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拉奥德登场]


    “一群蠢货!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 还让她在王宫里放了那么大一场火!”


    听到守卫来报,说放跑了那个守在努伦格尔九世身边的红发侍女时,凯尔多顿时气得跳脚。


    明明切尔各负责王宫守卫的时候,这些人个顶个的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却在他手底下变得越来越不中用,如今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 简直叫他在福森面前抬不起头来。


    “无所谓, 一个侍女而已, 如今王城已经封锁, 她逃不出去的, 抓紧时间多派点人将整个王城搜查一遍就是了。”福森不急不躁地提议道。


    “我这就去!有我盯着,他们绝对不敢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凯尔多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凯尔多匆匆离去的背影,福森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好好的数千名守卫, 早就在这些年让凯尔多给养废了。


    当然, 若不是因为凯尔多是个酒囊饭袋,福森反而不敢轻易向他投去合作的橄榄枝。


    毕竟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外人哪有自家人靠谱,伊莱雅之所以一直不厌其烦地为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收拾烂摊子,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姓裘德吗。


    可惜,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不仅不领伊莱雅的情,还让福森许诺的好处给打动了。


    其实福森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是让他们俩以为软禁伊莱雅后, 自己就能借着未来国王陛下舅舅的名义大展拳脚,而不是事事都要以伊莱雅马首是瞻。


    想起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和伊莱雅的冷脸,安东尼奥和凯尔多简直迫不及待地答应了福森的条件,配合地让人将伊莱雅和西维里分别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内看管起来。


    “接下来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莱克斯究竟有多狠毒了, 竟然为了王位谋害重病的父亲,这样的人怎么能继续当王储呢——我保证明天一天之内,就把这消息传遍王国的大街小巷。”


    安东尼奥得意洋洋地道,甚至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巴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吩咐下去。


    他可比弟弟凯尔多要多几个心眼,生怕福森抢了他们的功劳,到时候他们岂不是白出力了。


    想到这,安东尼奥迫不及待地让福森离开,他则关起门来和手下商量如何把莱克斯的名声给彻底搞臭。


    福森假装没有看出安东尼奥的心思,乘坐马车回到了他在王城的宅邸。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管家走上前来,告诉福森有客人到访,已经被他领去书房等候。


    福森颔首,抬腿上了二楼的书房。


    他推开门,便见戴着兜帽的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站在窗前欣赏今晚的夜色。


    “刚才王宫那场大火可真精彩,福森,你能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罢了,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着。只不过,拉奥德,这么晚了你还有闲心到我这来看戏。”


    福森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下,亲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壶茶是前不久管家让人拿来招待客人的,此刻还残留着些许温热,一股热流下去,很好地熨贴了福森的胃。


    “我作为如今最年轻的大主教,当然闲了,那群老东西巴不得我能更闲一点,这样就没办法和他们争教皇的位子了。”拉奥德转过身来,走到福森的对面落座。


    福森看着他不过四十岁左右的面容,悠悠地叹了口气,“要是阿隆索大人能再多坚持几年,也不用早早地将你提拔为大主教,暴露在那些人面前,让他们提前有了忌惮。”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掌控了西维里王子,等他顺利登上王位后,有了他的支持,任何人都不能再与你抢教皇的位子,它本就属于阿隆索大人留给你的东西。”


    提到西维里,拉奥德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初伊莱雅怎么就没能彻底解决莱克斯这个大麻烦呢?否则我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一番,还差点让西维里的失踪打乱了计划。”


    “呵呵,谁能想到意外失踪了的西维里王子竟然又主动找上门来了呢?说明命中注定,他要为我们所用。”福森呵呵一笑道。


    与此同时,一道精光飞速地从他的眼中划过,落入清透的茶水中,被他一饮而尽。


    *


    城外,梅拉早已将衣服脱得只剩一件打底的衬裙,因为不能生火,她只好将叶子堆在一起,闷闷地烧起烟来,用烟来熏干湿漉漉的衣服。


    再加上衣服搭在树枝上,将烟团团裹住,也就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引起塔楼上守卫们的注意。


    “说吧,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尤莉尔双手环胸,定定地盯着艾莉卡,不容许她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唔……”艾莉卡转了转眼珠子,含糊地道,“我有我不得不去做的事。”


    “什么事?”尤莉尔追问,一副“你休想打马虎眼”的样子。


    “哎呀我的事和你说不明白,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说完,艾莉卡还反过来劝尤莉尔赶紧和梅拉一起回去,这里太危险了,不适合她们呆。


    “你明知道危险还要独自前来!”尤莉尔气势汹汹地瞪了艾莉卡一眼,“我不管,要走一起走,否则我绝对不走!”


    “看看我们小尤莉,怎么还是和以前似的,像头驴一样倔。”艾莉卡朝着梅拉叹气道。


    梅拉却闲闲地撩起眼皮,“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艾莉卡。为什么你要掺和进王室的斗争之中,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你怎么知道——”艾莉卡的脸色骤变,不再带着刚才故意伪装出来的轻松。


    “其实之前在白晶城,我就发现了你,可惜你当时好像把我当成了别人,跑得太快,把我给甩开了。”


    梅拉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撩了撩叶子堆,让快要熄灭的烟再冒出来一些。


    “原来当时追在我身后的那个人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个琼斯夫人派出来的追兵。”


    艾莉卡双手撑地,往后倒了倒,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但你害得我和尤莉尔被当成下毒的罪魁祸首抓了起来。”梅拉平静地指出艾莉卡所不知道的事。


    “所以你们这是逃出来了?”艾莉卡侧头看向梅拉。


    梅拉摇头,“不,我解了你下的毒,作为救命恩人,带着尤莉尔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弗霍斯特庄园。”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成为女巫,不然现在也不会坏了我的好事。”闻言,艾莉卡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


    “就算没有你,我也一定会成为女巫的,毕竟我的天赋无人能敌。”梅拉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一点也没给艾莉卡留面子。


    艾莉卡悻悻地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因为梅拉说的确实是事实。


    即使没有艾莉卡,她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巫。


    就像没有任何星星会因为一时的阻挡而失去本身的光亮,不过是暂时被乌云遮起来了而已。


    “所以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了,说不定我能给你帮上忙呢。”梅拉用闲着的那只手顶着膝盖,撑住了脸,气定神闲地看着艾莉卡。


    “其实也没什么,我想杀一个人而已。”艾莉卡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口吻一如既往的轻快,“一个叫拉奥德的男人。他早就该死了。”


    “拉奥德?”梅拉与尤莉尔对视一眼,不禁流露出同样的讶异。


    “怎么?你们知道他?”艾莉卡意识到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连忙否认道,“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跟尤莉尔提过她的父亲是谁。


    “父亲?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尤莉尔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喉咙里像被人塞入了一只青蛙一样,一鼓一鼓地震动,连带着头也跟着眩晕。


    “原来那个老妇人没有认错人。”梅拉也若有所思地道。


    “等等,你们谁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艾莉卡让她们两人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在找你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桑诺的老妇人,她说尤莉尔的眼睛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所以尤莉尔一定是她的孙女。至于那个男人的名字,你也知道,就叫拉奥德。”梅拉向艾莉卡解释道。


    “原本我们还不信,听说那个老妇人这些年认错过许多人,但……”


    谁能想到,这一回还真给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见了尤莉尔呢。


    “原来是这样,”艾莉卡的眼中划过复杂的神色,“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命运注定了你们要相遇吧。”


    毕竟是血缘上的祖孙。


    而血缘这东西,是最难割舍的。


    “尤莉尔,拉奥德确实是你的父亲,也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我的姐姐艾琳。”


    “曾经,我以为我已经杀了他,成功替艾琳报仇了,没想到他竟然侥幸逃过一劫,还来到王城,成为了受众人簇拥的最年轻的大主教。”


    “呵,”尤莉尔忽然冷笑一声,“教会里都是群人面兽心的混蛋,他一个下流的人渣,能够当上教会的高层也没什么稀奇的。更何况,他还是老教皇阿隆索的私生子之一。不过,那老家伙死之前也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儿子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阿隆索全力的培养。”


    见尤莉尔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与梅拉一起看向自己,艾莉卡久违地沉入往事的回忆之中,娓娓道来了一段早已泛黄的故事。


    有关年轻的艾琳是如何识人不清,爱上一个口蜜腹剑的败类的故事。


    第82章 第 82 章 [过去]


    艾琳和艾莉卡是双胞胎, 然而她们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身为姐姐的艾琳温柔随和,身为妹妹的艾莉卡却倔强得要命,常常同自己的母亲也要呛声。


    甚至刚刚成年,艾莉卡就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 只偶尔回来同一家人吃顿晚餐, 让大家放心,她活得好好的, 没有出事。


    因此谁都没有想到, 当艾琳决定离开的时候, 竟然比艾莉卡还要难劝。


    “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艾莉卡躺在床上, 侧过身同一旁的艾琳聊天, 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


    “嗯……因为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艾琳笑着替艾莉卡捋了捋散到眼前的碎发。


    “我不像你一样沉迷于做一名女巫,每天捧着前辈们的手札学习咒语、炼制新的药剂。比起这些,我更想当一个普通人去见识村子外的人和事, 想来那一定十分新鲜又有趣。”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我就不拦你了。”


    艾莉卡能从艾琳发亮的眼睛中看出,她是真的想离开。


    “记得帮我多回来看看姑妈一家。”艾琳又叮嘱道。


    “知道啦。”艾莉卡不耐烦地转回去,双眼一闭,表示自己要睡觉了。


    艾琳微微一笑,同样翻了个身,背对着艾莉卡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艾琳便走了。


    此后, 艾莉卡断断续续地从艾琳的信中得知她去了哪里, 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人,碰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直到有一天,艾琳在信上告诉她:


    亲爱的艾莉卡, 我遇到了喜欢的人,不打算再离开了。如果你想我了的话,可以到这里来找我们。


    艾莉卡看着艾琳在信的末尾留下的地址,撇了撇嘴,并没有要动身前去探望艾琳的打算。


    她和艾琳不一样,即使从小被身为普通人的姑妈一家养大,但她一点也不向往普通人的生活,更别提找个男人和他一起过平静的日子了。


    那一点也不女巫。


    因此两年后,艾莉卡风尘仆仆地赶到艾琳住的地方时,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地骂她一顿。


    事实上,当艾琳提出她匆匆叫艾莉卡赶过来的理由后,艾莉卡是真的没忍住骂了她一顿:


    “你是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帮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用占星术修改他的命运?他死就死了,你再找一个喜欢的人不就行了。”


    艾琳露出一个苦笑,“艾莉卡,爱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这辈子都只会喜欢拉奥德一个人。”


    “而且,”艾琳摸了摸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我的小尤莉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救救她的父亲好不好?”


    “好个屁!”艾莉卡让艾琳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都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艾琳当初都能义无反顾地舍弃她这个妹妹,为什么却不能舍弃这个叫拉奥德的男人,难道爱情比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要来得更重要吗?


    “艾莉卡……姐姐求求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不会特意将你叫过来。”艾琳言辞恳切地哀求道。


    以艾琳占星术刚刚入门的水平,只能看出拉奥德这次出门会遇到危及他生命的意外,却没法帮他躲过这场灾难。


    “既然知道他出门会死,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他?不让他出门不就好了。”艾莉卡冷漠地道。


    艾琳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曾经劝了拉奥德很多次,让他留下来看着孩子出生。”


    “但他说,正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要出生了,他才必须非去这一趟不可。他必须知道那么多年来将他和母亲抛弃在辉光小镇的生父到底是谁,他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继续背负‘野种’的骂名。”


    “拉奥德他是个很好的人,但因为他出生起就没有父亲,镇上的人都看不起他们母子,孩子们也喜欢欺负他。这种情况下,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有关亲生父亲的消息,我又怎么忍心继续拦着他呢?”


