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我的
寅时,月光皎洁,慕时兴冲冲握着荼灵枝跑出房间。
但外面空无一人,荼灵树上没有挂灯笼,院门口也没有画圈结界。
空荡荡的。
她挥了两下树枝,在门口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大大方方走到闻人鹤的房门前。
“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他不理,她便敲得越来越用力。
但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慕时揉了揉自己锤红的手,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现绿眸。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的闻人鹤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离房门只有半臂距离。
慕时继续敲门,他微微侧目,盯着震动的房门,似是出神,眼中呆滞,依旧没有理会。
“师兄?”她贴着房门喊,“我知道你听得见。”
隔着一张门,她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晰的传入耳里。闻人鹤甚至能想象出,她说每句话、每一个字时的神情。
“你要是不给我开门的话,我就只能硬来了哦。”
慕时紧盯他的脸,他闭上了眼,并拢的双指在空中一划,整个房间立刻被结界笼罩。
就是困了她半个多月还没打破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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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
什么意思,嘲讽她?
她扬起手中荼灵枝,狠狠劈下……但毫无动静。
树枝只是树枝,在她手里变不成剑。
她又试图拔出王女剑,手脚并用,剑鞘与剑亲密无间,用力到憋红了脸,但还是无用。
“砰!”
她气得将王女剑和荼灵枝一同丢在地上,恨不得再踩上两脚。
可脚抬起来,却踢向了门。
“就知道让我悟,又不告诉我怎么悟!我又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只是块对剑一窍不通的废铁,开花都比开窍的可能性大!”
“明明是你先过分的,还不让我抱怨两句了。一生气就装哑巴,冷落人,你能不能换一招?”
他就像根木头,听着她闹出的动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慕时气恼又无奈,“我就不信了……”她嘀嘀咕咕。
她弯腰去捡自己丢掉的东西,但在王女剑和荼灵枝之间陷入犹豫。
在流光溢彩夺人眼球的王女剑旁静静躺着的荼灵枝并没有黯然失色到轻易被忽略,它被打磨得光滑,骨节处开着粉色小花,因被注入灵力而不枯萎不掉落。
慕时无声叹了口气,将其捡起。
她不知如何悟剑,只能从旁观别人来寻找蛛丝马迹。
脑海里再次浮现她所见过的所有剑,大师兄的剑、三师姐、四师姐、五师兄的剑,还有剑修大比上见到的陌生师兄师姐的剑,甚至曾在世家大典上所见到的西陵桥的剑……
太多太复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抓住的重点是什么。
最清晰的,还数近日来夜夜旁观师兄所练的“天下第一”剑。
她甚至已将“天下第一”剑的招招式式铭记于心,但却手中无剑。
“你以为你要握住的只是剑吗?”她想起前日师兄在她垂头丧气时所问。
慕时挥动着手里的荼灵枝。
那不然,还有什么呢?
她想起幼时父亲给她讲的睡前故事,父亲在引导她向医时讲过,西陵氏第二个觉醒剑心之人,在妻亡那日剑心破裂,后半生再没拿起过剑。
父亲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年幼的她摇了摇头。
“是因为信念已失,他手握世间最强之剑却保护不了妻子,因而剑心破裂。”
“什么是信念?”她问。
父亲说,信念就是理由。每一个剑客都有拿起剑的理由,就像他们越家,每一个通习疗愈之术的族人,都有走上医道的理由。
她的理由,她的信念,她走上医道的原因,是想治好哥哥的眼睛。
可她拿剑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慕时轻抚荼灵枝上的小花。
是为了杀死那个夺了哥哥眼睛的人?还是因为担心越家出事,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站出来保护曾经呵护过她的人?又或者,是在害怕自己会因为这双天眼,落入和老祖一样的境地。
或许都是。
但此时此刻,她只想把一墙之隔的那个对她置若罔闻的家伙揪出来。
慕时握枝,对着房门,扬手一劈。
白茫茫的剑气如同一只无知而莽撞的小兽,直接掀开了屋顶。
闻人鹤匆忙之中挥袖遮挡,才没让整个无稷山遭殃。
慕时愣住,她这么厉害?
她呆呆看向手里的荼灵枝化剑,朴素的木剑装点着粉嫩的小花。
突然的大动静将其他人从睡梦中惊醒,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都跑了出来。
“什么情况?”
“狼妖打过来了?”
慕时和从废墟里走出来的闻人鹤面面相觑。
她眼皮跳了跳,“我都说了,寅时练剑容易打扰到别人,你还不信。”
闻人鹤:“……”
他扭头扫了一眼睁大眼睛或惊慌、或迷茫、或看热闹的一排人。
“没事,都回去吧。”
这还叫没事呢,房子都要塌了,几人心想。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大家倒也没那么不识趣,纷纷从他眼前消失……然后整整齐齐藏在拐角处探头。
慕时后退两步站到他面前,“你看。”
她抬起手,将化剑的荼灵枝展示在他眼前,“我成功了,接下来该学什么了?”
闻人鹤怔怔注视她,半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视线躲避,“明日我要出门,你跟你五师兄继续学吧。”
巡逻的事情变成了两个师姐轮流去,五师兄空闲了下来,慕时没想到,这安排还和她有关。
“那你回来以后呢?”
“我不会教人。”他说,“你跟着他,会更合适。”
慕时愣住,他从旁与她擦肩而过。
“我不!”她转身揪住他的衣袖,“你是要把我丢给别人吗?”
闻人鹤被迫止步,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低头却瞥见她的指腹掐红。
“你五师兄如何算得是别人,何况……”他心绪杂乱,“是你自己说不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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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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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稍稍加重,慕时多了几分不自知的慌张。
“可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醉话,是气话。”她的声音逐渐压低,“你就一定要跟我较这个真吗?”
闻人鹤似不愿与她争辩,试图掰开她的手,尽可能地让自己声音平和,“松开。”
她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他,但与生俱来的那股执拗让她有了不掰断她的手指,就别指望她松开的气势。
掰开她,闻人鹤自然做得到,但……
他只觉胸腔憋闷,“你……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把我当什么,当你大小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慕时怔然,眼里的诧异多得快要溢出来。
“我没有。”她讶异之余又有些委屈,“我没有!”
闻人鹤头脑混乱,心中懊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无动于衷,更让慕时的辩解显得苍白。
*
白日寂静,荼灵树上,小白蛇在努力地表演倒挂金钩。
“啪啪!”底下慕时没有感情地给它鼓着掌。
“开心点,没那么严重。”褚今今在旁安慰她道,“师兄又不可能真的再也不搭理你了。”
慕时耷拉下脑袋,趴在桌上,“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何至于这么生气。”
“因为他没有安全感呗。”
“啊?”慕时睁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褚今今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是师父说的。”
“师父说,师兄来无稷山之前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心思敏感。一旦他察觉出不好的信号,便会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接着就会像刺猬一样把自己保护起来。”
“不好的事情?”慕时眯起眼,“什么不好的事情?”
褚今今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有前前前师公知道,但他为了保护师兄,连师父都不告诉。”
“铃铃。”
两人听见摇铃声齐齐回头。
“落落师姐,你是来找师兄的吗?”褚今今礼貌地上前相迎。
“是,他在吗?”
慕时跟上前,“明天去仙盟,今天不是不用去执剑堂吗?”
“是我找他有点私事。”
慕时愣了愣,褚今今看了她一眼,笑道:“师兄可能不太方便,师姐要是有急事,不如先跟我们说吧。”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落落将碎发撩到耳后,肉眼可见的紧张,“他不是明天要去仙盟了嘛,有好几天要见不到了。今晚梨花镇有个灯会,我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慕时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师兄的房间今早天没亮被她毁了,他现在又把自己关在了隔壁屋里。
“恐怕要让师姐失望了,他应该是不会去的。”
“他是有旁的事吗?”
慕时不知如何作答。
褚今今见她语塞,便插嘴道:“师兄不爱出门,尤其是晚上。”
“这样啊。”落落看起来有些失望,脚步迟疑,犹豫半晌,还是不死心道:“我……我还是想当面问问他。”
两人对视一眼,让开路来。
“当然可以,他在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谢谢。”
慕时目光跟随她的背影。
“放心,师兄肯定不会答应这么无聊的事,甚至连门都可能不会开。”褚今今安抚道。
“又不关我的事。”
慕时嘀咕一声,回到荼灵树下瘫坐。
余光里落落师姐敲了门,下一刻,几乎没有等待,闻人鹤便开门露面。
慕时顿时直起腰,“他唔凭什么……唔我把门敲烂了他都……唔唔!”
褚今今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吓到客人。
没过半刻钟,见状落落是要走,闻人鹤送她到了院子门口。
人一走,褚今今松了手,慕时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了过去。
“我昨天把门敲烂了都没见你开门!”
闻人鹤略过她,绕行。
“你……”慕时追上去,“你针对我!别人你就有耐心,还那么贴心地送人出门呢。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呢?”
“你什么意思,你真要跟她去那个灯会吗?大晚上的一起逛灯会,也太不合适了吧。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闻人鹤充耳不闻,马上就要再进屋了。
慕时将手卡在门缝里,言简意赅道:“你不许去!”
闻人鹤要关门的手顿住,“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她哽住。
良久,只能蛮横道:“反正你不许去。”
四目相对,闻人鹤扶在门扉上的手指骨发白。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你不能跟她单独去,你是我的!”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
“你说什么?”
慕时头脑霎时空白,她别过脸,“你是我的……师兄。”她嘴里含糊不清,“就算真要去那什么灯会,你也只能跟我去。”
忽然陷入死寂。
风也萧瑟。
第42章 生路
午时开始下蒙蒙细雨,且有越下越大的兆头。
褚今今冒雨跑了回来,站在屋檐下大声道:“师兄他们已经走了!”
鹿见汐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他走之前没交代什么吗?”
“他只说,让我晚上别睡太死。”
“啥?”鹿见汐满脸匪夷所思。
一旁的慕时面无表情道:“他的意思是,要你晚上留点心眼,防着点突发情况。”
两人齐刷刷看向她,鹿见汐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慕时趴在窗台上,歪着脑袋,“我得把该干完的事情干完。前几天小鱼师姐来找我炼制回魂丹,她把药材送来了,我们钱也收了,当然要趁着我灵力还在给她弄好。回魂丹炼制过程比较复杂,三天时间刚刚好。”
鹿见汐点了点头,“那师兄回来后……”
“你们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吗?”慕时打断她,转移话题问。
褚今今施术烘干了自己,“大师兄说,我们耽搁在临疆的时候,师父回来过。只是在我们回来的前几天,她又奉宗主之命,带了几个执礼堂的弟子护送一株白溪仙草去蓬莱了。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但算算时候,应该也快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师父?”
慕时伸了个懒腰,略显颓靡,“我想着,要是在这待不下去了,走之前也该跟师父说一声。”
“哪有这么严重!”鹿见汐哭笑不得。
“开玩笑哒!”慕时眨巴眨巴眼,转身回房间,“我去炼药了,谁也别来打搅我。”
鹿见汐抱臂,看向褚今今,心中狐疑,“她自己待着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
褚今今摊了摊手,无可奈何。
*
丹炉悬在半空,青烟袅袅。
药草的清香弥漫整个屋子,令小白蛇蜷缩在桌上安心入睡。
慕时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掌心捧着脸。她呆滞的眼睛盯着桌面“天下第一”的书,一动不动,心思飘远。
她居然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
炼丹是件极其乏味的事情,她只能听着丹炉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沸声,专注于火候。
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别的事情,脑子里杂草丛生,就这么连着枯坐三日。
回魂丹还差一个时辰,往丹炉里添进最后一味药材,慕时打了个哈欠,支撑不住的身体瘫在榻上。
距离上次合修,已过七日,逐日递减,她现在身体里的灵力已经不多了。
“咣啷呲呲咣!”
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慕时讶异地扭头。从窗户上看,现在已经是晚上。前两日也闹些小动静,大概是师兄师姐在外面打闹和练剑,但远没有今日闹腾。
比起打闹,更像打斗。
“砰!”
“嗷!”
慕时惊坐起。
她匆忙跑去开门,半条胳膊都是血的三师姐滚了进来。
“别出去!躲起来!”桑音忙道。
慕时愕然,将她拖进屋内,用门扉挡住身影,开始给她疗伤,“什么情况?”
