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你觉得是谁想害你]……
“今天感觉怎么样?”
斐南基原本正靠坐在床上, 靠看书打发时间,听到开门声,他笑着抬头望去:
“殿下,您来了。”
显然对莱克斯的到来早有预料。
“经过亚伦医士的调理, 我感觉我已经恢复了很多, 但姑姑还是认为我多休息几天更好。”斐南基有些无奈地道。
作为上上任弗霍斯特侯爵的小女儿,琼斯夫人和斐南基的年纪其实并没有相差多少岁, 但每当琼斯夫人搬出姑姑这个身份时, 即使是斐南基也没办法不听从她的意见。
更何况, 她也只是在为了他的身体着想。
“我觉得琼斯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至少多休息几天总没有坏处。”
莱克斯走到床边, 这里早已摆好一把高背椅,显而易见,是斐南基特意提前为他安排的。
莱克斯施施然地坐下去。
“话是这么说, 可我身为领主却离开领地这么多年, 还把事情全都丢给姑姑一个人处理,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该好好休息的人是她才对。”斐南基笑着摇头。
“但琼斯夫人将弗霍斯特领打理得很好不是吗?这些年领地内的蒸蒸日上,大家都有目共睹。”
甚至莱克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不允许女人继承爵位,弗霍斯特领出个女领主也不是不可能。
斐南基看起来也不像很在乎他这个领主身份的样子。
“是啊,明明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就好像托雷斯身体不好, 明显不如他的表姐更适合担当下一任的弗霍斯特侯爵。但因为他是个男孩,又是我唯一的儿子,于是从小就成为了领主继承人。殿下觉得这公平吗?”
斐南基笑容淡然地问道,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在和莱克斯闲聊。
但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
莱克斯知道斐南基的独子托雷斯从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 时刻需要数名仆人围在他的身边照顾。
以至于等托雷斯再长大一些后,斐南基做主,让孩子的母亲带着托雷斯住到了另一处庄园之中,那里环境清幽,鲜有人至,十分适合疗养身体。
与此相反的则是琼斯夫人的女儿克伦娜,即托雷斯的表姐,那是个聪明活泼的姑娘,甚至从小就能跟着身边的骑士学习骑马与剑术,还学得很不错。如果她是个男孩,或许会被提议成为托雷斯之后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但她是个女孩,就注定了她这辈子只能像她的母亲琼斯夫人辅佐斐南基一样去辅佐她的表弟。
不,或许并不一定。
从斐南基故意拿刚才那番话来问他,莱克斯就清楚地意识到,斐南基似乎有意让弗霍斯特领诞生出王国的第一位女领主。
“这当然不公平,女人也并不比男人差劲,不是吗?”莱克斯沉吟道。
“尤其是在有更好的选择下,我们没必要非得将就。”
譬如因为托雷斯是个男人就捏着鼻子让他当上领主,然而他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一年有多少天能撑着处理领地内的事务还不好说。
更何况,莱克斯也从没听人夸赞过斐南基的这个儿子有多么聪明。
尽管这和托雷斯常年足不出户也有不小的关系,但连斐南基这个做父亲的都认为他在做领主的天份上不如自己的表姐,说明他的资质或许真的比较平庸。
“看来不管在哪个方面,”斐南基意味深长地道,“我和殿下的想法都一样。”
这就是斐南基在隐隐告诉莱克斯,他知晓他的来意,也愿意支持他登上王位。
而莱克斯登上王位后,必须更改旧有的继承法令,允许女继承人的出现。
在离去之前,莱克斯还是将心中的最后一个疑问问了出来,“斐南基,你觉得是谁想要害你呢?”
其实私底下,有不少人暗自猜测是琼斯夫人对斐南基下的手,毕竟她管理弗霍斯特领这么多年,与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样人尽皆知的便是她的野心。结果斐南基这个名正言顺的领主一回来,她就只能当个悠闲地喝下午茶的贵妇人。
肯定在心底觉得很不甘心吧。
莱克斯通过切尔各的打探,同样得知了这些私底下有关琼斯夫人的揣测。
当时切尔各问他是怎么想的。
莱克斯直接道,他不会因为多年的相识就轻易判断琼斯夫人不会对斐南基下手,毕竟这些揣测也说明了琼斯夫人确实有伤害斐南基的动机。
斐南基若是就这么撒手人寰,琼斯夫人定然能得到不少好处,譬如以帮助托雷斯管理领地的名义,重新获得弗霍斯特领的主宰权。
因此哪怕琼斯夫人与斐南基一直是十分亲近的家人,也不能肯定这些天她不是故意在人前表演一场无辜的戏码,以此来逃脱别人对她的怀疑。
但今天斐南基提出了想要让琼斯夫人的女儿成为下一任弗霍斯特领的领主,莱克斯就知道,琼斯夫人是幕后黑手的那点微弱可能也消失了。
所以,到底是谁想要害斐南基呢?他一向是位名声卓绝的贵族,鲜少听闻他与谁出现过龃龉。
就算是当宰相的那些年,有人对他恨得牙痒痒,也该随着他离开王城回到领地而烟消云散了才对。
“殿下不如换个想法,谁会不希望我死呢?”斐南基慢悠悠地道。
不希望斐南基死的人那可真是太多了,他的妻子、儿子,琼斯夫人,忠心的手下等等,连莱克斯自己都算在内。
莱克斯的瞳孔忽的一缩。
“……动手的是伊莱雅,对吗?”
尽管莱克斯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他显然十分笃定这个答案没错。
他不希望斐南基死去,打算借助斐南基的势力与伊莱雅抗衡。
那伊莱雅当然恨不得斐南基赶紧去死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如果伊莱雅早有预谋,何必等到现在才对斐南基下手。
更何况,她又是怎么和女巫搭上关系的?
一想到女巫,莱克斯不可避免地紧接着想到了梅拉。
哪怕梅拉没有明说,但弗霍斯特领突然出现了女巫,而梅拉又正好找了过来,其中的巧合多到莱克斯可以肯定那名对斐南基动手的女巫就是梅拉要找的艾莉卡,她曾经的老师。
可梅拉若是知情,又何必特意跑来弗霍斯特领救斐南基一命?更别提莱克斯相信,梅拉不会骗他,她与艾莉卡之间绝对没有联系。
“或许是她等不及了吧,王宫之中大概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大事。”
即使涉及自己,还为此险些丧命,斐南基谈及伊莱雅时的态度仍然淡定得可怕。
并且哪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足以让伊莱雅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的事,斐南基还是若有所思地道:
“其实王宫内,能够让我们这位王后殿下在乎的人并不多,不是吗?不过是一位国王陛下,一位西维里殿下。”
所以,这件大事要么与努伦格尔九世有关,要么与西维里有关。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对莱克斯的处境非常有利。
所以也难怪伊莱雅沉不住气了。
“我知道了。”莱克斯颔首,显然有了自己的考量。
*
弗霍斯特庄园的花园不愧是有专门的园丁进行打理,梅拉还未走近,已经让馥郁的花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只是她没想到,花园之中竟然还有另一个人。
“梅拉小姐。”
切尔各朝逐渐走近的梅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而当他的视线落到梅拉的裙子上时,不由有些恍神。
切尔各一发呆,梅拉就察觉到了异样,她低头,不断打量今天早上侍女新送来的裙子,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吗?是这条裙子哪里有问题吗?”
“不,这条裙子没有问题,它很美丽,衬得你就像在日光下的紫罗兰一样动人。”切尔各笑着否认。
同时,他的神色带出了些许怀念,“曾经莉莉勒斯王后也很喜欢紫色。随着她成为王后,渐渐的,宫廷的舞会上只有她是唯一一道紫色的倩影。”
“这样啊,想必这位王后殿下一定是一位十足的大美人吧。莱克斯有哪里和她相像的地方吗?”梅拉好奇地问道。
“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鼻子和嘴巴?”切尔各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莱克斯不管是和努伦格尔九世还是和莉莉勒斯放到一起都算不上特别相像,他更像是脱胎于父母的胚子,长出了一副独一无二的英俊面容。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和我说说更多有关这位王后殿下的往事吗?”梅拉笑吟吟的提议。
“在莱克斯的嘴里,他的母亲爱他,却鲜少陪伴他,以至于他就算偶尔和我提起,次数也是寥寥。”
毕竟莱克斯自己都没有多少和莉莉勒斯相处的记忆。
但是,早在莱克斯出生之前,切尔各就认识了莉莉勒斯,他一定见识过那个尚算健康,在贵族之间颇有美名的女人。
在切尔各的眼里,莉莉勒斯又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呢?
“当然,今天的天气如此晴朗,正适合在这美丽的花园里谈论一位如花般动人的美人。”切尔各不出所料地答应下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就着茶水与点心,更加愉快地度过这段时光。”切尔各提议道。
“好啊。”梅拉向侍立不远处的侍女挥了挥手,将想要喝下午茶的打算告诉她。
于是不出多久,梅拉与切尔各在花园的石桌前落座,各自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
共同发出一声喟叹:“好烫。”
第72章 第 72 章 [小情侣互动]
莉莉勒斯从小就在贵族间颇有名气。
她的出身算不上特别高贵, 只是一个子爵的女儿,然而随着她第一次踏入社交场,那副惊人的美貌便迅速在人群之中流传。
除了美貌之外,莉莉勒斯也有着一颗不输于外在的高贵心灵。
“王后殿下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人’。”切尔各怀念地道。
哪怕他们尽心侍奉在这些贵族们的身边, 还为了他们的安危拼上性命, 但还是被理所当然地瞧不起。
仿佛一个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的身份。
低贱的便永远低如尘埃,高贵的却世代高高在上。
当然, 切尔各从不这么认为, 否则他也不可能以一个农民之子的身份跑到王城, 甚至野心勃勃地参与王室骑士团的选拔。
“以我的能力, 当然十分顺利地进入了隶属于王室的骑士团。只是在骑士长选拔当日, 我打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贵族之子。可他们说,我是平民, 平民怎么能够站出来领导贵族呢。”切尔各淡淡地道。重提旧事, 他却没了当初那股充斥于胸中的愤懑。
时至今日,切尔各仍然能回想起那一天,血色的夕阳铺满了大半个演武场,而他紧紧握着剑柄不肯放手,任由汗滴从眼前滑落,无声地掉落地面。
原本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另外两个人扶了起来,正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切尔各。
他是切尔各今天的第二十一个对手, 连着对战这么多人, 哪怕是切尔各也觉得身体变得笨重起来,挥剑变得吃力。
即使如此,切尔各还是瞅准了时机,趁着男人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双手暂时麻痹时, 快准狠地挑飞了他手中的剑,拿下了最后一场胜利。
耳边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左不过是那些老调重弹。
“他还是人吗?怎么可能有人连着战胜了二十一个人还没累得躺倒?”
“不愧是被誉为怪物的男人,世上真的有人能比他更强吗?”
“可惜了,是个平民,就算赢了又怎么样?总不能真的让一个平民骑在我们贵族的头上吧?”
