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融化


    整个秘境犹如被碎片拼凑一般,参差不齐地排列着正常生活画卷和漆黑画面。


    慕时忽然意识到,留下的场景拼凑出的景象,正是荣安王女理想中的安国。


    秘境中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大半的人,这些人去了哪里无从得知。剩下的人避开黑洞,顺着现有的安全地带,陆陆续续走到城门口。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墙与城中隔着宽阔无比的岩浆河流。


    “这是什么?”慕时对这段历史不怎么了解。


    巫洵解释道:“当年外敌强攻,安国损失惨重,最后只剩王女一人守城。这条岩浆河流是她提前设下的法阵,如果她守不住城门,便和外敌大军同归于尽。”


    慕时抬头看去,“那就是荣安王女吗?”


    城墙之上,一人执剑傲立,身着铠甲,神色锐利。


    可谓英雄之姿。


    “是她。”


    王女全身亦是灰败的颜色,除了眸眼中倒映着火红的滚滚岩浆。


    众人试探地往前走,无一不被热浪烘得逼回。


    慕时侧目,“你去试试?”


    闻人鹤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你想看我去送死?”


    “你不是极阳之体,不怕烫的吗?”


    闻人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慕时些许心虚,“不……是吗?”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与他错开视线,转移话题,“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唤醒秘境之主。”巫洵答道。


    慕时不解,“荣安王女五千年前便身死道消,还能被唤醒?”


    “你瞧她脚下。”巫洵倾身靠近她解释,“那个像莲台一样的东西,是聚魂鼎。王女战死之后,安国王室遍寻四海九荒,寻到了她一缕残魂,这也是此秘境的由来。”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慕时遥遥望去,“既然如此,岂不是得想办法近她身。”


    巫洵点头,“或许这就是第二关考验,第一关验人心,第二关明实力。想要越过此阵,需得修为高深之人。”


    已经有人望之心怯,止步于此。


    慕时抱臂,“你行吗?”


    巫洵面露迟疑,道:“或可一试。”


    “那你呢?”她看向好似事不关己的人。


    闻人鹤瞥她一眼,轻巧道:“我当然可以。”


    巫洵看了过来,此人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虽通灵纵术使得出神入化,但境界一般。


    他凭何如此自信?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与兄台也是过命交情,还不知兄台名讳。”


    “闻人鹤。”


    他一愣,“闻人?可是世家第九那个闻人?”


    “不是。”闻人鹤没有过多解释。


    他的名字是当初救他之人,师父的前前前道侣闻人景所取,他的术法也是此人传授。


    至于闻人景的姓氏是不是世家第九那个闻人,他不知道。


    见他不愿多说,巫洵也就没再问,“既然兄台有把握,可要先行一步?”


    “不必,我没兴趣。”


    慕时挑眉,凑近了些小声嘀咕,“你该不是根本过不去,怕说大话被拆穿吧。”


    闻人鹤对她的质疑很不满,“现在激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眼神乱瞟,略带犹豫,嘟嘟囔囔,“听说有好多宝贝呢。”


    闻人鹤:“……”


    慕时眨巴眨巴眼睛,“你能去干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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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忘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哪怕是之前的同伴,也可能把你推下去当垫脚石。我若不在,你要如何?”


    慕时闻言一愣,扫视过其他陌不相识的人,果然大家对彼此的戒备高了许多。


    巫洵:“?”


    之前的同伴,说的是他吗?


    “慕姑娘。”他温柔道,“你若是信任我,我或许可以带你一起过去。”


    闻人鹤先慕时一步看向他。


    “慕姑娘天人之姿,没准正是王女等的有缘人呢。”


    他轻笑,“何况姑娘屡次救我,我还没有报答过。我与姑娘也算生死之交,姑娘知我所求,我望全姑娘心愿,我们理当互相信任。”


    慕时目瞪口呆,这回她可没胁迫他。


    实话说,无数宝贝就在眼前,她不心动是假的。可她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有缘人,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刚欲开口婉拒,又闻……


    “我带你去。”


    慕时震惊,掩下讶异回头。


    闻人鹤神色平静得好像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慕时霎时想起那时荼灵花漫天。


    他说:“我替你赢。”


    她久久未言,闻人鹤有些烦躁,“他自己都只能试一试,你还信他不信我?”


    慕时莞尔,摇了摇头,声音清甜道:“我最信的就是师兄了。”


    闻人鹤怔住。


    怎么突然又那么乖,就这么喜欢宝贝吗?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啊!”


    惨叫声频传。


    慕时不由得紧张,她没有探索过秘境,但世家子弟组队开拓秘境是常事。


    就好比说钟离砚,进过大大小小秘境无数,自从与她订婚后,每去过一个地方,都会叫人给她送一件秘境中所得的东西留作纪念。


    他还在信中写道:秘境中得获机缘者唯一,但为之丧命者无数。


    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何谓丧命者无数。


    有人御剑,欲横过岩浆河流,但剑融人坠。


    有人法器加身,欲淌过岩浆,但被淹没,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


    甚至,有修为高深者灵力护体,强行越阵,但在即将成功时,人群中不知谁放暗箭射穿其身。他灵力爆破,在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


    此后,人群散开,互相提防,无人敢做先行者。


    慕时愕然,哪怕验过人心,也有阴险之人藏匿其中。


    众人踌躇不前,陷入僵局。


    “看来现在最大的难题不是摆在面前的岩浆,而是藏在人皮下的野心。”巫洵面色凝重道。


    慕时左右看一眼,试探道:“所以只靠单个人的本事,再强也不能安全过岸。”


    巫洵心领神会,“可惜闻人兄不信任在下。”


    “那郎君信任我吗?”慕时笑容无害道。


    巫洵一愣,“自然。”


    慕时在荷包里摸出一颗碧绿的丹药,“这颗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它其实是毒,你若吃了,我的师兄会信任你,但也意味着,你的命握在我手里。”


    巫洵未动。


    闻人鹤虽无甚表情,但慕时从他眼里读出了一行字——你看,我就说他那些好听的话都是骗你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并非不信任慕姑娘的为人,只是我如何确定,闻人兄能带你平安过去,平安回来?”


    慕时理解他的顾虑,“我留下,让我师兄独自过去。”


    “不行。”闻人鹤先否定。


    “你又怎么了?”慕时凶巴巴问。


    闻人鹤:“……”


    怎么跟那家伙说话就好声好气,跟他就这态度?


    他当然不能独自离开,留她在这狼窝里。


    他别过脸,“我不信他能拦住所有其他人。”


    慕时:“……”


    得,白费口舌。


    三人陷入诡异的寂静。


    甚至整个秘境都陷入低迷和死寂中,滚滚岩浆流动的声音最为刺耳。


    “漫上来了。”慕时惊愕道。


    “快跑!”人群中有人尖叫。


    岩浆漫过河岸,以惊人的速度向城中扩散。


    来不及反应的人被覆盖,剩下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逃亡。


    慕时腰被一揽,闻人鹤将她捞起,御剑腾空反向逃离。


    速度和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悬于岩浆之上,慕时低头往下看,火红一片,已经看不到活人。


    一般人下意识往岩浆流动的方向逃,现在已不知逃窜到何处。


    可仔细一想,以这个趋势,岩浆早晚漫灌整座城。只要出不去,便是死路。


    唯一安全的地方,是王女所在之地,城墙之上。


    “站得稳吗?”闻人鹤问。


    这岩浆其实是法阵,宽度不是肉眼可见的距离,哪怕是他御剑,也得花上一些时间。


    慕时没有那么强的抗“烤”能力,灼热难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融化,身体软趴趴的。


    没什么心情犟嘴,摇了摇头。


    闻人鹤只好背起她。


    “师兄,别人的剑都会被烤化,怎么这把桃木剑不会。”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糊,闻人鹤声音也软了些,“有我的灵力包裹。”


    “可你不只是个乘黄境吗?怎么好像比谁都厉害。”


    还知道他厉害,闻人鹤心里好笑。


    “乘黄境是我的修剑境界,在此之前我是法修。”


    “那你修法是什么境界?”


    “扶摇十二境。”


    慕时趴在他肩头,没有声音。闻人鹤捏着她的手腕,防止她昏死过去。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说不出话的时候,又听到她哼哼,“可师父才扶摇九境。”


    “我不是跟师父学的术法。”


    “啊?”她说话含糊不清,“那师父为什么是你师父?”


    闻人鹤侧目,瞥见了她通红的脸。


    “你哪那么多问题。”


    她猛然抬头,好似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一下,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安静,好不好?”


    闻人鹤低笑,“什么?”


    “师兄。”慕时贴在他耳畔,“你是不是喜欢我?”


    闻人鹤愣住,而后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他竟觉得有些热了。


    “你又犯病了是不是?”他闷哼,“看谁都喜欢你。”


    慕时的声音里带着纯然的困惑,“你明明不愿意带我穿过岩浆,怎么别人一说带我,你就愿意了?”


    “我……”他语塞,“那是因为……他是陌生人,遇到危险就会把你丢下。你若是在我眼前出了事,我还怎么跟师父交待?”


    “哦。”她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


    忽而又天真问:“你是说,你不可能丢下我,对吗?”


    闻人鹤:“……”


    他避而不答,“这就是你说的,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乖乖安静?”


    “我说过吗?”她理直气壮,“我不记得了。”


    闻人鹤哑然失笑,耍无赖就是她的本性。


    “你还没有回答我!”


    慕时揪起他的耳朵,“你永远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你给我松手!”


    “你回答我,我就松手。”


    闻人鹤无奈,一本正经道:“会不会和想不想是两回事。”


    慕时不高兴,揪得更用力了。


    “不是回答了就松手吗?”


    “我说的明明是,你回答我——是,我就松手。”


    闻人鹤:“……”


    “大小姐,你还讲不讲道理?”


    “你快说!”


    “越慕时,你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


    “你快说!”


    “……是。”


    第22章 越氏起源


    上至城墙才看得到城墙外面是什么——黄沙漫天,大军压境。


    闻人鹤背着慕时走向王女,扫视过大军的磅礴气势,心知他们的铁骑踏破城池不是虚言。


    慕时突然从他背上滑下。


    他连忙回身接住,发现她的身子沉重,软趴趴的根本立不住。


    “慕时,慕时?”闻人鹤跪地,怀抱她滚烫的身躯,喊声逐渐焦躁。


    拍了拍她绯红的脸,又晃了晃她的肩膀,她都没有一丝反应。


    *


    慕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独自走在城墙上,左看城外杨柳飘飘,景色宜人。右看城内人来人往,百姓安居。


    岩浆呢?秘境呢?师兄呢?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没有目的地往前走,终于瞥见一坐在城墙上的青色人影。她加快脚步走近,那人似有察觉,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


    慕时愣住,是荣安王女。


    或许是没有身披铠甲的缘故,眼前的王女并不令人望而生畏。


    她年轻的面庞青涩柔美,左手撑在城墙上,边上放着把剑,右手攥着酒葫芦,微微摇晃,姿态洒脱。


    “要一起喝酒吗?”她期待地问。


    慕时走至她身边,在她拍拍示意的地方与她并肩而坐。


    “我喝不了。”


    王女仰面饮酒,满足地长叹一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喝不了。”


    慕时讶异地看向她。


    “因为身体不行,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她扬起笑容,“你知道我是谁吗?”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慕时点头,“荣安王女。”


    王女目视远方,“是活在五千年前的荣安王女。”


    她悬空的腿摇晃着,“我认识越之涟,你的老祖。”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啊。”她轻飘飘道,“但在我秘境中发生的任何事我都知道,除了那家伙的后人,谁又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呢?”


    慕时沉默。


    “那家伙就病怏怏的,一个大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矫情得很。”王女不掩嫌弃,“你看起来倒是比他强不少。”


    王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那个老祖,一遇事就躲你祖奶奶身后,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心眼子多得跟狐狸似的,靠着那张脸,把你那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实心眼子祖奶奶哄得找不着北。”


    慕时忍俊不禁,“听起来你们很熟。”


    “熟。”王女将酒壶放在两人中间,“你祖奶奶剑术卓绝,号称剑道第一。我不服,隔三差五就去跟她打一架。那时候他们两个隐居在一个小竹林里,每天过得简单又满足,打完了我就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她敲了敲酒壶,“你那老祖人品不咋地,做菜和酿酒的手艺倒是一绝。”


    “隐居?”


    “嗯。”王女轻笑,“那是他们过得最安宁的十年,若是没有那十年,现在也就没有你。”


    慕时神色些许茫然,“是因为那时候各国混战,时局动荡,所以才会如此吗?”


    王女讶异地看向她,“你也是有天眼的人,如何会糊涂。”


    慕时一头雾水,诚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有天眼这件事情,没有别人知道?”


    “有一个。”慕时如实回答,“他不准我告诉别人,便只有他一个。”


    王女了然于心,点了点头,“他是对的,你很幸运。”


    见慕时依旧面带迷茫,她提起酒壶牛饮,畅快地长舒一口气,可很快,眉眼便生了落寞。


    “你说的没错,我活着的那个时候各国混战,是乱世。但乱世出英雄,那时人才辈出,一个赛一个的强、狠、聪明。后来的世家,大多都是在这个时期发的家。”


    “什么一剑破天西陵诀、万蛊之王巫承羽、雁云符主阴山邶……包括你的老祖和祖奶奶,绿瞳问鬼越之涟,北境圣女百里菁。”


    “其中,唯有你的老祖越之涟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最令人忌惮的。”


    王女眉目深沉,“你可知为何?”


