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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妯娌


    当初彭老尚书之所以会同意把孙女儿嫁给白成理, 就是因为白阁老承诺过,会为三子请封恩荫。


    本朝成例,一品官之子若以恩荫出仕, 止于从五品, 且多以虚职相授。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秦首辅任首辅时为绝物议, 坚决不让其子以恩荫出仕, 而是和普通官员一样熬资历。不过毕竟是首辅的儿子,没有放过一次外任, 只在京城熬资历,也穿上了绯衣。


    这谁看了不说一句皇恩浩荡?首辅之子是圣人亲自点了留京的, 谁敢说个不字?


    不过换到白成理身上,便没有这个待遇了。圣人虽看在白阁老的面子上准了恩荫,可额外多一句话都没有说。那时圣人正看文妙真人不顺眼, 能准了白成理的恩荫,已是看在白阁老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儿上了。


    总归还有这点情面在, 白成理的恩荫顺利请下来, 彭老尚书这才算满意。毕竟他的儿子也才正五品,孙女婿一出仕就是从五品,虽说往后想往上升要艰难许多, 可有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升不到五品上?更不用说白成理任工部员外郎后,彭氏还能获封诰命夫人。虽是最低品级的诰命,但那也是诰命, 不是敕命!


    五品以上曰诰,五品以下曰敕。


    至于为什么彭家没等白成理的恩荫下来后, 再和白家议亲?一者是因为恩荫请封的流程很繁琐,等到正式任命下来, 说不定得过个一二年。二者是因为当时彭氏极心悦白成理,几乎是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彭家就是想拖上两年再看,也得顾忌自家女孩儿的名声。三者便是,如果白成理的恩荫在成婚之前下来,说不得会有别的高官出来横插一杠子。毕竟京城又不止彭家一家有女儿,嫁过去就是五品诰命,还是很让人心动的。


    要知道就算是白阁老的嫡出长子白成文,那会子还在翰林院里修书呢,且没有五品官身。


    所以彭氏当年的决定一直到今天还被人津津乐道,都夸她有眼光,傍上了白家这颗大树。当时旁人都以为白家因为文妙真人的事还少要被圣人冷落几年,却不想彭氏有眼识得金镶玉,不仅甫一成婚便成了诰命夫人,还能拉拔娘家。


    彭家因为这层姻亲关系,在彭老尚书过世后,彭氏父亲一步步挪到正三品的通政使位上,也算清贵职位,成为彭家继彭老尚书之后,第二个穿紫袍的人。


    白成理待彭氏也算得上是极好,虽有个通房,但形同虚设。要不是杜姨娘于子女缘上有两分运道,只怕还养不下两个女儿来。


    因这个,彭氏也将丈夫看得极重。所以彭氏也是第一个发现丈夫不对劲的人,不仅没了往日的温和,神色间也显露出几分愁绪。


    白成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御史的啐,他心里慌啊!


    本朝御史即使风闻言事,也大多不会揪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一旦御史有所动作,百官会先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问题?可白成理刚任工部员外郎不过一旬,就连工部点卯都早两刻钟到,他实是不知自己哪里招了御史的忌讳。


    茫然?委屈?身上的绯衣还没穿热乎,便被兜头浇了一捧凉水,说是透心凉也不为过。


    不过细看之下,御史啐白成理也不算无的放矢。白成理是工部员外郎,他妻子彭氏的祖父,可不就是现任的工部尚书!要说这里面没点儿猫腻儿,任谁也是不会信的。


    要不是先前文妙真人的事闹得太出格,群臣都以为这是白家和彭家联手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把第三个儿子也安排在高位上。有了尚书做亲家,在工部慢慢熬资历,以后升个侍郎也是可以想想的。


    这是什么?这妥妥的是结党没跑了!


    彭氏为这个,不仅在婆婆顾氏面前哭,还回到娘家和祖父哭,话里话外都是,要是这回不讨个公道回来,她就向太子妃上表,请朝廷收回她的五品诰命夫人冠服,以绝物议。皇后薨逝后,内宫便是太子妃主事。作为朝廷诰封的五品宜人,彭氏确实有上表的权力。


    彭老尚书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想到其中关窍。不止是孙女婿走恩荫得任五品让人红了眼,只怕其中还要牵扯到他。他是工部堂上官,想给孙女婿攒资历,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有什么大工程竣工,捎带手把孙女婿的名字填上,这就是妥妥的政绩。


    在白阁老还在内阁议事时,彭老尚书已经径直到了御前,说自己年老体弱,请求致仕归乡。当然这只是托词。彭老尚书自先帝时起便是心腹大臣,到得本朝来更是连任要职。在工部做尚书不过是荣养而已,也是朝廷给老臣子的体面。


    彭老尚书的话说得令人格外动容,就连当时尚在的太子也不由亲自劝慰老臣。


    圣人在了解原委后,还特意把那位御史和白成理召到御前,意为双方说和。


    古往今来大臣吵架,皇帝劝和,也是不多见的。


    那位御史也很硬气,在御前跪下后只说自己苦读半生,却不能如恩荫子弟这般身居要职为君上分忧,实在有愧圣人教诲。


    说完抡圆了给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打了十来个大嘴巴子,把当时的太子都看愣了。


    最后事情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在这之后,白成理被调离了工部,被放到尚宝司这种荣誉衙门,官品升了半级,干得却是吉祥物的活儿。


    而几年之后,圣人将御史的品级由从七品升到从五品,同时中书舍人也由从七品升到正五品,算是打了个幌子。


    这场风波乍看之下哪一方都没有受损,白成理出仕不到三年,便升到了正五品位上,比他嫡亲长兄白成文的官阶还要高。


    而御史则是集体得了好处,一身绿袍换绯衣。不过在那之后,进入都察院的门槛也高了起来,除过原先在任的御史品级提升外,之后的御史也是按照正常官员的升迁流程来。


    简而言之,就是做御史也严格起来。


    这桩陈年旧事在众人心里的痕迹几乎已经消弭于无形,只有当事人心里,或许会留有两分涟漪。


    白阁老父子三人在书房议了半晌,还是决定维持先前的低调状态,在殿试结果未出来前,还是全家当鹌鹑得了。尤其是言官们现在改了法子,想让白成文当立储的领头羊,这才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次日一早,亦安按照往日的时辰去给陆氏请安,发现嫡母也已经穿戴齐整,预备着带女儿们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姨娘是没有资格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晨昏定省自然也没姨娘的份儿。吴姨娘照旧养病,她的请安陆氏一贯是免了的。让苏姨娘和江姨娘回各自的院子之后,陆氏便带着一群儿女去明德堂给婆婆请安。


    明德堂里也是辰时三刻之前的请安时辰,尚仁和亦真早早就在了,见陆氏来了,先向她请安。


    白阁老最近赋闲在家,看到众儿孙来给自己请安,心中顿时被天伦之乐四个字填满,不由又想起之前的事来,若无意外,他也该在今年五月后上表乞骸骨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那封信让圣人看见了。想到这里,白阁老不由多看了亦安一眼,孙女儿的字被圣人赞过。那日后,圣人还私下里对他说过。“这样一笔字,便是点个榜眼,也是足以服众的。”


    亦安跟着陆氏行云流水地给祖父、祖母请安,老太太笑呵呵叫起,问完大儿媳后又问彭氏,可谓一碗水端平。


    “孩子们年轻,也不必日日往我这里跑,五日来一回便可以了。白日里也能过来陪我说话,不必拘泥于时辰。”顾老夫人的意思是,正经的请安五日一回便可,其余日子可以不按请安的时辰来。


    “便是午时过来又如何,正好能陪我用午膳。”顾老夫人在儿媳、孙女面前一向是随和的,从未有过面上变色的情况。


    陆氏笑着打趣道,“那岂不是偏了娘的份例?”惹得顾老夫人笑起来,彭氏虽也跟着笑,但总添了三分不自然。


    众人在明德堂说笑一阵散去,陆氏便带着亦安几人回西院去。


    绿漪和绿澜商议了今日要找郑妈妈说话,却因一时没有理完亦安的衣裳、首饰,而决定到午膳过后再去。


    谁知这午膳也吃出一肚子气来。


    “这是给我们姑娘的?”绿澜看着食盒里的白粳米,眼珠子都要喷出火星子来。她们姑娘甚么时候吃过白粳米?往常都是碧粳米,再不然就是鸭血糯,再没有和府里下人吃一碗米的时候!


    白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富贵人家。就算是府里的小厮、丫鬟,最不济也是顿顿有个肉菜的。


    大厨房里来送午膳的婆子满脸堆笑,“咱们怎么敢慢待姑娘?这确是姑娘们的份例……”也就是说,每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也是一样?”绿澜皱着眉头问道。


    婆子依旧堆笑道,“正是呢,几位姑娘都一样的。若想要换别的米,是要各院自己出份例添的。”彭氏管家的时候,每个姑娘的月例银子都是二两,嫡庶一样。可她自家拿出银子贴补女儿,任谁也不能说句不是。亦婵纵然吃用上高出别打的姐妹一层,也是彭氏自己的嫁妆银子。


    这也不能说彭氏苛待庶女,二两银子的月例,是单给姑娘们零花的,并不算在衣裳、首饰里。不过要添置份例之外的物件儿,就要额外花银子了。比如新奇的胭脂水粉、簪环衣履等。


    整个府里,也就是白阁老和顾老夫人两人能日日用碧粳米,还有圣人御赐的御田红粳米,别名胭脂红。


    绿澜服侍亦安这几年,还从未见过厨房给她家姑娘上过白粳米,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还是亦安出言拦了,“行了,姑娘们都吃的白粳米,怎么偏就我吃不得?”这话不重,却让绿澜回过神来,她这样做确实显得有些不合适,姑娘刚回来,若她说不该给姑娘用这样的米,岂不是在说三夫人管家不力?可老夫人都没说过这话!