切尔各没有理会这些私语,他转动眼珠,看向一直立在一旁,双手抱臂,面色肃然地旁观了这场选拔的男人。
他就是即将卸任的骑士长。
不管是脸上的风霜,还是鬓边梳得一丝不苟的雪白,都证明了他确实不适合再继续担任骑士长这一重要的职务,骑士团到底是年轻人的地盘。
他也注意到了切尔各投来的目光,脸上难得出现了动容,那是一种不会被错认的遗憾。
他也在遗憾,为什么切尔各出身如此低微。
否则他也就不会陷入如此为难的地步。
沉默其实是一种无声而折磨的审判。
哪怕切尔各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可他却仍然执拗地相信着,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他会破格成为第一位平民出身的骑士长。
如果碾压般的实力都不能换来公平,那他继续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为了这些看不起他的贵族们白白受伤吗?
“这就是我们的新任骑士长吗?真是位英俊又出色的美男子。”
柔和的女声忽然响起,一下子便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华丽的裙装将女人本就绝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高贵,头顶上的王冠更是明晃晃地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如今的王后殿下,莉莉勒斯·艾伦诺。
“王后殿下。”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骑士都将握成拳的右手放至胸口,垂下头,朝莉莉勒斯恭敬地行礼。
其中当然也包括切尔各。
因此他只能听见属于莉莉勒斯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一抹紫色的裙摆出现在眼前,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也伸了过来。
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璀璨的宝石戒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切尔各,殿下。”切尔各扔下剑,牵过莉莉勒斯的手,郑重地在手套上落下一记轻吻,而后很快放开,半分狎昵意味也无。
“既然你从今天开始接任骑士长的职务,那么之后王宫的安全就拜托你了。”莉莉勒斯微笑道。
“王后殿下!”不等切尔各开口,老骑士长忽然喊道。
“嗯?有什么事吗?安德鲁。”莉莉勒斯一向温柔的目光转投到他的身上。
“切尔各他,他是一位平民……”安德鲁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若是切尔各成为骑士长,底下这些出身贵族的骑士们一定不会服从他的,说不定还要闹到努伦格尔九世的面前去,因此他只好犹犹豫豫地用这句话暗示莉莉勒斯,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是吗?”莉莉勒斯笑着将视线挪回切尔各脸上,“那看来你的身上流淌着不输于贵族的英勇,我为王室骑士团中出现你这样的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殿下……”切尔各愣了愣,清楚地知道有莉莉勒斯的肯定,这下他必定会成为下一任骑士长无疑。
心中原本涌动着的不甘彻底化为涅粉,他再一次向莉莉勒斯行了一礼,郑重其事地道:
“我必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
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之前,这顿下午茶也要彻底走入尾声了。
切尔各温和地同梅拉告退,他还有别的事要办,就不送梅拉回房间了。
梅拉笑着和他挥挥手,“庄园里如此安全,回个房间而已,还用不着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骑士护送我回去。”
等切尔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梅拉才慢条斯理地提起茶杯,喝尽了杯中最后一点凉透的茶水。
然后,她慢悠悠地沿着走廊,进入一楼的大厅,再慢步走上楼梯,来到了二楼。
“梅拉?你怎么会在我房间外面?”从斐南基处回来的莱克斯没想到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梅拉靠着墙,好像是特意在这等他的样子。
“因为我在等你啊。”梅拉笑吟吟地承认了目的。
“等我?”莱克斯想不到梅拉这么做的理由,“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事情嘛……倒是没有,只是想来给你看看这条新裙子。庄园的裁缝手艺可真好,不是吗?”梅拉当着莱克斯的面,提起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
剪裁得宜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腰肢,紫色的布料更是衬得她的肌肤雪白。
“是不错,这条裙子很适合你。”莱克斯给出了非常公道的评价。
“毕竟是你特意让人做给我穿的,当然适合我了,不是吗?”梅拉笑着道出了一个莱克斯企图掩盖的秘密。
如果说今天早上,梅拉还没意识到这条裙子的问题,但等切尔各说因为莉莉勒斯的美貌太过惊人,自她成为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会穿紫色的裙装,以免被比下去之后,梅拉便突然恍然大悟,这条裙子一定是莱克斯借着凯瑟琳之手给她送来的。
切尔各还说,哪怕莉莉勒斯去世多年,这一心照不宣的习惯还是在众位尊贵的小姐夫人之间得以保留。
至于莱克斯的心思,梅拉稍微一猜就明白了。
在他心中,母亲钟爱的紫色应该是世间最美的颜色,所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也想看到梅拉穿上紫色裙装的模样。
既然梅拉已经知道,莱克斯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了然地道,“是切尔各向你泄露的吧。”
哪怕莱克斯并不知道梅拉与切尔各共进了一场下午茶,但这座庄园里对这些陈年往事一清二楚的人屈指可数,稍一排除就能锁定目标。
斐南基没有机会,琼斯夫人不可能特意对梅拉提及莉莉勒斯,那便只剩下切尔各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梅拉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表示一切都是莱克斯的猜测,她可没有出卖任何人。
“所以,你觉得我是穿紫色漂亮,还是穿其它颜色更漂亮?”
接着,梅拉抛出一个令莱克斯都不敢轻易回答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莱克斯总有种不管选前者还是后者都会惹恼梅拉的直觉在不停地示警。
“我觉得,”莱克斯沉思片刻,一本正经地道,“不管是哪个颜色,你穿起来都很漂亮,但只有你喜欢的颜色,穿起来才最漂亮。”
梅拉满意地哼笑一声,“莱克斯,你可真是变得越来越会讨女人欢心了。”
“听说切尔各当初也很受夫人小姐们的欢迎,我看哪怕被称为‘冷美人’的琼斯夫人对他的态度也很不错。你和他呆在一起的这些天里,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吧?”
莱克斯:“……”
他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难道要信誓旦旦地告诉梅拉,他从没和切尔各学过这种对女人油嘴滑舌的本领吗?
见莱克斯哑然,梅拉倒是心情很好,哼着歌就离开了。
在彻底擦肩而过之前,梅拉红唇微启,仿佛有些烦恼地抛下一句:“说起来,我的腰围好像比以前粗了一点,你觉得呢?莱克斯。”
莱克斯下意识地回想起前不久,他的手放在梅拉后腰的那一瞬。
真切感受到的温热和记忆中的样子进行比对,好像并没有差别?
然而思绪回笼,莱克斯便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口干舌燥。
以及心底对梅拉深深的无奈。
他知道,梅拉是故意这么说的。
就是想看他心绪不宁的样子作乐。
可莱克斯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梅拉递来一瓶毒药,他难道舍得对她说不吗?
爱情,就是最令人心知肚明,又无法抵抗的毒药。
第73章 第 73 章 [猝不及防的道别]……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但同切尔各聊天可比同杜克瓦托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聊天有意思多了。
切尔各出身普通,从小就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总是能用风趣又幽默的口吻同梅拉描述他见识过的那些趣事,哪怕是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了争一个牧羊女大打出手这种事情, 都能叫他讲得妙趣横生。
尤其这些年, 他为了躲避其他人的寻找,四处流浪, 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王国, 嘴里的故事更是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我曾经到过一个小镇, 那里有非常独特的酿酒技术, 酿出来的果酒甘美又甜腻。除此之外, 镇上每年都会在秋季的尾巴举行秋收庆典。在庆典当天,每一个年轻的男孩都能够带着亲自挑选出来的一束麦穗赠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如果姑娘接受了, 那他们就会在冬季前往教堂, 在亲人们的见证下幸福地走到一起。”
“等一下,如果这对年轻人的父母有一方不同意该怎么办?”梅拉好奇地问道。
她总觉得不可能每一对在一起的年轻人都如此顺利,如果说他们因为年纪小,容易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但他们的父母一定有着最冷静的考虑。
譬如家境是否相当、嫁妆是否丰厚等等,难道就没有哪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的吗?
“那他们只能阻止自己的儿子向心上人表白,或是阻止自己的女儿接受表白了。否则按照镇上的风俗, 在庆典当天表明心意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祝福, 是必须要到教堂成婚的。”
切尔各笑着拎起桌上的茶壶,为梅拉快要见底的茶杯续上了温热的茶水。
“说起来,曾经倒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比如不许儿子拿走家里的任何一根麦穗, 比如在庆典当天将女儿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之类的。”
“那他们岂不是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了?”梅拉感兴趣地咬下一口淋了柑橘果酱的贝壳蛋糕,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
“唔,年轻人为了爱情,总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的。”切尔各耸了耸肩,道出了故事的后续。
其中被阻止的儿子去别人的田地里苦苦寻觅,总算凑齐了最不起眼、最干瘪的一小束麦穗。
被阻止出门的女儿则守在窗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住了情人抛来的麦穗。
“总之,只要真心想在一起,任何困难都不过是爱情的垫脚石,不是吗?”切尔各状若无意地笑问。
梅拉却是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口贝壳蛋糕塞入嘴里,对切尔各的话不置可否。
完蛋。
见状,切尔各在心底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殿下如果想要得偿所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
晚上,梅拉照例到尤莉尔的房间看望她的情况。
经过这六七天的修养,尤莉尔显然和之前虚弱的模样大相径庭,脸蛋重新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因此,当她兴致勃勃地向梅拉提出,想要提前离开弗霍斯特庄园时,梅拉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了?你是担心我太着急了吗?”尤莉尔以为梅拉是在体贴自己,表情不由变得扭捏起来,“你放心好了,以我现在的恢复速度,最迟三天后就能完全康复,绝对不是在故意逞强。”
说着,她还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梅拉。
梅拉从先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反正是你的身体,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我们就提前离开好了。”
“那就说定了?三天后我们就走。”尤莉尔兴奋地道。
这几天她一直呆在房间里休养,就是为了能够尽快康复。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几天里,尤莉尔已经对贵族们奢靡的生活暗暗心惊。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自力更生,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只是在提出这个想法之前,尤莉尔难免有些担心会遭到梅拉的拒绝,毕竟梅拉看起来很适应在庄园里的生活,她和侍女口中的领主大人、贵客等人也有不错的交情。
尤莉尔知道的,梅拉不是传统的女巫,如果有得选择,她未必喜欢过远离人群,冷冷清清的日子。
眼下见梅拉毫不留恋这些丰饶的食物、华丽的衣着,而是愿意跟着她冒着危险继续寻找艾莉卡,尤莉尔的内心自然十分喜悦。
她巴不得明天就插上翅膀飞出这座仿佛巨大囚笼的庄园。
“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你注意好好休息。”
梅拉退出了尤莉尔的房间,正好撞上开门打算从房间里出来的莱克斯。
隔着大半条走廊,两人遥遥相望,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整面墙涂上了静谧的阴影。
“怎么了?”注意到梅拉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有点久,莱克斯端着烛台走了过来。
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张则陷入深邃的黑暗中,唯独那双金眸熠熠生光,含着摄人心魄的神采。
“没什么。”梅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莱克斯,默了片刻,还是将她要提前离开的事情咽了回去。
“你呢?”梅拉冲着莱克斯端着的烛台抬了抬下巴,问道。
“睡不着,打算到花园里透透气。”莱克斯坦诚地答。
“看在今晚月光不错的份上,我就陪你一起去花园里逛逛好了。”
梅拉放下已经准备推门而入的手,转而同莱克斯走到了花园里。
等真的对上天空中那一轮银月,才发现走廊里洒入的月光不及花园里十分之一的美丽,银白的光辉流淌在地面,仿佛一道蜿蜒的河流,无需靠近已然感受到一股凉意。
明明是夏夜,梅拉却下意识地抚上了手臂。
“冷?”莱克斯没有忽略梅拉的小动作。
“怎么可能。”梅拉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接着用手背又轻又快地碰了莱克斯的小臂一下,“看吧,我可不冷,比起来好像是你的皮肤更凉一些。”
莱克斯默默回味着刚才片刻触碰的余温,承认了,“嗯,是我有点冷。”
“这些天,我好像从没见你来过花园?”梅拉伸手抚摸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蔷薇,甚至低下头嗅了嗅花香。
“你倒是和切尔各每天下午都要来这喝一场下午茶。”莱克斯淡淡地看了梅拉一眼。
尽管他的语气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还是让人能够清楚地知道,提及这件事时他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和切尔各聊天很有趣,不是吗?比如他就会告诉我,你小时候还怕过蛇,嗯?”
