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短暂的休息]
“说起来, 艾莉卡是怎么和你提起我的呢?”
察觉到尤莉尔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梅拉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话题竟然比教会对尤莉尔的伤害还要危险。
只见尤莉尔“蹭”的一下抬起头,眼神幽幽地盯着梅拉:
“啊, 姨妈可是和我说了呢, 她当年遇见了一个特别聪明的小姑娘,聪明到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 就能记住她只用过一次的昏睡咒。还成功对她施展了出来。”
尤莉尔眼前好像又出现了艾莉卡提起梅拉, 嘴角含着笑意的模样。
她说梅拉是她见过的第一个靠自己成为了女巫的小姑娘。
她说梅拉的天赋好到她这个天生女巫都要嫉妒。
她说梅拉如果愿意和她一起离开就好了, 她想亲眼见证最厉害的女巫的诞生。
那样带着骄傲的语气, 艾莉卡从来没对尤莉尔用过。
仿佛作为生下来就是女巫的尤莉尔, 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她的光芒在梅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一颗星星对上了另一颗更亮的星星。
想到这,尤莉尔盯着梅拉的眼神顿时更加深邃了,似乎想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她这个人。
结果梅拉像是一点也没把尤莉尔的打量当回事, 气定神闲地点头道, “没关系,等我们找到艾莉卡,她就能亲眼见到我如今可比她要厉害多了。”
“……等等,你要和我一起去找姨妈?”尤莉尔让梅拉的决定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都想好了,等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就顺理成章地与梅拉分别,然后自己一个人重新上路。
她仍然没有放弃要去寻找艾莉卡的下落。
结果梅拉说,她也要跟她一起?
“没错。”梅拉微笑着站起来。
“其实我本来想着救出你之后, 就带着塞拉斯回到黑暗森林的, 但你不是说了艾莉卡想要见到成长后的我吗?看在她勉强也算是教导我成为女巫的老师的份上,我当然要满足她的心愿了。”
……她现在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还来得及吗?尤莉尔一点也不想和梅拉成为同伴。
不如说,对于能在艾莉卡嘴里占有一席之地的梅拉,尤莉尔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的。
看着尤莉尔一副吃瘪的样子, 梅拉心情颇好地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前进吧,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养好你这身伤再说。”
说完,梅拉率先抬腿离开。
塞拉斯看了看落在后头,与梅拉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尤莉尔,凑到梅拉耳边小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逗她才这么说的吧?”
塞拉斯偶尔也有脑袋灵光的时候,譬如它就能察觉梅拉加入尤莉尔,一起去找艾莉卡的真实原因一定不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轻松。
“当然。”梅拉拨开又一团草丛,同样刻意压低了音量,轻声答道。
“我说了,艾莉卡算是我的老师,我总得确认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根据尤莉尔说的,梅拉也觉得艾莉卡的消失不太正常,哪怕她是主动选择了离开,事情也一定发生得十分突然,才让她连给尤莉尔留个消息都忘了。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艾莉卡慌张到这种程度呢?
梅拉的眸色深了一瞬,更别提尤莉尔的遭遇也让她隐隐从其中嗅出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教会对女巫的态度好像变了。
以前他们是恨不得将女巫统统驱逐出属于普通人的城镇,甚至赶尽杀绝,若是有倒霉的女巫一旦被抓住,会被马不停蹄地送上绞刑架,当着众人的面活活烧死。
然而从尤莉尔被抓住后过了起码一月有余,尽管她在这过程中受尽折磨,却仍然留下了一条命来看,教会似乎不想着要杀死女巫了。
那他们想做什么?
又或者,不是教会改变了对女巫的态度,而是个别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总之,一个个谜团如同打乱的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让梅拉暂时理不清头绪。
但她很清楚,仅凭尤莉尔一个人,是不可能在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同时顺利找到艾莉卡的,她不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没办法,和曾在镇子上与普通人生活过的梅拉不同,尤莉尔从有记忆起,就和艾莉卡躲在山上的小屋里,几乎从没有和其他人打过交道。
论起和人相处时的单纯和没心眼,尤莉尔与格温蒂尔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
梅拉一行人这一夜走走停停,终于在天亮时抵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名为灰石镇。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镇上给你买一套完整的衣服回来换上,我们再一起进入小镇。”望着不远处的灰石镇,梅拉道。
“好。”尤莉尔点头应下,她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顶着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走入灰石镇,否则那不就是明晃晃地和众人大声宣告我的来历有问题么。
还是生怕别人不会起疑,然后把她们的行踪告到税务官那,让税务官派人把她们抓起来。
于是梅拉便将塞拉斯一同留下,独自进入了灰石镇中。
灰石镇没有任何特殊的物产,因此哪怕毗邻金橡城,却并不招人眼,顶多是过往的商人将这里当做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在前往金橡城的途中歇一晚,因此这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旅舍与酒馆,不停地有人进出,倒是方便了梅拉与尤莉尔藏匿。
梅拉不打算在镇子上多逛,目标明确地直奔买衣服的地方,迅速买了一条样式简单但裹得严严实实的裙子,离开镇子,供尤莉尔换上。
她满意地看着裙子将尤莉尔身上的伤口全部遮了起来。
“好了,我们走吧。”
这下她们可以一起进入灰石镇了。
梅拉依旧挑了一间躲在角落里的小酒馆。
因为是白天,酒馆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梅拉要的野菜粥和南瓜浓汤很快就分别送到了她与尤莉尔的房间。
野菜粥是梅拉给尤莉尔点的,她的肠胃被饿了这么久,即使再饥肠辘辘,也不适合一上来就吃肉。
南瓜浓汤则是梅拉给自己点的,她奔波了这一阵,就想吃点没那么干巴的食物。
塞拉斯什么也没吃。
这会儿比起食欲,它更想要满足自己想要睡觉的欲望。
要知道它的两个眼皮早就在打架了。如果不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塞拉斯根本撑不下来。
因此一见到床,塞拉斯就倒到了枕头上,立刻坠入了梦乡之中。
梅拉也困,但她还记得吃完东西后不能马上躺上床,硬撑着又站了会儿,才倒到床上和塞拉斯凑到了一起,脸贴脸地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
等梅拉睁开眼,看到屋子里黑漆漆的,才意识到要起来点亮墙上挂着的煤油灯。
塞拉斯还在睡着,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看得出来是真的累狠了。
直到梅拉端来了晚餐,食物的香气才勾着塞拉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即使它还没有完全清醒,还是下意识地拍打着翅膀往梅拉身上飞。
“嘿,塞拉斯,快清醒过来。”眼见塞拉斯差点撞到盘子上,梅拉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把它拦下来。
塞拉斯也让自己吓了一跳,这下它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瞧我差点都干了什么蠢事……”
“好了,快过来赶紧把你的肚子填饱吧。”梅拉倒是没有要责怪塞拉斯的意思,她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同时体贴地把食物倒到了专门要来的小碗里。
塞拉斯凑过来一看,晚餐竟然是炖肉和烘烤过的卷心菜,顿时美滋滋地抓过刀叉开始埋头苦吃。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
梅拉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拉,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尤莉尔。
她显然也睡了充实的一觉,眼睛里重新焕发了些许神采。
“有什么事吗?”梅拉问。
尤莉尔示意自己要进来,等谨慎地把门关上了,她才道,“当然有事了,难道我们不商量一下下一步该去哪吗?”
“唔……”梅拉沉吟片刻,侧头看了眼紧闭的窗,“星星不是会告诉我们,该去哪找艾莉卡吗?”
言下之意便是,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跟着星星的指引走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提议正中尤莉尔的下怀,她存着几分要和梅拉比试的心思,故意道:“星星告诉我,如果我们想找到有关姨妈的踪迹,需要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前往东方。”
“这样啊,那我们明天就往东方去吧。”梅拉一锤定音道。
“等一下,你为什么就这么直接同意了,难道你不亲自看一眼星空吗?”然而尤莉尔却傻眼了。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的占星术?”梅拉才要奇怪地反问,“你是艾莉卡教出来的,总不可能连占星术都学不会吧?”
“什么叫‘总不可能连占星术都学不会吧’?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女巫,大多数也只懂得利用水晶球进行占卜。一旦没了水晶球,她们就像厨子没了锅一样束手无策。”尤莉尔忍无可忍的道。
梅拉刚刚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吧?就为了炫耀她的天分极高。
可惜梅拉无辜地一摊手,“噢,这件事我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毕竟我只认识艾莉卡这一个女巫。不对,现在要加上一个你了。”
所以,梅拉是真的不知道占星术对于大多数女巫来说是一门极难入门的学问。
明明占星术是最传统的,只有女巫才能学习的预言术。
如果连女巫自己都学不会,那占星术该怎么流传下去呢?
“……我要回房间了。”尤莉尔硬邦邦地道。
她总觉得继续和梅拉说下去,她会忍不住更加嫉妒她的天赋。
要知道当初十二岁的尤莉尔第一次成功靠占星术预言了未来一个月的天气时,激动得根本睡不着。
还因为这事被艾莉卡笑话了好一阵。
想到艾莉卡,尤莉尔的神色变幻,她的艾莉卡姨妈,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第62章 第 62 章 [莱克斯剧情居多]
既然决定好了去向, 第二天一早,梅拉一行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灰石镇。
只不过在具体的路线上,梅拉与尤莉尔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尤莉尔认为,她们应该一路径直往东前进, 这是最快也是最短抵达艾莉卡所在之地的路线。
梅拉却有不同的意见:“我们目前最应该做的是尽快离开雷德克里夫领, 防止教会的人追上来。”
如果按照尤莉尔的想法,她们起码得花大约七天的时间才能离开雷德克里夫领。在此期间, 若是教会的人追上来了, 她们两的情况顿时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但要是按照梅拉的想法, 她们完全可以只用三天就抵达毗邻雷德克里夫领的加德纳领。
即使是教会的追兵, 在没有国王特许的情况下, 也是不能进入其他领主的领地的。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梅拉觉得她们必须得绕一下远路。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尤莉尔依旧坚持己见,“只要我们一路做好隐藏, 他们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逃向了哪个方向, 更不可能追上来了。”
尤其她们现在已经离开金橡城很远了,教会的人即使有心,大概也无力追踪她们的下落。
“那他们当初是怎么抓住你的呢?”面对尤莉尔的固执,梅拉的语气也变得不太客气起来,“你难道觉得那些围堵你的骑士全都是教会的人手吗?”
教会是能蓄养一定数量的骑士不错,但整个教会的骑士凑到一起也不过两三百人,还要随着各个主教分散在王国各地, 按理说这么点人是不可能将尤莉尔困在山上一个冬季的。
除非这里头还有别人掺和在其中。
譬如此地的领主, 萨雷伯爵。
倘若有萨雷伯爵的帮忙,教会甚至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搜寻她们的下落,只要派人守住雷德克里夫领的边境,守株待兔就行。
所以梅拉才认为, 她们现在正应该趁雷德克里夫领没来得及被封锁,赶紧离开。
“好吧,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听了梅拉的一通分析后,尤莉尔被说服了。
“很简单。”
梅拉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然后圈起了一个小点,告诉尤莉尔,“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接下来,我们需要穿过这个山谷,再连续通过三个小镇,就能抵达加德纳领最边缘的辉光小镇了。”
梅拉一面和尤莉尔解释,一面在地上划出了一条弯弯绕绕的路线,显然对她们的行进计划早有打算。
看着梅拉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尤莉尔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对这些地方如此熟悉?”