    顾老夫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三儿媳像大儿媳那样待自家庶女明显不现实,不是谁都有陆氏那样的家底。即便是这些衣食小物上争到了,那往后的婚嫁呢?难道她还能越过三房发嫁几个孙女儿?还是在彭氏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毕竟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儿媳,不为她考虑,就算是为自己的脸面着想,顾老夫人都不会拿她怎么样。


    所幸大面儿上还过得去,带出去交际也能说是阁老的孙女。白家女孩儿多,也不指望个个都能嫁得多么好。往前数两代,还有阁老的女儿嫁给七品推官做妻子的,这又找谁说理去?


    亦安缓了神色,对那婆子笑道,“劳你走这一趟,又是我用的第一顿膳,绿澜,取五十钱赏给她。”严格来说昨天在明德堂吃的并不算是第一顿膳,那是聚餐。在碧云馆这里,才算是第一顿。


    那婆子受宠若惊,“怎么敢接姑娘的赏?”婆子心里暗道,五姑娘看着出手大方,难道还真应了府里的话?大夫人格外看重五姑娘不成?时下嫡母把庶女当嫡女养得,满京城或许能挑出一打儿来,但像陆氏这样待庶女的,绝对是头一份儿了。


    亦安深知在大宅门里生存的技巧,这种时候指责传菜的婆子没什么用,纵婆子被罚了月钱,她却落不到好处,反而会在大厨房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要闹找三夫人说理去啊,规矩是她定的,为难做下人的有什么意思?


    白家虽不是那些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但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去争这些外物。杜姨娘、石姨娘为什么这么老实,不全是因为彭氏和白成理感情深厚,两人插不进去的缘故。更因为两人女儿日后的婚事还要指望彭氏操办,老太太现在是万事不管,全交给儿媳料理。彭氏掌家这几年,可攒下不少私房。


    绿澜也回转过来,忍气取了荷包盛了铜板,翻个面儿又笑吟吟地递给那婆子,“妈妈别嫌我一时恼了,咱们姑娘在江南一贯是见不着白粳的,还望妈妈海涵。”婆子接过一掂量,发觉比无五十钱要多出些,顿时眉开眼笑,“不妨事、不妨事,老太太和大夫人都看重姑娘,许过不了几日,采买便买齐了碧粳也说不准。”白家一向是只买足几日的,不会让陈米出现在主子眼前。


    可这也就是个由头,那米就算再新鲜,也不可能跟着日子长,只能是挑最新鲜的那段日子,过后还是一样。


    婆子接了荷包千恩万谢地去了,嘴里都是好话,绿澜转过身就对绿漪说道,“等姑娘用完午膳,咱们就去找郑妈妈!”原只是想问问药的事,现在好了,回到京城,怎么连米都吃不上了?!


    亦安挟了几筷子笋丝,又挑了几块鸡脯,配着白粳米吃了起来。除了口感和味道与碧粳米有所不同外,也没甚么别的区别,能填饱肚子就行。亦安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心态,又不是三夫人掌家故意慢待,或者是下人克扣主子吃食,只要等大夫人接过中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之前亦安几人去探望亦柔时,就没让丫鬟去厨房给亦柔叫点心、吃食,为的就是亦柔是三房的女儿,自有嫡母彭氏照管。寻常时候互赠个点心、吃食倒也罢了,偏刚回来就这样,岂不是把彭氏架在火上烤,说她不慈?好在亦柔的病也确实是在好转,不必再请别个儿大夫再来看过。给庶女请大夫诊治这件事上,彭氏还是很上心的。


    绿澜等亦安用完午膳,她自家也吃过后,便带着绿漪去景然堂,说是有事要找郑妈妈。


    岂料郑妈妈听了两人的回话后,脸色被唬得一跳,“可是当真?怎么不早来报!”绿漪见郑妈妈神色不同以往,说话都有些结巴,“先前来时又是换船又是坐马车,实是抽不出空儿来给姑娘熬药。”这话倒也不假,回京时一路舟车劳顿,没顾得上给姑娘熬药倒也说得过去。


    随后绿澜又把午膳的事儿说了,这回赵妈妈倒是没有多惊讶,只是点头,“我一并回给大夫人知道,你们且回去吧。”绿漪、绿澜如释重负般地向郑妈妈行了个礼,然后便想往回走。


    不料郑妈妈抬手拦了两人,又让小丫鬟理了一匣子八珍糕来,“回去有人问就说是大夫人让你们来拿给姑娘赏的点心,别说漏了嘴。”最后这半句,绿澜无端听出了几分肃杀。


    两人直忙着点头,提着食盒一路回了碧云馆,路上丫鬟见了,只照着郑妈妈的话答,“大夫人给咱们姑娘赏的吃食!”话一传到大厨房,曹妈妈的腰杆子更硬了几分。


    亦安当然吃不下八珍糕,就让绿漪散给丫鬟们,也是甜甜嘴儿。碧云馆里有刚分来的小丫鬟,见着糕点脸上都笑开了花。这些个在四姑娘、六姑娘、八姑娘那里,一贯是不多见的。


    郑妈妈把绿澜的话报给陆氏听,陆氏也是眉头微蹙,原以为这两年吃药算是将养过来,谁成想不过是停药一两个月,安姐儿的月信竟是停了。


    当年给自己诊过脉的那位名医尚在人世,看来少不得要借父亲的名号一用,请那位老先生再度出山了。


    这样一来,陆氏也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只等她过府探望父亲时,请他老人家修书一封,请那位老先生帮安姐儿诊脉。陆太傅的名头绝对够用,且那位名医就隐居在京城郊外的清净山林之中,此事断不会拖到明年。


    “夫人,那五姑娘那里的药?”郑妈妈在不涉及她家姑娘的情况下,还是很体贴的。


    陆氏沉吟片刻,便道,“去库房里支一匣子西洋参,就说是安姐儿最近写字多了,让她院里的丫鬟把参切了给姑娘炖汤补一补,借着这个把药熬了,莫让旁人知道。”绿漪、绿澜跟了亦安这几年,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一般小事陆氏也能放心让两人去做。再说这件事又传不出内宅去,陆氏这点治家的手段还是信手拈来的。


    郑妈妈眼前一亮,“姑娘这主意好。”一不留神 ,又把以前的习惯带出来了。


    陆氏不以为意,“只是一时之计而已,终归还是要只会老太太知道的,瞒不住。”顾老夫太虽不管事,可也知道,哪家姑娘也不会因为写字累了手就炖参汤喝。虽是药性平和的西洋参,比不上那些有年头的本土人参药力强横,但也是滋补人身子的好物。这样的理由,或许能瞒住一时,但时日长了,又怎么会不落人眼?


    不过这匣子西洋参由郑妈妈亲自送去碧云馆时,府里的家生子都瞪大了眼,深恨自己怎么没能进五姑娘的院子,这位眼看着和嫡出也没有差别了。府里上一个被当作正经嫡女养的,还是已经嫁出门子的姑太太。


    各院的小丫鬟是补足了的,只是一等、二等这些要等跟着回来的丫鬟一并造册后,才看哪处有空缺的。有门路的自然盯着那些好主子,想跟着混个好体面。如今亦安的院子也被纳入其中,没见五姑娘回来不过短短两日,便接了几回赏?那些自知进不去三姑娘院子的,便想着使力气往五姑娘的碧云馆来。


    陆氏派郑妈妈去碧云馆送参,无疑是在给亦安抬身份。府里有年纪的下人谁不知道郑妈妈是跟着大夫人的奶娘,一贯只领份例不做事的。这样的体面,可不是哪个姑娘都有的。亦顺那是是走过一趟,可却是跟着抄家的。


    没等郑妈妈回来,陆氏便让蔷薇、月季、百合、芍药捧着先前便理好的四个檀木匣,往东院里去寻三弟妹彭氏。送饭的婆子没说假话,不止亦安,就连亦真、亦宁午膳也是吃的白粳米。除过夫人、老爷这一级别,底下的少爷、姑娘们俱是这般。尚仁除过,他现在跟着白阁老吃饭。马上就是殿试,有些问题还是要请教的。


    当然不是请教殿试会出什么策论,这是不合规矩的。况且白阁老早已赋闲在家,他也不知道这次殿试具体会考什么。


    会试的卷子是宋元升出的,白家尚且能撇清关系,若是殿试上刻意逢迎圣人喜好,那一家子的名声可就臭了。这是白阁老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白家传到他这一代算是鼎盛,又怎么会不让他时常感慨,“盛极而衰”是否也会应验在自家。


    圣人顾念老臣子,新帝可未必会这般。


    陆氏带着丫鬟过来,彭氏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她是故意这般行事的,为的就是好把中馈名正言顺地推给大嫂。


    彭氏宁愿以往年份例出这种差错来交出掌家权,也不愿意在姑娘们刚回府就换成陆氏掌家时的份例,那样岂不是打自家脸面?彭氏非是想不到这一点,而是一旦这么做了,岂不是说她以前有意克扣庶女,这样的名声彭氏绝不想要。白家还没有一个当家夫人传出过这样的名声,她彭氏绝对不想当这第一人。


    只是彭氏还以为大嫂过来是和她提午膳的事,她都准备好陪笑认个错儿,然后把掌家权交出去。没想到陆氏压根儿没提这茬,只是说来找她说说话。彭氏心内茫然,这怎么和她预料中的走向不一样?