梅拉扭头,冲莱克斯玩味地挑了挑眉梢。
“小孩子当然有很多可以惧怕的东西,比如蛇这种滑溜溜、长相可怖,还含有剧毒的动物。”
莱克斯倒是一点都没有被人揭老底的羞意,十分坦荡地与梅拉对视。
最后还是梅拉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说小孩子才可以惧怕,难道长大了就必须勇敢无畏地面对一切了吗?”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怕一条蛇?”
说着,那时迟这时快,莱克斯忽然伸手,快准狠地掐住了一条突然从花丛中窜出来的小蛇的七寸,让它只能白白吐着蛇信,却伤害不了任何人。
梅拉常年行走在森林之中,也捉过不少蛇或是□□这类有毒的动物,不管是蛇胆还是□□背上的蟾酥,都是她常用的材料。
因此见到莱克斯捉住了这条不过只有指节长的小蛇,梅拉不仅不害怕,还略微凑近观察了一下它的品种。
“这种蛇好像是无毒的,你不如把它丢回去算了。”
然而没等莱克斯有所动作,梅拉却又改变了主意,“不然你还是把它解决了吧,省得以后吓到路过的侍女。”
于是窜出来吓人的小蛇以一分为二的模样回到了花丛之中。
梅拉与莱克斯则陷入了好一阵的沉默。
刚才的话题,哪怕莱克斯只提到了蛇,可梅拉知道,他的回答中包含的不只是蛇。
人会因为无能为力而感到害怕,忍不住退缩,甚至逃避,但那些曾经能对小莱克斯造成伤害的东西,对如今的莱克斯来说俨然不值一提。
这是莱克斯未曾向梅拉展示过的自负。
也是到了这时候梅拉才意识到,曾经的莱克斯一直在隐忍,他将所有冷硬的棱角都收了起来,才终于成为了黑暗森林中那个任劳任怨、沉默寡言的莱克斯。
只不过因为她一开始就见过了他最狼狈的一面,才觉得他一直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小王子。
“今晚,你对我撒了一个谎,对吗?”
终于,莱克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早在走廊那会儿,莱克斯就知道梅拉所谓的“没事”是用来搪塞他的借口。
然而哪怕他忍不住问出了口,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也给梅拉留足了继续哄骗他的余地。
哪怕梅拉若无其事地否认,他便不舍得再追问下去。
可梅拉却只是理了理垂落脸颊的发丝,突如其来地承认了:“嗯,我骗了你,其实我当时想告诉你的是,三天后我就会和尤莉尔与塞拉斯离开这座庄园。”
“三天后?”莱克斯让这猝不及防到来的分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阵风吹过,烛台上的火焰也跟着跳了跳。
“到时候,你就不要来送我和塞拉斯了,尤莉尔还一直不知道这座庄园里住着她最讨厌的姓努伦格尔的人呢。”梅拉故作轻松地道。
“……好。”
沉默片刻后,莱克斯答应了下来。
第74章 第 74 章 [教皇之死]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梅拉早就将她们要提前离开的决定告诉了琼斯夫人, 因此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庄园的大门前,负责送她与尤莉尔离开。
尤莉尔率先上了马车,反倒是梅拉在马车前停留了一会儿, 接过了琼斯夫人递来的薄薄一张纸, 上头还盖有绝对不可能伪造的家徽印章。
“尽管不知道你们之后打算去哪,但这相当于一份以弗霍斯特家族作为担保的通行凭证, 有了它, 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其它领地了。”见梅拉面露不解, 琼斯夫人解释道。
不是所有想要离开领地的人都愿意成为商人的, 毕竟商人这一身份比农民还要不体面, 因此这些人自然要想出别的办法绕开王国的法律。
其中一种办法便是梅拉手上的这份附有家徽的凭证。
这年头,贵族的信誉附含绝对的保障,有了它, 就像是大喇喇地告诉别人, 梅拉背后有偌大的弗霍斯特家族兜底。
当然,琼斯夫人既然敢拿出这样一份凭证给梅拉,就意味着她并不担心梅拉之后万一惹上麻烦连累了他们。
说到底,这么干的贵族并不少,甚至还成了一些小贵族专门敛财的手段,至于拿着这份凭证的人到底和他们的家族有没有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今天你放我的人一马, 明天我放你的人一马, 大家不约而同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谢,这份凭证对我来说很有用。”梅拉妥帖地将这张纸收了起来,转身上了马车, 紫色的裙摆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一幕,让站在二楼窗前的莱克斯尽收眼底。
“既然都站到这来了,殿下为什么不直接送梅拉小姐一程呢?”切尔各走到莱克斯的身旁,同他一起目送载着梅拉与尤莉尔的马车远去。
莱克斯淡然地转身,“没什么好送的,现在只不过是暂时的离别,我们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感受到莱克斯的笃定与势在必得,切尔各耸了耸肩,最后向远处已经变成黑色小圆点的马车投去一眼,忽然看到另一个小黑点正不断朝庄园接近。
等黑点逐渐放大,切尔各才看清那是一个骑着马的人。
很快,莱克斯与切尔各便被请到了斐南基的房间,得知了一个刚从王城得来的消息。
*
另一头,梅拉与尤莉尔告别马车后,一路顺利地离开了弗霍斯特领。
有了琼斯夫人给的通行凭证,她们不再需要特意绕远路,而是径直追着艾莉卡的踪迹而去。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这样都没追上艾莉卡。
“我、我飞不动了,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塞拉斯气喘吁吁地落到地面上,只差没有直接一屁股坐下去了。
梅拉与尤莉尔也分别找了个树桩子坐下,她们同样累得不行。
梅拉捶了捶发酸的小腿,却发现肩膀也硬得难受。
“我怎么感觉,我们再这么走下去,就快把半个王国给走遍了。”
过了一会儿,塞拉斯恢复了点力气,弱弱地道。
其实梅拉也有这种感觉,黑暗森林位于王国的中南部,她们中间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如果将这一路行进的路线画到地图上,就会发现她们正在隐隐接近位于王国最中心的王城。
这让梅拉不得不慎重起来。
艾莉卡为什么要去王城?
难道她有认识的人在那?
还是说……她卷入了梅拉并不想看到的纷争中。
这么想着,梅拉看向尤莉尔,尤莉尔则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走吧,我们争取在日落之前找到一个可以休息一晚的地方。”梅拉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总归尤莉尔哪怕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要担心艾莉卡会不会因此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可惜今天梅拉她们的运气不太好,塞拉斯提前在天上转悠了一圈,也没在山脚附近找到村落,她们只好折返回去,找了一处狭窄的山洞过夜。
捡来的树枝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这处只够梅拉与尤莉尔一人一面石壁靠坐下来的山洞。
塞拉斯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窝在梅拉腿上。
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梅拉根本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不停地在打哈欠。
“喏,吃个果子吧。”尤莉尔从一旁递过来一颗颜色青翠的果子。
梅拉接过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顿时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但酸涩的果子也有好处,那就是梅拉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不再打哈欠了。
于是梅拉把剩下的果子递到同样频频在打哈欠的塞拉斯喙前,毫不设防的塞拉斯还没来得及高兴梅拉的投喂,就酸得将果肉直接吐到了地上。
“呸,呸呸,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会这么酸?”
“这是我随手从树上摘的果子,放心,没毒。”纯粹是尤莉尔认为梅拉与塞拉斯如果一直这样没精打采的,今天肯定赶不了太多的路,才特意给她们一颗酸果子提提神。
说着,尤莉尔还让梅拉与塞拉斯千万别跟她客气,她还多摘了好几颗这样的酸果子。只要她们犯困,随时都能找她再来一颗。
一想到嘴巴里还在发酸的舌头,梅拉与塞拉斯瞬间不困了,甚至精神头十足,赶在下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让梅拉有些奇怪的是,小镇上的人哪怕在说笑,脸上也挂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于是梅拉让尤莉尔先去找地方休息,她则假装买东西,在一个摊子前驻足听了好一会儿,可惜并没有听到有人聊到什么有用的事情。
直到晚上,梅拉与尤莉尔在旅舍大厅用餐的时候,店主忽然从柜台后走出来,一脸沉痛地对众人道:“让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叉,为伟大教皇阿隆索的逝去默哀三分钟。”
于是梅拉就见大厅中的其他人真的纷纷放下餐具,双手合十,闭上眼,同店主一起默哀。
直到三分钟后,店主发出一声“好了”,他们才睁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正常用餐。
尤莉尔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她知道这片土地上每个人在名义上都是信仰教会的,但她从没想过真的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对教会,乃至于由教会人为捧上高处,高高在上俯视世人的教皇充斥着一种无声的狂热。
尤莉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发现自己竟然被激起了一层汗毛。
等到回了房间,她忍不住问梅拉:“刚才那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到店主说的吗?教皇死了,他们在为他默哀。”梅拉答道。
“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尤莉尔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或许他们就是被所谓的信仰给控制了呢?”
梅拉回想她在白松镇长大的那些年。
“你可以试着想一下,你一出生,就要被带到教会进行洗礼;等到你长大了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则必须要到教会的神父面前许下誓言;之后你老了,老得失去呼吸,不得不躺进了棺材里,也需要在神父的主持下举行葬礼。”
“人的一生重要的事情也就这么多,而教会参与了其中的全部,这时候它说什么你都会信的。”
譬如教会说所有人都要像敬爱自己的父亲一样敬爱伟大的教皇。
譬如教会说教皇逝去是对我们的巨大打击,每个人都要为此而感到悲伤。
因此哪怕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教皇一面,在听到教皇离世的消息时还是会有种天塌了的错觉。
这时候他们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包括刚才在旅舍大厅内的由店主主动倡议的默哀时刻。
“……我还是觉得太可怕了,”尤莉尔让梅拉说得打了个冷颤,“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应该有自己的声音,而不是让别人的声音来指使我们如何生活。”
梅拉想到教会说人是不能撒谎的,否则会受到其他人的唾弃。
但她想,如果这话让尤莉尔听见了,尤莉尔大概要开始进行反驳了。
如果是善意的谎言,为什么不能说?难道直白地让人受到伤害就是对的了吗?更何况,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撒谎?