“狼妖突袭……”
“它们怎么能打到这来?”
外面刀光剑影,慕时从门缝里看到成群的狼妖涌进院落,五师兄被他们团团围住。
伤口在慕时手里愈合,桑音缓过劲来,“他们早已预谋,不知从哪里得了宗主不在的消息,趁此机会打了进来。我们无稷山如此偏僻尚且被他们找来,宗门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她将慕时推进角落,“你躲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来。”
“三师……”
慕时话还没说完,她便已经捡起掉落手边的剑,重新冲了出去,解救被狼咬住小腿的大师兄。
“月芽儿!”
小白蛇“咻”的一下冲出房门,身躯变大百倍,甩尾扫空院子。
“嗷呜!”
狼妖召集同伴,源源不断地攻了进来。
月芽儿只有体型优势,抵御那些未化人形的狼尚且足够,但……
“嗷呜!”
狼群迎接着它们的首领。
来众手持利斧,半露胸膛,身披兽皮,个个披头散发。被他们拥簇其中的,是个身穿华服的少年,他满头银辫,脖现兽纹。他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来。
“少主,这里有条大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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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少主的少年白他一眼,“没见识,什么大白蛇,这是皎月为麟,蛇中美人,月麟蛇。”
“少主果然是见多识广!”
狼族少主咧嘴一笑,指着月芽儿道:“去把它给我抓来,听话就做灵宠,不听话就扒了它的皮给我做衣裳!”
月芽儿闻言怒吼。
气流冲撞,狼群退后,狼妖踩着狼群的背跃上蛇身。
“少主,这蛇还带冠,怕不是已经有主啊!”
“废话!”狼族少主狠狠踢了他一脚,“这是仙门,它一条蛇没主怎么进来?有主怎么了?杀了不就得了?”
狼妖们连连称是。
慕时跪蹲在门后,透过门缝,抬起手,用粉衣对准狼族少主的脑袋。
细针无声射出。
“这旮旯角居然还有月……”狼族少主忽然眉目一凛,揪着身边属下的后颈往前一挡。
瞬间血肉爆炸,溅他满身。
“那里有人!”其他属下立马冲上前。
狼族少主骂骂咧咧,“敢暗算本少主,把他给我拉出来剁了!”
慕时下意识后退,恍然惊觉荷包里空空。
蜂拥而上的狼妖并未近她的身,先有月芽儿,后有师兄师姐,比她反应更快地挡在她面前,与狼妖交战。
“让月芽儿带你先走!”元降催促她道,“去仙盟找宗主,快去!”
“还留着干什么?把他们全都给本少主杀了!”
慕时再射一针,挥斧斩月芽儿的狼妖瞬间爆炸。月芽儿趁机脱身,用尾巴卷起慕时,翻山逃离。
“五师兄!”
胳膊被砍下。
褚今今是剩下几人中战力最强的,自然而然顶在最前面,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登至高处,慕时可以看到苍岚宗的全貌。
广场上,尸横遍野。
她眼睁睁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执礼堂师兄被狼妖咬断脖颈,再撕咬血肉。
不留活口……
他们根本不留活口,所有人都会成为狼群的食物……
来不及,她不可能来得及带回援兵。
慕时摸向手腕,粉衣里只有十二根针,现在只余九针。荷包里只有熄灭的莲花灯、断了的金钗、拔不出来的王女剑以及一株用不上的灼心草。
她回去也是送死。
她走,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无稷山弥漫着血腥气,已经精疲力竭无力反抗的四人躺在地上。
狼族少主步伐缓慢地走在他们之间,“你们还挺团结,但有用吗?”
“没用!都得屈服于我们少主!”
狼族少主掌心朝下压了压,示意属下安静些。
“你们这些仙门啊,就是太瞧不起人。”他背着手,幽幽道,“每天就派那么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巡逻,怎么,觉得我们不足为惧?那现在呢?现在还觉得吗?”
“呸!”鹿见汐不服气地啐了他一口。
“哎哟你这个小美人!”狼族少主弯腰捏起她的下巴,似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幸好本少主聪慧,不然就漏了你们这犄角旮旯,就错过你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了。”
褚今今强撑着给了他一脚,“拿开你的脏手!”
狼妖属下很有眼色地围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尤其对准他的伤口处碾压,褚今今疼得直冒冷汗。
“少主,要不要先把他宰了?”
狼族少主摸了摸下巴,“好主意,让我想想,该给他个什么死法。”
属下立刻献计,“大卸八块怎么样?”
“好!”
狼族少主兴致满满,“就大卸八块,动手!”
“好嘞!”
狼妖们分别扯起褚今今的胳膊腿,举起斧子。
“嘭!”
炸开的狼妖瞬间成了一滩尸水,狼族少主连连后退躲避。
连出五针,慕时跃下蛇身,掌心聚合,屋里的荼灵枝得到召唤,飞回她手中。
“玩呢?”狼族少主看愣了,“就拿个破树枝,吓唬谁呢?”
去而复返的月芽儿用尾巴卷起地上四人,欲再逃跑。
“拦住他们!”狼族少主骤然冷厉,“还想溜第二次?你当我们狼是吃素的吗?”
被拦住的月芽儿回头看向慕时。
慕时握紧手里的荼灵枝,心中忐忑。她还没有学过剑法,只看过,虽然记住了。
但她此刻必须开出一条路来,否则大家都是死。
“你手里那个粉色的东西挺有意思。”狼族少主饶有兴趣,“把它给我,我算你献宝有功,饶你一命,如何?”
慕时已经听不见他的话,脑海里全是师兄舞剑的身影。
她必须试一试。
抬手,荼灵枝化剑。
狼族少主挑了挑眉,手心聚力。
慕时咬了咬牙,挥剑朝他斩去。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下一刻,剑毁枝折,慕时捏着半截树枝,愣在原地。
“亏我还以为你藏大招来着。”狼族少主被她逗笑,“结果你真是在玩啊!”
慕时默默掏出了王女剑。
“还来?”狼族少主哭笑不得,“你当我陪你过家家呢,你看你手里那玩意,像是有杀伤力的吗?”
王女剑在夜里萤光缠绕,比白日更像易碎的琉璃,实不堪折。
“王女剑,或者金缕衣……”慕时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着。
“今日你若能助我开出生路,今后我一定刻苦练剑,虚心剑道。来日若坠你威名,我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千世轮回,世世皆苦!”
狼族少主利爪袭来,她慌乱拔剑,这一瞬间,白茫茫的剑气荡开,将其震出五丈外。
慕时与狼族少主双双怔然。
剑身剔透,鬼斧神工,美得令人晃眼。
“我看走眼了?”狼族少主用指腹抹了抹嘴角,“这竟是把好剑。”
慕时回过神,师兄在她眼前用过的招招式式再次浮现脑海,心中再无杂念,立刻执剑而起,朝对手攻去。
狼妖们着急上前保护,狼族少主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他唇边勾起一笑,手中凝剑,孤身迎战。
“天下第一”不愧于天下第一,即便慕时使得是类葫芦画瓢,有王女剑的加持,也能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但她赢不了,慕时心里明白,耗下去只会是自己先耗尽灵力,或被他找到破绽,改变不了结果。
想到此处,需当机立断,她转向挥剑,身体硬生生挨狼族少主一击,自己的剑朝围困月芽儿的狼妖们斩去。
狼妖们没有预料,纷纷退避,月芽儿找准时机,窜出包围,带着四人逃之夭夭。
“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主子怎么办?”元降趴在蛇身上着急问。
月芽儿无暇回答他。
慕时闷哼一声,被狼族少主一剑震倒在地。
她涣散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腕骨,只要催动赤狐前辈留给她的护身符,她就可以平安离开。
“呵。”
狼族少主毫不留情的将手中剑刺入她手心,将她的胳膊钉在地上。
他捡起从她手中滑落的王女剑,摩挲剑身,“剑不错,剑法也不错。”
“但你不行。”
不知是因为血淋淋的手,还是因为他的嘲讽,慕时疼得痉挛,无法聚拢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
“其实杀不杀你们都无所谓,反正你们整个仙门都已是我族的囊中之物。”狼族少主勾起她的下巴,笑道:“你把你这把剑,还有你手上这个射针的玩意,都进献于我,我饶你不死怎么样?”
慕时额冒冷汗,咬紧牙关,转动被剑刺穿的手,朝他射了一针。
他侧身轻易躲过。
“不知好歹,我们少主好心要饶你一命,你竟还敢偷袭?”
“少主,要不要把她的手砍了,把这宝贝拆下来?”
狼族少主没好气地白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这种级别的宝物,强行易主是会随它主人自爆的!”
狼妖们立马认错,“属下不及少主聪慧!”
“切。”慕时嗤之以鼻。
“你还敢瞪我?”狼族少主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真以为我贪图你的宝贝,不会杀你是不是?”
狼妖们立刻附和,“我们少主才不稀罕……”
狼族少主一脚将说话的狼妖踢开,“谁说我不稀罕了。”他回头又扯下慕时腰间荷包。
“少主您喜欢荷包,我们去给您抢一筐来!”
“滚!”狼族少主忍无可忍,“这是锁灵囊,能装得下一万头狼。”
狼妖们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多嘴。
“你猜对了,我确实不会杀你。”
狼族少主捏着荷包站起来,“你这丫头跟百宝箱似的,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吧。杀了你,毁一堆宝贝,多可惜。”
他居高临下,眼神蔑视,“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生不如死。”
“来人,把她的手筋脚筋挑断,丢进寒水牢。”
第43章 死者为大
仙盟上空,忽然笼罩黑影,底下众人戒备,见其为妖兽,群起而攻之。
闻人鹤亦抬头,看清其头顶翡翠流苏冠,忙不迭出手挡下群攻,但月芽儿庞大的身躯仍旧坠落,重重摔在地上,在仙盟广场砸出一个大坑。
惊起满地尘埃,众人纷纷以袖遮面,等灰尘散去,大坑里已无妖兽身影,只有四个满身血迹且昏迷不醒的人。
缩小的月芽儿皎若月光的身躯满是血痕,它在地上滚了一圈,咬着闻人鹤的袍角,使劲往自己来的方向拉。
“怎么回事?”
闻人鹤捡起它询问,看清坑里躺着的人后,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你主人呢?”
月芽儿泪眼婆娑,咿咿呀呀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
冷,慕时意识游离,感知麻木,唯有疼痛和寒冷刺骨的感觉分外清晰。
四肢无力,因挑经脉而割出的口子往外溢出鲜血,染红池水。
她垂着脑袋,被牢牢绑在木桩上,腰部往下都浸在带着凛然寒意的池水中。
囤积冰沙的池水一点一点在升高,会没过她的脑袋,等她感觉自己快要溺死的时候,水位又会降下,让她得以喘息。
如此反复。
“小美人。”狼族少主蹲在池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过得可还舒坦?”
“咳咳!”慕时呛出一口能在她体内结成冰霜的水。
狼族少主打量着她,“我瞧你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应当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吧。”
他循循善诱,“究竟是宝贝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觉得现在这样,你还能撑到几时呢?”
慕时睁不开眼,但仍倔强得在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狼族少主并未发现,还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挺怜香惜玉的,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不仅能放过你,还能让你有选择。”
“比如,你可以留下给我做夫人,荣华富贵定然少不了。你若想走也成,我保证让人把你安安全全的送到山下。”
她没有反应。
“聊聊天嘛。”狼族少主对她的态度很不满,“你要是暂时没想好,我们也可以聊点别的。”
他手里攥着慕时的荷包,先前多番尝试打开都没成功,“你能不能说说,你的锁灵囊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她依旧没反应。
“别装死啊!你……”
她蓦然睁眼,满目凌厉。
狼族少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嗤笑一声,“还挺凶,啧啧,你还真是不知好歹。”
他幽幽道:“我倒要看看,你骨头还能硬多久。”
话落,他转身扬长而去。
*
被洗劫一空的苍岚宗陷入死寂,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全都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赶回来的闻人鹤脚步紊乱,在无稷山前前后后找了三遍,都没有慕时的踪影。
但这或许是个好消息,代表她可能还活着。
要么她是自己逃走了,要么她是被狼妖带走了,如若是后者,不知要吃什么样的苦头,她如何受得住。
闻人鹤望向茅山方向,心中忧虑。
他从自己袖子里拎出月芽儿,“你去趟临疆竹屋,看她有没有被赤狐前辈的护身符送走。”
月芽儿甩甩尾巴,落地后迅速启程。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闻人鹤思索再三,正欲只身潜入茅山,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喊声。
“阿鹤!”
