做的只有传一些灵力过去。其实她心知肚明,这是祈成酒的心魔,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她改变不了过去。


    但此情此景,仍有莫大的无力感环绕在心头。


    她好像也跟着痛了,胸膛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这个过程重复了很久,久到一天就这样落幕,小祈成酒没了一点声音,才将将结束。


    面具人擦着手上血意犹未尽:“今天先这样吧。”


    他摆摆手,带着黑衣人离开。


    小祈成酒甚至没被放下来,仍这样被拷在铁床上,这是一种预示,预示着这样的日子不止今天。


    是看不到头的许多许多天。


    她缓缓呼出憋在胸口许久的那口气,她没有看一片模糊的胸膛,只拿着手帕给人擦着脸上的血,额头的汗。


    “祈成酒,这是心魔,这一切都是假的,你醒过来,就好了。”


    小祈成酒缓缓挪过头,一双尚且稚嫩的眼眸看过来,带着木然:“假的?如果是假的,我为什么这么疼。”


    她喉头滚了又滚,竟不知要回答什么。


    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


    一刻钟之后,小祈成酒仍带着稚嫩的声音露出几分迷茫:“是我错了吗?老头说人如果犯了错,就会受到惩罚,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倏地落下。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


    翌日,老者再次醒来,他被关着,也没有食物,今晨眼眸都浑浊了,却仍在祈求着。


    一夜的时候小祈成酒再度恢复,他面色苍白,声音没有情绪:“老头,不要求他们。”


    面具人从暗处走来,虽然遮挡了面容,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神清气爽。


    “不错,今天精神头还挺好。”


    他再度拿起了刀。


    小祈成酒神色漠然:“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老头要活下来。”


    面具人轻笑出声,刀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去给老头找点吃的,要好的。”


    落在队伍的黑衣人应声离开,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精致适合放在老者跟前,老者忍着泪,看了看被桎梏的人,打开了食盒。


    非常精致的四菜一汤。


    他抖着手拿起筷子。


    他这一辈子极少吃这样精致的饭菜,从前总觉得这样精致的菜一定好吃极了,如今入口才知道,不好吃,非常不好吃。


    眼泪不断划过他满是沟壑的脸庞。


    因为太咸了。


    见人吃了东西,小祈成酒才转过脸,面具人歪着头想了想:“要不今天玩点别的吧?我都给你家老头吃的了,你可一定要听话啊。”


    小祈成酒被放了下来,四肢因为铁链捆绑露出道道血痕。


    面具人打了个响指,一头狮子从一处角落被放出来,他又打了个响指,一道铁门从天而降,正将小祈成酒和狮子一同锁在里面。


    “你打赢它,明天你家老头就还有饭吃,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岑谣谣走过去,她透明的身躯穿透了铁门。


    “祈成酒!”


    小祈成酒黑沉的眼眸缓缓挪过来,再度准确捕捉到她的位置,只一眼便转过头,他率先朝着狮子弹射而去——


    她呼吸一滞,只能在一声兽吼中看到狮子长大血口,几乎要将整个小祈成酒直接生吞下去。


    而小祈成酒紧紧盯着那狮子,一双眼眸闪过一缕红光,狮子的动作竟停滞了一瞬。


    她看见了。


    面具人也看见了,他当即站起身。


    而小祈成酒一个转身,凭借身体素质生生在空中转弯,落地时一个横踢扫在狮子后腿。


    狮子嘶吼出声,像是痛极,它翻身就要将小祈成酒压在身下,小祈成酒动作极快,一个起跃与狮子的动作将将错过,此刻他们再度正面相迎。


    他的眼眸中再度闪过一丝红光,而狮子再度停滞了身形。


    面具人倏地上前:“停!”


    他露出的那双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我想我可以知道你是个什么了,我有猜测了……”


    他的兴奋太过明显,看得岑谣谣心里一慌。


    铁门缓缓上移,一个响指狮子被灵力强行捆着退回了角落。


    他走向前,小祈成酒缓缓转过身,他弓着身体,压着眉眼,宛若某种凶兽。


    他身形一顿,恍然笑开:“你想攻击我。”


    他手微微抬起,那方吃完饭正紧张看着这边的老者猛地被拔起来,下一秒老者被面具人拎着脖子停在空中。


    突然的扼喉让他面部逐渐青紫。


    “你可想好了?”


    小祈成酒眼眸更狠,他紧紧盯着老者,身形缓缓站直,退后却像凶兽收起了自己的利爪


    “这才乖。”面具人笑着将老者放下,走过去,抬起小祈成酒的脸,去看那双曾闪过红光的眼眸,“有意思,妖族避世已经三百年,竟还能让我碰见你。”


    他将人拎起来,抬脚将攀附过来的老者踢开:“人我带走一段时间,别让这老头死了。”


    妖族,祈成酒是妖族?