“不过,可能这就是教会无法容忍女巫存在的原因吧。”梅拉仿佛开玩笑般道。
会思考的人,才不会被教会所谓的教义牵着鼻子走。
没看到那些受过教育的贵族们一个比一个会装模做样,看起来接受了教会的信仰,其实根本没把教会那套人要受苦才能获得幸福的说辞当回事吗。
如果人要受苦才能获得幸福,为什么他们这些贵族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吃着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美食,一套套换着数不清缝了多少珠宝的华丽衣服。
只要不是落魄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比如被国王削去了贵族头衔,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尝到苦头。
更不可能真心实意地信仰教会。
再加上普通人就这么多,让贵族们盘剥了,就没法再让教会狠狠刮下一层油水来,因此贵族与教会之间也有着不小的矛盾。
不知怎的,梅拉久违地又一次想起了菲斯特子爵和格奥鲁多主教。
第75章 第 75 章 [意外救下西维里]
半夜, 忽然响起一阵雷声将梅拉从睡梦中惊醒。
冷白的光一闪一闪地打在床铺上,窗外很快下起了雨。
“啪”的一声,没关紧的窗子被风撞开,雨水瞬间打了进来。
不用想, 一定是因为塞拉斯昨晚回来时又粗心大意地留了条窗缝。
梅拉不得不起身前去关窗。
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 风将梅拉的头发吹得狂舞,她一面关窗, 一面随意地往下一瞥, 便看见一行四五个人匆匆地敲开了旅舍的大门。
他们的身后还停着两辆载满了货物的马车。
或许是来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车盖都没了, 因此梅拉能够清楚地看见车内堆着一个个木桶,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正当梅拉想要收回视线,却发现余光中某个木桶好像动了一下。
奇怪,是错觉吗?
梅拉不由又往马车那看了两眼, 结果就和其中一个抬起头的男人对上了目光。
他大概意识到了梅拉在看他身后的马车, 眼神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
梅拉假装被吓到似的彻底关上了窗,却在窗后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的眼神比起威胁,更像是那些木桶里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害怕她看出异样来。
过了一会儿,梅拉听到楼梯处传来一阵动静,大概是店主领着那几个男人上楼来了。
巧的是,他们恰好住在这一层最末尾的几个房间。
“梅拉……你不睡觉站在窗边干什么?”塞拉斯在枕头上翻了个身, 潜意识中觉得身边似乎有点太空了, 于是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果然看到梅拉并不在床上。
“没什么。”
梅拉就着掀开的被子重新躺回床上,决定就算要多管闲事也得等她睡醒了再说。
或许是心中存着事,几乎是雨一停, 梅拉也跟着醒了过来。
这会儿离太阳升起的时候还早,除了刚起床为客人们劳作的店主夫妇,就只有梅拉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来到旅舍后头的院子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昨夜见到的那两辆没了车盖的马车。
梅拉绕着两辆马车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以她的听力,若是车内传出什么动静,不可能听不见。
正这么想着,其中一辆马车内还真的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很闷,也很轻,一不留神就容易把它给忽略了。
梅拉谨慎地左右观察了一圈,发现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到这里来后,直接拉开了车厢门。
然而就在她开门的瞬间,那声音忽然停了。
梅拉只能凭着感觉,找到有可能是声音来源的几个木桶,逐一打开。
前两个木桶打开后,她无声地惊讶了一下,里头装的竟然是昂贵的香料。
等开到了第三个木桶,梅拉更觉得惊讶了,里头竟然空空如也,只有桶壁上留下了些许香料的粉末。
面对即将要打开的第四个木桶,梅拉不免有些期待,这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呢?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与一双发红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
“老大,我们该走了。”
如果梅拉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个低眉顺眼叫着另一个灰发男人“老大”的正是昨晚与她对视的那个男人。
这会儿他为了迁就灰发男人的个子,甚至一直微微弯着腰,做足了卑躬屈膝的姿态,好像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投来的两道隐隐带着鄙夷的目光。
“嗯,你说的没错,我们早点走,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加德纳领。只要完成了伯爵交代的任务,好处当然少不了你的。”
灰发男人却显然很吃这一套,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神色。
他当然觉得一切十拿九稳了。
三天前,灰发男人收到加德纳伯爵秘密让人送来的消息,让他务必想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西维里王子带出王宫。
作为深受西维里信任的侍从,灰发男人只需要装作不经意地鼓动两句,西维里立刻像只愚蠢的鱼儿一样咬钩,决定背着伊莱雅偷偷离开王宫。
本来以西维里一个六岁孩子的能力,是不可能在伊莱雅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但谁让伊莱雅宠他呢。
对于他非要偷溜出去,试图游说斐南基给自己当老师的行为,知晓他只是想和莱克斯较劲的伊莱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反正有伊莱雅安排的人偷偷跟在身后,一路护送他来回,伊莱雅并不担心西维里会出事。
于是这一回,西维里依旧轻车熟路地让侍女给他准备好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宫。
当然,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都是灰发男人的功劳。
如今正是情况特殊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忙不过来,伊莱雅恨不得把西维里拴在自己眼前,又怎么可能放他离开王宫。
至于伊莱雅得知西维里失踪了,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将惴惴不安的侍女们全部拖了下去,那就不在灰发男人的考虑范围内了。
总之,载着西维里的马车就这么一路驶离王宫,离王城越来越远。
想着还要花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弗霍斯特庄园,西维里吃完点心后,还在马车上悠哉悠哉地睡了一觉。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等他睡醒了,就能在沿途最大的旅舍内歇一晚。
然而等西维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捆住了手脚,用手帕塞住了嘴,还装入了一个黑乎乎的木桶里,只有刻意留出的一条缝漏了点空气进来,防止他被不小心憋死。
西维里意识到自己被不知道什么人捉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气坏了。他愤怒地蹬着腿,在木桶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以为这样就能让人来救他。
平时他只要这么一闹,顿时就有数名侍女围上来哄他,仿佛他要星星要月亮都能给他摘下来。
可惜这一次压根没人搭理愤怒的西维里。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灰发男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前来汇合的手下,其中最谄媚的那一个立刻狠狠地用鞭子抽了一道西维里所在的木桶,恶声恶气地警告他不许再闹。
西维里有时候连伊莱雅说的话都要顶撞,又怎么可能听从别人的命令,闻言闹得更狠了。
对付一个小崽子罢了,不需要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灰发男人直接饿了西维里一天,饿坏了,就没力气闹腾了。
果然,一天之后,西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昨夜忽如其来的大雨,携手而来的风把车盖都吹飞了,他们一行人才不会半道改路,途径这个没多少名气的小镇。
灰发男人巴不得快点赶回加德纳领,到加德纳伯爵面前复命。
于是他们一行四个人,两两驾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旅舍二楼的一道窗缝后,一闪而过的幽绿双眸。
目送那四个男人离开后,恰好此时塞拉斯也将尤莉尔从她的房间内喊了过来。
尤莉尔突然让塞拉斯敲了窗,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心想问塞拉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它吞吞吐吐的,不肯明说。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尤莉尔敲开梅拉房间的门,嘴角的笑意在看见梅拉身后的男孩时僵住了。
在这片土地上,唯有继承了努伦格尔这一血脉的孩子才会拥有与众不同的金发金眸,毫无疑问,那个坐在椅子上,面对尤莉尔也不忘高抬下巴保持倨傲的男孩正是王室的一员。
“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救下了一个孩子,他刚好姓努伦格尔。”梅拉慢悠悠地道,好像一点也没看出尤莉尔的脸色不对劲。
一旁的塞拉斯默默地用翅膀捂住了眼睛,生怕尤莉尔和梅拉吵起来的时候殃及无辜的它。
早在看到梅拉领了西维里回房间时,塞拉斯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它用翅膀指着西维里,结巴了半天:“他他他,他难道就是莱克斯的弟、弟弟?”
尽管后来塞拉斯仔细打量西维里,也没觉得他的长相哪里和莱克斯像了,但努伦格尔王室这标志性的金发金眸实在是太好认了,完全是毋庸置疑的血缘关系。
“没错。”梅拉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救,就救了莱克斯的弟弟,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她并不想掺和所谓的王位之争,但现在看来她简直被这泥潭拽得越来越深。
“你认识那个讨厌鬼?”听到莱克斯的名字,西维里顿时横鼻子竖眼的,对塞拉斯没好气地道。
“你才是讨厌鬼!我和梅拉可是站在莱克斯这一边的!”塞拉斯坚定地表明了立场。
论先来后到,哪有西维里说话的份。
“你你你,你竟然也是那个讨厌鬼的帮凶!”西维里往后一跳,用手指着梅拉,一副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梅拉竟然和莱克斯是一伙的,该不会梅拉救下他也是别有用心吧?
“你你你,你个没礼貌的小鬼,就算我和莱克斯认识,也不能否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给我好好说话。”梅拉当初都没有惯着莱克斯的王子脾气,这会儿就更不可能惯着西维里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伊莱雅怎么养的孩子,竟然把西维里教得如此讨人厌。
哪怕被人救了也不会好好道谢,反而趾高气扬地对梅拉说“我记住你的功劳了,之后一定会给你恩典的”,听得梅拉顿时敲了他脑袋一记,这家伙和小时候的莱克斯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你竟然敢敲本殿下的脑袋!”西维里抱着头呜咽一声。
“敲了,所以呢?你要是再不肯好好说话我就接着敲。”梅拉语气森森地威胁道。
她以前偶尔称呼莱克斯“王子殿下”是故意揶揄,想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而不是真的把他当高高在上的王子来仰望了。
王子又如何?就算是国王来了梅拉也不会因此而对他高看一眼。
让梅拉收拾了一通后,西维里总算收敛了一点脾气,起码知道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听从梅拉的安排了。
梅拉看向塞拉斯,“你去把尤莉尔叫过来,作为同伴,我必须得将西维里的事告诉她。”
然而塞拉斯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多挪几步,“非得告诉她吗?你之前不让莱克斯送我们,就是担心尤莉尔见了他会生气,这会儿怎么又要让她见到西维里了。”
难道梅拉就不怕尤莉尔见了西维里后大发雷霆吗?
“大不了,大不了我们给点钱,让这讨人厌的小鬼自己去找靠谱的人不行吗?”塞拉斯自以为这个提议很不错,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梅拉。
“你觉得,让一块黄金自己在街上跑,是会将它物归原主的人多,还是将它据为己有的人多?”梅拉挑眉,问了塞拉斯一个问题。
显然,西维里就是这样一块引人注目的大黄金。
偏偏他的金发金眸太特殊,绝不会叫人错认。
否则梅拉也不必非要把这事告知尤莉尔,想要带着西维里一起赶路,总得经过尤莉尔的同意才行。
“好了,人都救了,也不差多带他走一段路的功夫了。”梅拉戳了戳塞拉斯的脸,没有说她们本来也要往王城去,“快去吧。”
“那好吧。”塞拉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谁让梅拉是它的主人呢?它也只能宠着她了。
说到底,都怪西维里是个麻烦精。
作为坚定支持莱克斯的一员,塞拉斯才不要给西维里好脸色看,尤其他甫一见面就对它没好气,真是太没有教养了!
第76章 第 76 章 [教训西维里]
梅拉要带上西维里同她们一起赶路这件事, 果不其然遭到了尤莉尔的激烈反对。
她头一回对着梅拉冷笑出声:“我没有现在就诅咒这个金发金眼的臭小鬼以最倒霉的方式丧命,已经是我对一个孩子能保留的为数不多的仁慈了。”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请便。”梅拉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尤莉尔的话,然后道。
“你!”结果却把尤莉尔亟待发泄的情绪堵得没办法再继续发作下去。
别人不知道, 梅拉和尤莉尔这两个货真价实的女巫难道还能不知道所谓“女巫的诅咒”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被女巫诅咒了的人立刻就会倒大霉, 还会连累全家一起出事之类的,完全是普通人出于恐惧杜撰出来的事实, 假如女巫的诅咒真这么有用的话, 现如今王位上坐着的人就不该还姓努伦格尔了。
尤莉尔刚才也就是气昏头了才会放这样的狠话。
现在让梅拉噎住, 她反倒冷静了几分。
“你为什么非要帮他?”
