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去留
碧云馆里欢声笑语, 亦安很长时间没有和姐妹们聚过,因此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亦真还和以前一样,望着妹妹们谈笑, 她便能坐在那里看一天。
然而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永襄世子, 也就是亦安未来的夫君。
亦真是自来不与外人交际,因此不知道永襄世子的情况。亦婵、亦婉交际的夫人里, 就没有人知道高位宗室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因此也不知道。
亦宁是得来了临清公主的准信儿,知道亦安嫁过去不会受委屈。也不欲在这个关节上, 说永襄世子的不妥当。这可是圣人亲自点的婚事,哪个敢说不是天作之合?
即使亦安出身高门, 打破了百余年来的惯例,但群臣也没有为这个就多一句嘴。
等到吃完饭,郑妈妈来请亦真去景然堂说话, 亦婵也回西院去见母亲彭氏。亦婉跟着去了西院,不过见的是自己的亲娘石姨娘。
在家的几个姑娘也由各自的丫鬟服侍着, 回各自的院子。独亦宁留了下来, 似乎是对亦安有话说。
亦安瞧着,便吩咐绿漪,“给我和三姐姐换桂花茶来。”复又对亦宁笑道, “三姐姐和我去内室,妹妹有话想说呢。”亦安这是看出来了亦宁有未尽之言,因此才这样说道。
亦宁便露出释然的笑来。没想到不过几年光景, 她也有这样难为情的时候。
虽是临清公主托亦宁代为传话,但亦宁左思右想, 也还是觉得永襄郡王府不是个好去处。然而临清公主和舞阳长公主却不是这样想,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看法。
两人坐到内室, 亦宁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说道,“妹妹,这婚事……”亦安都不用往下猜,就知道三姐姐要说什么。
果然,亦宁的后半句话便是这婚事不妥当。
亦安叹口气,亲自为亦宁斟茶,并将茶杯放进亦宁手心里。复又回身坐下,这才说道。
“婚事是圣人亲自点的,哪里会有什么不妥当呢?姐姐莫要玩笑了。”这也是在提醒亦宁,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有些话还是要慎重些说才好,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圣人派来的密探。
亦宁猛然间回过神来。
对啊!这婚事是圣人赐下的,自己是急糊涂了。
祖父可是领着全家接了旨意的,便是过后想反悔,也得看看对方是谁。更何况在这件事上,便是一向最为家里女孩儿打算的陆氏,也就是亦宁亲娘,也没说什么我们家的女孩儿不嫁进宗室这种话。
圣人为什么独独挑中了亦安?难道就没有比亦安身份更合适的人选吗?还是说,未来的永襄郡王妃,只能是亦安?换作谁来,圣人的决定也是不会改变的。
亦宁又问,“妹妹觉得世子为人如何?”这是变相在问永襄世子性情如何。毕竟亦安是去做郡王妃,不是去当郡王的。永襄世子的性情如何,这关系着日后亦安能否在王府过得舒心。
这个亦安倒是能说上两句,“世子性子是比较温和的。”多的话亦安也没说,谁又能为谁的性子打包票呢?
其实亦安自家也想过,这桩婚事对她而言,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旁人嫁到到哪个人家里,首先便是要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来,既要服侍公婆,又要侍奉夫君。若是家里再有几个小姑子小叔子,那更不得了,是一刻也不得闲的。
而亦安则没有这个顾虑,永襄郡王府里,正经的主人就她和世子,没有多余的关系需要维持。
亦安扪心自问,得出一个答案,她是愿意使试着和世子培养感情的。但这并不代表,亦安要将自己放在依附的位置上。真等亦安嫁入王府,指不定是谁依附谁呢?
而且亦安的位置是极其稳固的。她是圣人亲自册立的永襄郡王妃,除非日后圣人收回旨意,将亦安的郡王妃之位废黜。不然,谁也不会动摇亦安在王王王府的地位,世子本人也不可以。
而亦宁所担心的那些问题,恰好是亦安所不在意的。若世子当真对亦安不好,亦安也完全可以自己过,都不用看世子的脸色。
亦安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她对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模样,完全没有抱过任何期待。即使是陆氏千挑万选出来的,难道真的日后一辈子都不会出问题?
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悲欢离合,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案例让人深思。景王妃也是宗人府精挑自选出来,圣人看过后亲自定下的儿媳兼王妃人选。可那又如何?在景王妃为次子搏命的时候,景王心里,只怕王妃是没有腹中孩儿重要的。
而在那之前,从来就没听说过景王夫妇感情不和的传言。人心是会变的,至于在什么时候变,那可就由不得人做主了。
亦安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外人决定,便是嫁人,也要能做自己的主才行。圣人为亦安定下永襄世子,这在亦安看来没什么不好。甚至于她和世子相处过一段日子,对于未来如何,还是比较有眉目的。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亦宁说的,所以亦安说了些别的,比较符合时代潮流的话。
亦宁叹口气,“既然妹妹已经想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这个嘴了。其实我这次回来,公主还托我给你传话。”临清公主在知道圣人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便让心腹女官回家一趟,将这些话转述给亦宁。
公主和亦宁是妯娌,这话由亦宁转达,再没有不合适的。临清公主总不能让自家女官过来,对亦安说那些话吧?
这些话是临清公主写了条子交给亦宁,亦宁再转述给亦安的。
“公主说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届时大婚,她和长公主殿下都会有一份心意。日后你做王妃,必不叫你受委屈。”一旦亦安成为郡王妃,能给她委屈受的,都凑不出一掌之数来。
宗室里爵位高的就那么几位,临清公主和舞阳长公主表了态,这就意味着日后宗室里交际,亦安不用担心打不开局面。
亦安心里明白,往后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怕是没戏的。圣人这样隆重地赐婚,又是在正月初一下旨,又是按照亲王妃的制式来办,很明显是不希望亦安泯然于宗室之中的。
所以和临清公主以及舞阳长公主维持好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亦安把宗室女眷在心里过了一遍,还是觉得只有这两位,是既能说得上话,又不会轻易牵扯到别人身上去的。
还没等去王府,亦安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定位。就要向临清公主和舞阳长公主学习,当然在这之前,还是要兼顾圣人的意思。
亦安总是觉得,圣人不会只把自己立为郡王妃这样简单,这背后必然还有别的事。
只是圣人没有对亦安明言,亦安自家也猜不透圣人的心思,索性作罢。
临清公主能这样说,显然是真把亦安当作一家人看了。即使不是一家人,那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说得再直白些,就是同党。
亦安并不排斥这样的亲近。
亦宁见亦安这样泰然,她自家悬起来的心,也终于是放下了。亦宁为什么先前会觉得这样的婚事不妥当?究其原因,还是亦宁从前过得太“顺”了,以至于见了亦安这样的情况,她自家就有些难过。
为亦安,也为自己。
眼看着日头西移,亦安又陪着亦宁去了景然堂,陪着陆氏和亦真又说了小半个时辰话,亦真和亦宁便向陆氏辞行。
到底是嫁到别人家去,纵然夫妻和顺,可也终究不像是在闺中那样自在了。
等亦真和亦宁相携着离开后,亦安也回到自己的院子。
亦安将绿漪和绿澜几人叫到身边,这些都是自小就跟着她的。尤其是绿漪和绿澜两个,眼看着已经到了要出门子的年纪,却还留在碧云馆里。
绿漪她娘原先还说想求份恩典,放了绿漪的身契,嫁出去做个正头娘子。
然而亦安得封郡王妃,绿漪她娘绝口没再提过这桩事。要不是绿漪她娘送来的玫瑰腌梅子酱还在桌上摆着,亦安还真以为是自己记岔了。
所以将绿漪几人叫来,亦安便想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都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有些话也好摊开来讲。你们都到了年纪,是想跟着我一道过去,还是现在就放了身契,婚嫁随自己的意?”这是亦安一早就定下的,她这个院子里的“规矩”。
丫鬟们到了年纪,若还想留在府里,便由自己做主。若是想出去,亦安便去请示陆氏,将这些人的身契放了。尤其现在亦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郡王妃,放个把人的身契,根本没什么困难的。
留下有留下的好处,出去也有出去的好处。
丫鬟们静默片刻,都没人说话。
亦安这时候突然想起圣人来,即便是圣人,心里也是有所偏好的。
因此亦安问了跟她时间最长的绿漪,而非旁人。绿澜不是家生子,是单在这院里的。她是留是去,倒让亦安犯难。
亦安笑着对绿漪道,“只管说你自己的意愿,不必想别个。”亦安心里明白,只怕绿漪她娘老子都和她说过,跟娘娘去郡王府是最好的。
至于理由?那还用说?郡王府便是天下最富贵的几个地方了。
绿漪想了想,低声道,“刘二哥他娘,年前曾来家里提过亲事……”绿漪语气里含着一丝羞涩。
亦安听着就露出温和的笑颜来,“你的意思我明白,必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门子。”刘二郎这个人亦安听说过,是府里刘管事的次子,为人精明,早早就脱了籍,在外面做小买卖,算是小有资产。
绿漪便红了脸,不再说话。
亦安心想,瞧,还是有人不喜欢郡王府的。
可这个人偏偏不能是自己。
第122章 荒唐
除了绿漪外, 还有几人想出去成家。若是有可能,能作陪房跟过去最好。毕竟姑娘在当姑娘时,院子里的人只要当好自己的差事, 是从没受过责罚的。问明白绿漪等人的意愿, 隔天亦安便让绿蜡去请郑妈妈过来。
“虽说是我应了她们,可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妈妈去回明母亲, 才好去办的。”虽说亦安现在已经是圣人亲口册立的郡王妃, 但她对郑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这是她们的福气,娘娘折煞我了。”郑妈妈并不感觉意外, 因为她也是这样过来的。能得郡王妃这样看重?*? ,也是往日里绿漪她们侍奉有功的缘故, 这是她们该得的。
只能说亦安心善,换作旁人家里,哪里还有这样好的待遇?
陆氏听了也只一叹, 亦安这点上最像她,和自己当年的行事如出一辙。不知底细的, 还以为这才是亲母女呢。
不过放几个丫鬟而已, 陆氏都没往婆婆那里报,自己就做主准了。
转眼就到二月,宫里册封太子的仪式也很快预备起来。
因亦安父亲是礼部尚书, 所以这十来日,白成文几乎每日都是深夜才到家。
本来接了圣旨,亦安该在家里待嫁才是, 册封太子的诏书虽是她拟的,可册立大典却着实和她没有多大干系, 又不是没有她就进行不了大典了。
可在正式行册礼的前五日,圣人还是派田顺义来请亦安入宫。为的却不是旁人, 而是太子妃。
太子妃近来身子骨着实弱了些,若真要穿全套冠服这么来回折腾,只怕很难吃得消。
没有办法,穆尚宫便给圣人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册立仪式中的有些部分,可以让女官代劳,尽量不让太子妃过于劳累。
因延熹郡王妃是儿媳,所以她参与进来的话,在身份上很难进行界定。儿媳和婆婆一道受封?怎么想怎么是个怪事。
穆尚宫出这个主意完全是出于公心。因为当年文昭皇后生命最后的几年,很多礼仪性质的活动,大多都是由女官代为出席。
圣人想了想,还是把决定权交给太子妃自己。便是不让女官参与,还有删减程序这个法子,大不了办得简单点就行了。
亦安在太子妃心里的印象还是十分好的,更不用说先前,亦安曾经多次代表圣人前往平王府探视,对她更是尊敬有加。
在平王被正式立为太子之后,宗室里远的近的,都恨不得一天三回去见太子,捎带着太子妃都没能清净下来。光是应付这些人,就让太子妃很是心累。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还不能摆出厌烦的表情,不能让人以为她因为丈夫得封太子,自家便翘起尾巴来。
人言可畏,若是因为这个让人背后里传些什么不好的话出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这时候太子妃就更能想起亦安的好来。在太子妃心里,那些个女眷,儿媳自然排第一位。这几年下来,世子妃确实孝顺体贴,没什么好说的。而亦安怎么也不会落出前五,这得益于亦安昔年任女官时,对一众宗室都一样儿,并不以爵位高低而决定对其的态度。此举为亦安赢了不少名声,不止圣人赞她,几位王妃也是接连称赞,这里面就有太子妃本人。
在太子妃心里,亦安给她的印象就是年轻,是位能力很强的女官。
所以当穆尚宫来问时,太子妃没想多久就点了头,“就依尚宫的意思,去请王妃来搭把手吧。”亦安虽然已经被圣人明立为郡王妃,但毕竟还没有授册宝,也没有举行大婚,仍然可以看作女官。
于是亦安就这样,再一次踏入宫庭。本来若是不出意外,亦安下一回入宫,该是大婚后进宫谢恩,不想却在此时提前了。
再一次见到太子妃,亦安是真的有些暗暗心惊。便是太子妃强撑出一副安然模样,但只要不是真的迟钝,就能看出来,太子妃的精神确实没有前些年好了。
喜气和病气对冲,造成了太子妃如今的模样。
“下官拜见太子妃。”亦安收敛好情绪,先去太极宫拜见圣人,太子如今坐在圣人下手的太子,亦安一道拜了,然后才往东宫来。
“我的身子实在不景气,有劳你了。”太子妃对亦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很是和气道。
“下官自当尽力。”亦安也不好说安慰的话,只能这样道。
待亦安问过穆尚宫后,便知道,这一回的典礼还是十分隆重的。虽然比不上当年宣宗被立为太子时,四方使臣进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宣宗是圣人的继承人。
新太子的册立典礼也不差,虽然没有多少使臣观礼,但也是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圣人尤为被人称赞的一点是,当圣人决定立东宫后,不会在典礼待遇方面克扣新太子,这样会对江山传承产生不好的影响。圣人对自己的威望有绝对的自信,也注意到这份威望会损害到新太子在朝臣心中的地位。
所以圣人近来格外给太子作脸,不仅在休沐的这段日子里召见了太子足足三回,还替太子安排好了东宫僚属,给太子搭起了自己的政治班子。
不过外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熟悉。掌管詹事府那位,二十年前就是宣宗的老师,如今又给新太子做老师,可真是深得圣人信任。
也正是因为陆太傅再掌詹事府,这也让朝野上下再次安静下来。陆太傅这样的士林魁首都出来了,可见是真心想扶持新太子。
既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参加典礼就成了。
就连景王都平静下来,只在京城各处逛道观庙宇,似乎是真的放下了。
到了正日子,亦安扶着太子妃受礼,尽职尽责做起了辅佐太子妃的差事。
观礼的女眷们见怪不怪,似乎对亦安的出现并不意外。
事实上,亦安在宫里做女官这几年,已经在一众夫人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时候亦安要是不在场,那这些夫人才会真的奇怪起来。
走完繁琐的礼节,太子妃在东宫升殿受礼,太子在前朝接受百官朝贺。这对夫妻各司其职,延熹郡王妃同样如此。
强受了一众女眷的礼,又撑了小半个时辰,太子妃这才让儿媳和亦安替自己招呼一众女眷,她要到后殿歇息片刻。
太子妃这样,看得一众女眷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这位有没有那个福气,眼下看起来都有些不好了。
亦安也累得够呛,可她到底年轻些,又有些底子,经得起耗。可想而知,太子妃本人又该是怎样的小心翼翼了。
东宫这里一派和乐,前朝也是不遑多让。
就连安王也频频向太子示好,这也能理解。如无意外,太子必然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现在对太子示好,安王也不图什么,别日后新帝登基,拿自己杀鸡儆猴就成了。
安王自家心里也明白,他能这样逍遥,还是沾了祖宗的光,以及圣人不是真的要和他计较。不然祖训抬出来,安王的帽子是铁打的不假,可帽子下面的这个人却是肉做的。
这些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册礼顺顺当当地结束了。亦安也带着太子妃赐的礼物回到家中,静待出嫁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四月刚过没几天,安王府的苏长史便火急火燎进宫求见圣人。
安王中风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安王虽说是快五十的人,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年纪就中风了。而过了没几天,便又传出消息来,安王薨了。
好像做梦一般,前几日还在太极宫有说有笑的一位亲王,转过月去人就没了。
亦安待在家里,因此也是只知道安王的死讯,其余的消息一概不知。
没想到过了几天,竟然传出安王是死在后宅里,因为马上风的缘故,这才突然不行了的流言来。
圣人知道后,也只是叹息着说了两个字。
“荒唐!”