    慕时略加思索,“因为……心眼不好?”


    王女:“……”


    她一本正经地附和,“对!这是原因之一。”


    “但最根本的是,这个世上、不存在、没有秘密的人。”


    慕时怔然。


    “所谓秘密,便是不为人知,不愿为人知。往往越强的人,越害怕被人看穿。所以你的老祖能窥人记忆的消息一传出,哪怕还没有得到证实,便已经开始遭遇刺杀。”


    王女神色复杂,“他运气也不错,那个时候已经遇上了你祖奶奶。你祖奶奶自幼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一身本事但没啥见识,头回南下,就被你老祖哄得赔了一辈子。”


    “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一次次逃出生天,是你祖奶奶一个从苦寒之地而来的小丫头成名的开始,也是你们越家有今天的根源。”


    “说多了。”她低头道,“竟然已经过去五千年了。”


    慕时追问:“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都死了呗。”王女云淡风轻道。


    她再度饮酒,“隐居的第十年,他们还是被找到了。死的时候……也就三十来岁吧。”


    慕时垂眸,盯着她手里的酒壶,“是谁做的?”


    “我说了,天底下不存在没有秘密的人。”


    王女屈膝踩在城墙上,拿酒壶的手搭在膝盖上,“越之涟活着,就是一把架在所有人脖子上的刀。所以,这一直是场心照不宣的合谋。”


    忽然陷入长久的沉寂。


    慕时回首,遥望一派祥和的安国,百姓的日子是如此平淡又和谐。


    “既然如此,我越家在五千年前不就没了吗?”


    “那你们得谢谢我啊。”王女捧起自己的脸,满是傲娇。


    “我七岁的时候误入他们隐居之地,后来便时常去做客。第二年他们生了个女儿,叫越安宁。孩子嘛,没经历过大人遭遇过的腥风血雨,如何能和他们一样耐得住寂寞。小宁向往外面的生活,于是在她七岁,我十七岁的时候,经过你老祖和祖奶奶的允许,她跟着我离开了小竹林。”


    王女抬起手,抓住了被风吹折后,又飘扬在空中的柳叶。


    “我战死后,小宁隐姓埋名。一个人靠着她爹留给她那本厚厚的秘辛和半吊子疗愈之术,以及先跟她娘后跟我学的剑术,慢慢积累出一个家族。在她离世那年,宁氏改姓为越,经历五代人的努力,才奠定根基,站稳脚跟,令越氏延续至今。”


    “你或许不知道,你们越家最开始是疗愈术和剑术一起传承的。但是后来的族人偷懒,渐渐就只剩下疗愈术了。”


    慕时忽然想起祠堂里立的那把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就在想,越家的祠堂里为什么会放一把剑。


    只是后来天眼觉醒,她的心思全被挤占,便将此事忘了。


    王女拿起手边的剑,指腹轻轻摩挲过剑身。


    这是把很漂亮的剑,精致如器,貌易堪折。


    “我的一缕残魂游荡世间,心想你们这些后人忘本,越氏早晚要完蛋。没想到还能风光到现在,更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你是五千年来第一个,完全继承越之涟衣钵的人。你和他有一样的能力,一样的体质,甚至一样身边有个战力奇高的道侣。”


    慕时愣住,后知后觉她说的应该是师兄。


    “可我不希望,你和他有一样的命运。”


    慕时怔怔望向她,因她年轻的面庞却流露出了长辈的慈爱。


    “想必,他们也如此想。”想起故人,王女笑容苦涩,“如若早知道暴露自己的第二双眼睛带来的除了扬名天下,还有无穷无尽的追杀,那越之涟一定不会那样做。”


    王女将自己的剑递向她,“接下它,我留下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慕时眉头轻蹙,“我其实还没有通过你留下的考验,对吗?只是因为你认出了我是你友人的后人,你便要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吗?”


    “你还不乐意了?”王女叉腰,“你总不会连脾性都和你那老祖一样,不知好歹吧!”


    慕时摇摇头,“您明知我身体差,恐辱此剑名头。我接下,岂不是注定要辜负您的好意?”


    王女轻哼,“什么辜负不辜负的。”


    她再度摸上剑身,“世人唤它王女剑,只因我用它斩敌无数,危名在外。可它真正的名字,叫金缕衣,是这世间最昂贵的剑。并非每把剑都为守护而生,就好比它,是为风花雪月而铸。可当主人有了守护之责,它也不得不承担起守护之意。”


    “你老祖和祖奶奶两人和我的确交情匪浅,我今天将此剑赠你,有其原因。除此之外……”


    王女侧身背倚城墙,像卸了重担般放松了许多,“我累了,不想等了。”


    话音刚落,她便将手中剑一抛,慕时睁大眼,不接也得接。


    冰凉的剑入手,慕时惊慌,难掩茫然。


    “它为风花雪月而生,本不该在战场上血溅三尺,更不该在破秘境里吃灰。你若用不上它,就带它出去见见新世面,或替我另寻个有缘人,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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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能拿得起它,就用它保护好自己。你别看它一碰就碎的样子,剑不可貌相,厉害着呢。”


    慕时哑然失笑,能挡下两万敌军的剑,怎么可能弱呢。


    可她的笑容在看到面前之人身体淡去时戛然而止,“前辈……”


    王女的身体趋近透明,但她自己好似没有察觉一般,面色平静。


    “你的老祖曾痛恨自己的羸弱,寻求过解法,后来便有了以毒淬体之偏方。可惜他还未将其完善,就已经尸骨无存。以毒淬体现存记载并不完善,你切不可轻易尝试。”


    慕时颇觉意外,第一次见此法时她便好奇过,这么偏门的东西是谁闲得没事研究的,竟是自家老祖。


    “不过这也说明,事在人为,你未必不能寻到其他方法。”


    王女双手抱臂,笑容灿烂,“毕竟你身体里流的可不止越之涟那个病秧子的血,还有你那你那金刚不坏的祖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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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时抓空,不留给她挽留的机会,王女的身体瞬间烟消云散。


    ……


    城外的敌军攻得越来越猛,城内的岩浆也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怀中的人始终昏迷不醒,闻人鹤的心情就像城池内外一样难以平静。


    忽地剑光闪过,闻人鹤抬袖遮挡。


    良久,不再有动静,他垂下胳膊,只见慕时手边多了一把剑。


    毫无预兆,她无声无息睁开了眼,和他大眼瞪小眼。


    “师兄,你抱我好紧。”


    闻人鹤蓦然松手,她整个人“砰”的一下掉地上。


    慕时:“……”


    彻底清醒。


    “你没事了?”


    她杵着剑,扶着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本来没事的,现在不一定。”


    闻人鹤恍若未闻,微微歪头,仔细端详她手里的剑。


    “我的。”慕时仰面道。


    “王女剑?”


    慕时点头,“我已经得到王女的机缘了。”


    她顿了顿,面露狡黠,“我们一块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她选我不选你吗?”


    闻人鹤看着她未语。


    “因为……”慕时凑近他,煞有其事道:“她觉得我比你聪慧。”


    闻人鹤:“……”


    他瞥了一眼旁边聚魂鼎上站立的王女,也没瞎啊。


    “走吧。”他懒得计较,转身就走。


    慕时扶着城墙站起来,“去哪?”


    “机缘拿到了,当然是先找路离开。”闻人鹤头也不回地答道,顺着绵延的城墙往前走。


    “你等等我!”慕时仍觉热得慌,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气。


    她刚欲往前追,余光里灰败的王女令她止步。


    慕时忽然意识到,王女战死时,比她刚刚见到的模样大不了几岁。


    多出来的沧桑不是岁月的痕迹,是战争的磋磨。


    秘境的最后关卡,是唤醒秘境之主。


    慕时沉思片刻,轻声道:“殿下,援军到了。”


    刹那间,城外敌军撤退,黄沙散去,杨柳飘飘。城内岩浆瞬间消失,风和日丽,百姓穿街走巷,一派和谐。


    色彩自王女的眼睛开始蔓延至城池内外。


    王女的碎发随风扬起,她缓慢抬头,声音沙哑。


    “我等到了。”


    ……


    第23章 入狱


    色彩纷呈的秘境只维持了半刻钟便骤然消失,慕时和闻人鹤仿佛脚下踩空,坠入深渊。


    还没来得及自救,便以落地,双双摔在王女石塑前。


    已至陵墓内部,四下无人。


    石像前的香烛明明灭灭,桌上的供奉满满当当。


    慕时身体疲软,既然已摔,那就躺会儿,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在动。


    “我们好像出来了。”


    闻人鹤见她躺平,也没有着急站起来,在她身边盘腿而坐,短暂休憩。


    半个天炙城成了废墟,王女陵墓周围站满了人。


    慕时出来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躲在檐柱后不敢现身。


    外面一大半是看热闹的人,向里张望着,想知道谁是这局秘境的最大获益者。


    另外还有成队的侍卫,大多在维持秩序,还有部分穿梭在人群里,似乎在找什么人。


    闻人鹤出来时见这场面,亦止住脚步。


    “他们该不会在抓我吧。”慕时略微心虚。


    闻人鹤想起进秘境前的事,问:“那条闹事的蛇跟你什么关系?”


    “我的灵宠。”


    “那不抓你抓谁。”


    慕时:“……”


    闻人鹤事不关己地往外走,还没露脸就被她拽了回来。


    “你就这么出去?”


    “肇事的又不是我。”闻人鹤扒开她的手,似要跟她撇开干系。


    慕时哭丧着脸,“那也不是我呀。”


    见他无动于衷,她更委屈,“你要丢下我自己走?是谁说永远不会抛下我的。”


    闻人鹤愣了愣,回过头来揪上她的脸,“这你倒是记得挺清楚,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皮赖脸逼我说这话的?”


    慕时神色黯淡,“母亲说的没错,天底下就属男人的嘴最不可靠。”


    闻人鹤:“……”


    只见她靠着檐柱蹲下身,双手抱膝,叹了口气,“你走吧,出去不要说认识我,免得连累你。”


    闻人鹤饶有兴致地歪头瞧她表情。


    “你赶紧走呀!”


    慕时低着头,半晌没见他有动静,又认真问:“要是你能碰上巫洵,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告诉他我在这里?”


    闻人鹤神色一僵,忽而冷哼,“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他指不定已经死在哪了。”


    “你也太小瞧人家了吧,他可是堂堂巫氏的少爷,手里岂会没有几个保命的手段。”


    “他活着就一定会来救你吗?”


    慕时振振有词,“他怎么不会?你又不是他,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是不了解他。”闻人鹤将她从地上拉起,“但我随时可以了结他,他哪有那个本事救得了你?”


    话音一落,他便单手拦腰捞起慕时,御剑飞离陵墓。


    出现在人前的瞬间,便被人盯上,四五拨人追逐而来。


    闻人鹤提速七拐八绕,很快甩得只剩一条尾巴。


    慕时不喜欢他捞人的这个姿势,感觉自己像条死鱼,因而不满地扑腾着。


    “再乱动把你丢下去。”他恐吓道。


    慕时像在砧板上垂死挣扎,费劲地昂起脖子,“你试试?”


    闻人鹤点了点头,斜往高处飞,几乎入云端,毫无预兆地松了手。


    “啊!”


    慕时惊恐,垂直下坠,还是脸朝下。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巫洵仿若救世主,在她眼里浑身冒着金光。


    “慕姑娘!”


    他伸手要接她,却不料一道黑影从头顶闪过,瞬间将人劫走。


    慕时惊魂未定,被他横抱在怀良久才反应过来。


    “闻人鹤!”


    她气急败坏地扑去,挠向他的脸。


    “混账!你真敢丢我!”


    巫洵终于追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们两人在“缠斗”中双双踩空,“同归于尽”般摔向地面。


    自然坠落的速度远比飞得快,巫洵落地找到他们时,两人还没分开。


    平日瞧着柔柔弱弱的慕姑娘此刻土匪似的跨。坐在男人腰腹上,用力扯着他散开长发中唯一一条小辫子。


    眼角被挠开一道口子的闻人鹤抿唇未语,忽然想明白,她当初给他编这辫子根本就是为了方便日后行凶!


    “咳!”等了许久不见他们打出结果的巫洵无奈出声。


    慕时忿忿站起来,抬头便换了张脸,“你果然没事。”


    巫洵笑笑,“王女心怀天下,慈悲为怀。她设下的秘境,又岂会真的要人性命。不只是我,其他人也都没事。”


    “那就好。”


    刚刚一直甩不掉的尾巴原来是这家伙,还坐在地上的闻人鹤心想。他用食指点上眼角,豆大的血珠盖上指腹。


    再看向面对别人和面对他两幅面孔的慕时,很是不爽。


    “放心不下姑娘,我便一直在陵墓外等候。没成想,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慕时懒得客套,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碧绿色的珠子,“既然你那么记挂我,我也不能忘了你,喏,送你了。”


    巫洵接过,神情略微呆滞,“这……不朽苍珠?”


    “对。”


    “可你就这么送我了?”


    巫洵不可置信,这样稀罕的东西,她就这么随手送人了?


    对他如此大方和信任,倒让他觉得之前自己的试探之举有些小人了。


    慕时颔首,这样的好东西她当然舍不得,但她仔细想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巫家那样严密的世家,肯定和越家一样处处禁制,绝不给外人可乘之机。


    以她的本事硬闯不可能,伪装风险太大,倒不如和巫洵打好关系,正大光明的进去。


    “你不是还要替兄长迎亲吗?就当我随礼喝个喜酒。”


    巫洵应下,“姑娘临疆之行我必尽地主之谊,姑娘想喝这喜酒,我也一定亲自招待。”


    “好。”


    “想必这一遭姑娘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不说还好,一提休息,慕时便困得打哈欠。


    闻人鹤眉头轻蹙,将她拽回身边,“你又去哪?”