就好像亲自走过一趟似的。
这个啊,当然是托了莱克斯的福,毕竟没有人会比一位未来的国王更加熟悉他的王国。
梅拉轻挑眉梢,故意找了个别的话题将尤莉尔糊弄了过去。
以莱克斯的身份,尤莉尔听了百分百会炸,若不是当初王室的迫害,女巫们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过街老鼠一样的地步。
梅拉能够理解尤莉尔对所有姓努伦格尔的人的仇恨,但也不想在这种需要同行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说起来,莱克斯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了,是否已经重新回到了王宫之中。
*
“殿下。”
切尔各走过长长的走廊,站到了莱克斯的身边。
靴子敲打地面,传出空荡的回音。
和王宫更奢靡华丽的风格不同,北地因为贫穷,即使是领主的庄园,采用的也是更加粗犷豪放的风格,譬如直接在空旷的土地上用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了庞大的建筑物,仿佛一尊巨兽,远远看着便叫人望而生畏。
就连花园里栽种的也不是娇滴滴的玫瑰,而是能在凛冬怒放的赤色雪铃。
尽管如今还不到赤色雪铃盛开的季节,久经风霜的石头墙上挂着的仅是几条细长的根茎。
此时的莱克斯已经换下了在黑暗森林时所穿的简陋的衣衫,繁复的领子堆叠出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金光闪闪的纽扣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瞥过来的一眼更是带着慑人的气势。
这样高贵、威仪不容侵犯的莱克斯,是切尔各熟悉的莱克斯,也是令收到密信赶往雅兰特领的各大领主们愿意臣服的王储殿下。
“您的计划很顺利,这些领主们看起来都十分愿意成为您的助力,为您重回王宫而效劳。”切尔各道。
从黑暗森林离开之后,莱克斯带着切尔各悄然朝北方出发,来到了雅兰特领,见了葛宁克一面。
葛宁克确实如莱克斯所想的那样,顺利地到了雅兰特子爵的身边成为了他的贴身侍从,然而面对莱克斯时,他也诚实地说了雅兰特子爵或许不是一位能够信任的对象。
莱克斯颔首,对葛宁克的说法并不感到意外,显然早有预料。
于是半个月后,新一任的雅兰特子爵匆匆上位,还将莱克斯与切尔各以贵客的身份迎进了庄园。
同时,莱克斯派了人秘密送信给北地的其他领主,约他们到雅兰特庄园悄然会面。
切尔各本来还担心,愿意应邀而来的领主并不多,然而这两天陆续从庄园外驶入的马车让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的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十三位领主,竟然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
见状,莱克斯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
就如同现在一样。
“他们当然愿意为我效劳。毕竟他们已经在这荒芜贫瘠的北地太久了,如果不拼这一把,又怎么从其他领主手中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莱克斯漠然道。
关于富饶的土地,这些北地的领主们是不想了,但其他领主手中世代积攒下来的财富,他们倒是可以想一想。
“尤其比起现在才六岁的西维里,我显然是一个更值得下注的选择。”
这些天里,莱克斯通过雅兰特子爵之口,了解了不少有关他这位弟弟的事情。
一个连练习剑术的苦都吃不了,只会同母亲撒娇的小孩对莱克斯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他唯一能和莱克斯分庭抗礼的地方,只在于他有个精心筹谋多年,又深得努伦格尔九世宠爱的王后母亲。
再加上伊莱雅这些年断断续续地换了不少人,将当初稍有些亲近莱克斯的大臣换了个七七八八,转而提拔了不少她的亲信。
包括她的两个堂兄,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一个成了如今的宰相,一个自切尔各离开后顶替了他骑士长的位置。
因此即使莱克斯回到了王宫之中,也会受他们的牵制,处处掣肘。
这也是莱克斯选择先到雅兰特领的原因。
他需要一批支持自己的势力。
说起来还要多谢伊莱雅想出的昏招,竟然给了领主们名正言顺吸纳一大批奴隶的机会,否则莱克斯就算得到了北地领主们的支持,也不足以撼动伊莱雅经营多年的势力。
这可是上万名亟待训练就能上战场的战力。
当人数拉上来了的时候,双方在武器、装备甚至训练多年配合默契上的实力就未必悬殊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留在雅兰特领吗?”切尔各问。
莱克斯却道,“不,我们要去找斐南基。”
不说别的,斐南基的弗霍斯特领虽然没有南方那样大片大片肥沃且平坦的土地,但却有产出大量海盐的海场。
那白花花的海盐通过源源不断的马车流到各地,又带回小山似的足以与太阳比试谁更耀眼的金币。
莱克斯想要获得北地领主们提供的军队,除了登上王位后的许诺,也要有肉眼可见的利益引诱才行。
养一支军队可是很费钱的。
更何况,莱克斯又道,“我需要斐南基的智慧和声望。”
当年,斐南基就以出众的智慧闻名王国,否则也不能才二十多岁就受到努伦格尔九世的青睐,一举成为了最年轻的宰相。
而斐南基担当宰相这么多年,声望自然不可小觑。哪怕他前几年就回到领地,重新当起了他的弗霍斯特侯爵也一样。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斐南基那家伙了啊。”切尔各笑道。
提起这个多年前的老朋友,他的心情自然要放松许多。
尽管他们的情谊也不耽误切尔各当初得知莱克斯侥幸逃过一劫后,就不辞而别地离开了斐南基在王城的宅邸,甚至故意躲着他派出来的人手一样。
面对莱克斯的揶揄,切尔各叹了口气,“没办法,毕竟我们都不能像信任彼此一样信任斐南基啊,殿下。”
闻言,莱克斯顿时默然不语。
切尔各说得没错,他之所以对莱克斯如此忠心耿耿,是因为他感激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曾经对他的提拔之恩。
可以说如果不是莉莉勒斯出言,肯定了切尔各的能力,给了切尔各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切尔各哪怕武艺再高,也不可能坐到骑士长的位子上。
但斐南基,他是努伦格尔九世选定的宰相。严格来说,他效忠的对象其实是努伦格尔九世才对。
如果不是莉莉勒斯提前将他扒拉给了莱克斯当老师,仅仅是王储与宰相之间的关系,可不值得斐南基后来在努伦格尔九世和伊莱雅面前屡屡回护莱克斯。
因此,他和莱克斯之间始终隔了一层。
但没关系,莱克斯不在乎这个,因为在他无法和斐南基更进一步的时候,敌人甚至愚蠢地将斐南基推得更远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雅兰特领。”莱克斯对切尔各吩咐道。
“好。”切尔各没有异议,同时心下盘算着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王国的东边,即斐南基所在的弗霍斯特领。
第63章 第 63 章 [辉光小镇]
“隔壁雷德克里夫领最近出什么大事了?竟然派了那么多人守在边境。”
“好像是在找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女人?”
听着隔壁桌的男人们口风渐渐转为暧昧的打探, 梅拉冲着坐在对面的尤莉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梢,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这下尤莉尔不得不佩服梅拉的先见之明了。
几乎是她们前脚刚抵达辉光小镇,后脚就发现雷德克里夫领的边境处出现了大量的士兵。
他们对过路的商人们进行了严格的检查, 连马车上的货物也不放过, 仿佛生怕她们变成一只苍蝇混入其中似的。
“走吧。”梅拉轻声示意尤莉尔。
她们本来就是下一楼用个早餐,没想到正好听到有客人在聊这几天发生的新鲜事, 还刚好与她们有关, 这才装作没吃完的样子多听了一阵。
现在见话题一路往男女之间的风流私事歪去, 梅拉顿时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尤莉尔跟上梅拉的脚步, 一同回了三楼各自的房间。
梅拉的房间里, 塞拉斯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会儿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藏匿行踪,她们总算能住上条件好一点的旅舍了。
塞拉斯躺在塞满了棉花的枕头和被子上,只觉得满足的幸福感扑面而来, 恨不得再睡上个三天三夜, 把这几天紧张地赶路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让塞拉斯真的睡上三天三夜是不可能的,但梅拉做主,她们还是能在辉光小镇多停留一天,好好恢复一下精神的。
“说起来,辉光小镇这个名字,和我们之前到过的黑绵羊镇、灰石镇,听起来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起的。”
晚上, 终于睡饱了的塞拉斯站到桌子上, 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同梅拉闲聊道。
梅拉顺着塞拉斯的话回忆了一下,“莱克斯好像说过,这是因为加德纳领对教会十分推崇, 所以某一任领主在征求过国王的许可后,特意把地名全部改了一遍。”
改得更加符合教会的审美。
“听起来是个我们一旦暴露身份就会被所有人敌视的坏地方。”塞拉斯嚼嚼嚼,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小块面包。
“是啊,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呆的太久。”
甚至在离开加德纳领之前,塞拉斯也不能再站在梅拉的肩头偷懒,让梅拉带着它走了。
这里的人们对不寻常的事情十分敏感,每个人都仿佛活在一种无形的规矩之中。
尤其梅拉还发现,针对年轻的女人们,这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更加严苛,好像总有数道视线在暗中盯着她们,绝不容许她们干出任何出格的行为。
譬如随意在路上和人说笑。
梅拉站在窗边,一低头,就能看到每个在街上走动着的年轻姑娘脸上都保持着一副贞静的神态,仿佛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因此即使梅拉与尤莉尔试图融入这种环境之中,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却仍然引来了不少注目。
“如果不是你们的口音听起来和我们加德纳领人没有区别,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从其他地方偷跑来的了,毕竟我们加德纳领可养不出气质像风一样自由的姑娘。”
第二天早上,在梅拉下去享用早餐之前,来为梅拉更换床单的女帮佣无意地打趣了一句。
她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在三十岁上下,这或许也是她看起来没有暮气沉沉得像尊石塑的原因。
在加德纳领,当一个女人过了三十岁,人们对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失去了关注的兴趣,她也就从小心翼翼的处境中走了出来,能够自如地与人相处了。
甚至还能像这样,和陌生的客人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梅拉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这大概也是我丈夫看上我的理由吧,他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商人,那才是跟风一样抓都抓不住的男人。”
“噢,你都有丈夫了?”女帮佣惊讶地上下打量梅拉,露出有些羡慕的眼神,“不过你的皮肤看起来可真是年轻,跟十六岁的女孩们差不多。”
“这年头哪有超过二十岁还不结婚的女人呢?除非她的父母一点也不称职,完全不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梅拉故意叹了口气。
“是这样没错,哪有一个好姑娘会将自己的青春蹉跎在家里。像我们镇上,十七岁还没嫁出去的都是令人头疼的老姑娘了,好在她们还知道每天到教堂里祈祷,祈求神明尽快让她们找到一个合适的丈夫……”
女帮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梅拉完全不爱听的话。
然而梅拉嘴角含笑,时不时还会附和上两句,让女帮佣很是满意。
于是当梅拉与尤莉尔下楼点餐时,不苟言笑的店主一反常态,竟然体贴地告诉她们,今天还有两块剩下来的熏鱼,一共只要二十枚铜币。
等尤莉尔看到盘子里婴儿巴掌大的熏鱼块,不由得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梅拉知不知道店主为什么忽然对她们改变了态度。
梅拉凑过去,小声地把刚才与女帮佣的对话一五一十地给尤莉尔复述了一遍。
“当女帮佣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后,他们大概也终于不再怀疑我们两的来历了吧。”最后,梅拉道破了真相。
在这样一个人人都作风古板的小镇,即使梅拉与尤莉尔费心掩饰,还是难免露出与众不同的地方,让人生疑。
说不定在她们入住旅舍的第一夜,就已经让人不怀好意地盯上了,正时刻准备着向税务官告发她们呢。
意识到这一点,面对女帮佣装模作样的试探,梅拉才故意配合地撒了个谎。
虽然她看起来年轻,但早就有丈夫了。
虽然她看起来气质独特,但那是受到了丈夫的影响。
只需要一个莫须有的丈夫,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为梅拉竖起一面最无坚不摧的盾牌。
尤莉尔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只觉得镇子上的这些人难不成是疯了吗,“天呐,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别忘了,整个加德纳领对教会都十分推崇。也就是说,不止在辉光小镇,这种情况在别的地方也一样。”梅拉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
嗯,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花草茶的味道。
尤莉尔对教会的了解其实并不深,只知道是教会和王室联手将她们女巫逼入了如今这种需要躲躲藏藏的处境之中,现在经历了这一出,让她对教会感到更加的深恶痛绝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教会所供奉的神明,为什么还会有人上赶着信仰?