他回头看,是许久未见,也闻讯回来的师父。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道玉眉头紧锁地走来,“我刚刚见过元降他们了,他们虽然伤重但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慕时呢?”
“我不确……”闻人鹤愣住,缓缓挪开脚。
已成两截的荼灵枝上,粉色的小花依然绽放,不染杂尘。
他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师父,我去趟茅山。”
“你站住!”
道玉厉声叫住他,“你去茅山做什么,那是狼妖领地!”
“我要去确定她在不在。”
“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自投罗网吗?”
闻人鹤脚步顿住。
“狼妖杀害宗门上百弟子,毁我宗门根基,我们势必要讨伐回去。你听话,先去照看元降他们,之后做什么等消息,一切听宗主安排。”
“师父。”
他头也不回,背影萧瑟,“我等不了。”
*
慕时无数次尝试催动手腕符纹,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握住的救命稻草,但还是失败。
她头脑混沌,集中注意去思考和狼族少主虚与委蛇,忽悠他先给自己治伤,再献宝的可能性大不大。
几乎没可能,她很快否认了自己。那家伙上来就先费她手脚,显然不傻。
想得越多,意识便越涣散,眼前也逐渐失焦。
茅山地势陡峭,易守难攻,狼王下令,早早做好抵御仙门反扑的准备。
“我去方便一下。”山涧中巡逻的狼妖队伍中脱离一人。
他寻了个阴暗无人处,刚摸上裤腰带,就被人从后抹了脖子,连喊都没来得及喊。
闻人鹤的身影逐渐在黑暗中清晰,他盯着刚刚亲手杀死的狼妖的脸,一点一点变幻,将自己变成他的模样。
在临疆之时,他向赤狐前辈学了这容貌变幻之术。防的就是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他不想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拜堂成亲。
假的也不行。
“你怎么那么慢啊!快点!咱该回去了!”狼妖的同伴远远催促道。
闻人鹤顶着狼妖面容,淡定地走出角落,融入队伍。
到点换哨,他跟随队伍,回族群的大本营休憩。
狼王的宫殿建在山顶,闻人鹤在外围走过,身旁经过许多有序抱着石块进殿的狼崽子。
他欲跟随,被身边的同伴拉住。
“你干嘛去?”
“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他从容答道。
同伴对他指指点点,嗤笑道:“又想去少主面前现眼是不是?都一晚上没睡了,还想着去拍马屁,你就不累吗?”
“还行。”
“那你去吧,我可真是快要累死了。”同伴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去。
闻人鹤在附近找了块和他们差不多的石头,尾随狼崽子们进殿。
进去后便跟大家一样靠墙站立,等候吩咐。
待狼族首领出现,纷纷行礼,“见过大王,少主。”
闻人鹤一眼便瞧见了狼王手里被妖力强行握住,但仍在不断颤动反抗的王女剑。
他的心又沉了沉。
“这可是把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剑,比起苍岚宗仓库里那些所谓的宝贝,不知要贵重多少。”披着大氅的狼王连连赞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狼族少主步伐悠闲,“父王说的是,只是若那丫头不配合,要想驯服此剑,恐怕要费不少功夫。”
闻人鹤垂眸,手里的碎石无声化为齑粉。
“你不是说,寻了个阵法压制此剑了吗?”
“是。”
狼族少主招了招手,搬运石块的狼崽子们听从他的指挥,将石块放正方位。
“父王,这是我昨日在古书上看到的,只要将此剑在阵法中压制七七四十九日,就能消去剑灵的意识。到时候再驯服此剑,就会容易得多。”
闻人鹤默默将石块倒放,偏移位置。
“全都退下!”
阵法布置完成后,闲杂人等全都被驱散,闻人鹤和狼崽子们一起被驱赶出宫殿。
狼王在阵法中央松手,王女剑悬空,不断颤动,仿佛在泥沼里挣扎。
见其反抗未果,渐渐平静,狼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你这法子还不……”
“咻!”
夸赞的话还没说完,王女剑便在他们眼前出鞘,划破长空,往后山而去。
闻人鹤抬头观望,剑会追随其主,王女剑所去的方向,定是慕时所在之处。
眼前忽现阴影,是狼族少主跃空追剑而去。
耳边传来破风声,慕时陡然睁眼。
美若琉璃的王女剑竖在她眼前,她欲出声低唤,狼族少主的声音先插了进来。
“就算是再了不得的剑,跟了无能的主人,也不过是任人拿捏。”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用强大的妖力包裹剑身,强行将王女剑握回手中。
慕时怔怔抬头,不为嘲讽她的狼族少主,为他身后无声跟随的人。
她大概是被冻得脑袋糊涂了,所以产生了幻觉,竟然见那狼妖一点一点变成了师兄。
狼族少主对身后没有丝毫察觉,唇边勾起笑意,“想得怎么样了?虽然你是小美人,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忽而眉目一凛,他匆忙侧身躲避。
王女剑趁机脱手,斩断慕时手脚束缚。
身体无力,慕时滑落池水中,连挣扎力气都使不出。
闻人鹤指生流光,通灵之手如藤蔓过境,从池水中捞出慕时后迅速收回。
狼族少主目露狠厉,手中凝剑攻来,直取要害。
冰凉的躯体入怀,感受不到她的气息,闻人鹤神思慌乱。
幸王女剑入手暂时为他所用,助他在分神之际挡下狼妖利爪。
他知不能恋战,找到机会,便立刻逃离。
“想跑?”
狼族少主冷笑,“你们以为跑得掉吗?”
他瞬现原形,化作通体银白的狼,威风凛凛,对他们穷追不舍。
“仙门打过来了!”
“嗷!嗷!”
狼群咆哮,全山警惕。
孰轻孰重,狼族少主心有成算,稍不注意,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林荫下,闻人鹤扶着慕时背靠树根,他手中结印,试图用灵力为她洗身,唤她苏醒。
但灵力一入体他就放弃了。
她的经脉和骨骼都结着冰霜,强行融化只会适得其反。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慕时?”闻人鹤手足无措,“慕时?”
慕时气息微弱,睁不开眼,勉强回应的声音细如蚊蝇,他只能贴近去听。
“师兄。”她呼出的气都是凉的,“是你吗?”
“是我,你快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
慕时艰难挪动,往前倾倒,他自然会伸手接住,她顺理成章落入他怀里。
“果然。”她埋头嘟囔,“这么暖和的,就只有师兄。”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或者该带你去找谁?”
“没用的。”
慕时仰面,不管如何努力,沉重的眼皮就是掀不开。
她吐字艰难,“来不及了,我知道,我、大概是要死了。”
“胡说,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师兄。”她的话开始含糊不清,“你帮我,帮我跟师父说,不要把我死了的消息告诉我爹娘,还有……哥哥。”
“就让他们以为,我在外面过得很好,好到、乐不思家。”
闻人鹤满目茫然。
“还有。”她的眉睫划过他的下颌,“死者为大,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慕时?”
她的脑袋垂落在他胸口,轻轻的一下让他慌乱不能自已。
“慕时?”
“你醒醒!”
“慕时……”
第44章 哪个师兄
苍岚宗以无偿赠送苍岚九剑为媒,求援第一仙门云顶昆仑,三百仙门弟子势如破竹,攻破茅山。
道玉带着弟子暂居梨花镇休养,云顶昆仑来的医修为其诊治。
慕时阖目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眉睫中凝结着细小的雪花,冰凉的躯体无论多少被褥都捂不热。
榻边围满了人,个个眉头紧锁,满目忧虑。
“她怎么样?”道玉急切问。
“她经脉已断,心脉结霜,已是神仙难救。”云顶昆仑来的医修神色落寞,诚然道:“我救不了她。”
他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闻人鹤,“不过你是如何吊住她这口气的?”
突然屋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闻人鹤有些不自在,避而不答,“这已经我能做到的极限。”
医修叹了口气,起身告辞,“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您再想想办法呀!”元降着急道,但他一路劝到门口,依然没拦住医修离开。
他茫然无措,“师父……”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道玉神色凝重,但还算冷静,“慕时若是出事,为师便只能向她的母亲以死谢罪。”
她抬头问:“你能吊住她这口气多久?”
闻人鹤神色呆滞,“我不知道。”
“我要出一趟门,会尽早赶回来。如果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以留住她这口气,或许她还有救。”
“是要去越家吗?”
道玉微怔,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慕时的身世背景,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会尽力的。”闻人鹤在她回答前保证道,“师父你尽快启程吧。”
“好。”
道玉没有耽搁,转身就走。
闻人鹤在榻边坐下,“大师兄你去照看今今吧,这里有我守在。”
元降犹豫片刻,无声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整个屋里寒意蔓延,慕时平静得像躺入冰棺的死人。闻人鹤并拢的双指贴在她脖颈,探着她身体的温度和微弱的气息。
四下寂静,他久久注视。
待黄昏时,从临疆回来灰头土脸的月芽儿用脑袋撞开门,歪歪斜斜爬了进来。
闻人鹤被它弄出的声响惊醒,回过神来,直起腰,单手结印指向自己,剜心取血。
再小心翼翼喂给没有知觉的慕时,擦去嘴角,不留一点痕迹。
血的味腥,她若知道,怕是要觉得恶心。
慕时肩膀轻颤,像是感到了冷。指尖轻触,她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
闻人鹤微怔,迟疑着,将她扶起,拢入怀中。
*
夜深人静,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闻人鹤连忙将慕时放下,站起身来,抚平褶皱的衣衫。
下一刻道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他们一进屋,脚步便越过道玉,焦急奔向床榻。
“小时。”妇人的声音温柔,在碰到慕时的瞬间变得惊恐,“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扶她坐起来。”中年男子出声要稳重得多,但动作难掩慌乱。
道玉站在一侧,低声道:“阿鹤,你先出去。”
闻人鹤点点头,沉默出门,但没有走远,而是守在门口。
隔着窗纱,他眼看着屋内被绿色萤火填满,又在一点点消失。
“小时?”宣槿轻轻摇晃着女儿的肩膀。
越良河捂着胸口,气息紊乱,“没那么快,你放下,让她好好休息。”
“好。”
躺回床榻的慕时身体开始升温,脸也有了血色,只是还未苏醒。
宣槿细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回头见丈夫脸色不好,低声道:“小时这里有我,你身体损耗,也先去休息。”
道玉连忙插进话来,“我把隔壁收拾出来,你们暂且先住下。”
“不用麻烦了。”越良河环视屋内,“我在那椅子上坐会儿就行。”
他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床架,“仔细想想,当初让小时离家太过仓促,除了些身外之物,什么都没给她。她被我们娇惯,不懂为人处世,没有自保之能。如今这个样子,我们的责任要更大些。”
道玉惭愧,“是我没能照顾好她。”
“这哪能怪你。”宣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世事难料。”
“所以我想着……”越良河看向妻子,“让她跟我们回去吧。”
宣槿摸了摸女儿的脸,轻轻拨去她黏连在唇边的青丝,想到越家如今的处境,只道:“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越良河点点头,无意中瞥见窗边踱步的黑影,想起进门前,屋里还有一个人。
“先前照顾小时的,是你的弟子?”
道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窗户,依影子认出了那是闻人鹤,“名义上是,慕时能等到你们来,多亏了他。”
“他叫什么?”
“嗯……”道玉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省去姓氏,只道:“阿鹤。”
闻人鹤抬头望天,不远处紫光渲染,久久未散,极有可能是秘境初现。
想必不久后,这个小小的梨花镇,会很热闹。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他回身,见师父探头。
道玉声音压低,语速极快,“慕时没事了,她爹娘要当面谢你,你进来千万别提和你师父有关的任何事情,包括你的名字。”
闻人鹤:“……”
“听清楚了就快进来。”她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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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闻人鹤莫名紧张,差点被门槛绊到。
越家夫妇朝他看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将他打量。
“晚辈见过……”
他躬身行礼,话还没说完,慕时惊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小时?”宣槿摸着她的额头,“做噩梦了吗?”