    “回去睡觉!”跟他说话时依然愤怒中带着哀怨,“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跟我走。”


    慕时愣了片刻,“什么叫跟你走,你不能跟我走吗?”


    巫洵在旁看着他们咬耳朵,静静等待,若有所思。


    “你当我没旁的事,时时刻刻都围着你转吗?”闻人鹤语气冷厉,“你才跟他认识几天,你就又送礼物又跟他时时在一起。”


    慕时压低声音解释,“我要去临疆拿的东西就在巫家,有他方便。而且他身上有伤只有我能治,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闻人鹤觉得烦躁,“你要是跟他走,就别指望我再管你死活。”


    “又威胁我?”慕时眯起眼,“谁稀罕你管了?”


    四目相对,各自执拗。


    “好得很。”闻人鹤起身,扬长而去。


    “你……”


    他走得毫不留恋,就像把她从天下丢下来那样果断,慕时心里堵得慌。


    “其实……”巫洵走至她身侧,同她一起看着前面的人背影逐渐消失,“慕姑娘,你其实很喜欢你的师兄吧。”


    “谁喜欢他了!”慕时下意识反驳。


    良久又道:“我的师兄是个别扭怪,我喜欢逗他玩,喜欢和他对着干,喜欢看他生气又只能对我妥协的样子,这样,算喜欢吗?”


    巫洵怔然,“这……还真是问倒我了。”


    *


    再度潜入城主府,闻人鹤在屋顶与褚今今碰面。


    “师妹那边没事了吗?”


    “她没事。”


    褚今今觉得师兄语气怪怪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师兄你可是受伤了?”


    “我也没事。”


    “怎么师妹没和师兄你一起过来。”


    闻人鹤心烦意乱,不想频繁提起某个人。


    “四师姐这边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但她不知是被下药还是怎么了,用不了灵力。”


    褚今今没多想,“要是师妹在就好了,她能给师姐看看。”


    闻人鹤沉默。


    “今日你们进了秘境后,我就回这探查了情况。这城主府有三道守卫四道防线,我们如果带师姐硬闯出去,胜算不大。就算出了这座府,也逃不出这座城。”


    “对了,师兄,你和师妹在秘境里还顺利吗?有没有得到什么宝贝?”


    闻人鹤今日才觉他如此聒噪。


    褚今今喋喋不休,“查完城主府我又去外面打听了一番,巫家来迎亲的队伍大概明日到。从天炙城到临疆巫家,有一条必经之路,我们可以在那埋伏,劫走师姐。”


    “就是不知道这边送亲的人和那边迎亲的人中有没有高手,我们只有两个人,实在有些难。”


    “师兄,师妹会和我们一起吗?”


    闻人鹤面无表情,“不知道。”


    褚今今茫然抬头,“你没跟她说吗?”


    “她又没问。”


    褚今今:“……”


    他蓦然想起一件事,“师妹现在在哪啊,白蛇闹事的时候有人看见她召唤主仆契了,她现在可是被全城通缉。不只是城中守卫,连那些遭难百姓都在找她算账。”


    闻人鹤猛然抬眼,瞬间消失身影。


    ——


    “砰!”


    侍卫狠狠摔关牢门,看向让他们忙碌整夜的人满满的怨气。


    慕时欲哭无泪,走在路上就被抓了,连反抗都来不及。


    她看过月芽儿的记忆,这条笨蛇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吞下过小虫子,根本就没这段记忆。


    “倾家荡产。”慕时冷笑着逼近墙角,“我倾家荡产才保下你这身蛇皮。”


    角落里的小白蛇蜷缩成团,耷拉着脑袋。


    原本天炙城的人要拔了它的尖牙,剥了它的蛇皮,把它曝尸城门的。


    慕时答应赔偿整座城的损失,才保下它的小命。


    因此她荷包空空,能当的全当了,只留下几件保命的东西。


    从王女秘境里得到的东西,除了已经送给巫洵的不朽苍珠和她自己昧下的王女剑外,全都上缴了。


    甚至还不够。


    “好吃懒做,惹是生非。”


    慕时气得掐紧了它的脖子,“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自知。”


    月芽儿眼眶红红的。


    “你还有脸哭?”


    它立刻打住,把眼泪憋回去。


    自己养的,自己惯的,慕时在心底一遍一遍说服自己,免得失手掐死它。


    “伤好以后,就给我开始修炼,听到没有!”


    月芽儿捣蒜一样疯狂点头。


    “一个月内结丹,一年内进阶,十年内比肩九尾赤狐,不行我就剥了你的蛇皮做衣服!”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月芽儿:“……”


    不敢动。


    “十年内比肩九尾赤狐,怕是九尾赤狐本尊来了都不敢应。”


    人未到声先到,慕时丢下小蛇探头一观,见是巫洵,又退了回来。


    “是我,好像令慕姑娘失望了。”


    “砰!”


    慕时将瓷瓶摔在他脚下,瓷瓶四分五裂,一只黑色小虫子迅速爬上巫洵的身体。


    “天底下的蛊虫,都这么亲近你吗?”


    巫洵尴尬一笑,将手里的食盒和被褥递过牢门,“慕姑娘不也在我的旧伤上动了点手脚吗?只是我没想到,慕姑娘这只灵宠看着无甚本事,爆发起来竟有如此破坏力。”


    慕时也没想到。


    “你放心,余下的赔偿我会替你补上,我明早便来接你。”


    慕时将脸卡在两道栏杆间,咬牙切齿,“我会报复你的。”


    巫洵忍俊不禁,“你真可爱。”


    “你真有病。”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笑意不减,也未反驳。


    慕时所在之地,是天炙城最高级别的牢房,里面关的是最穷凶极恶的犯人。


    牢房深处,时不时传来骇人的嘶吼声。


    入夜,慕时枕着变成枕头大小的月芽儿,闭紧双眼,试图入睡。


    但实在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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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传来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隔壁牢房关进了新人。


    慕时睁眼,与扒着栏杆的褚今今大眼瞪小眼。


    “五师兄?”她愕然坐起,“你怎么进来了。”


    褚今今神情麻木,“我被举报说,是你的同伙。”


    慕时笑出声,“谁这么有正义感。”


    “不知道。”褚今今气呼呼别过脸。


    早知道他就不多嘴,问师妹一个人在牢里会不会害怕了,她哪里像害怕的样子?


    还有!


    从今天开始,师兄再也不是他崇拜的师兄了!


    第24章 剑不理(小修)


    夜幕下,窗台前,巫洵身着单薄的里衣,遥望月亮。


    “公子。”


    他的侍卫白莹推门而入,神色为难,“我们真的要替慕姑娘赔偿吗?”


    “怎么了?”


    “若被大少爷发现我们有私产,恐生事端。”


    巫洵用指腹缓慢抚过自己肩胛处的伤痕,冷笑一声,“他还不是家主呢,就算是,又能如何?”


    “可是……”


    “你今日怎那么话多。”


    白莹费解,“属下只是不明白,慕姑娘对公子亦有所图,即便在此事上不帮她,她也不会跟公子撕破脸。既如此,公子何必要冒风险动用如此庞大数额的私产。”


    “因为……”巫洵眉眼晦暗不明,“我今日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什么?”


    巫洵未答,看着天边的月亮,忽而问道:“慕姑娘那位师兄,你瞧他是什么境界?”


    “乘黄一境。”白莹如实道,“很普通。”


    巫洵回身披上了外袍,“真的普通吗?”


    那家伙通灵纵术出神入化,御剑的速度连他都追不上。


    “公子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因为我想要一件东西。”


    巫洵低笑,“要从他手里抢。”


    ——


    五师兄在旁絮絮叨叨了一晚上,慕时不仅知道了四师姐现在的遭遇,还有整个师门的琐事。


    比如二师兄是师父的继徒弟。


    所谓继徒弟,是指师兄本是师父前前前道侣的徒弟。


    师父和她的前前前道侣掰了以后,前前前师公以一句“你总有一天会再拿起剑”为由,师兄便被留在了无稷山。


    “前前前师公,还会预言?”慕时好奇得很。


    褚今今摇摇头,“师父就是因为他爱信口开河和他掰了,照师父的话说,他每天瞎说八百句,总能蒙中一两句。”


    慕时:“……”


    浪费她一晚没睡觉。


    中途听着听着快睡着的时候,手背感觉被什么蛰了一般疼了一瞬。


    以为蛇虫鼠蚁,牢房不干净,吓得她弹起,睡意全无。


    可低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草戳到了。”五师兄安慰她。


    慕时点头,许是她太困了,放大了感知。


    一大早,巫洵果然来捞她出狱了,还给她带了新衣裳。


    褚今今横在两人中间,很是提防。


    “迎亲的队伍已至,慕姑娘要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天炙城城主的风采吗?”


    慕时见他就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穷光蛋,来气。


    她理所当然地蛮横,“我要见识新娘子的风采。”


    “好。”巫洵笑意温柔,无有不应。


    慕时不仅成功见到了四师姐,还在师姐的闺房,见到了对人爱搭不理的师兄。


    两人互相忽视,谁也不理谁。


    给师姐把过脉,慕时眉头紧锁,“没有中毒,也没有术法入体的痕迹。”


    “那怎会平白没了灵力?”


    “也许……”慕时面色凝重,“是蛊。”


    鹿见汐脸色煞白,“那怎么办?”


    “不用着急。”闻人鹤淡淡道,“不伤及性命,还有时间想办法。”


    慕时在侧怔愣,原来他会安慰人。


    “我不会解蛊,但巫洵肯定会。”她起身,“我去找他打探打探。”


    “你当他是傻子吗?”闻人鹤冷不丁道。


    慕时瞥他一眼,“我看你是傻子。”


    说完便跑了出去。


    她一走,房中陷入寂静。


    “师兄。”褚今今后知后觉,“你和师妹吵架了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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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今今:“……”


    闻人鹤和褚今今是隐藏在城主府中,处处遮掩不能暴露。而慕时是以巫家的人身份进来,能大方在府中走动。


    和巫洵一同用午膳,她直白道:“新娘子好像不太乐意。”


    “那不重要。”


    慕时侧目,“那什么重要。”


    “天炙城与我们联姻是大势所趋,尤其是如今半毁后的天炙城。”


    巫洵说着,将亲手剔过鱼刺的鱼肉放到了她碗里。


    慕时用筷子戳着这块熟透了的鱼肉,“她身上的蛊,也是你们下的?”


    “是。”巫洵轻笑,“你是不是还想问解法?”


    “那是同心蛊,拜堂成亲,洞房花烛,有了肌肤之亲后,自然会解。”


    慕时愕然,“没有旁的办法了?”


    “杀死蛊主,受蛊者可解。但若杀死蛊主者为受蛊者,死的会是受蛊者。”


    “同心蛊是用蛊主精血养育,一人只养得出一只。若是在时间期限内没有解蛊,受蛊者会受万蚁噬心之疼,直至死亡。”


    好无赖好无耻,慕时捏紧拳头,出声质问:“你们好歹也是名门世家,还用这种低级手段逼迫一个姑娘?”


    巫洵迎上她的质疑,目光坦然,“是天炙城的城主要求的,非我巫家主动。”


    “可你也明知人家姑娘不愿,助纣为虐就不下作了吗?”


    “大局当前,牺牲个人在所难免。”


    慕时向他投了一个白眼,“如果牺牲的是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没有下棋的本事,就该有做棋子的觉悟。”


    巫洵转动着手中酒杯,“怪局势,不如怪自己。”


    慕时盯着他,久久未言。


    *


    不夜城灭了一半的灯,慕时独自走在坍塌的建筑上,不由得想起钟离砚。


    如果她当初听从安排,安安分分嫁入钟离氏,如今会是何光景呢?


    是夜,她远远看着城主府侍卫清理着街道,为明日城主府送亲做准备。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在偶然的拐角,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见到是我都露出这副失望的表情,我也是会伤心的。”巫洵无奈道。


    慕时绕过他,“你不是应该在城主摆的宴席上吗?怎么还能出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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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来。”


    她冷哼一声,“这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有损家族声誉?”


    “你是在嘲讽我吗?”


    慕时假笑,“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品。”


    “没关系。”巫洵跟在她身后,“如果这样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的话,我不介意。”


    慕时脚步顿住,“有个办法能让我心情更好,你愿意配合吗?”


    “好啊。”他依旧有求必应。


    慕时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往下游走。


    巫洵僵住,迷失在她满含情谊的双眸里,一动不动。


    忽而刺痛,瞬间遍布全身。


    “你不可以杀我!”他哑声道。


    慕时的手最终落在他肩胛,在他恍神时给他一掌,令旧伤复发。


    “没看出来,你还挺怕死。”慕时轻嗤。


    “死不了,也就疼两个时辰。”


    轻飘飘撂下这一句,她转身就走,脚步的确因为心情好轻快了许多。


    ……


    寻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她原地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拿出荣安王女送她的剑。


    漂亮的剑,剑柄、剑鞘,处处精致。


    “呀!”她试图拔剑,用力到面目狰狞。


    但没拔出来。


    “你是睡着了吗?”她对着剑自说自话。


    拔、扣、甩……她能试的法子都试了,可这把剑高冷得很,半点不带搭理她。


    慕时气得把它往地上一丢。


    半晌,又蹑手蹑脚去捡了回来,用帕子擦去灰尘。


    不死心,再试。


    依旧无果。


    她满脸挫败,坐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抱剑发呆。


    忽然觉得很委屈,又莫名愧疚。


    “咳。”


    慕时抬头,瞥见一片玄色衣袂。


    “你偷看了我多久?”


