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次同陈远峥二叔和两位表妹的见面, 出人意料的顺利,像是主线外的第一个副本难度太高,而心慈手软给开了挂, 直接爆出了第二个副本的金币。
她不会自寻烦恼地去探究对面的善意是真是假。
在绝对结果前, 真假毫无意义。
车厢内开着顶光, 亮的不像车外的夜色,两人各自低头看着手机,闻岁之回复完吴月慈发来的工作消息, 刚将手机熄屏,身旁的男人也发送完讯息, 将手机往前面降下来的小桌板上随意一放。
闻岁之侧过身子, 同他说起工作安排,“下礼拜在洲南有两场国际think tank的同传。”
陈远峥点头应了声“嗯”,抬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 顺势将她的手指握进掌心,轻捏了捏, “周几过去?让裘叔开车送你。”
“下个礼拜二过去,大概礼拜六回来。”
话落,闻岁之在他怀里抬起头, 后脑枕在他手臂上, 笑着说:“可能是在港城住久了,现在返洲南有种去外地出差的感觉。”
闻言,陈远峥也抬唇笑了起来, 他垂眼看着她,低头碰了下她的鼻尖,语气含笑地说:“日后得闲,我陪你多返洲南住一阵。”
闻岁之打趣地问他不会觉得她在洲南的公寓小吗。
陈远峥轻抬了下眉, “小也很好,抬下眼就见到你,”他环着她腰的手臂稍微用了下力,将人往坏里搂紧了几分,淡笑着道,“抬下手就抱到你。”
闻岁之被腰间力道带得扑在他怀里,掌心搭在他肩膀上,她闻言轻笑了声,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了句,“还可以随时kiss,对唔对?”
随即她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仰颈凑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她刚退开一点距离,便被男人宽大的掌心扶住后脑,下一秒便被陈远峥抬唇笑着吻住了,他在她唇缝处轻轻吻了几下,随后含住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交缠之际,陈远峥稍稍退离几分,高挺的鼻梁蹭了下闻岁之温热的脸颊,在她掀开一点眼皮看过来时,低声同她耳语道,“bb真是同我心有灵犀。”
闻言,闻岁之抿唇笑了起来,她唇角还未完全拎起来,重又被他握着后颈再次吻住了,唇齿相贴,鼻息和脑袋一同逐渐发昏。
她唇角的弧度也逐渐融化在灼热又急促的呼吸里。
密集写字楼亮起的霓虹光斑在两人身上雀跃地跳,就像胸腔里的心脏。
*
往年国际智库的同传基本是闻岁之和周今宜搭档,今年也不例外。
智库峰会当天,两人提前四十几分钟便赶到会场,周今宜边翻开方才主办方给的新版幻灯片,边同闻岁之闲聊,“去年你在巴黎留学没回来,跟我搭的是咱们工作室新来的一个男生,水平还不赖,挺稳的。”
工作室的男生占比不大,闻岁之对她说的这个男生有印象,之前看过他的简历,“他本硕都在美国MT高翻读的。”
周今宜闻言了然“哦”了声,“难怪他英文的deliver接近native speaker水平。”
两人过了一遍新版的幻灯片,开始调试同传设备。
她们这次用的是前阵子新研发上市的同传设备,现场视频可以直接投放在口译员的控制面板上,不再需要额外的电子屏幕,同传间内的视野比之前更开阔了些。
中午休息时,周今宜摘下耳机,手指在压痛的耳廓上揉了揉,“前几天我在榕市带了个小朋友,也是用的新设备,她平时习惯了盯着speaker译,一换成小屏幕就不习惯了,一下就让我想起来,我刚出来做会的时候,也是紧紧盯着speaker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走神就跟不上了。”
闻岁之摘下了耳机搁在桌子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在后腰处轻轻锤了两下,“我刚做会的时候也是盯着speaker的嘴巴译,盯着盯着好像就都能译出来了。”
周今宜噗嗤一笑,“哈哈哈大家的开始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拿过冰摩卡吸了一口,抬手抽了张纸巾,边擦杯身上的雾水边说:“对了,我听说你在做辅助设备的research,感觉怎么样,同传的时候用的话,效果怎么样?”
边问着边唰唰唰抽出三张纸巾,擦了擦咖啡杯外雾气凝成的水流。
“目前还处于笔译的研究阶段,推论来看的话,辅助口译的效果可能不是特别理想。”
闻岁之拉开椅子坐下,解锁电脑,边翻看术语表边继续说,“对新手口译员不算友好,比较容易分心,而且思路也容易被机翻带跑,有经验的老口译员利用地好的话,估着最后效果应该不会差于辅助笔译。”
“哎……说的也是。”周今宜兴奋劲大打折扣。
面对程序化,给出标准答案的机器,很容易质疑自己,造成思维打架,继而最终效果可能不如机器或口译员单独拎出来做会的效果。
“不过要是缺participants,记得call我,我还是挺期待辅助口译设备引入的。”
“好,我会同Eliana说的。”
两人的对话被“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是主办方那边送来的工作餐,烧鹅饭配几颗翠绿菜心,外加一杯黄盖凉茶。
下午的会议议程也是三小时,在五点半结束。
收拾东西前,闻岁之先拿起手机将飞行模式关掉,回复了陈远峥半小时前发来的讯息,是同自己讲他今晚临时有个饭局。
周今宜住在主办方订好的酒店,就在会场附近,在门口分开后,闻岁之去附近的地铁站搭地铁,这会正值晚间高峰,地铁要比打车快得多。
到家后,闻岁之从冷冻层拎出一袋青花椒鱼的速冻水饺,煮了半袋作为晚餐。
她将饺子盛出来,走到沙发前坐下,在腰后垫了个抱枕,边夹着水饺吃,边根据今天的会议内容,给整理的术语表作修改补充。
窗外的光线也逐渐从亮金色褪成烟青色。
陈远峥从会馆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变得昏暗,车外玻璃高楼在黑暗里灯火通明,像一台台不休不眠的金融巨肺,每片玻璃后的金钱密度比肩他眸底不遮掩的疲惫。
直到他放在扶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他黑寂的眼瞳里才浅浅浮出一层笑意。
自从闻岁之从法国回来后,他们便养成了异地时通电话或视讯的习惯,屏幕左上角显示九点一刻,他给她发讯息讲饭局结束后的十五分钟。
陈远峥语气温和地接通电话,“忙完了?”
闻岁之回了句“还没有”,她吃过饭后梳理了一遍术语表,刚洗完澡便看到他的信息,估计着时间给他拨去了电话。
“刚刚洗完澡。”
陈远峥应了声“嗯”,“吹头发了吗?”
“吹了。”闻岁之下意识抓了下发尾,还有些滴水,但发根已经吹干了。
“训觉前记得把发尾也吹干。”
不过两秒,小习惯就被电话那端的男人点破,闻岁之不禁噗嗤轻笑了声,捻干指腹的水迹,“知道了,会吹干的。”
她从冰箱里拿了瓶红豆水,边往客厅走边问他饮酒了吗。
“嗯,小半杯红酒,没有醉意。”
陈远峥另一只手曲撑在车门上,手指支着额角,唇角浅浅带着弧度,“你呢bb,今日累唔累?”
“还好,不太累,就是坐久了腰有些酸。”边说着,闻岁之边觉得稍缓解的腰酸,隐隐又有加重的趋势,她点开扬声器,起身从收纳柜里拿出热敷包,充电垫在后腰处。
闻言,陈远峥很淡地笑了声,“睡前要是还唔舒服,记得泡个热水澡。”
闻岁之调节温度的手指不由顿了下,倏然意识到什么后,她脸颊的温度随即像腰后的热服包般急速上升,“你——”
好似怎么讲都怪异,她临时转了话头,“我继续去做译前准备了,你记得饮下蜂蜜水。”
听出她平静语气下的慌乱,陈远峥唇角不由往上抬了抬,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眸底的疲意像风吹云散般消失,他嗓音含笑地“嗯”了声,又低笑着道了声“goodnight bb”才结束了通话。
他垂眼看着逐渐暗掉的屏幕,不由在光怪陆离的光影里低笑了一声。
凌厉的轮廓也随之变得柔和。
而闻岁之在挂断电话后,下意识抬手捂住发热的脸颊,身子不由朝前弯了弯,像一只烫熟后蜷缩的红色虾子。
平复了一会儿后,她才探臂拉过搁在一旁的电脑,继续去理做会的材料。
此次国际智库峰会一共三天,前两天的峰会议程比较紧凑,最后一天相对松散一些,下午四点钟便开始闭幕仪式。
四点半,峰会结束,闻岁之再一次先拿起手机回消息。
周今宜也没急着整理东西,她摘下耳机,脚支在地上轻晃着凳子,饶有兴致,又满脸笑意地看着身旁认真回消息的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闻岁之放下手机,笑了笑问,“怎么了?”
周今宜扬了下眉,脚点住地面,“没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你谈恋爱后,产生的心理作用,总觉着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微歪头“嗯”着思考了下,“像是现在有了牵挂一样。”
在周今宜眼里,闻岁之像一棵茂密的深色叶片的树,沉稳,坚韧,又富有生命力,而此刻的她像是枝尖生出了嫩芽,在成熟里生出了一份柔软。
闻岁之稍垂了下睫毛,不由小幅度弯了弯唇,“一个人同两个人可能是会有些不一样。”
话落,她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周今宜也开始往手拎袋里理东西,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她最后把电脑放进包里,感叹着“哎”了声,“真好啊!有时候想想,爱情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一直秉持着一个观点,婚结不结无所谓,恋爱还是要谈一谈的。”
接着,她话题急转,“不过岁之,其实我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你男朋友是什么类型的,好像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站到你身边。”
会场的嘉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闻岁之将椅子推进桌子下面,拎起包同周今宜一起往外走,她思考了下后说:“其实你见过我男朋友。”
“啊?什么?”
明明是走的光明几净的平地,周今宜却惊得一个踉跄,鞋底在瓷砖上擦出一声微刺耳的响声。
闻岁之抬手扶了她一下,刚要问她有没有扭到脚,便听到周今宜尖着声调问,“我见过!谁啊!口译圈里的吗?”
“不是,是……”闻岁之好笑地看着她,确定她站稳后松开手。
周今宜八卦欲被点燃,立即截断她的话,用排除法来猜,“那就是我们在会场碰到的人了,不会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吧。”
闻岁之摇摇头,揭晓正确答案,“是speaker,之前在港城的financial summit见过。”
“是陈远峥。”
在听到她讲出“陈远峥”三个字时,周今宜觉得空气霎时凝固了几秒。
下一秒便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炸弹“轰”地一声给夷为平地,又被一阵飓风吹过,大脑皮层干净得不得了,她愣住好一会儿,才不确定是不是幻听地问道,“是港城兆辉的……陈远峥?”
闻岁之点头应了声“是他”,接着抬手按亮电梯下行键。
周今宜也像被按亮似的,身子一斜靠在墙上,鼓腮深呼吸了下,缓过劲后,抬眼看着闻岁之,“天,好不真实啊。”
她抬起胳膊,“要不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幻听了。”
闻言,闻岁之弯唇笑了下,抬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下。
周今宜顺着几不可察的力道收回手臂,“不过吧,虽然陈先生这样塔尖的大佬,普通人可望不可及,但不知道为啥,回过神来就觉得能让你动心的好像就该是这样厉害的人。”
接着她像小雀似的兴奋地支起身子,半开玩笑道,“我这也算是变相有大佬人脉了吧哈哈。”
听到这话,闻岁之抿唇轻笑了声,配合地说算。
电梯到达所在的楼层,“叮”一声厢门打开,里面三两站着从高楼层下来的人。
走进电梯后,两人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此刻,西落的太阳降得很低,还未完全没入地平线,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流动着淌了一地,顺着大片的透明玻璃映进大楼内,往外走时像踩在洒落金箔的地毯上。
周今宜的震惊已经消化完毕,她推着旋转门往外走,回了下头问,“岁之,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闻岁之刚要应声,便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港牌车子,还有推门下来的祁助理,她的目光一瞬往车后座移动了下。
她唇角不由自主抿起弧度,“我先不去了,陈远峥应该在车上。”
闻言,周今宜像是卡顿的音乐盒,安静两秒后,惊讶地“啊”出一长声,下意识眯起眼睛往太阳下去找车子,最后视线落在一辆三地牌照的Rolls Royce上。
不由默默在心里给大佬竖了个大拇指。
“行,那我就不在这当电灯泡了哈哈,下次再约。”
同周今宜道再见后,闻岁之朝黑色车子走去,祁津将后车门打开,手搭在车门框下,她弯身便同坐在里面的陈远峥对上了目光。
车内挡板在她上车前就升了起来。
闻岁之看着坐在另一侧的男人,一只手撑在车座上,朝前倾身,拎唇笑着问,“陈先生不是说今晚会到的比较晚吗?”
陈远峥抬手扣住她的脖颈,在她唇上吻了下,才掀起唇道,“原本估着会比较晚,后来想给你个惊喜。”
他小力度揉了下她耳后皮肤,“还惊喜吗?”
闻岁之抬手环住陈远峥的脖颈,靠在他肩窝处,唇角抿着浅笑,在他耳边低声答了句“not bad”。
闻言,陈远峥喉咙间溢出一声低笑,眼皮半敛下。
然后手臂一抬,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手掌扶着她挽发下的脖颈,他低头,吻了下她的耳朵,低声问,“累唔累?要唔要先训一阵?”
闻岁之轻轻点头,“有少少累,但唔想训觉。”
“嗯,那就唔训。”
陈远峥边说着边抬手穿过她膝窝,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落在她腰间,手指力度适中地在她后腰处轻轻按着。
第62章
感受着后腰处的温热, 闻岁之的心脏好像也被轻轻地按了几下,酸酸软软的,没想到他一直记得前天自己在电话里随口提起的那句腰酸。
她指尖勾了勾他的马甲, 唇角抿着笑, 抬起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陈远峥随即垂眼望下来, 碰上怀里人的目光时,唇角不由往上抬了抬,他低下头, 贴着她的唇轻吻了几下,低声笑着问, “今晚想食什么?”