    艾琳说着,眼中已泪光盈盈。


    她这副模样,让艾莉卡看得直接撇过了头。


    她又不认识那个叫拉奥德的,才不会像她让爱情冲昏头脑的姐姐一样心疼誻膤團對一个陌生的男人。


    “所以你就宁可麻烦你的亲妹妹,也要救那个男人。”艾莉卡不耐烦地点破真相,甚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然而艾琳毕竟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艾莉卡还是心软了,“行了行了,我就帮你这一次。”


    “不过,”艾莉卡有一个条件,“你生下来的孩子,必须交给我带回去。”


    这也是此次艾莉卡愿意赶来见艾琳的原因,她要将艾琳的孩子带回去抚养。


    女巫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女巫,但艾琳显然只能带着她的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怎么行,就算艾琳的孩子成年后打算走上她母亲的老路,找个普通的男人在一起,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在此之前,艾莉卡必须承担起年长女巫的责任,将这名即将出生的小女巫教导至成年。


    “好,我知道的,等尤莉尔出生,你便把她带走吧。”艾琳不舍地摸了摸肚子,却也知道这就是她们女巫的传统。


    “她叫尤莉尔吗?”


    见艾琳答应下来,艾莉卡脸色的表情稍微好了一些,也有心情伸手贴到艾琳的肚子上,感受一层皮肉之下那个孩子的分量。


    “没错,这是我和拉奥德商量后给她起的名字,尤莉尔,是希望的意思。”艾琳笑道,弯弯的眼睛中流淌着满满的母爱。


    艾莉卡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又是教会那一套。”


    什么希望啊,黎明啊的,教会最喜欢拿这些来给人当名字了。


    但既然孩子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意见,艾莉卡这个当姨妈的也只能发发牢骚,表明一下态度罢了。


    艾琳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们都在等待今晚的夜色降临。


    有了星星,才能使用占星术窥看他人的命运。


    而像艾莉卡这样厉害的女巫,甚至能推动星星的走向,让命运发生更改,让必死之人死里逃生。


    做完这一切,艾莉卡暂时留在了艾琳的屋子里,直到一个月后,尤莉尔呱呱坠地,她才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庆幸当初将你抱走了,否则你岂不是要和你的母亲一样,被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关入教会的地牢里折磨。”艾莉卡淡淡地道。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而她最后悔的则是没有强硬地将艾琳一起带走,反而放任她继续和拉奥德在一起。


    于是半年后再一次收到艾琳传来的消息时,艾莉卡的眼中充斥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将尤莉尔拜托给同为女巫的好友照顾,想着如果这次自己前往王城没法活着回来的话,起码尤莉尔将来不至于无人教导。


    “说是艾琳传来的消息,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告诉我艾琳被关在教会地牢里的人其实是伊莱雅。”艾莉卡继续冷静地抛下一枚惊雷。


    却也成功解答了一直盘旋在梅拉心间的疑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艾莉卡愿意为伊莱雅做事,乃至于受她驱使,前去杀害远在弗霍斯特领的斐南基。


    “所以当时您前往王城的时候,母亲还没有死,对吗?”尤莉尔怔怔地问。


    艾莉卡没想到尤莉尔会注意到这一点,她也跟着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没错,我潜入教会地牢的时候,艾琳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她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用来告诉我千万要带着你藏好。”


    “拉奥德死里逃生后,从艾琳的嘴里知道了女巫的存在,也知道了厉害的女巫竟然能够做到改变别人的命运——他想要找到我,也想要找到你,帮助他直接成为新的教皇。”


    说到这,艾莉卡冷笑一声,“这时候的他不过是老教皇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他的母亲出身又是那样的普通,他想成为教皇无异于白日做梦。”


    但艾莉卡和尤莉尔的存在无疑成了拉奥德眼中足以孤注一掷的希望。


    希望啊,艾莉卡看向尤莉尔,面色复杂,没想到她还真的成为了她父亲口中的希望。


    “母亲她……最后还说了别的什么话吗?”尤莉尔不死心地问。


    当然有,但艾莉卡却不打算告诉尤莉尔,那是她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是艾琳向她道歉,明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是希望她冒险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是艾琳后悔身为姐姐,竟然给她这个妹妹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是艾琳说爱情没有错,但她偏偏爱错了人。


    随着回忆越来越清晰,艾莉卡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免得让眼泪湿润了眼眶。


    尤莉尔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你当初受伤是怎么一回事?”此时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唯有梅拉。


    她想起了与艾莉卡初遇时,她腹部上严重的伤口。


    “噢,那是因为我试图去杀了拉奥德给艾琳报仇,结果惊动了整个教会还有王城的守卫们,千钧一发才逃了出来。”艾莉卡云淡风轻地道。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受了伤,艾莉卡担心自己死在半路上,才不会特地绕路去菲斯特领,想着白松镇附近似乎有一种她只在手札上见过的草药。


    就算是她要死了,她也要见到这种草药,了却遗憾再死。


    结果误打误撞地碰上梅拉,还中了她的招。


    “啧。”


    想到这,艾莉卡不满地啧了一声,心中的伤感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只有天赋被梅拉比下去的不爽。


    艾莉卡一向认为自己是如今所有女巫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但梅拉却让她知道,她不是。


    因为就算是艾莉卡,也不可能在只听过一遍的情况下成功领会昏睡咒,还成功使用了出来。


    更别提梅拉当时还没有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女巫。


    对此,梅拉骄傲地抬起下巴,还有空安慰尤莉尔,“你看,连你姨妈都比不过我,你的天赋不如我也很正常,以后就别再嫉妒我了。”


    这话听了,尤莉尔瞬间抛却满脑子的伤心难过,只有拳头硬了的冲动。


    第83章 第 83 章 [潜入教会]


    夜色寂静, 只有野猫偶尔从屋檐上探头,一双黄澄澄的兽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成群走过的人类。


    自从努伦格尔九世死亡的消息传出,短短两天之内,王城内负责巡逻的守卫肉眼可见地增多。


    听着门外整齐划一走过的脚步声, 屋子里的人们很难说清楚心里是安全感居多还是惴惴不安居多。


    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了。


    “谁在那里?”


    排在巡逻小队末尾的守卫忽然暴喝出声。


    引得队伍中的其余人纷纷停下来, 跟着他一起看向刚刚走过的街道。


    “发生什么了?”


    排在最前头的守卫,即这支队伍的头领走过来, 询问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黑影闪入了那条巷子里。”


    闻言, 头领没有犹豫, 立刻有了决断, “走, 我们过去看看。”


    如果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这会儿却是任何一点异动都不能放过。


    等他们这支八人小队离开后,梅拉和艾莉卡从他们原本要经过的街道中走出, 并迅速进入了另一条巷子。


    接下来, 梅拉悄悄探出小半张脸,确认又一支巡逻小队走过,便利落地爬上堆放在路边的箱子,轻盈地跃上了二楼的阳台。


    艾莉卡紧随其后,同样上到了另一栋房子的阳台。


    过了一会儿,一道白影从半空中窜出,落到了梅拉的肩头, 是塞拉斯。


    “干得漂亮, 塞拉斯。”梅拉小声地夸道。


    塞拉斯立刻骄傲地哼哼了两声。


    为了能够帮助梅拉与艾莉卡在今夜顺利潜入教会,塞拉斯昨天一整天都没合眼,愣是记住了从早到晚守卫们交叉巡逻的路线,又在刚刚梅拉与艾莉卡将要被发现时, 叼着别人晾在窗外的衣服飞了过去,引开了守卫们的注意。


    这下梅拉总该知道,带上它多么有用了吧。塞拉斯不无得意地想到。


    一开始商量潜入教会这件事的时候,梅拉的打算是让塞拉斯留下来陪着尤莉尔,她和艾莉卡进去就够了。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


    “凭什么要我留下来!”


    尤莉尔和塞拉斯分别道。


    说完,她们对视一眼,立刻不对付地各自将脸撇到一边。


    “因为尤莉尔你不会游泳不是吗?”梅拉淡定地答。


    “我们想要利用护城河下发现的那条隧道重新进入王城,但你不会游泳的话,我们要怎么把你带下去呢?”


    “我……”尤莉尔卡壳了,毕竟梅拉说的确实没错。


    可是从艾莉卡嘴里得知父母的往事后,尤莉尔怎么可能干等在城外什么也不做,至少,至少她也想为母亲的报仇出一份力。


    “行了,你就乖乖呆在城外,等着我们回来就好。如果连我和梅拉都办不到的事,多加一个你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艾莉卡直白地道。


    不愧是将尤莉尔抚养长大的人,艾莉卡最懂得说什么能够令尤莉尔老老实实地闭嘴。


    “那我呢那我呢?我不需要游泳也能陪你们进城。”塞拉斯急切地抢过话头,“再说了,尤莉尔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非得让我留下来陪她。”


    “更何况,梅拉你才是我的主人啊,我当然要随时随地陪在你的身边!我会保护你的!”塞拉斯振振有词地道。


    那双黑豆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塞拉斯……”梅拉败下阵来,“好吧,艾莉卡说那条隧道的出口在监狱,到时候塞拉斯你先飞到那附近等我们。”


    “好!”塞拉斯一口应下,高兴地扑到了梅拉的怀里。


    等到夜色降临,在尤莉尔的注视下,梅拉与艾莉卡一前一后进入护城河中。


    这回有了经验,梅拉没有在水下多做停留,而是飞快地找到了洞口进入隧道之中。


    进入隧道之后,两人没有急着前进,而是花了点时间将衣服拧干,起码不至于一路滴滴答答地留下水痕。


    接下来,换艾莉卡走在前面,梅拉落后一步。


    “梅拉,我很抱歉。”


    黑暗中,艾莉卡忽然道。


    “我不舍得像拒绝尤莉尔一样拒绝你,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自私了,不想让她陪我来冒这趟险。”


    说实话,听到梅拉说要帮她一起复仇的时候,艾莉卡心中一松,和单打独斗比起来,当然不如有个帮手更容易。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趟教会之行势必危险重重,艾莉卡拒绝让尤莉尔跟着一起来,表面看是附和梅拉,实际上是不想因为她的决定,让艾琳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出事。


    “你要怪我就怪吧,我可不想在这冒险关头还要让你在心里留下个疙瘩。”艾莉卡故作轻松地道。


    “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是不可能听了我这番话就掉头离开的,对吧?”


    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从艾莉卡对声音中听出一丝忐忑来。


    “……艾莉卡,你有没有觉得,你跟着伊莱雅这段日子,都变得不像是一名女巫了。”


    梅拉的声音幽幽地从后方传来。


    “至少没有一名女巫会故意用这种手段来拿捏人心,不是吗?”


    刚才艾莉卡那番话看似是对梅拉剖开心扉,其实是她生怕梅拉回头反应过来,对她产生芥蒂才故意这么说的。


    想想吧,艾莉卡明明可以不把这点小心思说出来的,偏偏她主动向梅拉坦白了,梅拉是不是还应该感动于她的坦诚。


    可是,“真正的坦诚不是这样的,你完全只是想利用我的心软而已。”梅拉直白地指出。


    “……”


    艾莉卡沉默下来,因为她的心思确实都让梅拉给说中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变成曾经最讨厌的,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人。


    “看来我可真是多此一举了。”艾莉卡无奈地道。


    要不是她说了这一番话,梅拉也不会借机发挥一通。


    现在好了,让梅拉说出自己不可告人的想法,艾莉卡的脸上难免有些火辣辣的疼,她是真的感到了一丝羞愧。


    *


    “好了,出口到了,这下也没有让你反悔的机会了。”


    艾莉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梅拉。


    “梅拉,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一次。”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这份感谢我就收下了。”


    梅拉嘴角噙着笑意,仿佛没事人一样越过艾莉卡,先一步爬了上去。


    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是她决定要跟着艾莉卡一起行动,就不曾感到过后悔。


    偏偏艾莉卡从伊莱雅身上学来了疑心病,非要试探这一遭,简直和当初的莱克斯如出一辙。


    这难道就是贵族间的通病吗?