    闻人鹤跃下,掸了掸袖口的灰尘,“我没偷看,是你自己没发现。”


    她没说话,整张脸藏在黑暗里。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闻人鹤背过身去,“怎么想起来试剑了。”


    “闲得慌。”


    “然后发现自己拔都拔不出来。”


    慕时心堵,“你要笑就赶紧笑。”


    她还把剑丢了出来,“送你了,我不要了。”


    闻人鹤捡起来,随手就拔出,剑光皎洁,短暂地照亮慕时咬紧后槽牙的脸。


    “凭什么!”


    闻人鹤轻笑,“出来。”


    “干什么。”


    “王女剑和寻常的剑不一样,它伴王女征战沙场,早有灵性。你心中无剑道,它不认你,也属正常。”


    慕时生硬地“哦”了一声。


    “出来。”


    她不动。


    “不出来使使这把剑消气,你今晚能睡着?”


    半夜想起来都要锤床的程度。


    慕时脚步迟疑,闻人鹤格外有耐心的等着她。


    “我……”她扭扭捏捏,两步路花了半刻钟。


    闻人鹤将王女剑合上还给她,她再度握紧,抿唇,莫名紧张。


    “嗯……”用力一拔。


    毫无动静。


    “砰!”慕时气得牙痒痒,将剑拍他胸前,“给你给你给你!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闻人鹤忍着笑意,见她又要躲回黑漆漆的角落,忙拉住她。


    “等等。”


    慕时犟着不回头,好像多看王女剑一眼,就会气得把牙咬碎。


    闻人鹤挪了半步,站在她身后,“还记得上一次握剑的感觉吗?”


    上一次握剑的感觉……绝对的掌控和力量。


    就是因为记得,她今晚才会来偷偷摸摸试剑。


    “不想再试试吗?”


    慕时有些难为情,万分纠结,许久嘴里才蹦出一个字。


    “想。”


    下一刻,他的气息逼近。


    闻人鹤左手握剑,停在她面前。右手掌心贴上她手背,试探般,一点一点,十指相扣。


    慕时呼吸放缓。


    被他带着,握住剑柄,拔出剑身。


    王女剑异常乖顺,剑光皎洁,同时映过两个人的脸。


    剑身如琉璃般美丽易碎,慕时想起王女提起过它本来的名字。


    金缕衣,听起来与它的模样一般,如同镜花水月,犹如虚幻的泡沫。


    慕时回头,瞥见师兄好看的半张脸。


    “专心看剑。”闻人鹤在她耳畔低声道,“别看我。”


    “哦。”


    闻人鹤垂眸瞥过她眨动的眼睫,再度轻声提醒,“专心看剑。”


    剑鞘在他左手隐去,腾空的掌心扶在了她腰际。


    忽而剑起,闻人鹤借她的手,舞起苍岚九剑。


    完整的苍岚九剑,斩风、劈石、映月、气势磅礴……


    慕时心生从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好似自己人站在了云端,身体轻飘飘。心又落在地底,分外踏实。


    掌控力量的感觉,令人着迷。


    仿若执笔在宣纸上挥洒自如,又似琴弦在手一曲流连。


    剑落,畅快无比。


    慕时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她惊喜地回头,泛红的脸和灿若星河的眼睛,令闻人鹤眸光微滞,心跳漏拍。


    “师兄?”


    “嗯。”


    他急忙松开手,剑还留在她手里。


    慕时饶有兴致地独自挥着手里的剑,没注意身后略显局促的人。


    “高兴了?”闻人鹤回过神,抱臂倚靠破碎的檐柱。


    慕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但笑靥如花。


    第25章 口不择言(小修)


    夜幕下,新娘院落里守卫重重,但黑影掠过,众人仿佛看不见般,静默未动。


    屋内,悄悄聚集的师门四人表情各异。


    “简单。”闻人鹤侧倚窗台,目视天际,淡淡道,“我去杀了他就是。”


    旁边椅子上坐着的慕时白他一眼,“你当堂堂巫氏的大少爷,是你家后院大白菜,说杀就杀?”


    听到质疑的闻人鹤回过头,与她四目交汇。


    见他缓缓抬起手,慕时心生提防,身体后倾。


    他掌心的阴影覆下,她闭上眼,随后便……被轻敲了下眉心。


    闻人鹤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没有出声。


    “我都要被卖了,你们还在这打情骂俏!”鹿见汐气得叉腰。


    慕时眼皮跳了跳,“话不可以乱说。”


    “不会让你有事的。”闻人鹤自然地接过话茬,“你若害怕,可以让你师弟替你上花轿。”


    褚今今顿时瞪大双眼,“我?”


    他满腹狐疑,“是让我伪装成四师姐,在新婚夜去刺杀巫家大少爷吗?”


    “这听起来倒是个办法。”慕时双手捧起脑袋,“怕就怕,还没到洞房花烛就露馅,毕竟巫家的人也不是傻子。”


    闻人鹤望向窗外,“今晚守卫看似多了,但看管却比之前松懈了许多,我们进来得几乎毫无阻碍。”


    褚今今一愣,回想片刻,“你这么一说,我刚刚挪动瓦片时不小心弄出了声响,但那底下的人一个都没发觉。”


    “而且阿汐中蛊之事,慕时还没多问,那个姓巫的便主动和盘托出。”


    慕时微怔,她当时有些气血上头,所以没多想。现在回头看,巫洵那般行事谨慎的人,那样不设防,确实古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可他图什么。”


    “他或许是想博师妹欢心?”褚今今摸着下巴认真道,“从牢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师妹不一般。”


    慕时轻哼,“就我能治他的伤,相当于捏着他的小命,他可不得把我供着。”


    闻人鹤轻瞥,“什么时候把觉得所有人都喜欢你的毛病治好的。”


    慕时:“……”


    “他可不像会被威胁的人,你不要觉得自己有所倚仗,就对他掉以轻心。”


    “我当然知道要提防他。”她不满道,“我又不是缺心眼。”


    闻人鹤虽然没出声,可慕时却觉得他看过来的轻蔑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了四个字——你不是吗?


    两人目光隐隐对峙,鹿见汐挤到两人中间,强行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其他的都放一放,重点是我呀!明天就要启程去临疆了,我要怎么办?”


    闻人鹤环顾一圈,“让今今替你上花轿,或者让他做你的贴身丫鬟寸步不离。”


    “我……”褚今今欲言又止,憋红了脸,“若要伪装刺杀,师兄你去的胜算不是比我大吗?”


    “因为不能保证巫洵说的是真话,所以这是下下之策,迫不得已才需你动手。”


    褚今今面露为难,最后还是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闻人鹤看向慕时,问:“你是用什么身份混在巫家迎亲队伍里的,他的医师?”


    慕时愣住,“不知道啊,没问。”


    ……


    三更半夜,巫洵刚从旧伤复发的疼痛中缓过来,正要躺下休息,慕时便闯进来了。


    她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我何时成你房中宠侍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巫洵给她安的身份是他的帐中侍妾。


    “城主府的人又不是傻子,就你这作派,给你安个下属身份,有人会信吗?”


    此时见她,巫洵心怀怨气,“对我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不正是被宠坏后无法无天?这身份与你再相配不过。”


    慕时语塞,好像有点道理。


    她歪头瞧了眼他憔悴的脸色,哭笑不得,“不就挨了会儿疼吗?你怎么成这样了?”


    巫洵气恼,“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得你如此对待。”


    “你……”慕时摸着下巴沉思,此人拿蛊喂月芽儿,害她倾家荡产,可谓罪大恶极。


    不过这算礼尚往来,毕竟她也给他伤口动手脚了,再者他也补上了赔偿。


    真论起来,他体贴周到,有求必应,对她还挺好的。


    “我这不是来看望你了吗?”她关切地上前道。


    巫洵侧目,“你确定你是来探望我的?”


    慕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等。”


    巫洵目光躲闪,“你都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这个点进了我的房门,又立刻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我有多没用。”


    慕时白他一眼,“那为了彰显你的厉害,我今晚还不能走了?”


    “你若没有旁事……”他似乎底气不足,压低了声音,“留下又何妨。”


    “行吧。”


    巫洵愣住,没料到她如此爽快。


    恰好有些事要打听,慕时原地转了一圈,见整个屋里最舒服的就是那张床,便客气道:“麻烦你从我的床上下来。”


    巫洵:“……”


    见了鬼,他竟老老实实起身,移至旁边的太师椅上,将床榻让给了她。


    已经好几天没正常休息的慕时扑进被褥,把自己卷起来,打了个滚。


    没一会儿她又钻出来,将被褥叠起,趴在上面,捧着脸望向他。


    “巫洵,你跟你的兄长关系好吗?”


    他颔首,“自然,不然兄长也不会准许我来替他迎亲。”


    慕时长叹,“他都娶过两个了,都快四十了吧,还有脸娶小姑娘。”


    巫洵:“……”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你若是想跟我聊天,能不能聊点我能说的。”


    “那你之前那两个嫂子,哪个长得更好看?”


    巫洵郁闷,“我不知道。”


    “为什么?”慕时追问。


    他如实道:“我只见过一个。”


    慕时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第一个是私定终身,第二个才是明媒正娶,所以你没见过的是第一个,对吗?”


    巫洵困惑,“你怎么知道?”


    慕时无视他的疑问,“没见过也就罢了,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他低眉沉默。


    “她不是葬在你兄长所居的院子里吗?你没进过他住的地方?”


    巫洵免不了疑心,她似乎对兄长之事很在意,而且态度恶劣。可除了为她那即将嫁入巫家的师姐抱不平外,他也想不出别的缘由。


    “没有墓碑。”他诚然道。


    那可不好办,慕时心想,万一挖到另一个坟了,多损阴德。


    “连墓碑都不刻一个,还情深呢。”她毫不避讳地讥讽道。


    巫洵无话可说。


    慕时翻身仰躺,有些想不明白。这巫燕是亲手用一杯毒酒送走阿怜的,所谓爱意都是虚言。可他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把阿怜葬在身边?阿怜无亲无故,他就算彻底将她的存在抹去也很容易,但他还是给了她元妻之名。


    阿怜也为此,哪怕死在他手里,哪怕他后来又娶了别人,也不怨恨他半分。


    做人宽容到她这个程度,也算是奇迹。


    她越想人越迷糊,这几日实在太累,眼皮打架。


    近来急着表现的月芽儿从她荷包里探头,通过主仆契殷勤道:“主人你放心睡,我看着他,保证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慕时其实也想知道,他用这么个蹩脚的理由留下她是为什么,毕竟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纯为了占人便宜而多事的人。


    昏昏欲睡,索性闭眼休憩,万一不小心真睡着了,明早再看月芽儿的记忆也行。


    巫洵静坐在旁,注视良久。


    他默默站起来,轻手轻脚前去点了安神香,又感觉风大,前去关窗。


    只是刚至窗前,如鬼魅般的人影无声而至。


    巫洵心惊,他竟然没有提前感受到有人靠近。


    他表面镇定,“闻人兄怎会在此。”


    “慕时呢?”闻人鹤脸色阴沉。


    巫洵顿了顿,忽生恶趣,语无波澜道:“在我塌上。”


    他的嘴角缓缓泛起温柔的笑意,又轻声道:“许是累了,睡着了。”


    “砰!”


    慕时惊醒,睁大了眼睛看向传来响声的地方。


    窗台边的花盏碎了一地,可怜的花骨朵儿被土掩埋。


    “你怎么……”慕时恍惚,他怎么露脸了?


    闻人鹤神色晦暗,“出来。”


    明明他的模样平静,语气寻常,慕时却莫名后背发凉。


    她呆滞片刻,还是蹑手蹑脚走向门口。


    巫洵并未阻拦,沉默地蹲下,收拾着地上破碎的花盏。


    单薄的身影和怜惜的动作,令人瞧着无比寂寥。


    “抱歉。”他说,“还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正要跨过门槛的慕时顿住脚步,回头见他小心翼翼从拨开土,捧起脆弱的鸢尾花,心中咯噔。


    “我有一株鸢尾,愿它永不凋零。”


    慕时想起他的话,眉头紧锁,“不……不是这株吧。”


    巫洵抬眸,笑容勉强道:“放心,不是。”


    听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闻人鹤愈发烦躁,转身大步离开。


    慕时拎着裙子小跑才能追上他。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还那么明目张胆,不怕被人发现了吗?”


    她微微恼火,“叫我出来又不说事,你大半夜的装鬼玩?”


    闻人鹤蓦然停下,没刹住脚的慕时撞上他的背,捂着额头更加气恼。


    “实在抱歉。”闻人鹤转过身来,“打扰你们共处了。”


    慕时愣住,继而叉腰,“你阴阳怪气什么?”


    “你进去之后这么久没出来,你五师兄在外急得团团转,你倒好,直接在那睡下了。”


    闻人鹤轻嗤,“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同屋同榻,还是你随便到跟所有男人都能……”


    慕时骤然冷了脸。


    四目交汇,“都能什么?”


