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牵线
城阳伯接到消息, 早就让府中下人摆好香案,静待天使降临。
内监只是对城阳伯说有喜事,城阳伯一时没有往长子婚事上想。且不到加冠的年纪呢, 便是议婚, 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一身绯衣的亦安出现在眼前,城阳伯本人明显是错愕的。城阳伯家中虽有资财, 但与宫中着实不亲近了。像亦安在宫中任女官这样的消息, 城阳伯就比慎国公慢一步,直到现在才知晓。
而冯氏则是因为先前与亦安打过照面, 对亦安的容貌还有几分印象,乍看之下便认了出来。
这里便看出城阳伯与前几位的差距, 慎国公和宣宁侯对亦安的出现并不惊讶,或者说对圣人这样的安排并不意外。这两位都是在圣人面前得脸的,宫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 这些有势力的勋贵是最长上心的。
反观城阳伯,便比那两位慢上一拍, 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很快恢复过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不靠着宫里还能过下去,便是和宫里不亲近,也能做个安稳的富家翁。光是每年领的俸禄银子, 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尤其是公侯伯这样的勋贵人家,除非是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不然日子也是很过得下去的。
“下官给伯爷和伯夫人贺喜了。”亦安上前一步, 对城阳伯和曾经的二婶娘冯氏笑道,随即正色道, “有旨意。”亦安本就是捧着圣旨进来的,城阳伯和冯氏麻利面对圣旨跪倒在地, 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便是再和宫里不走动,也是接过两回旨的。
亦安宣读旨意,等读到赐慎国公次女为城阳伯世子妃时,城阳伯脸上的笑容才真心实意起来。
这桩婚事却是两家都满意的,城阳伯家财比不过慎国公,权势也有所不如,两家能结这门亲事,对自家而言是件极好的事。城阳伯在勋贵圈子里一向不上不下,没有过分的野心,也不希图更高的权势。
可天上掉的馅饼儿有谁不喜欢呢?还是肉馅儿的。城阳伯别的不知道,他可知道这一代的慎国公没有兄弟,膝下就两对儿女。不说权势,便是陪嫁也会十分丰厚。
更何况城阳伯看中的根本不是陪嫁,而是慎国公府所代表的权势。儿子有个有力的岳家,就算是他百年之后,也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时候嫡庶根本就不重要了,城阳伯会介意慎国公把庶女嫁给长子作媳妇?根本不会!这是慎国公府与城阳伯府之间的联姻,更何况还是圣人亲自点的媒。城阳伯失心疯了,才会反对这门婚事。饶是城阳伯是颇有家资的伯爷,除过徐浠,估计城阳伯再也找不到比徐浠身份更好的女子给儿子作妻子了。
冯氏现在有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亦安身上,知道未来儿媳是慎国公次女,便不再关注。虽然城阳伯没和慎国公来往过,但冯氏曾经的嫂子陆氏,是带着冯氏在贵妇圈子里交际过的。更何况慎国公夫人个令国公夫人私交甚好,大家都能混个面熟。
慎国公夫人待底下的儿女并不严苛,这一点冯氏也是知道的。虽说那会子离现在也过去了好几年,但终究是圣人赐婚,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冯氏能有这个心态,还是太过相信圣人。圣明天子无过当今,又是赐婚这样体面的流程。
城阳伯心中称意,那厢慎国公也比较满意。未来亲家在圣人面前说不上话?这不要紧,日后自己多提携提携也就是了!关键是城阳伯世子夫人这块招牌着实不错,城阳伯又是个有家底的,女儿嫁过去不至于日子艰难,往后宫里领宴,两个女儿也能作伴。
一个是公主儿媳,一个是世子夫人,两个女儿都有了好着落,两个儿子也都娶了一门好妻,慎国公自觉人生圆满。
就连慎国公夫人,心里也是满意的。按照她之前的想法,长女能说给同样人家的世子作个世子夫人,便算可以。不想一朝许给舞阳里作儿媳,和皇家的关系再进一步。至于次女,不盯着别家的世子夫人看,同样人家的次子或者幼子均可。
在没有选秀之前,慎国公夫人原本属意次女嫁给景顺侯世子。这家虽比不上宣宁侯、广顺伯,但好歹有个侯爵的爵位,景顺侯世子风闻也还算可以。次女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到时候多给些陪嫁,把侯夫人的位子握在手里,谁也不能指摘她苛待庶女。
只不过老景顺侯年前病逝,府里正在孝期,加上徐浠那会子还没及笄,也不能趁着热孝嫁过去。慎国公夫人便想着等景顺侯府孝期一过再议婚事也行,于是便搁置下来。
景顺侯和城阳伯比起来半斤八两,虽然景顺侯是侯爵,但家底没城阳伯厚实,虽不至于坐吃山空,但也着实挑拣不了更好的。慎国公夫人没想过把长女说给景顺侯世子,便可窥一斑。
慎国公夫人还没到为一块丹书铁券,就把长女嫁到景顺侯府的打算。次女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配景顺侯世子是尽够的,且由不得对方有挑拣的余地。
现下换了明显更富裕的城阳伯府,慎国公夫人怎么会不满意?这比她原先的设想都要更好些,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宣完旨意,又对城阳伯和冯氏道了恭喜,亦安便要去秦家宣旨,还剩下这最后一家,亦安便能回去?*? 向圣人复命了。
冯氏把准备好的荷包给亦安,张嘴想问问亦真的情况,又嚅嗫着没有开口。
亦安体贴地低声道,“大姐姐在家中一切都好,夫人莫要挂心。”主要是亦真现在也是赐婚对象中的一员,要是让圣人知道亦真亲生母亲对这桩婚事不满意,那不是给圣人添堵?
冯氏目送亦安出府,和丈夫商议起长子的婚事来。亦真那里,也只能多补贴一份嫁妆,剩下的,就看圣人的眼力,和周璋的良心如何了。
在去秦家的路上,亦安仔细回想慎国公的叮嘱,发现慎国公确是对儿女都很在意了。
秦阁老虽是首辅,府邸是圣人所赐,面上的气派是足够的。只是缺少几分底蕴,不像是传承多年的世家。
秦家是自首辅秦阁老这一代才发迹,这所宅院还是圣人所赐,从一开始的装潢便不是由着秦阁老的性子来的。所以才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秦家人的气质不太搭。
秦阁老领着兄弟出来接旨,秦太夫人年高,圣人特免太夫人跪接圣旨,这是对老臣子的优待。
亦安当着秦家众人的面宣读旨意,于是秦夫人知道女儿被赐婚给慎国公次子。
先前亦安让跟来的小内监向秦阁老透露过这是赐婚旨意,只是没有提及是哪家。
不独秦首辅,首辅的两个兄弟,儿子也都愣住了。自家是清流文臣,怎么和勋贵联起姻来了?!
