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莱克斯的成年生日]……
尽管杜克瓦托提前送来了礼物, 但莱克斯的生日实际上是在十二月初。
只不过日子过得飞快,明明昨天好像才开启十一月的篇章,今天竟然就到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梅拉数了半天,确认没有数错日期后, 小心翼翼地避开莱克斯, 拉着塞拉斯到树下讲悄悄话。
“你有给莱克斯准备礼物吗?”梅拉问塞拉斯。
塞拉斯茫然地用翅膀挠了挠脑袋,“当然。”
以往的莱克斯是没有得到塞拉斯的礼物这一待遇的, 但谁让即将到来的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呢, 成年的意义不管在人类的世界还是乌鸦的世界都格外重大。
因此塞拉斯还是屈尊为莱克斯准备了一样礼物的。
“是什么?”梅拉追问。
“唔, 我把我这些年收藏的有点价值的石头都挑出来了, 等莱克斯离开的时候还能那它们卖点钱。”塞拉斯老老实实地道。
它不懂什么王位争夺, 也不懂莱克斯回去后要面临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它只知道莱克斯现在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只好忍痛将自己宝贝的石头拿出来, 给莱克斯凑一凑路费, 好歹回去的路上别饿着。
当然,这些石头它都提前找莱克斯鉴定过,人类觉得值钱的它才挑了出来,尽管塞拉斯觉得大多数人真是没眼光,它觉得顶顶漂亮的石头,在他们的眼里竟然真的就只是一块破石头。
“梅拉呢?你给莱克斯准备了什么礼物?”塞拉斯好奇地歪着脑袋,想知道梅拉的答案。
梅拉沉默片刻, 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还没准备好要送给莱克斯的礼物。
这也不能怪她,成年礼物这种东西,又要别具一格,又要送到莱克斯的心里去, 梅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干脆丢到脑后,决定等待忽然而至的灵感。
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有想法了呢?
遗憾的是,眼见着莱克斯的生日一步步靠近,梅拉还没等来她的灵感。
“算了算了,等到莱克斯生日那天,你记得带他到这个地方……”
梅拉把塞拉斯抱入怀里,凑到它耳边密语了一阵,听得塞拉斯频频点头。
于是,等到莱克斯照常第一个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枕头旁边放着的一个木盒。
木盒的做工很一般,也没有雕刻华丽的花纹,莱克斯将它拿起来,能听到盒子里传来碰撞的声音。
他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果然是各种各样的石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塞拉斯的手笔。
不过,莱克斯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这些竟然都是一些还算卖得上价的矿石,显然是塞拉斯特意挑给他的。
塞拉斯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不禁沉吟,难道是觉得他作为人类只能欣赏这种能换钱的石头吗?
莱克斯虽然不知道塞拉斯到底收藏了多少块石头,但他记得塞拉斯找他鉴定过的那些石头里,有好几块不输于纯粹宝石的美丽。
“怎么样?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是不是很感动?”
在莱克斯煮早饭的时候,塞拉斯扑簌簌地落到附近的柜子上,盯着莱克斯得意地瞧。
“我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久,才决定要送你这份礼物的。你不是说把它们卖了至少能换十几枚银币吗?这些钱应该足够你回家了吧?”
闻言,莱克斯用勺子搅拌汤底的动作一顿,原来塞拉斯送他石头是这个目的,但它说错了,王宫可不是他的家,那和龙潭虎穴没有区别。
不过。
“谢谢你的礼物,塞拉斯。但我不会卖掉它们的。”莱克斯道。
“为什么?”塞拉斯不明白莱克斯为什么要拒绝它的好意,“虽然我是很宝贝这些石头没错,但如果你舍不得,我之后再找些新的漂亮石头送给你好了。”
“不用了,我只是还没到要靠卖你的宝贝石头才能回去的地步。”
莱克斯无意煽情,他确实早有打算,但这就没必要仔细地和塞拉斯进行解释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珍藏我送你的石头,我连梅拉都没舍得给呢。”塞拉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道。
提到梅拉,莱克斯今早醒来后就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如今眼看早餐都端上桌了,还是没看到她人。
莱克斯不由敲了敲桌面,询问一看就知道点什么的塞拉斯,“梅拉去哪了?”