    岑谣谣心里一沉,立时跟着面具人走去,不曾想一挪步眼前竟变了一副景象。


    再次能看清时是在一个幽闭空间中,小祈成酒整个人被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面具人正拿着鞭子将人抽打。


    他已经癫狂:“不对,你若是妖族,为何会有人族灵脉?”


    她心口一紧,就要向前,眼前景象再度变化。


    依然是幽闭的空间,小祈成酒被捆绑着,浑身青筋都要暴起,而面具人正将他的左腿剖开,研究他的骨头。


    他彻底疯了:“你的骨头血肉都属于妖族,却有人族灵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再上前,眼前画面又变了,小祈成酒被再度被生剖开,面具人仔细捣鼓。


    “我一定要搞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每前进一步,画面便变换一次,每次都让她的心往下沉一分。


    这走马观灯一般的画面,都是祈成酒曾经历过的折磨,不知到此持续了多久。


    她终于走到小祈成酒跟前了,他木木的看着上空,眼里好像没有了任何东西。


    而这密闭空间里也多了些别的人。


    一同样漆黑衣袍裹着的人捂着口鼻:“你对他做什么了,血腥味这么大。”


    面具人坐在一旁,手上衣服上都是已经凝固的血液:“你来了啊,我正研究呢,也是稀奇,我还没研究出他到底是个什么。”


    那人声音沉了沉:“先生这般做,可会对我儿有影响?”


    这话一出,仿佛是打通了面具人什么任督二脉。


    他眼眸一亮:“对,我将他身上属于人族的灵脉剥下来,不就能研究出他到底是什么了?”


    他立时起身:“小公子带来了吗?”


    那黑袍人松了一口气:“自是带来了,可需要准备什么?”


    “不用准备了,直接将人带进来。”


    话音一落,另一黑衣人包着一尚不会走路的婴孩进来,那婴孩咿咿呀呀,一双眼眸分外澄澈。


    那漆黑衣袍的人转身抱过孩子,衣袍因为动作掀开了些,露出清晰一个岑字。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果然是岑家,祈成酒的七岁正是十四年前,那会的岑逸还差三个月满一岁,正好是这般大小。


    这孩子是岑逸,那这漆黑衣袍的人便是岑家主,她的“父亲”。


    面具人将岑逸放在一片,走到小祈成酒跟前。


    她突然福至心灵,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她起身阻止,却还是接触不到任何人。


    她只能看着面具人分外兴奋,再度将小祈成酒生生剖开,露出完整的灵根,而小祈成酒仿佛已经习惯,便是面上已经惨白,身上尽是冷汗,他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正死死盯着那露出来的岑字。


    第28章


    面具人开始一点点将小祈成酒身上的灵根剖开,每剥开一点,就有血液喷涌而出,他面不改色给人喂进一枚回春丹。


    血肉缓缓长回,丧失的生命力逐渐回缩,那漆黑衣袍的人见状眼中闪过惊奇。


    “他竟有这般恢复力。”


    “谁说不是,”面具人声音轻扬,“我正研究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又把灵根剥开一部分。


    岑谣谣觉得心里无比地重,她紧紧握着小祈成酒的手,把灵力传过去,小祈成酒似有所感,缓缓转过头看过来。


    他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


    时间一点点流逝,买小祈成酒脸色愈加白,那是失血过多了,她也愈加难熬。


    直到一声:“撕拉——”


    灵根被完整剥离,小祈成酒的脸更白了,面色露出死灰一样的颜色,温度也在缓缓流逝。


    没有人管他。


    面具人岑家主都在岑逸那,正结合着法阵将那副还沾着血的灵根融入岑逸体内。


    这过程并不舒服,婴孩的哭声一下响起,漆黑衣袍的人开始轻声将人哄着。


    “一会就好了,乖,等会逸儿就是有灵根的人了,往后你的道途将一切顺遂,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


    岑谣谣捏紧了拳头,那祈成酒呢。


    他受的苦,他被拿掉的灵根,算什么?


    法阵的灵光逐渐消减。


    “这副灵根毕竟不是小公子的,还需细细调理才行,届时我会派个人跟着,届时由他随身调理。”


    “多谢先生。”


    面具人轻松转身,往小祈成酒这边走:“这人归我,您没意见吧?”