莫说清流和勋贵,就是清流和武将,那也是不搭噶的啊。除非那清流本身就是世族出身,像陆家一样。
秦家是从秦首辅这一代开始起的家,若说底蕴,自然不如慎国公府丰厚。可秦首辅是圣人看重的人,有大才,他的孙女有加分项。
事已至此,秦阁老还能抗旨不成?带着一家人接过圣旨,秦阁老就听亦安笑道。
“慎国公托我向阁老递个话。说是府上二公子已报了恩荫,成婚时会按着相应的品级来,不会委屈了姑娘。”慎国公确实是为家里孩子打算过的,长子是世子,不必操心。次子是庶出,便把恩荫给次子,成婚时按官员的等级来办,也体面不少。
秦夫人原还想着慎国公次子日后能有什么出路,勋贵人家的公子,能在科举上有成就的,简直凤毛麟角。很明显慎国公次子并不是在这一范畴之中,能走的也唯有恩荫一条路。
慎国公托亦安给秦阁老带这样的话,就是想让秦家安心,他的次子虽然读书不成,但也不会委屈秦家姑娘。
秦夫人私心里想着,便是赐婚,也是令国公幼子更合适些,怎么说给了慎国公次子?不是秦夫人不满意,实在是令国公幼子和秦珂在各方面看来,都是比慎国公次子更合适的。都是嫡出,年纪也相当。
秦阁老是首辅,虽不是勋贵出身,但嫡庶是可以挑拣下的。不过现在有了慎国公这句话,秦阁老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眼下让秦阁老更加在意的是,代替焦清出宫宣旨的人,怎么换成亦安了?焦掌印在他做首辅之前,便已经在替圣人宣旨了。如今把这位推出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秦首辅同样不是天真的人,只是他也想不明白圣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向秦首辅告辞后,亦安便回宫向圣人交旨去了。
于是宫外开始流传,亦安这个御前女官在圣人面前极为得脸,已经夺了焦掌印的权,下一步就要左右圣意了。
这些话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好像亦安真弟的夺权成功,把焦清一脚踹开似的。
事实上这些流言散播的时候,亦安正听焦清说些宫廷往事,两人正在扯闲篇呢。
这两日徐沅姐妹和秦珂陆续出宫,只剩下广顺伯的孙女一人,这位倒不害怕,仍然笑呵呵地住在宫里。按照圣人的意思,左不过是赐婚给哪家公子罢了。犯不上忧心、害怕,只管坦然处之就是。
没过几日,赐婚的旨意果然下来,这回还是亦安去宣的旨,赐婚对象家亦安还挺熟,正是亦安外祖,陆家。
广顺伯的孙女和陆太傅的小孙子年岁相同,这时候赐下婚事,等举行婚礼时,便都是大人了。
而这不是让亦安犯难的差事,而是另外一件。
圣人让亦安拟旨,今年十六的荣康郡主,将要赐婚给令国公幼子!
别的不提,只说令国公太夫人,能乐意嘛?
亦安这时才恍然,怪道圣人没把秦珂指给令国公家,原是给荣康郡主留着呢。
直到这时亦安才明白圣人的良苦用心。荣康郡主虽有皇家郡主的名号,但到底娘家无人,日后圣人宾天,很难说婆家会对荣康郡主如何。
但眼下赐婚给令国公幼子,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荣康郡主的妯娌,未来的令国公夫人,就是临清公主!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她人可比。
圣人把荣康郡主托付给女儿,未尝没有让女儿帮着照看的意思。
只是这个旨意却不好宣,令国公太夫人连慎国公夫人都没能磨动,又岂会看上一个娘家单薄的外姓郡主?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亦安带着圣旨再次出宫,直奔令国公府。
第067章 不满
令国公见到满脸喜色的小内监, 说是府上有喜事,让赶快预备香案。令国公本人却对此毫不知情,他家还能有什么喜事?
等令国公再问, 小内监却不肯说了, 只说宣旨女官即刻就到。内监虽年轻,可也知道, 有些事是不好说的。
这段日子亦安往各家宣旨, 京里有点儿关系的都知道,御前有一位新宠, 分了掌印太监焦清的权。
令国公家知道得更多些,也因为亦宁和亦安的关系, 可以稍微问得更多些。虽然亦安是在御前办差,可亦宁往后就是令国公府的媳妇,为着自家姐姐, 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还是可以透露的。
令国公虽然心里生疑, 但也带着全家上下, 一同接旨。
亦安带着圣旨进门,过得几道门,便看见令国公全家恭迎圣旨。
亦安给令国公道喜, 令国公笑着应声。
“下官拜见公主殿下。”亦安随后又给临清公主请安,这位是圣人的女儿,亦安即便是宣旨女官, 也得先行君臣之礼。
“不必多礼。”临清公主身边的女官小心扶着公主起身,受了亦安的礼。
看那位女官小心的模样, 以及公主身后铺着软垫的座椅,亦安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公主不会是有孕了吧?
这个猜测不算离谱,公主和驸马正当盛年,感情又好,且素无暗疾。成婚已有几年,这时传出喜信,并不让人意外。
“公主这是……?”亦安声音都轻了三分。
临清公主微微点头,“刚上身没多久,还未证实。”怪道太医院没向圣人报喜,万一最后闹个乌龙,总是让人不快。还不如等胎坐稳,确定怀有身孕后,再向圣人报喜也不迟。
“恭喜殿下。”虽说皇家公主不必十分看重子嗣,但自己的血脉有了继承人,总是让人高兴的。
临清公主这会儿肯定不能说同喜同喜,只道,“若真有了,必请你来喝喜酒。”公主不同旁人,便是确定有孕,也会开几席庆贺庆贺。
更何况是令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一旦临清公主生下子嗣,那就是圣人的外孙!虽说公主的子嗣不能封王封爵,但和圣人有几分关系,日后的前程总差不了。
简单寒暄过后,亦安从三份圣旨中拿出第一份,开始宣读。
这也是令国公想不明白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圣人发下三份旨意?
虽然亦安是亲手写下圣旨的人,但在这个时候显然不能向令国公透露任何消息。不然旁的先不提,亦安自己在御前还能不能待下去,就成一个问题了。连这样的小事都保守不住,还指望别的军国大事吗?