“不用你管,总之她有事情要忙。”塞拉斯深知自己多说多错,干脆闭紧了嘴巴,防止莱克斯提前从它的嘴里成功套话。
梅拉说了,让塞拉斯下午再带着莱克斯去找她,那塞拉斯就绝不会提前露馅。
想到这,塞拉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为自己的机智自得不已。
俨然从塞拉斯的举动猜出梅拉是在为他准备生日惊喜的莱克斯:“……”
他非常怀疑梅拉之所以敢放塞拉斯看着他,是因为根本没告诉塞拉斯她要准备什么惊喜,也就不怕塞拉斯无意中说漏嘴了。
同时,莱克斯的心底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期待。
因此当塞拉斯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飞起来,督促他离开小木屋时,莱克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飞快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靴子埋进了厚厚的雪地里,却并没有影响莱克斯前进的脚步。
他走得甚至比飞着的塞拉斯快多了。
见状,塞拉斯也不飞了,落到他的肩上偷懒,只时不时地张嘴指挥他一路该往哪里走去。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湖泊附近。
这个湖泊不算大,绕着走一圈大概花不上一刻钟,奇异的是本该冻住的水面不仅没有冰封起来,甚至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型的温泉似的。
“生日快乐,莱克斯。”梅拉从某棵大树后突然冒出来,笑意盈盈地道。
“所以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莱克斯艰难地开口。他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除了这处湖泊外,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梅拉如此大费周章了。
但这个礼物带给莱克斯的惊讶实在不小,远胜于梅拉为他准备礼物的惊喜。
“没错,为了把这处湖泊清理干净,又把湖水在你们来之前加热完毕,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呢。”梅拉打了个响指,很为自己的精心准备而骄傲。
没有什么比在寒冷的冬日里泡一泡温泉更享受的事情了。
梅拉十分自信地肯定,即使莱克斯到了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的年纪,也绝不会遗忘这段回忆。
“……可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把莱克斯煮了呢?”塞拉斯煞风景地道。
说着,它眼疾手快地捞出一条蔫了的水草,“看,还有配菜。”
“……呀,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啊。”梅拉迅速从塞拉斯手里抓过水草,丢到身后,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好了,莱克斯你不要把塞拉斯的话放在心上,赶快下去泡吧,否则加热咒失效了,水面很快就会重新冰封起来的。”梅拉一面催促莱克斯,一面捂住了塞拉斯的嘴巴,防止它的乌鸦嘴里再冒出什么不够动听的话来。
莱克斯犹豫了一下。
“我……”
他看了看梅拉,垂下眼帘,始终定定地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其它的动作。
“你什么?”梅拉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莱克斯是在害羞。
她连忙转过身,同时保证绝不会偷看,也不会让塞拉斯偷看,让莱克斯快点下去泡着。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水声。
“怎么样?舒服吗?”梅拉确定莱克斯下水之后,笑眯眯地转回来,凑到了边上蹲着。
“……挺舒服的。”莱克斯让梅拉的视线看得不太自在,默默地往后挪了挪。
他总觉得梅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他的胸前,有一小部分没能浸入水中。
意识到被莱克斯发现了的梅拉同样默默地收回视线,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刚才瞥见的那些姣好的线条。
既有少年的朝气蓬勃,又有青年的沉稳可靠。
“梅拉,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感觉表情好奇怪。”
早就被松开嘴的塞拉斯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忽然开始沉默,莱克斯就算了,梅拉的表情却让它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就好像尝到了美味的烤肉一样。
“在想之后能不能让莱克斯做顿烤鸟翅吃。”梅拉用饱含威胁的笑容阻止了塞拉斯极有可能出现的第三次煞风景的行为。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害怕得打了个激灵的塞拉斯伸出翅膀捂住嘴,表示除非梅拉问它,否则接下来它再也不开口了。