    岑家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想的当然是灭口,这样的人留下来也许就是祸端。


    面具人了然,他摆摆手:“放心,等我研究完了,就会将人杀掉,你可以派人来查。”


    说着就要将一枚回春丹给小祈成酒喂下。


    而就在这时,这空间的门竟被一下撞开,岑谣谣立时看过去,只见一血肉模糊的老者不要命一样跑过来。


    他身上分布着灵力,刀伤,可他却一往无前。


    “小九,小九——”


    他焦急喊着,声音因为许久不曾喝水而嘶哑。


    “爷爷来了,小九,小九!”他看到了小祈成酒的身影,他极力躲过身后那么多修士的攻击再次前进。


    “小九,小九别怕,我们回家……”


    他终于看到了——


    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一地蜿蜒的血迹,新的覆盖住旧的,刺目的红,他看到自己一点点带大的孩子就躺在那里,薄薄的一层,却血肉模糊,神色麻木。


    像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呜,啊,呜啊,啊……”


    他眼眶瞬间盛满泪水,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不断呜咽着。


    “九,我的小九……”


    小祈成酒缓缓扭头,他麻木的眼神浮现些温度,他挣扎着要起身:“老头。”


    他咳了咳,咳出一大团鲜血,他仍要起身:“快,快走!”


    岑谣谣眼眶已经通红,她连忙起身引出灵力发动攻击,却始终徒劳,莫大的无力感涌上。


    眼看着终于站起来的小祈成酒就要摔倒,她连忙去将人扶住。


    而另一边——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老者已经癫狂,能坚持到这里他本就凭着一腔执念,如今瞧见这画面,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弹射而起,朝着面具人冲去,他手里拿着食碗碎片,手因为握碎片的时间太长不断滴落血液。


    而面具人轻飘飘抬手,从旁拿过剑轻飘飘刺入老者胸膛。


    “老头——”


    是小祈成酒几乎失声的喊声。


    老者缓缓倒了下去,他侧过头,布满沟壑的面庞上是一双盛满太多情感的眼眸。


    他喊着血,说了最后一句话。


    “是爷爷不好,爷爷没有保护好你……”


    面具人不耐烦:“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就这么个老头都能让人闯进来,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对啊,他只是个老人家,一个手无缚机之力的老人家,拼尽了全力,一身伤痕才来到这里。


    却依然被一剑穿心。


    周围缓缓变淡,岑谣谣的手也逐渐有了实感。


    面具人好像走过来来探小祈成酒的脉搏,他气急败坏:“人怎么死了!你怎么能死?”


    这些她都听不太清晰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瘫在地上,将小祈成酒抱在怀里。


    周围彻底褪去,怀里的人缓慢变回原样,沉重的脑袋压在她肩头。


    心里的情绪如同一座大山将她死死压住,不得呼吸,不得解脱,她睫羽微微颤抖,热泪不要钱一样滑落。


    她抬手,颤抖着拍在祈成酒脊背。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


    如此无力的一句话。


    轻柔力道拍在他身上,祈成酒缓缓睁眼,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画面。


    空气安静着,二人相拥着,没有人出声。


    对与错早就没有意义,他已经不想分辨,他要做的,是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不能再开口,永远不能再动刀。


    暗红妖力似要从体内跳出,却又在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下消散。


    抱着他的人很软,也很暖,他不想抽离,于是再度闭上眼。


    靠着她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岑谣谣也终于回过身来,她将人撑开些,去看他的脸:“祈成酒?”


    没有反应。


    她心里一急,又把人拍了拍:“祈成酒?”


    还是没有反应。


    她愈加焦急,极力将人撑起来,站起来后才发现周围已经变了模样,除了光源来源的灯笼外没有别的摆设。


    东南角平平无奇一处楼梯入口。


    得先离开。


    她抱着人往楼梯方向而去,才走了两步恍然听见些声响。


    “可是大小姐?”


    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回过头,竟是岑文墨,她身量不足的身躯扛着比她高上许多的岑文里。


    她声音少见地吃力:“大,大小姐,我快不行了。”


    说罢带着不省人事的岑文里一下摔倒在地上。


    她脚步一顿,拿下清音铃引出灵力将岑文墨二人一同拖着,脚步沉重着往下一层走,一步,再一步。


    她彻底迈入。


    她没了力气,就要倒在地上,原本被她撑着人的不知怎的到了她身下,她没摔疼。


    但她怕把人砸坏了,起身要给人检查,那边被拖着的岑文墨二人也过了楼梯瘫在她旁边。


    岑文墨不断喘着气:“太累了。”


    她询问:“你们如何去的第五层?”