这样说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亦安谨慎惯了,御前的消息绝对不会在旨意颁发前散布出去,即使是自家人也一样。
况且亦安有不得不来宣旨的理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
这是一份赐婚圣旨,赐婚对象是……
亦宁与令国公次子。
令国公共有三子,长子尚主,次子不久前与亦宁定下婚事。幼子则被圣人定给荣康郡主,只是眼下还未宣读到。
这便是亦安心知此行恐怕不大顺当,却必须要来的原因。
亦宁虽然得令国公夫人看重,但上下两个妯娌,一位是圣人亲女,尊贵已极的临清公主。一位是圣人看重,封为郡主的功臣遗孤。这两位在身份上,哪个都不比亦宁差。
虽是有做个阁老的亲祖父,和出身大族的太傅外祖,但亦宁的优势并不明显。令国公次子又是排行在最中间,既得不到既嫡且长的实惠,又不是最小的幼子,得令国公太夫人疼爱。
本来在出身上就比不过临清公主,更不用说后面的荣康郡主还是功臣遗孤。魏家主脉虽死了大半,但在圣人心里留了印象,必是不会吃亏的。
这三碗水眼看着端不平,如果这三人里必要有一个吃亏,除亦宁外不作它想。且亦宁又是在选秀前匆忙与令国公次子定下婚事,本就惹眼,好像是白家上赶着嫁女儿似的,对亦宁到底不好。
只是陆氏与令国公夫人相交莫逆,信得过对方的人品,不然也不会把亦宁托付给对方。
亦安在给荣康郡主拟赐婚的旨意时,就不无忧虑地想到,一家子妯娌里,唯独亦宁没得着只言片语。万一日后起了变故,亦宁的日子且不知道要怎么过。
赐婚不仅只有体面这一重含义,更多的还是对双方的约束。圣人认证过的婚事,哪个敢生出幺蛾子?莫说到御前走一遭,便是那这个说嘴,一般人也是受不住的。
而圣人显然是对亦安极为优容的,这得益于圣人的记性十分好。待亦安拟完旨意,圣人过目时,突然问了一句,“令国公家的次子,是不是与学士的姐姐定下婚事了?”圣人既问得出口,心里必然是有成算的。
亦安垂首应是,衣摆没有丝毫摇动。
圣人忽地一笑,“朕记得先前,临清与你们玩得好,可见这就是缘分……”缘分之后是什么,圣人没说,却让亦安拟旨意。
给亦宁和严慎赐婚……
若非亦安有着前世记忆,这会子恐怕早就热泪盈眶,高呼吾皇万岁了。
这哪里是一道旨意,分明是送给亦宁的大礼!是这段婚姻的有力保障。只要令国公府上下没疯,这段婚姻的存续不成问题。
亦安脑海里现在还回想起先前圣人的话,“既是你姐姐,也不好委屈了她,独她没有,到底也不是两家的体面。”圣人的话里似有深意,但亦安却不能拒绝。若这是一场交易,圣人开出的价码也实在丰厚。丰厚到即使是亦安,也不由松动了片刻。
四十年天子,圣人极善驭人之术。
这几道旨意下去,管保教人服服帖帖的。
令国公接过旨意,他对这桩婚事还是赞同居多的。虽然期间受了点闲气,但能把陆太傅的外孙女娶回家,自家还是很看重这门婚事的。便是其中有些波折,那也是值得的。
如今接了旨,这桩婚事再无不圆满之处。这也意味着圣人不再计较先前的事。这对令国公而言,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只要圣心仍在,对令国公而言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让令国公深思的是,这道旨意到底是圣人不在意追补的,还是听了什么人的话,而特意赐下的?整个令国公府就没有笨人,几乎一下子就把目光放到亦安身上。这位可是正经的御前女官,说不得就能影响圣意?
若说左右圣意也太过了,圣人压根儿是个不会被旁人所左右的人。只有圣人愿意给的,还没见过哪个能从圣人手里叩出恩典来。
眼下不就有了一位?
亦安平静地宣读旨意,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既无开怀,也无得意,只有一抹清浅笑颜。
不管令国公府里上下怎么想,亦安还是有条不紊地宣读第二份圣旨。
令国公太夫人原是站着听旨,等听到圣人赐婚给小孙子和荣康郡主,令国公太夫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亦安,眼中的寒芒让人遍体生寒。
这位令国公太夫人原就是将门之女出身,是两代之前那位宣宁侯的长女。
如今的宣宁侯得称令国公太夫人一声姑祖母,太夫人是宣宁侯府如今辈分最高的人。
令国公太夫人身子一晃,惊得令国公差点儿跳起来。虽说天威难测,可母亲这般岁数了,若是有个好歹,可教他怎么做人啊。令国公瞬间就猜到了母亲为何这般?没别的,看不上荣康郡主的娘家呗。
虽说是圣人亲封的郡主,但娘家说实在确实差了些。而且在外人看来,那且算不上是郡主正经的娘家。魏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些人家自然心知肚明。
令国公太夫人到底老练,一挥手甩开儿子,随后对亦安笑道,“让天使见怪,我这是欢喜过了,还请使者继续宣读旨意。”亦安心中泛起一丝古怪,这样的话,还是她先前说与焦清的,换汤不换药罢了。
只是令国公太夫人咬紧牙关的样子,着实不像是无事的模样。
亦安只微微颔首,接着宣读第三份旨意。
没看到圣人正经的女儿临清公主都没发作,亦安上赶着挑这个理做什么?再说令国公太夫人是亦宁未来的太婆婆,亦安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替亦宁在令国公太夫人面前卖好儿,这会子自然不会拿着此时不放。
令国公太夫人心里都快气炸了,魏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莫说和国公府攀亲家,便是三品官,也不见得会和魏家结亲。
白成理是五品……
太夫人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该早些把慎国公的长女定下来。便是冒着失宠于圣人的风险,也不能让魏家占去便宜!
令国公太夫人出身宣宁侯府,和已经许给慎国公长子的宣宁侯长女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关系。若非这样,太夫人是很乐意给小孙子和宣宁侯长女做媒的。
当时慎国公夫人登门,令国公太夫人想的是儿子的前程。慎国公已经叫申饬过一回,太夫人便想着自家要是应下慎国公夫人的话,岂不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更不用说家里已经为二孙子的婚事顶了圣人一回,要是再来一回,只怕令国公多年的体面,就要随之而去了。
因为这一犹豫,导致今日这般结果,太夫人实在懊悔。
第三份旨意宣读完,太夫人的脸色才算稍微和缓。
第068章 摆设
第三份圣旨是对令国公幼子的加恩旨意, 按照常理,荣康郡主是郡主而非公主,她未来的丈夫也只能作为仪宾而非驸马都尉。
只是圣人格外开恩, 说令国公幼子系出名门, 因此在与荣康郡主大婚后,破例提升其为驸马都尉。
令国公幼子虽单名一个恪字, 但太夫人对小孙子格外疼爱。像严恪这样既非嫡长, 又看不出在科举上有多少建树的,顶了天也就是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类似于门庭没有衰落的贾宝玉, 可以在国公府的荫蔽下,作一辈子富贵闲人。令国公府比荣国公府还要强上不少, 既尚了圣人之女,又和世家大族联姻,姻亲关系遍布朝野。
本来令国公太夫人已经对小孙子的婚事不要求样样出挑, 只要家世好、模样俊,最好能处得来。若是有这样的, 她必然将对方当亲孙女儿疼。
□□康郡主占几样?家世好?魏家最高不过五品官, 魏夫人的一品诰命在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或许能看看,不过这些也是旁人看在圣人的面子上对魏夫人格外容忍。只她那一进佛堂就是半个月的性子,素来与外人不怎么交际, 别人就是想递个话头,也能被魏夫人的冷脸堵回去。
久而久之,京城里压根儿就没有和魏夫人交好的夫人。是人都会在心里嘀咕, 魏夫人这样的作派,圣人在时自然无忧无虑, 圣人若不在,谁又能给魏家和荣康郡主遮风挡雨?