慕时陡然睁眼,眼中惊恐未褪。
入目是母亲担忧的脸,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瞬间红了眼睛,但没有说话。
直到余光里见到闻人鹤,她侧目唤道:“师兄。”
闻人鹤愣住,他应该有所回应,但被两道目光定住,不敢动弹。
眼前的所有人都诡异得一动不动,加重了慕时心中猜测,“我是死了吗?”
“傻孩子。”
宣槿无奈笑笑,捏了捏她的脸,“爹娘在世,岂会让你有事?”
触感是如此的真实,慕时怔然,倏忽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娘!”
她扑入母亲怀中,源源不断的委屈从心底涌来,她立刻染上哭腔,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娘……”
“没事了,娘在的。”宣槿抚着她的背,“还有爹也在。”
“爹……”
越良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闻人鹤和道玉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无声离开。
出了门道玉就卸下担子一般松了口气,“幸好有惊无险。”
她提醒道:“救了越家大小姐,你尽管狮子大开口,他们越家的家底可不是一般的厚。”
闻人鹤将房门虚掩,“你不用替他们隐瞒身份吗?”
“你不是知道吗?”道玉伸了个懒腰,“而且,也没必要了,他们大概会把慕时带回家。”
闻人鹤顿住。
“毕竟是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道玉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亲眼看到了,哪还会舍得她在外吃苦。”
……
慕时趴在母亲肩头,嚼着父亲给她递来的,他亲手炼制得像糖豆一样的固元丹药。
她一颗,月芽儿一颗,小蛇在她头顶扭得欢。
“你们怎么会来?”
越良河冷哼,语气严厉,“你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除了我们越家的疗愈之术,还有什么能救得了你?”
“娘!”慕时不满,“你看他!”
宣槿哑然失笑,忙安慰道:“你爹没有怪你,是心疼你!”
越良河没有否认,语气依旧冷硬,“再休养几日,等你恢复得再好些,就跟爹娘回家吧。”
“咳!”慕时差点被噎着,“回家?可大家都知道我已经死了。”
“这点事情,你爹还能摆不平?当时宣称你尸骨无存,你若回去,就说我们认错了人,其实你死里逃生,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
慕时挠了挠头,想起在月芽儿记忆里看到,爹娘明明说希望她不要想着回家。
“你们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宣槿放在女儿背上的手骤然收紧,她以为无关紧要,但慕时有所察觉。
夫妻俩对视一眼,越良河开口道:“不然呢,你在外面,爹娘不是次次都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你身边。”
“我……”慕时缓缓直起腰,从母亲怀中挣脱,“我……”
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垂下脑袋,纠结的手捏紧被角。
天边的异象终于消失,闻人鹤坐在窗边看了很久,目不转睛,却不知道那片紫色光晕何时消散的。
与他隔着一堵墙的慕时目光飘忽,被爹娘盯着,抿唇久久未言。
越良河忽而道:“其实阿砚那孩子一直都在惦记你,爹从一开始就觉得他挺好的。”
慕时睁大了眼,“你要带我回去,就是想要我去嫁钟离砚?”
“只是建议!”越良河急道,“毕竟爹娘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总要找到另外的人愿意保护你,有本事保护你,爹娘才能放心不是?”
“阿砚是个品性端直的好孩子,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天赋才能,都与你十分相配。”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慕时扭头,不愿搭理他。
越良河无奈,用手肘撞了撞宣槿。
“阿砚确实是个好孩子。”
“娘!你怎么也……”
“我还没说完呢。”宣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但阿砚再好,也只是选择之一,又没有非要你嫁他的道理。”
慕时这才满意,“我不需要他保护,我有人保护。”
“你说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慕时眼皮跳了跳,“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越良河轻嗤,“你要是能保护好自己,爹娘就不用火急火燎赶到这来。”
慕时噎住。
“阿砚的事情另说,你先跟爹娘回家。”
“我不回家。”她忽而坚定。
她肯定的语气令夫妻俩双双愣住。
慕时严肃道:“我之前……确实不行,但今后,我会努力练剑,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
“练剑?”宣槿讶异。
“对!”慕时点头,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王女剑不知去向,“我之前得了一把剑,五千年前荣安王女的佩剑,天底下最漂亮的剑。”
越良河打断道:“谁的剑都不行,你的体质去练剑,岂不是自寻死路?”
“是啊。”宣槿附和道,“有想法和决心是好的,但你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不会的,我之前都试过了。”
慕时自信满满,“只要和师兄双修过,就不会有问题。”
夫妻俩骤然睁大错愕的眼。
“你说什么?”
慕时:“……”
她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越良河紧盯她,脸色冷峻,声音冷厉。
“哪个师兄?”
慕时:“……”
第45章 一般
闻人鹤从清早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背后凉飕飕的,总觉得有人盯着他。
他这几日都守在师弟房里照看,其他人都基本无恙,但少了条胳膊的褚今今还没有缓过来。
去了趟厨房,他端了碗大师兄特意做的面回来给今今,迎面撞上师父带着慕时的爹爹前来。
“师父,伯父。”
道玉朝他使了个眼色。
越良河皮笑肉不笑,背着手点了点头,闻人鹤莫名觉得瘆得慌。
“小鹤是吧。”
“是……嗯。”他垂首应道。
越良河推开门,“不用紧张,我只是受你师父所托,来看看你师弟。”
闻人鹤:“……”
他紧张吗?
“听小时说,你很照顾她。”越良河边走边道。
闻人鹤小心跟随,深思熟虑,“也还好,身为师兄,应该的。”
听到“师兄”二字,越良河咬紧后槽牙,没忍住出声,“呵。”
闻人鹤微怔,他说错话了?
越良河进屋后在榻边坐下,把上褚今今脉搏,又查看伤势一番。
“没事,养几日就好。至于这胳膊,用莲藕做一个,和之前没差。”
他又抬头看向闻人鹤,“不难,我家小时都能做到。”
闻人鹤沉默地站在一侧,不明所以,不敢乱动。
“那就好。”道玉松了口气,替褚今今盖好被子。
“那个小鹤啊。”越良河站起身,“我想出门给小时买点东西,但对这带不太熟悉,你要是现在得闲,能不能给伯父带个路?”
闻人鹤手里的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咳咳。”道玉解围道,“今今这里我看着,你陪越伯父去一趟吧。”
“好。”
一同出门,闻人鹤下意识看了一眼慕时的房间。她的房门敞开一半,他隐约看到了她活蹦乱跳的身影。
“伯父需要买些什么?”
其实他对梨花镇也不怎么熟悉,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个向导。
越良河一点也不着急,“小时嘴馋,先给她买点吃的。就是不知道她离家那么久,口味有没有变。”
他状似无意问道:“诶,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闻人鹤:“……”
她好像什么都吃,至于偏好,他没有跟他们一起吃过饭,自然不知道。
“她应该……不挑食吧。”
“她还不挑食?”越良河冷笑,“看来你不是很了解她。”
闻人鹤语塞,无形的压力倍增。
“我家小时啊,被我们宠坏了,她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他忙道。
越良河平和道:“你不用给她遮掩,她那个脾气、个性,我当爹的还能不知道吗?”
“真没有。”
“不诚实。”越良河骤然板起脸,摇了摇头。
闻人鹤眼皮跳了跳,“只是偶尔、小岔子,无足轻重,没什么大麻烦。”
“好好。”越良河若有所思,小声嘀咕,“你还觉得她麻烦。”
闻人鹤:“……”
他欲言又止。
*
家中,慕时枕在母亲腿上,听着她和师父叙旧。
忽然听到师父问:“她爹要出门买什么?还专门把阿鹤叫上。”
慕时一愣,和低头的母亲对视一眼。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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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双修没有不亲密的,师兄是把**的交缠变成了神交。
相当于,他的灵力在她体内游走,跟摸了她全身没区别。
实则还是在轻薄她。
可看师兄那正经模样,哪有这种坏心思。
“谁知道他呢。”宣槿笑而不语。
道玉挪动屁股,离她更近些,小声道:“你知道阿鹤是谁的徒弟吗?”
“不就是你的徒弟?”宣槿蹙眉,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
道玉嘴角勾起的弧度意味深长,“你昨天没听到啊,我只说他名义上是我徒弟,但其实他还有另外的师父。”
“我知道!”慕时翻身爬起,“他师父叫闻人景。”
宣槿怔然。
道玉看向精神头焕然一新的慕时,神神秘秘问:“那你知道闻人景是谁吗?”
“师兄的师父呗。”慕时歪头,“还是……前前前师公?”
“他是你娘的初恋情人!”
慕时愣住。
“我昨天都没敢让阿鹤说自己大名,让你爹知道了还得了。”
慕时睁大了眼睛,看向神色如常的母亲,“真的假的。”
宣槿只是笑笑。
“我来跟你说。”道玉换了个位置,插在她们母女中间,“你爹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姥姥姥爷在你娘及笄之前给她定下的婚事。”
道玉扭着腰,不让身后的宣槿扒拉她,洋溢莫大的热情跟慕时追忆往昔。
“你爹娘虽然有婚约,但及笄之前没见过面。你娘在及笄礼之前偷跑出门玩,在夜市和闻人景撞到,掉了面具。你猜怎么着,坠入爱河了!”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宣槿无奈。
道玉不以为然,“说说怎么了。”
“你娘那个时候可大胆了,还想着跟人私奔呢!”
慕时震惊。
她印象里的母亲温婉大方顾大局,哪里是会做这种出格事的人。
“可惜被你姥姥姥爷拦下来了,没逃得掉,还被硬绑上了花轿。”
慕时愕然,“那我爹……”
“你以为为什么你会出生得那么晚?”
道玉感叹道:“你爹啥都知道,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闻人景弄死。”
慕时有一个更好奇的事情,“这个闻人景,后来怎么还成前前前师公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段事发生在我和你娘分开后的那一年,我前年就去浪迹江湖了!”
道玉别过脸,“我遇到闻人景的时候,他落魄得跟个乞丐似的,哪里像是世家的少爷。”
慕时一时头脑混乱,“娘,你跟我爹……”
她枕回母亲腿上,眨着大眼睛。
宣槿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你爹是好人。”
道玉幽幽道:“所以成婚几年后,还是相爱有了你。你出生后,闻人景心如死灰,离家出走,四方游历。”
“还有我的事呢。”慕时翘着腿,一晃一晃。
她不由去想,父亲要是知道师兄姓闻人……
*
走在越良河边上,闻人鹤步伐不敢慢也不敢快,只能跟随。
“我和小时她母亲,成婚好几年才有的她。她母亲生她的时候不顺利,不仅伤了自己的身子,小时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
“嗯嗯……嗯。”
闻人鹤不知道说什么,又不能不搭话,显得有些木讷。
越良河对他这样很不满意,想当初挑女婿,虽然是联姻,但和钟离家的婚事也是他在好几个世家中精心挑选的。
“我听慕时提起过哥哥。”闻人鹤寻思着,不能让话落地上,绞尽脑汁搭话,“不是亲生哥哥吗?”
“哥哥?”越良河讶异,疑惑片刻后恍然大悟,“是阿砚哥哥吧。”
他莞尔一笑,“不是真的哥哥,是小时的未婚夫。”
闻人鹤微不可查地愣了会儿神。
“阿砚那孩子哪哪都好,家世好,模样好,人品好,天赋也好。小小年纪,已经剑道入扶摇,直升三境。”
“最特别的是,他对我们家小时好。小时的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不管她有多折腾,也不会觉得她麻烦。”
闻人鹤:“……”
如芒在背。
越良河没从他无波无澜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好似对此事混不在意。
更不满意了。
他轻笑,“是该挑个好日子,尽早让他们完婚了,总那么拖着也不是事,你说是不是?”
“嗯。”闻人鹤心不在焉。
恍然发现身边的人在看自己,似不满他的冷淡,忙找补道:“是、是。”
“呵。”越良河冷笑。
闻人鹤:“……”
*
一直到傍晚才回家,他拎着满手东西,但也没有怨言。
心想也好,有理由进屋,借机可以看看某些人好全没。
但是在门口,越良河拦住了他。
“今天多谢你,回去休息吧。”
“我给您送进去吧。”
越良河笑容温和,但动作强硬,“不用麻烦了。”
慕时听到了声音,蹑手蹑脚走近,扒着门框探头。
“你们在干嘛?”