尤莉尔习惯了对事情追根究底,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的出神,非要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才行,因此冷不丁被人扑上来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愣在了原地,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哀哀切切地问。
她盯着尤莉尔的眼睛,十分专注,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仿佛只要她一闭眼,眼前的尤莉尔就会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我叫尤……”尽管不知道老妇人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但尤莉尔依旧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答出。
相信不管换做谁,看着老妇人这幅哀戚的情态都会觉得心下不忍吧。
“尤妮,你认识这位老夫人吗?”
梅拉突然开口,打断了尤莉尔。
她甚至上前一步,将傻乎乎的尤莉尔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老妇人给隔开了。
“不、不认识。”尤莉尔看着梅拉的动作,不免感到一阵心虚,她好像又差点给她们惹来麻烦了。
“这样啊——”梅拉故意拖长了尾调,疑惑地看向老妇人,“那老夫人您是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尤妮呢?”
“我……我……”面对梅拉的问题,老妇人巴巴地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尤莉尔,“你叫尤妮是吗?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拉奥德?”
不曾想,一听到老妇人提起父亲一词,尤莉尔立刻变了脸色,她恨恨地丢下一句“我没有父亲”,便先一步离开了。
她们雇的马车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
尤莉尔利落地钻入车厢,靠着厚厚的车壁隔绝了老妇人探究的视线。
老妇人见状,还想继续上前,凑到马车边与尤莉尔对话,却让梅拉给挡了下来。
“老夫人,尤妮说她不认识您,您或许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她那双眼睛和拉奥德一模一样!”老妇人闻言,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噢,是吗?可我怎么不觉得她的眼睛有哪里特别的?就是一双最常见的蓝眼而已。”梅拉无奈地摊手,“好了,我们要走了,希望您不要再跟上来了。”
梅拉的态度很客气,说话时仍然是笑吟吟的,却真的令那老妇人不敢再追上来,只能望眼欲穿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和空气中飞扬的尘土。
“嘿,你们别怪桑诺婆婆,她许多年前丢了唯一的儿子,从此以后每个长着蓝眼睛的陌生人出现在小镇上都会被她拦下来,但她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
启程后,马车夫替被马车甩在身后的老妇人向梅拉她们解释了一句。
整个辉光小镇都知道桑诺婆婆的故事,也可怜她一个寡居的妇人丢了唯一的孩子。尽管他们总觉得,那个叫拉奥德的年轻人是故意抛下逐渐年老的母亲的,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被人拐走吗?
“我们没有怪她,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而已。唉,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儿子呢,竟然舍得就这么丢下自己的母亲不管。”
梅拉看了一眼冷脸的尤莉尔,主动转移开了马车夫的注意力,让他一门心思地开始唾骂起了这位传说中忽然消失了的“拉奥德”。
第64章 第 64 章 [尤莉尔的父亲]
尤莉尔等了好一阵, 都没等到梅拉好奇地问有关她父亲的事情。
尽管梅拉问了,她也不一定乐意说,但看着梅拉悄悄将塞拉斯从车窗外抱进来,和它一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的样子, 尤莉尔心中又多了些难言的郁闷。
梅拉不知道尤莉尔在想什么。
早在当初尤莉尔提及她是被艾莉卡这个姨妈养大的时候, 梅拉就嗅到了一些或许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往,譬如尤莉尔的父母对她来说大概是块不能揭穿的伤疤。
梅拉虽然有时候坏心眼了一点, 就喜欢逗人玩, 不管是莱克斯还是塞拉斯都经常对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她还没到要拿别人的痛处取乐的地步。
这完全是混蛋行径。
但梅拉全然没想到, 尤莉尔会因为她的体贴变得更加别扭了。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梅拉直白地问出了口。
这两天尤莉尔看着她, 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梅拉又没有眼瞎,当然将她这古怪的态度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梅拉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事情是尤莉尔对着她想说却说不出口的呢?
如果是莱克斯那样心思深沉的性格也就算了, 梅拉知道他对她隐瞒了诸多秘密,但莱克斯不说,梅拉也就懒得问,总归他暗中筹划的事情与她无关。
但尤莉尔的性格堪称直来直往,连对梅拉的嫉妒,都毫不客气地直接说了出来,一点也不担心梅拉是否会因此对她多出怎样的想法。
所以, 令尤莉尔难以启齿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梅拉有些好奇, 也就那么随口问了出来。
“……你真的想知道?”
又来了,尤莉尔又端出了那幅欲言又止的姿态。
“其实也没那么想。”梅拉沉吟。
“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尤莉尔没好气地道。
让梅拉这么一激,好像原本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就能顺溜地滑出来了似的。
尤莉尔道:“我是姨妈养大的,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 也没见过我的母亲。”
小时候,尤莉尔懵懵懂懂地学着艾莉卡教她的,一声声地唤她“姨妈”,却从没想过自己是否应该有别的亲人。
直到有一回她偷偷溜下山,躲在树后面,看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拽着一个女人的衣袖,喊她“母亲”。
“母亲母亲,我想要养只小羊羔。”
女人用十分无奈的语气道,“你昨天还想养小鸭子,怎么今天又想要养小羊羔了?”
女孩的回答,尤莉尔没有听到,因为她揣着疑问,迫不及待地又回到了山上。
“尤莉尔,你这是从哪跑回来了?怎么脸蛋还红扑扑的,待会儿可不许拿一身汗来抱我。”艾莉卡懒洋洋地道。
她刚从午睡中醒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姨妈,我也有母亲吗?”尤莉尔却一反常态,没有回答艾莉卡的问题,而是直白地问道。
冷不丁打了艾莉卡一个措手不及。
也让艾莉卡陷入了一瞬的哑然。
很快,她收拾好眼里的情绪,用惯常慵懒的语调道,“当然,如果没有你的母亲,你以为你是从哪里出生的?”
“难道是星星送给我的孩子吗?”艾莉卡戏谑地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为什么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呢?”尤莉尔不明白。
她今年六岁,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是艾莉卡,一个是艾莉卡的朋友,那同样是一名深居简出的女巫。
“因为你的母亲,我的姐姐,已经被你的父亲亲手害死了。”
艾莉卡在尤莉尔的面前蹲下来,直直地与她对视。一点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把真相告诉了尤莉尔。
哪怕真相是如此的残酷。
而就在艾莉卡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尤莉尔,以及她那头与艾莉卡如出一辙的深红色长发。
艾莉卡的姐姐,同样有着这样漂亮的红发。
尤其艾莉卡和姐姐还是双胞胎,光从背影来看,就算是她们的母亲也要犹豫好一会儿,才能认出谁是谁。
现在,艾莉卡万分怀念地抚上尤莉尔这头红发,好像这样就能通过尤莉尔缅怀她的姐姐一样。
然而长久地对上尤莉尔的眼睛,却让艾莉卡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控制不住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这双眼睛,和你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但他是个十足十的小人,虚伪的阴谋家,恶心的背叛者。”
“但你是我姐姐生下的孩子,你是一名天生的女巫,你注定和你的父亲不一样。”
艾莉卡摸了摸尤莉尔的脑袋,道。
“我知道了。”尤莉尔惨白着脸色,从此之后绝口不再过问有关她的父母的事情。
只有一点,她恨透了她的父亲。
也因此,当尤莉尔隔着车厢,听到那名叫桑诺的老妇人对梅拉说她的眼睛和她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时,连指甲都愤恨地掐进了肉里。
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疼似的。
如果可以,尤莉尔才不要和那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反正你是艾莉卡养大的,跟那个男人本来就没有关系。”塞拉斯忽然道。
这会儿她们依旧坐在马车里,即将抵达下一个目的地,梅拉又一次趁着马车夫不注意,悄悄将塞拉斯抱回了车厢内。
它也跟着梅拉听完了尤莉尔的故事。
在梅拉沉默的空隙中,塞拉斯率先伸出翅膀,拍了拍尤莉尔的肩膀,作出了安慰的样子。
“就像我是梅拉养大的,和我的乌鸦父亲、乌鸦母亲早就没有关系了,我只要全心全意地跟着梅拉就行。”
同理,在塞拉斯看来,尤莉尔也只要全心全意地跟着艾莉卡生活下去就好。
她要在意值得在意的人。
而不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样它都不好因为尤莉尔嫉妒梅拉,光明正大地讨厌尤莉尔了。
“……你原来还讨厌过我吗?”尤莉尔懵了一瞬。
她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出来。
“我!你都没发现这一路上我只和梅拉说话,从来没和你说过话吗?”塞拉斯炸毛了。
它不怕被尤莉尔发现自己讨厌她,但它的讨厌被尤莉尔无视了却绝对不行。
说到底,如果它讨厌的人不知道自己被它讨厌了,它还怎么给对方添堵呢?
“你是梅拉的宠物,只和梅拉说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尤莉尔反问回去。
十分的有理有据。
气得塞拉斯那双黑溜溜的豆豆眼似乎都瞪大了一些。
这时,前头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刚刚是谁在说话?我怎么听到了一道粗嗓子?”
“有吗?或许是你听错了吧,刚才明明只有我们两在说话。”梅拉说着,眼疾手快地把塞拉斯又通过打开的车窗塞了出去。
因此下一刻,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下来,车门被打开,梅拉与尤莉尔也丝毫不担心地迎上了马车夫怀疑的打量。
马车夫的视线在车厢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后,奇怪地挠了挠头,只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或许刚才真的是他听错了?
*
又过了几天,梅拉与尤莉尔一路辗转,几乎将大半个加德纳领走了一遍,才终于绕回了正确的方向。
如今,她们按照星星的指引,一路向东出发。
只不过几乎是刚离开加德纳领,就连空气好像都不一样了,变得鲜活、自由起来。
尤莉尔甚至夸张地深呼吸了好几口,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梅拉则看着眼前这座尽管比金橡城小了一些,却同样人声鼎沸的城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弗霍斯特领似乎真的很富有。
当初莱克斯说过什么来着?
梅拉回忆了一下。
貌似是弗霍斯特领提供了大半个王国所需的海盐。
而弗霍斯特家族靠着这项产业,世代积累的财产连王室都觊觎不已。
如果斐南基是个男人,或许当初成为王后的大概就不是莉莉勒斯,而是他了。
犹记得当时梅拉还好奇地问过莱克斯,难道这一代的弗霍斯特家族就没有适合嫁给努伦格尔九世的姑娘吗?