    她勾起没有感情的笑容,“继续说啊。”


    气氛突然紧张,本已决定要露面劝架的褚今今躲在门扉后不敢动弹。


    闻人鹤别过脸,在宽袖下攥紧手心,不再吭声。


    “怎么哑巴了?”慕时轻笑,自嘲般感慨,“看来我和师兄是天生不对付,没过几个时辰又要吵架。”


    “我原以为,师兄与人相处不多,所以不善言辞。可师姐着急的时候师兄会安慰,师姐害怕的时候师兄也会安抚,而我要想从师兄嘴里听句好听的,还得靠自己厚着脸皮逼迫。”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你若真这么讨厌我,你就不要管我啊!是五师兄担心我,又不是你担心我,你多管闲事做什么?”


    慕时转身欲走,忽又止步,“我跟谁共处都和你没关系,我就算马上要死了都跟你没关系!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不好跟师父交待!”


    “师妹!”


    褚今今追出来,在她走出几尺后拉出了她。


    他左右为难,责怪又着急地看向闻人鹤,后者静静地望过来,像木头一样,没有多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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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怎么就吵到这个地步了!”褚今今手足无措,“师兄他……他是怕那个姓巫的对你图谋不轨,又担心又生气才口不择言的。”


    慕时甩开他,背对着他们,执意要走。


    褚今今满脸无助,凑到她耳边小声劝慰,“师妹你就体谅一下吧,若是师兄和别的女子这么晚共处一室,你难道不生气吗?”


    “他爱跟谁待很谁待,我生哪门子气?”


    褚今今愣住,难道他判断失误了?


    他不死心,更直白地问:“师兄若和别人结为道侣,你不难受?”


    “谁会乐意跟他结为道侣?”


    慕时扬声嘲讽,“某些人的嘴,不仅说话难听,还碰到什么都恶心。别人亲他一口,他转身就吐了,这谁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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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今今:“……”


    闻人鹤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心口像被人揪了一下。


    他终于有了动作,回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了。”褚今今面如死灰。


    第26章 坠落


    皓月当空,四下寂静。屋顶上,闻人鹤静坐,与晚风吹拂的方向对立。


    褚今今跃上屋顶来寻他,很快发现这个位置的巧妙。前有茂盛的梧桐树遮挡,难以被发现。身在此处斜往下看,正好能窥见敞开的半扇窗。


    透过窗户,可见独自在屋里的慕时趴在桌上发呆,手指头大小的小白蛇像是在逗她开心,在她眼前将身躯扭成各种模样。


    “师兄。”褚今今在旁边与他并排坐下,“你明明就喜欢师妹,干嘛不说?”


    “少胡说八道。”闻人鹤下意识反驳道。


    褚今今撅了撅嘴,不再多言。


    远远看着那一人一蛇,闻人鹤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阿汐的镜子里看见的画面。


    他看到慕时叉腰训蛇,“我是饿着你了吗?你要去偷吃生肉!那多恶心呀!你今天晚上就给我待在墙角反思,不许上床跟我睡!”


    “太恶心了!”她怒形于色,恶狠狠威胁,“你再敢偷吃生肉,乱吃那么恶心的东西,我就把你丢掉!”


    恶心。


    他咽下过无数比生肉更恶心的东西,对她而言,他会不会就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人。


    他忘不了她嫌恶的眼睛,哪怕未曾看着自己。


    “都打点好了?”闻人鹤轻声问。


    褚今今点头,“那些随从都知道师姐是被她爹舍弃的炮灰,跟着她去巫家准没前途,巴不得有人替他们做陪嫁。”


    “公子,您交待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另一边,巫洵的指尖轻柔地抚过重新栽培的鸢尾花,嘴边浮现笑意,“我不在的那几日,你们要盯好府里的事情。”


    “是。”白莹应下。


    ——


    天马车驾,霞光铺路,漫天花瓣飘至城门。天炙城为城主嫁女,或者说为与巫氏联姻,准备了极盛大的排场。


    金色瑞鸟展翅开路,凤鸣不绝,鼓乐不断。巫氏亦未含糊,迎亲队伍浩浩荡荡。


    “我的天啊!这也太壮观了。”身着女侍衣裳,陪在新娘身侧的褚今今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这……要不师姐你嫁了吧。”


    鹿见汐在红色头纱下翻了个白眼,语含恼怒,“我才不要!”


    “好好好!”褚今今连忙安抚,“我胡说的,你别急呀!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帮你!”


    鹿见汐并没有被安慰到,这声势越浩大,她越焦虑,“师兄呢?”


    “在后头。”


    “闻人兄怎会在此?”巫洵笑问。


    新娘陪嫁三百随从,闻人鹤位列其中,因样貌和气质过于突出,被他一眼看到。


    巫洵并未把这当成一件事来看待,语气更像调侃,主动给他寻了个理由,“看来闻人兄是不放心慕时跟我去临疆,又不好意思直说担心她,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跟着。”


    慕时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撂下一句“你想多了”便直接往前坐上了车驾。


    “不是为了慕时,还能为谁?”巫洵状似无意地问道,“新娘子吗?”


    闻人鹤心知此人不可能不知道原因,只是调笑但不戳破,令他加重了心里的猜测。


    他至始至终未发一言,巫洵觉得没趣,不再多说,跨步上前与慕时同乘。


    在一片热闹祥和中,迎亲队伍伴霞光而行。


    “闻人兄真有意思。”巫洵轻笑,“既是心系于你,有何不能直说的,非要弄这么复杂,反倒惹了你不快。”


    慕时烦躁,“他才不是为了我!”


    她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不提他!”


    “好。”巫洵柔声应下,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哪怕是灵兽开路,从天炙城到临疆也要花费一天一夜,你这几日劳累,不如趁此时先休息。”


    慕时倾身倒向一边,背对着他。


    无论从何地方、何方向进入临疆地界,都要经过沉渊峡谷。


    听闻过此界,坠入深渊者十之有二,更加为临疆增添神秘和危险色彩。


    当所有人都感觉到阴寒的时候,便意味着,离沉渊不远了。


    谷底阴冷潮湿,蛇虫鼠蚁遍地,野兽横行,若是不慎跌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为防意外,越靠近沉渊,迎亲队伍便走得越高,避免受到峡谷中飞禽走兽的攻击。


    “冷不冷?”巫洵关切地问道。


    慕时搓了搓脸,深觉奇妙。接近临疆的冷不似低温带来的寒冷,而是刺骨的阴寒。


    巫洵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第一次来临疆的人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临疆不负奇诡之名,慕时心想。


    远远望去,群山绵延,大雾弥漫,暗沉沉得仿佛永不见天日。


    “你们平常晒太阳吗?”她好奇地问。


    巫洵哑然失笑,“当然,只是日照的时间相比其他地方少一些而已。现在是傍晚,正是雾浓之时。”


    队伍行至沉渊之上,慕时忍不住往下看。


    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令人毛骨悚然。好似有巨兽蛰伏,只等时机,睁眼给人致命一击。


    “保护大少夫人!”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整个队伍忽而震颤,无数蝙蝠从地底窜出,攻向最耀眼的新娘车驾。


    蝙蝠身躯庞大,遮天蔽日般涌来。慕时惊愕,这地方果然富有物华天宝,居然能养出这么大的蝙蝠来。


    新娘车驾被群攻,巫家的侍卫和陪嫁的随从纷纷上前保护。慕时虽未看清,但能感受到师兄的气息从她身边乍现,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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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巫洵也跃至车驾上空,布结界保护他的大嫂。


    慕时诧异,她看不出巫洵的境界,也没见他动真格的出过手。如今他只手布界,掌控大局,看着也不比师兄的境界低。


    再望向站在新娘前面的师兄,犹如保护神一般凝气成屏障,挡住所有冲撞,不让其侵扰身后半分。


    慕时忽觉森然,低头一看,新的一批红眼蝙蝠直扑她而来。


    “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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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直坠落,慕时耳边全是风声,狭窄的视线里唯有巫洵奔她而来。


    闻人鹤闻声欲动,但上百蝙蝠像是看准了他般齐齐攻来,令他挪不开半步。


    陌生的灵力包裹她身,慕时犹如被托举般得到缓冲,缓解了陷入黑暗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她平稳落地,耳边是小溪流的叮咛声和厚重的脚步声。


    慕时举起莲花灯,淡淡光晕散开,立刻可见遍地蛇蚁,十几只不知名的长角猛兽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她。


    她咽下口唾沫,不敢动弹。


    “砰!”


    将半身灵力都用在保护她的巫洵狠狠摔在脚下,骨骼尽断。慕时终于敢有反应,连忙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还有一口气,那就死不了,她放下心来。


    慕时缓慢托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石块上,好施展疗愈之术。


    四面数十双眼睛注视着她,让她控制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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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境遇,她不敢将全部灵力都用来治他,只确保他死不了,且醒来后四肢健在。


    她身上也没什么药可以用,为了给月芽儿赎身,她的家当只余下了手里这盏莲花灯,以及手上名为粉衣的法器、头上封印着域外天凤的金簪,还有荷包里一株灼心草和王女剑。


    巫洵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睁眼便见黄色光晕下她柔和的侧脸,令人恍惚。


    “醒了就起来走两步。”慕时挑眉。


    他尝试直起腰,但很快放弃,诚实道:“恐怕有点难。”


    慕时盘腿坐在他身侧,侧目观他,“你不怕死吗?”


    “当然怕了。”


    “那你还这么奋不顾身。”


    巫洵脸色苍白,以至于笑容显得些许凄然,“没想那么多。”


    慕时收回视线,仰望天际,窥不见半点星光。


    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师姐还有……他们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问。


    巫洵沉默良久,磕巴道:“你……大概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小娘子,所以……不想看你……受伤。”


    “你是不是喜欢我。”


    慕时问完这句话,脑海里自动浮现起另一个声音。


    “或许是吧。”巫洵轻声道。


    半晌没听见她的回应,他忍不住侧目而视,“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慕时无波无澜地反问。


    两个时辰已经让她冷静了下来,坦然面对四周未知的危险。


    “你……”巫洵迟疑问,“怎么看我?”


    慕时诚然道:“用眼睛看呗。”


    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他身上,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随意,“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


    虽在意料之中,巫洵仍有些失落,“我明白,毕竟有……”


    “和那家伙没关系。”慕时打断道。


    巫洵无奈,“可我还没说是谁。”


    “但我知道你要说谁。”慕时闷哼,“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了,不如想想怎么活着从这里出去。”


    巫洵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岩石,“不用担心,沉渊谷底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日光降临。那时无论大小,所有的野兽都会退到洞穴躲避。到那时,我可以御剑带你飞上去。”


    他的目光流连于她的侧脸,“只是要委屈你,跟我在这地上单独待上几日,等待时机来临。”


    慕时诧异,“你怎么能肯定。”


    “我很早之前就来过这里。”巫洵唇边泛起丝丝苦笑,“我的三堂兄不喜欢我,在我七岁的时候,借着带我出门玩的名义,将我推了下来。”


    “我运气还算不错,摔在了河里,虽然面目全非,但小命还在。我那时也是靠着这么一件法器,在这底下苟活了两个月。见什么吃什么,都快没有人样了。”


    “幸好两个月后,父亲找到了我,否则真的熬不下去了。”


    慕时啧啧称奇,“你命还挺大。”


    那么小一个人掉这鬼地方能活下来,被九尾赤狐伤了也能活下来,这鬼门关都走了好几趟了,阎王是真不收啊。


    “你都不会心疼人的吗?”巫洵难掩幽怨。


    慕时愣了愣,摇头道:“我是个医修,自小就被告诫一个道理。只要活着,就是万事大吉。”


    巫洵微怔,“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医修?”


    “悬壶济世,大爱苍生。”慕时顿了顿,直白道:“跟这都没关系。”


    她长叹一声,“因为我是个医道天才,不当医修可惜了。”


    巫洵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他眼睁睁看着从小溪流里溜出的虫子爬上他的臂膀,眉头轻蹙。


    随后,另一只小虫子从他手背滑下,顺着岩石爬向慕时后颈。


    忽然感觉被什么蛰了一下,慕时一巴掌拍向后颈。


    但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


    慕时东张西望,“感觉有什么蛰我。”


    “有法器护着,这蛇虫鼠蚁都绕着我们走,哪里蛰得到你。”


    巫洵安抚道:“定是掉下来的时候吓着了,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我守着。”


    慕时还真就打了个哈欠,伏在石块上,昏昏沉沉。


    不到半刻钟,她就睡着了。


    巫洵冷了脸,对着空气问道:“怎么回事?”


    着急的声音回荡在石壁间,“如您所料,有人在您之后主动跳了下来。但他跟个疯子似的,拿着把破木剑见谁劈谁,杀红了眼,不管伤多重就是不倒下。”


    “废物。”


    “您若是不亲自去解决他,咱们都要被他宰咯!”