也不知圣人说的是流言荒唐,还是安王本人。
但无论如何,一位超品的亲王死了,该按品级操办丧事的。尤其安王还是世袭不降的亲王,尤其是安王现在还没有子嗣,后事该怎么操办,还得请示圣人。
于是圣人让鸿胪寺会同礼部、太常寺,还有安王府的长史,再加上宫里的秉笔田顺义,很利落地就把安王的丧事给办了。
这其中耐人寻味的是,圣人派田顺义去安王府,不是只照管丧事。而是拿了圣人的令牌,直接把安王府的库房封了,并且把安王府的人都拘在一处,一个一个地问话。圣人似乎对安王的死还有疑惑,这才特意派了田顺义来?
安王过世,前去致祭的宗室不少。舞阳长公主对着临清公主感叹道,“原先还说他,不料却走到我前面了。”安王实则比舞阳长公主还要小上两岁。长公主看着还是一副精神矍铄模样,安王却已经去了,这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比舞阳长公主还要小上好几岁的景王却是没能来,说是病了,就在京郊的一处小道观里养病。
景王最近痴迷上了此类事,连理藩院的事都不曾管。这可让定王乐坏了,他巴不得景王不管事呢。
不过随后,圣人便让锦衣卫把整个安王府都给查封起来,连府里的人都没放出来,只没断了饮食。
百官不由在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这背后还真有什么内情不成?要是安王真有个隐情在,还能瞒过圣人去?
还是说圣人有意如此,想发一发安王的绝户财?安王可是没有子嗣的,要不要就此废掉安藩一系,那还不是圣人的一句话?
第123章 旧物
而在让锦衣卫查封了安王府后, 圣人又好似浑忘记了还有这一回事,该议朝的时候议朝,太子在下面理政, 圣人就在上面坐着, 时不时指点太子一二。
有年纪的老臣见了之后暗自唏嘘,昔年宣宗皇帝在世时, 又怎么让圣人这样教他?到底是新不如旧的多呀……
就连太子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父皇没有苛责,群臣面上也很恭顺。可太子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多年之后,太子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位置除了皇兄之外, 哪个人坐上去都不对劲,包括他自己。
五月,亦安生辰那日, 刚吃完中饭没多久,便有小内监喜气洋洋地来叩门, “阁老快预备香案吧, 焦掌印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这位还是亦安的熟人,小李内侍。
白阁老还以为是圣人给孙女赏赐的生辰礼到了,心想圣人这样厚恩, 日后亦安便是嫁去王府,也有底气做主。
要是这样还扶不起来,那只能说命里不该有这场富贵。
这样想的人不止白阁老一人, 直到焦清亲自解开案上的红绸缎之前,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阁老, 大喜呀。”焦清一脸的温和笑意,白阁老却好似感觉倒春寒一般, 差点儿打了个哆嗦。
八个内监捧着两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跨过白府的门槛,再把托盘小心地放在供案上,这才松了口气一般站到一旁。
左边案上红布衬出一个长条的形状,右边则是一个圆球形状,能明显看出两边儿是个凤凰。这让白家众人心里嘀咕,该不会是戒尺吧?
要是上面再刻着女戒女训,那就更经典了。
寒暄两句后,焦清熟稔地请出圣旨,面色严肃地开始宣读。
“……兹尔王妃白氏,祥受天命,慧在紫薇,特赐……”等到冗长的圣旨念完,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
念完圣旨,焦清的脸色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对着亦安笑道,“圣人对王妃的期许、祝愿,都在这里了。”
说着,焦清亲手上前,揭开岸上的红布。
“陛下!……”
愣了有两三息时间,白阁老突然扑通又跪倒在地,面色是罕见的失态。便是当初亦安被册为郡王妃时,她都没见过祖父这样的反应。
亦安望着案上的赐物,心神也有片刻间的恍惚。
案上的长条状物体根本不是什么戒尺,而是圣人的…佩剑!
圣人自少年时至如今,一共只有两把佩剑,一把是圣人少年时习武所用之剑,后来作为大婚时,赠予皇后的定情信物。
而圣人和皇后的感情,也确实如此剑一般。
后来先皇后崩逝,圣人亲手将此剑放入先皇后的棺椁,
另一把就是如今案上供奉的这一把御剑,圣人从未用过,更多时候发挥的是礼仪性作用。
在白阁老跪倒之后,亦安紧接着跪倒。原因无它,亦安在太极宫见过此剑,就挂在圣人的起居处。
白成文出仕的时候,天下早已太平,边关已无战事,是以对此剑印象不深。然而看到父亲和女儿是这样反应,白成文也跟着跪了下来。
白家其余人见此,也跟着再次跪了下来。
“阁老忒是多礼。”焦清脸上笑眯眯地,亲自搀起白阁老,仿佛没看到老人家头上的冷汗似的。
能不流汗嘛?这可是圣人的御剑!
白阁老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问道,“圣人这是何意?”也顾不上失不失礼了,不把这句话问出来,白阁老晚上就寝都睡不安宁。
焦清又一笑,“阁老哪里话。”不过焦清这回倒是把原因解释清楚了,没当谜语人。
“近来京城颇有些流言,陛下恐王妃过门后为流言所扰,所以特赐此剑,护王妃周全。”这下轮到白成文头上冒冷汗了。
什么个意思?怎么听着好像是让亦安用御剑砍了那些说闲话的人呢?
最近京中确实是有些流言,不过不是关于亦安的,而是关于白阁老和白家。
京中不少高官、勋贵都在议论,白家出了一位郡王妃,白阁老身为首辅,会不会就此和宗室亲近起来?毕竟已经有了勋贵姻亲令国公府这个先例。别的不说,宗人府的那一帮子官员,可是受首辅辖制的。
圣人虽然名义上管着宗人府,但实际上宗人府的官员有很可观的权力。比如发放俸禄,总不能让圣人开自己的私库给宗室吧?那□□的体统何在?
所以宗人府的官员,名义上也受内阁辖制,单看内阁想不想管束宗人府的官员。
答案是显然的……
亦安顺着焦清的动作接过御剑,无端发觉御剑好像不如表面上看去那样轻,入手沉重许多。
焦清看着亦安的动作,复又笑道,“此剑虽未曾用过,但圣人已为其开锋。早年边关战事频发,此剑便被圣人送至军前,替圣人见证过我朝开疆拓土,再塑河山。”
怪道方才白阁老是这个反应。毕竟白阁老是崇元初年出仕,是亲眼看着圣人整肃吏治、开疆拓土,一步步走向圣君明主的见证人。
换言之,这把御剑可不仅仅是尚方宝剑这样简单,有时候,它的作用甚至可以代替虎符。毕竟虎符可没出过京城,也没被挂在边关主帅的军帐里。
有了这把剑,不说号令三军,也能令文武百官退避。御剑本就是圣人的象征,更兼之有这样一段历史,无疑为其增色许多。
按说这样的器物本不该赐给亦安,亦安并非军中诸将,这把剑对她来说最多也就起个护身作用。除非是未来的夫君失心疯要和亦安对打,那才是这把剑真正该发挥作用的时候。
说明白点,便是亦安用这把剑砍了永襄郡王,也不必为其偿命。
而圣人的御剑,本就带着尚方宝剑的职能。
三品以下,斩而后奏,这便是尚方宝剑的权力。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在本朝,被尚方宝剑斩杀的官员里,官位最高的那个,是半个从三品。
而这,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也就是说,在眼下这些人里,除了白阁老夫妇和白成文夫妇,余下的人里,没一个能躲过这把剑的。
亦安稳稳神,把御剑又供到案上,便听焦清道,“圣人的意思,是让御剑作头一抬嫁妆出贵府的门,王妃意下如何?”焦清还问了亦安一回。
亦安能意下如何?当然是唯上意是从。这要是还听不出来焦掌印话里的意思,那岂不是白活了?
焦清对亦安的反应很满意,也不说话,顺手揭开了另一面红布。
“殿下!”这回轮到顾老夫人扑通跪倒,模样、神情和白阁老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和白阁老把日子过在一块儿去的人,反应竟然如此神似。
其余人不用一提醒,瞧见上面数不清的龙凤,腿肚子自己就软下去了。
怪不得有两只凤凰的影子呢,原来还是只真凤凰!
这是一顶凤冠,按本朝礼制,郡王妃本就符合佩戴凤冠的命妇里。
只是不同的是,亦安面前这顶凤冠,它是九龙九凤…
九龙九凤冠,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佩戴的数字。
往上便是太后亦或者太皇太后,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了。
更何况这顶凤冠同样意义非凡,它是先皇后旧物,虽然从未被先皇后佩戴过。
这尊凤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崇元二十三年,也就是至少二十年前。虽然已经有了二十年历史,但这顶凤冠看起来依旧光亮入新,冠冕上镶嵌的宝石依旧光华璀璨,翠凤、翠云、翠花、翠叶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为什么顾老夫人如此笃定这顶凤冠是先皇后旧物?因为她人家曾经在未央宫见过这顶凤冠。
崇元二十年,先皇后病重。圣人意欲为先皇后祈福,甚至不惜遍请僧道。当时不少高僧、名道争相入宫,只为替皇后祈福。这其中固然有尊敬圣人及先皇后之意,但也不乏发扬自家,广纳信徒的私心在里面。
两方人当时差点儿在宫里斗殴起来,后来圣人动怒,将所有僧道驱逐出宫,这是前言不提。而这也正是为什么,之后亦安二叔隐遁修道,全家那样惊恐的原因之一,且是最主要的原因。
为了替先皇后冲喜,圣人特命宫中尚宝司为先皇后重制冠服,这顶凤冠便是那时候制作的。不仅如此,圣人还打破惯例,让在制作凤冠的过程中,饰以九龙九凤,取九九吉祥之意,希图为妻子增福添寿。
亦安在宫中几年,自然知道圣人历来是不信神佛的,故而当然不知道,圣人还有这样的往事。
而在这之后,本来病情严重的先皇后奇迹般好转起来,虽然只是一瞬,但到底多撑了两年。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顶凤冠确实意义非凡。
自先皇后病逝后,圣人便把这套冠服封存在未央宫,从此再没见过天日。
而现在这顶凤冠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圣人重新打开未央宫了。
二十多年过去,凤冠上的龙凤依旧辉煌。然而长眠于皇陵中的先皇后,容颜早已不复存在。
圣人将这顶凤冠拿出来,必是有个由头的。
“陛下说,皇后殿下若在,必是喜欢王妃的。未能生前相见,此乃一大憾事。故而将此冠赐予王妃,以表心意。”
亦安心道,我听你鬼扯。先皇后生前喜欢的女官,就在自己旁边站着呢。
怎么不见焦掌印对陆氏说这话?是当初没有一起共过事吗?
一旁的陆氏显然刚缓过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情别说有多诡异了。
至于彭氏,也早就看呆了。她还没见过,装饰有这么多龙凤的冠冕呢。
第124章 造化
“这……是否于制不合?”白成文是礼部尚书, 挣扎良久,还是上前一步,问了这个问题。
这两样要是从自家府门抬出去, 白成文都不敢想, 京城里该有多热闹……
焦清却道,“陛下尤觉委屈了王妃, 尚书不必忧心, 圣人已经替王妃筹算妥当了。”
不不不,一说这话, 白成文才是真的开始头上冒冷汗。这要是放在临清公主出降那会儿还好说,毕竟是圣人亲女, 隆重些也是显示天家威仪,让公主未来的夫家不敢怠慢。
但亦安和圣人是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如今圣人已经给了亦安超规格的大婚典礼,却尤觉不够,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白家从白阁老到白尚仁,凡是在朝为官的都知道, 圣人是不会被人左右的性子。即使这两样宝物露了面, 白阁老都没往自己孙女蛊惑圣人这方面去想。亦安便是再受圣人看重,也不值得摆出这样的阵势来。
前者自不必说,和虎符比起来都不差了。后者更不得了, 这可是国母的象征!更不用说这顶凤冠本就是圣人为先皇后祈福,而特意命尚宝司所打造的超规格凤冠。
而且这是圣人言明了赐给亦安的,这也代表着圣人认可了亦安可以在日常佩戴这顶凤冠。
那么问题来了, 亦安只是郡王妃,但这顶凤冠是皇后规格。试问舞阳长公主等一众宗室见到亦安, 是该受亦安的礼,还是要向凤冠行礼呢?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这两样宝物永远供在内室里, 只要不往出戴,那亦安还是她的郡王妃,和皇后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圣人将此二物赐给亦安的用心之一,便是让一众宗室都知道,亦安这位未来的永襄郡王妃,在皇帝心里是不一样的。
说不定哪天把亦安逼急了,亦安手持御剑,头戴凤冠,看看哪个敢对圣人和先皇后不敬?
“钦天监为王妃测算过,王妃是天生的凤命,只有这样的宝物才能压住命格。且请王妃在家中安坐,日后自有好消息来。”焦清这句话的暗示性太过强烈,好像有所喻示一般。
亦安还能怎么说?她又不是钦天监本人,如何能知道人家心里的想法,也只能面上含糊着应了过去。
毕竟,自仁宗朝之后一百余年,宗室便没再出过非平民出身的内命妇。这如何不能说是一种好命呢?毕竟郡王妃本身就是超品的诰命,只是待遇比亲王妃以及皇后低罢了。
真计较起来,太子虽然已经正位东宫,可平王世子却不是太孙,眼下只能称其为延熹郡王。从这一点上来看,亦安和延熹郡王妃,是同辈论交的。甚至在和延熹郡王妃往来时,都不必刻意对对方行礼。因为按祖训来讲,两人都是郡王妃,并无高低。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现实是平王已经为太子,作为太子唯一的子嗣,延熹郡王必然是未来的皇帝。延熹郡王妃虽然眼下只是王妃,但其地位,却也只在太子妃之下。
宫中楚贵妃已老,刘淑妃因为儿子不是未来的皇帝,所以也要对太子妃一系让出一射之地,这是对未来皇后的天然礼让。
当然话又说回来,刘淑妃毕竟是圣人妃嫔,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太子妃对这两位还是执晚辈礼的。并且如今宫务还在楚贵妃手上,太子妃还在养病,并没有接触到宫权。
太子妃的身子,只怕是很难好了。先前亦安辅助太子妃行完册立典礼,太子妃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亦安身上。这当然不是太子妃故意为之,实在是她没有那个心力维持身体正常行走。
亦安也不太明白,怎么太子妃的身体忽然间就急转直下了?记得去年见太子妃时,虽然面色是有些苍白,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实在是常理所不能解释的。
焦清又当着白家人的面说了许多的场面话,无非就是圣人非常看重亦安,往后王府都要靠亦安撑起门楣之类的。
这话听起来可就太怪了,把这话放在明面儿上讲。看来圣人对永襄世子,确实是不抱什么期望了。
焦清走后,一家人围着凤冠左看右看,至于为什么不去看圣人御剑?那是因为这顶凤冠实在太过华丽。
要不是眼看婆婆和公爹面色不对,彭氏几乎都要开口夸赞,这是多么好的福气,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围着供案转了两圈儿,白阁老叹口气,随后道,“抬到王妃院子里去,小心照看着。”既是圣人赐给亦安的,白阁老这样安排合情合理。
只是以后不能再叫安丫头,只能称一声王妃了。
顾老夫人留了陆氏说话,彭氏原本想要和往常一样,径直回西院去。却看见丈夫在对自己使眼色,蓦然明白过来。眼下婆婆心绪不宁,她这个作人儿媳的,很该陪陪才是。
于是彭氏对丈夫点点头,随后跟在陆氏身后进了景然堂。
顾老夫人也不意外,三儿媳来听听也好,往后家里姑娘出门子,就是又一番光景了。直白点儿讲,就是排在亦安后面的姑娘,都沾了亦安的光,嫁妆只会比先前的更厚。
陆氏扶着婆婆坐在榻上,自己和三弟妹坐在下首,随后开门见山,“听焦掌印的意思,圣人许咱们给安…给王妃置办嫁妆?”其实陆氏并不想露出疑问的语气,只是这个话茬儿得抛给婆婆。
历来宗室娶妇,都是天家给置办嫁妆。毕竟清白人家嘛,有些远支宗室能讨上媳妇,都得感谢宗人府的官员没有随手搪塞。这些命妇的娘家,不能说一贫如洗,到底是凑不出来三十六抬实打实的嫁妆的。
所以这个就由天家承担,有些宗室就指着成婚,宗人府给拨银子才能过活呢。
而命妇自带嫁妆的时节,那要追溯到太·祖皇帝那会儿。太·祖诸子成婚,王妃大多是跟随太·祖起兵得天下的勋贵,这些勋贵日后的下场如何先不说,但当时能和太·祖攀上姻亲关系,那还不可着劲儿地给自家闺女置办嫁妆?