模样俊?荣康郡主虽然容貌尚可, 但才十六岁的年纪,只能等两年后再看,或许那时候就长开了。
至于处得来就更没法儿说,荣康郡主和严恪压根儿就没见过面,一个养在宫里,一个养在令国公太夫人身边。顶多就是远远望见过一回,没有说过话。甚至还不如亦安,起码现在亦安和严恪的距离要比荣康郡主之前和严恪的距离近得多。
所以荣康郡主的婚事和亦安未来的姐夫周璋一样难议,这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荣康郡主的父亲是为国事而死,外人看她便有九分的宽容。而周璋的父亲虽是被冤杀,但又没来得及在布政使任上做出实绩,这份宽容便降到了六分。
京城勋贵都以为圣人这些年待这两人格外恩荣,是打着赐婚的主意。毕竟在外人看来,荣康郡主和周璋的情况实在相似。
荣康郡主只有魏夫人一个母亲,又常年养在宫闱。魏夫人不见女儿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不然圣人何至于让魏夫人与荣康郡主母女分离?周璋又是父母双亡,家中一个亲人也无,和荣康郡主一样,若是有事,家里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出来。
这样的两个人,虽说身世确实让人可怜,可一个皇室郡主,一个三品官身。但这这两样,便是常人一生都触摸不到的。
京城勋贵面上不说,心里不是没有嘀咕过,圣人这样,只怕也有让两人日后相互扶持的意思。
可偏偏圣人不按常识出牌,一个抽冷子,周璋竟然和文妙真人的女儿成婚了!这件事的离奇程度,让外人听说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荣康郡主该怎么办?若说圣人有意赐婚给荣康郡主和周璋,那确实是没有的事。只是当时的情况之下,又确实找不到更合意的人选了。
京城勋贵都不想请这两尊菩萨回去,周璋还好说,荣康郡主身后可还跟着那样的一大家子!魏县令入京时,光家里人就坐了好几辆马车,这样的亲家,实在高攀不起。
谁看一眼荣康郡主的“娘家”,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媳妇的人选。还是那句话,有条件的看不上,没家底的,圣人看不上。
荣康郡主今年十六,即使是外姓,但也名义上的皇家郡主。等荣康郡主嫁进令国公府,也已经在十八以上了。更何况严恪是幼子,如今还没到加冠的年纪,等他加冠,荣康郡主也差不多就二十了。郡主与严恪算是同岁,从岁数上来说,确实是比较般配的。
只看婚事,圣人对荣康郡主确实是尽心了。满朝文武里,再也找不出一家,既比令国公府有体面,又能照管她的人家了。
圣人给荣康郡主定下这样的婚事,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女儿临清公主是令国公世子夫人,未来的令国公夫人。
荣康郡主基本算得上是娘家无人,在京勋贵根本没有人把魏县令一家当作郡主的娘家人看待。甚至于魏夫人自己都知道,她家不过是靠着圣恩才能走到如今,再想往高枝儿上攀,那纯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陆氏给亦婉做媒时,魏夫人一口就应了下来。她们这样的人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亦婉已经是能遇上最好的人选,没有什么可挑拣的。便是亦婉生母只是姨娘又如何?难道两家来往不是正房夫人去交际,反倒让姨娘当家做主的?这样的不是没有,只是各有各的缘故。不是正房夫人亡故,就是男人家宠妾灭妻,总有个由头在。
圣人也没指望魏莫钤能出多大力,只是想着不能叫魏家看着明面儿上无人,有没有这个虚壳子在,还是有一定差别的。虽做不成荣康郡主的后盾,但好歹有招牌在。不至于让外人说,这位和锦衣卫指挥使周璋一样,是个满门绝灭无人的。
为了能让荣康郡主在婆家过得舒心,圣人破格提拔严恪为驸马都尉,这对严家来说当然是恩宠,只是搭上这样一桩婚事,这份恩宠也不免有几分褪色。如果令国公府真的还想再与皇家联姻,不必圣人的女儿,圣人的孙女也成啊!平王无女,景王不必提,恭王可是正经有两个亲女儿的,还是正经的郡主,不是外姓!
以令国公府的实力,即使向圣人求娶恭王之女,也是配得上那位郡主的。毕竟长子已经尚了公主,幼子再尚一位郡主,别人也不会说这是令国公府出格。
不过论起来,荣康郡主这个贴牌郡主,确实要比圣人真正的孙女过得还要好。恭王府两位郡主不止得到郡主封号的时间晚于荣康郡主,这是宫里的传统,害怕孩子年纪小压不住封号,虽有省几年开销的嫌疑,但也是为孩子好。
更何况恭王的两个女儿是随其父住在王府,只有年节或者恭王入宫请安的时候才会入宫拜见圣人。毫不客气地说,恭王府两位郡主在宫里的时间加起来,都比不过荣康郡主住在宫里的时间长。
这也是令国公太夫人对荣康郡主比较忌讳的一点,圣人活着的时候压过正牌郡主便也罢了。若是日后大位落到恭王身上,两位郡主晋升公主,回想起往日时光,一笑置之算是性情好的。若遇上那性情不好的,岂不是要全家遭罪?莫说临清公主那时是长公主,圣人是亲兄弟都有可能削减待遇,更不用说还隔了一层。
这一桩桩一件件,现在的体面,很可能就是日后的不体面。
令国公太夫人为什么在选秀前会答应二孙子与亦宁的婚事?看重的就是陆氏是百年不倒的世家,白阁老又是多年宰辅,便是日后新帝登基,也不得不倚重老臣。要是白阁老走在圣人前头,那只能说两家运气不好。这对令国公太夫人来说是一场豪赌,她老人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老人家虽然偏疼小孙子,但心里还是念着全家人的。
似荣康郡主这样的孙媳妇娶进门,跟迎了尊活菩萨进门有什么区别?
这份旨意宣读完,令国公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只对亦安道,“使者一路奔波,还请暂且于花厅歇息,公主想是有话要对天使讲。”令国公太夫人不算是睁眼说瞎话,临清公主确实是有话要对亦安讲。
“叨扰贵府。”即使亦安还有两道旨意未宣,但令国公太夫人这个面子亦安是一定会给的。不未别的,单她是亦宁太婆婆这一点,亦安就不能不给好脸色。亦安面上的笑意都比往日要盛三分,都说婆婆好了儿媳妇的日子才好过,亦宁讨了婆婆令国公夫人的欢喜,能不能在过门后过好日子,令国公太夫人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作为令国公府辈分最高的人,太夫人显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唯一能让太夫人让步的,便是皇权。
亦安说着,亲自扶着临清公主,两人穿过抄手游廊,走到离宣旨之处颇有一段距离的花厅。亦安扶着临清公主坐下,公主又让侍女去沏茶、上点心。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临清公主对着亦安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尽是柔和。
“上命所差,职责所在,怎会言苦?”便是作女官,也要做出模样来,若是连跑跑腿的事儿都办不利索,圣人给亦安的这些额外加封,岂不是看上去就像个笑话?