    陆氏拉着彭氏的手笑容满面地携着她往榻上坐,“昨日忙乱,还未来得及看看弟妹。”陆氏面上的笑容很温和,一点看不出来她是来做什么的。


    “嫂子言重了,该是我去瞧嫂子才是。”彭氏一时不知陆氏想说什么,先笑着应承道。


    陆氏接着笑道,一阵寒暄后转入正题,“我和夫君外放九年,全靠弟妹和小叔在家中侍奉二老,故而准备了些小物酬谢,还望弟妹不要推辞。”


    彭氏这才知道大嫂身后跟着的四个丫鬟怀里捧着的匣子是作什么的,忙笑道,“我和大嫂本就是妯娌,大伯外放,做弟弟的理应侍奉二老,这有什么好说的,大嫂何必这样,倒显得生分了。”彭氏这些年确实尽心侍奉二老,这是没话说的。若非有三弟在京城照看,白成文也是不会轻易外放出京的。


    彭氏借着管家这几年攒了不少私房,让她大大方方接下这些东西,那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陆氏只说是西洋淘换来的,让彭氏尽管收下。然后就带着蔷薇四人离开,也没打开匣子。


    彭氏送陆氏出门,刚回到内室想要打开匣子看看,就遇见丈夫回来。他一连请了几日假,不用去尚宝司点卯。再说尚宝司职权早就被内监侵夺,去与不去都是一个样儿。


    “这是什么?”白成理碰巧又与陆氏错过,见到桌上的四个匣子便问妻子。


    “大嫂说咱们在京城里侍奉二老多年,这是嫂子和大伯谢咱们的。我实在推拒不过,便收下了。”彭氏对丈夫道。


    “这原是咱们该做的,大嫂怎么……”白成理眉心微皱。


    彭氏忙道,“我也是这样说的,只大嫂执意让我收下,这才没法子便依了大嫂。”


    白成理便叹一句,“既如此便收下吧,回头补在侄儿、侄女身上也就是了。”彭氏知道丈夫必会这样说,断是不会占兄弟便宜的。


    彭氏笑着推开匣子,不想推开后愣在原地,盖子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丫鬟都在外间,知道三爷和三夫人独处时,是不要丫鬟在身边侍候的,便也没动。


    白成理见妻子反应奇怪,不由上前察看,然后也愣在原地。


    只见匣子里铺满了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层层叠叠堆满了整个匣子。难怪蔷薇捧着时没发出一点声响,原是给塞满了。


    白成理见妻子愣住,便伸手打开其余三个匣子。


    果不其然,一匣子堆着蓝宝石,一匣子堆着各色碧玺,还有一匣子是滚圆的珍珠,同样把匣子塞满了。


    就这些宝石、珍珠,再搭上金银,打十几套头面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也太贵重了……”半晌,白成理才说了这样一句。


    彭氏回过神来,眼下再送回去就显得过于刻意,明显要和大房生疏起来。可这礼要怎么还,总不能自家拿了这些做首饰再分送给侄女吧?那成什么了!


    彭氏和白成理都没做过海运生意,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利润十分可观。陆氏不独给三房备了这个,就是她娘家大嫂,比起这个也是只多不少。陆太傅可是陆氏亲爹!离京九年,陆氏心里岂能不挂念?


    虽是孝道理应如此,可九年光阴确实不短,陆氏也不缺这些珠宝,索性拿出来做个人情。她身为大房夫人,这几年没有留京侍奉公婆确是事实。


    一般长房夫人都是要侍奉在公婆身边,丈夫外任会带着妾室,公婆已然故去的便不提。而陆氏当年跟着丈夫外放,还带着儿女随行。一是因为避一避文妙真人的事,二来就是白成文身边的两个妾室,也着实不堪大用。吴姨娘那个身子骨,能一路平安到江南都是佛祖保佑,把吴姨娘带着也有为她调养身子的打算。苏姨娘太过老实,且江南宴饮不少,需要夫人们去交际应酬的会比较多。


    白阁老和老妻一合计,一是为儿子的仕途,二是他那身边确实没有得用的人,索性二老那会儿还算硬朗,便让大儿媳跟着去了江南。


    事实上妻子陪着丈夫外任的在本朝并不少见,江南的几位知府虽也有带着妾室上任,把正房夫人留在老家照看爹娘,但一概是不出席各类宴饮的。至少亦安跟着陆氏出去赴宴,没见过哪家有妾室坐在主位招呼客人的。即就是有在席的,一般也和各位夫人搭不上话。


    彭氏看过一回,心道这下怕是她主动请大嫂来掌中馈,也会显得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原因。


    不过彭氏并未纠结多久,抓起一把蓝宝石对丈夫笑道,“回头我让针线上给三爷绣条腰带,再把这些蓝宝嵌上如何?”只要不是违制用图案,寻常家里戴的宝石腰带,还是不会犯忌讳的。


    白成理无奈笑笑,“给我使甚么,你和孩子们作首饰就行……”话音未落,白成理和彭氏对视一眼,大嫂莫不是就有这个意思?


    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陆氏一贯做事温和,给人留有余地。


    彭氏转念一想,道,“不管大嫂是不是这个意思,几个孩子确实也该添几件像样的首饰了。”白成理险些没忍住表情,妻子这是转性儿了?


    白成理哪里知道,彭氏是想通了,亦婵若戴起新作的首饰,而几个庶女头上却没有,再被大房的庶女一比,哪个不说她苛刻?索性大方一回,也好堵旁人的嘴。


    陆氏带着几个丫鬟回西院,蔷薇几人就在隔间说悄悄话。


    “你们说三夫人什么时候送对牌来?”月季好奇道。东西都是几个丫鬟理出来的,里面装了什么自然知道。


    “我猜不出两日。”百合道。


    “我猜是明天。”这是芍药。


    蔷薇笑而不语,似乎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


    不成想,当天酉时刚过,彭氏便带着丫鬟、仆妇浩浩荡荡抬着几大箱子东西去见陆氏。


    “原是该回来时便请大嫂重新主持家里中馈的,只怕大嫂不得闲接手这一堆事务,特理清了这些来送与大嫂。”彭氏带来的不止有府里的对牌,还有历年来她执掌中馈时的账册,方便陆氏比较。


    陆氏和彭氏略客气了下,便让蔷薇接过对牌,本该就是她这个长房夫人管中馈,倒也没有推辞。彭氏见此略安安心,便留在西院和陆氏对账,一直到亥正过才回东院,白成理还在等彭氏,听到交接完了才松口气。


    次日用早膳时,送饭的婆子满脸堆笑,比昨天还要殷勤两分。早膳送来的是牛乳粥,新鲜牛乳和御田稻熬制而成,亦安的这份里还搁了桂花蜜。


    “大夫人说八姑娘眼看要好,吩咐厨房做滋补粥品,每位姑娘都有。”绿澜、绿漪对视一眼,夫人这么快就接过管家权了?这也太快了吧?不是接过对牌就能立时管家的,要经几日磨合才行。能这么快接手并安排厨房给姑?*? 娘们换米,只能说明陆氏能力非凡。


    不过看了一眼食盒里的精致小菜,绿漪觉得快些也好,省得有人怠慢姑娘。


    亦安还是照常用膳,并未因白粳米而恼怒,也未因眼前的御田稻而欢欣。


    到得下午,针线房上又来人,说是姑娘们到得晚,要赶做夏季衣裳,特来量尺寸。


    绿漪、绿澜对视一眼,她家姑娘的箱笼里带着新作的夏季衣裳,防止的就是赶不上这一季府里做衣裳。


    不过是陆氏的吩咐,绿漪、绿澜也只服侍自家姑娘量尺寸,也不知道姑娘长高了没有?


    落后一问针线房上的人,原是府里每个姑娘都作,亦安明白过来,只怕母亲是想让府里姑娘都穿得体面些出去赴宴。


    兄长殿试一过,必要授官,今年又要和张家姑娘完婚,总不能人家姑娘嫁过来一看,婆母就是这样管家的。病得病,素的素,全没个姑娘样儿。


    彭氏是三房正经夫人不假,管家的可是陆氏!


    这黑锅不想背也得分一半,谁让你是掌家夫人,管着中馈呢。


    第042章 榜眼


    府里自陆氏掌家后, 姑娘们裁衣裳,打首饰,热热闹闹好几日。


    亦安去请安的时候被留下来誊账册, 算开支, 原本在江南就是做惯了的。姐妹几人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地, 大半日也就过去了。


    彭氏见陆氏带女儿们算账管家, 不等陆氏派人去请,自家先把女儿们送过去, 只说托大嫂照管,跟着学些本事。


    这些彭氏未必就不能教导女儿, 只是陆氏出身大族,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之女,先前在府里管家就做得井井有条, 彭氏潜意识地认为女儿能和陆氏学到更多东西,这才把亦婵连着亦婉一起送过去。亦谨还在照看亦柔, 过些日子才能来。


    亦婵带了数柄宫扇过来, 先前说过要请亦安在上面题诗,好分送给姐妹们。


    宫扇是今年新时兴的样式,上面绘着各式花鸟鱼虫, 姊妹们各自挑了喜欢的,亦安问过后才题的诗。虽只是姐妹间的一乐,但亦安还是觉得问清了好。万一有姐妹不喜往扇面上题诗, 而自己顺手题了,反倒不美。


    不过姐妹几人都能给亦安面子, 纷纷说题着才好,于是亦安让每人说句诗或词, 自己提笔添上。扇面用矾水处理过,写字不会泅润。亦安的字纤凝清润,又含着一分风骨,倒比绢扇上的画出彩得多。


    日子一晃就到了殿试那日,那日全家人都聚集在明德堂。白阁老罕见肃了神色,端坐在主位上。


    按理,殿试这一日,内阁大臣也是要在场的。不过白阁老为避嫌疑,圣人也允了他殿试后再回去供职。


    日头渐渐西移,所有人面上都浮现一两丝焦虑,尚仁是白家目前年青一代中读书最有天赋的人,殿试的结果也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白家还能不能把这份家业平稳地传承下去。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丝躁动,这份躁动不断扩大,徐管家面带喜色直奔明德堂,“回老太爷、老夫人,差官报喜,咱们家大少爷让圣人亲自点了榜眼!”