    岑文墨解释:“我们跟你们在第二层分开时就莫名其妙来了这里,文里一进来就发疯了,我跟他打了三天。”


    她扯开身上的符:“好不容易把人打晕我也没什么力气了,然后就瞧见大小姐和你同伴突然出现,大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


    那些场景画面如排山倒海一般而来,她眸色一暗:“没什么。”


    见人明显不想多说,岑文墨也不再多问:“也不知道这臭小子的心魔是什么,叫也叫不醒,喊也还不听,只一个劲乱打,得亏我道心清明没什么心魔,不然我们俩都要折在那。”


    岑谣谣听言神色一顿,她迷茫:“你没有进到岑文里的心魔吗?”


    “怎的会这样问?”岑文墨应,“心魔是个人的心魔,怎么会将别人也拉进去,除非是两个人被认定是一个人才有这种可能。


    “不过两个人被被认定成一个人呢?”


    岑谣谣神色一愣,下意识想到体内那不断闪着红光的半截骨头。


    她被认定成了祈成酒?


    仔细一想好像也合理,她在祈成酒心魔里的时候摸不着别人,只能碰到他,还有暗红丝线束缚着她不让离开。


    就像是她是他的“挂件”。


    躺着的人闭着的眼眸流转了瞬。


    她的手还停留在检查的动作,因为思考指尖下意识摩擦,是非常黏腻的触感。


    嗯?


    她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的手沾染了鲜血,她的手方才接触过祈成酒的后背。


    她一个激灵,赶忙将祈成酒扶起来,支着脑袋往后面一看,一片血肉模糊,不见一点好的地方。


    隐隐有魔气侵蚀着伤口。


    应该是进入第五层之前受的伤,也不知道他单独跟裴郎一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她体内留下块骨头。


    她定了定神,从储物戒中翻出伤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倾身将药撒在伤口的位置。


    那些魔气还在,她又拿下清音铃,引入灵力带着柔和乐声落在伤口上,将那些魔气驱散。


    好在有用,这比他被元婴灵力侵蚀的那次轻得多。


    她也没有再多一颗上品补灵丹了。


    魔气被驱散后,伤口不再渗血,她松了一口气,拿出细布给人包扎,一圈又一圈。


    她做的认真,全然没发现这姿势过于亲密了些,旁边还在的岑文墨挪过目光。


    而“昏迷”的祈成酒鼻尖不断蹭过柔软,若有若无的味道萦绕进鼻尖,他缓缓抬手落在人腰间。


    拿着细布的岑谣谣浑身一僵,她缓缓低头,看到正在胸前的人正抬眸看着他。


    他还是程七的模样,可那双如此熟悉的眼眸无不在提醒她,他是祈成酒。


    “你,你醒了。”


    他却退开了距离,接过她手里的细布,兀自包扎着。


    他说:“多谢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他说姑娘,没说小姐,也没说别的,还推开了她。


    她面上的热度尽数褪下,她神色无常,兀自起身:“不用谢,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应该的。”


    她稍稍停顿,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声音又冷了些:“你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是我谢谢你,程七。”


    第29章


    这话带着明显的冷淡,祈成酒别过脸,他当然知道她已经发现他的身份,可他要杀的是岑逸。


    是她的亲弟弟。


    她还经历了他的心魔,想来他要做什么她已经分明。


    他的手无意识握紧。


    气氛诡异起来。


    一旁的岑文墨不明所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大小姐,这应是顶层了。”


    第五层是顶层捷径。


    “嗯。”


    岑谣谣定定地看了祈成酒一眼,随后起身走到岑文墨身侧,二人隔开一段距离。


    她环顾四周,这一部分的空间非常狭窄,左边一个转角,右边的路也并非笔直,周围都有高墙在侧,高墙直接与天花板相连,没有飞身越过的可能。


    她略作思考:“这应该是个迷宫。”


    岑文墨敲了敲身后的墙:“墙很硬,估计锤不开。”


    那暴力拆迁应是不行了,只能找到正确的路。


    岑文里也终于醒了,他迷茫:“我这是在哪?”