    梅拉有一瞬的走神。


    她其实不怎么会怀念莱克斯在身边的日子,但偶尔,也会这样想起与他有关的事情。


    “根据塞拉斯昨天记下的路线,我们待会儿应该这么走。”


    艾莉卡同梅拉商量好等下该如何前往教会后,两人轻轻松松地躲过监狱外松散的看管,顺利地踏出第一步。


    塞拉斯早就等在了监狱旁一栋房子的屋顶上,见到梅拉与艾莉卡出来,顿时一振翅膀,跟在了她们头顶上。


    两人一鸟这一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教会内部。


    “之前,我假扮伊莱雅的侍女,同她进来过这里好几次,等下你跟着我走就好。”


    艾莉卡说着,拉着梅拉躲到足以藏下她们两人的石柱后,远远地看着一名年轻的神父在前一个拐角转身,消失不见,这才继续带着梅拉往前走。


    “我们先去找两套修女的衣服换上,这样哪怕无意中被撞见也有糊弄过去的机会。”


    当然,实际情况其实是艾莉卡找到了两名修女,直接趁她们没有防备将她们弄晕了,接着迅速地把她们的衣服和自己的进行了交换。


    换好衣服后,梅拉跟着艾莉卡又绕着走廊走了一段路,远远地见到了一座花园。


    “接下来,我们大概得分开走了,作为陪同王后前来教会的侍女,我最远只走到了花园这里。”


    艾莉卡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梅拉道。


    作为帮助伊莱雅控制住努伦格尔九世病情的交换,伊莱雅答应要帮艾莉卡除掉拉奥德。


    只不过,那会儿老教皇还在世,他又只剩拉奥德这唯一一个儿子,拉奥德天天守在他的床前,让伊莱雅根本没法轻举妄动。


    “艾莉卡,你再等等,等阿隆索那老东西咽气,几个大主教为了教皇的位子打起来,我们想要除掉失去靠山的拉奥德简直轻而易举。”


    那时候,伊莱雅生怕艾莉卡忍不住,只好不停地拿话安慰她。


    现在,艾莉卡十分庆幸她没有将全部的机会压在伊莱雅的身上,而是几次三番亲自进入这座教会中,否则前头的路她也不能那么顺利地带着梅拉一路走来。


    但是现在,她和梅拉想要在花园后头这众多的房间之中找到属于拉奥德的那一间,显然得靠两个人分开寻找。


    “最迟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不管有没有找到拉奥德,我们都在花园这汇合。”艾莉卡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缓缓开口道。


    梅拉知道艾莉卡在担心什么,由于王城的守卫增强,教会内的守卫则有些松懈,错过今晚这么好的机会,她们下次想要像这样潜入教会,难度必定翻了好几倍。


    即使如此,艾莉卡还是决定找不到人便带着梅拉离开。


    对于艾莉卡来说,这是个极大的妥协,她到底没有被复仇的火焰烧毁了全部的理智。


    “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梅拉指了指天上,笑眯眯地安慰了艾莉卡一句,“毕竟今晚的星星可是很亮呢。”


    这么久了,梅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明亮的星空,就算中途有所波折,结局大概也会是她们想要的样子。


    第84章 第 84 章 [阴谋]


    亮起的烛火在黑夜中是如此显眼, 梅拉沿着空寂的走廊一路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外,意外发现厚重的雕花大门并没有关严实,而是透过一道细小的门缝,漏出了细碎的人声。


    “……明天就是国王陛下的葬礼了。”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门缝后飘了出来。


    嗯?明天竟然是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了?这么快的吗?


    一般来说, 为了给贵族们赶路的时间, 以及筹备葬礼的需要,国王的尸身会暂时放入冰棺之中, 直到葬礼开启, 过程最快也要十天左右。


    但, 梅拉算了一下, 今天才是艾莉卡逃出来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定下来的也太匆忙了一点。


    梅拉屏息凝神,继续偷听。


    “呵呵, 要不是我竭力把这事尽早定下来, 还不知道拉奥德那家伙还留有后手呢。”


    另一道苍老的男声飘出来,让人一听就能想象出一个胡子花白的和善老人形象。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和善。


    “我早就猜到,阿隆索那老家伙不可能满足于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只当一个大主教而已,否则等他一死,大主教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一脚踢到没有油水的穷地方去。你说对吧,格奥鲁多?”


    听到熟悉的人名,梅拉的眼睛微微睁大。


    没想到曾经在菲斯特领的格奥鲁多主教竟然也在这里。


    房间内, 听到这番话的格奥鲁多脸色顿时变得不太愉快。


    这件事梗在他心头太久, 从他一朝被踢出王城,被分到菲斯特领当主教时起便如一根细细的鱼刺,偶尔泛起扎心的细细的疼。


    想当初,格奥鲁多的靠山还是上上一任老教皇, 那会儿他多风光啊,教会里的谁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连阿隆索都只配得到他一张冷脸。


    哪想到阿隆索不声不响的,早已暗中拉拢了不少人,直接踹掉格奥鲁多原本看好的大主教,成为了新一任教皇,还雷厉风行地将格奥鲁多踢得远远的,害得他在菲斯特领那个穷地方呆了近十年。


    要不是格奥鲁多抓住机会,发现了女巫的踪迹,恐怕他余生都要在不甘心中度过。


    哈,哪怕因为菲斯特子爵不中用,让那狡猾的女巫逃了,可格奥鲁多还是借此回到了王城的教会之中。


    只不过,因为有阿隆索压在头顶上,格奥鲁多回来了也不过是个边缘人,受尽了冷待。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阿隆索病亡,让人旧事重提,格奥鲁多那股怨气又冒了头,他阴恻恻地盯着说话的那人:


    “菲科勒,你是存心想和我过不去吗?”


    叫作菲科勒的老人摸了摸他打理好的白胡子,笑起来的皱纹叠到一起,叠出了慈祥又温和的模样,“哈哈,别生气嘛,格奥鲁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差劲。”


    “我们还是继续来聊聊明天的葬礼吧。”菲科勒道。


    “对,对,我们还是聊葬礼吧。”


    最开始的男声像是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空档,尴尬地打起了圆场。


    “毕竟我们今晚聚在一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明天能够顺利地将拉奥德逐出教会吗?”


    只要拉奥德离开教会,他也就失去了竞争教皇的资格。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拉奥德身后有加德纳家族的支持,格奥鲁多他们三人还未必会联手。


    格奥鲁多也就算了,菲科勒与在场的另一个中年男人安德烈可是炙手可热的下任教皇人选。


    能让他们暂时放下斗争,概因福森·加德纳和他所代表的加德纳家族实在令人忌惮。


    “我怎么也没想到,福森·加德纳竟然会是阿隆索留给拉奥德的帮手,我之前可从没见阿隆索与他有过来往。”安德烈感慨道。


    “不然怎么说阿隆索狡猾呢?”格奥鲁多没好气地道。


    他正是吃过类似的亏,哪怕阿隆索亡故,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拉奥德,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让他发现了拉奥德与福森来往的蛛丝马迹。


    这才有了菲科勒悄悄联合安东尼奥,火急火燎地敲定了举行努伦格尔九世葬礼的日期。


    众所周知,只有教皇才配给国王与王后主持葬礼,偏偏目前教会中并没有选出新的教皇,而菲科勒三人便是要趁此机会打乱拉奥德原本的计划,先一步将格奥鲁多推举为教皇。


    反正等格奥鲁多揭穿拉奥德不为人知的秘密,将他当着众人的面驱逐出教会后,他这个光杆教皇也就当到头了。


    “不过,你说拉奥德曾和女巫有过来往,是真的?”安德烈看向格奥鲁多,不放心地确定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他当初跟一个女人神神秘秘地住在城外,这事他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他的母亲。更何况,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身份有问题,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和她在一起呢?”


    格奥鲁多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


    “就算那个女人不是女巫,我说她是,她就得是。”


    闻言,菲科勒和安德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你说得对。”


    既然决定了要栽赃陷害,何必管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


    再说了,三人都觉得商量好的计划没问题。


    他们打算先利用拉奥德的母亲揭穿他私生子的身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说他与女巫有过来往,迷惑了阿隆索,才坐上如今大主教的位子,想必其他人也不会质疑后者的真实性。


    编造谎言么,就得要真假参半才最可信。


    “说起来,还得感谢前人的先见之明,一开始,教会和女巫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糟糕。”


    或许是摇曳的烛光总容易让人回想起泛黄的过往,尤其是对于菲科勒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他忽然对这段尘封的往事谈性大发,开始当着格奥鲁多与安德烈的面侃侃而谈。


    “只不过,谁让她们是一群有本领的女人呢?”


    和真的拥有神奇药剂,懂得神秘咒语的女巫相比,教会中聚集的不过是一群普通人,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人们面前宣传教义,却抵不过女巫轻飘飘的一句话。


    “哈?人要受苦受难才能获得来世的幸福?那你不小心让毒蛇咬了是不是还要躺在地上等死啊?毕竟毒发的痛苦也算是一种苦吧。”


    一句话,让站在人群中央的神父哑口无言,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告诉大家,这不是教义所指引的,是面前的女巫在胡搅蛮缠。


    然而围观的人群看看女巫,又看看神父,都觉得女巫说的才是对的,谁让神父和他们一样,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呢。


    普通人说的话,当然不如女巫啦。


    “所以,除掉女巫这事,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否则我们要怎么在普通人心中确立教会至高无上的地位呢?”菲科勒叹了口气。


    很快,他恢复了笑颜,“如今哪怕是国王发出的诏令,都不一定有我们的神父说的话管用。”


    想必当初的努伦格尔四世意欲与教会联手,将残害兄弟的黑锅扣到女巫的头上时,也未曾想到会有如今这一幕吧。


    门外,梅拉听着里头谈起女巫们这数百年来不得不离群索居的源头,幽绿的眸子里跳动着一簇暗火。


    她原本无意追溯这段历史。


    对于女巫来说,往前看比往后看更重要。


    因为她们不在乎已经过去的,无法更改的结局,她们想要探究的是未知的,随时可能变化的未来。


    因此梅拉珍藏在地下室的那些手札里,没有任何一位女巫在上头书写过有关自身遭遇的愤恨、不甘与痛苦,她们只是孜孜不倦地将自己多年积累的心得写下来,供拿到这一份手札的后辈踩着前人的肩膀探索更多未知的奥秘。


    艾莉卡说的没错,教会里头实在藏了太多黑暗的秘密,其中的臭味只要接近就令人作呕。


    梅拉垂下眼帘,听着里头似乎有了要结束的动静,连忙轻手轻脚地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拉奥德的住处,也不知道艾莉卡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


    无论梅拉多么希望能再得到多一点时间,属于黎明的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哪怕只是在天边亮起微不足道的一丝,梅拉还是不得不按照与艾莉卡的约定,回到了花园附近。


    然而梅拉却没有看见艾莉卡的身影。


    她在花园内走了一圈,倒是找到了躲在花丛下昏昏欲睡的塞拉斯。


    “咦,梅拉,你回来啦。”


    见到梅拉,塞拉斯一下子睁大眼睛,打起了精神。


    它不住地往梅拉的身后瞧,“艾莉卡呢?她没有跟你一起吗?”


    “没有。”梅拉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她的心跟着回答一沉,艾莉卡该不会出事了吧?


    否则她绝不可能违背约定,迟迟不来花园与梅拉汇合。


    “那我们怎么办?要继续等她吗还是……”塞拉斯也着急起来,如果这会儿不抓紧时间离开,那梅拉还能离开吗?


