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的都走了,印玺这才召出佩剑,直指祁云筝:“你叫祁云筝是吗?我弟弟问不出来,小五又偏帮你,可我不会。现在,该说一说你此来的目的了。”
祁云筝心知躲不过,她这个大师伯,对师尊最是疼爱,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不躲:“来拜师。”
“拜师?”
印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手中剑更逼近了些:“当真吗?开山门是几日后的事,你却选在今日,选择跟在我师妹身后,破开护山阵法偷偷潜入……这便是你所谓的拜师吗?”
祁云筝无畏:“对,我来拜师。”
印玺冷声:“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拜谁为师?”
护山阵法被破已成定局,侧面说明大阵亟待改进,算是有利有弊,可以不去追究,但面前这姑娘却不能不审。
“清音真人。”祁云筝道。
印玺一愣,好一阵才找回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莫说是他,便是苏拂雪也被惊住了。
清音真人避世五百年,早不知去到什么地方了。这姑娘张口就要拜师,怕是没打听清楚情况吧。
而且,她以为这姑娘是要拜她为师,她也准备收徒了,却原来不是吗?
还有之前那些话,现在细细想来,仍有诸多疑点——纵观九州大陆,少有人不知道她是修无情道的。一个修无情道的剑修,却被开口闭口问及爱……如果不是不知道,那就是心里清楚什么。
苏拂雪不相信答案是前者,她更倾向于后一个答案。
也就是说,祁云筝知道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她知道的那些是不是她了解到的,又能不能与她共享?
看起来很难,需要时间。
祁云筝不卑不亢,人也站的笔直:“我当然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来。
找了几百年的人,一直没个踪迹,而这次师尊突然收徒,她想法子阻止的同时也正好一探究竟。
印玺收回起佩剑,看向苏拂雪,就听她无奈开口:“那你更该知道,师尊避世五百年,早已不过问门中之事,更遑论收徒。”
祁云筝点头。
“即便如此,你仍决意拜师?”三个苏拂雪声音里透着不解:“你到底为什么?”
祁云筝再点头,却是不语。
未来之事绝不可重演,她避开那许多年,怎么甘心让一切败在今日?若是,那她回来这一趟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看师尊再走向那必死之路吗?
绝不!
她一定会改变未来的一切,哪怕就此身死。而首先要做的是不拜师。
“那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到时若不成功,我可以为你说项。或者,你干脆拜我为师呢?”苏拂雪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诱哄:“我没收过徒,以后也不会收徒,你来了就是大师姐,整个守静峰都让你管。待我百年之后,你可以继承我的一切。若你愿意,执掌整个长生仙门也并非不可以。”
守静峰平素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而这近百年来,她没怎么在峰上待过,全靠师兄师姐门下的弟子定期打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递到祁云筝跟前,继续道:“这里是我这几百年来所得之物,你若愿意,也交由你管。”
储物袋里有法宝、符箓、丹药、各种珍贵药材及修炼功法,都是这几百年间攒下来的。除了药材在用,其他基本没动过。
祁云筝没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印玺简直看不下去,他是让苏拂雪说这些的吗?怕不是被迷了心窍,什么都说的出来,做的出来!
“苏拂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拂雪被连名带姓喊也不惧,看了印玺一眼,道:“跟师尊抢徒弟啊,这不是很明显吗?大师兄,师尊不在,更不缺徒弟,我刚好把她抢过来,省了不知道多少事。”
祁云筝听完,一阵沉默。
印玺也是无语一瞬,可他到底不敢拿苏拂雪的性命开玩笑,将她拉到一旁,询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徒弟就非收不可吗?
苏拂雪往祁云筝的方向看一眼,静了好一时才开口:“不知道,一切好像是下意识的行为,我也只是顺从本心在做。”
事实上,除了那个被人当胸一剑捅个对穿的梦,以及从阿雪和仙人那里得来的记忆外,其他的,她再不知道了。
可她从来不觉得那是梦。
从始至终,她都确信,那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或者,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只是有人不甘心,想改变一切,让一切重新来过,最终让她出现在了这里。
只遗憾,做成一切的人没有将更多的记忆给她,让她成了“睁眼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过去的几百年,她确实是这样做的。可到今时今日,到这个名为祁云筝的姑娘出现,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一切步入了正轨。
结果无非两个——生或死。
无论是哪一个,她早做好了准备。可准备归准备,她却没真想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去。但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在遇到祁云筝之后,她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杀她的人是祁云筝,那么一死也无妨。
这当然很奇怪,所以也成了她决定收祁云筝为徒的一个契机。
她想了很久:“大师兄,我觉得祁云筝该是我的徒弟。”
印玺不语,转头看祁云筝。
这姑娘有些天赋在身上,否则不可能小小年纪就破得了护山阵法。可这不能成为小师妹收徒的理由,也与他希望小师妹收徒的人选背道而驰。
他开口,依旧是拒绝之言:“不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同意你收她为徒的。小五,别忘了,这是你答应过的。”
“为什么?”苏拂雪蹙着眉抗议:“是大师兄你让我收徒的,我答应了,也在做。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印玺不予理会:“这事没得商量。”
苏拂雪听到这里,干脆走回去,牵住祁云筝的手问她:“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祁云筝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可是,她不能。但那些狠心的拒绝之言她说不出口,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印玺,希望他能帮忙。
印玺准确接受到信号,三两步走上前来将人分开,道:“你看到了,她不愿意。”
苏拂雪盯着空落落的手,好一阵才问祁云筝:“为什么?你当真不愿意拜我为师?”