    他旁边的岑文墨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你小子到底什么心魔?让我跟你打了整整三天,累都累死了。”


    不曾想岑文里竟面色一红,支支吾吾没说缘由,岑文墨也没在意,她引出灵力落在木镯上,木镯立时牵引出一灵力线与岑文里的木镯相连。


    她道:“小姐,这是我的意外发现,利用木镯法器的特性,再配合我这傻师弟的符便可以确定同伴位置。”


    她手翻转,将手镯上一小小印记露出。


    “不若我们分开行动,若是先找到出口便用此法示意。”


    岑谣谣没看祈成酒:“可以。”


    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岑文里又挨了一个爆栗,他赶紧捏出两个符安在祈成酒和岑谣谣木镯上。


    岑谣谣试了试,果真有灵力牵引而出,且牵引了三个方向,对应另外三个人,她稍稍扯动其中一根,还坐在地上的祈成酒似有所感稍稍抬眸。


    她回避了视线:“我先走了。”


    她走向左边的转角。


    岑文墨二人对视一眼也各自离开。


    此处只留下祈成酒,他垂着眼眸神色不明。


    一刻钟之后,他缓缓起身,却没急着找出口,他手中结印,妖力淡淡化开,融入空气中,又渗透过高墙。


    为了隐藏身份,他显少用孟极妖法,此前在裴郎那已经用了,岑逸身边的姜白迟早会发现。


    姜白毫无疑问便是那个人留在岑逸身边调养身体的人,他若与那个人相熟,那必定对妖族有所研究。


    如今再藏已没有意义。


    程七这个身份没用了。


    妖力淡开?*?的瞬间,远在另一边,将将来到顶层的姜白微微挑眉。


    一旁的岑逸疑惑:“姜先生?可是发现了异常?”


    姜白缓缓笑开:“没什么,就是混进了些猫儿狗儿,原先我以为我搞错了,如今看来真是混进来了什么。”


    岑逸听言不免担忧:“可会对我们的事有影响?”


    姜白摆手:“不会,我们已经到最高层,不会有人比我们快,若是有人比我们快,那就杀了。”


    时间过去一刻钟。


    祈成酒缓缓睁眼,眼眸闪过暗红妖力,这一层的地形他已了然,迷宫并不难,难的是入口有一他不能触及的力量残留。


    而姜白和岑逸在左边。


    他足尖轻点,身形一晃,往左弹射而去。


    岑谣谣正在找路,迷宫的墙很窄,窄到她往旁边走两步就能碰到另一边的墙,另外三个人没有来信,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她心下烦躁,走路的力道刻意加重,每一步都踏地踢踏响。


    祈成酒到底在想什么?


    防备她?


    心魔的时候他肯定知道她在,那就是不信她,觉得她会站在岑家那边。


    好烦。


    这时一道灵力牵引了下木镯,她连忙拿起来,发现却是岑文墨的,应该是找到了正确的路,提醒她过去。


    她看着属于祈成酒的那根灵力线不语。


    想了想,她还是扯了下。


    她只是出于同伴的契约精神提醒一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另一边正在赶路的祈成酒身形一顿,他举起手镯,上方正有若隐若现的灵力牵引着。


    但岑逸就在跟前了。


    他眸色一暗,将灵力线扯断,连带着木镯上的符一同毁去。


    岑谣谣:?


    好好好,好得很。


    她气得脸热,想把木镯扯下来,但是扯不动,只好作罢。


    那就分道扬镳,谁也别挨谁!


    她往岑文墨指引的方向而去,脚步踏的更响了。


    而祈成酒已经站定在岑逸身后的转角,姜白不远不近走在前面。


    他将自己气息调到最低,足尖轻挪——


    正悠闲走着的岑逸脊背猛地一凉,他呼吸一滞,身体快过脑子往下一蹲,抬头时对上闪着暗红灵光的眼眸。


    大脑好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思维变得无限缓慢,只能静静地看着闪着寒光的手就要穿透胸膛。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


    半截白色袖子倏地挡在那只手跟前,不缓不慢却带着不能再往前一寸的威慑。


    衣袖轻轻搭在他胸前,那些被停滞的思维如同潮水一般倾斜,他彻底回神,回神那那一刻冷汗已经浸湿他衣襟。


    他接连退后三步,看向突然出现的人:“你不是大姐姐带来的人吗?为什么要杀我?是大姐姐要杀我?”


    祈成酒眸色一凝,收回没成功的手倾身一跃,八枚骨刺环绕在他身侧,朝着姜白而去。


    “跟她没有关系,这是我跟你的恩怨。”


    姜白侧身躲过攻击,看似不慌不乱的动作其实每一分都将将与祈成酒的攻击擦过。


    他仍是笑着的:“哦?听你这话,倒像是给她开脱。”


    姜白一直没有攻击,三人正因为祈成酒的攻击快速移动,距离出口愈加近了。


    要速战速决。


    祈成酒心思一动,指尖成印,一道图案浮现,带着五枚骨刺暂时控制住姜白的行动,而他一个翻身来到岑逸身前。


    带着妖力的五指朝着胸膛而去——


    “程公子——”


    他身形一顿,看过去,正与岑文墨身后的岑谣谣对上视线。


    “程公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岑文墨飞身而来,动作带着急切。


    而岑谣谣还是没有动。


    姜白已经摆脱束缚,他看着明显停顿的人笑开,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此人已有软肋,不可能赢。