    巫洵看了眼熟睡的慕时,吩咐道:“看好她。”


    “是。”


    他转身离开,边走边从袖口摸出丹药送入口中。


    ……


    半刻钟后,慕时无声睁开了眼睛,眸色生绿。


    手中结印,以气凝针,扎入自己后颈,再拔出。


    一只鲜活的黑色小虫子在针尖挣扎。


    四面的野兽惊讶,意图悄悄溜走报信,却遇巨大的白蛇拦路。


    慕时抬起手,粉色的手链和戒指莹莹生辉,美丽无害。


    但下一刻,一针一死,无论多庞大、骇人的野兽,都瞬间化为一滩尸水。


    第27章 青虎兽


    坠入沉渊,像是堕入无边黑暗,闻人鹤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


    被囚困的日日夜夜里,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唯一不同的是,将他锁住的独眼老头,每次离开前,都会留给他一盏烛火。


    是为了让他看着“希望”一点一点燃尽,告诉他,他配拥有的,只有享不尽的黑和绝望。


    所谓的光,是将他延迟处死的刑罚。


    可怕的是,刑罚过后,他也死不了,还将迎来新的一轮折磨。


    闻人鹤睁开了凉薄的眼,无数双藏匿于暗处的眼睛对他虎视眈眈,他好似斗兽场上唯一的猎物,等待他的只有被蚕食的结果。


    其实死了也无妨,他本来也没多想活,死得有多凄惨他也不在乎。


    但是……


    血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滑下,忽觉危险靠近,他反应极快,侧身躲避,使亮着尖牙的野兽扑了个空。


    闻人鹤提剑而斩,剑光短暂地照亮石壁,紧接着乍现痛苦的嘶吼。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依靠对杀意敏锐的感知,即便看不见,他也能轻易在重重包围里逃出生天,甚至给他们致命一击。


    疾风瞬起,闻人鹤抬眸,不同于野兽的横冲直撞,高处有灵力汇聚的蓄意蛰伏。


    是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汹涌的灵力化作弯月镰,以回旋姿态,绕他脖颈而来。


    闻人鹤匆忙躲避,执剑相抵,灵力的碰撞炸出焰火般的光点,照亮伏击者的袍角。


    这不足以让他辨认出对面是谁。


    招招致命,不留余地,只是源于对闯入者的敌意吗?


    闻人鹤凭借感知,一剑刺向对方头颅。对方侧身躲避的同时,剑光照亮了其戴阎罗面具的脸。


    闻人鹤心生古怪,这地方已经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竟还有带着面具的活人存在?


    容不得他多想,对方似乎更想速战速决,盘旋在空中的弯月镰触及必伤,从他的右脸颊滑过,留下一道血痕。


    旁观的野兽并未停歇,从四面八方扑来,与面具人配合围攻,让他无处可避。


    闻人鹤收剑,左手举过头顶,流光自掌心外溢,一道道如藤蔓般向外蔓延,将靠近的野兽缠绕,瞬间绞杀!


    弯月镰速速退回,割断向面具人进攻的“藤蔓”。


    通灵纵术以灵力化形,施者犹如幻化无数通灵之手,以操纵万物。


    面具人手持弯月镰,迎难而上,突破无数通灵之手,直逼他命脉而来。


    闻人鹤目光凌厉,以气凝屏挡在眼前,与弯月镰的利刃咫尺距离。


    两方对峙,就在他以为,面具人要再出险招的时候,其人毫无预兆地跃上,隐入黑暗,消失踪迹。


    连四面伺机而动的野兽们也都突然没了声响和动静。


    好似全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闻人鹤并未放松警惕,环顾一圈,见光影无声靠近,桃木剑挥袖而出,如利箭般刺去。


    但出剑的瞬间他便匆忙收手,可惜速度太快,剑至人前才堪堪刹住。


    慕时吓得连连后退,原地止步,睁大了眼睛,气急败坏道:“你是怕我摔下来没死透,特意下来补刀的吗?”


    “我不知道是你。”闻人鹤沉声道。


    他们之间隔了五丈远,他知道他的解释大概没落入她耳里。


    他将慕时打量,她依旧光鲜亮丽,手持莲花灯,被淡淡的黄色光晕笼罩。


    在遍地的黑里,犹如坠凡救世的神女。


    见她好像连头发丝都没伤到半分,闻人鹤悬着的心缓缓落地。


    他扬声道:“谁让你偷偷摸摸的像个贼。”


    “什么叫偷偷摸摸,我那是小心谨慎!”慕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裙子小跑而来。


    闻人鹤霎时想起了那支注定会在他眼前燃尽的烛火。


    “你怎么会在这,师姐和五师兄呢?”慕时举起灯,照亮了他失神的脸。


    “他们平安过境了,我……”他垂眸,“脚滑,不小心掉下来了。”


    慕时:“……”


    她就差将莲花灯贴在他脸上,好方便找到他说谎的证据。


    可惜他这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依旧不着痕迹。


    越靠近他,血腥味便越浓,慕时冷哼,“我是不会浪费灵力给你治伤的。”


    “不需要。”闻人鹤低声道,“我没受伤,血不是我的。”


    “没受伤?”


    慕时踮起脚,用指腹坏心眼地擦过他脸上血痕。


    “嘶。”闻人鹤疼得出声,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为什么她摸起来这么疼?


    她得意洋洋地问:“那这是什么?”


    “你巴不得我重伤是不是?”他没好气道。


    慕时嗤笑,“我才不关心。”


    她说着迈开步子,从他身边绕过。


    闻人鹤紧盯她的身影,“你去哪了?”


    “找巫洵。”


    她轻描淡写,阔步往前走,心里倒数着三个数。


    三、二……


    “你站住。”


    慕时嘴角轻扬,没有停下,直到他瞬移至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本事可比你大,用得着你去找他?”


    她不满地甩了两下胳膊,“我现在毫发无损就是因为他的本事都用来保护我了,我自然是要赶紧找到他,确保他平安才能放心。”


    闻人鹤心里堵得慌,“你怎知他不是别有用心?刚刚有人偷袭我,指不定就是他。何况这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一个人乱跑什么。”


    “小人之心。”慕时回头,理所当然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找他啊,不然谁保护我?你吗?我不找那个为我不顾生死的人,难道要靠你这个只想跟我吵架的人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架!”


    四目相对,慕时等着他的下文,可他似乎并没有再张嘴的意思。


    半晌,她气恼地转身就走,但刚迈开步子就被拉了回来,差点撞到他胸前。


    “你干什么?”慕时质问。


    腕骨被他紧紧扣住,她越挣脱,他握得就越紧。


    闻人鹤别过脸,不与争辩,不予解释,只道:“不许乱跑。”


    “你管的着吗?”慕时神色不愉,“松手!”


    他一声不吭,避开她的视线,动作却执拗,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


    慕时只觉得自己在跟木头说话,跟这样的人待久了,说多了,迟早给自己气出病来。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僵持不下,她忽而暴喝,“月芽儿!”


    偷摸溜到野兽尸体旁,正张嘴的小蛇瞬间全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那么脏,你要是敢吃那恶心的东西,就不许再碰我。”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闻人鹤微怔,倏忽收回手。


    月芽儿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爬了回来,伏在她脚边。


    慕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手腕已经自由,她弯腰,捏着蛇尾将月芽儿倒吊,厉声教训。


    “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吃生肉!不许吃脏东西!那么恶心的东西吃了会腹痛,你又不长记性是不是!”


    慕时气急,这条笨蛇自被她捡回家后,就只吃过精食,养出一身富贵病,喝点生水都能闹肚子。如今境况比不得从前,偏偏胃口越来越大,吃得越来越多,口味变糙了,但金贵的胃还没适应过来。


    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浪费灵力在给它馋嘴善后。


    月芽儿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纯然。


    天边“轰隆”一声,小蛇一激灵,天生的畏惧令它头皮发麻,它钻进她袖口,慌张地爬回荷包。


    慕时愕然抬头,只见虎身蝎尾的妖兽伏于石壁,铜铃般大的眼睛竖起青黄的瞳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摇晃着尖锐的尾巴。


    “青虎兽。”


    她霎时头皮发麻,抬手射出一针,却被青虎兽的周身气泽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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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倒躲避,当机立断,拽起闻人鹤的袖子朝反方向狂奔,“快跑!”


    没走几步便被他环腰搂起,一同御剑逃窜。


    青虎兽不同普通野兽,乃天地灵气孕育凶兽,天生强大,戾气逼人,好食人心以修炼。以它已修成浑身气泽的状态来看,不知吞食过多少人心。


    闻人鹤眉头轻蹙,他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带着浓烈杀意的妖兽对他们穷追不舍。


    慕时瞪大了眼睛,“还有一只!”


    她当即扑倒闻人鹤,两人一同从剑上摔下,避免直接飞进像是等待已久的另一只青虎兽嘴里。


    一公一母两只青虎兽前后夹击,踩踏出地动山摇的动静。


    两人重重摔在不规则的石壁上,慕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掌心脱力,莲花灯脱手掉落,她自己滚落在地直不起腰。


    青虎兽甩起蝎尾,朝他们刺去。


    闻人鹤捞起她翻身躲开,蝎尾入地,炸起碎石飞溅。


    连环重击,只差将石地打穿。


    已被逼至角落,两人退无可退。闻人鹤单膝跪地,勉强直起腰。


    慕时试图搭着他的胳膊爬起来,可两只青虎兽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她抬头就见巨大又锋利的蝎尾再次直冲她脑门刺来。


    避无可避,闻人鹤只手施术,纯白流光汇聚,呈保护结界之态笼罩于眼前。


    与此同时,慕时慌乱之中召回莲花灯,注入灵力,外溢的光晕愈发的亮。


    两重抵抗,几乎照亮半个峡谷。青虎兽用巨大的身躯左右冲撞,放声咆哮,一阵一阵,震得人头晕眼花。


    “咳!”


    慕时身形摇晃,嘴边溢出鲜血。


    闻人鹤腾出手来扶上她的肩膀,欲言又止。


    月芽儿壮着胆子从荷包里冒头,见慕时脸色苍白还咳血,面露慌张。


    它咬咬牙,窜出变大,凶狠地朝青虎兽咬去。


    只是还没挨上,就被凶兽周身气泽弹了回来,震得身躯嵌入石壁,鼻青脸肿,缩回巴掌大。


    它呜咽一声,眼冒金星。从石壁上滑落后,歪歪斜斜爬回慕时脚边,抬头眼含泪花。


    慕时:“……”


    “我先送你离开。”闻人鹤低语,“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等巫洵来找你。”


    慕时眉头紧锁,“那你呢?”


    “不用你操心。”


    “呸!”她一口鲜血吐在闻人鹤脚边,“论法修你也才扶摇境,青虎兽可匹敌神游境高手,何况还是两只,你能有什么办法?”


    闻人鹤面不改色,“我能送你离开。”


    “我问的是这个吗?”慕时声音低沉,“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


    闻人鹤愣住,片刻的失神导致结界被青虎兽撞开了口子,凶兽的咆哮灌入,震得人头昏脑胀。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


    他蓦然冷厉,扶在她肩膀的手辗转一推。


    慕时闷哼一声,原地转了一圈后背对着他,“你……”


    她的话还没出口,闻人鹤并拢的双指已经快速在她背上滑过,指腹走过的地方灼热,似画着复杂的符。


    “就算巫洵在这护着你,救了你,离开沉渊也不要轻信他。”


    慕时茫然,又听见他叮嘱道:“如若你和今今解决不了阿汐的事情,就说服她先委屈配合巫家,无论如何保下性命,脱身后再去找师父。”


    “以后……你……罢了。”


    他话音一落,便一掌拍向她背上被自己画过符纹的地方。


    随后慕时便感觉自己像个球一样被踢远,刺眼的流光包裹着她,令她睁不开眼。


    忽地落地,身上灼热褪去,浑身凉意。她的身体倒挂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因为肋骨断裂而迟迟没有动作。


    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遗言吗?


    她翻身滑下岩石,又摔进小溪流,湿了半身,莫名让心跳加快。


    慕时心知自己此刻狼狈,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艰难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光亮最甚处跑。


    远远见闻人鹤一人大战两只青虎兽,被压制得无法反击。


    只见两只青虎兽甩起尖尾,一前一后贯穿他的左右两肩。紧接着公青虎兽抽出尖尾,母青虎兽长大了嘴,一口将他吞下。


    吃……吃了?


    慕时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心底翻涌的不真实感逼迫着她的脚步不断向前。


    “不要去!”


    突然出现的巫洵死死拉住她,把她禁锢在怀中。


    慕时倔强的身体迸发前所未有的力气不断挣脱,呆滞的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第28章 六亲不认


    忽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慕时惊醒。


    她反过来拽着巫洵往前,“去救他,你去救他呀!”


    “我如何救得了他?”巫洵为难,“那是青虎兽,我们都救不了他!”


    “别装了!”


    慕时揪上他的衣领,“你不是可以号令这山间百兽吗?不是可以驱使他们为你做事吗?你快它们把我师兄吐出来!”


    巫洵眸色晦暗,眼前的人越急迫,他就越冷静,“那是堪比神游强者的青虎兽,我若能号令它们,岂不是已经统领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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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慕时摁下他肩胛上的伤口,可他眸若寒潭,深不可测,没有半点惊惧。


    “你不能杀我。”他镇定道。


    下一刻,如白蚁啃食般的疼痛自肩胛蔓延,迅速遍布全身。


    巫洵抿唇忍耐,一声未吭,但蚀骨的疼痛他抵御不住,双膝发软跪倒在地,额头渗细密的汗水。


    “我如何不能杀你?”


    从前觉得他是谦谦君子,如今他在眼前模样依旧,慕时却觉得他面目可怖。


    巫洵掌心握紧,用力到青筋暴起。他仰着头,似是努力想要挤出笑容,但没有成功。


    他声音沙哑,“杀我、死的会是、你。”


    此话一出,慕时顿觉手背刺疼。她低头望去,只见手背的皮肤下似有小虫子蠕动。


    “你何时对我种了蛊?”她扬声质问。


    巫洵扯动嘴角,“你的戒心、比我想的要重。在天牢、在我的房间,我都试过,可是都没有成功。但是……只要他在身边,你的警惕心就会下降许多,故而、我得手了。”


    他昂着脖颈,忍耐着痛苦的同时,眉宇间显露几分得意之色,“我告诉过、你的。同心蛊,你不仅、不能杀我,如若不想死,还得跟我……”


    他没把话说完,相信慕时会记得。


    “卑鄙。”慕时咒骂的同时尝试着自救,以气凝针扎入自己体内。


    巫洵看着她做无用功,摇了摇头,“我对你,还不好吗?喜欢我,很难吗?”