    白阁老轰然直起身子,泪流满面,哽咽道,“皇恩……浩荡!”白家一门三榜眼,祖孙五进士,本朝尚且找不出第二家来。


    顾老夫人也是一脸喜色,陆氏终于露出笑颜,这下尘埃落定,儿子的进士名头再也不会出差池。


    一家子就没有不高兴的,白阁老和白成文想着后继有人,陆氏想着儿子进学多年,总算有所得,这下也可以准备起来和张家姑娘完婚。儿媳再一过门,就只用操心几个女儿的婚事了。彭氏想着侄子高中,以后必是要拉拔同宗兄弟,就好像现在的大老爷和三老爷一样。


    有一个榜眼兄长,就连女儿们的婚事也都要好议一些。


    白成文、白成理俩兄弟携手去见差官,红封总是要发的。


    顾老夫人缓过神来,拍拍陆氏的手,“全府上下,多发一年的份例。”老太太心里高兴,做起散财老母来。


    陆氏含笑应了,“儿媳这就让人去放。”不止份例,还有赏钱。因尚仁成了榜眼,府里各处挂起了红绸。


    陆氏早年添置的一些产业在离京时交给婆婆,顾老夫人并未算到公中,只当是儿媳的私产。等陆氏回来一瞧,婆婆竟还单列了出来。这些本就是陆氏用公中的银子添置的产业,进项也都花在了主子们身上。


    而把这些算进公中后,银子顿时多了起来,陆氏会赚银子,自然也会花银子。不然前些日子给姑娘们裁衣裳,添份例,单凭以前公中的例银,是远远不够的。


    “到时候咱们去看兄长打马游街,如何?”亦宁兴奋道。


    殿试后还不算完,过三日还要举行传胪大典。一甲进士除唱名外,还有一项其余进士所不能拥有的“殊荣”,那就是由皇城正门骑马而出,插花披红,沿途百姓争相竞阅,这便是所谓的打马游街。


    亦安目光望向陆氏,陆氏也有几分意动。


    顾老夫人拍板,“想去看得都去,把帷帽带好了,不许在街上疯玩儿。”亦柔病还未愈,是一定去不了的。


    这件事便定下来。


    等晚间尚仁回府,亦安等姐妹兄弟都向她贺喜,尚仁依旧一脸温润,笑着还弟妹们的礼。


    白阁老这才问起殿试的细节来,尚仁便答了殿试考究的题目来。


    尚仁提到,其中一道策论是圣人特意添进去的,问的是,“治天下,以正耶,以奇耶?”白阁老听着眉心就打了一个突。


    后半句出自孙子兵法的兵势篇,白阁老虽是文臣,没有做过武职,但熟读经典,孙子兵法这样的名篇还是烂熟于心的,这分明是讲用兵的,又怎么会和治天下扯上关系?


    再说治天下,谁治天下?君治?臣治?还是君臣共治?是一君独治?还是垂拱而治?


    为臣四十年,白阁老这会子额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祖父,天意究竟在何?”尚仁虽是新科进士,但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如今圣人年迈,往年殿试一概是几位主官出题,圣人只选题而已。今年却一反常态,额外亲出一题。


    至于尚仁为什么知道这是圣人出的题目,那是因为这是圣人身边的焦清亲自交到参与殿试的每个进士手中的条子。


    联想到之前夏御史请立东宫被外放出京,尚仁不觉得这是空穴来风,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很显然,为官多年的白阁老也想到此事,且白阁老想得比尚仁更深一层。


    在圣人心里,养在深宫的那位殿下是正?还是在宫外的三王是正?这天下到底是正统传承,还是只要有后人继承便可?


    再往前拨,是已逝的文惠太子是正?还是尚在人世的三王是正?事后知道考题的多位老臣,无不心惊胆战。


    天威难测,圣意不可捉摸。圣人是想借这道策论,择中他认为交出满意答卷的新科进士?那尚仁是算正,还是奇呢?


    一道策论,几乎把天下所有的可能都囊括进去。


    然而要在新科进士中择人,圣人真能等到他们官居要职的时候吗?圣寿已近八旬,只怕眨眼间就是改弦更张。与其用新人,更加忠心的老臣岂不更加趁手?别的不说,京中五卫将领,俱是圣人早年提拔,满城精锐尽在手中,即使圣人垂暮,天下依旧平静。


    白阁老徐徐叹出一口气,“惟明,此事已过,不必再提。”白阁老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又似乎没想明白。


    惟明是尚仁的字,他今年正是加冠之年,白阁老亲自为他取的字。


    “是,祖父。”尚仁恭声应是。


    太极宫中


    圣人还在看今日新科进士呈上的策论,不过神色却显寥寥。


    忽而抽出一份条目来,对身边的焦清笑道,“若是端儿还在,必是喜欢这份策论的。”先太子自理政后,便替圣人主持过几次殿试。这是三王不曾有过的待遇,也只有先太子,品评过那几届进士的文章。


    对于儿子的喜好,圣人一直记得很清楚。


    甚么时候进的学,甚么时候作出好文章,甚么时候娶的妻,圣人愈老,这些记忆反倒愈发清晰起来。


    本朝旧例,宦官不得干预朝政,可焦清似乎不受这个限制,陪着圣人一道忆起文惠太子来。


    尚仁得中榜眼后,府中是要往各处派人报喜的。于亦安而言,兄长得中自是喜事,又回到京城,而且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写许多书信,只唤小厮去传话就是。


    临到传胪大典那日,亦安姐妹几人早早就坐马车到街旁等候,不止亦安姐妹坐马车来看,道路两旁几乎都是马车和来围观一甲进士风采的百姓。


    不多时仪仗先行过场,鼓乐声起,三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


    亦安姐妹几人已带好帷帽,身边有护院守卫,远远就看见自家兄长位居中间,身穿礼服,面上满是少年飞扬。


    新科状元今年二十九岁,因文章老练稳重,颇受圣人看重,殿试不出意外被点了状元。这会子正是打马游街的头名。


    新科榜眼自然是亦安兄长尚仁,是一甲进士中最年轻的,只有二十。


    而探花郎年纪二十五六,在三人中排在中间。


    说起来今年的一甲进士俱已婚配,状元公的长子已有六岁,探花郎的长女已有三岁,只有尚仁虽已定亲,却未曾完婚。


    无论是尚仁还是状元、探花,俱是一副好样貌,围观的女郎中自然有芳心暗动之人,抛了荷包去丢,不多时荷包、香袋把今科一甲进士轮流砸了个遍,都是不知道这三人已经婚配的闺中少女。能打听到消息的早就约束了自家女儿,不许凑这个热闹。旁的不说,那榜眼可是和户部侍郎家定的亲,哪个敢抢?


    尚仁三人打马游街后,又去曲池坊,与二甲、三甲进士同领闻喜宴,照例是圣人亲自主持,与宴进士深感皇恩浩荡。


    闻喜宴后,便是各级进士授官。一甲进士不必参加之后的庶吉士考试。


    状元授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俱授正七品编修,一同入翰林院。


    领了官服,过得些日子,尚仁便要去翰林院供职。张家得了喜信,也要准备自家姑娘的嫁妆,这样一个好女婿,可不能让他跑了。


    张夫人心中十分快慰,幸好自己眼疾手快,家风又清正,这才得了亲家母的青睐,女儿这才能有一个好归宿。嫁过去便是七品孺人,等过些年女婿再往上升一升,说不得女儿也是诰命夫人了。


    而白家这边,自尚仁殿试授官之后,白阁老这才回到内阁理事,而白成文也终于去礼部就职。


    顾老夫人也和大儿媳商议办宴的事。


    “尚仁有出息,咱们也该为他贺一贺才是。”先前因为弹劾案的缘故,白家一直很低调。顾老夫人自觉亏待孙子,便想这一回给长孙补上。


    陆氏含笑回道,“娘说的是,家里也该乐一乐。”然后亦安就被叫去写帖子了。


    宴会是要下帖子请的,即使再近也要有帖子,不然就是不合礼数。


    亦安不意还是没有躲过,在书房待了一下午。


    说是办宴,其实也就是请相熟、亲近人家来聚一聚。


    不过白阁老为官多年,又有陆太傅在,满朝官员和白家不熟的实在不多。


    “端午那日又要进宫领宴,日子便定在四月最末一天。”顾老夫人沉吟着敲定日子,陆氏自无不应。


    定好日子,陆氏又告诉亦安该怎么写,随后就放亦安去书房,自己又和婆婆商议起另外一件事来。


    “安姐儿及笄礼正在五月里,巧在仁哥儿新中榜眼,媳妇便想着也替安姐儿大办一下,近来家里也需热闹些,娘看如何?”陆氏问道。


    顾老夫人眉毛微抬,大儿媳妇一向说话极有分寸,说是大办,便是真的想大办了。


    “想怎么给安丫头过?”顾老夫人笑容不变。


    “媳妇想请康常做安姐儿及笄礼的正宾,再请娘家嫂子做赞礼。”顾老夫人听着眉头一跳。


    陆氏娘家嫂子,就是陆氏兄长之妻,能请娘家嫂子来做赞礼,可见对安姐儿不是一般的重视。陆氏之兄陆临江,如今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清贵中的清贵,还兼着中书舍人的差事,替圣人起草诏令。


    至于康常?这是陆氏闺中密友的表字,如今的令国公夫人。


    令国公夫人有意和好友再续一段缘,一意想撮合次子和陆氏所生的亦宁。要不是先前陆氏随父外放,亦宁的及笄礼,令国公夫人怎么说也要争一争正宾的位置。


    让顾老夫人挑眉的是,这两位一个是勋贵中的勋贵,一位是清贵中的清贵,这两位怎么看也凑不到一堆里去。


    不过大儿媳妇提了,顾老夫人也不驳她,只笑道,“你安排就好。”


    陆氏便又提起了亦安的身子,“安姐儿身上原有些不好,媳妇想多留她在身边两年,等调理好身子再出嫁。请康常做正宾,也是想替安姐儿壮壮场面,好让外人知道,咱们家里是看重姑娘的。”有了亦安在前,之后的姑娘怎么也不会简薄了。就算是亦安之前,几位姑娘的及笄礼也不差,最低的正宾都是正三品官的夫人。


    顾老夫人了然,原来根由是在这里,纵是圣人赞过安丫头的字,可请国公夫人来做正宾,也确实过于抬举。若非令国公夫人和陆氏是多年知交,只怕也不会应下这个事。


    喟叹一声,“既这样,便请大夫好好为安丫头瞧瞧。要不就用我的牌子去请个好太医来,可别耽误了。”顾老夫人琢磨若是亦安早有此病,大儿媳妇早该请过良医看诊,不是近来才有的病症的话,那就是先前大夫开的方子不见效。


    陆氏便道,“不劳娘费心,媳妇早已去信,请父亲之前的一位故交前来。”太医院虽然有医术精湛的太医,可这些太医和各路高官勋戚都有来往,万一向哪家夫人透露安姐儿的事,别到时候调理好身子,反而找不到婆家了。


    亦安的身份说高也算高,阁老的孙女,侍郎的女儿,可偏生是庶出。有些人家自是不挑拣,可有些门第,却是看这个的。除非这家只有庶女没有嫡女,又想结亲的话,便是庶女也当嫡女教养的。比如令国公夫人,她膝下三个儿子,可从没来说过都要给陆氏做女婿的话。因为令国公夫人清楚,陆氏亲生女只有亦宁一个,再无多的。而且令国公幼子自幼长在太夫人那里,他的婚事,令国公夫人许也插不上手。


    若是这样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那些夫人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娶一个不能有助于子嗣的媳妇回去?那不是天大的笑话?