    他扬起灵力,足尖一点,来到祈成酒身后,一掌就要打在祈成酒身上。


    “这位道友,你中计了。”


    他一早就看出此人对岑谣谣不一般,在他突然袭击时他便发觉距离出口已经不远,而还有两人也在不断靠近着,其中就有岑谣谣。


    他当然可以与人缠斗,打个你死我活不分伯仲。


    但那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这样来的有意思。


    他心里愈加愉悦,手下的灵力又加了三成。


    祈成酒避之不及,他眸色一狠,就要拼着扛下这一掌的风险了结了岑逸性命。


    千钧一发,岑文墨神色大变,岑逸惊慌失措,姜白仍是笑着,而岑谣谣……


    “等一下——”


    她失声而出,不是对祈成酒,是对姜白。


    可祈成酒停了,姜白却没有,那一掌实实在在打在了祈成酒身上。


    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祈成酒面色顿时一白,他强行咽下涌上来的血腥,将手印在岑逸身上。


    良机已失,他已经杀不死岑逸。


    余光中是匆匆跑来的岑谣谣。


    他眸色一暗,妖力探入岑逸身体,探入那副灵脉。


    “啊——”岑逸克制不住的呼痛,他当即吐出一口鲜血,面白如纸。


    祈成酒还要继续,姜白已经在他身后了。


    “不好办啊,你伤了小公子,就得把命留在这里,不然我不好交代。”


    说着就要把灵力按在祈成酒身上,祈成酒再度忍了忍血腥,急速后退,而岑文墨已经赶到,正站在祈成酒身后,挡去了他的后路。


    不行,岑逸只是开始,他要做的事远远没做完。


    他猛地抽回灵力,足尖后退躲过攻击,朝着岑文墨而去,他神色不变,骨刺朝着岑文墨而去。


    这时岑谣谣赶到了,将将站在在岑文墨身前。


    骨刺生生停滞在岑谣谣身前。


    若有若无的妖力从骨刺中延伸,却没有沾染岑谣谣一分。


    她要跟他们一样,阻挡他的离开,留下他的性命。


    祈成酒眸色再次一暗,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扬起,捏住他的心脏,一会松一挥紧,比那名为喜欢的情绪,更酸更涩。


    他喉头一滚,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身后姜白的灵力正在逼近,可他的手,却不能再往前一分。


    他闭了闭眼,控制着骨刺即将收回。


    “挟持我。”


    什……么?


    “快啊,快挟持我啊!”


    他缓缓睁眼,眼前的人神色焦急,捆好的头发带着凌乱,发丝黏腻在她面颊,她却顾不得这些,只说着。


    “你在干什么,快点挟持我啊!”


    岑谣谣见人还不动弹,忍不了了,自己钻进他的怀里,将他的手抬了抬。


    “快点的,掐我脖子。”


    祈成酒喉头一滚,他缓缓抬手落在身前人的脖颈上。


    一直发愣的人终于照做,岑谣谣才长舒一口气。


    方才那一幕太惊险了,她差点以为祈成酒就要被人一掌打死了,她清清楚楚看到姜白下的死手。


    因为靠得近,她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站着的人体温在逐渐流失。


    要快一点,快一点才行。


    那方姜白见岑谣谣被挟持,随意收了攻击,他漫不经心:“大小姐不会是故意被挟持的吧?”


    岑谣谣定了定神,面上装的慌乱:“姜先生在说什么,我命都捏在别人手里,你不来救我,却还要怀疑我?”


    话音一落,祈成酒手下一紧,细嫩的皮肤接触到指尖,一下一下跳动着,连带着他的,连同他的血液,一同躁动起来。


    她竟真的在帮他。


    第30章


    脖子上的力道一下加重,岑谣谣被锢得扬起脖子,再配合刚才那句话,实在应景。


    她投去满意目光,这戏接的不错。


    她就着这个姿势,声音装得艰涩:“文墨,文墨!”


    “在,大小姐我在!”


    岑文墨紧紧握拳,她其实还很茫然,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小公子差点被杀,大小姐又被劫持,变化太快了。


    她朝着祈成酒:“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你先退后。”


    她马上退后,空出可以离开的空缺。


    这时岑文里来了:“师姐!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迟疑着停下步伐,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声音又一下惊吓起来:“什么!小公子死了?大小姐也要死了?!”