闻岁之思考了几秒, 说带他去以前大一常去的一家餐厅。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改道,从市中心的繁华熙攘逐渐驶入近郊稀疏的车流里。
餐厅是一对夫妻在经营,一人收款, 一人下厨。
店内的面积不大,只能容纳几桌客人, 装修看得出有些年头,木质桌椅带着陈旧的年代感。
双耳白瓷罐里盛着热腾腾的虫草花老火鸡汤,闻岁之捏着鹅黄边瓷勺舀一勺汤, 吹了吹, 小口喝掉,她抬眸看着他说:“我大一刚出来做会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食饭, 这家店离洲交会的展馆很近,走几分钟就能到。”
刚入口译这行时,没有实战经验,靠一场场展会口译积累经验, 后来能接到正式会议后,她便很少再接展会的活,也就不怎么到这边来吃饭了。
她夹起一块炙烤猪颈肉,嚼了嚼咽下,“虽然好久没有来过了,但味道没怎么变。”
又问他,“好食吗?”
陈远峥笑着点头说味道唔错,他端起一旁的红双喜印花的玻璃杯,抿了口凉茶,将杯子搁在桌上后,手指还摩挲在冒凉气的杯壁上,“当时辛苦唔辛苦?”
闻岁之筷子尖落在瓷碗里,闻言抬眼瞧过去,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的情绪,她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顿了两秒后才说:“回想一下,好像是有少少辛苦,不过那时候只想多积累经验,辛苦一点反而觉得有安全感。”
她提着筷子将卤肉饭顶的温泉蛋划开,金色蛋液流出来,抬眸笑看着他,“不过现在来看,好像都pay off了,对唔对?”
陈远峥也提起唇角,淡笑着“嗯”了声。
到家后,陈远峥跟在闻岁之身后走到浴室里,他往前迈了两步,微俯低身子,掌心搭在洗手台边缘,将人圈在身前,他透过镜子看着她的眼睛,唇角轻抬了下,“有句话,食晚饭时就想同你讲。”
闻岁之移开落在镜子上的视线,偏过头看他,“什么?”
陈远峥也侧过脸,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贴在她下巴处的手指轻刮了两下,淡笑道,“想同十八岁的岁之讲声多谢。”
闻言,闻岁之轻弯了弯唇角,一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低声回了句“唔使客气”。
如果她没接那场金融峰会,如果她当初没那么努力到能碰到他所在的圈层,或许他们之间的结局就是最冰冷残酷的现实,有交集的概率微乎极微。
而这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赢不来心动的机会。
她拎高几分唇角,“也要多谢你,Lucian。”
谢谢他的坚定。
话音落下,两人眸光含笑地对视了几秒,陈远峥先一步垂下眼皮,将视线下移,落在她弯起的淡色唇上,闻岁之也慢一秒垂下睫毛,目光刚落在他的唇上,面前的男人便侧着脸吻了上来。
她脖颈下意识后仰了下,唇角微微掀起,抬起手落在他肩膀上,胳膊往后伸去环住他的脖颈。
洗完澡后,闻岁之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立着一面细木镶嵌的三折镜。
镜子里陈远峥拿着吹风机,轻拢起她头发吹着,雕花柚木桌上的挂在饰品架上的一对耳坠也被吹得一晃一晃,像两人对视时晃动的眸光。
吹干头发后,陈远峥将吹风机放回浴室的置物架上。
闻岁之起身走去卧室门口,将边柜上的灭蚊灯打开,刚转过身便被从浴室出来的男人扶住了后颈,陈远峥侧着脸吻上她的唇,含着她的唇瓣时轻时重地吮着。
她愣了一秒后,合上眼睫,手臂往上抬环住他的腰。
暖调灯光投下的一双人影,脚步凌乱地往床边移动,几秒后地板上只剩一道修长的影子,闻岁之后倒在松软的被子上,陈远峥曲膝压进床面,她在他俯身吻下来时,顺势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他在她唇上吮了几下,吻顺着她的唇角往脖颈间落去,急促又灼热的呼吸也风吹般一涌一涌地落在她的皮肤上。
深浅两色的睡衣被随意抛在床尾的软塌上,一只黑色裤管垂落在胡桃木地板上。
陈远峥背靠在床头坐着,宽大的手掌按在闻岁之的后腰处,他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微抬起下颔,吻在她线条绷紧的脖颈上。
闻岁之呼吸湍急地闭着眼,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唇缝间溢出低弱的音节,单薄的小腹风筝似的快速飘动。
她一瞬间像暑气烈日下玻璃杯内的冰块。
叮铃叮铃地在高温下融化,杯壁上的冷雾一点点积攒,凝成水珠,汇成纤细水流滴落在地面。
良久后,陈远峥握着她的肩膀,用力将人压倒在床上,手臂环紧她的肩膀,他喉结轻颤着,额角的青筋也微微绷起。
背部的肌肉线条也因蓄力而明显,两汪腰窝隐隐透着水光。
他搂在她肩上的手臂松了松力,侧颈吻在她耳后的小片皮肤,在陈远峥撑起身子,低头去吻闻岁之泛红的唇时,被她抬手轻抵在肩膀上,延迟了这个吻的落下。
陈远峥温热的指腹蹭上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地问,“怎么了?”
闻岁之脸颊像映上了黄昏时的霞光,温热里透着橘红,呼吸微急地说:“没有,就是想到快到anniversary了。”
以前她不过节日,也没什么仪式感,两人恋爱后才开始学着在备忘录里记录他们的拍拖周年,开始觉得这些冰冷的数字有了温度。
闻言,陈远峥低笑着应了声“嗯”,喉结也跟着轻动了动,手臂支在她身侧,拇指在她下巴处摩挲着,“还有九天,bb。”
去年因为异国过得匆忙,今年的八月二十日是周五。
两人在游艇上过纪念日,陈远峥一身深空灰西装,左领花眼上别着一条蓝宝石驳头链,另一端没在胸前的口袋巾后,是上个月他生日时,闻岁之送给他的礼物。
闻岁之刚从会场下来,也是一身西装,耳垂上是她在车上才戴上的钻石耳钉。
晚餐吃的是法餐,餐食做的精致又慢,冷盘,主菜过后,甜品是主厨特意做的焦糖布蕾,盘边上是巧克力酱写的“Happy Anniversary”。
主厨将甜品端上桌后,滑开打火机将一旁立着的蜡烛点燃,蹭一下冒出簇明亮的火苗。
吃完饭,两人往二层甲板走,游艇驶离岸边,海风里的闷热也变淡了不少,吹在皮肤上也隐隐能感觉到凉意。
两人坐在软皮沙发上,闻岁之微喇西裤下的一双长腿搭在陈远峥的腿上,侧脸靠在他肩膀上,指尖捏着酒杯,断断续续低声讲着小话,时不时抬起酒杯抿一口酒。
昏光里对视时,彼此眼睛里像灌入酒液,绵密密呼吸间也混着浅淡酒气。
陈远峥曲指抬着闻岁之的下巴,含着她的唇轻柔地吻着,揽在她后腰的手掌一点点渡着温度,手指在她一粒粒脊骨上来回抚摸着。
交融的呼吸在温潮海风里逐渐变得灼热,烫得胸腔里的心脏像火烧的水珠一般快速飞溅。
良久,陈远峥稍稍退开几分,抬眸时双眼皮褶痕一瞬深了深,在他抬唇轻笑时又柔和了几分,重又凑近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从她手里接过高脚杯放在桌子上,牵着人朝栏杆处走去。
走到栏杆前,陈远峥一只手环着闻岁之的腰,另一只手搭在围栏上,眼前是岸边玻璃高楼亮起的斑斓霓虹,在波澜缓慢推涌的海面上也映出光亮。
他俯了下身子,唇贴在她耳边,低笑着说:“拍拖周年快乐,bb。”
闻言,闻岁之身子往后靠了下,侧过脸,仰颈在陈远峥的唇边印下一吻,“拍拖纪念日快乐。”
他抬起搭在一旁的手,指尖轻拨了下她颈间的水滴型黄钻,随即曲起指节在她下巴处刮了刮,“今晚仲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闻岁之眉心轻动了动,有些惊讶地回望,“仲有吗?”
“嗯,仲有。”陈远峥抬唇笑着道,抬臂将人重新拥进怀里,让她朝灯火煌煌的岸边看去。
下一秒,岸边传来一声震耳的响,流苏状的金火将昏寂的夜空点亮,随即红的、金的、银的烟花像烧断引信般点燃海港的热闹。
岸上的人也都跟着仰起了头,海风似乎将他们震惊又雀跃的欢呼声也吹了过来,像整个港城都盛装出席,一声声道着Happy Anniversary。
陈远峥俯低身子,下巴贴着闻岁之柔软的脸颊,语气温和地低语,“我讲过,要为你办一场更盛大嘅,bb like唔like?”
她回过颈,眸光水亮地点头,在贴上他唇的那一秒,小声说好钟意。
他抬起唇角,扶着她的后脑,低颈加深了这个吻。
海面反射着夜空中一簇簇绽开的烟花,一格格地亮起,跃动,是游艇上两人胸腔里不平静的心跳声。
这场以秒计费,燃烧金钱的烟花,在那个夜晚持续了一个小时。
而这场需要繁多许可的烟花却迟迟没有细节公布,主角被隐秘藏起,爱意却被全港见证,盛大宣告。
*
九月份,港城入秋,空气里的黏腻暑热渐渐散去几分。
确定要申请机器辅助口译的博士后,闻岁之便同导师Eliane沟通确定了研究计划,网申材料也准备完毕,在九月初便提交了网络申请,也同步申请了奖学金GSPF,Gong Sing PhD Fellowship。
闻岁之这个月在港城有几场同传的会,而范敏婉恰好出席了国际投资高峰会议。
范敏婉下午到峰会会场时,台上的圆桌会议已经开始,她听了两句中文频道的口译后,从风暴蓝手拿包里拿出手机,给私人助理发了条讯息。
几分钟后,她熄屏的手机再次亮起。
“范总,主办方说这次的峰会有两名口译员,一位叫闻岁之,另一位叫袁智坚。”
看到助理的信息后,范敏婉惊讶单边挑了下细眉,涂着口红的唇也跟着翘起点弧度,原本她只是临时起意,想到陈远峥的女朋友是口译员,所以才让助理去找打听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他的女朋友。
同传间在会场的左前方,隔着一段距离,只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的两道身影。
峰会五点钟结束,闻岁之从会场出来时,恰好碰见迎面走过来的范敏婉,她穿了条安哥拉红丝绸连衣裙,脚踩一双Kelly银扣高跟鞋。
闻岁之脚步顿了下,眸里闪过一丝细微的惊讶,很快便恢复如常,朝对面的人礼貌微笑了下。
接着侧身同一同出来的搭档袁智坚讲了声,便朝范敏婉走了过去。
“您好,范小姐。”
范敏婉扬了下眉,大概也能猜到她是从哪里认识的自己,她朝一旁的电梯抬了抬下巴,“一齐去饮杯咖啡?”
闻岁之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搭电梯下楼,去了一楼的咖啡厅,寻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
店内放着舒缓的蓝调英文歌,浓金色的阳光被茂密枝叶遮住,透过落地窗映进来,细碎地落在粗纹木桌上。
范敏婉捏着细小咖啡匙搅了搅雾蓝色圆杯里的奶泡,“你好似对我约你饮咖啡一点都唔惊讶。”
闻岁之闻言弯唇笑了笑,“还是有一些的。”
只不过是刚才在会场外看到她,便猜到她是特意等在外面的,所以才没有那么意料之外。
范敏婉轻抬了抬眉,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似乎有些理解那晚常序为何会讲的那句“像年轻时的陈远峥”了。
放下咖啡杯,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习惯性地夹在指间轻转着,红唇意味不明地轻挑了挑。
“闻小姐,你应该好清楚,人各有价,我好想知,能让你离开陈生的价钱是几多?”
闻岁之眉心很轻微地动了下,她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范敏婉,之前陈远峥同自己讲过范小姐没有联姻的意向,而她也不觉得像范敏婉这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女生会做出有失格调的事情。
心里大致有猜测,她语气平静地拎唇答,“没有价格。”
“嗯?”范敏婉指间的烟停住,红色指甲在纤细烟管上轻轻敲了敲,“什么意思?”
闻岁之淡淡笑了下,“唔会分开的意思。”
“ok,alright,头先系讲笑,唔好当真。”
范敏婉翘唇怂了下肩膀,她单手支在桌面上,掌心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我只是演一下电视剧入面的drama戏码,唔好误会我,你的陈生可不是我的type。”
闻岁之拎唇笑了笑,“我没误会,范小姐。”
“其实,相比陈生,我对你更好奇一点。”话落,范敏婉叠戴钻戒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轻敲了下。
听到这话,闻岁之露出今晚第一个明显惊讶的表情,“我吗?”
范敏婉点点头,“嗯”了一声,“虽然狗仔队成日乱报道,很多更是捕风捉影,但有一点讲得几准确,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感情是最唔值钱的东西,讲丢就能丢。”
“似陈生这样的男人,在女生眼里,金钱地位就是他的filter,同他拍拖,你唔怕竹篮打水,几年都白费吗?”
闻岁之抿唇笑着答,“唔怕,有决定嘅勇气,就有承担后果嘅勇气。”
闻言,范敏婉轻笑出了声,一双剪水眸里对闻岁之的欣赏不再掩藏,她放下撑颊的手臂,另一只手捏着女士香烟立在桌面上,“其实今天碰到你纯属意外,不过我真是几想同你见一面的,好奇让陈生芳心大动的女生是什么样子,原本打算让陈生帮手牵线,没想到你是今次summit的口译员。”
“总之,我几想同你交个friend,介不介意加个好友?”