加热咒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莱克斯的温泉只泡了大约三刻钟,湖水的温度就渐渐有了冷下来的趋势。
从温泉里出来的莱克斯利落地换上衣服,同梅拉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在他们踏入小木屋的那一刻,壁炉里自动燃起火,很快将屋内烘得温暖如春。
梅拉劳累了整整一个早上,这会儿瘫在摇椅里懒得动弹,嘴巴倒不停地指使着塞拉斯和莱克斯,一个给她拿吃的一个给她拿喝的。
塞拉斯试图反抗一下,拿出莱克斯当借口,“梅拉,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莱克斯的生日还没过呢。”
怎么能把过生日的人指使得团团转。
“送完礼物之后,这个生日难道不算已经结束了吗?”梅拉诧异地反问。
“噢,我忘了,还有丰盛的晚餐呢。那麻烦莱克斯你了。”梅拉轻飘飘地吩咐道。
“至于塞拉斯你,就去给莱克斯打下手吧。”
见塞拉斯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梅拉故作惊讶地道,“怎么了?塞拉斯,难道你忍心看着莱克斯在他生日这天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吗?那你也太过分了。”
“我我我——我这就去帮忙。”塞拉斯是说不过梅拉的,只好悻悻地真的给莱克斯打下手去了。
好在晚上确实端上来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塞拉斯吃得肚子溜圆,差点因为没办法消化完这一肚子的食物而睡不着觉。
梅拉的脸却让酒精熏得酡红。
她开了杜克瓦托送来的那瓶酒。
确实是值得回味的好酒。
梅拉没忍住,一下子喝了满满两大杯,顿时开始醉醺醺地盯着空气发呆。
莱克斯来扶她。
她就盯着莱克斯的脸直看。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莱克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长大了呢。”梅拉慢悠悠地道,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绕着他深邃的眉眼,薄薄的唇,以及凸起的喉结打转。
那是她此前从未对莱克斯展露过的神态。
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打量。
莱克斯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狼狈地低下头,不敢与梅拉对视。
“对,我长大了。”他道。
同时忍不住猜测梅拉接下来要说什么。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刚才那句话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
结果莱克斯等了半天,等到的就是梅拉靠在他的胳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莱克斯:“……”
所以她刚才其实是在发酒疯?
第52章 第 52 章 [莱克斯的离去]
积雪的消融如同它降临时那样突然, 随着洁白退去,露出嫩绿的草根,潺潺流动的溪水旁也多了动物们的身影。
刚出生的小鹿在母亲的守卫下安心地低头喝水,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落到树枝上, 好奇地盯着水里的鱼群忽然一甩尾巴往前游动了几寸。
梅拉没想到会在采摘草药的路上遇到黑狼带着它的孩子们在学习如何捕猎。
作为父亲的那只大黑狼一如既往地威武霸气, 气势骇人。
只不过一见到梅拉,它立刻收敛了嘴角咧开的獠牙, 乖顺地任梅拉扑过来将它从头到尾巴胡乱揉了一通。连原本盯上的猎物也放跑了。
跟着它身后的几只小狼则疑惑地看着梅拉, 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要亲近她, 却又让防备止住了凑上去的脚步。
看上去颇为踟蹰。
注意到这几只小狼, 梅拉毫不客气地抓过其中一只抱在怀里, 抚弄和它的黑狼父亲相比更加柔软的绒毛。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她当初帮助母狼生下的那几只小狼,如今倒是被养得很不错, 即使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冬季也没有瘦脱相, 仅仅是皮毛有些发黄潦草。
小狼让梅拉的举动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开始在她的怀里扑腾,试图逃脱这双古怪的会在它身上到处乱摸的爪子。
没想到黑狼却帮助梅拉镇压了不听话的孩子,还把另外的孩子叼起来往梅拉怀里送。
意思很明显,都给你玩,随便玩。
梅拉高高兴兴地将几只毛茸茸统统蹂躏了一遍,看它们像小狗一样发出脆弱的呜呜叫唤, 如果不是记起来还有正事要办, 她估计能就这么浪费一整天的时光。
临了,梅拉依依不舍地道别了黑狼和它的孩子们,跨过低矮的灌木丛,踩着溪流上的鹅卵石, 一蹦一跳地渡过蜿蜒的河流,赶在月亮升起之前来到了成片的夜光花生长的地方。
这一回,她的身边没有跟着塞拉斯。
今天是莱克斯在黑暗森林度过的最后一晚,听到梅拉要按照惯例前去采集夜光花,塞拉斯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按照常理来说,梅拉不应该留下来,抓紧时间和莱克斯道别吗?
难道在她的心里,每年都能摘一次的夜光花比以后很可能再也没办法见面的莱克斯要重要吗?