    岑谣谣,岑文墨:……


    岑文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了一个爆栗,她咬着牙出声:“你清醒一点,小公子只是重伤,大小姐只是被劫持,还没死,你快退到我身后。”


    岑文里于是缩在岑文墨身后,他小声嘀咕:“可是师姐,我怎么感觉大小姐不像被劫持啊。”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岑文墨看去,只见祈成酒的手正落在岑谣谣的腰间,不多不少,正好单手环住,而被抱着的人没有一点异样,好像早就习惯。


    本来没什么,被这么点出来,她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她想了想又拉着人退后几步:“算了,我们别管就是了。”


    姜白还是气定神闲:“这位……公子?不若我们打个商量,我先不杀你,你也缓缓把我们大小姐放了。


    “九层塔只有决出魁首才会打开,我们大小姐也在竞争行列,若偏偏大小姐才是这个魁首呢?”


    他指了指出口:“出口就在眼前,谁能打开这扇门,谁就是魁首。”


    那里是一处漆黑的大门,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分外神秘。


    祈成酒看去,是此前探查时那不能触及的能量残留。


    这一处才是这层最难的地方。


    他看向怀里的人,她轻轻摇头,他明了:“我不会放人。”


    他指了指面白如纸的岑逸,又指了指岑文里二人:“这几个都是岑家弟子,先让他们试。”


    姜白颔首:“可以。”


    他率先提溜着岑逸过去,因为方才祈成酒一番妖力探入,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他撑着伸手点去触碰那扇门。


    门上亮了一瞬,紧接着岑逸整个人好似透明了些,再然后便猛地被弹开,这其中过程非常短。


    他面上浮现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这场景好诡异,看得在场其余人云里雾里。


    姜白指了指岑文里二人:“到你们二人。”


    岑文墨推了岑文里一把:“你去吧。”


    岑文墨虽姓岑,却不是岑家人,是岑文里父亲捡来的孩子,后二人拜一人为师,便以师姐弟相称。


    岑文里摸了摸脑袋,他走过去,回头看了岑文墨一眼才将手贴上。


    这次的光亮了些,时间也久了些,可门依然没有打开,岑文里的手再次被弹飞,不过不知怎的,他却很高兴,像是明悟了什么。


    岑文墨不明所以:“怎么了?”


    岑文里笑呵呵:“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发现我好像根本不想当少家主,嘿嘿。”


    岑文墨:……


    她一个爆栗打上去:“嘿什么嘿,这种话能在这种时候大声说出来吗?”


    姜白咳了咳,看向祈成酒二人:“大小姐,看来只有你了。”


    岑谣谣也不虚,怎么说呢,毕竟之前在岑乐盈那里得了风声,她大概率不是岑家人,这不贴上去就被弹开了。


    祈成酒将她带到了这扇门前,她把手搭了上去。


    搭上去的一刻,一股抽离感从身体里升腾,她眼前一晃,再能看清时已变了副场景。


    一朵偌大的淡粉色的花生长着在空中,没有根系也没有枝叶,花香扑面而来,却不是惯常闻过的花香,是那种干净的味道。


    像雨后的清晨,将岑谣谣不平静的心绪缓缓抚平。


    一道忽明忽暗的身影依偎在花旁边,是一名赤着脚的女子,长发垂下来,与草尖轻轻接触。


    她看过来,一双眼眸却仿佛经历很多很多:“你不是岑家人。”


    岑谣谣很有礼貌:“抱歉打扰了,晚辈这就离开。”


    “慢着,”那女子手一动,藤蔓环绕住她的双腿,“本就没有什么必须是岑家人才能来这的硬性规定,不过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岑谣谣还是摇头:“不过前辈,晚辈并没有做少家主的打算,所以还是离开吧。”


    话音一落,那方轻笑出声。


    “可你应是想要荆山芙蓉的。”


    她神色一顿,说到点上了,她确实想要,而且这一路上真的很辛苦,她要是什么都没拿回去,感觉会亏死。


    她于是笑开:“请问前辈可是荆山芙蓉吗?”


    依偎着花,出手又是藤蔓,像花灵。


    不曾想那女子却摇了摇头:“是也不是,荆山芙蓉是我养的花,我千年前飞升时舍不得它,便留了一缕魂识陪它左右,久而久之这神识便与花融为一体了,说不上花灵与否。”


    千年前飞升,她竟是岑家老祖。


    岑谣谣顿时好奇,睁着一双眼睛将人看了又看。


    “你不怕我?”


    她应:“前辈生得好看,只会让人心生欢喜。”


    女子恍然笑开,她这么一笑,花也跟着舒展,底下的草跟着摇摆,分外赏心悦目。


    她笑着:“每个人到这里都需回答一个问题,若合我心意,我便会给上荆山芙蓉一朵。”


    她手轻扬,收回了困住岑谣谣的藤蔓:“嗯……我且问你,杀一人可救苍生,你可会杀?”