太·祖儿子多,自然儿媳也就多,且无一例外都是勋贵出身。嫁到王府的时候,自然是要多辉煌有多辉煌。诸王婚嫁,可谓是光华动京城。尤其皇后诸子,圣人是亲自穿衮服告祭过祖宗,又在太极宫受朝臣祝贺的。
“宫里一向遵制式行事,咱们家虽然有些出身,可眼下不比开国。又有圣人所赐之物在,儿媳的意思,王妃的嫁妆还是往实惠里办,七十二抬也就够了。还不知道宫里预备了多少,免得到时候来不及应对。”三十六抬又太少,一百二十八抬太多,陆氏想了想,还是取个中间数罢了。
彭氏听着心里就有些不太得劲儿,她当年嫁过来时,也只有七十二抬呢……
当然彭氏心里清楚,这不是大嫂故意挤兑自己,而是实话实说。有宫里在,王妃的婚礼必不可能寒酸了去。
陆氏没当着彭氏说的话是,且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还是稍微收敛些吧。
虽然效果可能不大……
顾老夫人想了想,便依了陆氏的意思定下此事,随后又叮嘱彭氏,“王妃后面就是六丫头,你可得用心才是,只怕大婚一过,全京城的眼睛都会看着咱们。”
别说彭氏压根儿就没有打压庶女的心思,只是当看不见而已。听婆婆这样说,彭氏连忙应下。同时心里寻思着,只怕这件事还是要托给大嫂办才是。
毕竟,尚书夫人和司卿夫人的交际圈子是不一样的。
只还没等彭氏私下里提,陆氏便先开口了。
“前几日陈夫人对我说,她瞧着咱们六姑娘好,说是看着就文秀贤惠,想聘回去。儿媳不敢拿主意,今儿三弟妹也在,正好问问你的意思。”为什么陈夫人不去找彭氏?还不是因为彭氏压根儿不在意庶女。亦婵出嫁后,彭氏就不怎么外出赴宴了。陈夫人便是想提一提,也找不着人啊。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她这是真心话,还是临时改的口?”老太太就怕是陈夫人眼见自家出了一位郡王妃,所以想攀这个关系。
虽然顾老夫人一早就知道陈夫人不是为亦安来的,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家里的姑娘发嫁出去。要是日后六姑娘受苦,岂不是她这个做祖母的造的孽?
陆氏点点头,“正是因为陈夫人说得恳切,儿媳才不好推了去。且陈家公子读书颇为刻苦,身边也没有房里人侍候,来往的也都是读书人家的公子。”这些消息都是陈夫人或明或暗,或者陆氏托人打听得来的。
也就是说,陈公子本人是没有问题的。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肯读书,又是举人。
这样的门第人家,要不是陈夫人想着给丈夫结交关系,只怕媒人早把陈阁老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用读书好的庶子联姻,亏陈夫人想得出来。
不是陆氏轻看自家女孩儿,像陈公子这样的情况,只要陈阁老露出些意思来,想和陈阁老结亲的高官,至少一只手是数不过来的。
陈夫人觉得白家势头正旺,旁人家也觉得陈阁老是潜力股,问鼎首辅也是迟早的事。这时候不下本儿,日后怎么会有回报呢?
陆氏说完,和婆婆一齐看向彭氏,准备听她怎么说。毕竟彭氏才是亦谨的嫡母,她不答应,陆氏和顾老夫人也不好强应下陈夫人所求。
彭氏眼见婆母和大嫂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不由语气迟疑道。
“这样的门第人品,许是六姑娘的造化?”
第125章 借势
陆氏听着心里就叹一口气,?*? 她这个弟妹什么都好,就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眼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再不把别人往眼里放。
可也不想想, 都是一家子, 亦谨、亦柔嫁的人家不好,难道她这个做嫡母的, 面上就有光彩?
陆氏为什么对亦安、亦和、亦顺的教养这样上心, 别的先不提,往后带出去交际, 旁人也只会赞陆氏教女有方,连带着亦宁的名声也会好上许多。庶女都是这样的品格, 亲生的女儿那还能差了?
令国公夫人出去逢人就说自己讨了个好儿媳回家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亦宁确实被陆氏教养得极好。
而另一个方面嘛,三个儿媳里, 竟有两个要一家子先行礼问安的。虽然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免了这个虚礼,待令国公夫人也如亲娘一般。不过令国公夫人总是没有做婆婆的感觉, 朝上君臣纲常那一套, 她在自家里也躲不过去。
等到亦宁进门,令国公夫人才感觉到做婆婆是什么滋味。国公府门槛高,可也不要亦宁亲自侍候, 不过是和临清公主一道,形式上捧羹安箸,然后坐下一道用饭就行了。
不过是从丫鬟手里接过来, 再摆到桌上。公主身为天潢贵胄,尚且要顺应虚礼。更不用说旁人家做儿媳的, 受婆母磋磨的,海了去了。
一样的事, 令国公夫人偏生看亦宁就有做婆婆的感觉。
用令国公夫人的原话说,那就是,“看着心里踏实。”临清公主是有品级的皇室成员,又是圣人亲女,令国公夫人感觉不自在,是很正常的事。
陆氏和婆婆对视一眼,顾老夫人福至心灵,继而问道,“尚德过了今年可就满二十一了,你这个当娘的,心里可有计较?”尚德是彭氏长子,在白家第三代男孩里排第二。
提到长子,彭氏不由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我和三爷打算,是等今年的秋闱过了再说。若是能中举,便是给德哥儿说亲事,我们也有底气些。”白成理只是五品官位,便是加上白阁老,也得尚德自己争气,才能寻摸到一门好的亲事。
白成理只中过举人,没有接着考进士便受了恩荫出仕,这一直是他心中憾事。
所以尚德承其父志,一意苦读,先前中了秀才,今年便打算入秋闱一试。
顾老夫人便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来,“难道尚德一日不中举,你就一日不给尚德说亲不成?”说着,顾老夫人的面色就有些许严厉。
彭氏鲜少见婆婆这样说话,当即就慌了神,急忙说道,“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秋闱就在九月,唯恐这个时候提起亲事来分了他的神。尚德如今在顺天府,书信一来一去,唯恐他不能安心读书。”彭氏尤不觉得她的话里有什么疏漏,在顺天府读书的,可不止尚德一个人。
“况且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家,所以儿媳才没提这事儿。”彭氏是真个儿冤枉,她哪里是不关心儿子婚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官位相当,且又相识的人家里,就没有年过及笄的女孩儿。官位高些的又不认识,官位低些的,又怕委屈了儿子,这才是彭氏迟迟没提的缘由。
彭氏兄长虽是三品官,但彭家自家儿女且轮不过来,又哪里有余力去帮衬妹妹。
听了这话,顾老夫人道,“我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眼缘。”说着,顾老夫人又看向陆氏,这个还是儿媳告诉她的。
彭氏便笑道,“老太大瞧中的人家,自然是没有不妥当的。”在老太太面前,亲儿子且要退出一射之地。
彭氏自来便是这样,待婆婆是极恭顺孝敬的。这也是为何,顾老夫人格外迁就彭氏的缘故。
“京兆尹家的次女,姚淑人的亲生女儿,这样的门第人品,可配得上德哥儿?”京兆尹是三品,主管京畿治安,是很有实权的官位。比彭氏兄长的通政使,乃至各部侍郎,都要重上一层。
京兆尹要是做出政绩来,升到各部做个尚书,也并非难事。
说起来这位京兆尹还和白成文是“熟人”,当年两淮盐引案,这位姚京兆,便是当年赴江南会同办案的三位钦差之一,姚静。
两淮盐引案,以时任江南巡抚李江松自尽宣告结束。而当时办理此案的三位钦差,事后也被圣人各自嘉奖。
周璋加二品衔,仍任指挥使一职。
姚静秩加一级,升大理寺卿。年前大计,又评了优等,被圣人顺势调任为京兆尹,任京兆尹不到一年。
陈良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年前又升到吏部,任右侍郎。
听婆婆这样说,彭氏嘴角微张,愣在原地,竟然没说出话来。
彭氏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再看尚德好,丈夫官位不过五品,英雄便是不问出处,但也是要看门第的。虽然有公爹白阁老这颗大树在,但自家是个什么情况,彭氏比外人可清楚得紧。
顾老夫人和陆氏一见彭氏这个反应,就知道三儿媳/弟妹脑子里这会儿,全被姚淑人,亲生女儿给占去了。
彭氏有些缓不过神来,自家尚德在顺天读书,怎么会被姚淑人瞧中?她压根儿就不认识对方啊!
顾老夫人看了陆氏一眼,陆氏顺势接过话头,对彭氏道,“上巳节,我赴陈夫人的邀约,在陈家遇见姚淑人,姚淑人先是赞了亦谨和亦柔,又让女儿拜见我。过后一处闲聊时,姚淑人便对在场夫人言道……”
当时姚夫人是这样说的。
“只要是家世清白,肯读书上进,也不拘出身,要是有合适的,大家可要说与我听。”姚淑人这话其实是两层意思,说是不拘出身,又要家事清白。那门第至少要和姚家是相当的。
读书上进?在场诸位夫人的夫家娘家,哪个不是靠读书举业才有如今的气象?
在场夫人把姚淑人的话在心里滚过一回,只怕这位是不挑拣嫡庶的。
既是不挑拣嫡庶,那就势必要在别的地方挑拣挑拣了。
比如父祖的官位?姚静是新升的京兆,干的又是得罪人的差事。势必要找一个强有力的姻亲,才能在官场上更好地走下去。
在场夫人虽然最低都是三品诰命,但其夫君的官职却有权力大小之分。
比如姚京兆,在三品官里,算是位高权重了。可也只是三品,二品大员至少也是一部尚书,姚京兆且要干出政绩来,才能往这上面想。
能让姚淑人开这个口,那势必不是嫡子。两家且无私交,不然又岂会在这个场合提起儿女婚事?
可陈夫人早就露出想和白家结亲的意思,方才对着白家姑娘好一顿的夸。明明没见过几面,却好像是自家闺女一样。
如果姚淑人所言不是另有其人,那就是想争取一下陈夫人,她家的可是嫡女。且又不挑拣庶出,还会有一份厚厚的陪嫁。
不过看陈夫人这个架势,倒是有些非白家女不可的意思。尤其宫里传出要立白氏女做郡王妃之后,陈夫人仍然和陆氏亲近。
一般的清流人家,出于避嫌的目的,多多少少会和家里出了勋贵宗室女眷的人家保持一定距离,就怕被在朝上打为一党。
然而陈夫人毫不在意,这一回上巳节,郑重其事地写了帖子去请陆氏。又说白家姑娘多,正好来她家的花园里赏花。
这一回白家除了不到十岁的亦顺,留在家里陪亦安的亦和,其余几位姑娘都来了。
这也是陆氏对陈夫人的暗示,若是真想讨她家女孩儿做儿媳,那就只能在亦谨和亦柔里选。
亦谨十八,亦柔十六,都是能说婚事的年纪。
陈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正好她也没有求白成文之女做儿媳的打算。真把白成文的女儿迎进家门,有个做尚书的亲爹,还有个做首辅的祖父,大郎媳妇非得躲在院子里不出来不可。
为了自家家宅安宁,陈夫人心思根本没在白家大房的女孩儿身上。
方才对亦谨那一通猛夸,又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挂到亦谨身上,陈夫人什么意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在场夫人哪个不心思灵透,暗道陈夫人狡猾。抛出一个庶子来,就想和白家结亲。偏巧白家也是庶女,这下倒好,庶庶得配了。
非是这些夫人在意嫡庶,而是对陈夫人的心思大为佩服,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陆氏会不同意?亦谨是白家三房的女儿,又是庶出,能嫁给阁老的公子,外人只会说陆氏慈爱。
陈夫人就一定吃亏了?白阁老可是首辅!且白家又出了一位郡王妃,至少五十年的富贵握在手里了。
而在这个大前提下,姚淑人还能这样说,必是已经有相看好的人家。
果然,不多时姚淑人就对陆氏道,“方才我瞧着那孩子也不错,只是我家那个已讨了媳妇。不然,必是要到夫人家求一求的。”姚夫人的话直白,却并不让人生厌。
“说起来我家夫君曾和贵府三夫人的兄长共过事,却一直无缘得见三夫人一面,真是憾事。”
陈夫人听着心里就是一顿抽抽,又暗道姚夫人有心,要是说为何今日不见三夫人一道前来,却只见她的女儿,那势必会得罪自己这个东道。
但姚淑人把话往自家身上引,就避免了开罪陈夫人。
不过……
在场的夫人心中哂笑,你是三品诰命,对面儿是五品,便是日常往来宴饮,最多也就见见三夫人兄长的妻子罢了。
多年前,姚静曾在工部任郎中,三夫人兄长那时是工部主事。
而现在,姚静已经坐到三品京兆的位置上,而彭氏兄长还留在工部,只是由主事升到员外郎,完全靠的年资,熬时间上去的。
亏姚夫人说得面不红心不跳,仿佛她和彭氏是闺中密友,多么要好一样。
白家三夫人的长子似乎还未说亲事?一众夫人心里滚过几回,均不以为意。白阁老再是首辅,白家再出了一位郡王妃,那和三房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白阁老驾鹤后,白家三房还住在一处?
陆氏心里思量几回,试探地说道,“这又有何难,过几日我和三弟妹下帖子,请淑人过府一叙。”
“那感情好!我必带礼登门。”姚夫人大大方方道。
有几位夫人看着陆氏,心里在想,没听说白家大夫人是个大包大揽的性子啊?怎么对隔房侄子侄女的婚事这样上心?实在令人生疑。
单单这回,唯独陆氏没带自家儿女过来。要么就是已经说好了人家,不方便带过来。万一哪位夫人不知情,和陆氏开求娶的口,那大家岂不尴尬?