    “谁会喜欢你这种恶心的东西。”


    巫洵神色一僵,忽而冷笑,“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你。”


    他目露阴狠,“明明我才是世家之子,是所有人里血脉最纯正,最有天赋的人。你、还有那些与我同姓的蛀虫、杂碎,凭何对我吆五喝六,颐指气使?”


    “我就是想要看你不得不低头,侍奉于我。就像那些杂碎,迟早有一天要跪倒在我脚底下,臣服于我。”


    “别挣扎了,能帮你杀我的人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慕时愣住,他死了?


    “我不信。”


    她不信师兄就这么死了,也不信这蛊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


    “不信又如……”


    “砰!”


    巫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脚踹翻。他滚进溪流,浑身湿透,还溅上一脸的水。


    再次睁眼,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慕时神色冷漠,眸眼成绿。


    “你……”巫洵愕然。


    慕时绿色的眼睛妖冶而美丽,有着令人向往的神秘感,又有叫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你……”巫洵面带迷茫。


    慕时沉默着,通过他的眼睛,窥见他的记忆,可以得见他的一生。


    巫家嫡系唯一血脉,本该是尊贵无比。


    可惜父无建树,家主之位早已易主,担上嫡系血脉的名头,反而在族中成为众矢之的,人人明里暗里地欺负着。


    幸而自己争气,天资卓绝,被堂兄玩闹中推进沉渊之底,不仅没死,还意外驯服百兽,操纵他们为己用。


    意图谋杀他的堂兄被他扔进野兽堆,他就坐在溪流边喝着酒,欣赏着堂兄被一点一点分食。


    这样凶狠的人,也能装出一副纯良模样,不着痕迹地讨好长兄,获取信任,得到一次次名正言顺离开巫家的机会,在外建立独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些都不是慕时关心的,她所一直好奇的,巫洵对她们师门四个小动作不断的纵容是为哪何。


    为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利用她们为师姐解蛊杀死巫家长子巫燕,他的人手暗中推波助澜,必定引起巫家大乱。彼时浑水摸鱼,杀掉那些妨碍他的人,他再出面把她们当罪魁祸首捕获,顺理成章掌控巫家大权。


    在此之前,过境沉渊蝙蝠围攻是他一手策划,为与她朝夕相处后将她占为己有,想要她真的成为他的房中侍妾。


    师兄实力莫测,亦可以她为诱饵,引其主动下沉渊,提前做掉这个不确定因素,确保大婚之乱万无一失。


    不成想他亲自出手都不能轻易围杀师兄,便又另生一计。他的确不能驱使强大的青虎兽,但知道它们的存在,可以命令其它野兽将它们引出,借刀杀人。


    慕时踩在巫洵胸前,寻找解蛊之法。


    竟当真只有两个,要么肌肤之亲,要么杀死蛊主。而受蛊者本人杀死蛊主,死的会是受蛊者本人。


    “混蛋!”


    挨了一脚,巫洵不恼反笑,“难怪你有如此高超的治愈之术,难怪一出手就可赔偿半座城池,我早该想到,你是越家人。”


    “天眼,你们越家竟真的有天眼觉醒!”


    “如何?我说了你没得选择,现在可死心了?”


    慕时咬紧后槽牙,“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你想如何?”巫洵笑着反问,“你能如何?”


    “轰!”


    凶兽的嘶吼似要震破天际。


    “轰!”


    痛苦的鸣叫震慑人心。


    慕时抬头望去,吞下师兄的母青虎兽暴躁地扭动身躯,似心口燃烧着熊熊烈火无法熄灭,不惜自残以图平静。


    吼叫一声一声的传出,百里之内的野兽闻之瑟瑟发抖。


    巫洵从她脚下挣脱,踉踉跄跄站起来,困惑不已。


    “嘭!”


    母青虎兽肚皮鼓起,忽的爆炸。


    突如其来的震波将他们推倒,慕时跌入溪水中,巫洵撞到岩石上,附近的野兽仓皇而逃。


    浑身的骨头碎裂,慕时爬起都艰难,更不用说运转灵力给自己疗伤。


    变故还没有结束,母青虎兽尸碎飘零,留下一团黑雾悬空,其中藏着模糊的人影。公青虎兽咆哮出声,带着浓浓的恨意,朝黑雾撞去。


    雨停狂风起,吹散大雾,竟真有人静立其中。


    慕时窥其背影熟悉又陌生,清瘦修长的身影,白发微扬。


    他抬起手,裸露的肌肤瓷白,附有流动的黑纹。


    青虎兽冲至他身前,只剩咫尺距离时再无法前进半步,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它阻挡。


    他张开的掌心正对凶兽头盖骨,缓缓合上,凶兽头骨立刻外溢金光。


    随着青虎兽一声恐怖的嚎叫,它的头骨碎裂,庞大的身躯炸开,满地血肉,腥臭飘远。


    “那是什么?”巫洵半跪在地上,声音喑哑。


    慕时不确定,那好像……是师兄。


    随意捏碎青虎兽的人转过身来,他的脸如他的手,没有血色的白,加上流动的黑纹,显露出诡异的美。


    “师兄……”慕时惊愕。


    那是闻人鹤,但不全是,是体内之毒全部爆发的闻人鹤。


    他的眸眼无波,似死物般了无生气。他的身体移动,像被人操纵的木偶。


    慕时吐出口中瘀血,求生的意志促使她爬起来,躲到岩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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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洵见状,想要效仿,不料缓慢移动的闻人鹤瞬间闪至他眼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举起来。


    “咳……咳,闻……闻人鹤!”


    巫洵试图扒开他的手,他的手不仅如千斤铁,还滚烫如烈火。


    慕时后背发凉,蜷缩身体,不敢出声,不敢挪动。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巫洵的脸涨红,不知是被烘烤,还是因为呼吸不畅。他朝慕时所在之处看去,目光似在求救。


    闻人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慕时连忙撤回偷看的视线。


    她比谁都清楚,此刻的闻人鹤不是闻人鹤,何止六亲不认,简直不通人性。


    不知过了多久,慕时抱着自己湿透后疲软又冰凉的身体,在一道“咔嚓”声后,再没听到岩石后有任何动静。


    她料想巫洵凶多吉少,不知“闻人鹤”还在不在。


    又在忐忑中挨了半刻钟,慕时壮着胆子,僵硬地转动身躯,从岩石后露出半个眼睛。


    “啊!”


    她惶恐惊叫,几步外的巫洵被拧断了脖子,死不瞑目地睁大了眼睛,躺在地上。


    而闻人鹤,就站在她身侧,垂眸注视着她。


    他没有表情,更没有情绪,杀戮于他像是随手摘下一片叶。


    他不会畏惧,更不会怜惜。


    慕时狼狈后挪,抬起手,用粉衣的针指着他。


    但迟迟没有射出去。


    连青虎兽的进攻都没用,她这一针大概也是徒劳。


    万一有用……纵然他没有神智,可那具躯体,是师兄的。她这一针若是奏效,那等同于,她亲手杀了师兄。


    “唔……”


    不等她决断,“闻人鹤”已经掐上她的脖颈,将她拎起。


    “师兄……”


    他听不见,或者说,听不懂。


    慕时身体无力,而他手心的力道和温度都在持续上升。


    要死在这了吗?死在他手里。


    他还会醒来吗?醒来会愧疚和痛苦吗?


    慕时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下一个。


    不,她不能死。


    绿瞳似鬼,她看到了师兄的命门,在脖颈。


    闻人鹤将要拧断她脖颈的瞬间,她聚拢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以发间金簪为针,朝他扎去。


    “锵!”


    “嘭!”


    凤鸣之后,他们双双倒地。


    第三次,昏迷前的慕时想,这是她第三次被钟离砚所救。


    雨又开始下了,冰凉的雨滴打在气息薄弱的躯体上。


    危险的气息散去,觅食的妖兽嗅到了猎物的芬芳,纷纷靠拢。


    第29章 睡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雨声。


    慕时醒来时,第一眼透过敞开的窗,瞥了雨水如落珠的屋檐。


    “哟,终于醒了。”


    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传来,慕时循声望去,先看到的不是说话的人,而是躺在她身边的师兄。


    闻人鹤紧闭双眸,俊美的脸依旧,满头乌发中唯一的小辫子也还在。


    “醒了就自己喝药。”


    说话的男人站到了竹榻边,动作利落地将药碗递了过来。


    慕时身体疲软,磨蹭许久才勉强支起上半身,背靠竹窗口坐着。


    “你是谁?”


    男人眼下生痣,笑起来横生媚态,“我是谁你还用问?用你的天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慕时微怔,想到自己此刻对人毫无威胁,再者此人若有恶意,也没必要救他们。


    她用天眼随意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人是妖,乃名震天下的九尾赤狐。


    “你们两个是真能睡啊,七天了,还就醒了一个,你知道我照顾你们有多辛苦吗?”他抱怨道。


    又晃了晃手里的碗,“这药你倒是接啊,脑子给淋坏了?”


    慕时木讷地接过药碗,感觉不太真实,便又看了一次。


    他身后的尾巴虽然只有七条,但眉心红色印记与书中记载一样,是传说中的九尾赤狐无疑。


    “多谢前辈搭救。”她诚恳道。


    九尾赤狐双手抱臂,站起来在榻边来回踱步,眯着眼打量她。


    “啧啧啧,你倒是比你那些祖宗有礼貌得多。”


    慕时吹了吹手里有些烫的药碗,试探问道:“您也认识我家老祖吗?”


    “有些交情。”他点点头,又撅了撅嘴,“和你老祖越之涟第一次见面,可谓毕生难忘。”


    难怪会救她,她这是又沾了老祖的光,慕时心想。


    “那时我还未化人形,只是一只身患重病,手无寸铁的小狐狸,他把我抱回家,打算阉了我。”


    “咳!”


    慕时连忙捂住嘴。


    九尾赤狐冷哼一声,“幸好你祖奶奶劝住了他,让他换个法子医治我,否则今日就没人救得了他的后人。你可知我出来捡你们时,那好吃的三角鳌牛只差一点就啃掉你的脑子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似乎有意恐吓,故作狰狞模仿着三角鳌牛的凶狠。


    慕时越想越不对,“你既然知道我有天眼,那必是我昏迷之前就在场了,怎的不早些出面!”


    “我又没义务救你。”九尾赤狐理直气壮地摊了摊手,又食指朝下指着还未苏醒的闻人鹤,“他那么凶,一个不高兴把我脖子也拧了怎么办?我也怕死啊。”


    慕时:“……”


    堂堂九尾赤狐,撼天动地的存在,竟然那么坦然地说自己怕死。


    她难免惊诧,“你都打不过他吗?”


    “唉。”九尾赤狐叹了口气,“不能说打不过吧,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手托着下巴,“你可知当时他是什么境界?神游十二境,捏死青虎兽那两口子跟捏死蚂蚁似的,这谁能有把握?”


    神游十二境离飞升只差一步,遇上真神仙都能过上两招,自然难以匹配。


    慕时低头看向沉睡的人,万分不解,“为何会这样?”


    “你不知道?”九尾赤狐微微讶异,“身为医修,你没有了解过你家老祖留下的以毒淬体之法吗?”


    她愣了片刻,眉头轻蹙,“师兄的身体的确像是用此法淬体过,但他无法自控,与记载不符。何况即便淬体过,也不能直接境界飙升吧。”


    九尾赤狐在旁边的竹椅上躺下,姿态随意,“越之涟研究此法是因为他自己体质太差,他想要修炼自保却不能。此法研究出个大概后,他发现只有在处子之身施上行此法才奏效,便愤而放弃,没再接着往下实验,以至于此法记载不全。”


    他摇摇晃晃,略微怅然,“我只在他们身边待了两年,他们死后我又无家可归。在山里流浪几年后,我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不成为其他妖兽的口中之食,不想这身狐狸毛被人扒去做衣裳,我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可我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野狐狸,没有灵根,没有慧骨。在不知第几次虎口逃生后,我决心孤注一掷,用那不全的淬体之法改变现状。”


    “开始很顺利,我结丹、化形,从一条尾巴变成六条尾巴。”


    慕时眼皮跳了跳,“后来呢?”


    九尾赤狐仰面,盯着房梁,手里乱七八糟地比划着。


    “后来我经历了一场围杀,差点死了。可是没有,像这家伙一样,我突然实力爆发,人却失了理智,事后才知道自己将当时在场的人全杀了。”


    他忽而唇边勾起一笑,“那一战后我昏迷了半个月,救下我的,是一个越氏女子,叫越灵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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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时怔然,这个名字陌生得很,她好像并未在族谱中见到过。


    “她有着你们越氏一脉相承的疗愈之术,救了我,还为了精进医术研究我的身体,强行把我留在了身边。福祸相依,我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因着有她,才没有伤及无辜。”


    “后来我才知道,此法能在危险之际,提升人整整一个大境界。但却是以打乱全身经脉为代价,谁都经不起第2回 ,再来一次,会直接爆体而亡。”


    慕时迟疑道:“可我师兄在此之前,就经常失控了。”


    九尾赤狐顿了顿,沉思良久,“他的状况的确看起来和我不太一样,我猜……他可能不是自愿淬体的,他身上有过施加傀儡术的痕迹。或许,是有人有意要将他培养成没有自我意识的杀人工具。”


    慕时大着胆子将威名赫赫的九尾赤狐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如今已经全然无事了?如何做到的。”


    “嘭!”他打了个响指,“我的九尾可不是靠改变体质得来的,纯靠我后来一日都没有懈怠的努力而得。失控次数多了以后,我便放弃了所谓的修行圣体,用阴阳调和之法,将它白送给了别人。”


    “阴阳调和之法?”