    亦或者不禁止丈夫纳妾,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只是长子终非正房所出,到底不美。再说白侍郎有那么多女儿,又不是非要讨这个字好的做儿媳。


    陆氏一想到亦安以后可能要面临的种种情况,心里就先窒息上了。亦安虽不是她亲生的,可也是她眼看着长得这般大,又体贴周到,又极富才情,让她流落到泥潭般的后宅里,这让陆氏怎么忍心。


    一旦丈夫有了纳妾的口实,那后宅便会永无宁日。远的不看,近的看看宗室里的安王就知道,为了生一个孩子,人都快魔怔了。妾两个月纳一个,王府都快塞满了。偏圣人还不好说他,这位确实是没有子嗣的。就连百官也不好说,这是安王的家事,就算以纳妾多弹劾他,也不过是罚点俸禄了事,又不能革除王爵。


    安王还是太·祖嫡系血脉,永不降封的那种。虽然百官都盼着这些个王爵最好都无嗣国除,好给国库省点钱。可问题是现在国库不缺银子,再盼着人家绝嗣,就未免有些太不道德。安王求子那个劲头儿,就连御史看了都觉得有几分可怜。


    皇家尚且如此,寻常官员之家,又如何不注重子嗣呢?陆氏瞒着不让消息传出去,一是想着亦安日后还能好,二是想着挑那些家风清正,不会因为媳妇多年无子就疯狂纳妾的人家。


    只是这样的人家不好找,沈家姑且算一家。沈夫人的长子今年得中,是二甲第七名进士,和尚仁既是同年又是同科,若沈夫人长子能留京,以后与尚仁难免会打交道。


    这些都是两三年后才考虑的事情,陆氏先处理眼前事,借着给尚仁办宴的机会,把令国公夫人和娘家嫂子都请来。


    等到那一日,白家宅门大开,流水一样的贺礼进来了宅子里。


    令国公夫人接到信早早就来了,“凤言,我带媳妇来你家吃席了。”令国公夫人说话颇为爽朗,身边还带着一个打扮富贵的女眷。


    能让她称一声儿媳的,除了圣人最小的女儿临清公主还有哪个?顾老夫人忙要带着儿媳拜见,就被临清公主拦了,“今日不叙国礼,老夫人不必行礼。”临清公主虽然是圣人最小的女儿,可待人处事十分温和,和楚贵妃有些相似,也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公主驾临,老身不胜荣幸。”顾老夫人虽是一品诰命,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行礼是应该的。便是免去礼节,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阁老一家全是国之栋梁,实是老夫人教养有方。”临清公主很捧场道。


    公主寒暄片刻,便把主场让给婆婆和陆氏,自家去找亦宁说话。这是令国公夫人安排的任务,她怕有人借着这股东风前来求娶,把她看上的儿媳妇给抢走,便带着自家儿媳过来,震慑下其它人家的夫人。


    “咱们说说体己话去。”令国公夫人向顾老夫人告罪,便拉着陆氏去内室,宴会还未开场,三夫人彭氏接待宾客也是一样的。


    彭氏乐意干吗?她当然乐意啊!且不说这是个极有体面的事,今日来府里走动的高官夫人,比往年能多出一倍来!要是其中哪位夫人看上她的亦婵,那女儿的婚事就有着落了。再说彭氏本就跟着大嫂陆氏张罗,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更不用说陆氏还请了弟妹彭氏的娘家人来,但彭家的亲眷,都能坐上两席。嫂子这样给面子,彭氏能不出力?


    陆氏带着令国公夫人到内室,又让蔷薇奉茶。


    两人多年未见,自有一番契阔。


    说着说着,令国公夫人的话头就转到儿女婚事上。


    “凤言,你家宁姐儿及笄已然两年了吧。”亦宁今年十七,也是该议婚的年纪了。


    “我也不与你打哑谜,我的次子,今年十八,样貌配得上你家宁姐儿,又有几分才学,已有了秀才功名。若你看得上,便舍给你做女婿。”勋贵外戚家的公子,竟然走科举的路子,也确实称得上是奇谈了。


    令国公家底蕴深厚,不是那起子寅吃卯粮的虚壳子,不然圣人又不会把小女儿嫁到令国公家去。


    陆氏确有几分意动,这样的条件,便是拿出来与旁人家比上一比,也是能压一头的。虽然不是以后的令国公,但也能分到一笔不菲的资产。令国公深受帝宠,便是请求圣人封儿子个差事,也是轻而易举的。


    令国公夫人见好友有所松动,干脆再加一把柴,“我怎么待临清的,日后就怎么待宁姐儿。”


    陆氏面露动容,什么叫和临清一个样儿?公主的丈夫,是不能有妾的,通房都不可以。圣人早早就给女儿定了令国公长子,为的就是自己走后女儿能依旧富贵。


    圣人还在,令国公世子想要纳妾,那他就是纯粹嫌自己活得长了。


    “总要孩子们处过后才能知道合不合适。”陆氏到底松了口。


    “必能处到一起的!”令国公夫人不由大喜。


    陆氏旋即笑道,“我原有一桩事,想请姐姐帮忙,现下倒有些不好开口。”


    令国公夫人直接道,“有什么事儿?姐姐只管替你办了。这是陆氏早年间的套路,对令国公夫人百试百灵。


    “我家安姐儿下月及笄,我想请姐姐来做正宾。”


    “包在我身上就是……”令国公夫人满口答应。


    旋即她反应过来,好友只有一个亲生女儿,两年前就已经行过及笄礼了。下月这个,按年龄算是谁来着?


    “是圣人夸过你家字写得好的那个姑娘?”令国公夫人有些印象道。


    陆氏满面含笑,“正是。”


    看着好友脸上的笑,令国公夫人反应过来,笑道,“凤言你又诈我……”到底没把话收回去。


    不一会儿蔷薇来报,“禀夫人,舅夫人来了。”


    陆氏的娘家嫂子到了。


    第043章 往事


    临清公主要寻亦宁, 自有府里的丫鬟领路,公主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官模样打扮的使女,只跟在公主身后, 并不对白家的丫鬟颐指气使, 很是低调。


    亦安几人虽然没有见过公主,但引路的丫鬟却是得了嘱咐的, 亦真姐妹几人忙要带着姐妹几人见过公主, 被临清公主拦了。


    “臣女见过公主。”到底还是行了半礼,顾老夫人是一品诰命, 资历又老,在公主面前还能有这份体面。亦宁几人却身无诰命, 这礼不能不行。


    “初次相见,本宫略备薄礼,还请不要嫌弃。”临清公主话音刚落, 身后的两个女官便捧了锦匣上前。


    里面盛满了时兴花钗,都是碧玺打制而成, 看样子是宫里的样式。一共九支, 来是令国公夫人嘱咐过儿媳,白阁老家一共九位姑娘,虽是为亦宁而来, 但也不能薄待了其它姑娘,那样陆氏作为掌家夫人,面上会不好看。


    临清公主虽随和温秀, 但也一眼能瞧出,这些姑娘身上的衣饰都是新打的, 除却其中几位的一两件首饰看上去有些年头外,都是新造的。


    有年头的首饰未必不好, 有些家族为了彰显自家传承,有些物件都是祖传子,子传孙,孙又传子的流程。


    像亦安头上这那枚高山流水错金簪,便泛着时光的温润。而这类饰物还不能重新返到银楼里炸过,比如这枚错金簪,整体是银制的,上面绘制的纹饰都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手艺。想要重新抛光,跟重打一枚簪子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这还是陆太傅给女儿开蒙时的礼物,纪念意义非凡。


    亦真姐妹几人先前根本没有和临清公主接触过,这可是圣人的女儿!面对公主没来由的善意与温和,一时都有些招架不住。


    还是公主含笑再三让挑了,亦真才率先从锦匣里取出一枚芙蓉花钗来。“臣女谢公主赏赐。”随后亦婵、亦宁等人按年纪依次拿了,因亦柔还在养身子,她的那支钗是由其姐亦谨代取的。亦顺年纪最小,姐姐们挑剩下的,自然就是她的。不过公主带来的花钗几乎分不出高低来,姊妹们又只是随手拿的,不一定留给亦顺的就是最差的。


    亦安取出来的是朵荷花花钗,用翡翠打磨成的薄片拼成花苞,又用碧玺做叶,簪身是白玉雕琢而成。


    给了见面礼,公主和众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近了一点。


    亦安对公主得印象都来源于前世的戏曲影视形象,什么醉打金枝,大明宫词。要么是贵为公主也无法掌握自身命运,要么是穷奢极欲,无法无天。总之是两个极端,很少有中间立场的。