她笑容明媚,亮晶晶的眸子灿若星河,与昨日判若两人。
闻人鹤见她,恍若隔世。
“你没事了?”他不自觉语气轻松了许多。
慕时眨眨眼,“能吃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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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然笑了。
下一刻,越良河横在两人中间,将慕时推了进去。
门被“砰”的一下关上。
“爹?”慕时被他揪着后衣领,像只小鸡仔。
越良河冷着脸,“身体好全了?”
“还行。”
“行什么行,一点都不行。”
慕时抿嘴,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大火气。
“明日你便跟我们回家。”
“我不回家!”
她用力从爹手下挣脱,“我都说了,我不回家!”
越良河面容严肃,“不回家你想干嘛?你这个年纪最容易被骗,那小子哪里比阿砚好?爹给你选的你不要,你还想跟这小子私奔不成?”
慕时一愣,瞥了母亲一眼,后者听到“私奔”二字,不敢插嘴。
“我不回家和师兄没有关系。”慕时嗔怪,“是你瞎想,瞎说。”
“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时迟疑,但随后坚定道:“没有!”
“你唬谁呢!”
“我说什么就是没有……”
“砰!”
天地惊雷,打断了争吵。
一家人都懵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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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推窗,黄昏时刻,乌云密布,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
越良河和宣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疑惑地朝天看。
慕时看见了院子里孤零零的身影,手中执剑的闻人鹤一身黑衣融入夜色。
“师兄渡劫。”她解释道。
“天赋也就一般。”越良河淡淡道。
“砰!”电闪雷鸣。
闪电短暂地照亮天地。
“砰!”
唯有慕时的眼睛能看清漩涡中心的人。
“砰!”
他的背影寂寥。
越境扶摇,直升五境。
闻人鹤在风雨中转身,看向慕时。
渡劫时耳聪目明,他嘴唇蠕动,没有出声。
但他知道慕时看得到,读得懂。
他问:“很一般吗?”
“是一般。”
慕时轻笑。
第46章 她不想回去
自昨夜越良河强行关窗,切断自以为女儿跟别人“眉目传情”的视线后,整夜屋里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
直到早上,依旧僵持着。一个坐在床榻上抱着枕头生闷气,一个坐在太师椅上强装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我肯定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慕时坚决道,“我都说了和师兄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哼。”越良河已经听腻了她这套说辞,“我看你已经大好了,不如今晚就启程。”
慕时气急,“我不!”
“娘!”她锤了下被子。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宣槿叹了口气,从两人中间退出,“你们爷俩我是一个都劝不动。”
她甩手道:“我去给你们做早饭。”
厨房里元降忙活完,就把做好的吃食摆在灶台上,留给后来的人。
宣槿来时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身开锅自己重新做。
她心中纠结,带不带小时回家是个问题。她在外面的日子就和这吃食一样,远没有家中精细,她只能忍耐。
可回家呢,又是未知的危险。
其实让她嫁去钟离家不失为一个选择,可惜她不愿意,若是逼迫……
自己经历过一遍,虽说结果还是好的,但还是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伯母。”
宣槿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门口玄衣乌发,面容清俊的年轻人。
闻人鹤负责照顾褚今今,来给他取早点。
“你昨日才渡劫升境,怎么今日还起这么早,不好好休息吗?”
“只是渡劫而已,不至于下不来床。”他淡淡道。
宣槿细细将他打量。
倒没觉得他有夫君说的那样处处不好,至少这样貌,实在是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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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需要帮忙吗?”
宣槿笑笑,没有推拒,“你可以帮我把菜切成丁吗?好放粥里。”
“好。”
闻人鹤动作迟缓,眉头轻蹙,将胡萝卜摁在砧板上,拿起菜刀的动作显然生疏。
但胜在细致。
宣槿看在眼里,一边熬粥一边闲聊道:“你师父说,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有机会救回小时。你可有什么我们能为你做的,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不必了,我……”闻人鹤和手里的胡萝卜较着劲,“我是她师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一码归一码,你不用不好意思。”
闻人鹤摇头,“没有不好意思,是真的不用。”
他岔开话题问:“慕时她、好些了吗?”
“她好的差不多了。”
“那、那怎么、不见她出门。”闻人鹤懊恼,怎的一句正常的话都能说得磕磕巴巴。
宣槿好似并未察觉他的不自在,“她啊,和她爹爹怄气呢。”
“她爹总说我宠坏了她,把她纵得无法无天,其实他们爷俩就是一个脾气,小时就是随了她爹爹。现在两人谁也不让谁,真不知道最后谁能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人鹤将大小几乎无差的胡萝卜丁倒进碗里,“他们在吵架?”
“算是吧。”宣槿看着他递来这碗“严谨”的胡萝卜,哑然失笑,“她爹爹要带她回家,小时不愿意,正犟呢。”
“她……不愿意?”
宣槿点头,煞有其事道:“因为这次的事情,小时她爹爹不放心她继续在外面,但小时非说自己能行。”
她若有若无地瞥过他的脸,“还说,她还有个师兄特别厉害,会保护好她。”
闻人鹤愣住,些许茫然。
宣槿观察着他的神色,“小鹤,你……喜欢我家小时吗?”
“砰。”
鲜血溢出,他笨拙地切到了手。
“别紧张。”宣槿温柔道,“我不告诉别人,连小时都不说。”
“所以,你喜欢她吗?”
……
天色渐暗,慕时背着包袱,咬着嘴唇,小心翼翼推开窗,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她偷偷摸摸翻窗的动作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无声落地,一回头,见到不知何时出现的闻人鹤,吓一激灵。
“你想吓死我啊!”她压低声音埋怨。
“你在干嘛?”
慕时抚平衣衫上翻窗留下的褶皱,“逃跑啊,看不出来吗?”
“就你这样,跑得出几里路?”他不掩轻视。
“那你带我走吧。”她不仅没生气,还仰面笑道,“师兄,你带我远走高飞吧。”
闻人鹤:“……”
好突然。
窗边说话太过危险,慕时将他拉到角落。
闻人鹤像个木偶一般任她拉扯。
“怎么样?”她眼中戏谑无疑。
“胡言乱语。”
他微微气恼,将手中捏着的荷包塞还给她。
慕时摸了摸失而复得的荷包,“你是来给我送这个的啊。”
“要不是狼族少主惦记里面的宝贝,我估计已经入土为安了,但其实里边也没什么了。”
闻人鹤轻哼,“那你怎么不直接给他,还少受点罪。”
“让他如意,他不就没理由留我性命了?”慕时将荷包系回腰间,“再说,里头还有一根完好的独苗苗。”
“什么?”
慕时抬头,四目交汇,她莞尔道:“灼心草呀。”
那株没舍得当掉还债的灼心草,那株师兄替她赢来的灼心草。
闻人鹤莫名慌乱,与她错开视线。
她追着问:“师兄,你带不带我走?”
“我带你去哪?”
闻人鹤别过脸,“而且,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因为回家就见不到师兄了呀。”
“……”
闻人鹤怔然,缓缓垂眸,“见不见我,很重要吗?”
“不重要。”
“你……”他噎住,转身就走。
慕时防他这一下,早早就拉住他的袖口。
她笑容灿烂,“但是看师兄生气太好玩了,回家以后就见不到,该有多无趣。”
闻人鹤气得背过身,不想理她。
慕时卖乖道:“我这是舍不得你的意思,你怎么这都听不懂。”
“你少来这套。”
“我就是舍不得你……们嘛。”慕时诚然道,“我还要跟着师兄习剑呢。”
闻人鹤嗤笑,“某些人不是嫌我不会教,还觉得我不是好东西吗?”
“那是我年轻不懂事。”
慕时一本正经地举起三根手指,“我现在醒悟了,悔过了,非师兄不可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偷懒,再也不抱怨你了。”
“切。”
“真的!”
她神色认真,闻人鹤将信将疑。
扭捏着,试探问:“那你不回去,你哥哥怎么办?”
“我哥哥?”慕时懵了一会儿。
随后十分自信,“他会等我学成归来的。”
闻人鹤:“……”
他顿时冷脸,用力甩开她,转身要离去。
“诶?”
慕时小跑到他前面拦住他,“你怎么动不动就走啊,我哥哥又怎么惹你了?”
“他知道你跟外面的男人这么拉拉扯扯吗?”
“啊?”慕时满目困惑,“他知道又怎样?”
闻人鹤不可置信,扭头冷哼道:“大小姐还真是不拘小节。”
慕时:“?”
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你阴阳怪气什么?”
“越慕时。”
严厉又熟悉的声音乍然出现,慕时僵住。
反应过来后默默将包袱藏在身后,“爹。”
越良河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背着手,不怒自威。
“你真是越来越野,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说得我好像听话过一样。”她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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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想干什么,学人私奔吗?”
“我没有!”
慕时忿忿,“少给我扣帽子。”
越良河目光平静,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来。”
慕时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难不成,你想被绑回去吗?”
“娘!”
宣槿站在门后,没有露面,听到女儿这一声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半只脚。
一番犹豫后,她沉默地将脚收回,彻底消除女儿眼里自己存在的痕迹。
“还叫娘,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今天也得跟我回去!”
慕时眼神乱瞟。
越良河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你在找什么,它吗?”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移至面前,食指和中指间捏着的,正是月芽儿的尾巴。
小白蛇悬空挣扎着,一番白费工夫后,看向慕时泪眼汪汪。
慕时:“……”
无话可说。
但凡身体里有一丁点儿灵力,她早就借赤狐前辈的东风离去,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母亲中立,月芽儿靠不住,师父纯看热闹,她自己又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就只能……
她侧目,纯然又期待地望向闻人鹤。
后者迎上她的目光,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始终无动于衷。
越良河冷哼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妻子,仿佛在说:“看我猜的没错吧。”
他不为所动,慕时渐渐捏紧手心,最终收回视线,还自嘲般笑了笑。
她……这是在失望吗?
闻人鹤神色微滞。
以后,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回来吧。”越良河催促道。
慕时低着头,不服气,不肯屈服,又无可奈何。
越良河无声叹了口气,朝她走近,站到她面前,去抓她的手。
“跟爹回家。”
“她不想回去。”
相碰的手被截胡,闻人鹤骤然出手,将她拉至身后。
越良河愕然看向他,在他身后的慕时亦怔怔抬头。
闻人鹤低声道:“她不想回去。”
“与你何干?”
闻人鹤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慕时感受到了他手心的力道加重,把她扣得死死的。
他只是重复道:“她不想回去。”
“你一个外人,凭何插手?”
“伯父。”
闻人鹤语气恭敬,说出的话却反之。
“你打不过我。”
“……”
慕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眼看父亲一点一点怒形于色。
“咻!”他忽然出手,袖中暗器无情射出。
闻人鹤匆忙之中松开慕时,侧身躲避,越良河趁机去抓慕时的胳膊。
霎时间,纯白流光照耀天地,通灵之手快一步将慕时勾回闻人鹤身边,巨大的法阵旋于身后。
他执剑而立,令天地黯然。
他没有动手,只是尽显扶摇境强者的双倍压迫。
“我滴乖乖。”道玉拎着酒壶,翘着腿躺在屋顶感叹,“我的好徒儿这辈子都别想靠近越家一步咯!”
“好、好得很。”越良河被气笑,略过他看向女儿。
慕时心虚地挪开眼,不敢与父亲对视。
“越慕时。”他厉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不跟爹娘回去。”
“今日不跟爹娘走,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回越家了。”
慕时愕然。
她看到门扉后的母亲走了出来,没有说话,像当初送别般,怜爱地看着她。
慕时忽而哽咽,向前一步,半挡闻人鹤,强忍下哭腔。
“我从来就没有听过你的话,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如若哪天想回去了,你也一定拦不住。”
“但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靠我自己。”
第47章 心想事成
伞状的荷叶遮住了烈阳,满是淤泥的湖心中,小舟摇摇,行进缓慢。
坐在船头的慕时弯腰,用灵力护体,避免弄脏自己,半个身子扎进湖里,伸手去够底下的灵藕。
为给褚今今接上胳膊,大伙一同出门挖灵藕。两只小舟摇摇晃晃出发,一边是元降、桑音和鹿见汐,一边是慕时和闻人鹤。
堆在船尾的灵藕已成小山,要想找到最合适的,自然是挖得越多越好,慢慢试。
用剩下的,还可以拿去炖莲藕排骨汤、做炒藕片等等好吃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慕时上半身探进浑浊的泥水里,忽地小舟剧烈摇晃,她吓得连忙直起腰,差点整个人栽进泥里。
她侧身看向身边“无事发生”的闻人鹤,心中了然。
“你故意的。”
他面不改色,“我没有。”
慕时抄起手里的藕朝他砸去,他身体后倾躲避。
“都说了我没有!”