莱克斯看了梅拉一眼,一切顿时尽在不言中。
是的,没有,每一代弗霍斯特的家主不知道为什么,愣是只有寥寥几个孩子,膝下空荡得可怜。
等轮到斐南基出生,他的母亲往后十几年更是再也没有怀上过第二个孩子。
不过,弗霍斯特家的孩子们倒是一个个都很出色。
在斐南基离开领地,前往王城担当宰相的这些年里,都是他的姑姑琼斯夫人替他处理领地内的事务。
梅拉和尤莉尔走进城,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甚至还有摊贩会招呼路过的她们尝一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不要钱。
梅拉接过了那颗圆润饱满的橙子,还没撕开,已经嗅到了清新的果香。
难以想象,这还只是一座坐落在弗霍斯特领边境的小城而已,若是到了领地的中心,名为白晶城的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比眼前这一幕还要更加热闹百倍。
第65章 第 65 章 [这或许是女巫捣的鬼]……
白晶, 其实就是弗霍斯特领的人们对盐的美称。
那白花花的,像水晶一样剔透的盐,可不就是白晶吗?
然而同样都是上等盐,白晶城中出售的价格却比其他地方足足便宜了五分之一。
想想也正常, 毕竟盐在弗霍斯特领一点都不稀罕, 也不需要靠马车运输到更远的地方进行售卖。
看着面前干净又细腻的盐粒,梅拉大手一挥, 就买了一小袋上等盐。
等她回到旅舍, 便敲响了尤莉尔的房门。
“有什么事吗?”尤莉尔打开门。
梅拉看着她一脸菜色, 递出了手里的盐袋, “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 没有胃口吗?我给你买了点盐回来。晚上入睡前吞点盐,可以防止把身体饿坏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法子?”尤莉尔一脸狐疑地接过盐袋。
怎么梅拉知道,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这是我父亲教我的, 他是一名医士。”梅拉轻描淡写地答。
“医士?”
见尤莉尔脸上的疑惑不像是假的, 梅拉默然一瞬,解释道,“就是专门给别人治病的人。”
“原来生病了还要专门找人治病吗?”
尤莉尔回忆她这些年为数不多生病的日子,都是自己去找草药再熬制成药水。
然而她们现在身处白晶城,尤莉尔即使忽然身体不适,也只能靠自己硬熬过去。
好在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吃不下东西而已。
刚才尤莉尔试着逼自己吃点豆子煮的糊糊, 结果吐得昏天黑地, 差点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给梅拉开门。
“普通人生病了又不懂得什么样的草药能够治好他们的病,当然只能找懂的人来治了。”
梅拉见尤莉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体贴地道,“行了, 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透过还未完全合上的门缝,一声轻轻的“谢谢”挤了出来。
梅拉勾了勾唇,笑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第二天,尤莉尔的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她依旧没有胃口,甚至到了闻到食物的味道也会想吐的地步。
梅拉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棘手,她也弄不明白尤莉尔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抵达白晶城的时候,尤莉尔看起来还是挺健康的。
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尤莉尔的状态就莫名其妙的变差了。
或许真的该给尤莉尔请个医士来看看?
梅拉没有犹豫太久,从热情的旅舍店主口中打听到了附近最有名气的一位医士,跟着他指的路来到了一栋平平无奇的屋子前。
“你是来找我父亲的吗?”一个矮个子的小姑娘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梅拉。
梅拉笑着俯身,“你的父亲就是亚伦医士吗?”
“嗯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我父亲现在不在家哦,他被召集去了领主大人的庄园,好像是有一位大人物生病了。”
“这样啊。”梅拉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那我去找别的医士好了。”
“可是,整座白晶城有点名气的医士都在昨晚被领主大人召集走了呢。”她为难地告诉梅拉。
“你确定吗?”梅拉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认真地问。
“我确定哦,因为昨晚领主大人派来接我父亲的马车上,就坐着汉姆伯伯、赞克叔叔……”她用手指头数了数,一连数了七八个人出来,“这些都是我父亲说过的,城中很厉害的医士。”
也就是说,目前梅拉即使能找到别的医士,也是医术不怎么样的那种,未必能治好尤莉尔的病。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梅拉告别这个不到自己腰际的小姑娘,一面往回走,一面思考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生病了,值得动用这么多厉害的医士围着他转。
最简单的一种可能,就是弗霍斯特侯爵,即斐南基病了。
但也说不准,或许是斐南基的姑姑,那位著名的琼斯夫人病了呢。
总不可能是莱克斯病了吧。
梅拉脑中忽然划过这样一个滑稽的念头。
她笑着摇了摇头,莱克斯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回到王宫之中了吗。
就算不在王宫,也不应该跑到离王城这么远的弗霍斯特领才对。
她还是想想尤莉尔的病该怎么办吧。
“尤莉尔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到位于旅舍二楼的房间,梅拉问塞拉斯。
因为尤莉尔一直吃不下东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梅拉出门前特意拜托了塞拉斯去守着她。
哪怕只是帮忙递杯水也好。
“她睡着了。你出去之后,她又试着吃了一小块面包,还是控制不住,全部都吐了出来。”塞拉斯一五一十地道。
梅拉听后拧了拧眉,“让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息吧,否则她的身体只会被她自己折腾得更加虚弱。”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一点也不听劝!”
塞拉斯总算找到了告状的机会,当即道,“我都说了我们已经来到了白晶城,找人的事不急,偏偏她就是不听!她肯定是不相信你一个人就能找到艾莉卡!”
白晶城这么大,足足是金橡城的两倍有余,尤莉尔有这个担心也很正常。
万一她们找的动作太慢,艾莉卡又离开了白晶城该怎么办?
梅拉倒是能理解尤莉尔的心急,但她的身体却一点也急不来。
“说起来,你要找的医士没有找到吗?”塞拉斯刚才从窗外挤进来前,还特意从窗缝观察了一下梅拉身后有没有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若是有陌生人在,塞拉斯就把已经伸出去的爪子收回来,将自己牢牢藏在窗后,等人走了再说。
“没有,整座白晶城有点本事的医士目前都不在城中。”梅拉解释道。
“不在城中?那他们去了哪里?”
“说是都在领主的庄园里。”
“为什么?弗霍斯特领的领主难道生病了吗?”塞拉斯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不一定是领主生病了,但我们现在只能等他将这些医士放回来。”
塞拉斯“啊”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想到自己乌鸦嘴的威力,赶紧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即使它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梅拉也清楚塞拉斯在想什么。
那就是万一领主迟迟不放人,尤莉尔该怎么办?
她看上去可不见得能撑太久的样子。
更何况人怎么能一直不吃东西呢?就算不生病,也容易被饿死。
“我明天再去看看吧。”梅拉只好道。
“嗯嗯。”塞拉斯疯狂点头,除此之外,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白晶城外,弗霍斯特庄园。
鞋跟急促地敲打过地面,空荡荡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位衣裙华丽的女人。
她的面容如同夜色下的玫瑰花一样美丽,却因为不苟言笑的神情,往往让人不敢将视线过多地在她的脸上停留。
她的身后跟着几名侍女,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到了某个房间外。
“琼斯夫人。”
守在门外的两名侍从纷纷低头,向女人的到来表达敬意。
“开门。”琼斯夫人言简意赅地道。
侍从便一人拉住半扇门,手下用力,露出了房间内的情形。
这间历代由弗霍斯特侯爵居住的房间,无论是装饰还是摆设,自然都超出普通人想象的华贵。
琼斯夫人走进来之后,先是来到床边看了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斐南基,然后才用严肃的眼神打量站在床尾的一干人。
他们都是她昨晚从白晶城中请来的医士。
“还没确定斐南基到底得了什么病吗?为什么忽然从昨晚开始昏迷不醒?现在有没有办法让他先醒过来?”
琼斯夫人一连提出的三个问题,把医士们问得哑口无言。
但不回话是不行的,他们之中必须得有人硬着头皮告诉琼斯夫人,斐南基的状况。
只是谁也不乐意当这个冒险者,只好面面相觑,试图用眼色逼迫别人主动。
最后还是平时心地最好的亚伦走了出来,替其他人解围道,“琼斯夫人,我们花了一天时间为领主大人检查身体,但并没有检查出任何会导致领主大人昏迷不醒的原因。”
不知道原因,他们也就想不到合适的办法让斐南基醒过来。
“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会怎么样?”听了亚伦的陈述,琼斯夫人依旧是那副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那我们或许就要为领主大人敲响丧钟了。”亚伦艰难地道。
毕竟一直昏迷下去,无法进食,身体很快就会消瘦、干瘪,只剩一副皮囊挂着骨头。
到时候斐南基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呼吸,彻底投入死亡的怀抱。
“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无论你们想要在斐南基身上做什么尝试都可以,只要能让他醒过来。”琼斯夫人闭了闭眼,迅速有了决断。
“这……”亚伦回头看向自己交好的医士,汉姆和赞克。
他们纷纷朝他摇了摇头。
亚伦复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怎么?你们是没办法,还是不敢按我说的话来做?”琼斯夫人将亚伦等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耐烦猜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直接出声询问道。
“其实,我们都在猜,领主大人昏迷不醒或许不是因为生病了。”亚伦小心翼翼地道。
琼斯夫人用眼神示意他尽快把话说完。
不是生病是什么?
中毒?
“说、说不定是女巫的神秘药剂所造成的药效呢……”亚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仿佛蚊子嗡响。
说实话,他们都是数代扎根在白晶城中的医士,却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斐南基得了什么病,其中显然不对劲。
“不可能!我们的领地里怎么会有女巫?”琼斯夫人一口打断亚伦的话,态度格外笃定。
她作为贵族,很清楚自从经过王室和教会的打击,至少在一百年前,女巫就已经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怎么会在现在忽然冒头呢?
就算她们对现状愤恨不甘,也不应该盯上斐南基才对。
琼斯夫人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转瞬即逝。
第66章 第 66 章 [疑似艾莉卡出现了]
“亚伦医士还没有回来吗?”
夕阳西下的时分, 暮色烧起一簇簇的烟霞,梅拉重新来到了亚伦医士的住处。
却从他年幼的女儿嘴里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父亲还没有回来呢。”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样啊。”梅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有纠缠,复又踏上了回旅舍的路。
或许是因为情况已经坏到了一种糟糕的地步, 尤莉尔的身体竟然勉强维持了一种虚弱的平衡, 即除了失去力气只能躺在床上之外,暂时没有更令人头疼的事情出现。
梅拉临出门前, 又把昏睡中的尤莉尔拜托给了塞拉斯, 塞拉斯冲她挥了挥翅膀, 表示就放心交给它吧, 一定没问题。
在梅拉兀自思索间, 眼角的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她猛地转头。
身体比思绪下意识先动起来。
迈开的脚步便朝着那道有些熟悉的背影追了过去。
几乎在梅拉动起来的瞬间,那道背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同样不甘落后地跑起来, 当机立断地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不好!