“停停停,把‘每年都能摘一次’换个说法就是,一年只有一次采摘夜光花的机会,所以这是很珍惜的机会好不好?”梅拉不得不打断塞拉斯,以免它继续编造是非,把她说得像是一个多么冷酷的人一样。
莱克斯要离开,她也有不舍,毕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人,但他的离开属于早就板上钉钉的一件事,所以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分别的准备。
梅拉还以为塞拉斯也一样。
谁让它是嘴上最巴不得莱克斯离开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塞拉斯的声音闷闷的,像快下雨的铅灰色天空,一层乌云压着另一层乌云,连空气都难以穿透其中。
“就算知道莱克斯要离开,和真的要面对他离开,完全是不一样的心情。”
塞拉斯从没有经历过分别。
因此直到这一刻,意识到莱克斯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时,塞拉斯才知道看着熟悉的人离开是多么忍不住眼泪的一件事。
它甚至想要扑到梅拉怀里大哭一场。
也因此,梅拉如此冷静的态度在塞拉斯的眼里显得格外冷漠。
“没关系,塞拉斯,你以后会习惯莱克斯不在的那些日子的。”梅拉体贴地将塞拉斯搂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过它身上的羽毛,安慰道。
就好像,她当初习惯艾尔薇与威普多的离开一样。
*
梅拉带着满满一篮子新鲜的夜光花回来了。
令她意外的是,小木屋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怎么还没睡?”梅拉步履轻快地走到莱克斯的身边。
“在等你回来。”莱克斯道。
“塞拉斯已经睡了,我想你或许需要有个人帮忙一起处理夜光花?”
“没错,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梅拉的声音含着笑意,明明已经看透了莱克斯的意图,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最后一晚了,她收敛了那些喜欢逗弄莱克斯的坏心思。
没想到这样反而让莱克斯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想听她再说点别的什么。
什么都好。
毕竟等他离开,就只能通过回忆她说的话来怀念待在黑暗森林的这几年了。
可惜梅拉没有如莱克斯所愿,而是专注地投入到了炼制药水的过程中。
莱克斯捏着几朵夜光花,看着梅拉忙碌在坩埚前的身影哑然失笑,也对,这就是梅拉,她的洒脱有时令他都自愧不如。
有了莱克斯打下手,梅拉今夜的任务轻松许多,至少能在困得不行时稍微打个盹。
她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椅背,就这么睡了过去。
在此之前,梅拉再三叮嘱莱克斯,一定要在锅里的药水变色后立马叫醒她。
莱克斯点头答应了。
只是忍不住在梅拉睡着后,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
梅拉的长相过于艳丽,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还真容易被她唬住,只是相处久了,就能发现梅拉其实很容易心软。
她总是在对需要她的人伸出援手。
不管是霍尔也好,还是杜克瓦托也好,甚至是莱克斯、巴奇、格温蒂尔……莱克斯常常觉得,以前的自己竟然会相信梅拉说过的那些仿佛威胁一样的话,真是……难以理解。
莱克斯走到梅拉面前,他故意压低了脚步声,因此梅拉的眼皮都没动一下,仍旧安然地熟睡着。
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
也让莱克斯控制不住地想要叹气。
她真是太信任他了。
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尤其是一个对她怀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男人。
“你到底亲不亲了?”梅拉忽然睁开眼,眼神清明,一点也没有刚醒过来的痕迹。
“你刚才是在装睡?”莱克斯这下是真的惊讶不已,眼里甚至有点罕见的茫然。
他不理解梅拉为什么要装睡。
“也不算装睡,我刚才是真的困了。”梅拉否认道。
只是她顺便也想给莱克斯一个机会。
梅拉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知道以前追求她的人四双手都数不过来。
内敛的、奔放的、含蓄的、露骨的情意,梅拉见过不少。莱克斯那点青涩的感情,自然也不可能瞒得过她。
虽然不知道莱克斯喜欢她什么,但梅拉不介意给莱克斯一个表白的机会。
当然,她答不答应则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梅拉没想到,莱克斯竟然趁着她睡着时忽然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都快洒到她的脸上了,显然不只是想要表白这么简单。
但,如果是莱克斯的话,梅拉还是忍住了没有睁开眼。
结果莱克斯却后退了。
感受到另一道呼吸的远去,梅拉干脆地睁开眼,不想装了。
也就直接将毫无防备的莱克斯吓了一跳。
听到梅拉那句“你到底亲不亲了”,莱克斯默了片刻,“……我还能再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吗?”