不想梅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你都说了, 他还是个孩子。”
大多数人对老人和孩子总是会多一点包容,就像尤莉尔再嘴硬,也没有真的将能让人感到痛苦的咒语往西维里身上招呼一样。
“……随便你吧, 反正我是不会管他的。”
看在梅拉坚持的份上, 尤莉尔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吧。”梅拉笑眯眯地道,她就知道尤莉尔不可能真的狠下心拒绝。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买件斗篷把西维里那招人眼的头发给遮住才行。
梅拉好不容易搞定了尤莉尔,结果西维里却突然反悔,不肯和她们一起走了。
他刚才是因为劫后余生,脑子还没转过弯, 这会儿却总算反应过来梅拉和尤莉尔的身份不一般, 她们明显不是普通人,连带着那只能和人交流的鸽子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他遇上了两个可怕的女巫。
听听,其中一个女巫还叫着要诅咒他!
这让西维里怎么还敢和她们一起走。
万一梅拉也对他不怀好意呢?
毕竟她可是站在莱克斯那头的!
那就是他西维里的敌人无疑!
“你在想什么?”梅拉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梗着脖子假装硬气的西维里,“我好像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吧?”
也就是说, 不管西维里想不想跟她们走,他都得走,因为梅拉压根不打算给他选择的权力。
“凭什么!”西维里顿时像被人踩到痛脚的蚂蚱一样蹦了起来。
“就凭你没办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梅拉毫不客气地拎起西维里的衣领,“走了,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今天还没开始赶路呢。要是晚上我们没能成功抵达下一个小镇,你就得在黑暗潮湿的山洞里过夜了。”
“说不定半夜还会有蛇爬进来哦。”梅拉笑吟吟地吐出威胁。
西维里观察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不似作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一下子就安静了。
他可不想半夜睁开眼和一条蛇对上视线。
当然,想要从小受伊莱雅教导,觉得所有人都得哄着他、让着他的西维里彻底安分下来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嫌梅拉租的马车太小,就是嫌梅拉住的旅舍送上来的食物太差,碰上要长时间步行的情况,更是耍赖般坐在一颗大石头上不愿意走了。
“我就说不该带他一起。”尤莉尔冷漠地看着西维里闹脾气,面对梅拉时便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也觉得这臭小鬼比起莱克斯差远了。”塞拉斯落在头顶的树枝上,盯着西维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巴不得劝梅拉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外,让他多吃点苦头。
然而梅拉看上去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甚至饶有深意地问了西维里一句:“真不肯走?”
“没错!我就不走!”
尽管西维里的直觉隐隐在提醒他,最好不要和梅拉作对,但他长到这么大,连努伦格尔九世都没对他黑过脸,又怎么可能愿意向梅拉低头。
“好吧,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儿。”梅拉对尤莉尔道。
尤莉尔原本想说点什么,可她又觉得梅拉似乎并不是真的打算惯着西维里的任性脾气,于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等着看梅拉准备怎么收拾这小崽子。
西维里还以为梅拉对自己妥协了,正得意洋洋地哼哼呢,结果忽然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哈湫!”
“哈湫!”
不管西维里如何努力,都没法让这喷嚏停下来。
他的鼻子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这是什么咒语?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尤莉尔难得多看了西维里几眼。
要知道这两天她可是连正眼都不乐意给西维里一个,总是目不斜视地走在一旁。
梅拉反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喷嚏咒,一个会让人不停打喷嚏的小咒语,你竟然没从艾莉卡那听说过吗?我可就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姨妈才不会教我这种只能用来恶作剧的小把戏。”尤莉尔佯作不在意地别开脸。
梅拉知道,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正在吃艾莉卡和她的醋。
“可恶的女巫,我命令你快解开我身上的咒语!”
西维里听了刚才梅拉与尤莉尔的那番话,立刻知道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是梅拉干的,只觉得怒不可遏,恨不得跺脚示威。
可惜他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惹来梅拉毫不留情的嘲笑。
“知道我是女巫还敢跟我闹脾气?在识趣这方面,你真是骑马都赶不上莱克斯。”
“闭嘴!闭嘴!我才不可能输给那个可怜虫!如果不是他的母亲抢先成为王后,我一定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王储殿下!”
这下哪怕是打个不停的喷嚏,也无法阻止西维里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
他从来没有见过莱克斯。
碍于伊莱雅的威严,也没人会主动同西维里提起他还有个哥哥,尤其莱克斯当年的失踪显然与伊莱雅脱不开关系。
无论怎么说,莱克斯失踪,西维里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伊莱雅不痛不痒地掉几滴眼泪,就能抹除众人心中的怀疑的。
偏偏西维里曾偷听到两个侍女躲在角落里说话,说他哪哪都比不上莱克斯殿下,难怪一直没有被国王陛下立为新的王储。
西维里不信。
他跳出来大声质问那两个侍女,莱克斯是谁。
那两个侍女顿时瑟瑟发抖地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西维里只好又气势汹汹地去找他的老师福森·加德纳,问他莱克斯是谁。
听到莱克斯这个名字,福森从来笑容和善的表情变了,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西维里,沉默半晌,还是道,“莱克斯殿下,是您的兄长,也是曾经人人称赞的王储殿下。”
“不可能!母亲说了,她只有我这一个孩子!”西维里不信。
“因为莱克斯殿下他的母亲不是伊莱雅殿下,而是已逝的莉莉勒斯殿下。”福森叹息道。
“你是说,父亲在我的母亲之前,还娶了另一个女人当王后?”西维里惊讶得连连后退,满脑子都是这怎么可能。
伊莱雅明明总是跟他说,她和努伦格尔九世好不容易才打破所有阻碍在一起,而他则是他们最珍爱的孩子,未来还要把整个王国都交给他。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不让他成为王储,只是因为他的年纪还太小了。
“不行,我要去问母亲!我只相信她说的话!”
西维里红着眼眶跑出了书房,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内回荡,一路上还撞倒了好几个侍女。
然而伊莱雅的反应让西维里失望了,她黑着脸,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我亲爱的小里尔,你不需要在乎一个死人,他已经没办法挡在你的面前,阻止你坐上王座了。”
也就是说,他真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西维里怔住了。
并且这个哥哥还得到了努伦格尔九世以及其他人的认可。以至于他都失踪了这么多年,仍然有人私下里为他不值。
从那天之后,西维里忽然像着了魔一样打听莱克斯的过往,甚至把让斐南基承认他,成为他的老师,亲口说出莱克斯不如他当成了一定要完成的目标。
但谁要让西维里听到他不如莱克斯这种话,就会让暴怒的西维里用随手抓起的东西狠狠地砸个头破血流。
殊不知,他这么做只会让众人在心底更加怀念莱克斯还在的时候。
“你要是再闹下去,信不信我还有痒痒咒、狂笑咒能轮着让你来一遍?”
梅拉不知道西维里为什么突然又来了劲,不过对付西维里这种被宠坏了的孩子,她有的是经验。
于是她气定神闲地丢出一句,就看到西维里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戛然而止。
西维里头一次懂得了什么叫识趣。
那就是哪怕心里再怎么不服,也不要和能折磨自己的人对着干。
梅拉还真的让他轮着体验了一回浑身发痒,怎么挠都没用;以及狂笑不止,嗓子都笑得有些沙哑了为止。
尤莉尔叹服地看着梅拉教训西维里,简直大开眼界。
原来这些咒语虽然看起来杀伤力不强,但教训人真的很好用。
这不,西维里整个人都乖得像个鹌鹑似的,只要梅拉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他就马上把瘪了的嘴角扯平,不敢再折腾了。
所以说,小孩子不听话,纯粹是大人惯出来的。把他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第77章 第 77 章 [西维里逃走]
“怎么回事?前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尤莉尔停下脚步。
只见平坦的道路上排了长长的队伍, 不少人顶着高悬的烈日,缓慢地往前挪动着。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队伍中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梅拉转瞬间便有了决定。
正好,排在队伍最末尾的是名头发花白戴着头巾的老妇人, 面容看上去亦十分和蔼, 想来应该不会拒绝梅拉的搭话。
当然,梅拉也没有一上来就同老妇人搭话, 这样实在太过刻意。
因此她跟着排了好一会儿队, 才佯作抱怨地道:“天气这么热, 真想快点进城啊。”
说着, 梅拉看向老妇人身边, 紧紧拽着她的裙子,一脸怯生生的小女孩,“大人忍一忍也就算了, 孩子怎么忍得下去, 瞧瞧这脸,都晒得像让碳烧过了似的。”
闻言,老妇人跟着往自家孙女的脸上看去,也看见了她脸颊上晒得通红的痕迹,顿时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可她却只能叹口气,安慰孩子再忍忍。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梅拉趁热打铁,继续道。
这下她终于勾起了老妇人的谈性, “我看还有得折腾呢。”
“就是啊。三天前, 忽然说整座城都要戒严,好像是贵族老爷们要找什么人。结果三天过去了,人依旧没找着。”
听见背后有人闲聊,排在老妇人前头的中年男人忍不住转身, 同她们攀谈起来,毕竟一直站在烈日底下苦等确实无聊透顶。
他咂了咂嘴,“要我说,说不定他们要找的人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会儿不过是在白费劲。”
找人?
梅拉垂下眼帘,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戒严为的应该是寻找西维里的下落吧。
如果西维里没有遇到她和尤莉尔的话,大概就像中年男人说的,三天过去早就被带往了其他地方,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座城里。
偏偏这会儿她们又把西维里给带了回来。
这可真是守株待兔成功了。
“说起来,我听说为了找人,王城那边还来了个大人物呢。”中年男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八卦,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就是最涨面子的事,自然恨不得跟遇见的所有人分享,哪怕中年男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梅拉。
“哦?是什么大人物?”梅拉同样十分识趣地给他捧场。
“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大臣吧?”中年男人挠了挠头,大人物具体叫什么,他一个天天进城给杂货店帮工的小角色怎么可能打听得到。
但是他生怕梅拉不相信,着重强调了一句,“他可是来自那个鼎鼎有名的加德纳家族。”
越是靠近王城,对教会的信仰越浓,因此以虔诚出名的加德纳家族自然在这些王城附近的城池中颇为有名。
“竟然是加德纳家族的人。”梅拉故作惊讶,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吹嘘了中年男人几句。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装作要中暑的样子,迫不得已地离开了队伍。
“回来了?”