她边说着边从亮面包里拿出手机,亮出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闻岁之笑着应了声“好”,侧身从棕色拎包里拿出手机,“滴”一声扫开二维码,给范敏婉发去了好友申请,那边很快便通过了申请。
范敏婉晚上还有行程,也没有久待,又聊了两句后,便拿起手拿包准备要走。
临起身前,她挑眉笑了下,半开玩笑道,“要是陈生敢对唔住你,send我message,我帮你讨回来。”
这话讲得闻岁之不由轻笑了声,没拂她的面子,“多谢范小姐。”
“唔使客气,cheerio。”
从咖啡厅出来时,助理已经安排司机将车子开了过来,范敏婉上车后交代助理,“以后工作场合要是碰到闻岁之,帮手照顾多些。”
助理有些意外地抬眸,慢两秒应了声,“好的,范总。”
范敏婉降下车窗,重新磕出一支烟,点燃,红唇咬住烟嘴吸了一口。
方才同闻岁之的交谈,有试探,也有欣赏,若是三言两语便让她败下阵,那自己对她的欣赏和好奇也就点到为止了。
吐出淡淡白雾后,她垂眼笑了笑,淡声自言了句。
“她同陈生绝对不止几年。”
第63章
闻岁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解锁后给裘叔发了条位置信息。
她端起粗陶咖啡杯,抿了口微凉的dirty,抬眸朝玻璃外面看去时, 范敏婉正好从店里走了出来, 俯身坐进路边的一辆白色Alphard里。
范敏婉的埃尔法驶离没多久, 裘叔便将车子开到了咖啡厅门口。
因着这杯咖啡的短聊,闻岁之到家的时候,陈远峥已经回来了, 他换了件驼色针织衫,袖子半挽在小臂间, 正俯低身子去摸正专注咬他裤脚的宝珠。
鎏金橙色的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小片光亮落在他腿边,映得小博美像一颗橙黄色的毛绒橘子,将他手臂上的脉络也映得清晰。
陈远峥闻声抬眸看过去, 同刚进门的闻岁之对上视线后,他提唇浅笑道, “回来了。”
闻岁之笑着“嗯”了声,坐在门口的软皮矮凳上,换好拖鞋后, 起身朝客厅走去。
陈远峥松开握着宝珠爪子的手, 直起身子,抬手环住她的腰,闻岁之就着他的动作坐在沙发上, 顺势握住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她刚坐下,小博美便兴奋地跳起来,两只前爪扑在她小腿上,咧出微笑唇连着“汪汪”叫了两声。
陈远峥看过她的工作日程, 知道峰会五点钟结束,他抬腕看了眼手表,随口问道,“返时路上塞车了?”
“没有。”闻岁之弯身将小博美抱起来搁在膝上,摇了摇头道,“结束的时候碰到了范小姐,聊了几句。”
闻言,陈远峥眉骨轻抬了下,“嗯。”
闻岁之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见他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她后仰了下颈,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浓郁霞光落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影影绰绰映亮他的发丝。
她唇角浅抿着弧度,“陈先生,唔问下我同范小姐聊了些什么吗?”
陈远峥低笑了声,往后撤了几分身子,垂眼看着她,配合地问道,“聊了什么?”
“范小姐讲想同我friend下,我同她加了好友,不过……”闻岁之抬唇笑了笑,抬眸看着他继续道,“范小姐同我交的这个friend应该一半是因为你。”
陈远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抬手将她唇边的几根发丝拨开,拇指指腹抚了两下她的脸颊,“觉得失望吗?”
生在陈家,他自小便处在人性经不起推敲的名利场,早已习惯了铁石心肠,但面对她时,总是会在坚硬里生出一层薄薄的柔软,去触碰她的柔软。
他能猜到她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闻岁之倒真佯装思考般,轻拢了拢眉心,不过两秒便轻笑出了声,她手在陈远峥胳膊上撑了下,凑近在他唇角吻了下,“不失望,一直都没觉得失望。”
成年人之间利来利往,很难有不掺利益的纯粹情谊,绝大多数情况下,感情在利益面前一败涂地,而范敏婉这样能撑起一家家业的豪门商人更不会在毫无利益图谋的前提下平白释放善意。
范敏婉的友好并不单纯,她很清楚,但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这样更轻松些。
陈远峥环在闻岁之肩上的手臂往上抬起几分,曲指轻抚了抚她的耳廓,掀唇“嗯”了声,说:“依你的意愿相处就好,不喜欢就不往来,唔使顾忌太多。”
他没直言,但她懂他的言下之意。
与其说范敏婉在同自己交朋友,不如说是以她为媒介,在间接同陈远峥相处,不论这份交情里真心有几分,都有含着未来变质的迹象。
闻岁之抬手搭在他肩膀上,稍稍起身又再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弯唇笑着应了一声,“好,我知道的。”
谁知话音刚落,踩在她腿上的小博美便忽地蹬着后爪站了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陈远峥的胸口处,有样学样地伸出粉色小舌头,在他的下巴上飞快舔了几下,舔完还雀跃地咧嘴“汪”了一声。
它落回身子时,前爪微露出的小寸指甲勾住了他的衣服,倏地一下,将羊绒织线扯出了一长截。
见状,闻岁之怔了一怔,忍笑着靠在陈远峥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陈远峥无奈地笑了下,抬起一只胳膊环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拎住宝珠的爪子将它的挂住的指甲从羊绒线上拆下来,随后搭在宝珠毛茸茸的脑袋上,稍一用力将小博美又想往上扑的身子推开几分。
见怀里人笑得呼吸都变得急了几分,他低头用下巴蹭了下她的额头,“还笑?”
闻岁之从他肩膀上抬起头,弯着眉眼和唇角,刚要开口讲话,便被走过来的佣人出声打断。
“先生,闻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晒,现在要开餐吗?”
陈远峥应了声“嗯”,“开餐吧。”
“好嘅,先生。”
佣人转身朝餐厅走过去后,陈远峥垂下眼皮,目光落在闻岁之的脸上,他抬手轻捏了下她的脸,“刚才想讲什么?”
她抬手握了下宝珠的小爪子,弯唇笑道,“宝珠仲几聪明。”
陈远峥应了声“嗯”,淡笑道,“唔算笨嘅。”
话音落下,他一只手托着小博美的肚子将它放在地板上,另一只手握着闻岁之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牵着人朝餐厅走去。
餐厅圆桌中间的双耳绿釉方瓶里插着几枝千代兰,花瓣像吸了玻璃窗外霞光的鎏金色,金灿灿的。
拉开椅子坐下,闻岁之端过浮雾的琉球玻璃杯,捏着吸管,先吸了口加冰的紫背天葵茶,接着提起白瓷勺子,舀了勺双耳碗里的蚝仔肉碎银针粉,同陈远峥说起快到国庆假期了。
陈远峥“嗯”了声,“要回津安吗?”
闻岁之点头应了声“嗯”,接过佣人递过来的剔好刺的一碟雪白鱼肉,道了声谢后,继续同陈远峥说:“很久没回去了,正好也同我爸妈讲下我们拍拖嘅事。”
她边说着边提起筷子,夹起白嫩的鱼肉,在葱烧汁里沾了沾。
闻言,陈远峥倏地抬起眼皮,侧眸看了过去,他唇角轻掀了掀,淡声应了句“好”,“我同你一起回去。”
闻岁之偏过脸,也拎唇笑了笑,“好啊。”
这段时间要准备博士的初论导师面试,她的会没有排得太密集,今天的峰会结束后,后面是几天空档休息日,手头只有个长期的笔译件在翻。
晚饭后,陈远峥去书房通电话会议,闻岁之在客厅陪宝珠玩了会儿逗猫棒后,去了负一层的影音室,从碟片架里选了一部粤语老电影。
她曲腿坐在沙发里,拉开羊绒毛毯盖在膝上,面前矮几上一束开得正好的花,旁边边几上搁着个香薰蜡准,没点燃,自然扩香。
电影还没放到一半,影音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走廊的顶光顺着门缝倾斜着映进屋子里。
闻岁之的余光被光亮吸引,她侧颈看过去,“Conference call结束了?”
陈远峥应了声“嗯”,他俯身掀开羊绒毯坐在墨皮沙发上,探手握住闻岁之的小腿往自己腿上一搁,就着她凑过来的动作,侧过脸在她唇上吻了下。
他余光看到一旁矮几上,被电影光线映得斑斓的龙眼冰沙,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一,接着牵住她微凉的手指,轻捏了两下,拢在自己掌心里给她暖着。
闻岁之回握了下,另一只手从腿上搁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片薯片递给他,“最后一片。”
陈远峥垂眸看了眼,不由弯唇淡淡笑了声,她也跟着笑,“咁cute,美姨朝早去超市,见到觉得新奇,就买咗几包返嚟。”
薯片是小熊形状的,张着手像是在求抱抱。
陈远峥低头吃掉,“嗯”了声说可爱,他俯身从桌上拿过湿巾包抽出一张,拉过闻岁之的手,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指擦干净,接着拎过空袋子,同湿纸巾一起扔进桌旁的编织纸篓里。
他重新靠回沙发,将靠过来的人环住,抱着人一起看电影,指腹在她腕骨上一下一下摩挲着。
过了会儿,闻岁之在他怀里仰了仰头,借着昏光去看他的脸,低声问他这次能休几天。
陈远峥闻言用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下,“休几日都得嘅。”
话音落下,他又低了低头,用鼻尖轻碰了下她的鼻尖,温声半玩笑道,“bb要给我名分了。”
闻言,闻岁之蓦地轻笑了下,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唔系一直都有咩?”
陈远峥轻抬了下眉骨,淡笑着说:“不太一样。”
他边说着边拉下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拢进手掌里握着。
闻岁之低“哦”了声,手指在他掌心里小力度挠了两下,没忍住轻笑出了声,“陈先生也在乎这个吗?”
陈远峥也抬着唇笑了笑,抬起手,拇指指腹在她耳后的皮肤上轻抚着,在昏暗变幻的光影里看着她清润的眼瞳,接着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她浅浅弯着弧度的唇上。
他凑近几分,在吻上的前一秒,低着嗓音同她说:“因为系你,bb。”
因为是你,所以以前不在乎,不重视的事情,也开始变了分量。
第64章
宽幅屏幕投出的光影变暗, 谢幕字幕徐徐攀升,耳边短兵相接的爱恨对白换成低沉悠扬的片尾曲,歌词尾音的缠绵像此刻沙发上两人交融的鼻息, 灼热里带着细微又不容忽视的潮湿。
陈远峥修长的指节曲着, 抵着闻岁之的下巴往起一抬, 想要进一步的吻因她侧脸的动作而偏航,最后吻在了她的唇角。
他稍稍撑起几分,垂着眼皮看她, 嗓音偏低地问,“怎么了?”
闻岁之重新回过颈, 抬起同样潮湿的眼睛, 像浮满了海港的雾气,她抬手抚上他微微泛青的下巴,“你识唔识唱粤语歌?”
“嗯?”陈远峥轻抬了下眉骨, 他下意识侧了颈,目光落在滚动字幕的屏幕上。
微暗的光投过来, 落在他修长的脖颈线上,明显的喉结滚动了下,几秒后他重又垂眸看过来, 温热指腹贴了贴她的脸颊, 在她希翼的目光里答了一个“识唱”。
“想听我唱歌?”
闻岁之拎起泛红的唇,眸光含笑地点了点头,“想, 可以吗?”
陈远峥掀唇轻笑了声,他膝压着松软的沙发直起身,手掌握着闻岁之的手臂顺势也将她拉了起来,他背靠沙发坐下的同时抬臂将人揽在腿上跨坐着。
他抬眸同她对视着, “可以,不过我识唱的歌唔多。”
“没关系,唱什么都好。”
闻岁之两只白皙的手臂在他脖颈后交叠搭在一起,接着昏暗的光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视线从他立体的眉骨,描摹到他轻轻启合的薄唇。
“不稀罕吸引别人,不管古怪传闻。”
“光阴不够赚回来日早登青云。”
大概因为刚接过吻,他的声线比平时要沉一些,唇角浅抬着,唱出的曲调蔓上一层被温柔包裹着,不易察觉的幽谧欲望。
一词一句像漫着电流,滋滋敲着她的心脏。
陈远峥抬手扣着闻岁之的后颈,指尖轻捏了两下,他直起身子,凑近用鼻尖贴了下她的鼻梁,直视着她,嗓音混着一层薄笑地唱出了下一句“偏勾引了你欢心”。
他抬起另一只手抵起她的下巴,尾音倏尔消弭在两人贴上的唇间。
闻岁之的心跳在他方才那句词里攀至高峰,跳得她额角隐隐震动,她下意识掀了下睫毛,清润眼瞳也像水波纹似的轻轻颤动,目光仅在他眉眼处落了两秒便合上了眼皮。
她收回搭在他颈后的手,掌心抚上他扬起的脖颈上,张开唇缝,回应着他的吻。
屏幕上的字幕早已滚动到末端,室内再次陷入长久的安静里,耳际只剩错落交织的急促呼吸声,矮几上的冰沙不断融化,碗壁上一缕一缕往下滑着水流,渐渐涌起一阵落雨前的潮气。
男人青筋明显的手臂揽上一截窄瘦的腰,宽大的手掌抚在闻岁之两片蝴蝶骨之间,指尖在她一粒粒脊骨上来回摩挲。
陈远峥含着闻岁之的唇瓣,破开微张的唇缝,抵着她的舌尖,控着力度时轻时重地吮吸,在她呼吸困难时松开,又贴着她的唇角轻轻吻了吻,这才呼吸沉促地往下吻,绵长的吻像纤细的,潮润的蒙蒙雨落在她脖颈的皮肤上。
闻岁之掀开眼帘,咽了咽泛干的喉咙,“歌还没唱完。”
边说着还边用手指绵力地在他肩膀处轻推了一下。
陈远峥低应了声“嗯”,他吻了吻她细长的锁骨,重又抬起劲看着她,手指轻捏了下她的后颈,“后半段留返下次再唱给你听。”
闻岁之张开唇缝,刚要问为什么,却被他贴着唇再次吻住。
被宽大手掌扶着的后背再次贴上被冷气吹凉的软皮沙发,她稍稍掀开眼皮,在狭窄的视野里,看着他从矮几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反光的小盒子。
陈远峥转过身子,一只手握上她的小腿,手指顺着裤腿落下的空隙探进去,另一只手摸上她腰侧迷你的锁头,动作缓慢地一寸寸往下拉。
他曲膝压在沙发上,俯身沿着她的脖颈往下吻,手指松开黑色锁头,拎住她腰间的白色衬衫往外提,冷气伴着他指腹的温热相继落在她腰侧的皮肤上。
闻岁之手臂环着陈远峥的脖颈,浓密的睫毛沾着一点润。
她微侧着脸,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微张着泛红的唇急急呼吸。
骤然间,她的后腰被手掌用力往上抬了下,黑色西裤被外力拉着从她腿上拽下,哗啦一声,顺着沙发面滑落在了灰蓝菱形黄麻地毯上。
在陈远峥稍抬起身去拿陷在沙发缝的小盒子时,闻岁之抬手拉了下他身前散开的衣角,在他抬眸望过来时,声线微哑地问,“这里怎么会有?”