梅拉再一次加快脚步, 人跑出去了才留下一道“抱歉”飘荡在风中,供那些不慎被她挤开的人听个响。
然而那道背影的主人对白晶城似乎很是熟悉,至少比梅拉这个才来两天的外城人要熟悉得多,始终远远地将梅拉甩在身后,甚至逐渐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眼看着那抹红色就要消失在眼角,梅拉咬牙,三步并作两步跨出拐角, 眼睛下意识地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而微微瞪大:
摩肩擦踵的热闹集市中, 不停有抱着木箱子的男人或女人拦住过往的行人,试图将摆满箱子的新鲜食物和小玩意儿兜售出去。
也有半大的少年站在自家的木招牌前,朝行人吆喝这里有最甘甜的果子和最便宜的果酱。
而梅拉刚刚试图追逐的那道身影,早已趁机匿入人群之中, 就像水滴遁入海洋似的,再也没法轻易找到了。
“……”梅拉沉默片刻,转身绕出了这里,重新踏上了回旅舍的路。
她确信,刚才那道身影十有八九就是艾莉卡无疑。
那个熟悉的披着兜帽的打扮,偶然掉落出来的一缕红发,都让梅拉眼熟无比。
只不过,若她是艾莉卡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又为什么如此警惕别人对她的注意?
她是在躲什么人吗?
梅拉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直接叫破艾莉卡的名字,她担心盯上艾莉卡的人此刻就在这附近,而她这一举动只会给艾莉卡带来麻烦。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艾莉卡就这么从面前逃走,梅拉心中自然也生出了一股难言的郁闷。
她和尤莉尔千辛万苦来到白晶城,就是为了寻找艾莉卡,结果就这么看着人跑了。
“梅拉,你回来啦。”
梅拉刚敲开尤莉尔的房门,塞拉斯就急哄哄地冲了上来。
梅拉接住塞拉斯,看向靠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的尤莉尔,“你醒了。”
即使勉强坐起来,尤莉尔的精神也是肉眼可见的差劲,嘴唇更是发白得像是下了一场初雪,刺起几块干燥的皮。
当她开始说话,皮与皮之间摩擦出堪称嘶哑的声音来:“你不用再替我的病烦恼了,总之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还不如你把全部心思放在替我寻找姨妈上,等找到姨妈,我们离开白晶城,相信我很快就能好起来。”
“就怕我还没找到艾莉卡,你先撑不下去了。”梅拉辛辣地指出。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一直这样干耗下去吗?”尤莉尔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尤莉尔还不把这点小小的毛病放在心上,只觉得或许是自己初来乍到白晶城,不适应这里的水土,睡一觉就好了。
但在亲自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糟糕下去,一边是虚弱得手都抬不起来,一边是连意识都仿佛变得灌了铅一样沉重,尤莉尔慌了。
她看着梅拉为自己忙碌,心中的负担却越来越重,她不要成为一个累赘。
她要让梅拉放下她,一心一意去寻找艾莉卡,这才是她们此行的目的。
“倒也不算是干耗下去。”
面对尤莉尔的失态,梅拉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
“我刚才看见艾莉卡了。”梅拉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什么?”尤莉尔惊讶地看向梅拉。
“那你……”
“但她好像担心被人追踪,想办法把我甩开了。”梅拉补充道。
她觉得艾莉卡大概根本没认出追她的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尤莉尔费劲地问。
明明梅拉也没说几句话,却已经把她脑子里搅拌得像一团乱糟糟的浆糊。
梅拉摊手,表示,“或许只有等我再一次遇见艾莉卡,问过她才能知道了。”
现在么,只能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即猜了也没用。
至于尤莉尔。
梅拉对她没什么要求,“你就安心躺在床上养病吧。”
“接下来我会多出门逛逛,或许很快就会再一次误打误撞地遇上艾莉卡了呢?”
毕竟命运这种东西,最奇妙不已了。
*
自从斐南基病倒之后,整座弗霍斯特庄园仿佛被一团浓重的乌云笼罩,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弄出的声响惹了琼斯夫人不快。
即使如此,就在斐南基病倒的第二天,琼斯夫人还是安排管事们将所有仆人统统召集起来,逐一调查有关斐南基生病的原因。
“夫人,您要的茶。”琼斯夫人的贴身侍女为她端来一杯刚泡好的热茶。
琼斯夫人接过茶杯,浅浅吹散了茶面上的白雾,缀饮了一口,缓解了些许喉咙中的干涩感。
一整个白天,她都在不停地审问庄园里的仆人们。
哪怕她不相信那些医士说的话,认为斐南基的昏迷不醒或许与女巫有关,但就算不是女巫,是别的人,也不妨碍琼斯夫人如同抽丝剥茧一样,试图找出幕后黑手。
起码他们要想对斐南基下手,必须得进入弗霍斯特庄园才行。
而他们一旦进入了弗霍斯特庄园,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琼斯夫人要找的,就是这点蛛丝马迹。
她打算顺藤摸瓜,将对方的意图摸清了,才好想办法进行反制。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琼斯夫人并没有从哪个仆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线索。
面对琼斯夫人的发问,他们不停地面面相觑,却不约而同地回答到,这段时间并没有陌生人试图混进庄园里来。
事实上,想要进入弗霍斯特庄园谋一份差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座传承了百年之久的偌大庄园,大多数仆人都是由在这干了数十年的亲人推荐,才能获得管事的许可,暂时进入庄园内,服侍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弗霍斯特家族。
当然,如果他们的手脚不够麻利,或是惹了主人的不快,当天晚上就得在管事的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而以后若是庄园内再度有了空缺,推荐他的人也不能再推荐另外的人进来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管事微薄的信任。
也因此,如今能够行走在弗霍斯特庄园中的仆人,自然都是干了数年之久、鲜少行差踏错的老仆人了,每个人都是熟面孔,绝不可能轻易放任一个陌生人混进来。
想到这,琼斯夫人拧起了眉,脑中再一次想起了那名医士的话:
“夫人,我们怀疑领主大人这副模样绝不是单纯的生病,或许是女巫……”
女巫,女巫。
琼斯夫人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如果真的是女巫的话,那她想要换一副庄园中人人都熟悉的面孔,然后再顺理成章地顶替那人的身份躲藏在仆人之中,实在再简单不过。
即使如此,琼斯夫人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她平静地让贴身侍女叫下一批仆人进来。
雕花的厚重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守在门外的侍从一连放了五个人进入房间之中。
琼斯夫人问了他们相同的问题。
那就是这两天内,有没有注意到别的仆人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奇怪的举动?”
果不其然,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去看其他人。
然后陷入了绞尽脑汁的回忆之中。
“呃……在厨房帮忙的夏莉前两天多吃了一块奶酪算吗?”
说话的男仆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简直是浪费时间,顿时惴惴不安地打量起琼斯夫人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琼斯夫人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略带赞许地颔首,“没关系,我只需要你们将觉得古怪的事情说出来,至于它们到底有没有用,我自会进行判断。”
原来是这样。
得到了琼斯夫人的鼓舞,剩下四个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口,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琼斯夫人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却忽然听到年纪最小的那名女仆弱弱地道:“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的阿曼妮前两天吃了一小块抹了覆盆子果酱的面包,但她明明说过她最讨厌覆盆子果酱的味道了。”
“不过,也可能是她拿错了,但是不舍得浪费食物吧。”
“不,”琼斯夫人突然抬手,打断了其他人的话,看向这名从头到脚都怯生生的小女仆,“你去把你口中的阿曼妮叫来,顺便再让厨房拿一块抹了覆盆子果酱的面包过来,我要亲眼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很快,阿曼妮来了。
听到琼斯夫人让她吃盘子里的面包,哪怕闻到了面包上传来的覆盆子果酱的味道,她依旧硬着头皮将其送入嘴中。
下一刻,令人不适的呕吐声响起。
和其他人纷纷皱眉相比,琼斯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她重新对这名叫阿曼妮的女仆进行了一轮提问。
随着琼斯夫人的问题越来越细致,阿曼妮原本坚定的信念愈发动摇。
终于,仿佛某根神经崩断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让她的大脑一下子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阿曼妮苍白着脸,嘴唇蠕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朝我走来……我……晕过去了……”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琼斯夫人锋利的视线凝聚在阿曼妮的脸上,如同一柄利刃,直击她的记忆深处。
“我……我……”阿曼妮十分痛苦地回忆着,她的大脑此刻比一张未曾书写过的白纸还要空白。
“头发、眼睛、身上是否有明显的胎记,这些难道一样都想不起来吗?”琼斯夫人冷酷地追问。
“头发、眼睛、头发、眼睛……”阿曼妮喃喃,随后发出一声尖叫,“我想起来了!她有一头和我一模一样的红发!”
第67章 第 67 章 [千收加更]
梅拉是让门外的吵嚷声惊醒的。
薄薄的木门隔音效果自然不太好, 她能清楚地听到门外传来的对话声。
“把你们这所有住了红发女人的房间统统指出来。”
陌生的男声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接着梅拉就听到店主战战兢兢回答的声音。
不好。
梅拉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边,手里还拎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塞拉斯。
她尽可能快地打开窗子,将塞拉斯给丢了出去。
熟悉的悬空感让塞拉斯下意识地拍打翅膀飞了起来, 它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梅拉大清早的开什么玩笑, 就见梅拉毫不留情地把它关在了窗外。
塞拉斯一头雾水:“?”
而就在梅拉关上窗的下一刻,她的房门被粗鲁地撞开, 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门外, 不耐烦地朝她比了个手势, 让她主动走出来, 和其他同样搞不清状况的女人们站到一起去。
梅拉顺从地走了出来。
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与此同时, 她的视线扫过这一群年纪不一,却都拥有一头红发的女人们,心下莫名的一沉。
等虚弱到根本没办法站起来的尤莉尔也从房间里被人拎了出来时, 梅拉忍不住了, 她立刻跑上前,接住了被一脸嫌弃地丢到地上的尤莉尔。
“你们认识?”进入旅舍后,胡子拉碴的男人第二次用他那又粗又厚的声音说了话。
不等梅拉回答,店主先笃定地点头,“没错,她们两当初是一起来的。”
“那待会儿你负责带她走。”
说完,男人不再看梅拉第二眼, 转身前往下一个房间。
又有新的红发女人被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梅拉无法, 只能扶着尤莉尔先站起来。
说是站起来,其实尤莉尔根本没有清醒过来,她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梅拉的身上,全靠梅拉将她撑起来。
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经过这三天无法进食的折磨,尤莉尔轻飘飘得像是一团棉花,否则梅拉还真没法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她扶上了停在旅舍门前的板车。
类似的板车还有十几辆。
它们排成车队,载着瑟瑟发抖的女人们,在一群士兵们的看守下,回到了弗霍斯特庄园。
“砰。”
牢门被重重地关上。
为了以防万一,将她们关进来的士兵还用长长的铁链围着两根铁栏杆绕了几圈,最后才拔掉钥匙上了锁。
即使如此,梅拉能看见地牢门口还站着两名不苟言笑的守卫。
看来不管下令抓她们的人是谁,都真的对她们很提防了。
只是梅拉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拥有红发的女人全部被不由分说地抓了起来。
等等,红发。
梅拉有了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她看着怀里仍然昏睡着的尤莉尔,暗中祈祷这绝对不要是艾莉卡弄出来的好事,否则她真是把她的亲侄女给推进了坑里。
很快,从地牢外走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女人,高个的女人显然更年长,也更具有权威,她淡淡地扫视了地牢一圈,吩咐道:“开始吧。”
于是矮个的年轻女人走上前,随着她走过一间又一间的地牢,地牢里的女人顿时又分为了两拨。
经过她指认的女人需要站到另一边,与没受到指认的区分开来。
梅拉见状,不好的预感彻底应验,她仔细地观察了那些被指认出来的女人,她们的发色和尤莉尔非常相近!
也因此,梅拉绝不可能和尤莉尔分到一起。
果然,矮个女人在尤莉尔的面前停下了。
“阿曼妮,怎么回事?”