“你觉得呢?”梅拉反问他。
看来是不能了。
莱克斯轻轻叹了口气,后退几步,拉开了与梅拉的距离,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态。
梅拉也顾不上和他掰扯其它的事情了,她眼尖地看到坩埚里的药水正好变色,连忙抄起粗长的勺子来到边上开始逆时针搅拌。
“莱克斯,把处理好的夜光花丢进来,我说停你再停。”梅拉吩咐道。
莱克斯立刻手脚麻利地按她的吩咐去做。
刚才那可以称得上有些暧昧的一幕就如同叶子上的露珠,随着坠落而“啪”的一声消失了。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塞拉斯醒来,完全不知道梅拉与莱克斯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他们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将橱柜上原本空出的位置填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种新的药水。
有时候塞拉斯真想捂着额头呻/吟,也只有莱克斯愿意陪着梅拉这样疯狂了。
什么煽情,什么依依不舍,完全不存在的。
在用过早餐之后,梅拉甚至一脸平静地和莱克斯说了再见。
而莱克斯呢?同样镇定地同梅拉道了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木屋。
看着莱克斯的身影就这么消失,被梅拉抱在怀里的塞拉斯沮丧地收回视线,“好了,莱克斯真的走了,我们回去吧。”
“别这么低落嘛,莱克斯走了,我们只是要回到只能吃土豆和蘑菇汤饱腹,没人将屋子内的东西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也没办法把活都推给别人干的日子……”
见塞拉斯的情绪如此低落,梅拉便开口安慰了它几句。
结果梅拉越说,塞拉斯越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求莱克斯马上回来。
它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啊!
*
黑暗森林外围,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匹养得格外精神的黑马,静静地站在此处,等待着一个终于要归来的人。
远远的,见到枝叶掩映之后出现了陌生的身影,以及逐渐露出的熟悉的面容,男人浑厚的嘴唇颤了颤,喊出了那声久违的:
“莱克斯殿下!”
第53章 第 53 章 [决定离开黑暗森林]……
“莱克斯, 给我泡一杯花草茶来——”
下意识地将茶杯往后举,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却没有人主动接过去后,梅拉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莱克斯已经离开了。
今天是莱克斯离开的第五天, 梅拉和塞拉斯磕磕绊绊地捡起了莱克斯不曾到来前的生活。
当塞拉斯手忙脚乱地煮出一锅糊了的豆子汤后, 当梅拉让突然掉下来的书本绊了一跤后,她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开始感慨莱克斯要是还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莱克斯现在到哪了, 你说他顺利回到家了吗?”
塞拉斯恹恹地用勺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豆子, 这回是它和梅拉合力煮的豆子汤, 不仅糊了, 味道还特别的咸。
塞拉斯鼓起勇气吃了一口,就再也塞不下第二口了。
“应该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梅拉同样对着勺子里黑乎乎的豆子嫌弃地皱起了鼻子, 但为了不浪费食物, 她还是闭眼把豆子快速塞入嘴里,胡乱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虽然这么做不能让味道变得好一点,但起码能减少忍受折磨的时间。
“唉!”塞拉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旋即视死如归似的一口气将盘子里的豆子给吃完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塞拉斯整只鸟瘫在椅子上,感觉魂都快吐出来了,而收拾餐具的活只能交由梅拉来干。
好在有了这次的教训,塞拉斯深刻意识到了它和梅拉加在一起的效果只会让食物朝着更诡异的味道发展, 因此坚决不肯让梅拉再插手做饭了。
果然, 这样煮出来的食物尽管难吃了一点,但对身体的伤害几近于无。
“咦,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天,塞拉斯也惨遭从天而降的书本砸了个眼冒金星, 它晕晕乎乎地撞向了橱柜,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各种东西像下雨一样砸到塞拉斯脚边,包括一个小小的布袋子。
塞拉斯歪坐在地上,盯着这个布袋子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用爪子把它勾过来,打开绳结一看,里头竟然只装了一粒玫红色的种子,上头还开出了两片小小的芽叶。
这是什么种子?