    想起昨晚偷听到的对话,梅拉顷刻间便下定了决心,“没关系,你先回去跟尤莉尔说一声,我和艾莉卡暂时不回去了。”


    “我要留下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在天黑之前,我会想办法找到艾莉卡,和她一起回去的。”


    没错,无论艾莉卡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梅拉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挽回。


    所以,艾莉卡,昨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拉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虑。


    第85章 第 85 章 [污蔑]


    早晨, 巨大的吊桥随着锁链的转动缓缓放下,露出了城外乌压压的车队。


    他们都是日夜兼程赶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葬礼的贵族们。


    华丽的马车滚过路面,闪亮的家徽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围观的人群静默地站在街道两侧, 眼珠子转动, 难免对这些难得一见的贵族们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碍于他们带来的随从,普通人连接近马车都做不到, 只能短暂地过个眼瘾, 方便当做未来数十年的谈资。


    “好久不见, 萨雷, 你跟十年前相比可真是大变样了啊。”


    萨雷伯爵刚下马车, 立刻就有眼熟的贵族上前来同他打招呼。


    他扯了扯嘴角,叹息一声,“唉, 毕竟十年过去了, 我都成老头子了嘛。要知道我可比陛下还年长几岁呢。”


    而比萨雷伯爵还年轻几岁的努伦格尔九世现在都已经躺到了棺材里,真是令人始料不及。


    提起努伦格尔九世,来搭讪的贵族冲萨雷伯爵挤了挤眼,小声问道,“那你觉得,害死国王陛下的人真是莱克斯殿下吗?”


    莱克斯派人杀害努伦格尔九世的消息甫一传出,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荒唐至极, 莱克斯既然没死, 那他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王,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一出。


    但王宫来的信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莱克斯至今不曾回到王宫,一直留在弗霍斯特庄园内, 他和努伦格尔九世的嫌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此,不少人心中还是保留了几分怀疑。


    不过,这句试探问到萨雷伯爵头上那可是问错人了。


    他呵呵一笑,轻飘飘地把这个危险的话题推远了,“我也不知道呢,既然是国王陛下的葬礼,莱克斯殿下应该会到场吧,到时候你有什么疑问,不如当面问他好了。”


    “哦?莱克斯殿下会来参加葬礼吗?难道你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人不依不饶地追问。


    萨雷伯爵故意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吧。莱克斯殿下毕竟是国王陛下的长子,父亲的葬礼,他不应当缺席才对。”


    哪怕明知来了或许就走不掉了,但不来不就更加给人留下话柄了吗?


    总之,无论莱克斯怎么选,来或不来,都属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留给贵族们说闲话的空闲实际上并不多,很快,四名穿着黑色教袍的大主教出现了。


    他们的露面仿佛为即将举行的葬礼敲响了开始的钟声,运着棺椁的马车缓缓从王宫驶出,后头还跟着两辆华贵的马车,整齐的卫队则守在车队的两侧,隔绝开人群探头探脑的视线。


    按照规定,国王的棺椁要绕着王城走一圈,供所有臣民最后一次感受他的存在,最后才在万众瞩目之下送入教堂,由教皇主持接下来的仪式。


    车轮不断前进,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发出声音,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住了。


    然而在护送棺椁的守卫远远地望见教会大门之前,一阵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骑着白马位于最前方的人,赫然拥有一头如金子般璀璨的头发。


    “是莱克斯殿下。”


    “莱克斯殿下竟然回来了?”


    “他如今看着可真有气势啊。”


    人群中骤然爆发一阵窃窃私语。


    众人都没想到,莱克斯居然真的带着人回来参加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了。


    他就不怕这是个专门为他而设计的陷阱吗?


    莱克斯目不斜视地骑着马来到车队末尾,一同抵达教会。


    “莱克斯!你、你竟然回来了!”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妇人捂着嘴,热泪盈眶地看着莱克斯。


    “纳伊芙姑姑,这是父亲的葬礼,我当然要回来了。”


    莱克斯利落地下马,高挑的背影挺得笔直,仿若一棵挺拔的杉树。


    他神色淡然地与落后纳伊芙一步走下马车的伊莱雅与西维里对视。


    西维里感觉到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气,他同样震惊地盯着头一次见面的莱克斯,这就是他的兄长吗?


    除了努伦格尔王室如出一辙的金发金眸之外,他……他和父亲长得可真不像。


    努伦格尔九世的长相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却算不上多么出众,但莱克斯站在阳光底下,仿佛阳光都刻意为他的俊美镀了一层金边似的,令人头晕目眩,不敢多瞧。


    “你这个心狠手辣,胆敢杀害父亲的凶手竟然还敢回来。”


    伊莱雅到底经历过更多的风霜,她飞快地回神,率先发出了对莱克斯的审判,提醒着那些守在教堂内的贵族们,如今的莱克斯不是他们应该尊敬的王储殿下,而是杀害努伦格尔九世的人。


    “我没有对父亲动过手,也不打算在这里同你争论杀害父亲的真凶究竟是谁,比起这些,先让葬礼举行完更重要。”莱克斯镇定自若地道。


    说完,他抬腿,先一步走入教堂之中,站到了最前排。


    而切尔各亦扶着剑,紧随莱克斯的身后,随时一副保护他的姿态。


    从门口到教堂内部这么短短一段路,愣是没有任何人敢出来阻拦莱克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右侧首位立定。


    即使是脸色不太妙的伊莱雅,也顾忌着葬礼忍下了想要对莱克斯发难的心情。


    她不忍也不行,没看到纳伊芙生怕她忍不住,还特意来搀扶了她一把吗?


    纳伊芙好歹是如今仅剩的公主,当着众人的面,伊莱雅还是得给她一点面子。


    贵族们还以为无法避免要爆发的一场争端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心中不知为何还感到了些许失落。


    不过很快,另一场争端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按照以往的惯例,只有教皇才能为国王陛下举行葬礼,所以我们决定在今天推举格奥鲁多大主教成为新一任教皇,为国王陛下主持接下来的仪式。”


    说话的是四位大主教中最年长的菲科勒,他曾经还与阿隆索竞争过教皇的位子,说出来的话自然颇有分量。


    “我同意菲科勒的说法。”安德烈也站了出来,支持格奥鲁多成为新的教皇。


    四个人里有三个人点头同意这件事,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到最后一个人,即拉奥德的身上,打算看看他的回应。


    是赞同,还是——


    “我不同意格奥鲁多大主教成为教皇。”拉奥德道。


    果然。大家都对拉奥德的回答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


    就算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但就这么屈服,岂不是拱手将最后一点机会白白让了出去,那可不行,总得挣扎一下吧。


    “哼,拉奥德大主教,这里唯独你没有选择同不同意的资格。”格奥鲁多哼笑一声,对拉奥德的回答毫不意外。


    他不急不缓地道,“本来我并不想给已经离去的阿隆索大人抹黑,但教会内的纯洁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哪怕是教皇也不行,因此,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个真相说出来。”


    “那就是,你,拉奥德,身为阿隆索大人的私生子,不应该继续以大主教的身份站在这里。”


    随着格奥鲁多的话音落下,顿时引起了贵族之间一阵骚动。


    谁都没有想到,在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上还能听到这样的惊天丑闻。


    教会一直以来都不允许任何一名神父或修女脱离贞洁之身,他们既然选择进入教会,远离俗世,就应该一心一意地侍奉信仰度过余生。


    但本应该保守贞洁的教皇竟然私下有了孩子,不仅将他纳入教会之中,还让他坐上了大主教的位子,简直荒唐!


    “哦?格奥鲁多大主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说出的话而负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阿隆索大人的孩子吗?”


    面对格奥鲁多突如其来的发难,拉奥德一点也没有失态,他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出,还有心思看向诸人,笑问道:


    “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我和阿隆索大人长得并不相像吧?”


    若是拉奥德与阿隆索长得相像,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过他与阿隆索的关系。


    “既然你不肯承认,就让你的母亲来承认好了。”


    见状,格奥鲁多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某个神父,他立刻会意地低头离开。


    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妇人走了回来。


    她正是梅拉与尤莉尔在辉光小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桑诺婆婆。


    “拉奥德!”


    桑诺一见到拉奥德,顿时哭嚎着扑到他面前,纵使有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了眼眶里的泪水,簌簌地扑落下来。


    “现在,大家可以仔细看看这名老妇人与拉奥德的长相,她正是拉奥德的母亲桑诺,一个农夫的女儿。在多年前因为长相貌美,被当时的加德纳伯爵献给了还在加德纳领担任主教的阿隆索大人。”格奥鲁多信誓旦旦地道。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不断地在拉奥德与桑诺的脸上游移。


    尽管桑诺的脸上尽显老态,但仔细看,她的五官还真与拉奥德十分相像。


    难道真如格奥鲁多所说,拉奥德是阿隆索的私生子?那加德纳家族……不少人偷偷看向站在左侧靠前位置的福森,和他身旁的现任加德纳伯爵,即他的侄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啧啧啧,要知道当时的加德纳伯爵可是福森的兄长,要说他们俩不知情,那绝对不可能。


    然而不管是福森还是他的侄子,都仿佛没感受到这些视线似的,一派从容。


    “我承认,她是我的母亲。”


    出乎众人的意料,拉奥德想也不想便承认了这件事,他甚至体贴地扶起了桑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叹息:


    “不过,我的父亲并不是阿隆索大人。”


    “您说呢?母亲。您可千万要同大家解释清楚,不能玷污了我们的恩人,阿隆索大人的名声啊。”


    闻言,桑诺怯怯地点了点头,她低垂着眼睛,不敢与在场的任何人对视,“拉奥德说的没错,他是我和一个马车夫的孩子,和高贵的阿隆索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什么?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如果不是你亲口承认,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数十年前的旧事!”


    格奥鲁多听了,一下子气得跳脚,他怎么也没想到桑诺竟然会临时改口。


    这个老女人怎么敢的?她竟然敢!


    “如果拉奥德是你和马车夫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认?反而要顶着未婚生子的名头躲在城外的屋子里,受尽别人的白眼也要独自抚养他成年。”格奥鲁多逼问道。


    “因为……因为……拉奥德确实是私生子,我后来并没有嫁给那名马车夫。”桑诺一脸怯懦地答。


    任谁见了,都只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不可能会撒谎。


    与之相反的是,看起来因为诬陷拉奥德不成而气急败坏的格奥鲁多更像一个坏人。


    不等格奥鲁多继续再说些什么,拉奥德将桑诺拉至身后,仿佛一面盾牌似的挡在她的面前,也挡住了格奥鲁多那像要吃人一样的视线。


    “格奥鲁多大主教,当初阿隆索大人也知晓我的身世,但他并不曾因为我是个私生子而拒绝我进入教会,也因此,我这辈子都发誓要虔诚地侍奉神明,替不得不因为生命短暂而告别人世的阿隆索大人接过他的遗志。”


    闻言,在场的其他神父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


    这下好了,格奥鲁多不仅没有揭穿拉奥德的身世,反而让他借着这个机会,重新为自己添了一层声望。


    “你!”格奥鲁多气得差点厥过去,他无措地看向菲科勒与安德烈,却见两人如同约好了似的,分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没想到,格奥鲁多你为了教皇的位子,竟然干出污蔑阿隆索大人与拉奥德大主教的事情。我们本以为你深得上上任老教皇,曼德大人的认可,所以才一同推举你成为新的教皇,可惜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一位教皇应该做出来的事。”菲科勒先一步沉痛地道。


    “没错,你实在是太令我们失望了。”安德烈也跟着摇头道。


    “你们!你们!”格奥鲁多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他想说你们怎么不按计划来。


    可格奥鲁多想了想把这件事抖搂出来的后果,到底还是及时地闭住了嘴。


    他如果这会儿将三人合谋的事说出来,那就是真的白送拉奥德一个教皇的位子了。


    更何况,等葬礼结束,菲科勒与安德烈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还不如此刻老老实实地认栽,说不定还能保住一点地位,大不了重新被打发到什么穷地方当个被忽视的主教,那也比被菲科勒与安德烈联手针对要好。


    不,不止菲科勒与安德烈,格奥鲁多看向面上带着几分伤感的拉奥德,深知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格奥鲁多绝望地想到。


    然而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拉奥德的发难来得如此迅速,他看着露出绝望表情的格奥鲁多,忽然道:“有一件事,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


    “格奥鲁多,你为了成为教皇,昨夜竟还苦心孤诣地派了一个女巫来暗杀我。”


    “身为大主教,你怎么能跟女巫搅和到一起呢?”