高个女人注意到阿曼妮站在一间地牢前,迟迟不动,立刻狐疑地走了过来。
“凯瑟琳大人,这个女人好像病了。”阿曼妮指了指尤莉尔,咬着唇纠结道。
“病了?”凯瑟琳看向梅拉怀中意识不清不似作伪的尤莉尔,皱起了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个奥维伦怎么回事,病了的女人也叫他抓了过来。”
“那我们还要把她一起带去见夫人吗?”阿曼妮问。
“当然,夫人说了,一个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凯瑟琳摆手,以琼斯夫人的谨慎程度,这一点毋庸置疑。
凯瑟琳担心的只是不知道尤莉尔得的是什么病,万一会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尤其是传染给琼斯夫人。
要知道如今弗霍斯特领能做主的人也就剩琼斯夫人一个了,她绝对不能再因为任何意外而倒下。
“你先把这些人带去见夫人。”凯瑟琳不愧是跟在琼斯夫人身边多年的女管事,想了一会儿便飞快地有了决断。
她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阿曼妮。
同时,她走到地牢门口吩咐其中一个守卫,让他赶紧去找一名医士过来。
守卫得了吩咐,跑得飞快。
等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医士赫然是梅拉当初想找来为尤莉尔看病,却先一步被琼斯夫人召走的亚伦。
见到亚伦,凯瑟琳微微颔首,“亚伦医士,你来给她看看,她这是生的什么病?”
不用多说,看到梅拉怀中双眼紧闭的尤莉尔,亚伦立刻明白过来凯瑟琳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了。
他上前两步,隔着上锁的牢门,询问梅拉,“你是她的同伴吗?”
“是。”梅拉点头,恰到好处地扮出神色惊惶的样子。
“那你来给我说说她的病状吧。”亚伦的态度很温和,显然是想安抚梅拉冷静下来。
“对了,最好是详细一点,把你能想到的异常都说一说。”亚伦补充道。
“好、好的。尤妮她是三天前突然开始病了的,一开始只是没有胃口,以为睡一觉就好了。结果等她醒过来后,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无论她吃什么,都会控制不住地全部吐出来,身体也就越来越虚弱了。”
梅拉假装被亚伦的温和打动,事无巨细地将尤莉尔这几天的遭遇说了出来。
“这几天你们有去过什么地方吗?”亚伦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没有,我们是刚来白晶城的,一来到就住进了旅舍里。”梅拉摇头。
“哦?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时,凯瑟琳忽然插嘴问道。
“是东磨坊镇。”梅拉胡乱报了个地名。
“这是什么地方?”凯瑟琳果然没有听说过。
不仅是凯瑟琳,亚伦也是一头雾水。
“我们的小镇在弗霍斯特领的最东边,有唯一的一个磨坊,所以叫东磨坊镇。”梅拉垂下眼帘,眼珠一转,就给这名字编了个靠谱的解释。
不管弗霍斯特领的最东边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小镇,先让她应付过面前的凯瑟琳和亚伦两人再说。
而凯瑟琳确实没有怀疑梅拉是在糊弄她。
原因无他,梅拉一点也看不出来心虚的样子。
“不对啊,”没想到提出异议的反而是看起来就很好糊弄的亚伦,“这可不能。只有第一次来到弗霍斯特领的人才有可能对黑枫树的气味产生中毒反应,因为这是我们弗霍斯特领特有的树,也是我们经常用来打造家具、建造房屋的好木材。”
“你的意思是她这是闻到黑枫树的气味中毒了?”凯瑟琳瞬间眯起了眼睛,危险地盯住了梅拉与尤莉尔。
“没错,我经常碰到这种从弗霍斯特领外来的商人,他们的身体会对黑枫树的气味作出反应,产生一种类似于中毒一样的效果。”亚伦笃定地道。
而他们的症状恰恰与梅拉描述的一致。
当然了,不是所有从其他领地而来的商人都会因为黑枫树的气味而中毒,但中毒的一定不是弗霍斯特领人就是了。
“哈。”凯瑟琳冷笑了一声。
旋即扬声唤道:“守卫!把她们两个给我抓到夫人面前去!”
*
“殿下,我们就快要到弗霍斯特庄园了。”
切尔各骑在马上,远远地望到了不远处那栋庞大而醒目的建筑。
“那我们加快速度,快点去见斐南基吧。”莱克斯说着,一夹马腹,瞬间比切尔各更快地冲了出去。
“好!”切尔各毫不费力地追上莱克斯。
一黑一白两匹马就这么紧赶慢赶的,在一个小时后停在了弗霍斯特庄园前。
守卫立刻通过侍女向琼斯夫人通报了庄园有客人前来。
“客人?什么样的客人?”琼斯夫人不得不将阿曼妮带来的那些女人丢在房间里,自己带着两名贴身侍女前往一楼的会客厅。
“其中一个是王室的人。”侍女答道。
努伦格尔王室的标志实在太好认了,金发金眸,绝没有混淆的可能。
“王室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人?”琼斯夫人不由得有些阴谋论。
没办法,正好在斐南基倒下的时候,王室来人了,凑巧得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
但琼斯夫人转念一想,这会儿王室也没几个人会前来弗霍斯特领,守卫口中的客人难道是西维里小王子?
如果是这位被伊莱雅王后保护得太好的小王子,他的到来或许没她想的那样别有目的。
因为这几年里,西维里时不时就要偷偷来见一趟斐南基,试图证明自己比早已生死不明的兄长更值得斐南基依附。
他还放出话来,说只要斐南基愿意投靠他,他会立即让斐南基回王城来重新担任宰相。
琼斯夫人听了在场侍女的转述后,乐得直发笑。
笑西维里被他母亲养得实在太过天真。
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难道以为他们弗霍斯特家族的人就这么应当被王室呼来喝去吗?
而他的母亲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堂兄拉到宰相的位子上,他这么做就不怕他的母亲与他那位好舅舅反目成仇吗?
没有人能甘愿将到手的权力让出去。
尤其是安东尼奥那头永远不知餍足的饿狼。
“琼斯夫人,好久不见,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听到脚步声,莱克斯悠悠然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的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意,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琼斯夫人微微颔首,既表达了对一位认识多年的长辈的亲切,又不失王储与贵族之间应该保持的疏离感。
和莱克斯相比,切尔各的态度就随意多了。
他笑着走上前,牵过琼斯夫人的手,在红色的蕾丝手套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好久不见,琼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得惊人。”
“莱克斯,切尔各,是你们……”琼斯夫人难得陷入怔然之中。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可置信。
同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当年莱克斯失踪后,斐南基同她说过的话:
“看来莱克斯殿下一定平安无事,否则切尔各就不是莫名其妙地从我的宅子里消失,而是拼死也要让裘德家族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解毒]
“最迟明天晚上, 他就会醒过来了。”
梅拉看着侍女将浓稠的药水灌入昏迷的斐南基嘴中,向一旁的琼斯夫人保证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
即使是面上一直古井无波的琼斯夫人,在听到梅拉的话后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松动的表情。
她看了眼落地窗外浓重的夜色,“时候不早了, 凯瑟琳, 你带梅拉和莱克斯殿下他们去休息吧。”
“那我们明天再来。”闻言,莱克斯识趣地与切尔各对视一眼, 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梅拉随后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在凯瑟琳的引领下前往二楼专供客人们休息的卧房。
期间, 梅拉的注意力全让走廊上的挂画吸引了视线, 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莱克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反倒是跟在莱克斯稍后一步的切尔各, 将莱克斯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一面感到有些稀罕,一面主动替莱克斯出声叫住了梅拉:“梅拉小姐。”
“有事吗?”梅拉收回投向挂画的目光, 看向切尔各。
白天时, 甫一见到切尔各,梅拉登时就有种“他不愧是和杜克瓦托一同长大”的亲切感。
倒不是说两人的性格有多么相像,而是那股洒脱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区别或许就在于杜克瓦托的洒脱中带着一点偶尔令人感到咬牙切齿的无赖,而切尔各则是将这份潇洒与骑士的风度结合,相处起来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不,没什么事,”切尔各失笑, “我只是有些好奇, 从黑暗森林到弗霍斯特领这一路上应该很辛苦吧。”
适当的体贴十分容易打开一个人的话匣子,尤其梅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坦然地道,“起初我也没想到会到弗霍斯特领来。”
“哦?”切尔各摆足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梅拉便露出一点苦恼来, “我是先去了雷德克里夫领,遇到了尤莉尔,才决定和她一道往东走,寻找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那个人此刻就在弗霍斯特领?”