它好像从没见过。
难道是梅拉之前特意收集到袋子里的?
不过,它竟然发芽了,对梅拉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想到这,塞拉斯立刻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精神过来,捏着种子就往屋后跑,嘴里还高喊着:“梅拉,梅拉!”
梅拉正在给小木屋后排成一排的花盆浇水,时不时还要蹲下来,仔细检查种子们的发育情况。
这时候听到塞拉斯的鬼喊鬼叫,她奇怪地扭头,就见塞拉斯跟捧着个宝贝似的捧了一粒种子到她面前。
“梅拉,你怎么能把好好的一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呢?你看它都发芽了,要不是我刚才恰巧发现了它,说不定它就要活活在布袋子里闷死了。”塞拉斯难得能对梅拉用上说教的语气。
只不过见梅拉怔怔地盯着它手里的那粒种子,塞拉斯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冒出来。
它应该没做错吧?
难道梅拉是故意把这粒种子放在布袋子里的?
“塞拉斯,你说这粒种子是从布袋子里发现的对吗?”梅拉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艰涩。
“对、对啊?”塞拉斯结结巴巴地答道。
“谢谢你塞拉斯,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梅拉捞起塞拉斯亲了一口,把水壶往它怀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地往屋子里跑。
不明所以地抱着水壶的塞拉斯:“?”
不管怎么说,梅拉好久没亲它了,嘿嘿。
另一头,梅拉捧下水晶球,坐到了椅子上。
水晶球被平稳地置于她的膝盖上,里头的灰絮也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演化为一阵迷幻的烟雾。
梅拉专注地解读着水晶球给她的信息,“……危险……东南方……”
“危险?什么危险?”塞拉斯刚踏入屋子,就听见梅拉在说什么危险,惊得它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我们有危险。”意识到塞拉斯误会了,梅拉好笑地摇了摇头,接着拿过它仍旧紧紧捏着的那粒种子,脸上的表情转而变得复杂起来。
这粒种子是艾莉卡当初离开前,亲手交到梅拉手上的。
*
“你要走了吗?”梅拉珍惜地接过种子,生怕把它弄丢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装入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布袋子里。
“是啊,我只是因为受了伤才不得不留在这座山上,现在伤好了,我当然要回去了。”艾莉卡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好笑地看了梅拉一眼,“难道你喜欢待在这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鬼地方吗?”
艾莉卡每每嚼着酸涩的果子,睡在呼呼漏风的山洞里,都无比怀念自己那栋布置得处处合心意的小屋子。
她巴不得快点养好伤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遇到了梅拉,看在她不仅聪明还有当一个女巫的天份上,艾莉卡说不定腹部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就打算走了。
现在么,艾莉卡拖拖拉拉到伤口上的痂都脱落了,她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梅拉长大的那个小镇是不会欢迎她的。
她身为女巫也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长久地生活在一群普通人之中。
想到这,艾莉卡看向梅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虽然我的屋子不大,但收留你一个小姑娘还是没问题的。”
“不要。”梅拉拒绝得十分干脆。
她有父亲,还有朋友苏珊,和好不容易同苏珊一起养大的小羊,为什么要跟着艾莉卡随随便便离开白松镇。
“哼。”艾莉卡哼笑一声,为梅拉此刻的天真而感到不屑一顾。
“女巫是不可能混迹在普通人之中的,你没发现吗?自己生来就与众不同。”
梅拉歪了歪脑袋,她是比镇上的那些笨蛋聪明得多,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耍,但这并不代表她觉得自己哪里像艾莉卡所说的与众不同了。
难道非要和笨蛋凑堆才算融入人群吗?