    “什么?女巫?现在居然还有女巫存在?”贵族中,有人惊恐地叫了出来。


    “不不不,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女巫,也没有派人去暗害你!”格奥鲁多疯狂地摇头,试图否认这项罪行。


    然而就如他之前同菲科勒二人所认为的,一个事实之后跟着的只会是另一个事实,而不会被人怀疑是谎言。


    现在,无论格奥鲁多怎么否认,都没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拉奥德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闻的微笑,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神父,“去找人把那名女巫带过来吧,我可不想没有证据便轻易污蔑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大主教。”


    片刻后,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艾莉卡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到了众人面前。


    藏在暗室里的梅拉见状,心脏在之前见到莱克斯出现后,再一次重重地一跳。


    第86章 第 86 章 [混乱]


    “昨晚我正在房间内休息, 却突然听到走廊外传来了很轻的响动,尽管很可能是我听错了,但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担心——万一有人此刻正需要我的帮助呢——我还是立刻披上外套起身了。”


    拉奥德用不疾不徐的语调向众人陈述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差点丢掉一条小命的人不是他, 而是另有其人。


    瞧见他冷静的模样, 还真有人怀疑这是一出他自导自演的戏。


    但,拉奥德有证人。


    那就是昨晚因为他的呼声而及时赶来的教会守卫。


    “……昨晚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 这名女巫还试图向我施展咒语,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名兄弟突然就闭眼倒下了。”


    因为不止有一个人见识到了这一幕, 就算菲科勒想质疑地上的女人其实并不是女巫, 也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借口。


    好在在场唯一会受到牵连的人只有格奥鲁多, 谁让他没办法狡辩自己和女巫没有关系,也不曾指使她前去杀害拉奥德呢?


    众目睽睽之下,格奥鲁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驱逐出了教会, 教会的守卫架着他, 迅速地离开了教堂。


    “至于这名女巫,按照教会一贯的办法,为了防止她用我们没法防备的手段逃脱,必须当众处以火烧之刑。”拉奥德毫不留情地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名教会守卫上前,想要把艾莉卡从地上拽起来往外拖。


    “等一下。”


    莱克斯突然开口道。


    “哦?莱克斯殿下,您难道有其他吩咐吗?”拉奥德不卑不亢地问。


    “我认为当下比起处理这名女巫, 更重要的是你们即刻选出教皇, 将葬礼举行下去。刚才闹的这一出,已经浪费了大半个早上的时间,难道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饿着肚子接着等到晚上吗。”


    说着,莱克斯的眉眼中隐隐凝聚起了一股不耐。


    确实, 让这一出又一出好戏勾得目不转睛的众人回过味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举行努伦格尔九世的葬礼,其它的事统统都得靠边站。


    他们可不想饿着肚子撑到晚上。


    到时候若是谁的肚子响了,多么有失贵族体面啊。


    “莱克斯殿下说的没错,我看你们教会的事大可留到之后再解决,还是国王陛下的葬礼更重要。”


    陆陆续续有贵族出声附和。


    于是艾莉卡的事情暂时被放到了一边,收到眼色的教会守卫将她带下去关了起来,至于拉奥德三人到底谁当教皇,则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之中。


    毕竟他们三人各有各的优势,分别具备一定的拥趸,而没了格奥鲁多当傀儡,菲科勒与安德烈自然要继续争个高低,一时间场面格外胶着。


    还是不耐烦的莱克斯主动提议,“既然暂时选不出真正的教皇,就先选个代理教皇出来吧,按照资历和年纪,便由菲科勒大主教来当这个代理教皇好了。”


    “莱克斯殿下,您就算身为王子,也不代表就能随意插手我们教会的事了。”安德烈不赞同地看着莱克斯。


    “我没有要插手教会的打算,我只是以王储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将葬礼进行下去,如果你们有别的办法,也可以马上拿出来。如果没有,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下去。”莱克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然而他这番话却让忍耐许久的凯尔多跳了出来,“不!你一个杀害父亲的凶手,怎么可以再继续承担王储的职责,西维里殿下才是我们如今认可的王储。”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我与父亲的死无关。”莱克斯冷冷地看向凯尔多,“至于你嘴里的认可,我倒是想知道诸位之中还有谁对我的王储身份有所质疑,大可像凯尔多·裘德一样站出来与我对峙。”


    众人也没想到怎么形势忽然急转直下,又到了他们这些贵族决定站队的时刻。


    莱克斯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一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大多数贵族都在感受到他的视线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也有小部分坚定的西维里支持者顶住了压力,毫不畏惧地定在了原位。


    他们都是伊莱雅这些年费尽心思拉拢过来的人。


    只不过和退却的大多数相比,这一小撮人根本不值得莱克斯放在眼里。


    见此情形,凯尔多的脸色难看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诸位!”他厉喝一声,“你们难道觉得除了莱克斯之外,还有谁敢伤害伟大的国王陛下吗?”


    “这么多年来,他与陛下父子之间的不和早已人尽皆知,而他多年前故意失踪,离开王宫,为的便是躲在弗霍斯特庄园筹谋这一天!十有八九,连斐南基都是他的同盟!否则今天为何弗霍斯特侯爵不敢前来参加陛下的葬礼?”


    “如今当着陛下的面,你们难道要拥护一个弑父的王子坐上王位吗?”


    “这……”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连莱克斯都赶来了,斐南基却没有出席这场葬礼,这点确实说不过去,但当年莱克斯失踪一事的隐情,难道真如凯尔多所说,是莱克斯故意的?


    他们还一直以为是伊莱雅动的手呢。


    “凯尔多·裘德,既然你非要颠倒黑白,那么切尔各,你来和他们说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莱克斯听了凯尔多这一通故意编造的事实,平静得眉毛都没动一下。


    “是。”切尔各上前一步。


    “当年西维里殿下举行新生洗礼的那天晚上,王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我却没有在宴会上见到莱克斯殿下。


    等我因为担心找到了殿下的房间时,却发现守卫和侍女全部被迷晕,殿下也已经不知所踪。


    我循着痕迹一路骑马追到城外,发现那名匪徒正举起刀尖对准了殿下,当时的情况简直千钧一发。


    好在我来得还算及时,最终成功地将殿下救了下来。只不过,没等我带着殿下回到王宫,伊莱雅殿下就派来了追兵,将我们一路往远离王城的方向驱赶。”


    “你胡说!我怎么会派追兵追杀你和莱克斯?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宴会上,根本没有离开。”伊莱雅也站了出来。


    她像是让切尔各的话给气狠了,胸口不断地起伏。


    即使西维里的新生洗礼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依然有不少贵族保留着参加宴会的记忆,他们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没看到伊莱雅离开。


    “王后殿下,您身边既然有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两位好兄弟,这种小事哪里还需要您亲自出面呢。”切尔各悠悠地道。


    “您也不必急着反驳我的话,当初的追兵中也不是没有人侥幸地活了下来,真巧,莱克斯殿下已经将那人找到了,此刻应该正在赶来王城的路上。”


    切尔各说的自然是葛宁克。


    早在努伦格尔九世的死讯与对莱克斯的污蔑一同传出,莱克斯就立刻传信给了远在雅兰特领的葛宁克。


    按照日夜兼程的速度,大概还有一天,他便能顺利抵达王城。


    闻言,伊莱雅的面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凯尔多这个蠢货当年竟然没把人给全部清理干净。


    凯尔多的眼皮也跟着一跳,当年是有几条漏网之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们还会被莱克斯给找到呢?要知道就连他都没找到过那几个侥幸逃掉的人的踪迹!


    若是让凯尔多得知,葛宁克其实是主动找上莱克斯的,他恐怕更是要气得冒烟。


    不过没关系,凯尔多的眼神发狠,只要莱克斯死了,就算葛宁克赶来了王城也没用。


    今天的葬礼正是他们为莱克斯特意设下的陷阱,若是莱克斯不来,有菲科勒的帮助,他们也会趁此机会将西维里的王位确定下来。


    若是莱克斯来了,那岂不是正好,王城本就是他们的地盘,难道还担心区区一个莱克斯吗?


    到时候,就算莱克斯带几百名随从保护自己也没用,要知道整个王城的守卫可是有足足几千人,更别提还有凯尔多手下的骑士团,这可是五百名甲胄齐全的骑士,足以横扫一切阻碍。


    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不等切尔各有所动作,莱克斯先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剑,将直直朝着自己飞来的箭矢一剑砍成两段。


    “这是哪来的箭?”有反应过来的贵族先一步发出惊呼。


    而比他们反应更快的则是早有预谋的安东尼奥和凯尔多,他们率先拔出佩剑,喝令道:“动手!”


    刚才那道箭矢就像吹响的号角,教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有纷纷拔出长剑不断往里冲的守卫,有被这一幕惊吓到四处躲避的贵族,有将莱克斯守护在中央的随从们。


    混乱中,不时传出几声哀嚎。


    从□□中溅出的血液滴落在地,也染红了银光闪闪的长剑。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是穿戴整齐的骑士们来了,他们的加入无疑让糟糕的局面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与此同时,早就知道安东尼奥与凯尔多计划的伊莱雅带着西维里匆匆后退。


    她一面退,一面眼也不眨地盯着混乱中央与守卫厮杀的莱克斯。


    努伦格尔九世已经为了西维里的王位而死,她必须亲眼看着莱克斯也死在这场阴谋中,让她的西维里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下一秒,伊莱雅却发出了痛苦的呼喊:


    “不!凯尔多!”


    莱克斯毫不犹豫地抽出刺中凯尔多心脏的剑,看着他的身体像煮烂的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随着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教堂内渐渐恢复平静,而剩下的人渐渐拱卫到了莱克斯的身边——不止他一开始带来的那十数名随从。


    “萨雷,那不是你的随从吗?怎么会到了莱克斯殿下身边?”


    听见动静减小,有死死抱住脑袋躲在角落的贵族抬头,就看到了这令他傻眼的一幕。


    然而本该躲在他身边的萨雷伯爵却缓缓地站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哪里是我的随从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莱克斯殿下安排的人啊。”


    第87章 第 87 章 [你愿意随我回王宫吗]……


    梅拉走后, 莱克斯便从斐南基安排在王城的探子嘴里得知了努伦格尔九世病重的消息。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坐在扶手椅上的斐南基。


    “原来这就是伊莱雅急不可耐地要朝我动手的原因。她笃定我会帮你,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到王城,所以想要尽早除掉我, 断掉你的臂膀。”


    目送探子离开书房, 斐南基若有所思地道。


    “殿下,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斐南基问。作为辅佐莱克斯的人, 他可以给莱克斯提建议, 却不能直接替他拿主意。


    接下来他们具体要怎么做, 还得看莱克斯的想法。


    “提前集结人手, 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莱克斯漠然道。


    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才值得忌惮, 换做努伦格尔九世年轻的时候,或许没有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但他现在生病垂危,十有八九连眼皮都睁不开, 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又怎么威慑得住暗潮下波谲云诡的涌动。


    “你觉得伊莱雅护不住国王陛下?”