之前好像还没有,上一次还是他回卧室去拿的。
陈远峥抬唇无声笑了笑,深色眼眸里也晃开一点笑,低声说之前让人准备的。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她湿润的红唇上抚摸了下,在窸窣动作间,低头在她浮红的脸颊上吻了吻,“唔好次次都让bb等。”
闻岁之睫毛蝶翅般颤了颤,面颊顷刻像糖霜融化的雪红果,难为情地低声反驳,“我才没有。”
她抬手想打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握住掌心。
陈远峥气音低笑了声,边吻着她的唇瓣,边沉笑着低声道是我等不急了bb,随后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慢慢交扣着压在一侧。
天文台料连日晴朗,最近夜晚的天空都格外明朗,密布的星星像洒落在黑色法兰绒布面上的一粒粒亮晶晶的碎钻。
可莫名其妙的,闻岁之耳边隐隐传来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好似纱帘后的窗户没有关严,有潮湿土气顺着缝隙隐隐绰绰地钻了进来,萦绕在她呼吸灼热的鼻尖,连温热的眼皮也雨丝刮落般涌上潮润。
不知过去过久,闻岁之轻颤着缩紧肩膀,身子往前跌落时,目光掠过矮几上的龙眼冰沙,她觉得她就像那碗雪白的冰沙,在陈远峥的怀里不受控地慢慢融化成糖水。
她松开咬着的下唇,呼吸急促地趴在他肩窝处,眼皮虚敛着,震荡的心跳声透过两人薄薄的皮肤交融。
半晌后,陈远峥低颈在闻岁之的额角处吻了下,落在她的后颈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另一只手捞起半落在地上的羊绒毯,展开搭在她裸着的后背上。
他在羊绒毯下握住她柔软的掌心,嗓音微哑道,“想好几号返去未?”
闻岁之声音微虚地答,“月尾,30号吧。”
她懒懒地抬起头,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立起来,力度很轻地点了点,“那日走,你时间okay吗?”
陈远峥低笑着“嗯”了声,他手掌抚上她微陷的后腰,“当然可以。”
“bb,往返的机票唔使你理,我让Patrick来处理。”
“好,知道了。”
闻岁之重又靠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颈侧,轻蹭了两下,嗓音发绵地说:“想洗澡。”
陈远峥应了声,手掌撑了下沙发坐起身,拿起被丢在一旁的裤子穿上,重又俯身连着羊绒毯一起将人抱了起来,刚要提步往外走,他的肩膀搭上一只纤细的手。
他垂眼,“怎么了?”
闻岁之目光环视了小半圈,黄麻地毯上散落着他们的衣服,垃圾桶里还落着难以言表的几个东西,她张了下唇缝,想讲什么又止住,“没事。”
心底的难为情却像是不旺盛,但慢吞吞燃着的一簇小火苗,烧得胸腔缺氧。
陈远峥依旧驻足在原地,视线在她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似是猜到她的欲言又止是什么,他小幅度掀了下唇角,低声在她耳边说:“等会我来收拾。”
闻言,闻岁之下意识低“啊”了声,抬睫望过去时,恰好同他落下的视线撞上,他高眉骨下的眼睛,像两汪幽深的潭水,风吹浮波般晕开一层淡淡的笑。
对视时,她脸颊不由热了一度,抬高手臂环住陈远峥的脖颈,将脸颊贴上了他的肩窝。
他低低地笑了声,没再讲什么,抱着人朝影音厅外走去。
机票订在三十日下午,飞行时间三个半小时,落地津安时刚傍晚时分,落日橙子汁似的洒落在街道和拥挤的人群上。
节假日的机场熙来攘往,祁津推着几个行李箱走在前面。
陈远峥垂眸,隔着墨镜看向揽在怀里的人,低声问,“今日真的不回家了?”
闻岁之抬颈回望,点点头说:“不回了,我爸妈今日都是night shift,而且我之前跟妈妈说的是听日才返。”
她拎起唇,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笑的时候耳垂上的素圈耳环也跟着晃了晃。
“我们今晚去行街shopping先,好唔好?”
陈远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抬唇笑着应了声“好”。
这次还是订的上次元旦他来时住的酒店,同一楼层,但房间号变了,在天井的另一侧。
祁津将两人的行李安置到房间,要离开时被陈远峥叫住,他回身应了句,“先生”。
陈远峥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咔哒”一声拧开,抬手递给闻岁之,“今晚你休息吧,让司机跟住就可以。”
“好的先生。”
祁津应了声便离开了房间。
闻岁之将玻璃瓶搁在身后的桌子上,朝陈远峥身边走去,他正垂着眼拆手腕上戴着的皮质手表,见她走过来,他将手表往沙发上一抛,抬手环住她的腰。
他抬手在她小腹上抚了下,“饿未?”
“还好,有少少肚饿。”
陈远峥“嗯”了声,揽着她坐在短绒面沙发上,“想叫room service,还是出去外面食饭?”
“出去食饭吧。”
第65章
晚餐是在一家日料店吃的, 一顿板前料理用了近两小时,桌上的那杯柠檬沙瓦也见底,闻岁之酒量不算好, 此刻酒劲上涌, 她眼前那碗荞麦冷面里浮着的酸橘片隐隐漂动起来。
暖调射灯落下来, 映出她双颊和额角的红晕,连胸口处的小片皮肤都透着薄粉。
等她喝了小半杯菠萝汁后,陈远峥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结账。
日料店离津安的河滨街道不远, 两人没搭车,不疾不徐朝河滨走去, 河边没有围栏, 水波推涌出轻柔潺潺声,三三两两坐着夜钓的钓鱼人。
夜风里混着热意,暖蓬蓬地吹得闻岁之头脑更晕, 走了小半晌后,她侧过身子, 额头抵着陈远峥的肩膀,双手缠上他的腰,声音绵绵道, “头唔舒服, 有点晕。”
陈远峥停下脚步,抬手在她后脑揉了揉,笑了笑低声问, “要返酒店吗?”
闻岁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他边应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定位发给司机。
等司机将车子开过来的时间里,闻岁之从他肩窝里抬起脸, 泠泠月光落在她眼里,像水波一样轻轻晃动,“好唔好似在港城,我们第一次牵手那晚?”
陈远峥垂眼笑“嗯”了一声,低声说:“今晚唔止可以拉住手。”
话落,他低头在她唇上很轻地印下一个吻。
翌日醒来时,闻岁之额角处还隐隐泛着点胀,她紧了下眼皮,又舒展开,这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视线缓缓聚焦在一侧床头柜上的瓷瓶台灯上。
下一秒,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指尖捏着拉绳将台灯拉开,亮起的灯罩像昏暗里一尾暖溶溶的萤火虫。
她偏了下头,接着暖光朝一侧看去,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但隐隐能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
大约几分钟后,水声渐渐停了下来。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陈远峥穿着灰色浴袍从浴室出来,昏光里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来,他走到床边坐下,稍俯身,曲指刮了下她温热的面颊,“醒了。”
闻岁之弯唇应了声“嗯”,下意识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陈远峥顺势伸开手掌贴上她的面颊,低笑着问道,“要唔要起身?”
闻岁之在他掌心里点了点头,接着抬手搭在他肩膀上,陈远峥顺势扶上她的后背,稍用力将人抱了起来,薄唇贴在她耳边,“头还痛吗?”
“一点点。”她靠在他肩窝应声,初醒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绵软,“早餐在房间里食吧,好唔好?”
“好,等下打电话叫餐。”
闻岁之洗漱完以后,酒店的早餐已经送了上来,陈远峥也换好了衣服,灰褐色亚麻衬衫,袖子半挽在臂弯,手腕上戴着一块棕皮手表。
他端起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她,“先饮点蜂蜜水。”
闻岁之接过杯子,喝了小半杯后,她拢着短绒浴袍坐下,抬手往飘着紫菜和蛋花的菱角汤里滴了几滴辣椒油,咬了半颗牛肉云吞,侧眸问他今天有安排吗。
陈远峥将印花瓷杯放回茶碟里,抬手端过麻绳餐垫上的鱼片粥,浅笑道,“没有,成个假期都听闻小姐安排。”
除了需要远程处理的几份文件,其他非紧急工作都已经延后了,完整地空出了这几天的短假。
临近正午时,司机开车将闻岁之送到父母家楼下。
她推着一只小型登机箱,里面只装了几件衣服,其他的衣物都留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边忆伶和闻淙已经将饭菜备好,他们两人平时虽然不常动火,厨艺却没退步,在家常菜里属于佼佼,闻岁之刚夹起一只鲜虾茄盒,便听到边忆伶问起这次的行李怎么这么少。
往常回家,她都会拎一只二十几寸的大号行李箱。
闻岁之眉心微动了下,垂眼咬了一口茄盒,面不改色道,“初秋的衣服薄一点。”
边忆伶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儿一眼,两秒后“嗯”了一声,给她舀了一勺热腾腾的八珍豆腐搁在餐碟里,没再追问什么。
他们家用餐时很少会边吃边闲聊,一顿午饭用下来,餐厅里分外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饭后,闻淙将碗筷搁进厨房的洗碗机里,听到烧水壶“咔哒”一响后,他走到茶桌前坐下,用沸水冲过几只茶盏,刚将茉莉花茶泡上,余光便瞧见闻岁之走到一旁的红木沙发前坐下。
闻淙眼尾纹路微绽了下,抬眼笑道,“有话要跟我和妈妈说?”
闻岁之颔首应了一声“嗯”。
闻言,他不由心生惊讶,拎着水壶给阳台的绿植浇水的边忆伶也愣了下,她放下水壶,也到客厅坐下,看向女儿的目光带起一分探究。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女儿这么正式地要主要同他们讲事情。
闻岁之双手交握在膝上,心里隐隐地涌动着类似于紧张的情绪,像是蝶破茧前轻轻煽动着软绵的翅膀,不易察觉却又无法忽视。
但开口时,声音却听着平稳淡定,她直言道,“爸妈,我交男朋友了,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
深色茶台上映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透明茶壶里飘着的几朵茉莉花渐渐同舒展开的茶叶一同落底。
或许是早就有所察觉,边忆伶和闻淙没多震惊,只是有些没想到她这段恋爱在异国的情况下坚持了这么久。
边忆伶同闻淙对视一眼后,开口问道,“岁岁,介意跟妈妈和爸爸说一下他的基本情况吗?对方是什么样的男生?”
闻岁之摇了下头,说不介意。
“他叫陈远峥,是港城人,比我年长几岁,很成熟很包容我,也很支持我的事业。”
此前她就已经思考过怎样同父母介绍他,因此没多思考便将早就斟酌过的措辞讲了出来。
听到名字时,闻淙拎着茶壶倒茶的手立时顿住,虽然平时除了文献和新闻联播,他不太注意其他新闻,却难得地对陈远峥这个名字不陌生,甚至算是了解颇多。
大约三四年前,俞市突发强烈地震,兆辉集团率先垂范,陈远峥也以私人名义捐款了上千万,而闻淙正是当年赴俞支援医疗队的带队人。
他像是被烫到般放下茶壶,抬手搭在红木扶手上,酝了口气,“是兆辉集团的那位陈董?”
闻岁之点头应了声“嗯”。
见状,客厅里倏尔陷入一阵寂静里,边忆伶和闻淙默契地沉默了许久。
虽然此前他们便达成一致,不对女儿的感情生活过多插手,给她最大的恋爱自由度,但乍然得知陈远峥是女儿的男朋友,难免有些不放心。
边忆伶神色严肃了几分,“岁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从做父母的角度来看,我跟你爸爸都很失职,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给你应该有的陪伴和关心,所以我们俩私下也聊过,不会干涉你的感情,我们也了解你们这一代人感情观比较开放,所以我跟爸爸也不会逼你恋爱结婚。”
“虽然我们做父母做的不合格,但再不称职,我们跟别家父母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会担心你遇人不淑,尤其你还是跟陈远峥这样精明的商人恋爱,平心而论,妈妈不太赞同你跟他处对象。”
她知道自己女儿从小就有主见,主意大,事业心也重,他们的态度未必会影响女儿的决定,但该讲的话还是要讲。
闻岁之抿了下唇,没应声,而是转而看向默声的父亲,“爸爸,您也跟妈妈一个态度吗?”
闻淙静默两秒后,点头应了声“是”。
“不过姑娘啊,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决定了,认定了就是他,我们也不会做出强行拆散你们的事情。”
对父母的态度,闻岁之并不意外,她垂睫思考了几秒,“爸妈,我可以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不赞同吗?”
边忆伶叹息一声,说:“岁岁,我们不了解你们日常相处是什么样的,但是从客观条件来说,两个家庭之间差距太大,网上关于他们家的新闻也不少,他的家庭实在是有些过于复杂了,私心来说,我不希望你去面对和处理这样的家庭关系。”
“而且你又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孩子,追赶他的过程会很累,还有外界的言论,公众不会去了解你们之间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东西,这些你都需要去承受,去面对。”
边忆伶说完后,闻淙没有多讲其他的话,只问了句,“陈家人私下找过你吗?”
闻岁之没隐瞒,“有找过。”
闻淙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此刻他喉间却突然很痒,他略显烦躁地捻了下手指,声线也低了下来,“既然如此,姑娘你的态度就没动摇过吗?”