要知道嘉顺郡主的傅母,在外廷对标的可是郡王傅,虽然是个荣誉头衔,但品级不低。虽然亦安现在都没有和嘉顺郡主有过更多交流,但确实是因郡主,亦安才多领了一笔丰厚的俸禄。
郡王开府后基本都会有王傅教导,充任讲经官员,和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差不多,但没有前者晋升空间大,基本半辈子都要和王府挂钩。但王傅品级又高,即便是作为荣养官职,也只比太子太傅、亲王傅低一级而已。说白了,王傅的等级随亲王而定,即便是郡王傅,万一日后郡王登基成为新帝,他的老师,这一任王傅,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在新朝里府分到可观的一杯羹。
更有甚者,王傅可以凭借自己对王爷本人的影响,触摸到难以想象的权力。这在前朝是有过先例的,凭借是圣人潜邸时王傅的身份,新皇登基后进入内阁的不在少数,有的甚至还成为了一代权臣。
比如亦安外祖陆太傅,先太子尚在人世时,陆太傅便以太子太傅身份兼管詹事府,可以说是东宫话事人。先太子因圣人爱重而地位超然,陆太傅又因为圣人和先太子的看重,便是当时的首辅,也会因此让陆太傅三分,不太敢摆首辅的架子。
临清公主听了亦安的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点脚力怎算辛苦,你的辛苦还在以后。”临清公主算是看得明白的人,亦安要是在崇元一朝不能平安落地,在新朝等待她的,就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了。
“不过你放心,我必向父皇陈情,让你嫁一个如意郎君,日后自家去做当家夫人,再不必受此等拘束。”即便贵为公主,临清公主对亦安的祝福,也不过是找个如意郎君罢了。
临清公主自己便是这条路,倒也不必苛责。况且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成婚才是主流。文妙真人因为弃家修道,差点儿连累一家子过不好日子。前车之鉴尤在,后人便是想效仿,也得在成亲之前超脱了去。
况且不嫁人就不受拘束了嘛?那也未必,僧、道照样要向朝廷缴纳税款。本朝对这类人群的优待是有,但也不许不纳。香火旺盛之地要纳,孤寺独观,无有烟火之处是可以免去纳税的。既无信众前往,又哪里来的香火?圣人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开明的。
临清公主不知道圣人的打算,还以为亦安和她母亲陆氏一样,任女官是为了攒资历,到时候说婚事的时候面上光鲜些,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是“见过”世面的。
本来以亦安的出身,再加上在宫里做过女官的经历,陆氏绝对能给亦安说上一门比先前相看好的那些更好上一层的婚事。不过日后能不能过好日子,还是要看夫家的人品如何。
比如亦宁,是因为陆夫人信得过好友的品性。比如亦安,陆氏和沈夫人搭话,便是看中沈家人品,又有丈夫白成文担保,这才想进一步相看沈家幼子。再比如亦婉,这是陆氏给保媒的婚事,魏夫人是陆氏考察过的,这样的人做亦婉婆婆,恰恰才能不让亦婉吃亏。
至于亦真?这是不可抗力因素,能过得如何,只看亦真的命数,还有周璋的人品了。赐婚只能保证婚事不会终止,至于期间会发生的意外?旨意不会管这么多的。
“有劳公主挂心,下官还不着急。”把这个话茬岔过去,亦安关心起公主的身体。亦安是真不急,对上临清公主,依旧是这个口吻。若亦安在这时候提了这样的事,不说自己的前程,几个姐妹的婚事还没落定,有她在御前,好歹是个震慑不是?
这也是陆氏为什么咬着牙也要认周璋这个女婿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赐婚,而且周璋本人还有圣人亲赐腰牌,入宫去见圣人,压根儿不用等的。要是开罪了这样的人,光是天天在御前晃悠几圈,试问有哪个受得了?便是自家没错,也得落个各打五十大板的下场。
忘了说一点,周璋和亦真成婚后,回门礼拜见的是陆氏和白成文,所以说陆氏是周璋的丈母娘,倒也不算错。
“父皇很看重你,必会为你打算的。”临清公主目光看向亦安身上的腰牌,对亦安露出“你只管放心”的表情。
亦安身上的这块腰牌与周璋那块算是同款,起因是圣人觉得亦安一趟趟出宫又要等候禁军查验怪麻烦的,索性便给了这块腰牌。
能够出入宫廷如无人之境,得到这块腰牌的,宗室里只有舞阳长公主和临清公主,荣康郡主尚未出嫁,不知圣人日后会不会补给她一块。宗室里即使尊?*? 贵如圣人亲生子,三王也是没有时时入宫这个权力的。目前储位未定,给谁这个体面,或者都给了出去,对掌权者而言是不大明智的。
尤其圣人老迈,对禁军的掌握却一年强过一年,明显是对三王不再信任。便是旁系的定王、端王、安王,圣人也是防备着的。万一他哪一天龙驭上宾,这些宗室藩王翻了脸,好歹有禁军在,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外命妇里,也只有久居佛堂的魏夫人手上有一块。这也是为什么京城勋贵看不上荣康郡主做儿媳,却也不敢明着说出口的缘故。谁知道这位哪一天会不会突然母性重现,入宫去给女儿讨个公道?要是圣人给荣康郡主“主持公道”,那么自然就要有一人受到“不公道”的惩罚。
至于大臣里?这么说吧,便是圣人三顾茅庐的陆太傅和崇元一朝的几位首辅,都没能拿到这块腰牌,更遑论旁人。
而这样的腰牌现在就在亦安身上。直到这时,亦安才明白,登高必然跌重的道理。看似圣人给亦安的体面越来越大,却把亦安推向百官的对立面。眼下看不出来什么,亦安左不过是替圣人跑跑腿,这也在满朝文武忍耐范围之中。
倘若有一日,亦安接触到更大的权力,会不会被百官所忌?圣人独治多年,朝中却没有一个权臣登台,就是因为圣人随时可以把这份权力收回去。但万一,圣人到最后关头,却又不想收了呢?
说起来都是危言耸听,等真到了那一日,恐怕就是腥风血雨。满朝文武对圣人最放心的便是这份独治,不会被旁人影响决策。倘若真出现了那样一个人,百官又会如何?
另一边,令国公太夫人看到亦安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后,周围的丫鬟又被遣了出去,身边只有儿媳和三个孙子,这才忍不住道。
“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圣人?!”这话细听起来,已经算是对圣人不满了。
只是这话是令国公亲娘,临清公主的太婆婆亲自说的,便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个。
“母亲慎言!”令国公罕见变了脸色,他倒不是因为母亲说了这样的话,而是这样的话要是传进圣人耳朵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太夫人自家也一肚子委屈,想当初她在宣宁侯府时,老宣宁侯就对朝廷忠心耿耿,那时候边境尚不平稳,老宣宁侯那一代,是真真正正有族人马革裹尸的。
当然相比起为国捐躯的大部分无名无姓的军士而言,宣宁侯府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总的来说,勋贵和皇家算是相互成全。
令国公太夫人是亲眼看着这个国家怎样走向四海升平的,她和圣人是一代人,算是老朋友了。便是这样的圣人让太夫人感到陌生,昔日旧友,到底不似往昔了。
令国公和三个儿子劝了好一阵,才算劝了回来。
令国公夫人缓过这口气来,对长子道,“派人去花厅请使者来,我有话要说。”对于令国公太夫人而言,圣人御前的人,能说个请字,便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正巧亦安和临清公主也说完了话,顺势便去见太夫人。她今日实在不得空,还要跑两家。
“劳烦使者回奏圣人,届时郡主下降,是从宫里出降,还是在宫外别置它府?”令国公太夫人这话说白了就是不想认魏县令这个“亲家”,虽说魏莫钤现在看着还好,不是为非作歹的模样。但谁能保证他那“一群”儿女,日后个个儿都是成器的材料?要是打着郡主娘家、国公府亲家的旗号招摇撞骗,真是把国公府的脸面放地上踩。
也只有令国公太夫人有这个底气说这个话,她老人家和圣人是一辈儿的,又是旧相识。
“下官谨记,必替老夫人回明圣人。”对于这个问题,亦安还真不敢打包票。
因为就这个问题,御前是有个小会议讨论过的。
参会人员有:圣人、掌印太监焦清、御前女官亦安、穆尚宫。
关于荣康郡主从何处出降的问题,一直没有讨论出结果来。总的来说,还是圣人犹豫了。
要是从宫里出降,那魏家这个提拔了十来年的“娘家”,到底有什么用?