    斐南基饶有深意地屈指敲了敲桌面,尽管努伦格尔九世病重,但伊莱雅作为王后,王宫尚且在她的控制之下,应该还没人能越过她伤害到努伦格尔九世才对。


    想到这,斐南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殿下, 您是不是忘了, 我们这位王后殿下当初可是把我都赶出了王城。”


    “这些年,没有他的允许,伊莱雅做不到这么多事。”莱克斯却看得很清楚。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当年他的失踪也有努伦格尔九世刻意纵容的手笔,那点本就微薄的父子亲情更是顷刻间荡然无存。


    莱克斯从小就能感觉到努伦格尔九世不喜欢自己, 这很奇怪,明明他是他唯一的孩子,但他的父亲却吝于给他一个笑脸。


    尤其在有了切尔各和斐南基的对比下,莱克斯愈发觉得努伦格尔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没有哪个父亲会喜怒无常地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偶尔看着他的眼神,阴郁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我在来弗霍斯特领之前,已经同北地的领主们打过招呼,等接到我的信后,他们会马不停蹄地派人前来,以免出现什么事他们再从北地出发赶不及。”


    莱克斯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同斐南基道。


    “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派人安置一下他们。”


    “请您放心,就算来几千人弗霍斯特庄园也装得下,不过,我们也不能单单只将人安排在一处地方。”


    毕竟兔子都知道要多打几个洞,有备无患。


    莱克斯微微颔首,认同了斐南基的说法,“我会再多考虑几个人选。”


    而萨雷伯爵,就是在莱克斯表明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后,主动上门投诚的人之一。


    看着萨雷伯爵离开弗霍斯特庄园的队伍变得比来时更加庞大,莱克斯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空,正好有几只灰色的飞鸟掠过。


    该做的准备都做的差不多了,因此甫一听到努伦格尔九世的死讯,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反常态提前举行的葬礼,莱克斯等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


    临行前,琼斯夫人还让庄园的厨娘们准备了一桌精致的晚宴,为莱克斯与切尔各送行。


    他们要日夜兼程地赶路,以斐南基的身体怕是路上会撑不住,所以莱克斯和切尔各带着十数名随从骑马先走,斐南基则坐马车同车队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反正赶不上葬礼的贵族也不止斐南基一个,到时候就算伊莱雅想要治罪也没有理由。


    于是,莱克斯就这么出发了。


    与此同时,带着他分拨的人手出发的贵族,譬如萨雷伯爵之流也不分昼夜地赶往了王城。


    *


    一场针对莱克斯的动乱就这么平息了。


    凯尔多已死,安东尼奥被擒,就算他们提前准备了人手,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守卫涌来教堂,看到这一幕后也不敢再上前。


    毕竟这会儿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臣服比反抗更值得选择。


    说白了,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没有第一时间控制住莱克斯,他们就已经输了,谁让坐在王位上的人只能姓努伦格尔呢。


    “把安东尼奥·裘德投入监狱,等候处理。”莱克斯接过切尔各递来的手帕,缓缓地擦干净了剑上的血,然后才将它收回了腰间的剑鞘之中。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伊莱雅,西维里,快救救我!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们啊!”安东尼奥眼见自己将要被拖出教堂,一脸惊恐地挣扎着,试图向伊莱雅与西维里求助。


    否则一旦进入监狱,等待他的注定只有死亡。


    伊莱雅咬紧了唇,没有出声,她甚至担心西维里会被安东尼奥打动,提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没了安东尼奥与凯尔多,她还能从裘德家族中挑出新的可用的人选,说不定还会比他们两人听话多了。


    说到底,对于他们两人害了努伦格尔九世一事,伊莱雅心中仍然留存着几分恨意。


    只不过当时迫于形势,再加上被软禁的那几天,伊莱雅自己想明白了,努伦格尔九世已死,她不能让他白死了,而是要用他的死为他们的孩子铺路,故而答应了安东尼奥和凯尔多,继续配合他们布置下这一出针对莱克斯的陷阱。


    西维里看着安东尼奥惨叫着被拖走,心中确实闪过一抹犹豫。


    从前,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总是为他寻来许多新奇的玩意儿,还帮着他做了不少事,但,一想起安东尼奥和凯尔多毫不犹豫地朝努伦格尔九世下手,还软禁他和伊莱雅,西维里的那点犹豫顿时消失了。


    西维里甚至暗地里有些庆幸,幸好伊莱雅将他的嘴给捂住了,所以不是他不想救安东尼奥,而是他要乖乖听伊莱雅的话。只有母亲才是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人。


    “好了,诸位,事情已经解决,就让我们将这场葬礼继续下去吧。”莱克斯淡淡地道,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闻言,因为躲避而导致衣衫略微凌乱的贵族们战战兢兢地走回来,配合同样有些狼狈的菲科勒把葬礼该有的仪式走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在为努伦格尔九世念悼词的时候,菲科勒忽然晕了过去,害得众人还以为又要闹出一场风波。


    好在神父们眼疾手快地将晕倒的菲科勒搀扶了下去,换了安德烈上前将悼词念完,最后有惊无险地终于结束了这一场葬礼。


    当然了,估计再过几十年,今天在场的贵族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出一波三折,堪称惊心动魄的葬礼。


    葬礼结束,贵族们自然坐上了马车离开,切尔各注意到莱克斯一直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奇怪,“殿下?我们不走吗?”


    “你先到外面等我,记得把门关上。”莱克斯垂下眼帘,没有向切尔各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好在切尔各哪怕不知道莱克斯打算做什么,却尽职尽责地守在了紧闭的门外,防备着其他人进入教堂之中。


    “现在你可以出来了,梅拉。”莱克斯冷静地道。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神像后的墙壁传来,梅拉也从墙后的暗室中走了出来。


    早在金橡城的教堂,梅拉就摸索出了这么一道通往地牢的暗门,她想着或许这边也有相同的设计,于是冒险赶在第一个人进入教堂之前,提前进来,果然让她发现了墙壁上的秘密。


    可惜墙后只是一间小小的暗室,梅拉躲在其中,只能透过墙缝察看墙外发生的一切。


    看到昏迷的艾莉卡,梅拉暗道糟糕,正在她思索着该怎么救下艾莉卡时,就听到莱克斯开口拦下了教会的人。


    只要不是立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死艾莉卡,她就来得及救人。见状,梅拉的一颗心顿时跌回原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等再看到那一场刀光血影的混乱,梅拉的心又吊了起来。


    她相信莱克斯一定提前做了准备,但他会不会因此受伤,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意外打乱了他的计划,梅拉不知道,也说不准,故而难以抑制内心深处的担忧。


    幸好,一切都结束了。


    莱克斯安然无恙。


    “誻膤團對獨鎵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梅拉十分好奇地问。


    “你忘了吗?你给我的种子,会为我指明你所在的方向。”莱克斯答。


    匆匆行来的几个晚上,莱克斯都会打开匣子,发现自己正在朝梅拉所在的方向前进,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梅拉竟然真的在王城。


    很快,梅拉能够猜到的那些事,同样浮现在了莱克斯的脑海之中,因此看到昏迷的艾莉卡出现的那一刻,莱克斯不动声色地抿住了唇。


    他担心梅拉和这名陌生的女巫掺和到了一起,万一一起倒霉地让教会捉住了怎么办。


    幸好。


    梅拉没事。


    莱克斯紧紧盯着梅拉,发现她的颊上带了点汗珠,应该是一直躲在暗室中热的,除此之外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口,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开了一些。


    “咦,可是它也不能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啊。”梅拉还是有些不解。


    “或许是只要你出现在附近,我就一定会有所感应吧。”


    莱克斯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为梅拉拨去黏在脖子上的发丝。


    “啊,难怪我感觉脖子有点痒痒的。”梅拉说着,也抬起了手,大拇指按在了莱克斯的眼角。


    莱克斯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看到了梅拉拇指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迹。


    是不小心沾上的别人的血。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


    “算了,没什么。”


    临到说时,梅拉却又改了口。


    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莱克斯利落挥剑的动作,以及他毫不犹豫解决敌人的样子,梅拉便再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种心跳。


    那是莱克斯从未在梅拉面前展示过的一面。


    冷酷,强大,不可撼动。


    “好。”既然梅拉不想说,莱克斯也没有要探究到底的欲望。


    比起这个。


    “你愿意随我回王宫吗?”


    第88章 第 88 章 [塞拉斯和梅拉才是莱克……


    “梅拉小姐,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有事随时欢迎来找我帮忙。”


    深夜时分,刚从外头回来的切尔各敲开了梅拉的房门。


    梅拉打开门,有些讶异地看着切尔各, “我还以为你会陪在莱克斯的身边。”


    毕竟莱克斯身边值得他信赖的人不多, 切尔各正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莱克斯已经回到了王宫,切尔各竟然没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让梅拉感到很是意外。


    切尔各笑了笑, 意味深长地道, “正是因为殿下信任我, 所以我此刻才会出现在这栋宅子里。”


    保护莱克斯固然重要, 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也属于切尔各应尽的职责。


    更何况,只有将梅拉的安全交付给切尔各, 莱克斯才能真正地放心。


    梅拉像是没有听出切尔各话里有话似的, 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莱克斯的事情。


    今日莱克斯提出想带她一起回王宫的时候,梅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


    “那太麻烦了,我还是随便找座旅舍凑合凑合算了。”


    别的不提,王宫里还有伊莱雅等人,梅拉的身份又太特殊, 哪怕她同莱克斯一起进入王宫, 也势必不能在其中随意走动。难道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得从早到晚地躲在莱克斯的房间里吗?


    主动选择宅在小木屋里,和被迫困在莱克斯的房间里无法出去,两者完全是不一样的意味。


    梅拉才不要选后者。


    更何况, 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艾莉卡和尤莉尔要照顾。


    “对了,你能帮我救出艾莉卡吗?”梅拉眼巴巴地看着莱克斯。


    既然有莱克斯这么好用的帮手,不用梅拉当然没必要上赶着辛苦自己冒险。


    对现在已经恢复身份的莱克斯来说,想要不动声色地从教会手中带走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不用故意摆出这副表情,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莱克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请求。”梅拉着重强调道。


    请人帮忙的事,怎么能厚着脸皮说是要求呢?


    至于为什么要故意摆出这副表情。


    既然是请求,当然要投其所好了,梅拉笑意吟吟地假装没有看见莱克斯的目光短暂地飘了一瞬。


    “今晚我会让人将她送到斐南基在王城的宅邸,你们不如一起在那里住下。”


    既然梅拉不想和他一起回王宫,莱克斯沉吟片刻,做出了新的安排。


    梅拉想了想,没有再拒绝莱克斯的好意。


    旅舍中人来人往,确实不如住在斐南基的宅邸里方便。


    *


    “吱呀”一声,厚重的教堂大门被打开。


    切尔各转身,看到从中走出来的莱克斯与梅拉,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他还能十分镇定地同梅拉打招呼,“有段日子不见了,梅拉小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梅拉笑了起来,“你看上去可一点都没有‘没想到’的样子。”


    莱克斯也就算了,为什么切尔各也不觉得惊讶?


    “大概是因为在弗霍斯特庄园分别的那天,我就预感到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吧。”切尔各潇洒地一摊手,“就像拆生日礼物一样,提前了很久的惊喜,到最后真正拆开的那一刻,也就没有了惊讶,只有全然的喜悦。”


    与认识的人重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一件事。


    不过,玩笑话就说到这里,毕竟梅拉他们现在还站在教会的地盘上,不如先行离开,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叙。


    因为有了莱克斯的安排,梅拉光明正大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教会,根本不担心会被任何人发现。


    只不过,梅拉上了马车,莱克斯与切尔各则翻身上马,一前一后地跟在了马车旁。


    随后,马车的车轮骨碌碌地滚过路面,载着梅拉前往斐南基位于王城的宅邸。


    既然是斐南基在作为宰相时购置的宅邸,它的位置自然离王宫很近,近到梅拉能站在大门处,遥望莱克斯与切尔各逐渐远去,后又被富丽堂皇的王宫吞噬的背影。


    “梅拉小姐,我们进去吧?”面容和蔼的女管家温声询问道。


    她是留守在这里的女管家。


    当初因为斐南基回了弗霍斯特领,自然带走了不少仆人,如今这座宅子里只有女管家,一个厨娘,一个马车夫,三个女仆和三个男仆维持着一应事务。


    刚才,听到有客人要来访,女管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她可好久没有在这座宅子里招待过客人了。


    等看到梅拉竟然是由莱克斯与切尔各护送而来时,女管家的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同时喉咙里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一大半。


    没想到梅拉的来头如此之大,幸好她没有懈怠,而是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耳提面命了几句,好好督促着他们为迎接客人做足了准备。


    否则要是让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因为他们的松懈而受到委屈,女管家敢保证,他们明天就得收拾东西走人,从此再也没有哪位贵族愿意让他们在自己的宅子里工作。


    想到这,女管家脸上的笑容愈发慈和,时不时引导着梅拉说上几句话,试图探听她的喜好。


    当梅拉露出一点疲惫的神态,她又立刻识趣地停下,安静地领着梅拉前往为她安排的房间。


    令梅拉没想到的是,她的房间在三楼,艾莉卡与尤莉尔却被安排在了二楼。


    “您是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吗?”