“岁岁,爸爸今天再多说两句,恋爱可以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只要你们以后有打算结婚,那这就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父母不支持的婚姻很难走长远。”
闻岁之抬眸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父母,似是缓和气氛般地弯了下唇,“爸妈,我没有动摇过,他的父亲还有姐姐确实找我谈过,但落下风的并不是我,Lucian一直都站在我这边,他的小姨支持我们在一起,二叔和表妹也不反对。”
“其实,他的家庭并不像媒体报道的那样。”
她很淡地拎起唇笑了笑,“我知道仅凭我说,你们一时间很难相信,可能觉得我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是爸妈,你们担心的这些事情,在我和他恋爱前都考虑过了。”
“其实坦白来说,一开始我没想到我和他能走这么远,最初我只是想跟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能走多远是多远,哪怕不能建立一段长久的关系,同兆辉董事谈一场恋爱,我也不吃亏。”
她没有明说,但看边忆伶和闻淙松动的神情,心猜他们大概已经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了。
“爸妈,你们先看一下这些。”闻岁之边说着,边将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来之前她特意扫描的股权转让和产权转让的文件。
她没有去讲陈远峥有多喜欢,在意自己,感情有些虚无缥缈,讲再多也是空口无凭,远不比不上落在金钱上的东西来的简单直白。
边忆伶接过手机,两指放大,同闻淙一起看扫描件里的内容。
两人大惊失色,“这是……”
“这是这两年他主动送给我的东西,爸妈,其实怎么算我都不吃亏,就算没了爱情,他也给了我金钱保障,”说到这,闻岁之垂睫,拎唇笑了笑,抬眸时眼瞳比窗外的日光还亮,语气里也浮上笑意,“而且我愿意相信他,也相信我们的感情。”
这还是第一次在女儿脸上见到这样温柔的笑,边忆伶和闻淙此刻心下也已经清楚,他们女儿对这场谈话准备充足,对这段感情的态度也很坚决。
而陈远峥主动让渡利益,在这段关系里,他大概是认真的。
作为父母,也希望他是如此。
闻淙同边忆伶对视一眼,不由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惭愧又欣慰,这是二十多年来,他们一家人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聊天。
他轻轻拍了下爱人的手,“姑娘啊,我和妈妈知道你的态度了,抽空叫陈先生到家来吃顿饭吧,我们总要亲自跟陈先生聊聊儿。”
闻岁之顿了两秒,抿了下唇说:“其实这次是他陪我一起回来的。”
“爸妈,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这两天就可以见一见他。”
闻言,闻淙和边忆伶皆是一怔,端在指间的茉莉花茶也忘了喝。
边忆伶最先反应过来,想到闻岁之那只小型登机箱,不由在心里低叹了句原来是这样,她淡笑着说:“我们4号之前都休班,明后两天,看陈先生哪天时间合适,让他到家里边儿吃饭吧。”
第66章
主卧内, 雕花红木床上摆着几个红蓝印花的软垫,床头两侧各立着一盏蓝纹陶瓶台灯,床前落着双拖鞋, 有窗的墙角处挂着一幅卷轴挂画, 床头板上挂着的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双人结婚照。
边忆伶靠在红木床头板上, 样貌同年轻时相差无几,只是眼角,面颊多了些纹路, 眼神里也多了些沉稳和果毅。
她看着坐在对面弥勒榻上眉头紧锁的闻淙,低声道, “还在为岁岁处对象的事儿担心?”
经过方才女儿的一番话后, 她听得出女儿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还保有理智,应当也是权衡过利弊, 因此除却担心陈远峥那边复杂的家庭关系难处理外,其他的疑虑倒是消减了不少。
剩下的还是要看陈远峥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闻淙捏着从抽屉深处翻出来的褪色烟盒, 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咬在嘴边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他将受潮的烟支捏在指间, 沉默良久后, 低声说:“看他给姑娘的那些东西,他应该也是有几分认真,就是我这心里边儿吧, 就是觉得不踏实,没底儿。”
或许是身为男人,更了解男人的劣根性,才会忧心忡忡。
他弓下背, 双肘抵在膝盖上,一改平日在医院的冷静沉着,叹一声,说:“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
这话听得边忆伶笑了声,眼尾扬起些许细密纹路,她从床边站起身,走到闻淙身边坐下,“你这是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
看着爱人脸上的笑,闻淙不由也揉着额角失笑一声,接着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我也不算多称职。”
两人结婚至今,将近三十年,身为丈夫,他也只是做到了男人该做的而已,不走神不出轨并不是什么引以为傲的事情。
边忆伶低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别太担心了,他们现在也只是在恋爱阶段,再者说,依陈先生的家庭情况,就算他有心,定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时间还长着,别太上火了,一切等见面聊过了再说。”
闻淙“嗯”了声,“你说得对,一切等见面聊过以后再说吧。”
他反手握住边忆伶指节微弯曲的手指,小力度按摩了两下,“你那台Bentall手术凌晨才下,上床再休息会儿吧。”
边忆伶“嗯”了声,“你也来睡会儿吧,昨个儿不也是夜班。”
闻淙终于笑了下,手撑着膝盖起身,“好,都听边主任的。”
*
第二日上午,一辆亮黑色幻影在翠绿花坛前徐徐停稳。
陈远峥站在车子旁边,黑色衬衫的下摆收进西裤腰间,鼻梁上那副金边眼镜微微反射着阳光,看到闻岁之推开单元门出来,他冷淡的面容立时露出一丝笑意。
闻岁之走过去,握住他递过来的手,稍显惊讶地看着祁津从后备箱拎出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东西啊?”
陈远峥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垂眸笑着,指腹抚了抚她耳侧的皮肤,说:“第一次见你父母,不能空手来。”
祁津也跟在两人后面进去,将拎着的礼品盒依次放进电梯里后,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小屏上的电子数字缓慢跳跃,在十二层“叮”一声停住。
两人推门进来时,闻淙和边忆伶坐在客厅的双人红木沙发上,深色茶台上搁着一壶沏好的熟普洱,听见密码锁解锁声,他们顺势往家门口望去。
闻岁之带着陈远峥推门走进来,“爸妈。”
边忆伶“哎”了一声,用手臂轻碰了碰闻淙的胳膊后,她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看到陈远峥拎着的一众礼品盒,愣了下道,“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东西,破费了。”
陈远峥弯了下唇角,声音温和道,“应该的,伯母。”
闻淙也跟在边忆伶身后走过去,目光在陈远峥身上打量了一番,稍显客气地招呼人,“岁岁,带陈先生进来吧。”
陈远峥换客拖的动作微顿,抬眸淡笑道,“伯父,您叫我的名字就好。”
闻淙顿了两秒后,轻“嗯”了声,转身朝客厅走去,“过来喝杯茶吧。”
闻岁之和陈远峥在红木沙发坐下,他接过闻淙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后将茶盏搁在面前的花梨木桌上,看着对面的两人,淡笑着说:“伯父伯母,我同岁之确认恋爱关系已经两年多了,抱歉今日才来拜访二位。”
这话将他的态度摆明,今日过来是以晚辈,以闻岁之男朋友的身份来的,而非兆辉集团的董事,闻淙和边忆伶都听出来了。
闻淙饮茶的动作慢了两秒,接着抬腕将茶盏内的热茶饮尽,指腹摩挲了两下微糙的茶壁,“对你和岁岁的事儿,陈先生是何打算?”
他没问那些网络上写明的事情,而是直入主题。
闻言,陈远峥唇角弯起些弧度,侧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人,温和开口道,“只要岁之点头,我就是她的合法丈夫。”
这话一出,客厅内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闻岁之垂睫无声弯了弯唇,手指捻了捻腰间垂坠着的绸料,而坐在对面的闻淙和边忆伶,一人震惊,一人面露安心之色。
几秒后,闻淙清咳了一声,收起眼底惊讶,又问道,“你父亲对你们的事儿是什么态度?”
陈远峥表情淡漠一秒,随即重又露出些淡笑,“伯父,我母亲已经过世多年,陈家没有人可以干涉我的婚姻,包括我父亲。”
听到这话,闻淙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看来网络上对陈家父子和睦的报道掺杂水分,他点到为止地没有再问,恰好厨房的蒸箱也适时“滴滴滴”响了起来。
他站起身,“汤好了,先过来吃饭吧。”
吃完午饭,闻淙将陈远峥叫去了书房,房门一关,两个男人在书桌两侧站着,闻淙拉开深色太师椅坐下,抬眸对他说:“坐下聊吧。”
闻淙问,“饭菜还吃得惯吗?”
陈远峥颔首,“食得惯,您同伯母的厨艺很好。”
闻淙淡淡笑了笑,拇指抚了抚掌心,没再迂回地直言道,“坦白讲,我和她妈妈都不太希望自己的姑娘卷入陈先生这样的家庭里。”
对闻淙的态度,陈远峥并不意外,“伯父,我明白您同伯母的顾虑。”
“陈家在几年前就已经分家,如今只是在公众面前维持体面,我也很少同父亲一家接触,以后不论我同岁之结婚与否,陈家人都无权干涉,岁之也不需要去处理陈家那边的关系。”
他淡淡笑了下,“我Auntie她很支持我同岁之拍拖。”
这番话证实了方才闻淙的猜测,指腹在拇指骨节上抚弄了几下后,“你auntie是……?”
“我母亲的妹妹。”
闻淙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此刻和我说这番话时的真心,”他淡笑了下,“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也知道男人说的话转瞬即逝,保证不了什么。”
他目光迥然严肃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不过我也看得出,你们如今的感情大概率很稳定,我和她妈妈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无论你们以后的关系怎么变化,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陈远峥颔首,“您说。”
闻淙道,“我希望你能做到永远不背叛她。”
“我了解我自己的姑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你变心,我希望你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这是一个父亲对你的期望。”
“伯父,您放心,我不舍得让她难过。”陈远峥没有讲“我不会变心,我会一直爱她”这种话,他知道闻淙不会相信。
闻淙这才放松了些神情,露出几分真心的笑,“不知道陈先生是否还记得几年前的俞市地震。”
陈远峥有印象,“嗯,兆辉捐过物资。”
闻淙“嗯”了一声,“我是那次津安附医赴俞医疗支援队的带队人,远峥,我愿意给一个有慈善之心的人一次信任。”
他特意去了解过,除了内地灾情的私人捐款,陈远峥在山区也捐赠了不少希望学校,还特意设立了慈善机构,为贫困家庭提供了重疾金。
单看陈远峥这个人,闻淙是很欣赏的。
闻言,陈远峥眸光轻晃了下,没曾想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意料之外,也知道闻淙这句话,这声“远峥”意味着什么,他抬唇浅笑道,“多谢伯父。”
闻淙起身笑了笑,走过去,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和她妈妈后天有门诊,在津安这几天让岁岁带你四处逛逛吧。”
“好的,伯父。”
他们从书房出来时,客厅内的低声交谈也随之停下来。
闻淙走到客厅,微朝后侧了下身子,对闻岁之说:“岁岁,带远峥去你房间休息会儿吧,我和你妈妈也要午睡一会儿。”
闻岁之微讶地张了张唇缝,下意识看向错后闻淙一步的陈远峥,对上他浮笑的目光后,这才跟着拎起些唇角,她轻“嗯”了声,起身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腕,带着人朝短廊尽头的卧室走去。
见两人走进卧室,边忆伶才出声问道,“放心了?”
闻淙笑了笑,“算是吧。”
他拎起玻璃茶壶,倒了杯凉透的普洱茶,一口饮尽,润了润微干的喉咙,“远峥看着挺认真的,也没说些假大空的话,让他们谈着看看吧。”
边忆伶往热水壶里添了些水,“其实岁岁恋爱这段时间,还是变化挺多的。”
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忽然收到女儿发来的信息,叮嘱他们注意身体,有什么事要及时说,她不由低笑了声,拎着热水壶放在底座上,拨下拨片,红灯亮起,重新烧上水。
她重新坐回沙发,“仔细想想,如果这段感情真的不好,岁岁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这些年咱们三个人一直不远不近,习惯了这种彼此疏离的状态,想关心女儿却变得无从下手,但自从岁岁和远峥在一起后,她反倒成了第一个主动表示关心的人,打破了我们家以前的相处模式。”
“单从这件事儿来看,是我们要谢谢远峥。”
闻淙叹了一声,“咱们年轻时追求事业,顾大家舍小家,终究是亏欠了姑娘,”他拍了拍边忆伶的手背,“我们能力有限,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多替岁岁把把关,做她的后盾和退路。”
边忆伶应了声“是啊”,不过转念一笑,“说不准他们两个能走长远。”
闻淙也笑了笑,“但愿吧。”
*
推开米咖色房门,闻岁之拉着人走进卧室里,没开灯,转身在昏暗里看着陈远峥,几秒后抬手环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肩窝里,迎合气氛似的低着声音,“头先我有点紧张。”
陈远峥无声抬了抬唇,手掌在她后颈处抚了抚,“担心伯父唔同意?”
闻岁之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爸妈不会在行动上有所阻拦,或许以前自己不会多在意,恋爱或结婚也只是告知一声,但如今她隐隐有了改变,开始在意他们能否从心里认同。
陈远峥低头在她额面上贴了贴,同她对视着,双眼皮折痕微扬起,眼尾勾起些许笑意,他温声低语道,“头先同伯父在书房谈话,我也有点紧张。”
他边说着边用拇指在她耳侧皮肤抚摸着。
“嗯?”闻岁之微讶地掀了掀睫,搂着他腰的手臂不由收拢了些。
“因为那是你的父母。”
话落,陈远峥凑近,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刚要离开便被闻岁之踮起脚吻了上来,他下意识抬了下眉骨,手指扣紧她的后颈,娴熟地偏过脸回吻。
他微撩开眼皮,环着人越过藤编樱桃木衣柜,将她抱到斗柜上坐着。
这时候太阳正升在高处,照进卧房里,像柠檬黄宝石迷离的火彩,由窄到宽的光条落在斗柜和一侧衣柜上,映亮方才碰歪的黄铜唱片机,还有几本歪斜倒落的法文杂志。
窗外蝉鸣声渐渐多了起来,像越烧越旺盛的火苗,风吹得左一歪,右一晃,像他们叫嚣不停的心跳。
闻岁之抬手将陈远峥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随手往斗柜柜面上一搁,镜片隐隐反射着一点阳光,她抬手环着他的脖颈,纤细手腕在他颈后上下交叠着。
细长的手指在他的衬衫上落下小片阴影。
她张着水润泛红的唇,仰颈回应他的吻,灼热而沉促的呼吸落在两人鼻端,像窗外推进来的一波一波的热蓬蓬的暖风。
陈远峥站在闻岁之两腿之间,宽大的手掌抚过她被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手指捏住她腰间垂叠的绸料,微用力将衣摆从裤腰拽了出来,指腹顺势触上她腰侧温热如糍的皮肤。
他吻了吻她的面颊,顺着纤细脖颈往下亲着,手指也不自禁抚上她后背皮肤。
在两人呼吸逐渐凌乱时,陈远峥停住了手下的动作,额头抵在闻岁之的肩膀上,敛着眉眼平复呼吸,她一只腕骨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掌覆在他后颈上。
瘦薄胸口不断起伏着,她脸颊,脖颈泛着红,像沾水毛笔晕开的赭红色。
第67章
墙角处是一张实木书桌, 桌上一盏白色护眼灯,桌旁还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红色折叠落地灯。
书桌的另一边是铺着米棕色软垫的飘窗,窗户前立着一个矮矮的单层书架, 阳光越过书架落在白灰条纹的腰枕上。
陈远峥手指抚过桌面上因久用而留下的划痕, 视线随后上移, 落在墙面上嵌着的塞满口译书籍的书架上,他抬手从塞紧的书丛里随意抽出一本。
红色的书封有些卷边,那层过塑覆膜也翘了起来, 纸页泛着黄,几乎每一页都有圆珠笔写的笔记。
他倚靠着桌边, 边缓慢翻着书页, 边随口问起她为什么会想学口译。
闻岁之指尖在软皮椅背上刮了刮,回想道,“因为读中学那阵, 晚自修学校成日播 Global News,有一晚答记者问的片段里恰好有一位女性口译员出镜。”
最初决定学口译并非有什么意义深刻的原因, 只是本来就喜欢英语,又恰好被那位口译员身上的处变不惊的气场吸引。
闻言,陈远峥翻书的动作顿住, 抬眸看去。
两人对上视线时, 闻岁之弯唇笑了笑,“是不是挺草率的?”