借着这话,姚淑人又和陆氏多说了几句。
这便是陆氏此时提起此事的缘故。陆氏自那时候一直忙到月底,只把这事儿对婆婆顾老夫人说了,又给姚夫人去信说明缘由,家中实在太忙,腾不出手来。姚夫人回信表示理解。
等到四月里,安王又薨了。京兆尹负责京城治安,安王府还有一堆的姬妾,姚京兆忙得脚不沾地,这一回换姚夫人不能过府,且又没收到陆氏邀约,不好擅自登门。
再怎么说姚京兆也是实权的三品大员,为了和白家攀亲便如此行事,难免会让百官不齿。
这样自损名声的事,宁肯不和白家结亲,姚京兆也是不会去做的。
所以陆氏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思量过几回,又和婆婆顾氏商量过,才在今天对彭氏说出来。
原因无它,陆氏也不想让旁人说她这个做大嫂子的,一直插手三房的事。传出去名声好不好听的先不提,也不怎么体面啊。
今儿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借着姚淑人的事,正好说一说亦谨的婚事。彭氏再怎么对庶女不上心,可婚嫁这样的大事,陈夫人又几乎在一众夫人面前挑明了。要是闹个不好,她们这些诰命夫人还没怎么样,两位阁老先有隔阂了。
所以陆氏直白地这件事摆到彭氏面前,就是让三弟妹思量清楚,可别到时候一口气得罪两位诰命夫人。自家再底蕴深厚,可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彭氏这回磕磕巴巴道,“我下帖子请姚淑人过府?这……”彭氏心里自然迟疑,因为她实在和姚夫人不熟。姚夫人说的那些,她自己都没印象。
顾老夫人便叹了口气,“淑人如此诚心,咱们不请人过府一谈,传扬出去岂非惹人耻笑?家里姑娘们还要不要嫁人?小子们还娶不娶亲?”这话是正理。
三月拖到五月,是情有可原。要是拖到明年去,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尚德是男子,且有得等。姚夫人的女儿正当华年,可也不能等到二十五六再出嫁吧?
便是陆氏打算多留家中女儿几年,也没有到二十五再出嫁的。
尤其家里两位老人算是高寿,便是什么时候驾鹤,都算喜丧。亦顺最小,等三年也无妨。前面几个可耗不起,借着亦安封郡王妃的风头,还能往高门里看看。再等?就是害自家姑娘了。
彭氏咬咬牙,“我这就写帖子去。”虽然彭氏是打算慢慢替尚德相看的主意。但姚京兆这块金镶玉在前,彭氏自家心里也明白,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陈夫人和姚夫人,看重白家的背景,也不挑拣三房出身的。
白成理再是白阁老的儿子,不是顾老夫人亲生的先不提,便是这官位就有些不够看,只比妻子娘家舅兄高半个半级。
“也要给陈夫人自下帖。”陆氏嘱咐道。
彭氏回过神来,又道,“可我和两位夫人素无往来,贸然相请……”
陆氏便是一叹,“自然是我派人替弟妹送去。”
彭氏面露喜色,起身直接坐到陆氏身旁,“好嫂嫂,全靠嫂子扶持。”
顾老夫人话锋一转,重头戏来了。
“信哥儿和德哥儿只差一岁,尚德既有好结果,尚信你预备如何?”顾老夫人不提,彭氏几乎要忘记这个庶子。
彭氏敛眉不语,她一辈子就吃过那一回亏,偏生这个亏让她记了一辈子。只要尚信在她面前出现一回,彭氏就能想起那个让她痛恨的丫鬟来。
虽然尚信自小就养在她院子里,但彭氏从来没看过尚信一眼。直到尚信去外院读书,彭氏立刻给他单开了一个院子。顾老夫人能把尚信生母关到庙里,却不能硬逼着三儿媳和尚信亲近。这些年彭氏对尚信算是不闻不问,顾老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若是旁人,婆婆做主到这份儿上,只管把孩子养下,院子里的人也不许多言,养得只认嫡母又不是什么难事。就连老天都在帮彭氏,那丫鬟在家庙里捱到第八年,知道没法子借着儿子翻身,在庙里连哭了四天,又出不去,这才断了气。
尚信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生母是那样的人,嫡母的陪嫁丫鬟爬床,传出去必然是个乐子。
彭氏当年又正是容不下姨娘的时候,虽也知道孩子无罪,但着实对他亲近不起来。彭氏后面对庶子庶女那样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此。
尚信还以为嫡母性子如此,没往自己亲娘那方面想。整整八年,家里小厮丫鬟,没一个在尚信面前提及此事。
顾老夫人可是明言过,谁要敢提半个字,贴银子也要把全家卖到岭南去!
见三儿媳不说话,顾老夫人不由道。
“便是她再罪该当诛,信哥儿到底不曾对你这个嫡母不敬过。晨昏定省,四季问安,信哥儿可没落下过。再者她也得了报应,只当行个善事罢?”顾老夫人虽然当初做主关了那丫鬟,可也没有虐待,不然那丫鬟绝计撑不到八年。
彭氏一愣,面上犹豫道,“信哥儿连个功名也无,这让我怎么好和人家开这个口……”尚信虽然这些年也在读书,无奈连童子试都没过。
顾老夫人便道,“成家立业,先把家成起来。尚信眼看就要加冠,再不相看实在不像话。”要是尚信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候,顾老夫人也不会对三儿媳开这个口。
彭氏顿了顿,到底应下,“儿媳明白了。”其实尚信的婚事最好说。他既身无功名,那便不宜对女方家要求过高,六七品的人家里,难道就没有好女孩儿?
顾老夫人见彭氏应下,且并无勉强之意,心下宽慰不少。落后又补上一句,“只要身家清白,咱们家也不是那起子眼浅的,不会盯着新妇的嫁妆看。”
这和彭氏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彭氏笑着应下不提。
“亦柔也该相看起来了。”最后顾老夫人不放心,还是补了一句。
彭氏现在是但无不应的。
待彭氏走后,顾老夫人又和陆氏看。
“你看陈家如何?”没有先问姚京兆。姚淑人是嫁女,便是心里有再多盘算,只要她女儿一日在白家,姚家就不会和白家不对付。
相反,只怕姚京兆夫妇是最希望白家太平的。
“陈夫人为人,太过精明。陈阁老也不是糊涂人,陈夫人能这样,必是和陈阁老商议过的,才会如此行事。”要是陈阁老没有和白家结亲的意思,只怕陈夫人都不给陆氏下帖子,又怎么会刻意交好陆氏呢?
陆氏的担心就在这里,陈夫人太过精明,做个夫人交际还则罢了。真要到陈夫人手下做儿媳,那可是极其考验人的。
就连陆氏也能看出来,陈夫人未必有多喜欢亦谨,只是铁了心要和自家联姻。便是亦谨一无是处,陈夫人也能照样把亦谨夸成一朵花儿。
更何况亦谨根本谈不上一无是处,陈夫人自然就更有话说了。
那陆氏为什么还答应去陈府赴约?因为对亦谨而言,陈公子确实是她目前能寻摸到最好的那个。
陆氏担心亦谨以后的日子,又想到自家不至于一时就要倒了,就把这份担心咽了回去。
“行了,你也忙了这些时日,快回去歇着吧。”顾老夫人和陆氏确实有默契。两人都没明说,接下来京中局势未知,家中儿女的大事还是早早定下来好。
越往后推,就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登门了。在这一点上,陆氏和婆婆有着精心的相似。
陆氏回去也没闲着,三弟妹彭氏给陈夫人和姚淑人写帖。陆氏那边也给沈恭人,也就是沈少卿的夫人去信。
一同请来赴宴,再喊上娘家嫂子,这样大面儿上就好看了,陆氏这样打算着。
夫人们为儿女婚事操劳,朝廷上也有大臣在为国事操劳。
安王一系的传承,虽不大亦不小,也属国事范畴。
第126章 拟谥
说是议事, 其实就是圣人和内阁几位大臣开小会。
安王毕竟没得不太光彩,他的身后事不太适合放在朝上讨论。
所以圣人特意在太极宫偏殿召集内阁诸臣,再添上太常寺卿, 宗人府的官员, 林林总总不超过两掌之数。
白阁老和宋阁老对视一眼,白阁老上前奏对。
“诸臣为安王拟谥, 恭请陛下御览。”说着, 白阁老拿出一份条陈来。白阁老说的是御览,而不是请圣人选一个。这就表明, 若是圣人愿意,完全可以亲自为安王点个谥号。
本朝谥法, 亲王用一字谥,郡王则为两字,国公之下不与谥号。
内监接过首辅手中的条子, 送到御前。
圣人打开一看,呵, 还真是各有论调。
条陈上有这几个字。
惠、灵、怀、僖。
前面三个各有说法, 唯独僖字,是实打实地对安王不客气了。
安王本人其实并无扰民之举,然而他对国朝典章的视若无物, 是群臣最为反感之处。况且安王本人没有后嗣,便是从旁支选一个继承安王爵位,新安王和旧安王之前血缘太远, 也不会为前任的谥号和朝臣为难。
毕竟谁无一死?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若是得个恶谥, 那可是流传千古的事。后人读史,只瞧见个幽、荒、炀、厉、僖。
这可却让后人如何去想?可谓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
四个谥号里, 灵和僖是刑部吕尚书与太常寺卿等人拟议的。而惠字则是三位阁老开小会时,商议出来的。
陆太傅本就不欲掺和进这些杂事里,他现在重掌詹事府,光是补齐东宫僚属,就得圣人、太子处两头跑。
但无奈陆太傅本人为士林所倾,圣人对他又格外倚重,太子还有意让陆太傅为自己讲学,甘愿在这个年纪重新做一回学生。只是东宫事未毕,太子妃又多病,一时没腾出手来。
所以陆太傅虽然身子在这里,但却准备不发一言。
四个不同的谥号最精简的结果,这也代表着对安王本人的不同定论。如果圣人有别的心思,朝臣也能省许多事。
而且重点根本不在于安王的谥号,而是在这之后,安王这一亲王爵位的去留问题。
虽然说的是高皇后所出永世不降,但国朝两百年,有谋反被除爵的,也有无子而国除的。最后传承下来的,也就这三位了。
其中安王一脉还有可能面临除爵的境地,毕竟安王直系早就凋零了。就连过世没几个月的安王祖上,也是旁支入继的。
所以现在安王一系是除爵还是继续传承下去,全看圣人是怎么想的。
对旁人而言,安王一系如何,和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对白阁老而言不同,永襄世子是如今安王一系仅存的血脉,如果安王爵位还要传承下去,永襄世子便是有力的提名人选。
毕竟从血缘上看,永襄世子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可这其中还有圣人在,鹿死谁手,尚无定论。如果圣人就此收回安王爵位,安王一系便到头了。圣人派锦衣卫封存安王府库,便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毕竟端王和懂定王再怎么在内务府和理藩院敛财,也要担心聚敛太过,会不会被御史弹劾。到时候积攒的家底被罚没不说,还要担个罪名在身上,实在是划不来。端、定两府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比得过安王府。圣人纵是不差这点银钱,可凭什么白白送给旁人呢。永襄世子纵然是安王一脉,可和圣人的关系实在是远了。
但其中最令人注目的,便是如果永襄世子真的继承安王爵位,那他未来的妻子,也就是白阁老的孙女,便是亲王妃了。
群臣又想起圣人明发上谕,要礼部和太常寺按着亲王妃的制式为亦安行大婚典礼,便在背后嘀咕,这位的命数,未免有些好过头了吧?
这时候永襄世子本人倒被所有人忽略了,大部分人看到的是,亦安有机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亲王妃,便是在宗室里,也不必十分看别人脸色了。
亲王妃天然高位不说,安王府又十分豪富,说是个金窝窝都不为过。前安王在圣人一朝从未担任过任何差事,没有贴补自家的能力,全靠吃历代安王留下来的俸禄,还有自家一年五万两的俸禄银子。就这还能拿出二十万金讨好圣人,为自己开脱。
即便这样,锦衣卫去封存安王府库时,也不由红了眼。这要是把安王府抄了,得发多大一笔抄家财?
领头办事的正是周璋和薛璘父子,有这三位在,底下的锦衣卫便是想从中克扣,也没有那个担子。
这时候官场那一套就行不通了,周璋是个认死理儿的,且只听圣人调遣。薛璘又是圣人一手提拔。当年薛璘一家逃难到京城,要不是圣人钦点,哪里有如今的体面?
崇元二十八年的湖广贪墨案,麒麟卫指挥使薛璘,便是逃到邻省,这才得以活命的幸存者之一。后被桂阳知府连夜护送到京城,这才保住性命。
而和他一同办差的周璋,却因为当年的案子全家被斩,只留了他一个活口下来。
薛璘全家因湖广总督贪墨而死,周璋全家亦因贪墨案而死。两家本不该绝,却因湖广总督而亡,险些满门死绝。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唏嘘?
旧事不提,至少周璋和薛璘搭班子办差,效率是极高的。又因为不是抄家,所以连册子都不用写,只要把库房封了,差事就办完了。
造册与不造册都有风险,但因为办事的人是周璋和薛璘这二位,倒没出什么疏漏。
王府的事告一段落,安王薨后,王府挂起白幡。或许圣人查封王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府目前没有主事人了。
长史只是王府属官,做不了一整个王府的主。安王后宅那些妾室,没一个是有名分的。要是圣人不出手,还不知道安王府要乱成什么样子。
圣人手里拿着条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感到一丝怪诞。
瞧这谥号拟的,要骂就直接骂,大大方方送个僖字上来就得了呗。非要从中调和下,显得没有那么极端。
恭仁短折曰怀,安王恭敬是有的,仁不仁慈另说,但安王实际上并不短寿。
虽则安王是无后而终,但其已经过五十的年纪了。
五十而知天命,像白阁老和圣人,以及宋阁老这样高寿的人,可是不多的。
安王的岁数,实在称不上早夭。
真早夭那位,是圣人的亲孙子。
乱而不损曰灵,字面意思是贴切了。安王府确实也没有败落,但也算不上乱。毕竟安王只在后宅上没有分寸,放在宗室里,也能称得上是守法宗室。
圣人没有犹豫多久,看了片刻后就道,“卿等辛苦,就照这个为安王上谥吧。”圣人拿起朱笔在条陈上圈住一个字,随后递给一旁的内侍。小内监再由御前送到阁老手上。
首辅站位距离圣人最近,自然也能猜出来圣人圈住的是哪一个字。而接下条陈后,白阁老搭眼一瞧,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圣人圈住的,是一个惠字。
日后史书所载,这一代的安王,便是安惠王了。
至于是汉惠还是晋惠,那便自由心证了。
白阁老将条陈递给宋阁老,几位大臣一同看过后,随后恭声道。
“谨遵陛下旨意。”
没有劝说,也没有谏言。
安王的谥号就这样定了下来。
在殿内的这些官员,几乎便是国朝最有权势的几位大臣。可在圣人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京中诸卫根本不听大臣的,只遵上命。
把白阁老、宋阁老这些大臣们加在一起,都不够圣人玩儿的。
圣人根本不会担心大权旁落,说抬举谁,那就是真的抬举,不会担心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崇元一朝或许有宠臣,但绝对没有权臣。
定完谥号,接着就是安王爵位的去留问题。
照例是白阁老开口,请圣人降旨,该如何定夺,群臣但唯上意是从。
但这话由白阁老说出口就很奇怪。世人都知道他的孙女是安王一系的郡王妃,如此难免有瓜李之嫌。
可白阁老是首辅,这话必须是他来讲,不然为了避嫌而不发一言,就更让人觉得其中有鬼了。
而圣人这回却没有明确表态,廷议小半个时辰,白阁老等人依次退出太极殿。
没过几日,圣人让工部把安惠王的牌位放进了宗人府。
这是一个信号,圣人似乎不打算让安王的爵位传承下去。宗室里但凡是在宗人府祭祀的,都是无子爵除的。
五月里,景王妃频频入宫探望太子妃。面上是探望,实际上还是想请太子妃襄助,劝说圣人,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安王爵位。
而景王妃这样想,也确是有底气的。毕竟她的小儿子是圣人的亲孙子,又有这样的关系在。
景王妃自家都想好了,日后小儿子继承安王爵位,还能帮扶长兄一家。景王妃心里也明白,若是过继长子给安王,势必会被人耻笑。过继小儿子,面上起码没有那么难看。又有圣人压着,再无不妥当的。
景王却对这个提议兴致缺缺,近日更是频繁往郊外跑,似乎是迷恋上了修道,几乎连王府也不住了。
景王妃无奈,景王不肯去寻太子,景王妃只好自己去寻太子妃,她们二人是妯娌,有些话自然好开口。
“嫂子别嫌弟妹多嘴,如今一个亲王的爵位对嫂子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往后这天下……,还请嫂子多疼疼侄儿。父皇便是有除爵的想法,还请嫂子必要略劝一劝。”
第127章 殷勤
景王妃的话可谓十分直白了, 太子已然得了天下,在这种“小事”上,合该帮衬自家兄弟才是。
太子妃原本就是强撑着接待弟妹, 一听这话, 顿时咳得更厉害了。
延熹郡王妃今日也入宫前来探视,见太子妃这样, 连忙上前安抚, 又对景王妃致歉,“娘的身体确实不大好, 还请您多体谅些个。”景王妃说得兴起,浑然忘了太子妃正在养病这件事。
景王妃?*? 这才有些讪讪然, 又说了两句,托词离开了。
延熹郡王妃便望着景王妃离去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服侍太子妃喝药休息后, 延熹郡王妃也离开了。
景王妃想要寻求外援,东宫是她唯一的选择。
恭王自家没有想法, 本身就是亲王不说, 便是圣人想给,恭王也没有儿子受封啊。
眼看太子妃那里行不通,景王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连端王妃和定王妃两位长辈也没放过。
端王妃私下对儿媳们道,“景王妃是心急了,你们近些时日谨慎些, 你要掺和进这些事里。”端王也是永世不降的亲王,端王妃压根儿不必为景王妃那些空头支票而替她冲锋陷阵。
端王世子妃和清河郡王妃一一应下。
舞阳长公主一贯是不理这些事的, 且她只会对外人道,一切只看圣人的意思。景王妃不欲自讨没趣, 便没有登长公主的门。
在景王妃心里,亲孙子总归要比外人亲近得多。便是破了这个例又如何?难道还有朝臣敢置喙什么?