闻人鹤像是被冤枉了般恼怒,出手还击,掐上她的脸,顺理成章地用泥在她脸上画了两撇。
毫不知情的慕时顶着花脸瞪他,“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没有。”他矢口否认。
“那你笑什么?”
闻人鹤连忙别过脸,掩去笑意。
“啪嗒!”
欢脱的小白蛇从湖底窜出,闪亮登场,在“藕山”上兴奋地甩着尾巴。
淤泥四溅,慕时赶紧猫腰往闻人鹤身后躲,用他挡一挡。
等月芽儿甩干净,重新露出自己皎若月光的鳞片,她才直起腰,见闻人鹤被溅了满身泥点,毫不遮掩地放声大笑。
闻人鹤面无表情,拎起月芽儿的尾巴,往右手边用力一掷,接着听见“扑通”的入水声。
“粗暴。”她为自己的小宠抱不平道。
闻人鹤用手背抹掉自己脸上的泥,盯了片刻自己的脏手,随后趁她笑得忘形时,擦在她脸上。
慕时:“……”
她立刻把手伸出湖水里搅和,变成泥手往他脸上盖。
闻人鹤自然会躲,但她不依不挠,闹出的动静使本不平稳的小舟晃得更厉害。
“船要翻了!”他提醒道。
慕时不管,大有不让她如愿,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闻人鹤无奈,一只手顽强抵抗,腾出另一只手去扶船,身体压低重心。
她倒好,趁机欺身而上,直接跨。坐在了他腰间。不知哪里来的牛劲,硬要“给他一巴掌”。
闻人鹤死死扣着她那只意图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泥手,过分靠近的距离和几乎相融的呼吸令他迟钝。
又忍不住语气恶劣道:“你这个样子,不怕被你哥哥知道吗?”
慕时顿了顿,停下进攻,面带迷惑,“从昨天开始,你就总提我哥哥,没完没了,他到底怎么你了。”
闻人鹤轻哼,“我只是想象不出来,他身为你的未婚夫,是怎么做到容忍你这样压在别的男人身上。”
慕时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
“我哥哥按辈分,其实是我的血脉相连的小叔叔。”她咬重了字眼,“只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习惯了叫他哥哥。谁告诉你,他是我未婚夫的?”
闻人鹤:“……”
他垂眸,忽而轻松了许多。
慕时趁他注意力被分散,悄悄移动自己的泥手,朝他的脸靠近。
“不过我确实有个未婚夫,不仅模样俊俏,还对我百依百顺。”
“啪!”
她意图偷袭的手被无情且迅速打掉。
慕时:“……”
他无甚表情,但慕时隐隐觉得他在生气。
猝不及防,他翻身而起,反将她摁在身下。动作弧度过大,导致小舟摇摇欲翻。
闻人鹤盯着微露惊恐的她,冷声问:“这么好,怎么不回家找他?”
等小舟平稳,慕时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与他四目相对。
“因为……”她的神色在短暂呆滞后渐变狡黠,“他好归好,我不喜欢,也没打算与他成婚。”
她悄悄握住了他垂在自己胸口的辫子,将发尾的铃铛夹在两指间,“师兄问完了,是不是该我问了。”
闻人鹤双手撑在两侧,无声收紧掌心,“你要问什么?”
慕时眨巴眨巴满含笑意的眼睛,语调缓慢,“师兄明知道,我有未婚夫,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还、离我这么近。”
她微微挺身,唇边与他咫尺距离。
在闻人鹤眼里,她就好像……在索吻一般。他稍稍下压,便能亲到。
但他不敢动,也不知如何作答。
便只能僵持。
清风习习,仿若世界静止。
终于等慕时累了,身子沉了下去,自然就拉开了“危险”的距离。
她似有些不满,报复地将他的铃铛裹上泥,用食指,隔着铃铛,摁在他脸上。
然后慢慢滚动,画一个圈。
不够圆,再画一个。
……
午时,褚今今房内,所有人都围在他和一堆灵藕旁边。
慕时盘腿坐在他对面,一个接一个地试,黛紫色的灵力不间断地注入他的伤口,时间悄然无息地过了半个时辰,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呼。”
终于好了。
褚今今尝试转动胳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大气不敢出。
“好了?谢谢师妹!”
慕时连同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连日来的沉重氛围终于轻松了几分。
“咳咳。”道玉站在外围,背着手,严肃道,“这次,于我们算是有惊无险,但是……苍岚宗已经没了。”
众人木讷,闻言不知所措。
元降看了看师弟师妹,站出来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宗主将苍岚九剑给了云顶昆仑,便也是把幸存的弟子托付给了他们。你们可以去云顶昆仑继续拜师学艺,他们会接纳你们的。”
“那师父你呢?”桑音焦急问。
“我就不去了。”道玉长叹,“你师父我啊,还是爱自由多一点。”
鹿见汐撅了撅嘴,“那你不要我们了吗?”
“我肯定会隔三差五去看你们的。”
“不要!”
鹿见汐上前抱住她,“我不要去什么云顶昆仑,我要跟师父你走。”
道玉失笑,“云顶昆仑可论得上当世第一仙门,你还不乐意去?”
“可在我心里师父才是最好的。”她嘟囔道。
“真的吗?”
“当然了。”桑音亦上前,和鹿见汐一左一右抱着师父的胳膊撒娇。
道玉被她们晃得眼前模糊,“停停停,跟着我的话,可是朝不保夕,前途未卜啊。”
“我不在乎!”鹿见汐第一个投诚道。
“我也不在乎。”桑音嘀咕,委屈极了。
道玉欣慰又无奈,“那你们呢?”
慕时乖巧道:“师父,我只能跟你在一起的呀。”
“也是。”她的视线扫向闻人鹤。
没等他开口,道玉甩了甩手,“我懂。”
闻人鹤:“……”
即便常常分别,但在一起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没有人愿意离开。
道玉长长地叹了口气,“既如此,这个地方,便是新的无稷山。”
她大拇指倒指向外面,“明日我就去把荼灵树移植过来,我们自立门户!”
“好!”
“此次宗门遇袭,我们要吸取教训。从明日起,你们要潜心练剑,不得松懈!”
“好……”
道玉抱臂,“正好,梨花镇秘境初现,大概还有两三个月才正式打开,你们可以去历练一番。”
褚今今跃跃欲试,他总听说秘境凶险,不仅有宝藏,还是对升境十分有效的试炼。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惜秘境难遇,上次天炙城的王女秘境,他都没进得去,白白丧失机会。
“师父,这梨花镇出过什么大能,竟能遗留秘境?”
道玉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除了天现紫光,暂且还没有提示。不过呢,历史上很多大能最后都隐市,没准谁就隐居在了这梨花镇还不是梨花镇的时候呢。”
她清了清嗓子,又佯装严厉了起来,“秘境必然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到时候不仅秘境里危险未知,梨花镇内也是鱼龙混杂,高手如云。师父做不到无时不刻保护你们,你们必须趁这两个月加强实力。”
慕时若有所思,侧目看向闻人鹤,“我接下来该学什么了?”
“剑谱记住了?”
“嗯!”她略显得意,等着夸赞。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闻人鹤视而不见,淡淡道:“接下来以战养剑。”
慕时愣住,“和谁战?”
“我。”
慕时:“……”
“以战养剑是最快提升境界的办法,尤其对剑修而言。”道玉插进话来,“就是比较粗暴。”
“那不如大家一起吧!”慕时急道。
她一个人可承受不起。
鹿见汐和桑音满脸拒绝,委婉道:“这么、这么多人,师兄怎么顾得过来。”
“师兄那么强,怎么会顾不过来。再说都是师妹,师兄岂能厚此薄彼。”慕时就近抱上他的胳膊,满脸诚挚道:“对吧,师兄。”
“嗯。”
闻人鹤浑不在意,“一起吧。”
慕时以为,即便群殴不了他,也不至于被打得太惨。
可结果是……
“砰!”
“哎呦!”
“扑通!”
闻人鹤一剑,栽地上的像倒栽葱,撞墙上的头晕目眩,掉池里的成落汤鸡……
院子里每日都传出哀嚎声。
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慕时浑身像散了架,耳边又传来他无情的声音。
“继续。”
她抬头,特别不服,“凭什么他们只用被揍一顿,你就放过他们了。他们都可以休息,为什么只有我不行?”
“你跟他们不一样。”
“这个强度,你也不怕打废我?”
闻人鹤轻飘飘道:“废不了。”
怎么可能废不了呢?她又不是铁打的,慕时心想。
但他最多给她半盏茶时间调整状态,然后……毒打。
可她好像比自己想象得抗揍,尤其双修过后,身体硬朗,精力充沛,好似挨过的那些揍都只是她的幻觉。
每次休息个半盏茶时间,她就感觉自己又行了。
当然,结果还是……被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混蛋打趴下。
一日一日,渐渐的,她开始自己杵着剑站起来。
说:“继续。”
闻人鹤以为自己次次都有手下留情,但当事人好像并不觉得。
每次她趴地上,嘴里总是嘀咕,表情忿忿。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慕时费劲地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无辜道:“没有啊。”
见他满面质疑,她笑着转移话题,“师兄现在肯定不会再做揍我的梦了,对不对?”
闻人鹤:“……”
“毕竟你现在已经心想事成了。”
慕时呈大字状伸了个懒腰,并未发现他躲闪的视线。
“没有。”
“这还不够事成?”慕时急得爬起来,指着狼狈的自己,“我被你揍得还不够惨吗?”
“没有心想。”
他背过身,“我没有!”
第48章 我害怕
随着秘境显现异象越来越明显,梨花镇也变得越来越拥挤。
兴冲冲从外面跑回来的桑音抱着一大包蜜饯,一见院子便扬声道:“外面好热闹,来了好多了不得的人,今日有个世家小姐坐花车游街,特别漂亮,特别耀眼,就跟百花仙子一样!”
瘫在地上的慕时慢腾腾爬起来,整个人灰扑扑的,“她那花车上有没有插旗子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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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桑音边嚼蜜饯边回忆,“好像是……滕玉。”
该不是滕玉棋那家伙吧,慕时心想,他们滕玉氏也没第二个人会如此张扬了。
这些日子梨花镇涌进不少世家的人,别人都还好,她平常不怎么出门,最近一次出现在人前还是两年前的世家大典。那时她也低调,时间过去那么久,估计没人记得她长什么样,也就认不出她。
能认出她的除了越家人,应该也就滕玉棋和钟离砚。
越家人向来不掺和秘境之争,她无需担忧。
“休息好了?”
“等等!”慕时连忙制止又要对她挥剑的闻人鹤。
她叉着腰喘了会儿气,“这次秘境怎会招来那么多人,之前王女秘境都不见有世家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动。”
闻人鹤抬头望向天边,紫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象,根本无从判断是何人留下的秘境。
“世家会提前知道内部消息,既然连滕玉氏都来了,那这无名秘境定然不普通。”慕时顺手施个清洁术把自己弄干净,“师兄,我们提前去附近看看吧。若是太危险,这个热闹也不是非凑不可。”
闻人鹤思索片刻,点头称“好。”
街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华衣的公子小姐和统一着装的仙门弟子,小小的梨花镇,哪迎来过这么大阵仗。
最热闹的还属狭窄的巷子里,一间破落不堪的茅草屋,哪怕它弥漫臭味也引无数人靠近,只因它紫光萦绕。
小小的一间屋子,塌了一半,从豁口就能将里面一览无余。几块土砖、一堆稻草,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锈迹斑斑。
已经有无数人尝试进屋,但那张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门,怎么都推不开。
大家料想,是时间未到。
慕时在人群里踮脚张望,“早知道晚上再来了,竟然这么多人。”
在她左手边,跟着他们出门的褚今今摇了摇头,“这里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是没人的,都想着捡漏。”
“让让!让开!”