她一旦下定决心,就会计划周密地去完成, 很少自我怀疑,只是后来出去做会,经旁人问起去回望时,才意识到当时的决定似乎有些草率, 也有一点冲动。
陈远峥合上书,手掌罩在红色书封上,指骨弯起将书扣住,“not really。”
他是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觉得草率。
“很多事情就是一瞬间的。”
陈远峥将手里扣着的书上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抬起胳膊环住她的腰,将人往身前带了带,抬唇笑道,“唔考虑过考口译司?”
“有考虑过。”闻岁之手指顺势摸上他胸口的扣子,当时答记者问里的女口译员如今已经成为口译司的司长,她称得上是带自己进入这行的引路人,自然也期待有朝一日能同她共事。
“但是后来识咗月慈姐,同她一齐成立了工作室,而且也确实更习惯freelancer的生活了。”
陈远峥“嗯”了一声,低颈在她鼻梁上印下一吻,“会唔会觉得遗憾?”
闻言,闻岁之拨动他衬衫扣的手指顿住,指腹按住那粒扣子,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不会。”
所有决定都是听从本心做出的,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抿唇笑了笑,抬手环住他的脖颈,“而且法定语文事务署唔设age limit,以后想转track随时都ok。”
港城的法定语文事务署同内地的口译司是并行体系,负责口译和笔译等相关的外事服务工作。
闻言,陈远峥抬起唇低低笑了声,他一直很欣赏她身上那股果断的野心,甚至称得上是迷恋,接着抬手抚了抚她的耳廓,低颈凑近,在她弯着的唇上碰了碰。
他环着人朝飘窗走,起身时另一只手扶着椅背将椅子推进书桌下。
飘窗的空间很大,可以轻松容纳两个人,阳光落在皮肤上的烫被室内的冷气中和,单层书架里除了同样泛黄的书堆,还有厚厚几摞并排的线圈本。
陈远峥手臂越过闻岁之的身子,探手将最上面的那一本抽了出来,黄皮线圈本巴掌大,放在他掌心甚至有些小,他抬起搭在闻岁之小腹上的手,随意掀开一页,里面是她以前练习时做的口译笔记。
他侧眸看向她,她的眉眼,睫毛,还有微驼峰的鼻骨都描着一层薄薄的金边,陈远峥不由弯了下唇,重又将目光落回线圈本,“现在仲识唔识当时的notes吗?”
闻岁之轻“嗯”了声,看完这页,抬指往后又翻了一页,“识得。”
这一沓线圈本应该是高中考口译证时练习的笔记,当时她的笔记系统并不完善,也还不太擅长脑记,记下的笔记比较多,也比较细,与其说是口译笔记,更像是速记。
话落,闻岁之朝前倾了下身子,翻了翻那几摞线圈本,从最边上那一摞里抽了一本,翻开给他看,“这一本就只能get到个基本logic了,”接着她抬手指了一小段,“这里记得应该是urbanisation的发展进程。”
陈远峥垂眼去看,目光由上往下看去,复又落回最上面,“这个symbol是urbanisation的意思?”
他边说着边抬手指了下那个三角形拦腰加一横的符号。
闻岁之瞬时抬睫去看他,惊讶像小水花似的在她眸子里漾开,弯着唇“嗯”了声,“怎么估中的?”
陈远峥轻抬了下眉骨,眼尾很浅地扬起弧度,“三角形出现的次数最多,大概估到它代指的是city。”
在提前得知答案的情况下,猜出三角加横是城市化并不难。
看出他有点感兴趣,闻岁之重又靠回他的肩膀,边往后翻着,边低声同他说着新出现的口译符号的意思是什么。
此刻看着这些字迹稚嫩的笔记,他像是透过纸张看到了同样稚嫩的她,不由微低颈用下巴蹭了下她的额角。
在她仰颈望过来时,两人短暂的凑近碰了碰唇。
午后柠檬黄的阳光落在陈远峥的侧脸,高挺的眉骨落下一小层阴影,大约是方才话题的烘托,闻岁之忽然想起在昆玉山别墅看过的那本相册,从小他的眼睛里便透着一股同年纪不符的沉稳,但十二岁之后的照片里,他眼里的平静里渐渐添上了一层冷峻和锐利。
她搭在他肩侧的手抬起来,指尖碰了碰他微扬的眼尾,“以前的相片里,好少见你笑。”
陈远峥低“嗯”了声,“以前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现在呢?”
闻言,他掀唇淡淡笑了笑,轻声反问道,“你说呢bb。”
闻岁之也跟着弯唇笑了起来,目光对上时,两人不由低笑出了声,她微抬了下颈,半垂下睫毛,在他下巴处轻柔地印下一吻。
似是无声在说以后要多开心些。
她靠回他的肩膀,拉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尖沿着他手背青筋来回摩挲着。
陈远峥反手握住闻岁之的手,拇指抚了抚她的掌心,随意问了句,“uncle n aunt之前有去港城玩咩?”
闻岁之想了想后说:“我读中学时,他们有join个港城的学术交流会。”
他轻应了声,捏了捏她的指节,“工作以后没叫uncle n aunt去玩下?”
“没有。”闻岁之摇了摇头。
以前并非不想,而是她没想过要这样做,而边忆伶和闻淙也没主动提起,互不干涉的相处模式久了,就会陷入固定思维,很少提出会很影响彼此原定计划的事情。
陈远峥的手指穿过闻岁之微松的指缝,贴住她温热的掌心,低笑着问道,“要唔要问下他们想唔想抽时间去港城玩几日?”
闻岁之愣了下,才应了声“好啊”。
她小幅度仰了下脸,鼻尖蹭了蹭他颈侧皮肤,接着低声叫了声“Lucian”,听到他“嗯”了声后,这才继续说:“好似是同你拍拖之后,我先慢慢觉得以前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唔太right,也有一点不太似一家人。”
反而更像是被血缘绑定的要完成任务的玩家。
“没有什么好或唔好。”
陈远峥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淡声道,“人在唔同阶段,唔同环境下,情感需求也会随之不同,你同伯父伯母之间的相处模式能维持这么多年,怎样都唔算bad,只是现在你的需求同情感表达方式转咗。”
闻言,闻岁之抿平的唇角松动了几分,心脏似乎也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她捏了下他的手指骨节,“陈先生,你这是’纵容式’安慰人。”
话虽是这样讲,但唇角却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陈远峥低低笑了声,胸腔隐隐透出些震动,“是实话。”
他顺着她起身的动作,松开了两人扣着的手,转而覆在她后颈上,淡笑着望着她清润的瞳孔,“等四十几岁时,我们之间大概也有变化,到时无论是你对我,定我对你,对爱情的需求或许也会随时间发生转变。”
阳光落在陈远峥的眉眼处,衬得他那双深邃凌厉的眼睛柔和了很多,像吹过一阵暖暖的春风,闻岁之不由弯起唇角,故意问道,“如果我四十岁的时候,还希望你keep住现在这样呢?”
陈远峥笑着抬了下眉峰,“那就还是这样。”
他抬手捻住她掉落在颊侧的几根碎发,娴熟地往她耳后别去,淡淡笑着继续说:“只要你唔系唔钟意,想怎样都ok。”
闻岁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噗嗤轻笑道,“陈生这么好讲话啊。”
陈远峥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抬起手轻捏了捏她后颈的软肉,抬着唇“嗯”了声,“对你anytime都好讲话。”
他扣着她的后颈,凑近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稍稍退开几分,两人目光碰上时,好似有微电流穿过胸腔刺过两颗跳动的心脏,陈远峥垂着眼皮淡笑了声,抬起另一只手,曲指抵起她的下巴,重又贴上她的唇吻住。
闻岁之后仰了下颈,合上了微张开的眼睫,她两只手抵在他胸口处,指尖随着呼吸的急促而蜷缩起来,将衬衫划出浅浅的褶痕。
陈远峥一只胳膊越过她的腰,搭在了窗边的单层书柜上,炙亮的阳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将每一条脉络都照得很清晰。
温热的鼻息扑落在两人的鼻端,面颊,换气间他们的鼻梁下意识会贴着蹭一下。
她今日穿得挂脖衫领口微紧,稍稍束缚着呼吸。
他似有察觉,微掀了下眼皮,手指摩挲着将她颈后的扣子解开一颗,在怀里人向后靠去时,下意识将手掌垫在柜边和她的后腰之间。
第68章
陈远峥目光落在闻岁之因后仰而线条绷紧的脖颈上,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沿着她两条细细的锁骨往上吻去,最后又在她唇上吻了两下才退开。
闻岁之掀起眼睫, 对上他的视线时, 眼瞳里晃出几分笑意, 她手臂沿着他腰侧圈了上去,靠在他肩膀上缓着过快的呼吸。
暖溶溶的阳光柔柔地裹在身上,她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蛾翅般缓慢扑了几下后合了起来,鼻息间是他颈间那股日晒后的干燥木香, 心跳也渐渐地回归平稳。
不知不觉的, 便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等闻岁之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后退了很多,只虚虚落进来一轮光晕, 她只轻微动了一下身子,揽着她的男人便察觉到了。
陈远峥将手机熄屏, 随手往腿侧一搁,低头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低声问, “醒了?”
闻岁之稍拖着音节“嗯”了一声, 搭在他小腹前的胳膊往上搂去,手指搭在他肩膀上,刚睡醒的声音绵软得像刚出炉的桂花糕, “我nap咗好久吗?”
陈远峥抬腕看了眼手表,“唔算久,唔到两个钟。”
闻言,闻岁之闭着眼笑了起来, 温热的呼吸小簇小簇落在他胸口上,“哪里不久,dinner time都差唔多到了。”
他们进卧室的时候就已经两点多了。
陈远峥只低笑了声,没说什么,手掌在她后背轻轻地上下抚着,等她慢慢缓神。
两人在卧房里待了小半晌后,推门出去。
客厅里隐隐能听到墙壁上时钟咔哒咔哒的走动声,阳台前拉着一层薄薄的米灰色刺绣窗帘,闻淙坐在藤编圈椅里,顶灯暖黄的光薄薄落在他身上。
他带着老花镜在看带的博士生发来的论文,一旁的圆桌上搁着一盏微微冒着热气的玻璃公道杯。
“你妈妈前天手术的病人突发高热,下午回医院去了,晚上不在家吃饭。”闻淙听到声响,抬眼朝两人看去。
接着,他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又问道,“饿了吗?”
闻岁之摇头说不饿。
闻淙颔首应了声,沉默几秒后又问,“远峥呢,这会儿觉得饿吗?”
陈远峥怔了一下,随即抬了抬唇角,淡淡笑着回答,“还未饿,伯父。”
闻淙“嗯”了声,视线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
见此,闻岁之用指尖轻轻刮了刮陈远峥腕骨内侧的皮肤,在他垂眼望下来时,她也抬眸看着他,无声地弯唇笑了笑。
晚饭没在家吃,闻淙带他们出去吃的牛肉凉面,面馆在小区外的沿街商铺,紧挨着地铁口,天色露出蟹壳青,渐渐中和掉最后一点残余的拓黄。
这会儿已经过了用餐高峰,但面馆的客人仍络绎不绝。
虽已入秋天,但店面偏小,几口煮面锅冒着腾腾热气,吊扇和空调仍双双运作着。
三人坐在店门旁的一张空桌,淡绿深口瓷盘里盛着牛肉凉面,铺着牛肉,番茄片,黄瓜丝,还有几颗嫩绿青菜,最中间是半颗流沙的麻酱蛋黄。
陈远峥将木筷上的短刺刮掉后递给闻岁之,接着又重新拆开一双木筷,闻淙坐在他们对面,余光看到这一幕,拌面的动作稍顿了顿,嘴角不动声色地扬了一瞬。
饭后闻淙直接回家去看论文,他们两人则没急着往回走,而是在小区附近逛了逛。
天空由蟹壳青晕染成石墨色,路灯亮起,像黑丝绒布面嵌了几颗淡黄宝石,街口往里的狭窄街道两侧的推车接二连三亮起灯,逐渐热火朝天。
防撞灯眨眼似的在黑色里一闪一闪的,喧噪里隐隐能分辨出几声飞机的嗡嗡声,闻岁之看了眼空中飞虫一样快速飞行的圆点,忽然想起以前祝初雨讲过的一个说法。
她紧了下两人松松交扣的手指,“你知唔知什么是’食飞机’?”
陈远峥轻扬了下眉心,“唔知。”
闻岁之弯唇笑着同他解释,“初雨以前同我讲,食满一百架飞机之后,望住天make嘅wish,愿望就会成真。”
陈远峥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抬唇笑着问她愿望有没有实现。
“我没有食过飞机,”闻岁之抬起另一只手挽上他的手臂,笑望着他说,“没有什么想要许愿的。”
以前她忙着计划,努力,忙着一步一步将规划里的目标都实现,现在虽然有了时间,却过了积攒期待的年纪。
陈远峥垂眼看着闻岁之,闻言心脏渐渐发软,似乎透过此刻成熟的眉眼看到了她以前忙碌到来不及天真的样子,他没多讲什么,只是低笑着“嗯”了声,语气温和地说:“以后想休息的时候,记得向我许愿。”
顿了一秒后,他弯了下唇,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当我是你的一百架飞机。”
闻岁之怔了一下后垂睫笑了笑,重又抬眸看向他,目光将他因笑意而变得柔和的眉眼描摹了一遍,轻应了声后,说:“陈生,我也是你的一百架飞机。”
“好。”陈远峥淡笑应着,抬手扶着她的后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初秋夜晚的风夹着点点凉意,拂在身上却让两颗心脏越发的鼓噪,隐隐泛起一阵烫意。
闻岁之到家的时候,边忆伶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正坐在餐桌前吃麻酱糖饼,加热后的麻酱香很浓郁,“远峥回酒店了?”