尤莉尔原本坐在树下休息,见梅拉从灌木丛后钻出来,她还以为一行人能够进城了,便直接站了起来,顺势拍了拍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草叶。
梅拉“嗯”了一声,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尤莉尔说了一遍。
顿时,尤莉尔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一旁西维里的身上飘,显然也和梅拉猜到了同一件事。
“那我们是不是得绕路?”尤莉尔问道。
梅拉却摇了摇头,告诉她接下来的路程并不是简单的绕路就能行的。
“既然他们要找人,就不可能只戒严了这一座城。”
更有可能的是,接下来她们遇到的每座城池都存在着类似的情况。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离王……还有至少四五座城。”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尤莉尔险而又险地停顿了一下。
“让我再想想,我们今晚只能暂时先留在野外了。”梅拉安排道。
“好。”尤莉尔没有异议。
殊不知,她们以为太累了而在树下打盹的西维里,正仗着斗篷的遮掩,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西维里尽管任性妄为,看起来好像被伊莱雅宠得毫无头脑的模样,但他并不是真的不聪明,因此哪怕梅拉同尤莉尔交谈时故意遮遮掩掩的模糊了许多细节,他还是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竟然有一名加德纳此刻就在城中!
从王城来的大臣,那铁定是西维里的老师福森无疑。
想到这,西维里的心情不由一振。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想办法找机会逃跑,除了畏惧梅拉那些折磨人的咒语,以及梅拉确实看得他很紧之外,也是因为西维里很清楚,他孤身跑走不一定是安全的。
他最信任的侍从背叛了他,他却不知道那名侍从效忠的主人究竟是谁,万一他跑出去,又撞入了幕后主使的手中该怎么办。
故而西维里宁可忍气吞声地跟着梅拉她们一道前行,起码她们目前正在朝王城的方向接近。
只是好运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福森竟然为了找他离开了王城。
福森可是母亲当初亲自为他找的老师,总不至于会像那低贱的侍从一样背叛他了吧?西维里如此想到。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福森,让他送自己回到母亲身边了。
等母亲抱着他喜极而泣的时候,他一定要趁机提出,让她派人抓住梅拉与尤莉尔这两个可恶的女巫,再把她们关进监狱里狠狠折磨一通,以报他在她们手下遭受过的屈辱。
西维里一回想起自己难受得要命的那些时刻,简直咬牙切齿极了,眼中的决意更盛。
很快,他的心中悄然形成了一个计划。
晚上,梅拉找来的树枝堆在一起,燃起了篝火。
这附近尽是平坦的土地,所以梅拉三人只能将就着各自靠着一棵树,以靠坐的姿势勉强睡了过去。
偶尔有火星溅起一阵细微的响动,噼里啪啦的落在西维里的耳中,让他睁开了紧闭多时的眼睛。
他故意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见梅拉与尤莉尔并没有反应,他又刻意咳嗽了几声。
很好,依然没有惊醒梅拉与尤莉尔。
看来她们真的睡熟了。
西维里心下窃喜,立刻蹑手蹑脚地起身,朝远离火堆的方向走去。
在他走后,又过了至少一刻钟,尤莉尔才睁开眼,开口问道:“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没办法,谁让我想不到其它更好的主意呢。”梅拉的眼中同样一片清明,可见刚才并未真的睡过去。
既然戒严是因为西维里而起,她们又不可能带着西维里躲过重重检查混入城中,那丢下西维里就是了。
说到底,梅拉两人如今的身份还是无害的平民,暂时没人会对她们怎么样。
只是尤莉尔不明白,“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丢到城门附近,直接离开,还要浪费时间陪他演这么一出?”
“直接把他丢到城门口,你就不怕他马上命令守卫把我们两个抓起来吗?”
梅拉站起来,抖了抖裙子,让上头的草屑和尘土滚落在地。
“再说了,他这会儿突然出现,正好替我们引开城中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力,方便我们连夜绕路,先一步去往王城。”
梅拉也不需要西维里拖住其他人太久,哪怕只有半天,对她们来说便已经足够。毕竟这里离王城实在太近了,近到若是乘坐马车,不眠不休地赶上三天三夜的路,就能成功抵达她们此行的终点。
说着,梅拉抬头,呼唤唯一站在树梢上睡熟了的塞拉斯,“塞拉斯,塞拉斯,快点醒醒,我们要走了。”
“走?走去哪?”塞拉斯一脸迷糊,还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当然是去找艾莉卡了。”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这不就是她们一路走来的目的吗。
见梅拉毫不犹豫地往与西维里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去,尤莉尔跟上她,问出了盘亘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之前,难道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所以才特意带上了那小鬼?”
“那倒不是。”梅拉理直气壮地答,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刚从几名歹人手里救下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不会放任他独自离开的吧。
更何况西维里还不是普通的孩子,他王子的身份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会让一些人畏惧王室的威严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也会让一些人因为贪婪而对他生起歹意。
梅拉想着,正好她们也要前往王城,顺便把西维里带上也没什么。
说不定还能因为西维里获得一些意外之喜呢?
要知道王城现在可是在伊莱雅的控制之下。
只要她不想让梅拉伤害西维里,总得做出一些让步吧?这就叫投鼠忌器。
不过,如今还没到王城,西维里这张底牌就先一步打了出去,梅拉尽管不后悔,心底却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
她趁着空隙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厚重的云层将星星遮了起来,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率先来临。
第78章 第 78 章 [你终于回来了,艾莉卡……
“安东尼奥, 凯尔多,你们俩还没有找到西维里吗?”
王宫内,哪怕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伊莱雅的怒意。
她冰冷的目光刺在面前这两个长相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身上, 内心却只觉得一阵厌烦。
她这些年费劲心思将他们放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结果到头来竟然一点用处也没有,连找个孩子都找不到。
凯尔多看了沉默的兄长一眼, 硬着头皮道:“我已经派了不少人追着西维里失踪那天乘坐的马车去找了, 只是拐走西维里的人异常狡猾, 等我们的人把马车拦下, 发现里头根本是空的, 西维里早就被他们另外带去了别的地方。”
更别提在意识到自己要被捉住后,那几个人便掏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干脆利落地自杀了, 坚决不肯给凯尔多的人留下逼问有关西维里下落的机会。
线索断在这, 凯尔多就是再急也没办法,毕竟他总不可能掘地三尺,将整个王国全部翻过来一遍吧。
再说了,凯尔多倒是想掘地三尺也要将西维里给找出来,可如今这情况,西维里失踪这事怎么能泄露出去,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再给我点时间, 伊莱雅, 说不定过两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呢——”凯尔多苍白地道。
“你还要多少时间?再拖下去,西维里的安危谁来保证!”伊莱雅不耐烦再听凯尔多的借口,随手打翻桌上的花瓶。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花瓶四分五裂, 早晨刚由侍女从花园内剪下的花朵纷纷从花瓶中掉出来,被伊莱雅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现在杜伦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如果他撑不过来,西维里就是我们裘德家族以后唯一的指望。若是西维里没了,你以为你们屁股底下的位子还坐得住吗?”
一想起这事,伊莱雅便有些咬牙切齿,这一切全都是场阴谋。
两个月前,杜伦,即努伦格尔九世忽然一病不起,伊莱雅找了不少医士,都没能让努伦格尔九世好起来。
无法,伊莱雅只能先将努伦格尔的情况瞒住,否则西维里如此年幼,怎么压得住底下那些不怀好意的贵族们。
要知道这些年伊莱雅之所以能无所顾忌地行事,甚至插手政务,皆因这是努伦格尔九世在背后替她撑腰,若是换成西维里,伊莱雅以及裘德家族风光的日子必将一去不复返。
好在这些年努伦格尔九世经常找借口逃避与大臣们见面,伊莱雅倒也成功将他的病情瞒了一个多月,只不过忙得脚不沾地,难免疏忽了西维里。
谁想就是这么一疏忽,西维里便被人从王宫里骗了出去。
而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忽然就像载了风一样从王宫里飞了出去。
“别着急,伊莱雅,福森不是也去找了吗?说不定他那头能找到一些线索呢?”安东尼奥见状,只好出声替凯尔多分担一些属于伊莱雅的怒火。
当初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伊莱雅才分别派了福森和凯尔多分头寻找西维里,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她倒是很有先见之明。
可伊莱雅却宁愿自己不需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属于裘德家族的外人身上。
“行了,你们都给我滚。”
伊莱雅闭了闭眼,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两张蠢脸。
安东尼奥和凯尔多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离开了,他们也不想再战战兢兢地陪着伊莱雅,从小这个堂妹就喜怒无常得令人害怕,难怪能和当时还是王储的杜伦凑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度被人推开,伊莱雅不耐烦地吼道:“我不是叫你们滚了吗?还有什么事?”
“是我回来了。”
女人平静的声音响起,成功压下了伊莱雅心头烧得正旺的火气。
她转身,定定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好一阵,嘴角总算挂上了一丝笑意,“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赶快去帮我看看杜伦的情况吧,艾莉卡。幸亏有你留下的药剂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天呐,没想到莱克斯殿下失踪这么多年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我看当初说不定他就是故意失踪的,然后一直藏在弗霍斯特庄园里。如果不是这回国王陛下重病,王后殿下打算立新的王储,他说不定还要继续藏下去。”
热闹的酒馆里,梅拉的耳朵内不停地钻入莱克斯的名字。
也不知该说她和尤莉尔是幸运还是不幸。
随着她们进入这座城后,梅拉才得知,如今晚上不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城,也就是说,她们必须在这里呆上一夜。
梅拉本来想直接休息,结果在去旅舍的路上听到了莱克斯的名字。
她的脚步一顿。
于是顶着尤莉尔审视的目光,梅拉抬腿步入城内最热闹的酒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若不是这样,梅拉还没法得知手上的通行凭证没法再用了。
毕竟上面还印着弗霍斯特家族的家徽。
这会儿伊莱雅最恨的应该就是弗霍斯特家族的人了吧。
如果梅拉她们就这么大喇喇地拿着这份通行凭证前往王城,大概就像自己往树桩上撞的兔子一样蠢。
想到这,梅拉默默地喝了一小口杯子里的葡萄酒。
尤莉尔对酒不感兴趣,她静静地坐在梅拉对面,一脸的忧心忡忡。
梅拉用不着猜都能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焦虑什么。
无非是通行凭证不能用了,该如何在戒严的情况下混入王城。
对此,梅拉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到时候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呢。
“走吧,先回去休息。”梅拉率先起身,还剩小半杯的绀红色酒液在杯子里轻轻地摇晃,映照出她平静的脸色。
尤莉尔愣愣地点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结果裙摆滑过,却不小心带翻了那小半杯残余的葡萄酒,在桌面上滴滴答答地流了一道。
听到动静,很快便有人举着抹布前来收拾干净,尤莉尔的脸色却一下子苍白了几分。
她惶惶不安地看向梅拉,“你说……”
如果是别人,大概只会当这是个不小心造成的意外。
但对于女巫来说,一些“意外”很可能就是对她们的“提醒”,再不想办法,噩运或许就要降临了。
“别想太多。”梅拉摇了摇头,觉得尤莉尔有些太敏感了,不过是碰倒一杯酒而已,她连裙子都没脏,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尤莉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梅拉解释自己的在意,只好沉默下来。
只不过在上楼的时候,尤莉尔一脚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幸好梅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不过她们这会儿离地面并不远,就算尤莉尔摔下去,大概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
“你这会儿还觉得我是想太多吗?”尤莉尔苦笑着问。
这回换梅拉沉默了。
“先休息吧。”好一会儿,梅拉才道。
于是她们在房门前分别。
梅拉躺到床上,她刚才沉默,想的并不是她和尤莉尔之后难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而是她们俩明明一直在一起,受到提醒的却只有尤莉尔,总不可能两人中只有尤莉尔要倒霉吧?