    见梅拉的脸上流露出讶异的表情,女管家不免感到了些许忐忑。


    按照她的想法来说,既然三位客人是朋友,当然是把房间安排在一起最好。


    可切尔各派来的人却说,务必要将梅拉与另外两人的房间分开安排。


    女管家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用意,但她只要懂得照做就好。


    于是,梅拉便独自住到了三楼。


    “没有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挺好的。”梅拉道。


    她刚才想了想,艾莉卡和尤莉尔亲如母女,她们住在二楼,不仅方便了尤莉尔去照顾艾莉卡,也方便了她们两人之间单独交流感情。


    有些话,当着梅拉这个外人的面,或许两人都别扭地无法开口。


    既然梅拉没有异议,女管家便把“其实我可以将她们两重新安排在您的房间隔壁”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对了,晚餐的话,您是打算前往餐厅用餐,还是由我们为您送到房间里来呢?”


    女管家本来已经抬腿打算离开,想起这件事,忙又转身回来问道。


    “送到房间里吧。”梅拉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决定。


    她们三个只是这座宅子的客人,主人不在的时候,就没必要特意去餐厅里用餐了。


    于是等到再晚一点,女管家带着一名女仆前来送餐,顺便告诉梅拉,她的两个朋友都到了。


    “……马车还没来得及停稳,那位年轻的小姐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厢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差点将汉斯给吓一跳。”


    女管家绘声绘色地向梅拉复述当时的情形。


    怕梅拉不知道汉斯是谁,她赶紧补了一句,“对了,汉斯就是将您送来这里的那位马车夫。”


    “是他啊。”梅拉点了点头,“真是辛苦他了,刚将我送来,又马不蹄停地赶往了城外。”


    “这没什么,只是多跑两趟的事而已。”女管家却道。


    “他白白领了这几年的薪水,却根本没有为主人干过活,已经够便宜他的啦。”


    梅拉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状,女管家闭上了嘴,安静地等梅拉用完晚餐,然后带着女仆与亟待清洗的餐具一同离开了。


    她们走后,塞拉斯从柜子上飞下来,替尤莉尔解释了一句:“她是因为听到艾莉卡昏迷的消息太着急,才忍不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


    别说尤莉尔了,就是塞拉斯得知这件事,第一反应也是:梅拉没事吧?我要赶紧去见她!


    等看到梅拉笑意盎然地站在面前,塞拉斯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里的心才扑通一下落回了原位。


    幸好,梅拉没事。


    梅拉不仅没事,还心情颇好地抱住塞拉斯,坐到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身上的羽毛。


    过了一会儿,塞拉斯让梅拉摸得有些困意上涌,它张开翅膀扑倒在梅拉怀中,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出来这么久,我有点想回黑暗森林了。”


    塞拉斯想念会冲它呱呱大叫的青蛙,想念肆意生长在灌木丛中的野花,还想念从小木屋的窗子望出去的那轮月亮。


    包括它许久没有踩过的栖杆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它和梅拉竟然都离开小木屋快三个月了。


    一开始的兴奋被取代,塞拉斯如今无比惆怅。


    毕竟在它的心中,小木屋已经是它的家了,离家太久,总是难免会冒出一点想家的情绪。


    “快了,等所有的事情彻底结束,我就带你回小木屋去。”梅拉同塞拉斯保证道。


    “那我们以后还出来吗?”塞拉斯期期艾艾地问。


    “总得时不时来看望一下莱克斯吧,不然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太可怜了。”


    切尔各是莱克斯的骑士,斐南基是莱克斯的宰相,但塞拉斯和梅拉才是莱克斯的家人啊。


    至少塞拉斯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对,”梅拉笑着摇了摇头,纠正塞拉斯,“当莱克斯未来娶了王后,拥有了属于他们两的孩子,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话说回来,莱克斯现在都十八岁了,或许梅拉口中所说的未来很快就会到来。


    “唔……”塞拉斯一时有些恹恹的,它怎么也想象不出莱克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样子。


    第89章 第 89 章 [冷脸]


    葬礼第二天, 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便到了。


    车队到的时候,梅拉正好站在走廊上,能借着窗子居高临下地看到一行人乌泱泱地簇拥着最中间的斐南基走入宅子之中。


    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斐南基抬头, 对上了梅拉的视线, 他先一步露出一个微笑,冲梅拉轻轻地点了点头。


    梅拉自然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过, 作为主人, 斐南基并没有招待梅拉的空闲。除了他刚来时偶然同梅拉见了一面之外, 接下来的两天梅拉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仅是斐南基, 梅拉也没见到切尔各的身影。


    看来莱克斯是真的很忙, 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忙得团团转。


    因此当女管家突然问梅拉明天下午是否有空,主人想邀请她共进下午茶的时候,梅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梅拉愣住了, 女管家还有些不解, 担心梅拉真的另有安排。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去告诉斐南基这件事的时候,就听梅拉道:“没问题,我当然有空。”


    不如说,梅拉这几天几乎都是无所事事的存在。


    她每天就泡在摇椅上翻看王城时兴的故事集,偶尔逗逗塞拉斯,日落时分还会到花园里散散步。


    换句话说,整座宅邸里应该没有比她更悠闲的人了。


    不过, 梅拉不太懂斐南基找她有什么事。


    梅拉看向女管家, 有心想问,又觉得她不像是会清楚其中缘由的样子,于是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反正等明天见到斐南基就知道了。


    能让斐南基百忙之中抽空也要邀请她喝的下午茶, 为的一定不是件小事吧?


    *


    也不知道是不是切尔各给的建议,斐南基没有选择会客厅或是书房,而是特意约了梅拉到花园来喝下午茶。


    只见下午的阳光打在柔绿的叶片上,沿着藤蔓在打理得宜的花苞上爬出了一片连绵的阴影。


    花园中的小型喷泉不断地往外涌出清澈的水流,时不时溅出几粒透明的水珠,在太阳底下闪出细碎的光芒。


    而斐南基坐在花园的石椅上,不紧不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刚泡好的茶。


    梅拉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在斐南基的对面落座,同样捧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好烫。


    于是梅拉故作自然地把茶杯放下,开始吃起了甜点。


    既然是斐南基要找她,当然是斐南基先开口,她听着就好。


    “梅拉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在王城相遇。”


    斐南基果然率先开口同梅拉寒暄道。


    接着,他叹了口气,“真抱歉,本来我早就应该和你见个面,作为主人,对客人不闻不问可真是失礼的一件事。但安东尼奥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实在太多,为了处理这些麻烦,连殿下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王宫里的烛火更是彻夜长明。”


    “唔,这么忙的么?”这下梅拉总算知道为何这几天总是到了深夜时分,才听见隔壁传来开门的响动。


    不过,都忙到这么晚了,莱克斯还不如直接将切尔各留在王宫里休息,省得他还要多跑一趟。


    “是很忙,所以希望梅拉小姐千万不要生殿下的气。”斐南基道。


    “生气?我生什么气?”梅拉面露茫然,她对莱克斯有什么好生气的?


    斐南基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梅拉小姐这几天没有主动提出要和殿下见面,是因为在生殿下的气呢。”


    “听起来,你好像误会了我和莱克斯的关系?”梅拉终于反应过来,斐南基这番话是在隐晦地说她觉得莱克斯冷落了她,在生气。


    可梅拉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斐南基这么认为。


    “或许是殿下对梅拉小姐的态度让我误会了吧。”斐南基倒是宽和地笑了笑。


    至于莱克斯到底对梅拉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却又闭口不谈了。


    “对了,梅拉小姐打算在王城待多久呢?”斐南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道。


    “听殿下说你是特意为了解决某件事才来王城的,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解决了没有?如果碰到麻烦的话,或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小忙。”


    “不用了,我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大概过几天就会离开王城了。”梅拉答道。


    “这么快吗?我还以为梅拉小姐会留下来,直到参加殿下的加冕仪式。”


    斐南基有些惊讶,甚至替莱克斯做出了挽留。


    “不如梅拉小姐再留下来多呆几天,我相信这么重要的时刻,殿下一定很希望你能亲眼见证。”


    “算了吧,如果我要去的话,那我该以什么身份站在其他人面前,旁观莱克斯加冕呢。”梅拉微微一笑,指出了其中最棘手的问题。


    斐南基垂下眼帘,看着茶水中倒映出的小半张脸,只道:“殿下会有办法的。”


    “那只好拜托你替我转告莱克斯,我可不想让他为难。”梅拉不在乎地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嗓子眼里的甜意。


    她刚才点心吃得太多,这会儿有点齁住了。


    *


    斐南基真的是个大忙人。


    梅拉还没和他聊多久,就见一个男仆匆匆走到斐南基身边,请他立刻前往王宫。不用想,肯定是莱克斯那头又有事要找他。


    梅拉登时体贴地让斐南基不用管她,她可以自己慢慢地享受完桌上的甜点。


    虽然这应该本来就是斐南基特意为她准备的,毕竟这场闲聊中,斐南基可一次都没碰过除了茶水之外的东西。


    斐南基满含歉意地向梅拉颔首,接着头也不回地同男仆一道离开了。


    留下梅拉慢悠悠地解决掉所有甜点,又喝光了一壶茶水,才带着填饱的肚子晃回了房间。


    下午吃的太多,导致梅拉面对女仆端上来的晚餐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全让塞拉斯大快朵颐去了。


    塞拉斯吃得开心,还要举着一个油乎乎的鸡腿,不忘点评:“这鸡腿烤得皮有点焦了,下回得提醒厨娘多注意一下火候才行。”


    即使如此,那层烤得外酥里嫩的皮还是让这个鸡腿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梅拉的鼻子里钻。


    梅拉本来还不觉得饿,等到了晚上,她从睡梦中忽然醒来,满脑子都是还没吃到的烤鸡腿。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睡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塞拉斯,心痒难耐地翻了个身,试图忘记鸡腿的事。


    结果过了半天,梅拉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站起来,打开门,站到了走廊上,打算让夜风吹散嘴里的那点馋意。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晚了,她竟然还能见到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宅邸,从上头走下了斐南基和切尔各两个人。


    梅拉不懂唇语,只能靠两人脸上的表情判断此刻切尔各的心情应当不是很好,而斐南基面对情绪有些激动的切尔各显得很是漠然。


    他们在说什么?梅拉不由得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切尔各露出这样的冷脸。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提前捅给梅拉知道?明明只要等殿下安排好一切,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来参加殿下的加冕礼了。”


    天知道切尔各听到斐南基对莱克斯说梅拉不打算参加他的加冕礼时,切尔各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完全不敢去瞧莱克斯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要他说,斐南基根本是多此一举,只要梅拉不知道莱克斯为了能让她来参加自己的加冕礼付出了多少努力,就能高高兴兴地答应出席一事,这样莱克斯也会感到由衷的喜悦。