闻岁之边换拖鞋边“嗯”了声。
边忆伶又夹起一块糖饼,犹豫了会儿后说:“今晚早点休息吧,这几天你们两个正好可以四处逛逛。”
“好,知道了,妈妈。”
疏离久了,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也很难自然地开启闲聊话题。
闻淙冲完澡出来时,边忆伶刚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正看着工作的机器发怔,他走过去,“怎么了?”
边忆伶回神,“没什么,就是觉得除了聊远峥,不知道该跟岁岁聊些什么。”
“毕竟这么久了,没话聊是正常的,慢慢儿来吧,好在现在是有的聊儿了。”对此,闻淙看得比较开,当然这也是他不在行动上阻拦闻岁之这段恋爱的一个原因。
僵持许久的家庭关系总要一个刺激源。
他笑了声,调和气氛说:“今儿我特意带他们两个去小区外头吃面,远峥倒是适应挺好,对岁岁也上心,一次性筷子刮了木刺儿才给咱姑娘,挺细心。”
边忆伶好笑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道,“毛巾给我,我去晾上。”
*
这次回来,闻岁之没有接会,只偶尔校译几个工作室那边发来的笔译稿件,陈远峥那边,除了重要文件和必要的电话会议,其他工作都下放给连安和几位高层处理。
在津安的这几天,他们难得地像普通情侣那样相处约会。
暮色渐渐落满新月广场,一圈一圈的石阶环绕着中央下沉式绿色草坪,两人最高处的青灰色石阶前坐下。
闻岁之拆开陈远峥掌心里的刨冰,黄澄澄的酸杏肉上淋着蜜红豆,酸磨糕酱里混着深褐色杏干和山楂,她提起勺子舀了一颗黄杏肉给他,自己也舀起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里带着微酸。
“好唔好食?”
陈远峥将杏肉咽下,“嗯”了一声,“味道还不错。”
不多时,一小碗刨冰渐渐被吃掉大半,另一把勺子始终被遗忘在袋子里。
薄薄的云层被风吹散,露出一轮弯弯的月牙,像闻岁之此刻拎起的唇角,她稍稍侧过身子,看向身旁的男人,夜色将他的面容模糊,反倒衬得五官更加立体。
尤其是山根处的弧度,还有微带驼峰的高挺鼻梁,让人很像抬手顺着眉心往下抚一遍。
陈远峥也垂眼看向她,抬手将她唇边的发丝拨开,抬了下眉骨,无声在问怎么了。
闻岁之没讲方才的想法,视线往不远处绿坪递去一瞬,重又看向他,“现在的vibe,好像一下重返了大学生活。”
陈远峥抬了下眉,“哪里像?”
“以前晚上在操场练shadowing的时候,经常都会遇到拍拖的情侣,”闻岁之拎了拎唇角,眸里也晕染出笑意,她抬手捏住他自然垂下的指尖,声音低了低,“好似我们现在。”
陈远峥“嗯”了声,唇角抬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他们一般会做什么?”
闻岁之回想了下,只隐约有印象,“一齐牵手散步,揽下,仲会……”
她后面的话还未讲出口,眼前的光亮便被突然落下的阴影遮住,陈远峥倾过身子,抬手扶起她的侧脸,在昏色喧嚣里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稍微后退一分,垂眼,抬唇看着她,低声问,“仲会什么?”
闻岁之抬眸怔怔望了他几秒,脸颊不由泛热,她低颈靠在他肩膀上,垂下睫毛,抿唇没应声,陈远峥也没再追问,手掌搭在她脑后轻抚了抚,抬唇无声笑了笑。
当晚下车前,在浸满夜色的车厢里,她手指搭在他肩上,抬起身子,凑近在他鼻梁驼峰处轻轻印下了一吻。
在津安的五天没去大热景点,倒是将闻岁之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逛了一遍。
他们在假期前两天启程返回港城,临行前在医院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同边忆伶和闻淙一起吃了顿午饭。
用完午饭后,陈远峥给闻淙递了张名片,“伯父,听闻您在做AD方面的研究,若需要基因分析的支持,您随时联系我,或者联系上面的负责人。”
对于陈远峥知道自己在做阿尔兹海默症方面的研究,闻淙并不多意外,凭陈远峥的人脉和手段,想知道这些事情轻而易举。
闻淙看了眼名片上的内容,Genomics Zenith Limited,兆辉在瑞士注资成立的基因组公司,其基因组学的技术一直在行业内处于前瞻地位。
他此前参与的AD新型遗传点位的研究,便是基于全基因组测序分析,后续的研究自然也离不开基因组学方面的技术支持。
不得不承认,在投其所好这方面,陈远峥做到了满分。
闻淙没拒绝,他收下了名片,淡笑着说了句费心了。
等两人坐上车子离开后,边忆伶说起方才的事,“远峥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闻淙笑着“嗯”了声,表示赞同,不过回到办公室后,他便将名片放进了带锁抽屉深处,在他们两人感情的事定下来之前,他并不打算利用这份资源。
*
飞机落地港城时正值黄昏时分,车子驶出西环海底隧道,橙红色霞光厚厚地滴在大榕树的叶片上,在道路两侧无止尽地往前燃烧,降下车窗,涌进的风里隐隐能嗅到桂花的香气。
有轨电车缓慢地行驶在渐渐青灰的夜暮里,清脆“叮叮——”声唤醒沉寂的霓虹灯牌,层层叠叠地亮了起来。
黑色幻影拐入香兰道,神爱世人的红绿牌匾立在街头,空调水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像极了前年港城峰会的那场雨,淋湿了行色匆匆的路人肩膀,也淋湿了一大片路面。
霓虹灯五光十色地点亮繁华商铺和挂着比利吹波球的报刊亭,也透过车窗交相辉映地落在两人身上。
车外是车水马龙的忙碌喧嚣,车内是他们急促的吻和潮湿的鼻息。
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宝珠趴在泳池旁的躺椅上,眼巴巴地往外望着,车子刚绕过弯驶过来,小博美忽地抬起头,雪球脑袋歪了一下,静立两秒后兴奋地咧起微笑唇,汪汪连声叫着。
不多时,银色大门打开后,一辆黑色幻影慢速绕弯行驶到别墅前的喷泉旁。
闻岁之刚从车上下来,小博美便哒哒跑了过来,在她腿边陀螺似的转着,扑腾着,她笑着弯身将它抱了起来,肩上交叠搭着米棕色短流苏披肩被它两只前爪扒得掉落下来。
陈远峥走过来,抬手拢住落下的披肩一角,重新搭回她肩上,在宝珠脑袋上揉了下后,环着闻岁之的肩膀往别墅内走去。
佣人接过披肩和包,看着粘人的宝珠,笑着说:“先生,闻小姐,宝珠大概估到你们今日会返,一早就在外面等紧啦。”
晚餐已经摆上餐桌,鸡油花雕蒸蟹,清蒸东星斑,脆皮烧腩仔,上汤竹笙浸通菜,白鳝排骨煲仔饭,以及蜜瓜爵士汤。
两人刚坐下,佣人便从厨房端出两小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搁在他们面前。
美姨边拎着雕花冷水壶往杯内倒红豆水,边慈声笑着同闻岁之说:“闻小姐,听讲北方人讲究’出门饺子回家面’,我叫厨房留番一整条长面,唔好剪断,下次出差前再让厨房预备碗热腾腾嘅饺子。”
第69章
闻岁之有一瞬惊讶, 似是没想到美姨会了解这些习俗,她下意识去看面前的热汤面,这才察觉到这碗面是比较偏内地的牛肉面做法。
红汤面上铺着软烂的方块牛肉, 青葱和香菜碎, 一旁还配了一小碟鲜榨辣椒油。
汤面的热气好像顺着眼睛钻进了她的心里, 瞬间暖烘烘的,闻岁之抬眸笑着同美姨说了句多谢哂。
美姨搁下冷水壶,“唔使客气呀, 闻小姐。”
闻岁之提起匙羹先喝了一口原汤,温热的汤顺着喉管进入胃里, 她很浅地弯了下唇, 又舀起热汤喝了一口,眼瞳也被热气熏得清润明亮。
陈远峥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到她唇角的弧度, 也不禁无声笑了笑,提起餐具架的筷子夹起一缕细面。
闻岁之将匙羹放回勺托, 将干辣椒圈榨的辣椒油在面上淋了一圈,小碗里的面分量不多,她同陈远峥将牛肉面吃完后, 桌旁的佣人也刚好将蒸蟹拆完, 将两小碗雪白蟹肉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晚餐结束后,两人在一楼陪宝珠玩了会儿玩具才上楼,几颗豌豆弹力球被咬得吱吱乱响。
闻岁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软皮椅上,垂眼翻看一本硬壳书,落进来的月光在他身上淡淡地蒙了一层。
陈远峥闻声抬起眼,淡笑着合起手里的书, 在她走过来时将人揽在腿上坐着,手指稔熟地探进她的发根里试了下。
闻岁之拿起被他搁在桌子上的书,顺着小牛皮书签的位置将书翻开,随意扫了两眼书中的内容,是一本关于经济学的原文书。
翻页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
书房的书架里定期会添新购入的书进去,有时候她也会随手从专门放新书的架子里抽出一本来看。
陈远峥伸手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杯口在闻岁之唇边很轻地碰了下,“佣人刚才送上来的樽仔茶,安眠嘅,要唔要饮一些?”
闻岁之没再继续往后翻,重新将书签夹进刚才的位置,手指在杯底上微托了下,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能尝到淡淡的薰衣草和桂花的味道。
陈远峥将玻璃杯放回桌子上,抬手用拇指擦了下她唇上的水迹,“现在困唔困?”
“仲未困。”
闻岁之轻摇了下头,抬眸时恰好撞进他深邃却浮着笑意的目光。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半晌,有些沉寂的情绪在彼此眸心里发酵,她抿了抿唇,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凑近在他唇上很轻地贴了贴。
她弯唇笑着刚退开一点距离,便被面前男人抬手按住了后颈。
陈远峥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闻岁之起伏的脖颈,脸颊,还有眼皮,复又揉过她柔软的唇面,逐渐变深的眼神卷起无声的暗涌。
他淡淡地笑了下,稍偏过脸,用力吻住了闻岁之的唇,她另一只手也下意识抬起来搭在他肩上,搁在她膝上的书因两人动作而摇晃了两下,被一只大手接住后,反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接着温热的掌心扶上了闻岁之的后腰,指尖顺着她脊柱骨节一粒粒往上抚去,陈远峥重重吮了下她的下唇后,沿着她的脖颈往下吻去。
他稍显急促地喘着气,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锁骨处,嗓音透着些哑,“bb今晚在上面?”
温和的语气像是商讨,可他的动作却带着刻不容缓的强势。
闻岁之还没来得及出声回答,就被陈远峥面对面搂在了怀里,曲起的膝盖隔着丝绸布料贴着他的大腿,下一秒便再次被他压着后颈吻了起来。
呼吸焦急地交融在一起,换气时分开的片刻,灯光将两人唇上的晶莹照得明亮。
周遭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灼热,闻岁之像一步步往山峰跋涉的旅人,胸腔里的氧气随海拔升高而变得稀薄,呼吸时脖颈线条绷得很紧,她皮肤上也好似有一簇簇微小的火苗在跳跃,体温也跟着渐渐升高。
百叶窗被合上,遮住外面的光影,随后桌下的抽屉被拉开,手指探入拿出里面整齐摆放的消耗品。
陈远峥单手环住闻岁之的腰将人提抱起来,在落回时,她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立时抓紧指下的滑腻布料,刚要发出一点声音时便被面前男人抬颈吻住了唇。
他侧过脸,含着她的唇用力地吻着,握在她后颈的手指却时轻时重,非常缓慢地摸索着,像钝面软刀子一下下磨过,让人皮肤隐隐颤栗,辨不明那一刻是兴奋还是紧张。
一瞬间,闻岁之觉得自己像是被几根细棉线吊住的木质海鸥风铃,三伏天闷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卷动着两侧伸展的翅膀,让海鸥不受控制地一上一下地来回煽动着。
冷气像薄纱似的蒙了下来,在闻岁之热汗的皮肤上刮起一层细细的颤栗,她后仰的脖颈被一只灼热的掌心握回,接着被温热的唇安抚般地轻轻吻着。
她眼角溢出的一点泪水也被人用拇指温柔揩去。
过了会儿后,陈远峥托着她的腿将人抱起来,走到床边,他曲腿压在床上,握着她的肩膀将人按在被面上。
闻岁之掀开一点眼睫,泪雾视线还未清晰,便被陈远峥吻住了眼角,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随后吻便像毛毛雨似的,轻柔的,一下下的落在她身上,又情绪化的变得越来越激烈。
浮着青筋的手掌从她的腿窝一寸寸抚到伶仃细瘦的脚踝。
点火似的一路燎原。
良久后,宽敞的浴室内倏地响起流水声,热腾腾的雾气再次汇聚起来。
闻岁之靠在浴缸壁上,后背被温流的按摩水柱冲着,头发低挽着,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陈远峥冲完澡后从一旁的淋浴间出来,捞起架子上的浴袍穿上。
她从一旁雾气半漫的镜子里隐约能看到他的动作,朦胧的质感反而将他的一举一动,还有肌肉纹理衬出几分潮湿的电影质感。
不久时,陈远峥穿着浴袍走了过来,坐在浴缸旁边的宽凳上,“要唔要用Essential Oil?”
闻岁之点头“嗯”了一声。
浴室里有个柜子专门放她洗澡时用的精油和沐浴球,陈远峥打开雕花柜门,目光在整齐摆放的精油瓶上扫了一眼,侧眸望向她问,“想用边只scent嘅?”