或许要遇到危险的并不是尤莉尔,而是艾莉卡。
她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冥冥中存在一份血浓于水的感应也说不定。
感应啊。
梅拉想到那粒误导了她的生命之种。
思绪渐渐飘回了弗霍斯特庄园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梅拉提出让莱克斯不用送她了之后,莱克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难看。
“莱克斯,你的脸色好差。”
结果梅拉还要不知死活地挑战莱克斯即将耗尽的耐心。
“振作一点,不是道过一次别了吗?要学会习惯啊,莱克斯。”
“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习惯。”莱克斯微微撇开脸,不去看梅拉满不在乎的表情,以免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哎,那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呢?”梅拉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撑着一张脸,苦恼地凝望着莱克斯棱角分明的下颌。
“给我一个找到你的办法。”
莱克斯忽然将脸转回来,居高临下地与梅拉对视。
“一个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的办法。”
“可我又不会跑?”
“所以你打算留下来,不走了?”莱克斯学着梅拉那样轻挑眉梢,却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是说回到黑暗森林之后。”梅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住了许多年的小木屋还在那,她能跑到哪去。
“你能保证你不会在哪天又忽然带着塞拉斯搬走了吗?”莱克斯仍然步步紧逼,非要梅拉给一个承诺。
“……真拿你没办法。”
梅拉从布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了那颗发了芽的生命之种。
虽然随着尤莉尔被救出来后,它的叶子俨然枯萎、掉落,可这几天尤莉尔重病,它又有了鲜活起来的模样,冒出了两片新的绿芽。
梅拉毫不留情地把这两片绿芽拔掉,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滴在了种子上,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念着莱克斯听不懂的咒语。
这还是她和尤莉尔讨论过生命之种是如何制成后得来的灵感。
看着这粒毫不起眼的种子将梅拉滴上去的血转瞬便吸收干净,莱克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好了,你把它拿着吧,之后你要是想找我,就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然后把它放到地上转一圈。它停下来的方向,就指示着我所在的方位。”梅拉将种子放到莱克斯的掌心。
生怕莱克斯不信,梅拉还特意站起来,走远了一些,让他试一试。
莱克斯直接伸手,任种子躺在自己的掌心,将它拨弄了一圈,它最后果然指向了梅拉所在的位置。
“怎么样?”梅拉走回来,好奇地想看莱克斯掌心中的种子。
却让莱克斯提前合上了手,不让她看。
梅拉:“?”
“看来你没有骗我,种子我一定会收好的。”莱克斯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你不困我都困了。”梅拉打了个哈欠,推着莱克斯的腰往前走。
此时此刻,远在弗霍斯特庄园的莱克斯顶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从放在床头的珐琅盒子里取出一粒平平无奇的种子,放在手心中,拨弄了一圈。
看着它停下来,指向同昨夜一样的方向,莱克斯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心安。
不管再分开多少次,只要知道梅拉在哪,他就一定能再找到她。
第79章 第 79 章 [王宫大火]
远处就是巍峨的王城, 高大的吊桥横亘在宽阔的护城河上,供人们往来城内外。
直到日落时分,铁索将吊桥缓缓拉起,王城彻底封闭成固若金汤的铁桶一般。
除非像塞拉斯这样能肆无忌惮地翱翔于高空之上, 否则就只能同梅拉与尤莉尔一样站在远处遥望, 等待塞拉斯捎回的讯息。
塞拉斯绕着王城飞了一圈,时不时还会落下去, 查看城墙的情况, 最后, 它落回到梅拉的肩头, 用喙理了理几根凌乱的羽毛, 这才抱怨道:
“不行啊梅拉,我刚才转了一圈,发现每一块石砖上连道裂缝都没有。”
也就是说, 她们连利用裂缝, 弄出一个能悄然进入城内的小洞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梅拉本就没对这一计划抱有多大的期望,此刻听了塞拉斯的话,也就谈不上多少失望。
想想也是,这里可是王城,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想办法进入,那待在王宫里的努伦格尔一家子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护城河进去。”梅拉很快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可我不会游泳。”尤莉尔不好意思地道。
她从小生活在山上,连河都没下过, 更别提跟着梅拉跳入护城河中寻找有没有可能存在的地下入口了。
怕不是刚下水就要挣扎着靠梅拉救起来。
“没关系, 我一个人先进入河里探探情况,其实还不一定真的能找到地下入口呢。”梅拉安慰了尤莉尔一句。
若是找不到,她们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若是找到了,尤莉尔也能留在城外随时接应。
“起码这样有个好处, 那就是我们不会被一网打尽了。”梅拉幽幽地说了个冷笑话。
尤莉尔顿时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总之,得等天黑了才好行动。
梅拉也就不急着接近护城河,而是和尤莉尔找了点吃的填肚子。
她们不敢生火,担心冒起来的烟会让城墙上的守卫发现不对劲。
于是等到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幸好女巫的五感比常人更敏锐,梅拉还不至于在黑暗中无法前行。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忽然从一阵掠过的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怎么好像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偏偏这股气息只是若有若无地夹杂在风里,让梅拉有些拿不准判断。
尤莉尔听了,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有些犹豫地道,“……好像是有点?”
“不然先让塞拉斯飞起来看看情况?”
梅拉想了想,抛出塞拉斯,“塞拉斯,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塞拉斯信誓旦旦地答道
它挥动翅膀,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总算看见了王城内隐隐冒起了火光。
塞拉斯试图看清到底是哪里着了火,结果没过多久,火势便蔓延成灾,连站在地面上的梅拉与尤莉尔都看见了那冲天的火光。
“这是……怎么一回事?”梅拉同尤莉尔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
艾莉卡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那会儿也是在王城,她被一群人追赶着,慌不择路地往前逃去。
没有想到,多年前的一幕竟与这会儿的情形诡异地重合到了一起,简直像是时光倒流。
艾莉卡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轻车熟路地让壁上的蜡烛掉到地上,烧起一团又一团的火焰,阻挠身后试图将她捉起来的守卫们。
这时候她甚至有些庆幸,因为努伦格尔九世奢靡的习惯,往往天刚擦黑,侍女们就要点亮一根又一根的蜡烛,让这座华丽的宫殿即使在夜晚也要亮如白昼。
否则艾莉卡还真不好拖延到现在。
时间回到数个小时之前,伊莱雅收到了福森递来的消息,整个人惊喜不已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福森先一步派回来的信使告诉伊莱雅,西维里已经在三天前找到了!此刻福森正带着他在赶回王城的路上,大概日落之前就能顺利回到王宫之中。
然而当福森真的带着西维里抵达王宫大门时,太阳还没正式开始朝西方坠落。
此时,同样得到伊莱雅的消息,匆匆赶来的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在走廊上碰面,最后喜气洋洋地站到了伊莱雅的身旁,陪她一起翘首以盼西维里的回归。
“母亲!”
远远地见到门后的伊莱雅,西维里便忍不住跑了起来,径直扑入俯下身的伊莱雅怀中,很是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伊莱雅也很是想念西维里,这些天的担心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母亲的小里尔终于回来了,下次不许再这么乱跑出王宫了知道吗?”
“是啊是啊,小里尔,在得知你忽然失踪之后,我和你安东尼奥舅舅都担心坏了。外面这么危险,你作为我们最尊贵的王储殿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和你母亲该怎么办才好。”凯尔多忙不迭附和道。
只是在他说完之后,伊莱雅原本因为西维里而温柔下来的神色重新沉下来,毫不留情地斥道;“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闭上!”
听听凯尔多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句两句分明是存心往伊莱雅的肺管子上戳。
自从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暴露,大臣们纷纷要求伊莱雅必须立刻将西维里立为新的王储,以防万一。
说起来也真是的,明明努伦格尔九世一共就两个孩子,他又明摆着不喜欢莱克斯这个长子,甚至在人失踪后都没用心去找。按理来说,他应该会迫不及待地将西维里立为新的王储了吧?
结果努伦格尔九世不,他以西维里还太小为理由,拒绝将他马上立为新的王储,起码得等到他长到十岁之后再说。
大臣们想了想,也觉得立一个刚经历完新生洗礼的婴孩为王储,确实有一定的风险,万一他没长大夭折了呢?这年头就算是王子,也不一定能打包票说他一定就能顺利长大。
渐渐的,也就没有大臣再在努伦格尔九世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了。
可这会儿不一样,西维里都六岁了,一般来说不会再轻易出现夭折的情况,何况他的身体又不像努伦格尔九世的兄弟,杜瑟公爵那样虚弱,反而让伊莱雅养得像头健壮的小牛犊,一在王宫内横冲直撞起来能闹得到处都是人仰马翻。
再加上努伦格尔九世都病了这么久了,看起来随时都有撑不住的可能,正是让西维里成为王储的好时机。就算努伦格尔九世最后撑下来了,他们这些大臣也没做错什么嘛。
若是换成以前,伊莱雅终于能让西维里成为王储,明艳动人的脸蛋上自然掩不住喜色。
可此时听到大臣们的提议,伊莱雅的表情却格外阴沉,她的西维里正流落在外,万一立为王储的消息传出去,他让更多的人盯上了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故意捉住她的孩子,只为了用来要挟她?
尽管脑中翻涌过无数的念头,伊莱雅面上还是得沉住气,如果她不答应,这些大臣们恐怕就要怀疑其中的缘由了。到时候,或许西维里失踪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因此,伊莱雅最终还是在大臣们的串掇下,将西维里立为了新的王储。
然而伊莱雅没想到,就因为她将西维里立为了新的王储,莱克斯便跳出来,让人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这下子,西维里的王储身份顿时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哪怕努伦格尔九世之后真的咽了气,也轮不到西维里来继承王位。
该死的莱克斯!他当初怎么就没真的死在黑暗森林。
伊莱雅气得又砸坏了不少东西。
哪怕现在西维里回来了,伊莱雅一听凯尔多提起王储这事,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火气。
“其实王后殿下倒也不必为凯尔多骑士长的话而生气,我相信只要王后殿下愿意,西维里殿下之后一定能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储殿下。”福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主动替凯尔多说了好话。
“什么意思?”伊莱雅直起身,与福森对视。
她当然想要西维里成为货真价实的王储殿下,可按照该死的法律,长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西维里永远不可能越过莱克斯得到大臣和贵族们的承认。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莱克斯殿下杀了他的父亲,就算他拥有绝对的继承权,也是不能继承王位的吧。”福森故作苦恼地道。
闻言,伊莱雅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一下就明白过来福森的意思了。
可是杜伦虽然病重,却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她都拜托了艾莉卡,有精通草药的女巫在,杜伦一定不会死的——
“王后殿下。”福森仍然笑着,笑容里还带着些许慈爱。
他比伊莱雅大了近十岁,勉强算得上她的长辈。
“人不能太贪心,国王陛下和西维里殿下之间,您必须选出一个更重要的才行。否则失去了这次机会,您就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按住莱克斯殿下了。”
毕竟莱克斯已经成年了不是吗?