“不,我也不确定。或许她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梅拉看了走在最前头的凯瑟琳一眼,“我和尤莉尔是今天一大早就被带到庄园里来的,暂时还没来得及寻找那个人的下落。”
尽管凯瑟琳独自走在最前面,但她一直暗中关注着身后梅拉与切尔各的交谈,此时听了梅拉的话,她立刻表示道:
“很抱歉,梅拉小姐,我们只是为了抓住那个胆敢假冒庄园内的仆人,朝侯爵大人下毒的凶手。如果您有需要,我稍后会转告夫人,等侯爵大人醒来后,立刻派人手替您一起在领地内找人。”
不愧是能协助琼斯夫人打理偌大庄园的得力助手,瞧瞧这话,简直说得滴水不漏。
既替琼斯夫人向梅拉表达了歉意,又许诺只要斐南基真如梅拉所说的那样醒来,为了报答梅拉,派人替她在弗霍斯特领内找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前提是,斐南基真如梅拉所说的那样,最迟明天晚上就会醒来。
“这个倒不用了。”梅拉拒绝了凯瑟琳的好意。
先不说艾莉卡此时未必还停留在弗霍斯特领内,就说她极有可能就是下毒害得斐南基昏迷不醒的人,梅拉就没法厚着脸皮让琼斯夫人派人帮她和尤莉尔找人。
总归只要等尤莉尔恢复健康,她们就能靠自己找到艾莉卡。
不过一想到这回她和尤莉尔大概是跳到了艾莉卡埋下的坑里,梅拉就难免生出一些“这都什么事啊”的无奈之感。
如果不是莱克斯恰好在这时候来到了弗霍斯特领,梅拉都不知道她该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顺利带着尤莉尔逃出弗霍斯特庄园。
回想起白日里,在会客厅猝不及防见到莱克斯的那一幕,梅拉又忍不住想要发笑。
莱克斯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弗霍斯特庄园看见梅拉,眼中的讶色毫不遮掩,“梅拉,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拉?这就是殿下您提到过的梅拉小姐吗?”切尔各也跟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看向被两名守卫用长矛钳制着的梅拉,怎么也无法将眼前长相只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和莱克斯口中美艳惊人的女巫联系到一起。
梅拉同样很惊讶,她没想到自己喝下变形药剂换了模样,莱克斯竟然还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莱克斯,你难道没有觉得我好像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了吗?”梅拉隐晦地问。
莱克斯抿了抿唇,他要如何回答,他认出她,无关长相,更像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殿下,请原谅我打断你们,现在还不是能悠闲聊天的好时候。”
切尔各忽然开口,他接着看向琼斯夫人,“琼斯,请让你的人先放开这位梅拉小姐,因为她是曾经救了殿下一命的恩人。”
琼斯夫人显然也意识到莱克斯对面前这个名叫梅拉的陌生女人态度很不一般,立即对两名守卫道:“没听见吗?先把这位小姐放开,我们或许有些误会要解开。”
既然琼斯夫人发话了,两名守卫当然立刻按照她的吩咐,松开了钳制梅拉的长矛,退到了一旁。
梅拉见状,侧过了身子,示意自己的手上还绑着绳子呢。
“凯瑟琳,你去为她解开绳子,顺便和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琼斯夫人又道。
凯瑟琳对琼斯夫人忠心耿耿,哪怕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她对梅拉的身份仍然保留怀疑,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辩驳,默默地上前一步替梅拉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随后,她便将前不久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不是弗霍斯特领人?”琼斯夫人听完事情的经过,也觉得凯瑟琳做的没错。
“没错,我不是弗霍斯特领人,但我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梅拉不卑不亢地迎上了琼斯夫人的目光。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琼斯夫人要找的是谁。
但从凯瑟琳的态度和她们一路到弗霍斯特庄园受到的待遇来看,显而易见琼斯夫人试图找到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与此同时,莱克斯也意识到了大概在他来之前,弗霍斯特庄园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以至于琼斯夫人大动干戈,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就为了抓一个红发女人。
“……是斐南基出事了。”
话题走到这一步,也没了继续隐瞒的必要,琼斯夫人将斐南基忽然昏迷不醒,连请来的医士们都束手无策的情况向莱克斯等人坦白。
“……医士们认为,这是女巫下的手。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病,斐南基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可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醒过来了。”琼斯夫人叹息道。
“女巫?”莱克斯不可避免地转移了一分注意力到梅拉的身上。
然而他谨慎地没有对琼斯夫人挑明梅拉的身份。
若是琼斯夫人得知梅拉其实是名女巫,哪怕是莱克斯,也不觉得自己的面子能为梅拉洗清嫌疑。
反倒是梅拉,主动同琼斯夫人道:“如果是女巫动的手,我可以让你们口中的人清醒过来。但我也有要求,我需要你让那位亚伦医士治好尤莉尔。”
“你?”琼斯夫人的眼神顿时变了。
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瞬间就想到了即使梅拉自己不是女巫,也一定和真正的女巫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介意的话,先让我去看看吧,我还得从他本人身上判断更多的细节。”梅拉提议道。
“好。”
出乎莱克斯的意料,都用不上他替梅拉说话,琼斯夫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只要梅拉能让斐南基成功清醒过来,就算她是女巫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梅拉真的是女巫,去解决女巫造成的麻烦,那不就更加得心应手了吗?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何况有他们这么多人盯着,梅拉也不可能对斐南基做什么。
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斐南基的房间。
梅拉在仔细地观察了斐南基的情况后,立刻提出要到厨房里熬煮解药。
“幸好,这不过是喝了大量美梦药剂的效果。”
“这种药剂能够让人做一夜的美梦,但如果喝的太多,就会一直沉溺在美梦之中,没办法靠自己清醒过来。”
“只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斐南基的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琼斯夫人不放心地追问道。
“因为让他喝下美梦药剂的人加大了其中一种草药的分量,那其实是种很常见的毒药,经常被医士们用来麻痹病人的痛觉,以免他们在疼痛下作出丧失理智的事情。”梅拉淡定地补充道。
譬如像虾一样弹开,或者控制不住地大叫,然后在挣扎间给医士一拳之类的。
很快,梅拉在厨房的仆人们的配合下,迅速煮好了一锅不管是看上去还是闻起来都令人直皱眉头的药水。
棕色的、黏稠的药水仿佛从沼泽里挖出来的烂泥一样恶心。
但斐南基早已失去意识,哪怕侍女用勺子往他嘴里灌这样恶心的药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折腾了一顿下来,夜色眨眼间便如同潮水般盖过了大地,庄园四处都点亮了烛光。
梅拉也来到了凯瑟琳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凯瑟琳在离开前,不忘告诉梅拉,尤莉尔就休息在她旁边的房间里,亚伦医士已经给她喂了药,相信她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梅拉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哪怕这只是一间常年空置,仅供来客使用的卧房,摆在橱柜上的名贵花瓶,放在斗柜旁的银制水壶,以及铺在床前的刺绣地毯,都能让入住的人意识到,这是弗霍斯特家族用金钱堆砌起的,极其符合一个古老的贵族家族所应当拥有的庄园。
而梅拉坐在缝了柔软的天鹅绒的摇椅上,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拥有这样一把摇椅才对。
只不过,在摇椅晃晃悠悠之中,梅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一直徘徊在弗霍斯特庄园上空,试图不惊动任何人闯入其中打探详情的塞拉斯:“?”
第69章 第 69 章 [谢谢你啊,莱克斯]……
天刚蒙蒙亮时, 庄园内的仆人便一一动身,前往各自的岗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位正当壮年的女仆用她那双有力的胳膊提着两桶新鲜的牛奶,匆匆地赶往厨房。
厨房内早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处都有人在走动, 呼喊, 女仆艰难地穿过别人的胳膊肘和身后,时不时还要提防突然飞出来的勺子和小匙, 最后总算将木桶放在了它该在的位置。
呼, 她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 梅拉还惬意地躺在用柔软的羽绒堆出来的被子里, 直到金色的晨曦完全照耀在了弗霍斯特庄园之上, 才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用细声细气的语调询问她是否打算起床了。
梅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是。
接着房门便被打开,数个年轻的女仆捧着干净的毛巾、盛着热水的铜盆等鱼贯而入, 要服侍梅拉起床。
这阵仗将梅拉最后一点瞌睡虫都给赶跑了。
她完全清醒过来, 接过毛巾沾了水,拧干,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便让女仆们可以离开了。
“对了,衣服记得留下。”梅拉连忙补了一句。
她昨晚顶着困意,愣是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才睡,身上只有一条凯瑟琳准备的睡裙, 换下的裙子也被凯瑟琳带走了。
因为梅拉再一次表示了拒绝, 其中一名年轻的女仆只好把手中的衣服放到了床尾,供梅拉自行更换。
等人都出去后,梅拉才捻起同样是凯瑟琳特意给她准备的裙子。
层层叠叠的丝绸布料轻薄而柔软,最外层的墨绿色衬裙则格外富有光泽感, 连袖口都绣了精致的蕾丝花边,一看就价值不菲。
只不过梅拉抛弃了累赘的裙撑,麻烦的束腰,只简单往腰上系了条腰封,就在女仆的带领下前往了餐厅。
长桌前,琼斯夫人已经在主位上落座,莱克斯和切尔各则坐在她的右手边,梅拉便径直在琼斯夫人的左手边坐下。
“昨晚睡得还好吗?”趁着仆人们布菜的空隙,琼斯夫人看向梅拉。
梅拉当然笑吟吟地回答自己睡得很不错。
那柔软的床铺一躺上去,人都好像陷进了云层里似的。
琼斯夫人这才转而关心起一旁的莱克斯与切尔各,三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串梅拉并不感兴趣的客套话。
她一面享用着种类异常丰富的早餐,一面怀疑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场的缘故,琼斯夫人才刻意避开了一些敏感的话题。
譬如莱克斯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生活,又是如何遇上梅拉的。
早餐才用了一半,立刻有仆人快步走入餐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夫人,侯爵大人醒过来了!”
“让厨房先给他送一份早餐过去,我们稍后再去看他。”
琼斯夫人镇定地用银刀切下一小块薄薄的牛肉,完全没有迫不及待要去看望刚刚苏醒过来的斐南基的样子。
多年的贵族教养也让她不可能用餐到一半,做出抛下客人离开的举动,这太失礼了。
因此等到梅拉几人都放下刀叉后,琼斯夫人才带着他们又来到了斐南基的房间。
这时候,斐南基刚好用完一小碗温热的南瓜浓汤。
刚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过来,他的胃口显然很是一般,所以一看到琼斯夫人,以及她身后的梅拉等人,斐南基便顺理成章地让仆人带着食物离开了。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从斐南基出事后,这还是琼斯夫人那张凝结着冰雪一样的脸上头一次融化,露出几分关切来。
“我很好,这几天真是辛苦您为我操劳了。”斐南基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哪怕琼斯夫人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斐南基也能猜到这几天她是如何劳心劳力地处理这一大摊子事,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莱克斯殿下,许久不见。”
接着,斐南基的视线越过琼斯夫人,落到了莱克斯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多少惊讶的神色。
言语间,甚至仿佛莱克斯从不曾经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失踪,而他也未与莱克斯有过数年未见的疏离。
“这些年,您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相信莉莉勒斯王后殿下见到您这副模样,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
这还是梅拉第一次听见有人直接向莱克斯提起他的母亲,她暗中观察着莱克斯的表情,见他似乎对斐南基与莉莉勒斯之间的熟稔早已习以为常。
“可惜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弗霍斯特领,我却暂时没办法带您好好逛一逛这座庄园了。”斐南基有些遗憾地道。
“不要紧,我和殿下还要在这里多打扰你一段时间,总不会缺你当这一回引路人的机会。”切尔各笑着插话道。
“看来我得快些好起来才行。”斐南基的声音里多带了一丝无奈。
当然,他并没有错过站在人群最后的梅拉,“这位小姐是?”
“多亏了梅拉,是她帮助你清醒过来的。”琼斯夫人向斐南基介绍道。
“原来是梅拉小姐,”斐南基对梅拉的态度一视同仁地温和有加,“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报答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地提出来。”
“不用了,琼斯夫人已经派亚伦医士救治了我的同伴,你不需要再付给我什么额外的报酬。”梅拉拒绝了斐南基的好意。
既然提到了亚伦医士,梅拉干脆道:“保险起见,你还是让亚伦医士过来再替你看一看吧。”
“说得对,是该让医士再替你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毛病。”琼斯夫人赞同地点头,张口就打算让凯瑟琳去叫亚伦过来。
“还是让我去叫人吧,顺便我也要去看看尤莉尔的情况。”梅拉将凯瑟琳的活抢过来,顺势离开了房间。
本来她也只是顺便跟着过来看看,在场的这几个人里,只有她和斐南基无亲无故,既然看到斐南基没事了,她也没有留下来听人家叙旧的爱好。
梅拉来到尤莉尔的房间外,正碰上亚伦医士从里头打开门。
“尤莉尔醒了吗?”梅拉问道。
“已经醒了。”亚伦答。
再见到梅拉,亚伦一想起自己之前在凯瑟琳面前拆穿了她的身份,难免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极为详细地向梅拉解释了一下尤莉尔如今的情况。
“一般来说,既然尤莉尔小姐已经醒了过来,那她或许很快就会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但这时候最好不要让她吃太多食物,否则很容易再度刺激虚弱的身体,将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
“我知道了。”梅拉了然,并告诉亚伦让他去看看斐南基的身体情况,尤莉尔这边交给她就好。
闻言,亚伦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喘口气。
“尤莉尔。”
梅拉打发了跟着她的那名女仆去取份简单的早餐过来,独自走入了房间,就看到了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的尤莉尔。
她只好三两步上前,将尤莉尔扶起来,顺手往她腰后塞了个靠枕,方便她着力。
“我们这是在哪里?”尤莉尔奇怪地打量了一圈明显和旅舍截然不同的环境。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昏迷之前,也就是前天夜里,因此,梅拉只好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用简短的语句同她讲了讲。
“你说什么?”尤莉尔怎么也没想到昨天短短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梅拉提到的,她们之所以会被抓起来,大概和艾莉卡跑不了关系。
“姨妈她为什么要害这个叫斐南基的领主?难道他和王室有什么关系吗?”对于尤莉尔来说,一个女巫想对王室成员动手,那真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尽管她忍不住有点埋怨,艾莉卡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独自干下这种事,难道她不知道她会担心吗?