景王妃着急上火,舞阳长公主却很平静,甚至还到临清公主的府邸上去小住。
至于安王的爵位问题,舞阳长公主私下里也和临清公主讨论过。
“若那孩子真有这个造化也好,往后宗室里,也不必看旁人脸色了。”亲王妃虽然和郡王妃品级相同,但实际上,亲王妃是要比郡王高一级的。
就像一品诰命与二品诰命同样称夫人,但实际上,二品夫人见到一品夫人时,往往会自谦许多。因为她们的丈夫是二品官,对面是一品。只有陆氏这种父亲和公公都是一品大员,且受圣人看重的,才能在一众超品女眷中泰然自若。
“若真能如此,也是她的命数。”临清公主虽然也希望如此,但若真是永襄世子继承安王爵位,那又要等守孝结束后,才能举行大婚。
临清公主怕的是,若亦安再等三年,到时候要是守不完的孝,又该如何?
要知道,白阁老就比圣人小几岁而已!
人生七十古来稀,白阁老和发妻顾老夫人早就过了七十,便是哪一天突然驾鹤,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到时候万一接连守孝,只怕耽误了亦安。
临清公主也说不出不做这个王妃也罢这句话,因为安王他确确实实不一样!
安王自太·祖一朝始,便有“安藩一脉,诸王最富”的谚语。虽然可能有几分夸大,但安王在诸王之中地位超然,却是实打实的。
这不仅是因为安王是太·祖幼子,其深得太·祖宠爱的缘故。就连安王府的规制,其实也有些逾越。
不过这是太·祖高皇帝亲自为小儿子选址建造的王府,富丽堂皇些,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帝王家事,那时候御史就没劝下来,一代一代到安惠王手里,光是维持整座安王府的运转,便是一笔不菲的银钱。
“只是不知父皇心意如何,若是有意立永襄,也该早早预备起来。眼下距离婚期已经不到五个月,仪仗器物,也该进王妃娘家了。”这是一层,皇家娶妻,至少也要五个月的准备时间。
从纳徵发册到迎亲那一日,中间儿至少有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更不用说在这之前,永襄世子还要举行加冠仪式。
宗室命妇的册宝,至少也要个把月的时间制作。其中册文篆刻,名号拟定,一旦发生更改,便要推倒重来。
圣人把日子定在十月,已经算是很紧凑的。其中自然留出了空闲时间,但绝对不多。
就在景王妃为幼子奔走的时候,有些人家也在议论此事,不过关注点不是安王,而是白家。
“眼下安王亡故,王爵将来如何不可言说。然我先前与白夫人已经提过姻亲之事。咱们是娶亲,更应该殷勤些才是。依我看,不必再等,在三郎入闱前,便把婚事定下。一来,这是咱们对白家的诚意。这二来,也是告诉旁人,咱们陈家并非因为亦谨是未来王妃的妹妹而求娶,只说看重她性子沉静,是我这个婆婆瞧中了儿媳妇,而并非是陈白两家联姻的结果。”
陈阁老和妻子夜间相向而坐,看着妻子这样兴致勃勃,不由拔出头上束发用的一枚玉簪,拨了拨身前烛台的灯芯。
屋里骤然明亮许多,光晕映在陈夫人身上,陈阁老望着妻子,静静地不说话。
陈夫人说着说着,看见夫君这样,不由嗔他一眼,“老爷倒是说一句话呀,看我做什么……”都老夫老妻了,还看不够……
陈阁老便是一笑,“夫人说的是,咱们是该殷勤些。”陈阁老理想中的晋升路线,就是像当初的白阁老那样,步步稳扎稳打。
所以陈阁老从来不指望靠和白家的姻亲关系得到什么,只要首辅不与自己为难,他就谢天谢地了。
与姚京兆想要借白家的势不同,陈阁老无需借势,他本人就是一股势力。
眼下的内阁中,首辅年过七旬,次辅比首辅还要老些。且宋阁老本就在入阁前就有归隐之意,只是圣人格外拔擢,这才留任。而且这两位精力都有限,内阁里办事最多的,还是陈阁老。
而另外两位在内阁办事的大臣,陆太傅士林所倾不假,但又重新掌了詹事府,分不出神来在内阁。吕尚书又主管刑部,本身就是一大堆官司要处理,分给内阁的时间有限。
就连陈阁老自己都感慨,老天确实待自己不薄,在根基尚不算深厚时,留给了自己积攒人望的时间。
白阁老为什么能在蒋次辅驾鹤、秦首辅守孝之后迅速补上?并且朝臣对其也无所质疑?那是因为白阁老不仅本来就是内阁阁臣,更因为他在内阁坐了整整二十年!资历人望,哪一个都不是现在刚入阁还不到两年的陈阁老可比。
和白家联姻,只是陈阁老想表达自己对首辅的善意,不至于自己办事散人望资历的时候,受到首辅的阻挠。
虽然白阁老不会如此行事,但陈阁老很愿意给自己加一层保险。再有一年多时间,秦阁老守孝期满,到时内阁情势如何,尚不可知。
再者说了,就算从最基本的利益来讲,也要讨个最实惠的人家嘛。
而现在百官之中,勋贵、宗室略过不提,还有哪一家比首辅白阁老家更体面呢。
安王的传承问题还论出个所以然来。六月初,白阁老第三子,也就是做了十几年尚宝司卿的白成理,这一位终于升官了。
只是从一个清贵职位,升到了另一个清贵职位。
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
如今掌管詹事府的,正是白阁老的亲家陆太傅。但今年并非大计,而且人也不是陆太傅要的,调令是圣人亲自下的。
而接替白成理的新任尚宝司卿,便是万年县令魏莫钤。
看来圣人是有意把魏莫钤从实权县令转为清贵闲职。至于为什么这样做?还不是因为魏莫钤在重要职位上一干就是十来年,再这样下去,下一朝准会吃御史弹劾。
索性现在慢慢淡出朝野,做个清要闲职吧。
白成理做尚宝司卿那些年,在朝中基本就是隐形人。就算是当初江南科举风雨满楼,对白成理的波及其实是最小的。
由此可见这一职位的安稳
也由此可见,圣人待魏家,也确实是仁至义尽了。这样一套组合拳打下去,魏家平安落地的可能足有七成。再加上和白家的姻亲关系,这个可能性便来到九成。剩下的一成乃是天意,而非人力可以改变。
于是在陆氏的建议下,彭氏又以丈夫升官为由,遍邀相熟的夫人来家一聚。这其中就包括魏宜人、姚淑人、陈夫人。
三位夫人欣然应允。
魏宜人和彭氏本就是亲家,白家眼下又正是势头上。别说三夫人下帖子请她,便是不请,她也是要来贺喜的。
沈恭人也在被邀之列,她虽然和彭氏不熟,但她和三夫人的大嫂,也就是陆氏本人相熟得很啊!再者两人都是四品诰命,身份上也是相当。
尤其陆氏还特意单独写了帖子,请沈夫人过府议事。
沈夫人隐约觉得,她一直在谋求的事,应该会有个好结果。
沈夫人比陈夫人且还要殷勤,当年在江南时两家就有意。如今又都在京城,沈夫人幼子就在身边。沈夫人时不时就派小儿子去白家送东西,间或是拿了文章去请教白尚仁。
说是请教,其实就是让陆氏相看一番。
沈夫人对幼子很有信心,沈公子不仅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人还生得格外俊俏。都是挑着沈夫人和沈少卿好的地方长,绝对没有一处可挑拣的。
便是亦和在屏风后远远瞧见一眼,也不由羞红了脸。
像陈家公子,亦谨至今还没见过一面呢!
当然陈公子又是另一种情况,要温习功课。其实陈夫人也想让三郎拿着文章去向白成文讨教,奈何陈家要求娶的是三房的女儿,总不好太不给白成理面子,于是只能作罢。
再说陈阁老本人也是当年的二甲头名,他自己就能教导儿子,又何必借这个光。
第128章 满意
陈夫人和姚淑人相视一笑,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为儿女婚事来的。
且陈夫人求娶的是亦谨,姚淑人则是要把女儿嫁到白家。从根本利益上讲,两人并无冲突, 自然笑得和乐。
而且尚德和亦谨又都是三房的儿女, 若两家能成,那陈夫人和姚淑人便是转折亲的关系。
姚静能出任京兆尹, 其本身必然是有才干的。陈夫人并不排斥和姚淑人相交, 夫人之间的交际,也会给各自的夫君带去必要的信息。
为这这个, 陈夫人与姚淑人相谈甚欢。
而沈恭人虽然是这一桌里,丈夫唯一一个官服上绣云雁的。但沈夫人自家却是泰然自若,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合群。
并且陆氏还特意请了娘家大嫂施氏相陪,对沈夫人表露了十足十的诚意。沈夫人自然能感受到陆氏的用心,因此心下对陆氏更为亲近。
而几家要议婚事的消息, 今日在场一众夫人或多或少都有耳闻。谁让白家孩子多呢?尤其白阁老又是首辅,白成文是礼部尚书, 自然更让人在意。
接着又是亦安得封郡王妃, 白家想要低调,都不行了。
施氏不独自己来,也请了自己的嫂子, 工部施尚书之妻施夫人,两人是一道来的。原工部窦老尚书请求致仕,圣人看过奏疏后便准了。窦老尚书颐养天年, 圣人就把施昉提拔起来做尚书。正好施尚书本人的年资人望也攒够了,升迁不过意料中事。
嫂子施氏是陆氏请来的陪客, 可施夫人却是不仅仅为小姑子来的。
在开宴前,施夫人已经见过陆氏, 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原来施夫人是想请陆氏帮着打听打听城阳伯的小儿子,也就是陆氏原来的二弟妹冯氏的幼子。
陆氏闻弦歌知雅意,施夫人的小女儿两年前就已及笄,施夫人一直在给小女儿相看人家。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打听陆氏这里来了。
施昉是工部尚书,城阳伯是勋贵,也不知道施夫人怎么想的,竟然想在勋贵人家里挑女婿。
既然是求人办事,施夫人当然对陆氏把实话说了,“润娘性子天真,我一向疼她,左挑右选了两年,一直没有个可心的人选。新科进士不是家底太薄,就是年纪太大,已然成家。”
“我也不求润娘日后能够封诰,只要踏踏实实度个富贵余生,我也就知足了。”真论起来,施尚书自己就出身大族,压根儿不缺银钱。他的小女儿,自然是金尊玉贵养到大的。且又是最小的孩子,施夫人在小女儿身上花的心思,可比前面几个孩子多。
这样一说,施夫人打听城阳伯幼子的用意就十分明显了。城阳伯府虽然在勋贵里只是中游,但这只是爵位。在京中勋贵里,城阳伯府算是很过得去的人家了。不然当初冯氏也不会改嫁给城阳伯,这是整个白家都挑拣过的。
施夫人相看过的公子,要么是各有各的毛病,要么就是房里丫鬟太多,要么就是庶子,施夫人很是看不上。倒不是施夫人挑拣嫡庶,而是她女儿便是到别人家作媳妇,侍候公婆也就罢了,再要是和妯娌斗起法来,岂不被人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至于为什么是城阳伯的儿子?那自然是因为城阳伯夫人是冯氏,且又和陆氏曾经是妯娌的关系。
施夫人信得过陆氏,连带着对冯氏也有几分信任。再加上冯氏本身也不差的,是当初顾老夫人千挑万选,给次子娶回来的妻子。奈何两人没有缘分,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陆氏便应承下来,可也提前对施夫人说了,若城阳伯和冯氏对小儿子另有打算,那她可就帮不上忙了。陆氏本就觉得冯氏受了委屈,在这些事情上天然偏向她。
施夫人应承下来,她也要打听打听对方的人品习性再做打算。若果真个儿不错,那再请陆氏出面保媒,玉事其成的可能性无疑就大了。
了却一桩心事,施夫人在接下来宴饮时,便格外给陆氏捧场。
姚淑人刚才笑着和施夫人说话,转头又接陆氏嫂子的话茬儿,心中暗道,看来把女儿嫁到白家来是对了。
不说女儿日后如何,便是眼下,这些尚书、侍郎夫人,哪个不对自己和颜悦色?要知道姚京兆干的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然而眼下,因为姚淑人就坐在陆氏身边,右边就是彭氏,几乎已经宣告了白、姚两家将是姻亲关系。
看在白家的份儿上,这些夫人也会对姚淑人和颜悦色。姚静虽然为人圆滑,也愿意和光同尘。可京兆尹的位置实在难做,有妻子在白家打开局面,往后做事,不知道平白会省多少事去。
宴散,陈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她也看出来彭氏对庶女的不重视。但依然还是十分热情地和自己交谈,并无敷衍之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亦谨在家中不是不受重视。而这个人,不是陆氏,就是三夫人的婆婆顾老夫人。
陈夫人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凭这个,这个儿媳妇就没白讨!对陈夫人而言,不管是陆氏还是顾老夫人,只要眼里还有亦谨在,这门亲事便不算白成。
给三郎定下这样的亲事,本就是在向白家示好。陈阁老更是在两家定下之后,开玩笑地对白阁老道,他的儿子娶了阁老的孙女,自己本就是晚辈,眼下更是坐实了。
白阁老便是觉得不妥,也没有当面泼了陈阁老面子,含糊着应承过去了。
陈夫人是得了准信儿,等春闱一过,就立刻迎亦谨过门。虽是喜事,也得等郡王妃大婚之后,才能走礼。
按年纪,亦安出嫁后,才是后面这些妹妹弟弟。有了陆氏亲口允诺,陈夫人归家不久,便放出自家要和白家结亲的消息。
朝野自然有些震动,但不多。
因为陈夫人这半年来频繁与陆氏接触,满朝官员有一大半都知道,陈夫人是有这个心思的。
只是现在证实这个传言了而已。
然后御史们就弹劾起两位阁老来,罪名是结党营私,弹劾的主要对象是陈阁老。
在朝为官的,就算是心不明,至少眼也是亮的。再说陈阁老的算盘都敲在脸上了,由不得人家不弹劾。
这不就是打着以后首辅去位,自己好顺势顶上的算盘嘛。
什么?为什么陈阁老这样有自信?一者,陈阁老本身就是阁老。二者,若白、陈两家真的缔结姻亲,作为亲家,白阁老能不帮忙?
如此亲亲相举,难道内阁是陈阁老他家开的不成?