是个摆设?那这也太亏了。
从魏家出家?那用不用郡主的仪仗?
真个儿是左右为难。
最后的结果是,容后再议,先宣旨再说。
从令国公府出来,亦安又去了自家。这份后补的赐婚旨意,男方、女方家都要通知到。
陆氏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为亦真的婚事忧虑,一方面又为亦宁庆幸。有了这份旨意,别的不说,女儿的后宅起码是平静的。
不提令国公夫人对陆氏的保证,单说赐婚一项,公主和郡主都是皇家女,自然不允许有妾室存在,若有,便是打皇家的脸。
而今中间的这个也有旨意,总不能上下两妯娌都没妾室,偏中间的有了吧?
为着这个,便是面前是块毒饵,亦安和陆氏也得暂且吞了。
更何况眼下看来,这好像还不是饵,是纯纯的肉馅饼儿。
眼看日头渐生,亦安又马不停蹄赶去魏府,不是魏莫钤魏县令家,而是一品诰命魏夫人家。
魏夫人府上是罕见的清冷,随着侍女走过空旷的游廊,亦安身上无端冒出白毛汗来。
对于亦安的到来,魏夫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而是淡淡道。
“劳烦使者替我回禀圣人,就说郡主的婚事全凭陛下安排,我还要在佛前诵经,便不入宫谢恩了。”魏夫人是第二个敢这样和圣人说话的人,偏圣人还不会怪罪她。
不过魏夫人也算是替圣人解了一个难题,魏夫人不出面,那荣康郡主出降,便只能在宫里办。
亲娘不出面,再从魏县令家中出降,对荣康郡主而言,就更不是体面了。
这下,魏夫人一家,更成摆设了。
亦安难得噎了一下,对魏夫人一礼,然后回宫复命去了。
第069章 参政
在回宫的路上亦安还在回味魏夫人之后又请她转禀圣人的话, 这位竟破天荒要见女儿?
但亦安觉得这似乎并不代表魏夫人终于想开了,毕竟这位之前还说过不会参与女儿的婚事。
或许荣康郡主面对的,还是和原先一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母亲。
亦安并不执拗于魏夫人的心思, 她只是个传话的。果然,圣人听了魏夫人的话后也挑了眉。既不参加荣康的婚礼, 却要见她?圣人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却还是让焦清安排内监去钟粹宫,送荣康郡主出宫去见亲娘。
圣人手里捏着一封奏疏, 面上神色有些许不愉。这对一位掌权四十年的帝王而言,已经算是明显的情绪外露了。不过祖训里也没规定, 皇帝当的时间越长,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作为皇帝,尤其还是一个老人, 圣人的内心其实极富情感。只是连遭打击,故而内敛起来。
亦安察觉到圣人的情绪起伏, 愈发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不过圣人显然没有把亦安看作透明人, 想了想轻声唤亦安道,“白卿,你来看看这封奏疏。”
亦安面色为难, “陛下,这恐与制不合……”亦安是御前女官,但她的职权里并无参政议政这一条。如今圣人让亦安看奏疏, 说轻了是备询,说重了, 那就是越权。
这事儿要传出去,圣人当然是圣明天子, 一点儿错都不会有,挨骂的自然就成了亦安。御史倒不是容不下女官,而是容不下任何扰乱朝政的因素存在。一个女官在文武百官眼里不算什么,比这个还大的权臣又不是没见过。要是亦安稍微露出一点儿能影响圣人的苗头,只怕白家的门槛都能被踏平。
圣人好似知道亦安心思一样,安抚道,“无妨,此乃朕之家事,白卿既为内廷学士,便是宗室之师,如此便无妨。”圣人在这里偷换了一下概念,欺负亦安没在内廷任过职 ,把一个负责教导诸王、诸妃、公主、驸马读书的女师,扩大到整个宗室范围。
亦安将信将疑,既然圣人都这样说了,亦安只能接过奏疏去看。毕竟亦安既不是令国公太夫人,也不是魏夫人,面上都不能露出别样神色。
这还真是圣人家事……
章王一系的一位镇国中尉上奏告状,告的是自己的亲兄长奉国将军。章王是太·祖皇帝庶子,王位传了两代后逐代降袭。
这位镇国中尉便是章王后人,上疏状告亲兄长奉国将军。
本朝宗藩条例,自郡王以下不授田产,由朝廷拨给禄米。本支郡王过世后,其名下田产由朝廷收回。这也就是说,自郡王以下,所有宗室都要靠朝廷发放俸禄生活。这样有效遏制了宗藩坐大,同时又保证了农户田地不会被侵夺。
而在京城拥有庄田产业的,只有那三位永不降封的亲王。就算是圣人亲子,也不过是名义上划拉一块封地,把那块地的税收拿一部分出来,算是额外的俸禄。
这位镇国中尉状告亲兄长的原因在于,那位奉国将军克扣了给亲兄弟的禄米,装到了自己腰包里。之所以能这样操作的原因,是因为两兄弟并未分家,还住在同一座府里。
这些传承了很多代的宗室,和皇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虽然都是同一个祖宗,但着实说不上话。镇国中尉的奏疏能送进宫来,还是使了银钱才能成的。
亦安看过一遍奏疏,心里把事儿捋了一遍,便明白了。
“陛下,此事还需查明原委,才好处置。”亦安并没有因为这一封奏疏的表面内容就作出武断的判定。万一事情正好相反呢?这位镇国中尉说自己家中已然无米下锅,难道真的如此吗?
亦安是谨慎的,这种事上不能贸然发表看法。
圣人颔首,便让田顺义去去宗藩档案来看。
田顺义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便从章王一系的档案里,精准取出这位奉国将军和镇国中尉的档案。
亦安听着田顺义口述两人的生平,背后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也太详细了吧?!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承爵,有没有违法行为,都一一记录在册。
这份档案一直更新到崇元三十八年,近两年的记录是缺失的,或者说,没什么大事,便没有详述。
从档案上来看,这位被告的奉国将军还真是个守法宗室,既没有放过印子钱,也没有欺压过百姓。但扣住俸禄不发这事儿又是真的,做不了假。
圣人又让细查,很快结果就呈递上来。
和许多宗室一样,两人的父亲,已经故去的那位辅国将军时,便已经寅吃卯粮。到这时,家里早就揭不开锅。所谓克扣禄米,不过是填补之前的窟窿罢了。
镇国中尉请求出府别居,自己的俸禄自己领,不再受兄长辖制。
像这样不得势的宗室,能把爵位继承下来已是不易,更不用说有生存的资本。只要不惹下亏空,凭借朝廷拨给的禄米,是完全足够生活的。
只是人心高了还想高,既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又怎么会自己裁减自己呢?