成队的带刀侍卫前来开路,他们身上所着衣饰是世家的标志,众人心知惹不起,只能推搡着退后。
“慢、慢慢点!”慕时无奈提醒道。
大抵多数人是欺软怕硬的,瞧她柔柔弱弱,便都来挤占她的位置。
闻人鹤和褚今今一前一后挡在她身边,才让她有分寸之地落脚。
华美的花车徐徐而来,身后还有三辆马车,虽不及前者夺目,但也不失华贵。
分别是滕玉氏、西陵氏、钟离氏,还有褚家。
车架里的人一一走出来,花车里走出的女子比花还夺目,气场颇足。果然是滕玉棋,慕时心想。
“快看!”她扯着闻人鹤的袖子提醒道,“第二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修真界第一美男子,西陵桥!”
其人白衣风流,卓乎不凡。
闻人鹤眉眼冷漠,跟没听见一样,压根不理会她。
相比之下,第三辆马车里走出来的人即便容貌亦可,也逊色许多。
但身份上不容忽视,钟离氏少主,钟离陌。
还好不是钟离砚,慕时瞬间松快了许多。
立马看向第四辆马车里,出来的也是个气度不凡的少爷,褚家人,她不认得。
褚……她回头看向褚今今。
向来阳光开朗的五师兄今日话少得跟闻人鹤有得一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褚家的少爷,并未察觉慕时的视线。
“钟离陌,你那个老是带在身边的好看弟弟呢?最近怎么老不见他?”滕玉棋站在最前面扬声问。
钟离陌叹了口气,“他啊,非说他那未婚妻还活着,还要出去找她,被家主给关禁闭了,好一阵子出不来咯。”
西陵桥扇着扇子,啧啧称奇,“这小子真情种,啥离谱事都能干出来。”
褚家的少爷笑出声,“所以西陵兄,你调戏人家未婚妻后那一场大战,到底谁赢了?”
“当然是我了。”
“胡说!”钟离陌替自家弟弟争辩,“我家阿砚可说他没输。”
滕玉棋嗤笑一声,“你调戏人家未婚妻无礼在前,挨顿揍不冤。”
“真是我赢了!”西陵桥一再强调。
钟离陌白他一眼,“滕玉棋,有我们修真界第一美男子西陵兄在此,你还惦记我弟弟作甚?”
“切。”滕玉棋不以为然,“他这个第一该让位了,我上次在巫家婚宴上,可见过一个比他更俊俏的。”
“谁?”三个男子齐刷刷问道。
滕玉棋沉默半晌,道:“不知道。”
人群中的慕时抬头,与恰好低头看她的闻人鹤四目相对,又彼此沉默。
“别是唬我们的。”
“爱信不信。”滕玉棋冷哼一声,先他们一步走向茅草屋。
推不开门,她便站在豁口处,观察里面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盒。
“看出端倪来了吗?各位。”她幽幽道。
站到她身侧的褚家少爷眯着眼,“这谁能瞧出什么,除非你有越家的天眼。”
“野史上说,三千年前荒武大帝有一秘宝,名为知了宝盒。传说那盒子能吐人言,天底下所有的事情它都知道。荒武大帝便是靠此宝贝,开疆辟土,成就伟业。”
此言一出,吓退一众旁听的人。
因为此宝盒名声极响,据说它每回答一个问题,就要吞食一颗人心。
“那玩意不是被后来人毁了吗?”有人壮着胆子问。
滕玉棋笑了笑,“都说是野史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有没有这种逆天的玩意都不一定呢。”
纵然她如此说,还是有许多人望而却步,摇摇头离开了。
本以为是个小秘境,纵然吃不了肉也能喝口汤,但若是这种东西,没准不仅喝不了汤,还得被吞了心。
“这梨花镇,还能是大荒宫遗址不成?”慕时嘀咕。
时间过去太久,荒武大帝不比荣安王女,后者因为功绩被世人瞻仰,所以哪怕五千年过去,陵墓依旧完好。可荒武大帝天性暴虐,杀人无数。人到暮年,还要挑选三百美人、三百将士、三百侍从给自己陪葬,所以野史上才会衍生出他用人心喂养宝物的记载。他被后人唾弃,大荒宫早被夷平,寻不到半点痕迹。
“虽说荒武大帝是千古暴君,但他所拥有的宝物无数,哪怕没有这只记载于野史的知了宝盒,也有成千上万的好东西。”
慕时闻声看向离她很近的陌生人,有人逃离,也有人更加兴奋地跃跃欲试,此人便是后者。
她忍不住提醒道:“宝贝多也得有命拿啊,这要真是荒武大帝留下的秘境,指不定里面的考验有多血腥。有命进去,就怕没命出来。”
荒武大帝玩乐都是用活人做靶子,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设下秘境,八成人死在里面就真的死了,而不是像王女秘境那样,人死在秘境里只是被送出秘境。
“胆子小就滚一边去!那几个小姐少爷当人面说出来,就是为了吓退你这种胆小鬼!”
慕时愣了愣,她好心提醒,反倒遭人白眼。
越想越气,趁那人回头,她怼着人膝盖就是一脚,他直接跪地上。
“你个小娘们……”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时,慕时已经拉着闻人鹤和褚今今逃之夭夭。
等离人群够远了,慕时才回头道:“师兄,这个情况,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吧。”
荒武大帝四个字听着就足够危险,她近来练剑虽有起色,但也远远不够在这等级别的秘境里来去自如。
“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闻人鹤随意道。
“我想去。”褚今今插嘴道。
见两人都看向他,他又低着头重复了一遍,“我想去。”
“可是里面的危险,极有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料。”慕时劝道。
褚今今双手交缠,“有风险是肯定的,但我还是想去。”
“快看!”人群高喝。
大家齐齐望去,盘旋在空中的紫光在游动,颜色深浅不一,逐渐拼成了悬在茅草屋上的一个数字。
九百。
“门开了!”
那张破败的门,不用人推,便自己打开了。还有铁盒子,亦“啪嗒”一声打开,盒里泛着紫光,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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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门最近的几个世家子弟互相对视一眼,跨步走了进去,他们瞬间消失在人前,屋顶上的数字也随之变化。
八百九十六。
没有被吓退的人争先恐后往里冲。
每进去一个人,数字便减少一位。
“师兄,师妹,我要过去了,不然要来不及了。”褚今今边走边道。
闻人鹤眉头轻蹙,不自觉向他离开的方向迈开一步。下一刻,他的手被抓住。
他解释道:“你先回家,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慕时没有松手,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我……”
五师兄进去她也不放心,师兄跟着进去,她就是双倍不放心。
她想,就算剑术一般,她还有一手医术和一双天眼,应该不至于拖后腿。
“我……”尤其看着那紫色的数字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她愈发忐忑不安,抓他也抓得更紧。
“我害怕。”她诚然道,“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你可以……不松开我吗?”
闻人鹤怔然。
良久,他垂眸,从她手心挣脱。
又反过来用掌心将她微凉的手包裹,牵着她往茅草屋去的同时轻声道:“好。”
人声嘈杂,让慕时一度以为,他的承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他们前后脚进屋,人数已满,数字归零,紫色的光晕弥漫在茅草屋周围,再不允许额外的人进入。
慕时跨进屋子的一瞬间,如坠深渊,连惊慌的叫声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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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身体在掉落,气流冲撞,不知过了多久,她还在下坠,仿佛落入无底洞。
唯有手心覆盖的温热聊以慰藉。
落地时没有声音,她睁眼,霎时茫然。
她竟回到了越家祠堂,牌位前叩拜的,是双眼明亮且年少的“哥哥”。
他意气风发,是如此鲜活。
“小辞,跟爷爷来一趟。”
她的太爷站在门口,面容慈祥,朝“哥哥”招着手。
“好,爷爷,我这就来。”
他拂衣起身,朝外走去,步伐带着少年人的轻快。
“不要去!”慕时惶然,“不要去!”
“你不能去!”
第49章 幻境
已是深夜,长廊里的灯笼摆放整齐,将四面照得亮堂堂,慕时跌跌撞撞追向越良辞。
可灯笼会被她撞翻,但跑着的她怎么都赶不上哥哥的脚步,即便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爷爷。”
此刻他的嗓音清亮,与她所熟悉的低沉和沙哑不同。
“小辞,过来坐,尝尝爷爷今日下棋,从你乔爷爷那赢来的好茶。”
一模一样,慕时惶然,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和她从哥哥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能喝!”她急忙出声制止,可无济于事。
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场景中,就像她不曾出现在哥哥的这段记忆里。
“爷爷怎么这么晚还喝茶,不是应该休息了吗?”
“想起你乔爷爷输给我后那张臭脸,我就高兴。今晚就算是要失眠,我也得尝尝他这宝贝茶叶是什么味道。”
越良辞哑然失笑,恭敬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毫无戒心地饮下。
“果然是好茶。”他赞叹道。
“不能喝……”慕时泣不成声。
谁又能想到,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亲爷爷会给自己下毒,只为了将他的眼睛占为己有。
慕时眼看哥哥昏倒在自己眼前,看着他被太爷带进里屋。太爷布下结界防止声音传出,在屋里独自大展身手,生生剜出他的眼睛。
“啊!”
本已昏睡的越良辞被疼醒,年轻而美丽的面庞因疼痛而扭曲狰狞,他在痛苦里挣扎,留下两行血泪。
后来,风华正茂的少年人被冠以上山采药,死于妖兽之手之名而下葬。实则被关进禁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他一旦死了,他那双眼睛也会失效。
慕时只能眼看着这一切再次发生。
他坐在轮椅上,日日夜夜守着孤单的荼灵树。从最开始的癫狂,渐渐沉寂,最后了无生气,如活死人一般。
“哥哥。”慕时伏在他膝上,留下两行清泪,
除了罪魁祸首,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他如今是何模样,又过得如何煎熬。
年幼的她曾坐在他的腿上,抚过他空洞的眼,戳过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有手把手教授医术时,她切实感受过他手心的温度,是胜过冰块的凉。
可为什么……她此刻手背温热呢?
慕时愣住。
她蓦然睁眼,绿色的眸子乍现,眼前的一切瞬间如落地的镜子一般碎裂。
是幻境。
慕时从中苏醒,发现自己背靠沙堆而坐。狂风席卷,黄沙漫天,她的下半身已经被沙子掩埋。
右手被紧紧握住,她偏头看去,师兄闭着眼睛,同所有人一样,被黄沙盖住了大半的身体。
空中悬着紫光构成的数字——九百。
慕时将自己身上的沙子抖落,回身去扫落闻人鹤身上的沙子,可她扒下多少,风一吹,就盖上多少。
“师兄?”她拍了拍他的脸。
没有反应。
慕时环视一圈,看见了几个熟面孔。五师兄、滕玉棋、西陵桥……他们都靠着沙堆,陷入沉睡,表情各异,或痛苦,或悲伤,且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被黄沙掩埋。
她恍然意识到,或许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沙土彻底埋葬,永远陷于幻境出不来。
“师兄!师兄!”
闻人鹤感觉自己进入循环,反复旁观着自己落入“沼泽”。
他是无根之人,有记忆时,和一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一起,被丢进寒池。丢下他们的人说,熬过七天后,就会有人来救他们。
那时他大概五六岁,眼看着可以称之为同伴的人一个个冻死在眼前,浮肿的尸体漂浮在他周围。他靠着生来就有的极阳之体,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后来,术、符、剑,他都要学。他常常会被丢进险地,如果在他们规定的时间里学不会,他们就不会来救他。
幸好他的天赋很高,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他们说,不出意外,他将会在十六岁,成为年轻一辈中最强的杀手。与此同时,他被种下一种叫牵丝引的毒,违背主人的命令,就会毒发身亡。
他见过死于牵丝引的人,死状凄惨,不得来生。
大概八、九岁的时候,他遇到一个身形佝偻且独眼的老头。
老头说:“可怜的乖孩子,他们根本不把你当人看,我是来救你的,你跟我走,我可以帮你解毒。”
他信了,所以被关进了笼子。
有人想把他当成提线木偶,有人则想直接把他变成傀儡。
老头厌倦了他的反抗,于是废了他的修为,挑断他的经脉,一次次碾碎他拿剑的手。
又为他重新淬体,喂他无数的毒和各种各样恶心的东西,他的意识一日比一日模糊。
他知道,待淬体成功那日,他会彻底失去意识,成为老头手里的傀儡。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有多久,只知某一天,老头被一个四海为家的游侠打跑。
游侠说:“我是来救你的。”
他因此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游侠没有怪罪他,而是把一心求死的他当作徒弟带在身边,为他四处求医的同时重新教他术法,还给他取了名字。
鹤是高傲洁白的,他太脏了,配不上。
可师父说好,这个名字好。
师父还说:“只恨我和越家的有仇,求不来他们救你。”
一年后,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师父因此背着他,用自己十年阳寿为他卜了一卦,结果就是把他丢在了无稷山。
他有了新的师父,新的生活。但每每身体里的毒发作时,他只能把自己关进屋里,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有一天,窗户被人锤开,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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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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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他突然睁开了眼。
“师兄?”