“我也不知道艾莉卡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斐南基和王室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他只是曾经给现在的国王当过许多年的宰相。”
梅拉觉得这不应该是艾莉卡对斐南基动手的理由。
否则按照这个逻辑,艾莉卡岂不是想要干掉所有与王室有关联的贵族。
——梅拉开始思考由女巫来当国王的可能性了。
“好吧,那先不管姨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们如果想知道原因,还是得先找到她才行。”
尤莉尔向梅拉保证,“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这大概由不得你决定,亚伦医士说,像你这样黑枫树气味中毒程度比较深的病人,得恢复至少半个月,才能回到完全健康的状态。”梅拉怜悯地道。
也就是说,尤莉尔还得老老实实在这庄园里呆上半个月才行。
“你就不能炼制一瓶治愈药剂给我吗?”尤莉尔疑惑地问。
只要喝下治愈药剂,这么点小毛病立即就能见效,马上她就能活蹦乱跳地跟着梅拉离开这座庄园。
如果说之前不这么做是忌惮身份有可能会因此暴露,但现在她们不是已经暴露身份了吗?干脆早点恢复,早点离开。
“那当然是不行了,因为这里没有我能炼制治愈药剂的材料啊。”梅拉摊手,打消了尤莉尔试图快速恢复的念头。
尤莉尔:“……”这个理由确实很实在,连她都说不出话来。
正好这时,女仆端来了给尤莉尔的早餐。
尤莉尔十分不适应地想要接过女仆手中的托盘,却让梅拉打断了,“逞什么强呢?你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让她喂你喝完这碗粥好了。”
尽管如此,盛着粥的汤匙碰到嘴边时,尤莉尔仍然摆出了一副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表情,仿佛女仆给她喂来的是一勺毒药。
看得一旁的梅拉乐不可支。
知道少了自己的注视后,尤莉尔心中的羞耻感大概能减轻许多,梅拉到底没有留下来非要看尤莉尔的笑话,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梅拉转身,差点让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贴上来的莱克斯吓一跳。
“你站在这干什么?你的房间不是在走廊的另一头吗?”梅拉奇怪地问。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点别的想和我说吗?”莱克斯对梅拉的态度也有些无奈。
“说什么?我们本来不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吗?”梅拉微微歪头,面上无辜的表情落在莱克斯眼里,简直含着刀锋般的冷酷与残忍。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你,确实是一场意外之喜,如果没有你,我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梅拉笑着踮起脚,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谢谢你啊,莱克斯。”
第70章 第 70 章 [舍不得]
“……我本来以为,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黑暗森林。”
听到梅拉的话,莱克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呀。”梅拉诚实地答。
但这不是出了意外情况吗?
梅拉囫囵吞枣地将塞拉斯误打误撞发现生命之种发芽了的事情告诉了莱克斯。
“艾莉卡算是我的老师,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有危险却视而不见。”梅拉道。
“只不过,我也没想到最后找到的人会是尤莉尔。”
“所以, 你们就结伴, 继续前来弗霍斯特领了?”莱克斯问。
“对啊。”梅拉往前走了几步,堵在别人的房间门口说话总不是个事。
“可惜艾莉卡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弗霍斯特领了, 我们接下来大概还得接着去往别的地方。”
去往别的地方?
莱克斯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问些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当初我问你愿不愿意一起离开黑暗森林, 你会答应吗?”
梅拉讶异地回头看他, 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你在想什么呢?
“都说了我不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黑暗森林的,我是出来救人的。”
救完人,梅拉当然就会重新回去了。
因此艾莉卡和莱克斯的情况怎么能够混为一谈呢?
莱克斯明明是自己想走的。
他有想要完成的事情必须去做,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呆在黑暗森林里, 远离人群与是非的日子,梅拉就很喜欢,也不打算为了谁而改变。
不过,梅拉懒洋洋地倚靠在门上,“如果你真的再度面临险境,或许我考虑考虑再救你一次吧。”
“考虑考虑?”
莱克斯重复着梅拉的话,一步步地走到梅拉的面前。
他们本来也没有拉开多远的距离, 这会儿更是近得两具身体快要直接贴上了。
“就不能骗我一次, 说你一定会来吗?”
莱克斯垂下眼帘。
瞧着竟然有些可怜。
像那头原本意气风发的大黑狼趴了下来,故意让梅拉看见它脸上的委屈。
但莱克斯和黑狼不一样,他没有毛茸茸的狼毛,无法让梅拉手痒地摸上去。
他只有锋利而深邃的五官, 连抿起的唇都带着冷酷的弧度,看着就不好亲近。
“莱克斯,你是小孩子吗?有真话不听非要听谎话。”梅拉忽然道。
哪怕莱克斯就堵在面前,像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仿佛无论怎样都无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开,梅拉也没有让他的气势吓倒,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听一千遍谎话,谎话也还是谎话,但我的真心可是很宝贵的,所以我对你说了真话,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说着,梅拉伸手去推莱克斯的肩膀,“你让我站起来,门上的雕花硌得我腰疼。”
“没事吧?”莱克斯下意识地伸手,打算去隔开梅拉与门,结果手却不慎放到了梅拉的后腰上。
柔软的布料下,是细腻如瓷的肌肤,还带着些微皮肉的温热。
只是相比之下,莱克斯的手掌太过滚烫,两种热度的区别如此鲜明。
梅拉气定神闲地挑眉,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莱克斯默默地收回了手,让开了身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结果就在他让开之后,梅拉便看见了趴在走廊的窗子上,正一脸扭曲地看着他们的塞拉斯。
“……塞拉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趴在窗子上?”
*
好不容易和梅拉团聚,塞拉斯开始义愤填膺地数落梅拉竟然把它给忘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我一路跟着车队来到这座庄园,见你一直没能想办法逃出来,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塞拉斯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结果当它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避开众人的目光贴到窗子上,试图从窗缝里挤进来,就见梅拉竟然跟没事人一样与莱克斯在走廊里聊天。
等等,说起来。
“莱克斯你怎么也在这?”塞拉斯歪着脑袋盯着莱克斯,问道。
“……庄园的主人是我曾经的老师,我是特意来做客的。”
至于为什么要特意来做客,莱克斯没有说。
好在塞拉斯对此也不感兴趣。
毕竟以它的脑子,也想不到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因此塞拉斯“噢”了一声,就扭过脸继续声讨梅拉去了。
梅拉幽幽地看向莱克斯。
莱克斯只好轻咳了一声,主动道,“塞拉斯,你昨天流落在外,一定饿肚子了吧?不如我让厨房送些好吃的过来,你先填饱肚子再说。”
塞拉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它兴奋地叫着“好啊好啊”,接着就问莱克斯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安排。
过了一会儿,侍女推着餐车叩开了门,莱克斯亲自去将餐车推了进来,方便塞拉斯一屁股坐在餐车上埋着头大快朵颐。
“说起来,塞拉斯怎么会想到变成一只鸽子?”莱克斯没话找话地问。
梅拉于是原封不动地将塞拉斯的理由照搬给莱克斯听。
“不过我倒是想让塞拉斯变成一只麻雀,小小的多可爱,藏起来也方便,可惜它不愿意。”梅拉不无遗憾地道。
“才不要变成麻雀!灰不溜秋的羽毛真丑!”塞拉斯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来反驳梅拉,就是嘴里都让食物给塞满了,鼓鼓囊囊的,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对了,塞拉斯,你之后就到尤莉尔那和她一起用餐吧。”梅拉忽然想到。
“为什么?”塞拉斯不解。
梅拉刚才不是说她的身份在琼斯夫人这些知情者眼里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么?
那再多暴露她拥有一只聪明绝顶,举世无双的小鸟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还没有亲口承认自己真的是女巫啊。”梅拉笑眯眯地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奶酪挞,让塞拉斯伸出的翅膀扑了个空。
哪怕琼斯夫人等人对梅拉的身份有所猜忌,心知肚明,但只要梅拉没有亲口承认,他们就能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继续和梅拉相处。
有些事实不一定非得戳破,就像肥皂泡一样,隔着模模糊糊的一层光晕,反而美丽至极。
在塞拉斯怨念的眼神中,梅拉觉得弗霍斯特庄园的厨娘手艺可真不错。
然而等梅拉的魔爪继续伸向另一个碟子上的千层派时,塞拉斯眼疾手快地先一步将其塞入了嘴里。
“千层派,好吃。”塞拉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用一种得意不已的眼神盯着梅拉。
梅拉仍然是嘴角挂着笑容的模样,“好吃就多吃点吧,这一整车的食物都属于你,记得一定要把它们吃完噢。”
什么?
塞拉斯看着餐车底下两层,一碟又一碟垒在一起,精致摆盘的食物,傻眼了。
它长长地、长长地打了个饱嗝。
仿佛将灵魂也吐了出去。
*
晚上,餐桌前依然只有梅拉、莱克斯、切尔各与琼斯夫人四个人,斐南基暂时没办法下来与他们一同用餐,只能由仆人将食物送入他的房间里。
得知梅拉和尤莉尔需要再在庄园里呆上半个月,琼斯夫人心情颇好地点头,让她们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就好,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凯瑟琳。
总之,梅拉又度过了一顿非常愉快的晚餐。
当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里时,这种愉悦便达到了顶峰。
塞拉斯身为鸟类,并不喜欢整只鸟都浸入水中,但它见梅拉十分享受地泡在浴池里,便央求梅拉给它弄来了一个木托盘。
于是塞拉斯站在木托盘里,梅拉偶尔给它淋下一点水,供它蹦蹦跳跳地洗去羽毛上的浮灰。
“对了,梅拉,莱克斯之后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塞拉斯仰起头,盯着水汽蒸腾后脸颊浮现两抹酡红的梅拉。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走?”梅拉漫不经心地反问回去。
“我还以为、还以为……”塞拉斯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它就是想沓樰獨家諍裡莱克斯了,这回他们好不容易遇上,为什么不能一起多待一阵呢?
“塞拉斯,就算我们能在一起多待一天,难道就不用面临下一次的分别了吗?”梅拉伸手,摸了摸塞拉斯的羽毛。
难得的语重心长。
“比起强行拖延道别的时刻,不如珍惜好不容易再度相遇的每一天,嗯?”
“好吧……”
虽然梅拉这么说了,塞拉斯的语气中还是难掩失落。
梅拉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
于是本来打算入睡的莱克斯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一看,走廊外空空如也。
等他再一低头,塞拉斯已经鬼鬼祟祟地踩着柔软的地毯一路直奔他的床。
“莱克斯,今晚就让我来陪你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吧!”塞拉斯飞上床,热情地拍着被子向莱克斯发出了邀请。
从来没被塞拉斯这么黏过的莱克斯竟然有一瞬的受宠若惊。
“你怎么忽然跑过来了?这事梅拉知道吗?”莱克斯关上门,来到了床边。
“噢,她知道啊。”塞拉斯淡定地道,“她说我既然舍不得你,那就抓紧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吧,所以我就来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见莱克斯不说话,塞拉斯十分不满,它还等着看莱克斯一脸感动的样子呢。
结果莱克斯的表情甚至冷静得过了头。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没什么”,心里却在想,连塞拉斯都这样舍不得他,梅拉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她脸上在笑着,心脏却犹如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
一次又一次地冻醒了他发昏的头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