或许这是两兄弟唱的一出双簧,向圣人卖惨来也说不定?
在御前小会议进行半个多时辰之后,最终圣人采纳亦安的建议,对此事作出处置。
亦安在不知不觉之间,迈出了参政议政的第一步。
自那之后,圣人便经常让亦安参与类似这样的宗室案例中,因为圣人亲口说过这是天子家事,不算亦安参政,所以亦安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尽管亦安在类似问题上发言十分谨慎,但圣人还是每次都采纳了亦安的意见。这让亦安十分疑惑,自己的建议真的就那么好?万一有宗室因此受到苛待,那责任算谁的?
最让亦安不安的是,圣人似乎对她的意见来者不拒。这是圣人一言就可以定天下的朝代,即使是宗室这一隅之地,也牵涉着许多人的身家性命。
假如亦安向圣人进言,请求革除宗室藩王五分之一的岁禄,圣人会应允吗?这个假设议题一定会得到文武百官的大力支持,国库即使不缺钱使,但开源节流的事谁不乐意做?
况且又是别人在前面冲锋,他们只管在身后捡现成的就是。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一旦圣人真的革了诸王岁禄,旁人不提,六王肯定会对亦安不满。
届时改朝换代,谁还会管一个前朝女官的死活?
所以这样的事必不能为,没有相应的实力,就暂且不要去做那样异想天开的事。
圣人不仅让亦安参与此类事,还让亦安在各个宗室之间走动。
比如舞阳长公主生辰,是亦安代表圣人前去宣旨,一应礼物都是亦安负责置办。
再比如平王妃久病未愈,圣人让亦安代表自己探望儿媳,并且送上药物补品。
还有景王妃生辰,安王侍妾疑似有孕,类似这些事情,各个王府都有亦安勤劳如工蜂般的身影。
不止宗室,就连朝廷官员,也有亦安走动的痕迹。秦阁老母亲八十二岁寿辰,圣人命亦安亲自题了永继流芳四字牌匾,亲自送到秦阁老府上,并代表圣人为之祝贺。
一大车一大车的礼品运出皇城,久而久之,亦安在宗室里的知名度直线上升。满朝文武也都风闻,圣人似乎给自己找了一个替身?
不对,什么替身,这样臆测是大不敬!
诸位臣工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可又着实想不明白,圣人这样抬举一个女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能征战沙场?还是能治理地方?要说是看在白阁老面上,那白家的风光也未免太重了吧?
就连亦安五月生辰,圣人都命宋尚食在甘泉宫大摆宴席,为亦安庆生。
君恩如此深厚,亦安心内却越发不安。
事情好像脱离了亦安的预料,若说当初猜测宫里选秀是为了选女官,可只选出自己一个,是否太过巧合?现在回想起往日种种,亦安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面上圣人确实对亦安恩隆日重,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甚至亦安自己有时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圣人只是单纯…看重自己?
这话连亦安自己都不信,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有时候太清醒也是一种痛苦。
只要圣人不是借着自己对付白家,亦安心内暗道,便是刀山火海,说不得她都能为圣人闯一闯。
圣人对亦安,算是知遇之恩。圣人这样大力提拔亦安,虽然是因为算计而起,但未必没有一分真心。只是这样的看重,终究是要收回本的。
支撑着亦安走下来的不是她自己越来越显眼的位置,而是她身后的白家依旧稳固。
别人不提,亦安兄长尚仁,如今每旬会入宫一次,向圣人汇报文惠太子实录编纂进程。
这是让亦安最安心的地方,若是圣人要动白家,绝对不会把修馔文惠太子实录这样的重任交给白家人。
若是日后清算白家众人,难道不是变相否认了文惠太子实录?推倒重来的工程量太大,若是经尚仁之手的资料都不可靠,那文惠太子史书之名,又要哪位大儒以身作保,才能证得清白呢?
六月十三,陆府传出喜信,陆观言之妻柳氏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听闻陆太傅有了曾孙,圣人十分高兴,顺理成章地派亦安去陆宅贺喜,并置办礼品。
圣人的私库都让亦安摸熟了,连钥匙焦清都给了亦安一把,让她自己拿着,不必每次都问他取钥匙。
这也太过随意了吧?!
亦安当然不肯,这可是圣人的私库。要是丢了什么东西,亦安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还是焦清的话让亦安“冷静”下来,“学士暂且收着,便是真丢了东西,圣人也不会怪罪。咱家自会查明真相,还学士清白,扒了那贼人的皮,挂在宫门外示众。”焦清是真的敢这么做…他在做掌印太监之前,管过一段时间的镇抚司。
只怕这也是圣人的意思,亦安自从接了钥匙,感觉自己的人头都轻了两分。偏这事又不好对外人道,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在旁人看来是极荣耀的事,在亦安看来,就好比那催命符。
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亦安头顶悬着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不过如是。
亦安一手握着内帑,一手把着宗室。干的好像是宗人府的差事,又好像是圣人的私人管家,却又和朝臣不清不楚,让人费解。
第070章 转机
亦安每日在皇城里三头转, 不仅要在御前侍奉,还要去脉望楼整理古籍,身为嘉顺郡主的傅母, 亦安还要时不时陪郡主消遣, 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可嘉顺郡主眼看就要开蒙,光是给郡主准备开蒙的字帖, 又要耗去亦安一部分时间。再者亦安这段日子不停地在宗室、勋贵、大臣家里轮流跑, 硬生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
不过在此之外,亦安发现自己先前好不容易正常来的月信, 这几个月里又停了,一直没有动静。
虽说不来月信对亦安目前而言好处大于坏处, 之前每次来月信时,亦安都要静养几日。在宫里作女官,是不会有这个空闲的。
陆氏对有些事并不瞒着亦安, 亦安自己也能猜到,自己大概是子女缘薄的。亦安对在古代生育是既不支持, 也不反对的态度, 无论生女生男,孩子日后会怎么样,这些都是未知的, 没有既定的走向。
想了想,亦安到底抽出时间,专程拜访了一次宋尚食。之前宋尚食担保亦安身体康健, 这下几月不来月信,这总不能是身体康健吧?虽说闻老先生也说亦安身体无恙, 但那是用药之后的事。现在把药断了,结果同样是未知的。
“学士今儿怎么想着到我这里坐坐?”宋尚食坐在木椅上, 见亦安到来,对她笑道。
前面不远的灶眼上放着一只冒白气的锅子,宋尚食亲自守在这里,锅子里不是圣人的药膳,就是那位殿下的药膳。只有这两位,才能让宋尚食寸步不离。