    这问题……


    岑谣谣皱了眉头:“我不会,那人又没错,凭什么白白要他牺牲?”


    “那还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活着,他死了,别人就能活。”


    “可成千上万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大家都要他死,怎么没有一个人关心他想不想活?”


    空气安静了瞬。


    岑谣谣恍然回神,她懊恼:“抱歉前辈,是我唐突了。”


    “不用道歉,”女子仍是笑着的,“你的答案我很满意,没人能决定别人生死,便是千万人也不能,他的生死只在自己手中。”


    她手一扬,一缩小版的花骨朵朝着岑谣谣而来。


    岑谣谣伸手接住,花凭空停滞在她手心,舒展着,摇摆着,随后融入她的皮肤。


    她下意识内视,只见丹田处那截骨头旁边一朵花骨头盈盈立着,像是好奇一般要去接触那截骨头,却被骨头冒出的红光直接打开。


    花骨朵像是委屈,只好缩在角落。


    她:……


    还挺霸道。


    她双手交叠行礼:“多谢前辈馈赠。”


    她眼前一花,眼前场景逐渐扭曲,再彻底离开这里之前她依稀听见——


    “咦,这人还挺奇怪,好像是……半妖?”


    半妖?谁?


    可能听错了吧。


    眼前再度出现那道门,她彻底回神,只见这道门咔哒一声有了松动,真的开了,她赶紧引出灵力把门黏住。


    她回头一看,是岑乐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祈成酒仍保持挟持她的动作。


    顾修言站在岑乐盈身边。


    远处的姜白神色不明:“看来大小姐也不能把门打开。”


    他背过手,手下把玩着灵力:“那只能看二小姐了。”


    “对,妹妹来吧。”岑谣谣示意祈成酒带着她退后,二人空出门前的位置。


    岑乐盈走向前,她看得清晰,方才门已经开了,她犹豫一瞬,还是把手贴了上去。


    岑谣谣立时松了灵力,门一下大开,她才松一口气,不曾想开了的门外面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岑家主为首,身后跟着众多岑家弟子翘首以盼,大家都知道,第一个出来的人就是魁首。


    岑乐盈迈了出去,众人哗然。


    瞧见重伤岑逸的岑家主面色一变:“逸儿!”


    他迈步上前。


    同时动弹的还有姜白,他身形一闪,朝着祈成酒而出:“大胆贼人,伤了小公子你罪该万死!”


    这话说得大声,所有人都听得见。


    岑谣谣面色一变,她想出声,却已经来不及了,姜白已到跟前,他的灵力没有因为她被挟持有一点犹豫。


    身后的人拦腰将她翻转,猛地一推,她被推离了攻击范围。


    她心口一紧,猝然回头,只见祈成酒侧身躲过姜白攻击,朝着岑逸而去。


    暗红灵光从他身上扬起,几乎要将视线都迷蒙,他将手按在了岑逸身上。


    “竖子尔敢!”


    岑家主速度更快,抽出剑刺向祈成酒,祈成酒却没有避开,只手下猛地用力,将留存在岑逸体内的妖力炸开。


    岑逸一声呼痛,直接昏死过去。


    元婴灵力就在身后,他眸色一凝,猛地撤后,姜白也紧随而来。


    他神色不变,这一幕他早有预料,他要杀岑逸,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指尖成印,繁复图案逐渐成型。


    全身的力量一瞬间被抽离,连带着灵魂都抽痛起来。


    他倏地抬眸,气息节节攀升,一瞬间便到达元婴期,八枚骨刺朝着姜白而去,而他一往无前,带着妖力与岑家主径直对上。


    他握住了岑家主的剑,剑划开手掌,鲜血染红了剑身,却有暗红妖力吞噬了血液,顺着剑身往前,攀附上岑家主的手,往岑家主心脏处去。


    岑家主面色一变,猛地收剑,妖力却已顺着皮肤钻进体内轰然炸开。


    他捂住胸口,咽下上涌的鲜血,再次抬眸时眼前人已经消失。


    岑谣谣感觉丹田那块石头陡然热了起来,不断嗡鸣着,叫嚣着,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她心下焦急着,面上逐渐挂不住神色。


    有人站在她身侧,是岑乐盈:“姐姐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她恍然抬眸,只见岑乐盈眼眸里暗暗提醒,而她身后是风雨欲来的岑家主,正朝她走来。


    “程七”是她带来的人,如今伤了岑逸,必然会拿她问话。


    她猛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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