    因此等到了离开王宫的时候,切尔各没有骑马,而是挤上了斐南基的马车,一脸不快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斐南基冷冷地看了切尔各一眼,“我没有阻止她去参加殿下的加冕礼,是她自己选择了拒绝,既然这样,殿下就不用一头热地白费功夫了。”


    “反倒是你,就因为不忍心看殿下失望的表情,便纵容着他做这么荒唐的事情。难道你真的要帮助殿下,娶一个女巫当王后吗。”


    对于切尔各的做法,斐南基心中明显也颇有微词,只是没有像切尔各一样放到明面上摊开来说而已。


    “如果这是殿下想要的,为什么不可以?他即将成为这个王国的国王,难道想娶一个喜欢的女人当王后都不行吗?”切尔各同样语调冷硬地回击。


    就算梅拉是女巫又怎么样,只要莱克斯喜欢她,那切尔各就会支持莱克斯做下的一切决定。


    他永远是莱克斯最忠心耿耿的骑士。


    “当然不行。想要成为王后,可以没有美丽的容颜,没有足够高贵的血统,但她必须拥有良好的教养、优雅的谈吐和开阔的眼界,否则怎么担当得起那一顶璀璨而沉重的王后冠冕。”


    王后这个身份带来的不止是荣耀,还有与国王比肩的责任。


    而斐南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莉莉勒斯这个母亲珠玉在前,莱克斯竟然还会想让梅拉成为王后——若是梅拉当上了王后,那她在斐南基眼里和伊莱雅也就没有了区别。


    左右都是不堪王后之位的女人。


    “你喜欢这种好女人是你的事,和殿下无关。”切尔各冷笑一声,想起了斐南基的妻子,那位常年陪伴儿子隐居在别处的侯爵夫人。


    她倒是对丈夫没有怨言,也尽心尽力地在照顾孩子,但她对斐南基显然不存在一星半点的爱情。


    同样的,斐南基也不爱她,只是因为她是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又拥有众口交赞的高贵品格,才让她成为了尊贵的侯爵夫人。


    切尔各从来都不认同斐南基的想法。


    王后是国王的妻子,是他珍爱的女人,仅此而已。


    “呵,可我看殿下好像也没办法让梅拉小姐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斐南基走下马车,唇边蕴着一抹讥讽。


    “那是殿下的事,只要你不胡乱插手,不管结果如何,都比现在要好。”


    切尔各冷脸道。


    第90章 第 90 章 [吃醋]


    或许是因为有了斐南基的提醒, 梅拉下意识地开始注意莱克斯的动向。


    第四天过去,莱克斯没有出现。


    第五天过去,莱克斯还是没有出现。


    莫名的,梅拉觉得不太对劲。


    就算听到了她让斐南基转告的那番话, 莱克斯也不像是会被打击到的样子。


    至少不应该连面都不露。


    然而当梅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整个人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明明知道莱克斯的心意却不愿意答应的人是她, 甚至故意拜托斐南基转告那番话的人也是她, 然而当莱克斯如她所愿不再出现时, 她竟然开始纠结他为什么不出现。


    这下子就连梅拉自己, 都要觉得她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梅拉小姐, 今天厨房做了烤得香喷喷的苹果派,要不要给您切一份来当下午茶呢?”


    路过的年轻女仆见到梅拉,圆圆的脸蛋上顿时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活泼地和她打招呼道。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 宅邸里的仆人们也都发现了,梅拉这位贵客其实很好伺候,几乎不会提出刁钻的要求刻意为难他们。


    因此,年轻一点的仆人都十分乐意和梅拉打交道,还会故意同她说几句俏皮的玩笑话。


    “苹果派?好啊,那就麻烦你去厨房帮我切一块,然后送到我的房间里了。”


    梅拉笑眯眯地朝女仆挥了挥手, 穿过另一条走廊, 率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女仆端着托盘进来,苹果派甜软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贴心的女仆还替梅拉倒了一杯红茶, 这才捧着托盘出去。


    女仆一走,梅拉还没来得及动作,塞拉斯刷地一下飞下来,迫不及待地握着银制的餐刀切了一小块送入嘴里。


    塞拉斯嚼嚼嚼,点评道:“都是苹果派,好像还是莱克斯做的更好吃一点。”


    “是吗?”


    梅拉却觉得宅邸里的厨娘除了特别舍得放糖,让这苹果派吃起来有点太甜之外,味道上并没有差到哪去。


    “等一下,”塞拉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梅拉,“你不是说喜欢莱克斯把饼皮的边缘烤得焦脆的一圈,这样才好吃吗?”


    对于梅拉的挑剔,塞拉斯记得可清楚了。


    后来莱克斯每每要做苹果派,梅拉就会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念叨:“我要吃脆脆的饼皮,我要吃脆脆的饼皮……”


    塞拉斯听了都觉得烦不胜烦。


    但它现在看梅拉吃烤得松软的饼皮也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别不是当初故意折腾莱克斯的吧。


    “怎么会。”梅拉不肯承认。


    她也确实不是故意想要折腾莱克斯的。


    然而鉴于梅拉干过的坏事太多,塞拉斯已经不会再傻乎乎地相信她了。


    梅拉见状,轻哼一声,忽然没了吃苹果派的兴趣。


    她坐在一旁,双手撑着脸,望着空气中的某处出神。


    “梅拉,你在想什么呢?”


    见梅拉不搭理自己了,塞拉斯反而咽下嘴里的食物,黏黏糊糊地凑了过来。


    “在想我会不会有点太贪心了。”梅拉懒洋洋地答道。


    又想要得到一只漂亮的小鸟,又不肯接受附带的华丽鸟笼。


    “咦,你还有不贪心的时候吗?”塞拉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梅拉立刻向塞拉斯投去充满威胁的视线。


    她可以挑剔自己的毛病,却不允许别人说她真的有毛病。


    然而或许是这些日子的经历给了塞拉斯底气,即使有可能惹怒梅拉,塞拉斯也要梗着脖子道:“我说,梅拉就是最最贪心的女巫,但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也不会嫌弃你的。”


    如果、如果梅拉想要塞拉斯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的话,塞拉斯也不是不能一咬牙、一闭眼,把事情答应下来。


    只要梅拉能高兴就好。


    尽管塞拉斯不知道梅拉碰到了什么事,但它却能感知到,这几天梅拉的笑容下似乎多了某些东西,一些她不希望它知道的心思。


    塞拉斯心里着急,就算顶着被梅拉收拾一顿的风险,它也要故意逗梅拉生气。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把坏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吧?塞拉斯不确定地想。


    只不过真的看见梅拉的手伸过来时,塞拉斯还是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梅拉该不会破天荒地要揍它吧?不能吧?


    出乎塞拉斯的意料,梅拉只是把它抓到怀里狠狠地揉搓了一通,又是摸它的脑袋又是摸它胸前的软毛。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贪心,所以我又要带漂亮的小鸟回家,又要丢掉讨厌的鸟笼。”梅拉笑吟吟地道。


    “什么小鸟?你背着我喜欢上别的鸟了?”塞拉斯虽然听得糊里糊涂的,但不妨碍它态度坚决地反对,“不行!我不允许!你只能有我一只鸟!”


    最后梅拉只能保证,她说的不是真的鸟,才勉强将塞拉斯给安抚住了。


    *


    晚上,听见走廊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的梅拉掀开被子走下床。


    她打开门,本意是想叫住切尔各,同他聊聊莱克斯的事。


    结果却冷不丁地和真正的莱克斯对上了视线。


    “莱克斯,你怎么会在这里?”梅拉奇怪地打量着身后一个仆从也没有,自己举着烛台站在走廊上的莱克斯。


    按理说就算这么晚了,以莱克斯的身份,也不可能没有仆人跟在他的身边随时为他鞍前马后,除非这是莱克斯有意为之。


    “我来找切尔各。”莱克斯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让人找不出他神色上的漏洞。


    “这么巧,我也要找切尔各,一起吧。”梅拉像是信了莱克斯的话似的,一面挽起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一面不给莱克斯反应的机会,主动走到隔壁房间前,抬手敲了三下。


    无人回应。


    “咦,看来切尔各不在房间里呢?”梅拉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莱克斯,仿佛在等他继续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


    莱克斯默了片刻。


    烛台上的三簇火焰让风一吹,同样跟着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嗯?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切尔各去了哪吗?那可真是怪了。”


    与此同时,梅拉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步步紧逼地追问。


    这么点时间,已经足够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梅拉偏要听莱克斯亲口承认。


    “……你找切尔各有什么事吗?他今晚留在了王宫休息,恐怕要明天才能来见你了。”


    莱克斯总算开口,却没有泄露出任何撒谎被拆穿的不自在。


    “只是今晚吗?”梅拉却不信。


    除去亲眼见到切尔各与斐南基一同回来的那天晚上,以及最开始切尔各特意来同她打招呼那一夜,梅拉合理怀疑这些日子里睡在她隔壁房间中的人十有八九并不是切尔各。


    不,不对,这座宅子里有上百个房间,就算是切尔各回来了,也未必就真的住进了她的隔壁。


    “所以,把我独自安排到三楼,其实一开始就是你故意的吧?”顺藤摸瓜,梅拉终于反应过来一切。


    但是,梅拉不理解,莱克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来见她。


    是啊,为什么呢?连莱克斯自己都觉得这番做法莫名其妙。


    可在准备好足够让梅拉同意留下来的砝码之前,莱克斯宁可每天深夜从王宫赶来,推开梅拉隔壁的房门,坐在扶手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


    仅仅是一墙之隔,梅拉此刻便在柔软的床上安睡,她的呼吸声十分清浅,偶尔会因为梦里的情景皱眉头,或是不满地咬唇。


    又或者,发出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曾经在小木屋中共同度过的那些夜晚,已经足够莱克斯想象出梅拉睡着后的样子。


    莱克斯注视着凭空流淌的薄纱一般的银白色月光,甚至无法控制心中的嫉妒,嫉妒它能照在梅拉的身上,然后顺理成章地流入梅拉的梦中。


    不可理喻的念头疯长,莱克斯希望就连梅拉的梦中也能出现他的身影。


    或许,在那样一个梦幻之地,梅拉会对他心软一点,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离开他。


    当然,这些扭曲的心思莱克斯是不可能会说出来的,于是他和梅拉之间只剩沉默。


    “莱克斯。”


    最后,还是梅拉打破这份古怪的安静,喊了莱克斯的名字。


    “嗯。”莱克斯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一声应答。


    “我闭上眼睛了。你要补上当初的遗憾吗?”


    说着,梅拉真的闭上了眼睛。


    换做别人,此刻或许要因为梅拉的话而感到一头雾水,但是站在梅拉面前的是莱克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梅拉说的是当初他离开黑暗森林的前夜,因为克制而错过的那一枚吻。


    那会儿,梅拉也是故意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实则竖起耳朵,聆听着莱克斯靠近的脚步声,感受着他逐渐凑近的呼吸。


    梅拉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咬住了。


    不,或许说咬住不太恰当,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莱克斯分明只是含着她的嘴唇轻轻地吮/吸。


    梅拉的双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莱克斯的肩上。


    否则她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浑身乏力而跌坐在地。


    似乎察觉到了梅拉的担忧,莱克斯也伸出了手,环住了梅拉的腰,既给予她有力的支持,也不许她有逃跑的机会。


    半晌,梅拉示意莱克斯放开,她的嘴巴都快肿了。


    莱克斯遂了梅拉的心意放开她,手却仍然牢牢地扣着梅拉,不肯放松。


    “莱克斯。”梅拉侧头,靠到了莱克斯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他。


    “王宫和小木屋,我更喜欢住在小木屋中的生活。”


    所以,她不可能为了莱克斯留下来。


    “嗯。”莱克斯低低地应道,仿佛一滴露水从叶片上滑落,砸出微不足道的一声细响。


    他明白。


    他一直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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