闻人鹤神色呆滞,似还沉浸在幻境中。
慕时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不确定地问:“你醒了吗?”
他眼中无神,盯着她眨都不眨一下。
“喂!”慕时忽然在他耳边大声喊,明着吓唬他。
闻人鹤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手,伸向她的脸。
慕时:“?”
像是要确认她是不是真实的,他的掌心轻柔地抚向她的脸颊,然后……掐住,捏了捏。
慕时:“……”
她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闻人鹤不语,只是看着她,好似多眨一下眼睛,她都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五师兄?”见他醒了,慕时立刻起身去叫另一个。
但步子刚迈开,她就被闻人鹤没有松开的手反向拽了回去。事先没有预料,她整个身体跌倒,额头“砰”的一下磕他肩膀上。
慕时捂着脑袋懵了一会儿,“你干嘛呀?”
闻人鹤回过神来,无辜答:“我没干嘛,是你不让我松开你的。”
“那你倒是跟我一起起来呀,五师兄不要了吗?”
他低头道:“要。”
慕时觉得他有些奇怪,揪着他的脸往上扯,强行让他抬头看自己,“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没怎么?那我这样你,你都不反抗?”慕时用力揪着他的脸,东拉西扯,已经见红。
闻人鹤沉默地注视着她。
慕时顿觉诡异,“你谁?上我师兄的身作甚?快把我师兄还给我!”
他似是忍俊不禁,却也只是将她胡作非为的手扣着腕骨拉下,依旧没有说话。
“你……”慕时心里狐疑,“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我了?”
他微怔,点了点头,“嗯。”
她来了兴致,追问道:“看到我什么了?”
“没什么,你一出现,就结束了。”
慕时愣了愣,颇觉匪夷所思,“为什么我一出现,你的幻境就结束了?”
是啊,为什么呢?闻人鹤在心底问自己。
或许,是噩梦到头了。
“你太吵了。”他埋怨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我耳边上叫唤?”
“我那是为了救你,不把你叫醒,你困在幻境里出不来了怎么办?”
“哦。”他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又轻飘飘道:“原谅你好了。”
慕时轻哼,“这还差……谁要你原谅了?你应该感谢我!”
闻人鹤垂首偷笑,抬起头时又换了另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行,感谢你。”
“什么态度?”慕时揪起他的衣领,故作凶狠道:“你要说,感谢我最最最漂亮的小师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越说越开心。
“无聊。”他诽谤道。
慕时不满,“怎么无聊了,好歹是救命之恩,你连句好听的都不能说?”
“是是是,救命之恩,那我是不是还得以身相……许?”他在话尾消了声,别过脸。
“好啊好啊。”她却兴奋了起来,“以身相许好啊。”
闻人鹤:“……”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慕时求之不得,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的修行“圣体”,就可以跟他一样升境跟闹着玩一样,就不用每天挨打了。
“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愿意。”
闻人鹤神色微滞,她毫不矜持得……就好像在逗他玩一样。
什么都敢说,又从来不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还闹,还玩,你五师兄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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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
什么人啊。
第50章 朋友
黄沙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
慕时盘腿坐在地上,面对五师兄,双手结印,以气凝针。
霎时间,她所能见到的所有人面前,都凝有两根透明又细小的针,对准位于耳后和中庭两个穴位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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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涌的黄沙立刻停了,陷入幻境的人陆陆续续睁眼。
“呸!”
滕玉棋吐出一口沙子,向外环顾,目光锁定在一身形踉跄站起来,被身边黑衣男子搀扶着的蓝衣女子背影上。
幻境中的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没道理那个时候醒来,定是有人从中干预。
在场之人中,唯有那二人身上是干净的。
慕时抬头看向悬空的数字,依旧是九百。
秉承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她同时施术近九百人,此刻难免有些虚弱。
她被师兄拽着原地转了半圈,无意中和注视她的故人四目相对。她心里一紧,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偏移视线。
滕玉棋愕然。
正欲向他们走近,厚重又杂乱的脚步声以地动山摇般的气势传来,众人纷纷往两侧看去。
“杀了他们!”
南边来的千百人举刀高喝,他们形态各异,显然是化形妖族。
“杀!”
北边来的人马同样气势恢宏。
慕时不明所以,左看右瞧,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他们人族险恶,对我们妖族凌辱、滥杀、奴役!今日就是我们报仇雪恨之机,誓要将他们人族所作所为加倍奉还!”
“卑贱妖奴,竟敢造反?”人族首领冷笑一声,“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大战瞬间爆发,刚刚苏醒且茫然的众人被迫加入战场,厮杀其中。
妖族首领对天咆哮,“今日此城,妖族和人族只能存活一个!”
进入秘境的九百人,不知有多少是妖族化形混入其中,因而自动划分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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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闻人鹤和褚今今分站前后,尽最大可能护着中间的慕时。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慕时因此有了机会观察,悬空的紫光数字开始变动。一个呼吸之间,就少了两位,而且持续在减少。
有人朝她攻来,王女剑在手,她并不慌张。
只是没等她出手,那攻向她的人就被另一女子的剑穿心。
慕时愣住,原本在几丈之外的滕玉棋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替她挡下一击,甚至像师兄一样,护在她左右。
她装傻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滕玉棋勾唇一笑,“那可就有意思了。”
“听好了,我乃滕玉氏大小姐,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巴结我的机会。”
慕时:“……”
她按耐住白眼,困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滕玉棋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关系……一般,她病怏怏的,我都不爱带她玩。”
“呵。”慕时轻嗤,“既然关系也不怎么样,那你还为她救我作甚?”
“当然是因为我仗义咯!”
和她聊天的间隙里,滕玉棋一剑朝奔来的三人斩去。其中两人像泡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人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准确来说,是三只妖,躺在地上那人绝了气息后便化回原形,是只猫妖。
慕时这才发现,这些莫名其妙涌来的人似乎和他们这些秘境闯入者之间有壁,看似混战,实则泾渭分明。
这些人不会被他们这些秘境闯入者杀死,同理,这些人也杀不死他们。
但秘境闯入者之间,似乎可以互相索命。
所以天上这个数字,很可能是他们这些秘境闯入者的存活人数。
现在,只剩五百了。
“这是什么情况?”
褚今今第十一次踹翻貌似同一个人,眼看他在眼前“死掉”,可没过多久,又有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攻来。
“他们是幻影,不是真实的人。”
慕时挥剑震开三人,他们都在顷刻间消失。
褚今今略显迷茫,“可为什么有的有尸体?”
“有尸体的是和我们一起进秘境的人。”慕时忙中答道。
滕玉棋在旁些许讶异,“你会用剑?”
慕时顺手挽了个剑花,“不明显吗?”
“可我那个朋友,不可能会用剑。”
“证明我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滕玉棋面露狐疑。
慕时抬头一看,四百三十七。
“分不清怎么办?”褚今今插入二人之间,不安地问。
只是幻影的人和同他们一样只是秘境闯入者的人混在一起,肉眼无法分辨,只能通过看死后会不会留下尸体来判断,可那也无可挽回了。
“有必要分吗?”滕玉棋抢答道,“管他是妖还是人,管他只是影子还是真的,谁来杀你,你不就得反杀吗?”
褚今今:“……”
有道理。
“荒武大帝时期,兴养妖奴,对妖族永无止境地剥削和压迫,以至荒武大帝暮年时,各地时常爆发妖奴食主,妖族造反之事。”
滕玉棋冷静地说道:“史书上所记载的最大一场人妖战役,便是在沙域。我们现在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这场战争。”
“所以这就是荒武大帝留下的秘境无疑了,果然血腥。”
慕时眉头轻蹙,“这是他所设下,幻境自杀后的第二局杀戮,种族厮杀。”
她扭头问,“当年那一战的结果如何?”
滕玉棋很大方地为她解惑,“人族大胜,整个沙域再无妖族,全都被杀。”
后来推翻荒武大帝的并不是妖族,而是人族自己,所以这个结果并不让慕时意外。
她突然想起,大战爆发前,妖族首领那句,“今日此城,妖族和人族,只能存活一个。”
“难道破局之法,便是要杀到,这九百人里,只剩人族或者妖族吗?”
悬空的数字,只剩三百,慕时恍神的功夫,就变成了二百九十一,下降速度惊人。
早知如此,她何必要浪费时间、浪费灵力将所有人从幻境里拉出来。
怎么办呢?慕时盯着不断变化数字,头脑空白。
“你知道荒武大帝最喜欢的表演,或者说游戏,是什么吗?”
滕玉棋忽然问她,打断她的思考。
“什么?”
“是自相残杀。”滕玉棋冷声道,“他会将上百人赶进校场,自己独坐高台,看他们自相残杀到只剩一个人。活着的那个加官进爵,其他人,或者说其他人的尸体,全都剁碎喂狗。”
慕时懵了片刻,跟她说这些的意思,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吗?
下一刻,两族交战全都烟消云散,只剩遍地的尸体。
悬空的数字也不再变换,二十七。
胜利的依旧是人族。
幸存者们个个浴血,在刚刚那一战中没有时间思考,只能为自保而杀戮。
在场唯一没有沾上血迹的,只有慕时一个,因而吸引了最多的目光。
闻人鹤和褚今今依旧以保护之姿站在她左右,滕玉棋站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
世家几人都活着,算是同盟,所以站在一处,聚拢在滕玉棋身后。
“我怎么瞧你有点眼熟?”西陵桥向前一步,将慕时打量。
钟离陌闻言亦上前,“我也瞧她有点眼熟。”
慕时:“……”
不需要她想对策,一道尖细的声音瞬间抢去所有人的注意。
“现在开始。”
众人循声看去,但此声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到来源。
“只有最强的人,也就是活到最后的人,才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如果一柱香内没有决出胜者,那所有人,都将以忤逆陛下之名处死!”
“还真是被你说中了。”慕时笑容勉强。
看向滕玉棋之际,却见她身侧的钟离陌退后了半步。
“小心!”
慕时提剑挡去,将钟离陌的暗刀震落。
场面瞬间发生变化,众人纷纷散开,与周围的人拉开距离。
滕玉棋后怕转身,怒骂道:“钟离陌!你小人!”
他并未羞愧,反而幽幽道:“诸位,这位可是滕玉氏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是最先得到此秘境消息的人。她不仅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还是来此准备最为充分的人。”
经历刚才的大战,众人神经紧绷,被他出言刺激后,全都看向中心的滕玉棋一人。
“难道,我们不应该先联手,先杀她吗?”
滕玉棋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钟离陌的话音一落,四面远程的攻击纷纷向她袭来。
眼看她要躲避不及,慕时下意识出手相助,替她挡下半数强攻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她,也成了靶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
慕时背对着她,“因为你也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滕玉棋轻笑,“怎么,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不怎么样,她咋咋呼呼的,总是喜欢大呼小叫,还不给我保守秘密,我都不爱跟她玩。”
“那你还为她救我。”
慕时莞尔,“我善良呗。”
“切。”
滕玉棋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却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我和我病秧子朋友,打架向来一加一小于二。”
“说了只是长得像,她会拖你后腿,我可不会。”
“你是不是忘了,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慕时不在乎地“切”了一声。
“如果我是只身来的这鬼地方,或许我还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我不是。”
她看向一直注视着她的闻人鹤,“当即便可以,我也不可能选择一个人苟活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思考。”
“所以此时此刻我只能说,选择是留给活人的。”
“而且……”她忽而扬声,“这么没有人性且变态的规则你们也遵守,是已经默认自己是那傻缺大帝的手中玩物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