幸好御史们给出的罪名是营私,而非乱政。不然这厚厚一沓奏疏,送到御前指定是个乐子。
御史们也知道,就算两位阁老联手,在圣人面前,在崇元一朝也是翻不了天的。
而陈阁老在知道自己被御史弹劾后,坐在家里放声大笑。对于御史的弹劾,陈阁老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能入阁,道靠的可不是姻亲关系。再说前面两位亲家的官位并不显赫,不用陈阁老开后门就谢天谢地了。哪里算是结党营私?难道每一个在朝大臣,这些人的儿女都不用成家的?
陈阁老入阁之前,可是户部尚书!
全天下的钱粮田亩、赋税,都要过一遍陈阁老的眼。陈阁老主政户部这些年,户部一直累有盈余,且数额相当可观。在节省开支的同时,还做到了将这些省下来的钱积攒下来,更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而这一部分银钱被陈阁老立了个新名目:应急款项。
凡是朝廷有往外支出的,先从这笔款项里调拨,尽量不影响年初制定的财政计划。
这个政策无疑是成功的,户部年年节省下来的银子,不下百余万两。而应急款这一条,即便是陈阁老升入内阁,也被继任的新尚书保存下来,继续执行。
有时候萧规曹随,便是对其人最大的认可。
这便是陈阁老的政绩,弹劾的奏疏像雪片一般飞向御前,陈阁老连个喷嚏都没打。
想做首辅嘛,不算什么大毛病。陈阁老的心思,圣人知道,百官知道,就连白阁老,也是知道的。
白阁老毕竟老了,这副担子还能担多久?陈阁老想顶上,他必虚位以待。
但有时候,内阁就是个看资历人望的地方,这点上陈阁老远不如白阁老。所以陈阁老只能慢慢地熬资历,即便他在户部任上确实精明强干。
年轻可以是宽容,可以让办事不力变成尚需历练。而年轻同样可以是借口,将晋升向后无限期延长。
对于陈阁老而言,他无疑是幸运的。在足够年轻,尚有余裕的人生里,成功进入内阁。
陈阁老还有充足的时间大展拳脚,不必把光阴耗在不相干的地方。对于能否成为首辅,陈阁老本人是乐观的。他既有办事的能力,身上也没有让人攻讦的地方,私德无亏。
在户部尚书任上几年,陈阁老敢说,他没动过国库里一两银子!便是御史弹劾,也从没有人提过贪污这个罪名。
要是真在天子脚下不动声色地贪墨了国库的银子,那陈阁老这个户部尚书,可谓是做到大成了。
不过御史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弹劾虽然对陈阁老本人不痛不痒,但陈阁老那些门人,可就难说了。
陈阁老本来就底子薄,又是刚入内阁,手下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这回让御史逮着一通猛喷,着实闹腾了好些日子。
不过这一回能和首辅家结亲,对陈阁老而言,目的已经达到。
三夫人彭氏也很满意,她对姚淑人的小女儿,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挑拣的。单单是三品京兆的女儿,便胜过旁人许多了。
姚京兆的女儿,性子有些随姚淑人,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这一点就合了彭氏的眼缘,再没什么可说的,当场就把腕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当作见面礼。
姚淑人也很满意,她是个精明人,和陈夫人比,也只差在丈夫的官位上。姚淑人自然能看出,这位未来的亲家母,是个性情中人。
来之前姚淑人特意打听了彭氏的为人,除了许多年前发卖过自家的奴婢外,就再没有旁的,可以值得一品的事迹流传出来了。
彭氏这个人,和她做妯娌、做朋友是没什么问题的。唯独在她手下讨生活,这是个未知议题。
姚淑人把三房的情况打听得透透的,彭氏所出一子一女,长女许了婆婆顾氏的娘家晚辈,现在就在京城住着。
长子,也就是姚淑人看中的未来女婿,现下正在顺天读书,预备今年的秋闱。
姚淑人是不打算等秋闱后再与白家议婚事的。既然已经瞧准了人,那就务必要一击即中,不能出现旁的闪失。
假如白家二少爷这一回中了,那自然是双喜临门,再没话说的。
可假若不中,自家先前便许了要嫁女儿过来,已经是表明了态度。彭氏不说捧着女儿,至少不会为难。
实际上,白家是姚淑人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家。
万一两家结亲,以白阁老和白尚书在朝中的地位,姚京兆日后行事,无疑要方便许多。便是打出阁老和尚书这两块招牌,也能震慑许多官员。
而白成理恰恰官位不高,彭氏便是升了诰命,也只能称一声恭人。有自家这个实权的三品京官在,彭氏也不会磋磨儿媳。
这样既借到了白家的势,又不用担心女儿在婆婆手下伏低做小,简直再没有比这个更合姚淑人心意的了。
夫人们在这里设宴,而跟着母亲过来的几位姑娘,则由亦安带着亦谨几人,在水榭处招待。
按说亦安受封郡王妃,婚期又在十月,不该这样悠闲的。
宗室选婚,也是要进行婚前培训的。年节里宫中赐宴,总是要参加的吧?若是在这上面亏了礼数,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所以惯例就是定下宗室女眷人选后,照例会有女官前来教导礼仪。
但亦安本就是御前女官,是宫里最为熟悉宫礼的几位女官之一。所以亦安的婚前培训就给免了。不然这会子哪里还有时间去招待这几位夫人的女儿,早忙得脚不沾地了。
一众夫人远远地就能看到瞧见水榭那边的几个姑娘。在亦安的安排下,茶水、点心始终是不缺的。
亦安和一众姑娘说说笑笑,和沈夫人的女儿说了几句话后,又接姚淑人女儿的话。
一众女孩儿隐隐以亦安为中心。
若是亦安不露面,指望亦谨、亦柔开口招待这几位,实在有些难办。亦和倒是不惧开口,但她性子本就绵实,一两个还好说。今儿水榭里这么多姑娘,亦和就是会分身术,也来不及照管。
亦顺又只有十岁,陪坐喝茶都嫌小呢。
这时候就显出有母亲教导的好处了。亦谨、亦柔虽然也跟着彭氏出去赴宴,但那会儿到底年纪小些,不大出门。彭氏也不是很关心,她只管着亦婵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亦谨、亦柔没出过几回门,性子一个塞一个安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旁的时候还能赞一句贞静,在要出面交际时,就是个极其大的短板了。
所幸陈夫人并不要求亦谨性子有多么活泼,话少些更好。大郎媳妇知道弟妹可能是白家女后,面上虽然是一副为三郎高兴的模样,可实际上也是有些担忧的。
陈夫人长子媳妇出身并不高。这里的不高是指她父亲官位不高,陈阁老使了劲儿,也才是外放四品官。这辈子如无机缘,能混个三品荣休,便是祖上积德了。
陈夫人想想,三郎媳妇话少些也好,省得闹得家宅不宁。陈夫人次子媳妇家世更低,其父是五品京官,因看中陈家门第,便托了人去与陈夫人说项,想把家中长女嫁到陈家,这一位是嫡出。
过得这几年,陈夫人实则是想让长子媳妇管家,她自己好出门交际,给丈夫多争取一些支持。奈何长媳虽然极恭敬孝顺,就是胆子有些小,行事虽然不算猥琐,但总是谨慎过头。
陈夫人一说要她当家,这在寻常人家里,可以说是对媳妇的最高信任,想拿儿媳嫁妆填窟窿的除外。奈何陈夫人长媳就是接不过手,次子媳妇又不敢伸手,一时场面十分难看。
继而这几年,陈家一直是陈夫人当家。
看到亦谨性子这样柔和安静,陈夫人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下长子媳妇可以睡个好觉了。亦谨和她一样,是个安静性子。
陈夫人便是知道两个儿媳的安静是不一样的,可也不愿意深究。她又不是那种苛待儿媳的蠢货,有事必然会回护的。
一众夫人望着水榭那边的情形,都对陆氏交口称赞。什么诸如真是有气度,不愧是您养出来女孩儿,等等这样的奉承话。
刑部吕尚书的儿媳,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吕峥的妻子贺氏,与施夫人见此,相视一笑。
这些人哪里是在夸女孩子,分明是接着这个奉承陆氏,还有未来的王妃娘娘。说说好话而已,又不累人,何乐而不为呢。
吕夫人和施夫人是亲家,两家年前定下婚事,施夫人的长子迎娶吕尚书的孙女,也就是这位吕夫人的长女。距离婚期还有两个月,吕夫人便借着赴宴带女儿出来散散心。
亦安姑母的丈夫,眼下就在刑部任职,是吕尚书的下属。吕尚书入阁议事,在朝中不说身价倍增,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瞧着她们几个倒是处得好。”吕恭人眼神极佳,一下就看出来亦安和自家女儿以及沈夫人的女儿相谈甚欢。
施夫人也来了兴致,望眼去,就见这几人确实处得好。又见沈夫人的女儿生得容色明媚,看着又是个大方的性子,一时不由动了心思。
要是亦安知道施夫人心里的想法,估计会感叹,这世上的圈子可真是小。
陆氏也看过来,“安姐儿和她们是旧识,亲热些也正常。”沈言欢是亦安在江南时的旧友,而吕尚书的孙女又是亦安来京城后新认识的朋友。
当年京中选秀,吕尚书的孙女因年不满及笄,所以没能入宫参选,吕夫人因此时常暗中庆幸。她并不眼热女官待遇,女儿家一生平平安安,不比什么都重要?
吕夫人左挑右选,这才瞧中了施夫人长子。几次相处下来,两家颇觉合意。于是交换庚帖,定下婚事,就在今年八月里。
吕尚书发妻早年离世,后也没有续娶。如今吕家便是吕尚书儿媳当家。所以吕恭人虽然只是四品诰命,但外人可没把她当四品看。
夫人们交际,除了儿女外,也谈些朝事,并不只是一味留在后宅。
“这一回若无意外,当能谋个按察使的缺出,有外放的资历,总是好的。”吕夫人说的是自家夫君。吕御史在都察院多年,年资也攒够了,现在就差政绩,所以才求了这一回外任。
“若能如此,则是幸事,恭喜夫人。”施夫人很是客气周到。两家虽已定下婚事,但毕竟没有举行婚礼,还是稍微注意些好。
吕御史将要外放,所以两家才把婚事定在今年。吕温今年十九,肯定是等不到父亲回京再成婚的。
两位夫人相视一笑。
陈夫人在旁边听着就是一叹,不为别的。她家里三个儿媳,算上亦谨,没一个能说上两句官场经的。
吕峥是左佥都御史,想要往上升,要么一直做京官。背靠吕尚书虽然不会有什么难处,但想干出实绩来,却也不容易。
便是外放,若能在按察使任上做出政绩,不说有望巡抚,布政使还是可以希图下的。这样有了政绩,日后回京,仕途也更好走些。
陈夫人心回电转,吕御史如今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此一来,倒是未来可期。
直至宴散,陆氏又特意留了沈夫人去内室说话。沈言欢便和亦安去了碧云馆,这一回便是两人说话。
“咱们相识多年,如今我也不瞒你,家里办完郡王妃的大婚,接下来就是亦谨、亦和她们了。今日和姐儿在水榭,虽不敢说最出挑,但我身边长大的,再不会有闪失的。”陆氏这是把话挑明了讲。
沈夫人一下就明白过来。
“若能有这个缘分,自然再好不过。”两人十分有默契的,都没有提亦安。
沈少卿是白成文肯定不会出差错的人,沈夫人为人又和气,做她儿媳,实则是不差的。
两人于是说定,当即便交换了信物。
尚德和亦谨是三房的人,便是交换信物,也得是彭氏去做。陆氏去的话,未免喧宾夺主。
第129章 加封
沈夫人为了表示诚意, 将当年婆婆送给她的过门礼拿了出来。
一对碧莹莹、水汪汪的玉镯子。
交换完信物,沈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换上轻松的笑容和陆氏又说了半会子话。
正说着, 松枝来报, 说王妃留沈姑娘在碧云馆吃了饭,现下正在对弈。
陆氏听着面上就露出一抹笑来, 吩咐道, “姑娘要什么只管去办,不必再来回我。”为了显示对沈言欢的重视, 亦安特意让开了库房,取出一套玛瑙的棋子来。
亦安心下明白, 如无意外,亦和多半会嫁到沈家去。言欢虽然与她们在江南时就熟稔,但感情总需要维系的。作为亦和未来的小姑子, 沈言欢又是沈夫人膝下唯一的女儿,这关系可得用心维护才是。
沈言欢虽是庶女, 但她自小就养在沈夫人身边, 一直当作嫡女教养。言行之间丝毫不见怯懦,便知沈夫人将其教养得很好?*? 。
这边沈言欢也在心里感慨,安姐儿虽说得封王妃, 但待她还是和昔年一样。有多少人富贵之后,便见不得原先那些旧人。亦安不同,至少沈言欢没有感受到那种明里暗里的轻慢。最明显的一点就是, 碧云馆的丫鬟们侍奉周到,甚至可以说是殷勤。
亦安是有想替亦和维护关系的用意在, 但日后去沈家的人是亦和,更多的还是要她自己去维持, 亦安不能代劳。而更多的,沈姑娘本就是亦安旧友,两人之间的情分本来就存在。也谈不上是为了亦和,亦安才对沈言欢另眼相待。
陆氏的态度也让沈夫人渐渐放开心绪,也能说一些知心话,或者说烦心话。
“欢姐儿自小就是养在我身边的,眼看着就要出门子……”沈言欢再有几个月才满十八。不过在这个年纪,有些姑娘早就已经定下婚事,只等着定下成婚的日子。而沈言欢到现在,沈夫人还没有相看中合适的人家。
“这些年我们家老爷在盐道上日夜不休,我又跟在身边不得空,硬生生耽误了言欢。如今来到京里不过一载,若夫人有觉得合适人家的儿郎,可千万要说与我。夫人只管对外说,言欢是我当亲生的一样在教养。”沈夫人娘家不显,就连沈少卿也是在他这一代才发迹,如今也不过官居四品。
按沈夫人自家的说法,沈少卿在盐道这几年,可谓是十分勤政。不然,也调不到京城来。
陆氏心里盘过一遍,倒是真有几个差不离的人选。两家算是亲家,沈夫人待亦和如何,陆氏也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应承道,“若有好的,一定说与你。”
沈夫人不由更加欢喜。
而另一边,亦和自宴散后本也想跟着亦安去碧云馆,和未来小姑子培养感情嘛,总不好让安姐姐一个人去招待。
然而苏姨娘早就派了贴身丫鬟在水榭外等着,一等宴散,就让丫鬟把亦和请去自己的院子。
尚惠今年已经满十一岁,有了自己的小院子,陆氏请了夫子在家里坐馆,只教尚惠一个人读书。
儿子如今还不到上场应试的年纪,苏姨娘也操心不上这个,只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一等宴散,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女儿。
陆氏虽然没有明说,但苏姨娘自家心里有一杆秤。年前就走动频繁的就有陈夫人和沈夫人。
在两位夫人里,苏姨娘本属意陈夫人。理由自然不用说,陈阁老可是一品!这样高的官位,这样显赫的门第,由不得苏姨娘不心动。
而且亦和又是大房的女儿,陈夫人便是想和白家联姻,首选自然是官位更高,权势更大的白成文才是。
只是亦和前面尚有亦安没有定下人家,苏姨娘也知道自家希望不大。可等亦安被册封为郡王妃后,苏姨娘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看在郡王妃的面子上,陈夫人便是有些犹豫,也该考虑自己的女儿亦和才是。
不过显然,陈夫人又让苏姨娘失望了。这半年来,苏姨娘从女儿口中听出来,陈夫人似乎对三房的亦谨更亲热些。难道是要舍本逐末?