    而临清公主则既有公主的贵气,又无跋扈之姿,甚至看着很是平易近人。


    这会子各家夫人还没有全到,亦安几人也得以与公主多待了些许时辰。临清公主确实如她面上温和那般,言谈间并不盛气凌人,含着一股清淡的矜持。


    “端午后舞阳姑母约我跑马,届时同去如何?”寒暄片刻后,亦宁几人也放松下来,渐渐说些闺中趣事。一是活跃气氛,二是逗公主高兴。临清公主知道亦宁几人商量着下月去跑马,顿时提议道。


    皇家在郊外是有御用马场的,专门供皇亲国戚、高官勋贵家的子弟玩乐。


    临清公主的建议当然不是突发奇想,如果亦宁能去,那她的二叔,令国公的次子,必然是会被婆婆拾掇整齐放到马场去的。


    勋贵人家的公子,不论肚里有没有墨水,马术还是挺俏的。


    公主相邀,是能拒绝的吗?当然不能。亦宁等人应下,临清公主当即露出笑颜,好似完成任务一般。公主一贯以温和示人,这开怀一笑,确实别有颜色。


    亦宁等人这厢应下,府里就要给几位姑娘赶制骑装,除过九姑娘年岁太小外,其余几位姑娘都能骑着温驯良马在草场上悠悠转几圈。


    过得一会子,丫鬟来报,说秦首辅的孙女到了。


    秦首辅只有一子,是正房夫人所出。孙子有两人,嫡孙十七,正在考秀才,还未定亲。庶孙十三,还未考过童生试。唯一的孙女是嫡出,今年十四。亦宁未离京前,去秦家给秦太夫人祝寿时,见过这个妹妹。


    不止亦宁,从亦真到亦安,都见过。自亦谨往后年纪小,倒是没赶上。


    “珂姐儿?”凭着幼年时的两分印象,亦宁愣是认出了面前的姑娘。


    “你是宁姐姐?”秦珂也认出了亦宁。


    九年时光过去,两人仅凭记忆中残存的些许印象,便互相认了出来,不得不说真是一种缘分。


    亦安姐妹几人跟着白成文外放江南,交际圈子也几乎都在江南,回到京城后,除了天然斩不断的亲戚关系外,和别家官眷的姑娘,指望一见如故那是不可能。只有这些幼时有过几面之缘的,还能再续前缘。


    秦姑娘是跟着亲娘来的,秦夫人有彭氏接待,又有白家姑母在一旁招呼,都是四五品的诰命夫人,倒也不算冷落。


    夫人们有夫人们的交际,姑娘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秦姑娘被引着去见亦宁等人。


    不多时又有少卿、员外郎家的姑娘来,这是亦婵的好友圈子。去亦宁那里的都是侍郎的女儿,尚书的孙女,往常虽然也与亦婵会过两面,但并不热络。


    顾老夫人待三儿媳再亲近,旁人心里也有一杆秤,不是亲孙女呢。


    姑娘们各有各的交际,秦珂看见临清公主也没有露怯,上前行礼问安。虽不常打交道,但以往也是见过几面的。


    亦安跟着亦宁,陪在临清公主身边,也认识了不少高门贵女。例如户部左侍郎的女儿,刑部吕尚书的孙女,大理寺卿施昉的小女儿。蒋次辅家尚未出嫁的姑娘岁数都太小,且这时候蒋阁老身体不适,他家里人也没有出来赴宴的心思。故而席间未见蒋家女眷,倒是蒋家的姻亲有几个。


    这场为尚仁而办的贺宴,成为亦安姐妹几人进入京城贵女交际圈子的开端。


    陆氏这厢正和令国公夫人议定,那头她娘家大嫂施氏便到了。


    “大嫂。”陆氏见到嫂子,忙起身相迎。


    “妹妹,还未向妹妹贺喜。”施氏满面春风,很为小姑子高兴的模样。如今总算回到京城,一家子团聚,公爹那里总算能有个交代。只等再过几年,另一个小姑子回京,一家人便是真团圆了。


    施氏同陆氏一样,俱是大族出身,也是当时有名的才女,两家算是联姻。


    陆氏一向同大嫂投契,之前亦婉及笄,陆氏正是托了嫂子,这才请了大理寺卿施夫人做正宾。


    “等妹妹过阵子有空,可得回家看看才是,爹总是念着你呢。”陆太傅不仅念女儿,还念女儿的功课,不过这话施氏没告诉陆氏。


    “过几日便回。”陆氏笑着答道。要是当初圣人给陆太傅在亲仁坊赐了宅子,这回家就和串门没什么区别了。


    施氏和令国公夫人也很熟稔地见过礼,三人都是当时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先皇后在世时经常办诗会,请各家女子入宫赴会。那时候无论大小官员,都争着延请名师教导家中儿女,只为求能得先皇后垂青。


    说起来陆氏、施氏以及令国公夫人,三人都曾在先皇后身边做过一阵子奉诏女官,替先皇?*? 后起草过诏令文书。这在当时的官宦人家看来绝对是恩荣备至,而现在三人各自做了掌家的宗妇,也依旧保留着当年在宫里穿过的女官礼服,也算是先皇后留给后人的念想。


    陆氏和大嫂契阔一番后,顺势提出了请她来给亦安的及笄礼做赞礼的请求。施氏一口答应,还对令国公夫人笑道,“康常,看看我们家凤言,对她女儿真是照顾啊。”这也是玩笑话。


    令国公夫人也笑道,“朔月,什么你家凤言,日后指不定还是我家凤言呢……”话没说完,令国公夫人先自笑开。施氏,名朦,自朔月,出身吴兴施氏。


    施氏一向知道令国公夫人想要和小姑子再结儿女亲家,要不是朝廷明令中表不能通婚,她早就和小姑子亲上加亲了。


    “康常,你且收着乐些,依我看,凤言还未应下你的话呢。”不得不说,施氏对小姑子着实了解。


    令国公夫人一噎,对陆氏抱怨,“阿朦老是这样,每次说不过她,总要请皇后娘娘来评理……”话没说完,三人俱是愣住。皇后早已过世多年,就连她唯一留下来的子嗣,也早就去寻她团聚了。


    不意提起这桩往事,令国公夫人强行转移话题道,“反正又不会许给阿朦你,我呀,才不与你争呢。”令国公夫人知道自家条件如何,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还不待重新说起话,蔷薇又进来通报,“禀夫人,城阳伯夫人来了。”陆氏面色微变,急忙起身,肃了神色问道,“到哪儿了?快带我去迎。”


    城阳伯只是伯爵爵位,怎么他家夫人来了,会让陆氏这样对待。就连令国公夫人和施氏,面上也收敛了笑意。


    令国公夫人见好友这样,不由劝道,“当年又不是你对不住她,这些年为她抚养女儿,比你亲生的还要好几分,这些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陆氏大嫂虽然没说话,但意思显然是一样的。


    如今的城阳伯夫人,正是陆氏原来的二弟妹,白家原来的二夫人,冯氏。


    当年文妙真人执意修道,触怒圣人。圣人赐下道号后,白阁老就是再把儿子抓回来,也无济于事。


    冯氏正当盛年,却经此惨事。婆婆顾老夫人深觉对不起儿媳,白阁老也只当儿子死了,让儿媳自愿改嫁也可,由白家一直供养也可。


    闹出那样的事来,就算白家愿意供养冯氏一辈子,冯氏父亲也是不愿意女儿吃这个闷亏的。


    顾老夫人千挑细选,为二儿子择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就是想着次子一贯爱好诗文经学,为他娶个诗书气的妻子,夫妻二人也能相守一辈子。


    不想文妙真人一意修道,硬生生把一桩好姻缘结成了怨偶。直到现在,冯老先生还是不愿意见白阁老。白阁老自家也没脸去见亲家,等百年之后,到地下再算这一桩恩怨吧。


    冯家不愿意冯氏大好年华独自生活,顾老夫人便和陆氏一起,为冯氏寻摸一桩好婚事。


    那时候城阳伯世子丧妻正欲再娶,顾老夫人和陆氏左看右看,城阳伯世子只比冯氏大一岁,年纪上颇为合适,样貌也般配。


    陆氏请当时还是令国公世子夫人的好友出面,又请父亲说动当时尚在人世的令国公,请令国公去和老城阳伯说合。


    顾老夫人从公中取出一大笔银子,添到冯氏的嫁妆里,又拿出了几个值钱的产业,还有土地田亩,一并赔给冯氏。


    陆氏在请人说合之前,专门问过冯氏愿不愿意改嫁,把好坏都和冯氏说尽了。


    坏处是城阳伯世子先前丧妻,这番是再娶。日后日子过得如何,且还是未知数。好处是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城阳伯世子风评不错,不是那等酒色之徒。且城阳伯和令国公一样,都是开国以来流传到现在,有世袭罔替的伯爵爵位。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以后若有子嗣,便是下一任的城阳伯。


    陆氏还对冯氏保证,要是以后城阳伯世子待她不好,只管去找她,亦或者去找陆太傅,都会给她做主,平原陆氏就是她第二个娘家。


    冯氏想想跟死了一样的丈夫,咬咬牙,应了。


    如今冯氏和城阳伯育有两子,公公老城阳伯五年前过世,享年六十七,算是高寿。老城阳伯算是晚年得子,答应给儿子娶冯氏为继室,也是看在多方面因素上。


    直到冯氏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老伯爷才含笑九泉,临了前把整个伯府都交给了儿子和儿媳。


    陆氏还未出屋门,转身对令国公夫人叹一句,“到底是我当年没照顾好她。”想起冯氏当年欢欢喜喜地嫁进来,还唤自己大嫂,陆氏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改嫁对冯氏而言真的是好结果吗?若城阳伯世子并非良人,那冯氏的后半辈子岂不是更加难过?这些陆氏都不敢去想。幸好这么多年过来,证明冯氏当年的决定没有做错,她与如今的丈夫也算恩爱,她的长子已经请封世子,便是以后的城阳伯。


    陆氏稳稳神色,换了笑颜,她知道冯氏是来看女儿的,连忙出去迎接。


    第044章 公主


    公、侯、伯夫人算是超品诰命, 一品夫人对上超品诰命也是要低一头的。不过事无绝对,没落了的勋贵在身居要职的朝廷大员面前,一般也是抬不起头的。


    令国公和城阳伯都属于老牌勋贵, 只是后者在前者面前要稍微逊色一些。


    多年未见, 城阳伯夫人依旧如昔年那般温和秀丽,岁月似乎并没有带给她什么磨难, 反而格外钟爱她。


    陆氏待冯氏依旧亲热, 亲自执了她的手去见顾老夫人,老夫人也是满面温和笑意, 在外人看来,这是有通家之好的交情, 而非婆媳、妯娌的关系。


    城阳伯这些勋贵本人一般是不会轻易去别家赴宴的,代表他们出来的便是各自的夫人。冯氏今日能来,想必其中也有城阳伯的意思, 至少城阳伯不拦着妻子去见女儿。


    陪顾老夫人坐了片刻后,陆氏便带着冯氏去说体己话。当然这只是个幌子, 陆氏在这之前就让蔷薇去请亦真了。


    亦真独自坐在内室, 心里是有些茫然的。这就要见亲娘了?