“打扰尚食……”随后亦安便把自己几月未来月信的事对宋尚食说了,“且不知道要怎么治才好,只怕耽误御前的差事。”这也是亦安对宋尚食的试探,母亲陆氏那样肯定宋尚食的医术,没道理对方诊不出。
要知道先皇后在世时,一直是宋尚食负责诊脉,太医院的太医也只在先皇后临终前那段日子会诊过,圣人是没法子了才那样做的。事实也证明,除了宋尚食外,没人能再为先皇后调养身体。
只能说医术再高的国手,也从阎王手里抢不回注定要归去的灵魂。唯一让人值得宽慰的是,因为有宋尚食的精心调养,先皇后走时并没有受罪。
宋尚食神色未变,仍笑道,“请学士一旁安坐,我为学士把脉。”宋尚食不愧是宋老的得意门生,既是师徒又是家传,这份诊脉的本事到底没丢。
不一会儿,宋尚食把完脉对亦安道,“学士这是操劳多度,我为学士开个方子,好生调养上一年半载的,必能好全。”却是只字不提亦安本身的脉象问题。
亦安心下更是疑惑,亦安虽不通医理,但宋尚食开的方子中,确有几味药材是极贵重的。有两味药材还要去圣人的内库里取用,宋尚食说她会与圣人提这件事,让亦安只管去内库拿药。
为着这个,亦安特地带了方子回去,请母亲陆氏帮忙,去找闻老先生看看。
这却是在赌闻老先生的人品,毕竟这位和宋尚食是同门,又师承宋老,难免惹人怀疑。
陆氏接着方子,连儿媳张氏快要生产也顾不得,托给了婆婆顾氏照看。张氏本就在明德堂养胎,陆氏也不过是每日去看过两回而已。这当婆婆的每日去看儿媳,还免了请安,也算奇事一件。
尚仁日日在翰林院修馔文惠太子实录,小夫妻俩聚少离多。张氏在白家过得滋润,全靠陆氏和顾氏两重婆婆照顾。
陆氏是个省心婆婆,张氏怀孕以来,也没说抬个通房上来,好似把这事儿浑忘了似的。倒是张氏亲娘过来看女儿的时候提了两句,要不要给姑爷抬个通房,被张氏婉拒了。
盖因陆氏对张氏提过,“你现在只管安心养胎,尚仁现在为圣人做事,轻易不得空,你们小夫妻的房里事我不会管,你也别起旁的心思才是。”都说日久见人心,张氏在白家几个月,确实过得十分舒心,当下心就定了。
张夫人听女儿这样说,自家也心安不少。女婿眼看要得圣人重用,白家在外廷有阁臣、侍郎,内廷又有学士女官,女儿虽怀着身孕,可要陆氏要给儿子抬通房,便是张夫人也无法。可喜陆氏不是那样的人,张夫人眼见女儿在白家这段日子气色愈好,心下也安定了。
“虽说你婆婆和善,可你也别忘了做儿媳的本分,很该给你婆婆做两件针线才是。”张夫人不是不心疼女儿,她也是做过人家儿媳的,生怕女儿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便不把陆氏放在眼里。在家时张夫人从来没有因为针线说过女儿,只有临近婚期和现在才着急起来。
张氏脸色微红,呢喃道,“婆婆让我这些日子都不要动针线,房里针线箩都让丫鬟收起来了。只能等出了月子,在婆婆生辰前赶制出来。”张氏产期在七月里,陆氏早就请稳婆在白家小住,连派去请大夫的车都日日预备着。
张夫人这下才信女儿真个儿嫁进好人家,陆氏做婆婆,确是没得说的。
张氏产期临近,陆氏便请张夫人到府小住,虽说不能在生产之事时陪着,但亲母在旁,总归安心几分。尚仁不得空儿陪妻子,陆氏便行此法。
陆氏先往家去,拿着父亲的信物再去寻闻老先生。老先生隐居郊外,为这事专门请闻老过府不太妥当。
陆氏亲自登门,又拿着陆太傅的信物,闻老必是会见的。
果然如此,陆氏一登门,闻老先生正好在。
待看过方子后,闻老先生对陆氏道,“这张方子确实极好,你家姑娘用着正合适。”里面两位药材非大内不可得。陆氏虽然出身大族,但论底蕴,又怎么和国祚绵长的本国皇室比?
知道方子无事,陆氏这才安下心来。
“多谢世叔。”放下礼物拜谢后,陆氏又匆匆回府,借着想念亦安的由头给宫里递话。圣人批给亦安两日假,让亦安从连轴转的日子里解脱出来。
亦安再见陆氏,已是七月初。
“母亲。”亦安对陆氏请安,随后让跟着出宫的小宫女去碧云馆歇息,蔷薇殷勤着领着人过去。蔷薇知道夫人和姑娘必有体己话说,外人不好在场。
“安姐儿又瘦了。”陆氏握着亦安的手,细细打量了一回才叹道。
“想来是母亲多日不见我,才觉得我瘦了。”亦安抿出一抹浅笑,她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况且在宫里的日子确实极好,人人待她和气不说,那些话本子里的规矩压抑,亦安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闲话过后,陆氏取出亦安誊的那张方子,换了语气道,“闻老先生说这张方子好极,比他开的那个还要好,你且用着,不出四年,必能好全的。”比闻老先生之前说的还短上四年。
陆氏心里别提多开怀了,在宫里做三年女官,有这个经历在,未来婆家必不敢轻视亦安。且年纪上的事也有了说法,二十一岁出嫁的姑娘又不是没有,给圣人做过女官这样的体面事,哪个还敢挑嘴?
陆氏原以为亦安顶多是在后宫,或者楚贵妃身边做女官。毕竟中宫缺位,楚贵妃又是宫中位阶最高的嫔妃。在她身边做女官,同样是襄理宫务,也不算辱没亦安的官员之女身份。
心里疑虑消了大半,虽仍有一丝不安,但亦安对宋尚食却不复之前的猜测。许是她真的错怪了宋尚食?还是说当时诊脉只是走个流程?
无论是亦安还是闻老先生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尚食想要的并不是亦安不能生,而是拖过这段日子。
闻老先生作出这样判断的原因是,他以为亦安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子服药,在这个基础上才说这个方子是极好的。如果算上先前的断药经历,这张方子也是极好的。只是闻老先生就不敢保证,未来的亦安一定能生养子嗣,毕竟这事儿看男方的概率更大。万一男方是个不易生养的,那基本和子嗣就无缘了。
有时候获得一些东西,势必要失去一些东西。便是圣人对亦安直白说了自己的打算,亦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件事本身对亦安没有任何伤害,相反还是提升位阶的最好办法。
再说拒绝圣人?是一家子的人头不够砍?圣人确实不会拿亦安如何,只是白家失宠是必然的。亦安赌不起这个概率,圣人四十年天子,手下不缺大臣使。
亦安放下心来,又去探望吴姨娘。
在家里的日子是清闲的,可亦安还是记挂着宫里。她身上的兼差实在太多,在给嘉顺郡主开蒙时,楚贵妃还带着那位殿下过来找姐姐玩儿。
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那位殿下身子好时,亦安便读一些经典给他听,灌个耳音罢了。至于提笔写字?还得再等两年。不说圣人,便是楚贵妃,也把人看得像眼珠子一样。
亦安并不是个一板一眼的老师,在给嘉顺郡主启蒙时,也常说些自己想的小故事。不是才子佳人那样的风花雪月,也不是从前世摘抄的“名著”。而是亦安基于此生的经历,自己写的类似于话本子那样的故事。
清新脱俗又不呆板,只为图个乐呵,本身不含说教之意。
不独嘉顺郡主,就连那位殿下也格外喜欢,日日缠着过来要听亦安讲故事。
这一来一去,身子竟还好些了,真是稀奇。就连宋尚食把过脉后,也是一副想不通的表情,最后对圣人道。
“许是天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