祁云筝艰难点头。
苏拂雪盯着又看了许久。
她想不明白,天下那么多人想拜师,她从没答应收过任何一个。如今愿意收徒了,偏生这姑娘不愿意。
也罢也罢,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她心中忽想,也许这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也是错的。既然如此,她也不强人所难。
她最后问了一遍:“祁姑娘,你当真想好了不拜我为师吗?今日之后,你我之间可就再无师徒之缘了。”
祁云筝只觉身心俱冷,可她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苏拂雪不再勉强,也打从心底里认定,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最后看一眼祁云筝,她转身便走。
已经走出几步,她又忽地折回身,对印玺道:“大师兄,收徒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考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的。对了,你有什么要求吗?如果没有,我可就按照我的心意来了。到那时候,还望大师兄你不要再阻止我。”
祁云筝只觉犹如天雷劈身,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印玺却听的一喜,在这一刻,他确实没什么要求了:“没有,随你心意就好。”
他待苏拂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这才走到祁云筝身旁站定。
沉默一瞬,他道:“你就是小五认识的那个人吧。”
也是她未来的死劫。
祁云筝看过来,并未说话。
印玺道:“为何不与她相认?她找了你很多年。”
祁云筝面露痛苦之色,道:“不能。那样会害了她。”
“所以,你果然知道。”印玺的话十分笃定,这拒绝本就十分奇怪,因为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偏这姑娘……说她不知道点什么,才更难让人相信。
祁云筝没有否认,甚至答的肯定:“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也因此,很多事情我都做不了,只能避开,以期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我躲了那么多年,可我终是再忍不了了。”
“我可以接受她一个人长久在天地间自由来去,我可以接受她生命里没有我,可我不能接受有其他人出现在她未来的生命里。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我从来都是如此。比起得到,我更害怕永远失去她。”
祁云筝的声音是那么悲伤,好似带着无尽的绝望。正因如此,印玺一时之间竟不好做什么。可他还是做了,召出随身佩剑,架在祁云筝颈上:“你不该出现的。”
祁云筝侧目看一眼那把剑,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想,可我再控制不了,也接受不了。她明明说过,明明说过的。”
明明说过只收她一个徒弟,为何现在要收别人?就因为没有那些年的记忆吗?
她不明白,却也明白,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师尊与她没有感情,更不记得她。她于师尊而言,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故人……
她都不知道那究竟是谁,却并不妨碍认下来。她就是想与师尊扯上关系,哪怕是莫须有的。
“什么?”印玺被这情绪感染,手中剑放了下来,声音更是轻了许多。
祁云筝却没回答,抬头望向远方,那正是守静峰的方向。
半晌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那些事情就绝不会成真。可她的脾气你也清楚,所以收徒之事后面定然还会有。我依然会拒绝,但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她怕她的心终究不坚定,会败在师尊的言语之下。面对师尊,她从来都会被蛊惑,所以不得不防,不得不找一个和她目的一致的人时刻提醒着。
印玺眸光沉静:“若你失败了呢?”
那是注定会发生的事,而面前这姑娘就是那注定的劫。他不能不防,甚至该立刻杀了她,以绝后患。可刚才的一切不似作假,尤其是那情绪和其中的情感。
他没见过,却也为之动容。
可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先不说那感情到底从何而来,就冲她那些话,她知道的那些事……或许不是全部,但绝不会少。
正因如此,他更得防范。
祁云筝声音冷然:“我不会。我一定会成功!一定可以!”
印玺叹气,道:“那你想我如何做?”
祁云筝静了片刻,道:“拦住她,或是拦住我。”
印玺点点头:“但你应该知道,最好的办法是你离开,再不出现在她面前。”
祁云筝当然知道,可她做不到。那几百年的煎熬,她受够了,再不愿意那样做了。
她无声笑出来,眼泪却随着笑声一起掉落:“我也想,可是不行了。面对她,哪怕只是一个名字,我都会失败。你放心,我不会拜她为师的。我的理智还在。”
“希望如此吧。”印玺叹一声,道:“我会阻止你们,但真到了阻无可阻,避无可避的时候,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祁云筝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深吸一口气后点头:“真到了那时候,还请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若唯有死亡可以了结,那她愿意以死终结一切。到那时,去他的天下苍生,管他的父母亲族,恩怨情仇,她通通不管了。
她只要师尊活着!
印玺看着祁云筝,许久没再说话。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祁云筝静静望着远方,也没再说话。
沉默蔓延开来,最后,是印玺主动提及交换通讯符箓,这才结束了满院沉寂。
祁云筝动作利落的与他交换。
结束后,印玺收起通讯符箓,终是没忍住问:“你对小五……”
祁云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眼中笑意显现,直白道:“我爱她。”
印玺错愕不已:“可你们……”
“很多事情说不清楚,”祁云筝说:“我本来也没想说。但你问了,鉴于我们的合作关系,所以我不瞒你。”
“那你会告诉她吗?”
“不会。”
“为什么?”
印玺知道不该这么问,甚至,他该把祁云筝的这个念头狠狠掐灭——修无情道的剑修,心中不该有情,更不能动情——可这份莫名的爱让他动容。
“你该比我更清楚原因啊。她修无情道的,情会让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永远不说出口,将爱深埋心底,你不会后悔吗?”
“于现在的我而言,我不重要,我的爱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她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我有些看不懂你。”
“为什么要看懂我?你不该看懂我。”
印玺一时语塞。
祁云筝最后道:“我们的对话,到此该结束了。告辞。”
说完,她召出随身佩剑,一跃而上后直奔天际而去,身影转瞬不见。
印玺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时,又去看苏拂雪先前离去的地方,跟着长长叹一口气。
他不知今夜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既已做了,就不会后悔,也不该后悔。他更希望事情会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到苏拂雪知道一切时,也希望她不会怨怪他的自作主张。【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