    不多时,就见陆氏领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进到内室。


    论起相貌,亦真其实只和冯氏有四分相似, 更多的还是随了父亲文妙真人的长相。尤其是亦真那双清透眸子,能让人想起文妙真人来。


    一见到亦真,冯氏眼泪便落了下来。不知是终于见到了女儿, 还是透过亦真,想起了文妙真人。


    “真姐儿……”冯氏快走两步, 小心地把亦真圈在怀里,小声呜咽起来。陆氏在旁边劝慰, “如今总算见着了,这么伤心对身子不好。”说着说着,陆氏也陪着一起伤心起来。


    亦真颇有些手足无措,她原本就不怎么说话,这会子更是着急,见了亲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别难过…”半晌,亦真才说了这么一句,冯氏更难过了。


    陆氏在旁劝道,“这孩子素来是个安静性子。”亦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环住母亲。


    冯氏哭过一阵后,仔细打量了女儿身上的穿戴,这才略微不好意思地对陆氏笑道,“我是欢喜过了,这么多年劳烦…劳烦嫂子照顾真姐儿了。”冯氏顿了顿,还是按照熟悉的称呼唤了陆氏一声嫂子,当然在外人面前,是各论各的。


    陆氏见冯氏回转过来,唤蔷薇领着丫鬟进来服侍冯氏净面,又补了个妆,看不出来之前哭过的模样。


    冯氏抿抿嘴角,又细细地看了亦真几眼,这才与陆氏说起体己话来。亦真不好留下听,福了福身,便出去找亦安几人去了。


    “这几年多赖嫂子照应。”私下里,冯氏还是这个意思 。她方才看过女儿身上的衣裳、首饰,无一不是精心置办的,就算是嫂子的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哪里话,原本就是我们亏欠你和真姐儿的。”即使冯氏现在过得不错,陆氏也不敢说,这便是对弟妹的补偿了。


    冯氏摇摇头,以前的事她早就不想再追究了。事实上要不是文妙真人那个性子,能在白家做儿媳,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陆氏和冯氏说着亦真这些年的变化,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外面有彭氏和施氏照看,如今且不到开宴的时辰。更不用说有令国公夫人镇场,气氛只会更热络。


    说来说去,便说到亦真的婚事上,这也是冯氏最关心的问题,女儿今年已然十八,便是能再留两年,也得相看起来了。


    “先前我给妹妹去信,妹妹那里可有看中的人家?江南实是寻不到相宜的,只怕还得请娘出面才是。”陆氏话说得委婉,只说找不到相宜的,没说江南的官夫人对文妙真人避之如虎狼。


    提起这个,冯氏先自叹息,陆氏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姐姐也知道,如今勋贵人家的公子,大多以守成居多,品行也一时瞧不出好坏……”冯氏的话已然算客气的。才能平平倒也罢,守着祖宗的基业也不是过不下去。勋贵人家的子弟,有小一半都是声色犬马之徒,逛赌坊宿青楼都是常干的事。


    更不用说勋贵里有一多半人家,早就撑不起祖宗的排场,却还有祖宗的毛病。有银子时那叫雅兴,没银子时,只能是毛病了。养狗的、斗鹰的,还有玩各类鸟雀的,可谓是层出不穷。


    “况且真姐儿的身份又有些,毕竟不是正经的侯府小姐,人家纵有好的,也……”冯氏一脸为难。


    这是最尴尬的地方,亦真的身份从清贵文臣里看,无疑是很高的。可从勋贵里看,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勋贵人家里如令国公,他家给儿子挑儿媳,是一定不会选亦安的。勋贵之间联姻,看得都是祖宗的功勋,和正主事的爵爷能不能撑起满府的花销。


    或许有愿意和城阳伯联姻的勋贵,那也是把女儿往城阳伯府嫁。没听说过城阳伯有女儿啊?庶女?那还是再考虑考虑…有些勋贵反倒还挑起嫡庶来了。


    冯氏的为难不是作假,陆氏也强撑笑颜,“咱们好好挑拣挑拣,给真姐儿寻摸一桩好婚事。”陆氏心里发了狠,她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女儿,还找不到婆家了?!


    说了会子话,蔷薇进来报,“夫人,诸位夫人都到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宴。”这下陆氏不得不出去主持。她的儿子办宴,亲娘不在场实在说不过去。


    陆氏携了冯氏的手,“妹妹不必忧心,往后日子还长着,今日且乐一乐。”说得冯氏忍不住露出笑颜。又想到以后和女儿同在京城,总有相见之日,心中悲意便冲淡许多。


    陆氏带冯氏出去时,秦首辅的长媳陈氏正在老夫人跟前儿说笑,旁边一众夫人作陪,白家姑母和施氏坐在一处,也说笑个不停。令国公夫人身边坐着为数不多的勋贵人家的夫人,还给冯氏留了个位置。


    “可把姐姐盼出来了。”陈氏见陆氏出来,对她笑道。


    “想来是我怠慢了贵客,等会子自罚三杯,给妹妹赔罪。”陆氏早年也是爽利的性子,只是经过变故后沉稳许多。只有偶尔的一言一行之间,才能窥见当年的一二分性情。


    陈氏便站起身来,接过陆氏的手扶她坐下,“这可是姐姐说的,我给姐姐敬酒,一杯都不能少。”这是说笑,陈氏出身泉州陈氏,与平原陆氏一样是大族世家。只是陈氏出身旁支,没有本□□样富贵。能嫁给首辅之子,还是当年秦首辅在湖广巡抚任上,给自家儿子定下的亲事。到底是老子,又不是仇人。既不能在仕途上拉拔,便在婚事上补偿一二。只怕当初秦首辅给儿子定下陈氏女为妻时,就打定主意不想让儿子走恩荫了。


    看看蒋次辅,未病之前便是满朝弹劾,为的还不是他两个儿子都走了恩荫。便是子孙俱不成器,才让蒋阁老现在进退两难。


    夫人们说得会子话,女孩儿们便出来拜见长辈。由亦真打头,白家女孩儿最多,依次向各位诰命夫人请安。


    “姐姐家里的女孩儿就是好,看得我都想拐个回去,与我家珂姐儿作伴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首辅的长孙可还未曾成婚,难道首辅有和白阁老联姻的打算?


    陆氏搂过亦真、亦安在怀里,面上笑容更甚三分,“我们家的女孩儿,自然样样都好。”这并不自谦的话引得一众夫人频频看向亦真、亦安。


    只有顾老夫人知道,真丫头和安丫头婚事上有几分艰难,大儿媳这样,无非是想在一众夫人面前表个态,露出对两个姑娘的看重罢了。


    “瞧瞧,这就显摆上了。”陈氏指着陆氏哈哈笑道。


    陆氏放下亦真、亦安,又搂过陈氏的女儿,“别说我不疼珂姐儿,这孩子我看着就想亲近。”说着便把手腕上的极其清透的一对镯子褪下来,亲自给秦珂戴上。


    类似的镯子,陆氏腕上套了三四对。


    不止秦珂,凡是在场的各家姑娘,陆氏都取了首饰作见面礼。


    这是交际场上的潜规则,见面礼都是互相给的。陆氏给出去的极贵重,便是想着自家女孩儿多,旁人还礼还个差不多的也就是了。


    陈氏笑着对陆氏道,“姐姐这是要把我身上的首饰薅干净才罢休。”陈氏虽然出身旁支,但鉴赏的眼光是有的。她女儿得的那对镯子里,便只有圣人赏赐公公的物件里才能寻摸到类似的。


    说着陈氏也把亦安几人叫到身前,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首饰摘了个七七八八,从亦真到亦顺,没有一个落下的。就连养病的亦柔,她那份儿由亦谨拿着。


    有陈氏做榜样,其余诸位夫人纷纷有所表示。也没发生给亦宁的首饰极其贵重,给其余女孩儿的拿不出手那种情况。


    主要是陆氏把几个女孩儿打扮得都差不离,先前没见过的,一时还拿不准哪个是哪个,这要是给差了,打的可是自家脸面。


    拜了一圈儿下来,姐妹几人头上、腕上都戴满了首饰。亦安腕上除过那对红宝石榴手镯外,还多了一对金镯,一枚玉镯并一个碧玺手串儿。


    其中最贵重的要数陆氏娘家嫂子施氏、令国公夫人,城阳伯夫人和白家姑母这四位。施氏本就出身大族,又是和姑娘们头一次见面,没来由让人轻瞧了去。令国公夫人自不必说,她想讨亦宁作儿媳,这见面礼肯定不会简薄了去。冯氏看见女儿,身上的首饰都快摘空了。白家姑母在夫家说一不二,又是给自家姑娘撑场面,手面儿自然不会小。