苏姨娘自然不明白陈夫人的心思,只是太太似乎也对和陈家联姻不感兴趣。这里是指让大房女孩儿嫁到陈家去,而并没有算上三房。若是陆氏没有这个想法,就不会和陈夫人这样来往。
至于沈夫人,苏姨娘则更熟悉些。当初在江南时,陆氏领着家里女孩儿出门赴宴,和沈夫人是打过几回交道的。
亦和只比亦安小两岁不到,今年已经满十八了。这让苏姨娘如何不急,便是今年定下婚事,最迟明年才能出嫁。
更不用说中间还有一位郡王妃。三房的尚德也还没有娶亲。等轮到亦和,且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苏姨娘本想问女儿,沈夫人可曾说过什么。然而亦和只说她们这些姑娘在水榭,只在一开始的时候去请过安,得了沈夫人的首饰。
可这首饰也是人人有份,并没有落下谁,亦和得的也不是最特别的。因此无从得知沈夫人的心内想法,以及她是否已经下定了决心。
苏姨娘又让丫鬟出去打听下消息,知道主母独留了沈夫人说话,便知道两家的婚事算是敲定了。
陈夫人既然心向三房,那沈夫人自然不会去求亦谨。
且亦柔、亦顺排在亦和后面,便是该议婚事,也轮不到妹妹抢在姐姐前面,陆氏不是这样没规矩的人。便是说定了,也不会在亦和定下人家之前说出来。
苏姨娘略放下心来,见女儿又要出去,伸手拦了下来。
“这会子去说不得也晚了,别教人家以为咱们怠慢,还是留在我这儿。”苏姨娘谨慎惯了,也不愿意像江姨娘那样似的窜起来跳。亦和无法,只能留下来陪着姨娘。
苏姨娘这样想不是没理由的,江姨娘自从知道亦安得封郡王妃后,三五不时地便去柏翠阁见吴姨娘,不是陪着说会子话,就是自来熟地坐在榻边做针线。
吴姨娘何时得过江姨娘这样的好脸色。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在江姨娘持之以恒的打动下,也渐渐习惯起来。
亦安去看望姨娘时,十次里有五次,总能撞见江姨娘。
本来江姨娘的行为不说惹人生厌,也会让人不自在。偏生江姨娘又很有分寸,只陪着吴姨娘说话,吴姨娘稍微露出疲态,她就闭嘴不言,只管做针线,绝不打扰吴姨娘休息。
这样的温柔小意,亦安原先只见江姨娘对亲爹使过。
吴姨娘好像并不厌烦江姨娘陪她说话,她的院子里清净惯了,又一直熬着药,到处都是药味儿。亦安这几年在宫里做女官,虽说府里的丫鬟待她更恭敬些,可寻常也没什么人过来。
陆氏忙着打理一大家子,好医好药地养着吴姨娘,便是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亦安了。而江姨娘要照看亦顺,苏姨娘更是有两个孩子,柏翠阁虽然有不少丫鬟服侍,但吴姨娘其实是希望有人能陪她说说话的。
可丫鬟们得了明令,姨娘要静养,所以寻常也是不怎么和吴姨娘说话的。只侍候吴姨娘喝药吃饭时,才问一句,姨娘今儿想用什么?
亦安在宫里有体面,连带着吴姨娘的地位也高起来。原本陆氏待吴姨娘就不亏欠,这下更是额外给她作脸。
下了两盘棋后,亦安又让绿澜沏茶来。绿澜知道姑娘看重沈家姑娘,因此特意将前些日子宫里赐的好茶拿出来。
沈言欢端起茶盏,先是嗅到茶香,眼睛便亮了起来。
“真是好茶!”这馥郁清幽的香气,实乃茶中仙品。
绿澜听了这话,心里的小尾巴早就翘起来了。可不是?这可是宫里的茶叶呢。
待到饮了一回后,沈言欢又赞了一回。
亦安便和沈言欢闲聊起来。
而从沈言欢口中,亦安才知道,原来沈夫人竟是茶道高手。沈言欢自小就在沈夫人膝下长大,也得了沈夫人六分真传。
所以方才沈言欢并不是故意客气夸口,而是真能品出来滋味。绿澜听两位姑娘说话,额上险些落下冷汗。幸好拿的是宫里的好茶,若换了别的茶来,还不一定能撑得起场面。
“这几年父亲忙于公事,母亲也跟着操劳,已经许久没有带我品过茶了。”沈言欢言及此处,虽有感慨,但并不遗憾。因为沈言欢自家也清楚,父亲若想升迁,必然要有看的过眼的政绩才行。
沈少卿是从盐道上升上来的。盐道虽是个肥差,可要想做出政绩来,也是不容易的。沈少卿能在几年时间里,从两淮盐引案的阴影下,从盐道上脱颖而出,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这其中固然有李巡抚自尽的前车之鉴在,但和沈少卿自身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亦安闻言便笑着吩咐绿澜,“取两罐来,与沈姑娘的丫鬟。”复又对沈言欢道,“你能喜欢最好。”
绿澜应声,转身去取茶叶,心里暗道,宫里也才给了五罐……
沈言欢都没来得及拒绝,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又说了会子话,沈夫人便派丫鬟来喊女儿,要一道归家去。
等回到家里,沈夫人才看见丫鬟手上抱着的罐子。细看之下,罐子上还打着内务府的印。一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是郡王妃娘娘赏的。
白家这样心诚,沈夫人也不由放下心来,看来和白家的婚事不会再生变故。
沈夫人自家心里也在想,可惜陆氏名下没有年纪合适的儿子,不然言欢嫁到白家去,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白成文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尚仁早已成婚,现在连儿子都好几岁了。次子尚惠才将满十岁,和沈言欢实在差着岁数。
三房的尚德年纪倒是合适,只是姚淑人显然更合彭氏的意。至于尚信?沈夫人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单看亦谨、亦柔两姐妹就知道,三夫人待庶子庶女,实在是不怎么花心思的。沈夫人可不愿意自己养大的女孩儿,日后嫁到婆家去,无端被婆婆无视。
便是白家再好,只要不是大房出身,沈夫人且还要掂量掂量,有一个眼里没有庶子的嫡母,女儿嫁过去便是再讨好婆婆,那也是无用的。
这便失去了联姻的本意。但凡和彭氏相熟的几位夫人,都知道彭氏对庶子庶女的态度,单纯为了和白家有个姻亲关系的话,倒是没什么。毕竟陈夫人是不在意彭氏对庶女是什么态度的,因为她也不在意庶子。只是借着联姻的机会,向白阁老表达陈家的态度。
而一旦要把女儿嫁到白家,尚信绝对不是首选。甚至年纪尚小的惠哥儿,都排在尚信前面。在一众夫人眼中心里,陆氏待庶子,那也是没得说的。
单是只为尚惠延请先生教导,只这一点,便不知胜过多少人去。
所以这些夫人虽然理解彭氏,但绝不愿意白折一个女儿给对方,即便是个庶女。因为彭氏压根儿不在意庶子媳妇,便是把心用到十二分,也比不上尚德未来妻子的一句话。
这谁能受得了?又不是所有夫人都像彭氏一样,无视庶子庶女的。
就连陆氏也不好意思向沈夫人推荐尚信,一来没有功名,二来实在指望不上彭氏这个婆婆。彭氏顶多是不为难,若想她帮扶,那简直是白日做梦。
陈夫人自回到家中,面上便一直泛着欢喜的神色。陈阁老在内阁办事,还未归家。陈夫人便先让两个儿媳和一众儿女到跟前来,说是有事宣布。
陈夫人名下一共四子一女,除过长子长女是亲生的之外,其余都是姨娘所生。
眼下和亦谨定下婚事的陈明康正是陈阁老第三子。四子十三,长女十二,且都没有到可以说亲的时候。
很快,陈夫人的长媳和余下的儿子儿媳俱到了。
“今儿有个喜事要告诉你们。”陈夫人利落地讲了开场白。
陈夫人的长子早年考中进士,眼下正在吏部任员外郎,从五品的官位。又因为他的父亲是阁老,虽然六部一向和内阁不对付,但也无人为难他。
陈阁老一早就替长子打算好了,在吏部做上几年。谋个外任,在地方上做几年,到时情况如何,我且再看吧。若是没有大造化,似翰林院掌院陆学士,也就是陆太傅长子那样,从未到地方任职,却能青云直上,一直坐到正三品大员的高位上。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陆学士那样,有个深受圣人器重的亲爹,自身又有才干。陆学士虽然无缘为太子讲学,但圣人是听过他讲读经典的。
不仅如此,圣人还赐过御笔给陆学士,荣宠之盛,仅次于他的父亲和一众老臣。
陈夫人召集儿女前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应该是明康的婚事有着落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
陈夫人因女儿年纪尚小,便不曾带出门交际过。因此虽然陈夫人近几个月行色匆匆,但陈家人其实并不知道陈夫人的去向。由此可见,陈夫人的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
“三郎的婚事定下了,是白阁老家的孙女!”直到把事情敲定,陈夫人才放出风来。前面二郎娶媳妇也是一样,现在就更不会变。
陈夫人长媳一愣,阁老的孙女……
这出身,比她和弟妹都强上许多……
陈夫人长子媳妇的爹只是从四品,次子媳妇更低,只是五品。不过那会子陈阁老还不是阁老,只是户部尚书。且陈家次子身上并无功名,同样是读书做官的人家,能讨上这样一门婚事,已是不错了。
当然陈阁老现在做了阁老,儿子又是举人功名在身,这行情一下子就涨了上去。
“不知是阁老家的哪一位姑娘呢?”陈夫人长媳虽然心内复杂,但还是出声问道。
陈夫人一向很给长媳脸面,闻言笑道,“是白家三房的六姑娘。”也就是说不是白尚书的亲女儿,怪道母亲要转个弯,只说是白阁老的孙女。
虽然是三房的女孩儿,但确实也是陈家这几个儿媳妇中出身最高的。
旁的先不提,白成理的官位可是正四品,比陈夫人长子媳妇她爹还要高半级。
不过白成理这个正四品无甚含金量就是了。说是詹事府少詹事,一切都得听从陆太傅调遣。而白成理本人,更是和太子不搭边。
要是太子有什么事不去问陆太傅,而是去问白成理这个少詹事。那文武百官少不得要在背后嘀咕一句,太子就是这等眼光?
本来圣人把白成理放在这个位置上,也没打算他能出多大力。圣人和太子所看好/倚重的,从来只有陆太傅一人。
看着面上形形色色的一众儿女,陈夫人也只是宣布了这个消息,就让众人散去了。
陈明康一早就知道嫡母是在为自己的婚事奔走,听到未婚妻定了下来,面上也没有特殊的表情。对着嫡母行礼后,陈明康就回自己院子温书去了。
从陈明康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他对这桩婚事的看法。
陈夫人对此并不在意,留了儿媳和女儿说话。
“新妇过门,你们只管平心待她就是。那是个不爱说话,性子陈静的姑娘。”两个儿媳俱微愣,娘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捧着未来三弟妹的意思?
要不然,陈夫人绝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儿媳俱松了口气。要是未来弟妹是个气性大的,她们是让还是不让?这可是阁老的孙女,头上又有那么多嫁得好人家的姐姐,更是出了一位郡王妃。她们俩加起来都不够郡王妃一只手收拾的,这就是皇权的威慑力。
陈夫人心中失笑,她自认为不曾苛待两个儿媳,怎么见了她反倒如遇虎狼一般?陈夫人不知道的是,在两个儿媳心里,她这个做婆婆的,可远比虎狼要骇人得多。虽然对她们从不打骂,但两人就是没来由的害怕。
五月末,京中就传出白家与陈家、姚家、沈家要结亲的消息。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样,一眼没看住,就都到了要成家的年纪。
内阁两位阁老结成亲家,这对朝臣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事。内阁中另一位阁老,宋阁老对此并无看法,还恭喜了两位同僚。
圣人似乎很感兴趣,也问了两句,就再没有别的表示。
六月刚过,亦安奉命去为郡王妃主持了三周年祭。自她而始,自她而中,并不算是忌讳。
亦安再一次见到了永襄世子,世子的气色看起来似乎,要比以前好上许多。
公子如玉,世上无双。
恐怕满京城里,再也找不出一个,和世子容貌相当的郎君了。
郡王妃三年祭之后,也就意味着永襄世子出孝,可以加冠,举行大婚了。
亦安归家,静静等待吉日到来。
六月十五这日,田顺义带着圣旨再次登门。
“老夫人、夫人,大喜呀。”田顺义早前让小内监快自己一步赶去通报,此时白家已经摆好了香案,就等着接旨了。
顾老夫人和陆氏有些疑惑,说是大喜,可田秉笔手上除了圣旨,身后再无别的东西。
今日不是休沐,白府只有顾老太太和陆氏这些女眷在。
田顺义见人到齐,便展开圣旨。
“……曰,皇亲母族,理应加恩,朕思此乃祖宗旧例。然王妃父、祖皆已官至极品,无可加封。故降隆恩于妃母……”亦安祖父白阁老官居一品,再往上,就是公侯伯这些超品诰命。而白成文虽然是二品,仍有加封余地。但白成文已是礼部尚书,再加也是加虚衔。而以白成文的资历人望,显然还是有些差距的。
因此便不能加封白成文,也可以通过抬高陆氏,从而达到加恩王妃的目的。
“……故赐顾氏夫人年禄双俸……”上一个得到双份年俸的,还是秦阁老亲娘秦太夫人。
“加封陆氏为一品诰命夫人……”陆氏原本是二品诰命,品级随丈夫白成文走。眼下却先丈夫一步,凭借亦安的关系,提前成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下算是和陈夫人平起平坐,是真正的一品夫人。可以穿一品诰命服,身份的提高,也标志着穿戴的升级。
宣读完圣旨,田顺义并未停留,接了亦安的荷包,便回宫复命去了。
圣人在大婚之前如此加恩,是对王妃的看重,还是另有它意?
不过眼下事不可改,礼部已经开始为王妃置办器物,钦天监也择好了纳徴发册的时日。
和民间嫁娶风俗不同的是,皇家婚礼略去纳采一节,以示皇家与官民有别。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130章 震怒
按说诰命升等, 陆氏本该高兴才是。别看白成文现在是二品大员,一部尚书,又主持了新太子的册立仪式, 正是风光荣耀的时候。
可要从二品到一品, 若无时运,且不知道要熬多少年。
不是人人都是白阁老, 能在遇上变故之前进入内阁。而且圣人有意培养自己的人马, 所以崇元初年的大部分一甲、二甲进士都能有不错的前程。
而崇元十年之后,圣人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堂, 对人才的选拔和任用也比之前严格起来。这也是自崇元二十年之后,官员升迁速度普遍下降的原因之一。
操切权柄, 崇元一朝未有之也。
白阁老为什么能够在,圣人极端厌恶崇佛修道的情况下不被儿子牵连?一者是因为白阁老本身就是能臣干吏,他的才能是被圣人赏识的。二者便是因为白阁老本人也有那么一点子气运在身。不仅圣人看重他, 就连当时的太子也对他青眼有加,这才让白阁老在朝上站稳脚跟。
而陆氏所忧虑的, 则是圣人此举, 似乎是在暗示丈夫日后也很有可能位列台阁,成为真正的一品大员。如果把白成文放到秦阁老的位置上,顾老夫人的双俸也就不难理解。首辅亲娘, 享受这个待遇无可厚非。
陆氏并非当局者迷,只是她想不通圣人为何要这样做?怕太子争权?不是陆氏小视太子。而是压根儿没有人能在圣人活着的时候争权,宣宗皇帝也不行。而且宣宗皇帝也没必要争, 圣人手把手教他理政,会是为了将国家完整地交到儿子手上, 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给后人留下一个强盛的帝国,是圣人最基本的心愿。即使最看重的儿子过世, 圣人也没有就此放松对国家的治理。
无怪乎夏御史拼着一死也要血谏,这样的明君圣主,不应该晚景凄凉。
在亦安正式成为郡王妃之前,陆氏已经放出消息,亦谨和陈家公子定亲,亦和与沈少卿幼子定亲。还有尚德,将在明年正式迎娶姚淑人之女。
这是陆氏展示出来的诚意,表明自家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过分看重陈家,也并不轻视沈家。
亦谨要嫁去陈家的消息传到后宅,杜姨娘当着满院的丫鬟念了一声佛。对着来院子看她的女儿欢喜道,“我的儿,你可算熬出来了。”
不料亦谨听了这话却并不附和,而是罕见地多说了两句,“姨娘糊涂,这是长辈所定,与我的命数有何相干?”杜姨娘虽然有些积蓄,但显然无法打点院子里的所有下人。
今儿这话但凡传出去一句,彭氏不见得会怎么样,老太太却是一定要申饬的。杜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家里还苛待了姑娘们不成?是吃穿比旁人差?还是丫鬟服侍不够尽心?