    九尾赤狐一拍手,笑道:“就是与人合欢,行人间之乐啊。”


    “哦。”慕时一时语塞,半晌才问起旁的事,“我怎么见你只有七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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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他夸张地长叹,“我修成九尾已经有两千年了,期间……爱过几个人。”


    慕时:“……”


    她无语之际,闻人鹤忽然动弹了一下,他皱起眉头,放在被褥外的手时而握紧,时而松开。


    见他模样不安,慕时嘀咕,“又做噩梦了。”


    九尾赤狐歪头瞧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怎就一定是噩梦了,没准是做美梦呢。”


    “啊?”


    “淬体后重欲。”他热心且毫不避讳道:“我之前就这样,那阵有了喜欢的人,又没跟她走到可以那样的那一步,一睡觉就梦到跟她行周公之礼。”


    他摇着头感叹,“醒来那叫一个空虚啊!”


    慕时:“……”


    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九尾赤狐孤身住在密林中,却不是个喜静的人。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前前后后问话不断。


    “你知道你家老祖怎么死的吗?你和这家伙什么关系?你一个越家人,怎么出现在临疆,还掉进了沉渊?”


    慕时不知先回答哪个好。


    “这是我师兄。”她慢吞吞道,“至于我老祖之事,先前在天炙城进了王女陵墓,见到了王女最后一丝残魂。她不仅将老祖之事告知于我,还把她的佩剑送给了我。”


    九尾赤狐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若有所思,“她送你佩剑,应当是望你不要重蹈你老祖覆辙,盼你能用其剑保护自己。但是……你应该和越之涟一样,不能修炼吧。”


    “我来临疆便是为了日后能够修炼。”她说到此事有些急迫,“我有一个朋友,能用蛊替我改善体质。”


    “蛊?”


    九尾赤狐翘起腿,“巫家血蛊倒是有此奇效,可我盯了巫家那么久,有人天赋觉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慕时微愣,“除了巫家血蛊,应当还有别的蛊可以让我达到目的吧。”


    毕竟阿怜都不是巫家人。


    “那我还真没听说过。”九尾赤狐满腹狐疑,“别的不说,你要改善体质,何必舍近求远?”


    他默默指向还未苏醒的人,“睡了他不就得了?”


    慕时:“……”


    “用阴阳调和之法渡他,对他对你都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我可以回避。”


    “诶?不用!”慕时忙叫住他,“你别走啊!”


    九尾赤狐折了回来,“趁他还没醒,你还不赶紧?”


    “我和他又不是那种关系!”


    九尾赤狐抱臂,“是你有心上人,还是他有心上人?”


    慕时呆滞,“应该都没有。”


    “那你就发展成那种关系呗!”


    九尾赤狐连连拍手,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迫,“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难道要白白浪费吗?我看这小子长得也不错,既已淬体,身体肯定差不了,你怎么都不吃亏啊!”


    他语重心长道:“这种大事面前就不要纠结那么多,学学你家老祖那不要脸的精神。大不了睡够了次数,你再把他甩了嘛,又不妨碍你继续寻找真爱!”


    慕时睁大了无知的双眼。


    “我该去喂小狐狸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九尾赤狐一走,四下便只剩雨水嘀嗒的声音。


    慕时低头看向闻人鹤俊俏的脸,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浮想联翩。


    一想到九尾赤狐说她怎么都不吃亏时的认真样,她更是没忍住笑出声。


    她望向窗外,小声嘀咕,“还挺有道理。”


    再低头时,师兄好看的眉眼,皱得更深了。


    第30章 可爱


    外面虽然潮湿阴冷,但竹屋有九尾赤狐的灵力覆盖,所以温暖舒适。


    毛绒绒的地毯上,几十只各色小狐狸伸着懒腰,打着滚,又乖又萌,令慕时忍不住去摸摸。


    除了可爱,这些小狐狸还有另外的共同点,便是身有缺陷。有的少只眼睛,有的一瘸一拐,还有的没毛生斑……


    “临疆这片地方,最讲究弱肉强食。它们可怜兮兮的,跟我当初一样。”九尾赤狐绕着小狐狸们走了一圈,给它们均匀地撒着食。


    慕时抱起一只花狐狸,温柔地给它顺着毛,“所以你就像当初的我家老祖一样,把它们捡回家?”


    九尾赤狐轻笑,不置可否,“你帮我把它们都治好,我就陪你们去巫家,帮你取出你口中的友人之物,如何?”


    “好。”慕时应下,“只是我还需几日才能恢复过来。”


    “不着急。”他逐个戳戳小狐狸的额头,“我们不着急。”


    九尾赤狐在她身边坐下,与之闲聊,“你说的这个巫洵,虽是装的,但也确实在对你好,你就没有一丁点喜欢,或者心动?”


    慕时不以为然,“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缺爱,一点小恩小惠,也值得我心动?”


    “你不好骗啊!”九尾赤狐感叹道,“我看你那师兄跟你不一样,你用你的天眼看看他受过什么伤,然后对症下药,小心呵护,骗他个身心,当是很容易。”


    “可能吧。”


    慕时垂眸,“可是……未经允许窥人记忆,和强行扒人衣服有什么区别。”


    九尾赤狐手上动作一顿,“这话……你家老祖也说过。”


    他嘴角扬起几分嘲讽的弧度,“可他还是看过无数人的记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慕时思考,他就立马自己回答道:“因为没有人信,没人信他不会看。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每个人都要杀他。他要活着,就没得选。”


    慕时侧目看他,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和坐在城墙上与她诉说的荣安王女很像。


    怀里的小狐狸蹭了蹭她的掌心,痒痒的。


    “呜。”


    小花狐狸呜咽一声,九尾赤狐回过神,笑着从慕时手里接过它,安抚地摸着它的背。


    “你回隔壁好好休息吧,争取早日恢复,也好早些给它们医治。”


    他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我这就一张床,都腾给你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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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时一时不知,他话中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掸了掸袖口的狐狸毛,起身道了声“好。”


    ——


    在无人注意之时,闻人鹤无声睁开了眼睛。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是慕时在把自己藏进被窝里。


    头脑过分的清醒,他始终没有动弹,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恰好是身边之人找到了满意的入睡姿势,终于消停。


    他缓慢地伸出手,猜测着位置,朝她脑袋敲去。


    “哎呀!”她在被子底下叫唤。


    临疆的孤魂野鬼尤其的多,缺胳膊断腿的、眼球耷拉在外的、身上满是血窟窿的……数不胜数,个个死状凄惨,模样骇人。


    眼不见为净,慕时好不容易把自己罩严实,还没开始睡便“遇袭”。


    她微微气恼地探出头发凌乱的脑袋,“你干什么?”


    闻人鹤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我还以为是只猫。”


    “这哪来的猫?顶多有狐狸。”她一边埋怨一边坐了起来,被褥盖过头顶地披在身上,一本正经,“你既然醒了……就先给我道个歉。”


    闻人鹤慢条斯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压根不理。


    “你又装哑巴?”慕时揪上他的辫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掐死我,我大人有大量,你只要跟我道个歉,这件事,还有之前所有的事,都一笔勾销,我都不计较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不咸不淡道,反手抓住她揪辫子的手腕,“你能不能换一招?”


    慕时闻言更加用力一扯,“你道不道歉?”


    “你别以为我每次都会让着你。”


    他拽其腕骨往下拉,许是元气大伤,慕时出奇的弱不禁风,以他未曾预料的速度倒了下来,脑袋磕在他脸上。


    银铃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充斥在鼻尖久久不散,闻人鹤松了手,神色微滞。


    慕时趴在他胸膛上,抬起脑袋,与他四目相对,些许呆愣。


    过分靠近的距离和暧昧的姿势难免令人浮想联翩,她想起九尾赤狐的话,对人骗心骗身好像不是很难,但对象是师兄的话……


    好奇怪啊……


    闻人鹤从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了迟疑,他默默捏紧拳头,以为她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她慢腾腾直起腰,目光躲闪,抠了抠自己的耳朵。


    “呦呦呦,这是发生了什么,被子都掉地上了。”


    “巫洵”在窗边伸长脖子,递进药碗,“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还冲慕时眨了眨眼,换她回敬了一个白眼。


    闻人鹤弯腰捡起被子,没有吭声。


    “没有人对我的样子感到惊讶吗?”九尾赤狐很是不满,“你们这都什么反应?”


    慕时扫了波澜不惊的闻人鹤一眼,“巫家派出了全部人手寻找失踪的巫洵,所以推迟了婚期。师姐暂时被安置在了寺庙里,很安全。我与赤狐前辈商量过,他对巫家很是了解,可以伪装成巫洵,带我们一起进巫家。”


    许是临疆不许两头称大,九尾赤狐和巫家积怨已久,源于他年轻气盛时和巫家某个人交恶,后来历代巫家家主都想围剿九尾以壮大家族实力,这样的执念已经有千年之久。


    慕时看过巫洵的记忆,对他的一切都有所了解,配合九尾赤狐的幻术混进巫家,不会轻易露馅。


    “嗯。”闻人鹤淡淡应了一声,又起身行礼,“多谢前辈搭救。”


    “顺手的事。”九尾赤狐摆摆手,恢复了自己的容貌,“我的小狐狸们这几日需要我,所以去巫家得七日后。虽然我瞧不上他们,但他们那宅子确实不好闯,你们就趁这七日好好修养。”


    他勾唇一笑,扬声强调,“可别错过好机会啊!”


    慕时:“……”


    “你要来临疆拿的东西,在什么地方?”闻人鹤在榻边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


    “巫家大少爷住的院子下……埋的棺材里。”


    闻人鹤掀了掀眼皮,“要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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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净干缺德事。”


    慕时:“……”


    她得到了本人允许,但不能说,好难受。


    打了个哈欠,她闷哼一声躺下,把自己卷进被褥里。


    闻人鹤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从翻来覆去到一动不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和若有若无的雨声。


    他没有离开过,人和视线都是。


    ——


    深林之中寂静,雨停后,就只剩一只老狐狸喋喋不休和一群小狐狸哼哼唧唧。


    “我瞧你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怎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慕时疑惑了好几天,终于问出口。


    九尾赤狐抓着小狐狸们堆到她面前,“我都五千岁了,是个老头,老头不都这样过日子吗?”


    慕时嘟囔:“一个话唠,跟人学什么隐居。”


    九尾赤狐:“……”


    他朝慕时竖起中指,“我劝你对老人家尊重点。”


    “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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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


    九尾赤狐撸起袖子,挥起拳头,“跟你老祖一样讨人厌!”


    闻人鹤从两人之间穿过,不着痕迹地制止了一场口舌大战。


    他走到慕时身边,捏着占地方小狐狸的后颈,将它们挪开,为自己腾出位置,同她一样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问:“要我来做什么?”


    “我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需得一个一个治。”


    慕时指向锲而不舍乱跑的小狐狸们,“你帮我指挥它们排队。”


    闻人鹤:“……”


    他低头,脚边是五只狐狸崽子在叠叠乐。


    看起来好蠢。


    “这事非得我来吗?”他眉头紧锁。


    “我得去给它们准备晚饭了。”九尾赤狐叉起腰,“我可是救了你们的命,这点小事你都要推辞?”


    闻人鹤不情不愿点了点头。然后趁其不注意,把马上就要爬到自己身上的狐狸崽子拎起、丢远。


    九尾赤狐一出门,他更加肆无忌惮,右手撑在地上,施展通灵纵术,无数只通灵之手同时伸出,一手逮一只,强行让它们遵守秩序。


    “你能不能温柔一点。”慕时埋怨。


    闻人鹤我行我素,“它们一点都不听话。”


    跟她一样不听话。


    “你都没说话,怎知它们不听话?”慕时辩驳道。


    他不吭声,不喜欢它们往自己身上凑。


    慕时没再管他,施展疗愈之术,小狐狸在她手底下舒服地翻着肚皮。


    在她这边享受完,又立马扑向闻人鹤,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闻人鹤:“……”


    他不明白,“它们为什么都要往我身上爬。”


    “你是极阳之体,暖和呗。”慕时忍俊不禁,“不喜欢吗?”


    “不喜欢。”他冷冷道。


    已经治好的小狐狸纷纷朝他奔去,来一只他摁一只,来一只他丢一只。


    即便他脸色阴沉得要滴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但小狐狸们仍旧乐此不疲。


    “你在干什么!”九尾赤狐在窗边发出尖叫。


    闻人鹤身子一僵,不敢再动粗,小狐狸们看准时机“占领高地”,有的趴他腿上,有的倒吊在他肩上,有的往他袖子里钻……


    “好笑吗?”他不满地看向肆无忌惮咧嘴笑的人。


    慕时闻言笑容愈发开怀,她将手中刚刚治好的小狐狸抱起……


    小心翼翼放在了他头顶。


    闻人鹤:“……”


    他语含威胁,“抱走。”


    “略略略。”


    “……”


    可爱,慕时想。


    不只是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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