“Chamomile。”
陈远峥从第二排最左边拿出一个墨色瓶子,往浴缸里滴了几滴洋甘菊精油,接着俯身探指拨动了几下水面,他将精油瓶重新放回柜子里后,浴室门适时被“咚咚”两声敲响。
随后传来佣人的一声“先生,闻小姐”。
方才结束后,闻岁之觉得有些饿,陈远峥便按响床头铃,吩咐厨房做一份清淡些的宵夜送上来。
他走过去开门,接过佣人手里的黑核桃木托盘后,又低声吩咐让人将卧室清理一下。
小牛皮提手托盘里是一盅热腾腾的茶碗蒸。
陈远峥将托盘搁在置物板上,抬手掀开青花瓷茶盖,接着将细长的匙羹递过去,闻岁之抬手时带起一阵细小的水声,她舀着上面的蟹肉和花菇慢慢吃着。
闻岁之看着他问,“肚唔肚饿?要食一点吗?”
陈远峥淡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饿,余光扫到她搭在置物板上的白石榴籽般透白的手指,他拉过她没拿匙羹的那只手看了看,指腹和掌心泛起一层白色。
他抚了下她有些皱白的指腹,“bb,唔好泡太久澡,食完宵夜就出来吧。”
闻岁之捏着勺子舀起一勺嫩滑的蒸蛋,闻声应了一声“嗯”,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有些发皱了。
两人从浴室出来时,卧室已经被佣人整理干净了,床上也换上了新的床上用品。
陈远峥关掉屋内的顶灯,只留了床头一盏暖黄调的台灯,他抬手将闻岁之搂在怀里,搭在她腰间的手掌轻柔地按着。
他低颈在她脸颊上吻了下,嗓音带着轻微的沉倦,“腰还有唔有不舒服?”
闻言,闻岁之眼眸放空了一瞬,想起他们后来在床上时的画面,脸颊像是再度被热气熏蒸,她往前埋了下脸颊,额头在他锁骨上小力度磕了下,低声说没有了。
陈远峥抬唇无声笑了笑,鼻梁在她脸颊上很轻地蹭了下,没再说什么,手掌在她后背小力度地拍着,“困唔困?”
经他这样一问,闻岁之也觉得困意上涌,鼻尖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轻应了声“嗯”,周身轻微的不自在也在他的轻拍下渐渐散掉。
陈远峥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下,“睡吧,晚安bb。”
等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后,他才轻着力度抬起手,微侧过身子将一侧的台灯熄灭,室内归于宁静的黑暗里。
*
十月下旬,GESI的Examination Team发来了证书邮寄地址填写的邮件,月底闻岁之收到导师何咏盈Eliana发来的面试邀请,导师的个人面试后,年底或次年初还有一场终轮的委员会面试,奖学金的申请结果也会同时公布。
闻岁之从文学院的绍玉楼出来,坐进车里看到后座的陈远峥,她惊了一下,边拉安全带边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
陈远峥笑道,“朝早在附近会客,正好来接你一齐食餐饭。”
他知道她上午要同何咏盈在这边面试,会客结束时离中饭还有一阵时间,便吩咐司机将车子开过来了。
餐厅在Euangelion Park附近,午间高峰塞车严重,汽车慢速移动,窗外的事物后退的速度也随之变慢,闻岁之视线在车外的青灰色电箱上顿了下,看清上面的字后轻笑了声。
陈远峥垂下眼,淡声问,“笑什么?”
闻岁之回眸看向他,弯唇道,“看到街边电箱写住’请好好爱’。”
陈远峥视线越过她的身子往窗外看去,已经不见电箱的影子,但他的表情却不怎么遗憾,“之前在其他block看见过一次。”
闻岁之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弯唇笑了下,“仲以为你唔会留意到这些love language。”
陈远峥默认地抬了下眉骨,“以前确实唔会care。”
他抬手牵起她的手,缓缓十指交扣住,唇边淡淡扬起笑意,“同岁之小姐拍拖后,自然就留意咗。”
听到这话,闻岁之抬起另一只手在眼前遮了下,手掌下的唇往上拎着浅浅弧度,几秒后她放下手,顺势搭在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她的身子也朝他那侧靠了几分,下巴轻抵在他肩上,“陈生也很会讲love language。”
陈远峥不置可否地掀了掀唇角,低头在她弯的唇上贴了下,“bb,是真心话。”
接着他曲起指节,托着她的下巴,侧脸含着她的唇温柔地吻了几下。
在这座极其讲究规则、秩序和效率的玻璃城市里,街角楼宇,电箱,避潮墩上的涂鸦像是某一秒拨停钞票永动机的触手,忽然闯入视野,让人去思考股票基金以及回报率之外的快乐。
而感情之于陈远峥,便是拨停的触手。
第70章
十一月底, 祝初雨跟公司申请了年假,跟英国男友Jamie在圣诞假前回国了,航班在港城转机, 两人干脆买了两程, 中间在港城停留几天。
她航班落地当天, 闻岁之在洲南的同传工作还没结束,见面时已是两天之后。
两人约在玉沙角区的一家咖啡厅,祝初雨坐的位置正对着玻璃移门, 一张做旧圆桌配两把木扶手宽皮椅,角落的散尾葵和万年青在微水泥墙上映出茂密的影子, 苍翠的叶子压弯细枝, 冷气吹过,蜻蜓翅似的一扑一扑。
祝初雨时不时朝门口张望一眼,看到闻岁之推门进来时, 她雀跃地抬手挥了挥,接着起身将人抱住, “岁岁,终于见到了!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
闻岁之抬手回抱住,轻笑着应了声“嗯”, “已经快一年了。”
拉开椅子坐下后, 祝初雨将夹板里立着的手绘菜单抽出来,抬手递过去,“还没给你点咖啡呢, 看看想喝什么。”
闻岁之点了一杯康宝蓝,很传统的浓缩配鲜奶油,附送的一小份烤吐司也随后送上桌,搁在浅色竹编篮子里, 咸口黄油在焦酥面缓慢融化。
祝初雨捏起长柄叉子叉了一块,咬了一口,惊喜地扬了扬眉心,“这面包烤得还挺好吃的,你快尝尝。”
“好久没吃过这种奶香的toast了。”边说着,她边又叉起一块吃掉。
闻岁之闻言弯着唇笑了声,也捏起叉子叉起一块,口感松软微焦,她放下小银叉后说:“前两天回洲南时,听工作室的几个来这边玩的小朋友说,翠榕坊地铁站附近有间很出名的吐司店。”
祝初雨快速咀嚼几口咽下,雀跃道,“太好了,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导航,翠榕坊好像离这不远,那等会儿咱们去逛逛?”
闻岁之抿了口咖啡后,弯唇应了声“好”。
祝初雨端起杯子抿了口全冰美式,刚吃过甜的,这猛地一喝苦得她咧嘴,宝蓝斜肩短袖下的肩膀也跟着缩了下,“对了岁岁,你这几天还有会吗?”
闻岁之摇了摇头说没有,“后面几天休息”
“Nice!”祝初雨眉眼弯弯地拍了下手,下巴抵在手指尖上,“那这两天抽空跟Jamie一起吃顿饭吧,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闻岁之笑着颔首,“你们定好时间后跟我说。”
话音落下,她搭在玻璃杯小耳朵上摩挲的手指不由放缓了些速度,后知后觉想起介绍陈远峥同初雨还没见过。
“好,等定好餐厅后给你发信息!”
桌上两杯咖啡见底,两人离开咖啡店,沿香兰道一路逛到翠榕坊,排队买了条招牌布里芝士吐司,临近午饭时间,她们搭的士去了附近的银海汇,饭后顺势在商场里逛了逛。
从一家香水品牌店出来,祝初雨晃了晃手里香气浓郁的试香条,中调的酸涩感后是一股皂香,闻起来还不错,但没有太戳中她。
她顺着缝隙将试香调塞进纸袋里,闲聊道,“岁岁,这次见你,感觉你状态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闻岁之脚步微顿了下,稍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有吗?”
“有啊。”祝初雨语气笃定。
她思量着拖音“嗯”了会儿,“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比较细微的变化,但常跟你接触的人应该都能感觉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大约是一种隐隐想要向外探索的感觉。
闻岁之被这话逗得轻笑了声。
祝初雨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觉得现在比之前的状态更开心吗?”
“嗯,要开心很多。”
祝初雨挽住人,“那这变化就是好的。”
她从不觉得有变化就一定是好的,只有自己感觉自己更舒服了,更开心了,那这变化才是好的。
*
傍晚时分,世元道别墅笼在橙红落日里,像绿茵里亮着光的一只黄铜玻璃灯。
陈远峥到家时,闻岁之正拿着藏食球陪宝珠玩,她微俯着身,微卷的黑发从她颈侧落下来,两颗耳钉映着薄光,像她唇角微扬起的浅笑。
他抬手松了下颈间的领结,笑着走过去,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下,“见完friend了?”
闻岁之弯唇“嗯”了声,抬眸看着在身旁坐下的男人,眉眼间隐隐透着疲倦,她抬手拉住他的手指,“是唔是好累?”
“还好,有少少累。”陈远峥淡淡笑了声。
他抬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往坏里揽了下,半敛着眼皮,下巴在她额角处轻轻地蹭了两下,随后低着声音说,“岁之,帮我摘下眼镜,好唔好?”
闻岁之应了声,抬手将眼镜摘下来,指腹在他鼻梁出压出的两点很浅的印记上揉了揉,陈远峥闭目休息了会儿,感受到她的动作,不由低低笑了声。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低颈在她掌心亲了下,又凑近轻轻吻了下她的唇。
虚贴着她的唇,低声说了句thank you bb。
小博美在两人脚边将藏食球咬得咯吱乱响,毛绒陀螺似的原地转着,又时不时抬起爪子抓一下两人的鞋子和裤脚。
过了小半晌后,闻岁之牵上他落在自己腰侧的手指,轻捏着他修长的指节,小幅度仰了下颈,视线往他那边递了下道,“初雨话这两天带她男朋友一齐食餐誻膤團對饭,你同我一齐去吧,好唔好?”
陈远峥手指动了下,缓缓穿过她指缝,温声答了声“好”。
察觉到怀里人的动作,陈远峥也随之松了松环着她的胳膊,往后移开些距离,他垂眼看去时,恰好闻岁之也抬眸望过来,对视时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她唇角抿起浅浅的弧度,碧润的瞳孔被落日映得很亮,抬手在他脖颈上抚了抚,“好像早就应该让你们认识了。”
陈远峥拢了拢两人交扣的手指,“几时都唔迟嘅。”
金黄色的霞光透过落地窗迎进来,在两人身上描摹了了一层朦胧的淡金色的边。
餐厅里,佣人正将餐食一一端上桌。
从翠榕坊买的芝士吐司也复烤了一遍,表面金焦,小瓷碟里配了凝脂奶油,红豆泥和柑橘果酱。
陈远峥晚上还有个视讯会议,用完餐便直接去了楼上书房,闻岁之这个月同交传的会虽排期不密,但手里也有几个笔译的件要交。
一个小时后,陈远峥忙完回卧室时,闻岁之正靠在落地窗前的软皮椅上,眉心轻轻拢着,膝上搁着台电脑,指尖快速敲击着键盘。
他无声抬唇笑了笑,没出声打扰,直接去浴室洗澡了。
等陈远峥从浴室出来时,闻岁之膝上的电脑已经合上了,手里拿着手机在回信息,落地灯的灯光斜斜落在她身上,映亮她一侧上扬的唇角。
他走过去,俯身将她膝上的电脑拿起来,抬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忙完了?”
闻岁之将手机搁在电脑上,笑着点头,“嗯。”
接着同他说起跟祝初雨和Jamie一起吃饭的事情,时间订的是后天晚上,她走到床边掀开薄被,侧身看着他问,“时间合适吗?”
陈远峥也靠坐在床上,抬眸望着她,“合适。”
他抬手握住她的指尖,拢在掌心捏了捏,温和深邃的眼眸里浮着笑意,“bb开口,什么时间都合适。”
闻岁之轻笑了声,回捏了下他的指节,“陈先生果然很会讲romantic words。”
陈远峥单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往一侧伸手,往眼镜往床头柜上搁,他抬手将人揽进怀里,笑着在她的鼻骨小驼峰上吻了吻,“cross my heart bb。”
两人现在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彼此鼻端,闻岁之视线从陈远峥的嘴唇移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深邃的眼睛上。
她抬手用指腹去抚他很高的眉骨,“好似忘了问你。”
陈远峥“嗯”了声,低声应,“什么?”
“你戴眼镜系唔系因为近视?”话落时,闻岁之的指尖刚好落在他眼尾处。
陈远峥抬手握住她的手指,微侧过脸,在她指节上吻了下,“嗯,轻微近视,平时工作,看书的时候会比较常戴眼镜。”
闻岁之不知道轻微是多少度,便往后退了些距离,她抬眸看着他,唇角抿起一点弧度,笑着问,“这个距离能看得清楚吗?”
陈远峥眸光温和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往上掀着弧度,淡声答,“唔清楚。”
闻岁之手指搭在他的小臂上,又往前靠近了几分,“这样呢?”
她在他深色眼眸里的缩影也随之变得明显了几分,温热的鼻息也再次交融。
闻言,陈远峥只是淡淡地掀了下唇角,没回应,而是直接抬手搭在她后颈处,手指收力将人揽了回去,两人鼻尖倏地轻碰在了一起,他这才轻笑着说:“bb,要这个距离才睇得清楚。”
话落便侧脸在她唇上吻了下。
闻岁之抬手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下,忍笑着说:“才不信。”
陈远峥掀唇笑了笑,低声说没什么影响,正常都看得清,他曲指在她脸颊上蹭了两下,低颈又凑近了几分,这才温声笑着问,“Can I kiss you”
这一声问句瞬间将人拉回刚确认关系时,此时看着他幽深含笑的眼眸,闻岁之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悸动和紧张,心跳似乎比那天还要快一些,但这次她没愣住,而是拎唇笑着仰起下巴,先一步贴上了他的唇。
陈远峥垂下眼皮,扶在闻岁之后颈处的手指捏了两下,吮吸她唇瓣的力度逐渐加重,舌头扫过她的唇缝,越过她松着的齿关,更深地吻着。
另一只手顺着她腰间蹭开的缝隙伸进去,温热的掌心顺势往上抚去。
丝绸睡裤被掷在床尾处,一只裤管顺着床沿落下去,在羊绒地毯上落下一道短影。
陈远峥朝前倾身,伸臂拿起柜子上的眼镜,重新戴在了鼻梁上。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屋内灯光在金色镜边上鎏金似的快速跃动着,镜片柔化着他眼底的情绪,却像是一面低清晰度的镜子,反映出闻岁之此刻的泛红的脸颊和肩颈。【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