杜姨娘这话细听起来,就连陆氏也饶了进去。在白成文外任江南之前,家里可一直都是陆氏这个大夫人在打理的。怎么?这是指摘陆氏?
要是让杜姨娘知道这些,准保大呼冤枉。她正是因为大夫人掌家时,颇过了几年顺心日子,所以这才在后来越发思念起陆氏在的时候。
女儿这一出声,杜姨娘也回过神来,连忙把女儿让进内室。杜姨娘拉着两个女儿坐在榻上,左边是亦谨,右边是亦柔。
杜姨娘把女儿们的手叠在一起,哽咽道,“你们能有个好结果,我死也甘愿了。”亦谨、亦柔连忙劝她,这样大喜的日子说一个死字,可不吉利。家里还有一位郡王妃在呢,仔细冲撞了。
听到郡王妃,杜姨娘连忙擦了眼泪。正是呢,因为家里出了一位王妃,陈夫人才肯相中自家女儿。
虽然陈家公子是庶出,但身上有举人功名,今年又要下场,若是有了进士功名,女儿嫁过去就是官太太了!
想到这些,杜姨娘不由得握住亦谨的手,“如今你有了造化,姨娘也就安心了。可你妹妹也快到了年纪,等你去了陈家后,若是有什么好人家,也多替你妹妹留心。毕竟咱们家还有一位王妃娘娘,寻常人家也是高看两眼的。”只怕杜姨娘口中的寻常人家,最少也得是穿绯衣的吧?
说起来,白家这些女儿定下的亲事,确实没有低于五品的。
亦真不必说,周璋现在是加二品衔,干三品的差事,便是一辈子到老不升官,也尽够了。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混不到以三品身份致仕荣休。
亦婵的丈夫虽然家中父祖无人出仕,但却是数一数二的豪族。且顾铭琅本人又有出息,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五品御史。虽然御史一向被视为位低权重,这个物品里有些水分。不过以顾铭琅的年纪,眼下熬资历,日后仕途便顺遂了。
而亦宁更是嫁给陆氏的至交好友,令国公夫人窦氏的次子。严慎中了进士,又在禁军里任职。亦宁称一声将军夫人,眼下国朝无战事,也算是夫贵妻荣。
亦婉嫁给魏司卿长子,这一位官职虽不高,但家里着实有些资财。圣人又念着魏家,时有恩赏。魏夫人更是对陆氏作保,只把亦婉当亲生女儿待,也把家交给她当。魏家虽然子嗣多,但内宅并不亏空。魏夫人更是真心话,自从亦婉进门,不仅外出赴宴,那些夫人以礼相待。夫君在县衙里,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上司为难。
要知道魏莫钤当初举家到京城就任,虽然没受过白眼,可也没有人主动去结交。
而这一切发生变化的缘故,自然是姻亲白家。
亦安就更不用说了,超品的郡王妃诰命,又是永襄菌王府那样的富贵宗室。以至于现在朝上都有传言,白成文这是卖女求荣,指望让女儿把郡王府的库房变成自家的私库。
这可比贪墨高明多了,郡王妃要赏赐娘家人,难道外人还能说个不字?御史也没办法用这个弹劾白成文。
天知道白成文有多冤枉,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便是儿女婚嫁,也都是尽量在好人家里挑拣。平白落个卖女求荣的名声,真是冤死个人。
不过现下来看,至少已经定亲的这些儿女里,没有一桩婚事是不体面的。
杜姨娘拉着亦谨的手絮絮叨叨了半日,还是亦谨身边的丫鬟看不过去,上前道,“好姨娘,咱们姑娘在前面待客了半日,且教姑娘们歇歇。”没有直说杜姨娘的不是,而是拐了一个弯儿,才把这话话说出口。
毕竟姨娘是姑娘的亲娘,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分。她们姑娘才多大?虽说是定了亲事,可还没嫁过去,又怎么好让陈家照管八姑娘的婚事?
没错,杜姨娘正是这个打算,她并没有全然将希望都寄托在陆氏和亦安身上。郡王妃的名号确实唬人,但今儿那么多夫人,却没有一个人问亦柔的。杜姨娘自有丫鬟替他传话。那些夫人虽然嘴上夸着白家的姑娘这好那好,却都把目光看向不到十一的亦顺,也不肯在亦柔身上多留片刻。
这本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要联姻,自然是白成文的女儿更好,何必要到三房去相看?
陈夫人是极稀少的个例,陈阁老的官位不适合与白成文直接联姻。圣人虽不在意,御史却有话要说。
难道日后白阁老支持陈阁老做首辅,日后陈阁老还要继续举荐白成文吗?将朝廷视作什么场合?便是利益勾兑,这也未免太直白了。
而对于旁的人家而言,自家并无陈阁老家那样的官位,当然还是白成文的女儿更实惠些。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便是白家不出力,别个儿也不敢小看自家。
丫鬟扶着亦谨和亦柔回去歇息,看着杜姨娘热切的目光,心里不由打个突,又暗暗道。姨娘也不想想,陈阁老家便是门第再高,姑娘也是嫁到别人家去做儿媳妇的,不说捧羹安箸本就是本分。她们姑娘本就是庶子媳妇,陈夫人能平常相待,就是她们姑娘上辈子修了福。更不用说还要陈家帮着相看,陈夫人自己还有亲女儿没有说定婚事呢!
亦谨却没有想这些,今儿在一众夫人面前来回走动,又要答话,她确实是累狠了。以往没有这样经历,难免有些不习惯。
青葙看着自家姑娘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连忙先将亦谨扶到一旁的偏厅歇息。
“按说咱们做丫鬟的,不该说主子的不是。可姨娘也未免太心急了,咱们姑娘什么性子?实在不该和姑娘说这些。”青葙是从小就跟着亦谨的丫鬟,情份自然非比寻常。
又顺势多说了两句,“咱们姑娘便是过去,难道不要先侍奉公婆?便是小姑子还有一位,且不知道性情呢。”青葙早就打听清楚了,,陈家三公子有功名不假,可陈家也并非面儿上看着光鲜。
“姨娘只以为咱们姑娘是过去享福,殊不知咱们姑娘的难处。”那位陈公子也二十好几的年纪,且不知道有没有房里人呢。
这个还真没有……
陈明康一意功名,尤其上一回落榜,这三年里更是苦读。若非他已经中了举人,这回只怕是要去外地求学的。
本来青葙以为这件事只是个插曲,过不了多久姨娘自己就安静了。
没想到杜姨娘过了几日,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每回见着亦谨,不是说亦柔命苦,就是说她有福气。两个人是亲姐妹,很该照应着才是。
亦谨心里很是苦恼,她也想一家子姐妹都好好的。可她真没有姨娘说的那样有能力,还能帮着妹妹相看人家。
杜姨娘都替亦谨打算好了,“那陈家公子还能没几个同窗?有一两个知交有什么稀奇,不过替你妹妹问一句罢了,又不费什么气力。”亦谨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面上应承,把话憋在心里。
不出十日光景,亦谨硬生生把自己憋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这下可把青葙吓坏了,扑在榻边直掉眼泪,“姑娘别吓我!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亦谨面色苍白,嘴角起了一圈水泡,明显是上火了。
“别告诉……太太……我歇歇……就好了……”亦谨有气无力道。
青葙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对着亦谨丢下一句,“我去找老太太!”亦谨虽然说了不要惊动三夫人,怕的是亲娘受责罚。可她们这些丫鬟侍候姑娘,姑娘一气儿病倒,她们这些身边人就能逃得过干系?
要是六姑娘现在能好起来,青葙情愿捱一顿板子,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
亦谨本来性子就内敛,有什么话也藏在心里不说。这回又是杜姨娘的缘故,亦谨更?*? 不肯说亲娘的不是。
而亦谨这一病,自然是瞒不住的。她身子一向康健,至少不像亦安那样,院子里天天支着炉子熬药。若是久不见好,拖成大病,亦谨先不说,满院子的丫鬟,没一个能逃得了的。轻则撵出去,重则发卖。
本来亦谨还想叫青葙悄悄到五姐姐那里,借她的院子熬一熬药。没想到青葙径直跑出去,她也只能躺着干着急。
余下的丫鬟忙把亦谨围起来,端水的端水,开窗的开窗,倒也不见慌乱。又不是病得快要去了,这时候要再乱起来,到时候先吃排头的就是她们。
青葙疾步赶到明德堂去见顾老夫人。未成想这个时候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到了,陪着老夫人在说话。
原本该是半个时辰后才到请安的时候啊……
青葙心里来不及多想,反正最后大夫人和三夫人也得知道,还指望从夫人那里拿对牌,才给姑娘请大夫来瞧呢。
“回老太太,六姑娘病了……”青葙虽然尽力压抑紧张的情绪,但顾老夫人毕竟这么大岁数,青葙连收敛情绪都勉强,怎么能瞒得过老太太?
彭氏先一皱眉,怎么这时候病了?彭氏转念又一想,许是秋日易感?可这也还没到立秋啊?
陆氏也听出了几分端倪,但并未明言。眼下有老太太在,她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不好越过去。
顾老夫人面容微敛,沉声道,“谨丫头怎么病了?你从实说来。”说着,顾老夫人还看了三儿媳一眼。
彭氏心内奇怪,这与她有何干系?旋即望向青葙,“六姑娘的病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收回目光,复又看向青葙。
青葙顶着三位夫人的目光,再也不敢隐瞒,连忙将杜姨娘这段日子,在亦谨耳边念经的事说了出来。
“反了!”顾老夫人面色勃然大怒,把手里的念珠当即丢了出去。
“把人给我压来!”顾老夫人动怒之下,两个儿媳连忙起身,一左一右扶着婆婆坐下。
“娘且别恼,何必为个糊涂东西生气。”彭氏虽然不在意庶女,但也能听出来杜姨娘话里的意思,是压根儿没有让自己给亦柔相看人家的意思。
彭氏压根儿就不为这个生气,但婆婆明显不是这样。为着老太太,彭氏也得开口劝上两分。
本来今天挺高兴的,陆氏听说宫里要开始往家里送王妃的仪仗器物,正筹划和老太太商量摆在哪里,所以今日来得格外早。而彭氏作为家里的一份子,自然不好绕过她去。所以婆媳三人本来很高兴地说着事儿,既然婚事已不可改,再不挑着好处想,那日子可就真别过了。
偏生又出了杜姨娘这档子事,老太太能不生气才怪。
杜姨娘刚醒,正在梳洗的时候,就被顾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很客气地“请”了过去。
到明德堂,便被老太太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陈家是什么人家?岂容你挑拣起来?这话要是传扬出去,谨丫头就不必嫁过去了,你家老爷也不必在詹事府供职了,只在家管教你们便够了。”顾老夫人这也本是气话,白成理再怎么没有实权,那也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且顾老夫人也没有权力让白成理辞官,只是说着撒气。不然这口气憋在心里,真能把憋出毛病来。
陆氏也听出来老太太这是气话,本想着先劝下来,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是正经。可彭氏却当了真,在陆氏面前抢先道,“娘莫气坏了身子,这个无知蠢妇自有儿媳管教,您可千万保重身子。”把三爷辞官的事儿一笔带了过去。
被这么一打岔,顾老夫人心里的火儿反而消下去了些许。
彭氏就是这一点让人不忍苛责她,心眼儿里全是丈夫。
顾老夫人叹一口气,陆氏顺势道,“娘,还是快些给六姑娘请个大夫来瞧瞧,别拖成大病才是。”
杜姨娘吃了一顿排头,这时候才知道女儿病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老太太发发慈悲,先给六姑娘请大夫吧!”顾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显然气得更狠了。
一旁陆氏连忙吩咐蔷薇,“让管事快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只说是给老太太请平安脉,多的一个字不许说。”刚和陈家定亲,亦谨就病了。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亦谨不愿意嫁到陈家去,这才生出来一场病。
万一陈公子气性大,听了这个执意退婚,亦谨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虽然亦谨这病,归根究底也确实因为这桩婚事所起。
明明两家都看好的婚事,怎么就偏生出这个变故来。
蔷薇听了这话就要领命出去,转头就遇上了亦安。
亦安还没进到明德堂里,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哭喊声。一时心里不由奇道,是什么人敢在祖母的院子里哭闹?家里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带着些许疑惑,亦安快步走进明德堂里,当头就遇上了蔷薇。
“老太太院子里怎么了?”亦安问道。
蔷薇可比青葙要稳重得多,再说也不是景然堂出了这档子事。于是蔷薇简洁明快地把事情告诉亦安,便道,“姑娘且莫进去,里面乱着,我先去找管事。”说着蔷薇略微退后,就想从亦安身边绕过去。
没成想亦安伸手拦住蔷薇,“先等等,你先和绿珠去碧云馆,让绿澜取我的腰牌,让管事驾马车去太医院,请齐太医来。”今日齐太医正好轮休,不在宫中。亦安在宫中做女官时,身上自然是有凭证的。眼下虽然在家里待嫁,但这腰牌却并未交到宫里。
蔷薇却犯了难,“夫人说是让请太医过府,为老太太诊平安脉……”要是拿着姑娘的腰牌去请,指不定要传出话呢。
亦安却仍坚持道,“我见了母亲自有话说,按我的吩咐办吧,莫要耽误了请太医的时辰。”这也是亦安要拿她的腰牌去请太医的原因之一,京城地面儿上是有规限的,管事一个人去,肯定快不了。
蔷薇见状,也只能应承下来,跟着绿珠急忙去了碧云馆。
亦安随后便进了明德堂。
顾老夫人虽然震怒,但现场并没有出现碎瓷乱飞的场景。
亦安仿佛没有看到杜姨娘的失态一般,而是上前对着顾老夫人道,“亦安来给祖母请安。”可巧亦安今儿也起得挺早,刚好遇上。
见到亦安,顾老夫人再大的气,也在这一刻消了。
“先把人带到偏厅看管起来。”本来今儿是为了亦安的事,不想却出了这样的岔子。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老三发那个善心,一院子姨娘没一个消停的!
石姨娘莫名受到牵连……
等杜姨娘走后,亦安才对老夫人陆氏道,“方才我已经让蔷薇去拿我的腰牌,让管事去请齐太医来,这位专精此类病症,是个中圣手。”嘉顺郡主的弟弟,便是这位齐太医调理好的。
而亦安和齐太医更是旧识,有这一分关系在,也不怕齐太医将实情说出去。
陆氏一皱眉,便觉得不妥,怎么能以亦安的名义去请太医?
顾老夫人也觉得不妥,这还不如她病了呢。
彭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婆婆和大嫂面色骤然难看起来。但她也不好表露出来,因此也作一副严肃神色。
亦安便道,“祖母一向身体康健,眼下要是传出些什么,难免徒生事端……”这几位都不适合生病。而一旦请了太医过府,便是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来呢。
“我和齐太医是旧识,在宫里也一直调养着,便是有人疑心,也打探不出来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六妹妹的身子,其次就是不能让陈夫人以为咱们家对婚事不满,这才让六妹妹病了。”亦安一席话很是冷静,到底是受过历练的。
而且亦安说的也全都在理。今年是大年,又是秋闱,又是亦安被册立为王妃。十月里还有圣人八旬庆典,这些事加在一起,还真不好让人传出闲话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