比起仍然年幼的西维里,莱克斯作为已经成年且曾经就是令众人满意的王储殿下,可以说除了伊莱雅身后的裘德家族,或许还有努伦格尔九世之外,没有人会在两人之间选择让西维里上位。
“可……”伊莱雅怔怔的,她就是贪心,一边是她心爱的丈夫,一边是她珍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选得出来。
“好吧,女人总是这样心软。”
见状,福森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安东尼奥与凯尔多,“但我相信二位会有更聪明的选择,对吗?”
“伊莱雅,你可以没有丈夫,但裘德家族绝对不能失去一位国王。”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对视一眼,开口道。
显然,他们早已有了决断。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冷酷?杜伦他这些年对我们裘德家族还不够好吗!”伊莱雅怒极。
如果没有努伦格尔九世的默许,伊莱雅怎么可能说赶走斐南基就赶走斐南基,说让凯尔多担当骑士长就担当骑士长。
“就是因为好不容易爬到了如今的位子,所以我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落尘埃。”
安东尼奥笑了笑,眼中对伊莱雅这个堂妹一点温情也无,毕竟平日里伊莱雅也没怎么给他们好脸色看,反而还要他们两个堂兄战战兢兢地捧着她、哄着她。
“就算你拒绝也没有用,伊莱雅,你这个王后早该退居幕后了,我们两位舅舅会好好辅佐西维里成为合格的国王陛下的。”凯尔多插话道。
“现在,我们安排的人大概已经得手了吧。”
与此同时,努伦格尔九世的房间内,穿着和其他侍女一模一样衣服的艾莉卡打破窗户,先一步逃了出去。
“守卫,抓住她!她是莱克斯殿下特意派来杀害国王陛下的人!”
被凯尔多派来解决努伦格尔九世的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让一个女人给逃了,他立刻冲到走廊外,将这口黑锅死死地扣在了艾莉卡与莱克斯的身上。
不明所以的守卫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让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炸得头皮发麻,然后才回过神来,赶紧抓着长矛,试图追上艾莉卡。
这会儿夜幕早已降临,王宫各处都让明亮的烛光照耀得仿佛太阳从未坠落,艾莉卡不管逃到哪,她的身影都无所遁形。
然而随着她的脚步,烛火滚落在地,点燃了华丽的地毯,名贵的绒布,蔓延成熊熊的火势,一路烧向王宫各处,也让守卫们的追击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在惊慌失措的侍女们的尖叫声中,他们得先救火才行。
第80章 第 80 章 [终于找到艾莉卡]
梅拉跳入了护城河中, 几乎没有发出动静,便整个人浸入水下。
起初梅拉的动作还算轻盈,随着衣服被河水打湿,越来越沉重地黏在皮肤上, 即使是梅拉也感到了一点吃力。
尤其围绕着王城的这条护城河太大, 梅拉只能一次次地上浮、下潜,甚至上手去拨弄似乎存在的缺口。
与此同时, 另一头的艾莉卡烧了大半座王宫, 利用火势暂时拦住了追兵, 但她很清楚, 这会儿吊桥已经回收, 没有任何人离得开这座防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的城池,她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偌大的王城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呢?只要等火势被控制住,艾莉卡无论躲到哪都不可能躲得过守卫的搜查。
早在王宫出现动静的时候, 就有好奇的居民自窗口处探头探脑, 等目睹火势烧起来后,街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围观者。
因此一个红发的女人混入其中,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艾莉卡如同一尾游鱼,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此刻她的脑中拥有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只要躲到那去,或许她就有很大可能熬过这一夜。
*
梅拉还在护城河中, 她的皮肤让已经河水泡得发皱, 眼睛也控制不住地在发酸,如果此时让尤莉尔来看,便能看到梅拉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但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仍然睁圆了眼睛试图透过浑浊的河水看清不远处的细节, 哪怕胸口处因为待在水下太久而越来越闷,梅拉却觉得她也许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殊不知,这可把塞拉斯给急坏了。
对于塞拉斯来说,距离梅拉上一次从河里冒头已经过去了很久,它探着脑袋不停地往水下张望,却始终不见代表梅拉的黑色影子出现。
塞拉斯忍不住飞到河水上方,小声呼唤梅拉的名字。
“梅拉,梅拉,你没事吧?”
然而梅拉距离水面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耳朵里灌满了河水作为阻隔,导致她压根没听到塞拉斯的声音。
不仅如此,梅拉似乎隐约看见前方有一处缝隙,她摆动身体,逐渐靠近那处仿佛泡久了有些开裂的墙隙。
梅拉伸出手仔细摸索了一阵,结果还真让她摸到了好几块有些松动的石砖,就好像曾经被人拆下来过又安回去了一样。
梅拉扣住石砖的边角,用劲往外一扯,一阵灰尘爆出来,连带着好几块石砖一起往河的最底下掉落。
梅拉不得不往后撤了一点,等烟尘随水流散去,一个足够容纳成年人钻过的黑洞出现在她的眼前。
咦,这个洞,是会通往哪里?
*
艾莉卡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监狱。
大概没有人能想得到,她会主动藏在这里。
然而艾莉卡一路躲躲藏藏地过来,发现监狱外的守卫十分松懈,大概是因为关押在这里的人大部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一群不小心惹了大人物们不快的倒霉蛋罢了。
听见脚步声传来,被关在牢房里的人也没有一个好奇地抬头,他们有些甚至翻了个身,露出衣服后巨大的破洞和太久没洗而发黑的后背。
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直冲鼻端。
艾莉卡只好用袖子掩住鼻子,继续往监狱的深处走去。
她打算好好查探一下这里,或许能给自己找出一条退路来,万一碰上意外,也不至于直接叫人瓮中捉鳖。
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这座监狱的,反正监狱的面积很大,空荡荡的牢房也很多,艾莉卡只是试探性地伸手一推,竟然真的推开了一扇牢门。
还沾了一手陈年的铁锈味。
看起来,只要有点本事,想要逃离这里的难度并不大,艾莉卡若有所思地想到。
也不知道曾经有没有人试着逃出去过。
若是有的话,说不定会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
*
梅拉顺着洞口进入了这条幽深的隧道。
从痕迹上来看,这条隧道并不是新挖出来的,而且,梅拉绕过突然冒出来的凸起,又跨过差点绊倒自己的石块,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当初挖这条隧道的人该不会是徒手挖的吧?
那可真是……太有毅力了。
也不知道得多闲才舍得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黑暗中,再敏锐的感官也无法捕捉时间的流逝,梅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偶尔回头,身后是看不清来时路的隧道,再转过身来,眼前也是望不到头的深邃。
若是意志稍有点不坚定,此刻大概就要产生怀疑,然后忍不住打退堂鼓了吧。
偏偏梅拉一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对隧道的尽头更加感兴趣了。
她来了一股劲,脚下加快了速度,又走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看到了尽头。
尽头?
如果隧道有尽头,难道应该往上走才对?
梅拉踮起脚,尝试用力往上推了推,结果猝不及防地迎来一阵光亮,和一张堵在洞外的脸。
“梅拉?你怎么在这?”女人小声地轻呼。
“艾莉卡,你竟然在这?”梅拉也惊讶不已。
这下好了,她不用烦恼进入王城后该去哪找艾莉卡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闲聊的好时候,梅拉让开位置,让艾莉卡跳下来,跟着她先走出去再说。
“你等等。”艾莉卡窸窸窣窣地准备了一番,在跳下来后又用东西将洞口堵上了,这才跟在梅拉身后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艾莉卡,你的脚怎么了?”
尽管艾莉卡掩饰得很好,但梅拉还是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没什么,只是之前跳窗逃跑时不小心崴到了脚而已。”艾莉卡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这种伤势,对她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跳窗逃跑?你这段日子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梅拉有些难以想象。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忽然跑到了王城,当初不是叫你离开白松镇都不肯离开吗?”艾莉卡皱眉,仗着比梅拉年纪大就端出了长辈的架子,甚至语气中还带着点沾沾自喜。
她就说,作为一名女巫,梅拉不可能一直留在白松镇维持着她平静的生活,异类总是很难在人群中特立独行下去的。
“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梅拉平静地答,“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跟尤莉尔解释为什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突然消失吧,到时候你的长辈架子大概派不上多少用场。”
“什么?尤莉尔竟然也来了?”艾莉卡瞬间像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泄了气,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底认真揣摩待会儿糊弄尤莉尔的借口。
*
“怎么回事,梅拉该不会在底下出事了吧?刚才不管我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应,也好久没见到她出水换气了。”
塞拉斯着急忙慌地飞上来同尤莉尔汇报情况,同时六神无主地让她拿主意,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你在这等着,我也下去。”尤莉尔说着就想往河里跳。
还是塞拉斯拼命咬住她的衣领,才制止了她的冲动。
“你又不会游泳,你下去干什么?把自己给淹死吗?”
“那怎么办?总得下去看看梅拉的情况才行吧?”哪怕听了塞拉斯的话,尤莉尔仍然有些蠢蠢欲动。
“这……这……不然我下去?”塞拉斯提了个馊主意。
“……我还从来没见过鸟会游泳的。”尤莉尔一言难尽地扫了塞拉斯那一身羽毛一眼。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塞拉斯恼羞成怒地道。
尤莉尔也不知道她们能怎么办了。
要怪就怪她们之中偏偏只有梅拉一个人能下水,这会儿尤莉尔和塞拉斯再着急也只能绕着河边团团转,企图找到梅拉的身影。
“等会儿,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一道黑影。”尤莉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在哪里?”塞拉斯嗖的一下从不远处飞回来。
“就在那。”尤莉尔给塞拉斯指出来。
下一秒,梅拉突然从她指的方向下冒出来,脸上还挂着那副素来笑盈盈的表情,“尤莉尔,塞拉斯,我回来了。”
塞拉斯大叫一声梅拉,便朝着梅拉的脑袋上冲去,“你你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和尤莉尔都担心坏了,生怕你在水底下出了什么事,就差跳进这条河里找你去了。”
“我倒是没出事,但艾莉卡有没有出事就说不定了。”
“什么艾莉卡?”塞拉斯有点发蒙。
“梅拉你,你找到我的姨妈了?”尤莉尔也让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了一下,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行了,别躲了。”梅拉则看向水下。
艾莉卡正在底下憋着气,也不敢随梅拉探出头来。
她听到尤莉尔的声音,心底就升起一丝怯意。
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终于让人抓了个正着。
刚刚在隧道里的时候,梅拉三言两语间提到过,她和尤莉尔为了找到她,一路从那么远的地方走来,期间尤莉尔不仅让教会抓住折磨,还因为中毒,虚弱地躺在床上,差点丢了半条命。
虽然哪怕再给艾莉卡一次机会,她仍然会这么做,毕竟她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但此时面对尤莉尔,艾莉卡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生出了一点愧疚感,毕竟如果不是担心她,尤莉尔何必吃这么多的苦,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都快上来吧,泡在水里怎么说话?”
尤莉尔显然也知道艾莉卡正躲在水下不敢面对她了,她的表情瞬间变冷,连名字都不喊了,就这么让梅拉和艾莉卡从护城河里爬上来。
做错事的又不是梅拉,她干脆利落地爬上来,水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烤烤火才行。
艾莉卡紧跟在梅拉身后,就是不与尤莉尔对视,仿佛这样就真的能掩耳盗铃了一样。
然而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越令尤莉尔生气。
合着艾莉卡明明知道这么做会让她担心,结果她还是这么做了,真以为自己是长辈就能随意胡来了吗?
等下她非得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可。【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