    身上平白多了好几样首饰,亦安费了好大功夫这才站稳。


    又过了会子,蔷薇来报宴席已经妥当,陆氏便请诸位夫人入席。


    外间男客有白成文、白成理兄弟二人招待。内眷里便是陆氏、彭氏。


    令国公夫人和施氏、冯氏、白家姑母陪着顾老夫人坐。陆氏陪着陈氏并几位尚书的儿媳和几位侍郎夫人坐一席。彭氏陪着几位少卿夫人、员外郎夫人坐。即便是这样,还有些没陪到的。


    临清公主想着婆婆交代的话,便没有去顾老夫人那一席,而是坐在姑娘们中间。


    亦真、亦宁和秦珂并几位尚书的孙女儿和侍郎的女儿坐一席,亦安便想与亦和她们坐在一处。不想临清公主让她过去坐,公主身边的女官便多加了张椅子,挤一挤还能坐下。


    亦安受宠若惊,她与公主并不相识,不知公主的亲近是何缘故。


    临清公主好似揭开迷题一般对亦安笑道,“方才宁姐儿手上执的绢扇上面那副字写得极好,我很是喜欢,我那书房外还缺一副楹联,不知能否请安姐儿帮我写一副?”临清公主有时住在令国公府,有时和驸马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不知她说的书房是哪一处的。


    亦安并未因受公主赏识而面露狂喜,反而十分沉稳道,“蒙公主看重是臣女之幸,臣女必然尽心竭力。”至于拒绝公主?这是多么狂妄的人才会做出的选择?一下子得罪圣人和令国公,只是想想便足够令人窒息。


    临清公主亲昵地摸摸亦安的手,“我最喜那一分清逸自在,你能有那样的心境很好,万不可拘束了,反而落到俗处去。”临清公主似乎是透过亦安的字看到什么,只是没有明说。


    这是扬名的事,许多贵女想与临清公主亲近往往不得其法,荣康郡主天然不在此列。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刚到京城的女孩儿拔了头筹,一时在座的贵女看向亦安频频侧目。


    好在在座的大多是清流文臣家的女儿,对与公主交际尚保留三分克制。不像勋贵家,恨不得把自家女孩儿送到公主身边作伴去。


    临清公主温和地看着亦安,她未说出口的是,虽然字看起来不像,但那透露出来的意境神韵,和先皇后留下来的手稿足有七分相似。先皇后也是喜欢以诗书自娱,并不刻意拘束自己的人。


    如果让亦安知道公主心内所想,只怕会想,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也能出现替身梗?别太离谱哦。


    “到日子我请你们姐妹过府,我那府里荷花池快到开花的时候,届时请你们姐妹来赏荷花,借着满池繁花,还请安姐儿留下墨宝才是。”


    不论临清公主是想趁着机会请亦宁过去,还是真的喜欢亦安的字,当着一众姑娘的面儿,这已经是极给亦安作脸了。


    “公主盛情,怎敢推却。”说这话的是亦真,她是长姐,很该由她来说这话才是。


    公主微笑颔首,“那便说定了,届时下帖子请你们姐妹过府一叙。”这便是说定了。


    宴席正式开始。


    第045章 端午


    既是作宴, 除过时鲜蔬果外,还有许多新奇菜肴。女眷席上并不上酒,姑娘们这几桌更是只有果子露。


    临清公主不以为意, 只把果露当酒水, 还举杯与亦安等人同饮。


    女官也只是面上挂着笑站在公主身后,并不限制公主宴饮, 她们也没这个权力。本朝女官在先皇后在世时还好些, 是既体面又尊贵的差事。如今后宫说是楚贵妃管事,可贵妃年纪大了, 又一心希望去陪伴先皇后,六局一司不过虚设, 再无当年风光。如今用的也是当年的老人,再没有新鲜血液流入。


    还是临清公主下降,这才又选了一批伴读。从平民家里择了家世清白的女孩儿, 教导过后才随着公主出嫁的。到了年纪愿意归家嫁人也好,皇家给置办嫁妆。便是不愿意嫁人, 想继续在公主身边做女官, 朝廷也不会拦着。


    今日跟着公主来的这两位女官便是如此,先是伴读,跟了两年后升的女官。


    女官荣辱系于公主一念之间, 当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公主对着干。哪怕有一天临清公主和驸马有了矛盾,女官也是向着公主,而非站在中间和稀泥的。盖因女官自己也清楚, 她们领的是宫里的俸禄,并不需要令国公府供养。


    吃谁家的饭, 为谁家做事,这叫本分。宫里一贯是这么教的, 从宫里出来的人也是这么做的。


    公主这里很开怀,又是说笑又是宴饮。陆氏那边可就不怎么开怀了,她先前那番唱念做打,全都做了白工。


    席中有适龄公子家里的夫人都没开口,提一提两家的婚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氏那一搂,就是为了把侄女推到台前。


    可几位夫人也不是傻子,文妙真人的女儿,可不得细细思量一番。纵是自己这里过得去,家里婆婆那关就一定能过去?


    明明说起了儿女婚事,几位夫人能聊得火热的也就这个话题。可就是这样的情景之下,都没有人把话头递给陆氏,问一问白家大姑娘可有了相许的人家。


    甚至户部邓侍郎的夫人都问起亦安,也没有提亦真一个字。


    陆氏笑道,“我还想多留安姐儿在身边几年,且舍不得她出门子呢。再说上面的婚事还没定,底下的妹妹们也得等着。”这话半真半假,也有那先开小花,再结大果的。


    便是陆氏把话说到这份上,诸位夫人也只打了一个哈哈,并不接这个话茬。


    至于为什么没有夫人问亦宁?方才令国公夫人在外间,只差把亦宁当成正经儿媳妇来说。这里面哪一位肯和她争?令国公久在帝心,能胜过她家门第的,也就只有宗室里能挑拣出几家来了。


    陆氏都不敢转身去看冯氏的脸色,那么多夫人说儿女经,愣是没有一个对亦真感兴趣的。按说白家的门第也不差了,二房长女愣是无人问津。


    直到宴散,陆氏强打着笑颜送几位夫人离去,还相约下次去谁家赴宴。便是亦真的婚事没有着落,底下妹妹们也该张罗起来了。


    于陆氏而言,还算得好消息的便是令国公夫人的次子是个不错的女婿备选,还有就是安姐儿得了临清公主青眼,公主过得几日还要下帖子请这一众姐妹。


    冯氏和施氏走时都和陆氏相约下回过府一叙,一个是为了女儿终身大事,一个是请小姑子回娘家坐坐。


    彭氏大概是白家最不发愁的主子,她的亦婵自有老太太照管,听说老太太娘家有个不错的侄孙,今年要考武举。对于彭氏来说,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只要能做官夫人,女儿的日子就不会差。更不用说顾老夫人也是出身大族,侄孙那一支又一贯富贵。虽不是读书仕宦人家,但考了武举不是一样做官?


    彭氏并不死板,也不轻瞧武官。武将也不全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不是还有儒将一说嘛?


    转眼就是端午,一大早顾老夫人便带着两个儿媳按品大妆,进宫领宴去了。白阁老带着两个儿子去圣人面前吃席,顾老夫人等内眷便去楚贵妃那里。拜见过贵妃后,再由楚贵妃带着吃席。


    宫里早早赏赐了夏衣出来,白阁老这件算是做得最精致的,细葛布裁的夏裳,穿过几日便收起来。皇家的恩赏,穿坏了也是罪过。


    因为家里有品级的主子都去宫里吃席,陆氏便把家里过节的差事交给几个女儿操办。


    亦真、亦婵、亦宁便带着妹妹们打五色丝线的手环,还在各处挂上艾草。


    亦柔的病终于好全,也跟着姐姐们玩乐一日。


    不止这些,亦安几人还让厨房做了粉团子来,放在银盘里,姑娘们轮流用小弓去射,只图好玩。


    亦安手气最好,连射连中,姐妹们围着她喂粉团,不一会儿就吃饱了。


    宫里的端午过得格外平静,没有官员在这个时候拿立储来说事。再过两个月就是先太子的忌辰,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惹圣人不乐。


    宫里宴散,秦首辅和白阁老议一回蒋次辅的身子,两位老人俱心内一叹。今年夏日炎炎,也不知道蒋阁老能不能撑过今年。


    有时候活着只剩下受罪,可又偏偏去不了。


    宫里女眷们宴散得早,楚贵妃没有兴致玩乐,若不是皇后、太子妃、太孙妃都已不在,她才懒得出来主事。


    说起太子妃来,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儿子都没能留住。唯一宽慰的是儿子走在自己身后,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又丧夫又丧子。


    等顾老夫人带两个儿媳出宫,府里的姑娘们已经玩乐过一阵,各自回去休息。


    亦安这几日难得清闲,五月初十是她的及笄礼。这几日针线房上的人带着礼服一次又一次过来,稍有不合意之处便拿回去改动。


    绿漪、绿澜也看着自家姑娘,及笄礼是大事,可不能像往年生辰那样轻轻对待,过了及笄,姑娘就是大人了。


    亦安不知道母亲为她请了令国公夫人来做及笄礼的正宾,事实上生在这样的人家,又过着这样的日子。及笄礼的正宾谁来做,都是只有锦上添花的。偏所有人都很看重,亦安也不好表现得过于随意。


    许是这几日在朝上过得顺遂,白阁老面上没有往日的愁苦,白成文也在女儿的及笄礼上露出笑颜。便是还有言官明里暗里示意他请立储君,白成文都没放在心里去。


    亦安的及笄礼算是比较盛大的,她待在明德堂的东厢房里,外面满是人声。因白阁老与顾老夫人俱在,家中子女无论是加冠还是及笄,都是在明德堂办的。


    令国公夫人这日不仅早早来了,临清公主也过来观礼。


    亦安似乎真的很合临清公主的心,公主还给亦安带了及笄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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