“很遗憾,是的,如果你不和这些蠢货聚到一起谈论收成、谈论亲戚和邻居的八卦、谈论哪家的母牛生了两头小牛犊之类无聊的话题的话,你就会被视作异类。”
艾莉卡像是看穿了梅拉所想,又好像是在诉说她曾经的经历。
“聪明、睿智、专注、投入,这些都是女巫身上不可或缺的好品质。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个女人太聪明,意味着她难以受到欺骗;太睿智,则不好欺负;过于专注某个神秘的领域,看起来就像个神神叨叨的疯子;而大多数女巫都没法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因为她们绝不会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男人和孩子,以及家庭的琐事上。”
“总之除了少数人,比如受到过我们的帮助,或是有求于我们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对我们的存在都是排斥的。”
“难道你没感受到吗?你总是独来独往,鲜少交到朋友,时不时还会遇到别人无来由的恶意。”艾莉卡意有所指地道。
“我又不在乎。”梅拉无所谓地道。
“以前我们对普通人也是这种态度。但谁让屁股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努伦格尔的国王看我们不顺眼,非要联合教会把我们逼到深山老林之中独居呢?”
提到国王和教会,艾莉卡的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眼底更是涌动着梅拉看不懂的晦暗的光。
“你知道的吧?一旦你成为了女巫这件事被暴露出去,那些看着你长大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你举起镰刀和火把。”
艾莉卡敛起眼底的情绪,又换回了平常漫不经心的姿态,闲闲地看向个头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
“我会瞒好这件事的。”梅拉还是倔强地道。
她不是艾莉卡,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事情,也不像她一样毫无牵挂。
一开始,梅拉在意识到艾莉卡是名女巫后,只想缠着她得到更多有关草药的知识,在这方面,女巫们显然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也令梅拉求知若渴。
而不经意间成为女巫,只是顺带的一件事。
梅拉并不为此感到惶恐,也不觉得自己要像传统的女巫一样非得离群索居不可。
毕竟艾莉卡说过,一般来说,女巫生下的孩子天然就是女巫,像她这样后天靠着惊人的天赋,以及侥幸碰到了她才成为女巫的存在,在整个女巫群体之中的数量屈指可数。
因此梅拉深信,即使她看起来孤僻了一点,特立独行了一点,也绝不会被镇上的人们怀疑是女巫的。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
她就是个难搞的,被父亲宠坏了的女孩罢了。
更何况,梅拉作为威普多唯一的继承人,以后还得继续顶着格荷拉克的姓氏留在白松镇,作为医士救治病人们。
她绝不可能就这样甩甩手,轻易地一走了之。
“好吧好吧,随便你,以后有你哭的时候。”艾莉卡轻嗤一声,懒得再劝。
“我给你的那粒种子你记得好好收起来,它可是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培育出来的生命之种。”艾莉卡嘱咐道。
“生命之种?那是什么?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梅拉不解。
“非要说的话,它就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以后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通过它身上与我相连的血缘找到我的位置。到时候,你如果想请我帮忙,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吧。”艾莉卡道。
“……臭神气,说不定以后是你需要我帮忙才对。”梅拉觉得自己以后只会成为比艾莉卡更厉害的女巫,才不需要她的帮忙。
艾莉卡哈哈笑了两声,胡乱揉了揉梅拉的脑袋,趁着梅拉还没来得及发火,立刻转身走了。
梅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道了声再见。
后来梅拉真的成为了一名厉害的女巫,还特意研究过这粒生命之种为何从未发过芽,直到她在某位女巫的手札上看见,生命之种发芽是母体开始衰落的象征,它要在母体彻底死亡之前汲取够充足的营养,为自己之后的生长做准备。
*
如今,塞拉斯无意间发现生命之种发芽,意味着艾莉卡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梅拉一面懊悔自己将生命之种放置起来差点错过了这重要的消息,一面对塞拉斯道,“塞拉斯,我要离开黑暗森林一趟,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塞拉斯不明白。
如果梅拉打算离开,当初为什么不跟着莱克斯一起走呢?他们还能继续作伴。
“因为我要去救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梅拉道。
尽管她和艾莉卡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如果没有艾莉卡最初的指引,就没有如今的女巫梅拉。
所以,现在艾莉卡出事了,梅拉必须得去救她。
“好吧,那塞拉斯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塞拉斯似懂非懂地点头。
它可是梅拉唯一的宠物,和会离开的莱克斯可不一样,不管梅拉去做什么,它都会永远陪伴在梅拉的身边。
“好,那我们这就收拾东西。不过,塞拉斯,你大概得换副样子才行。”梅拉盯着塞拉斯,若有所思地道。
否则明晃晃地带着一只乌鸦在人前招摇,和大声宣布自己就是女巫有什么区别。
“你想变成什么样?麻雀?画眉?还是百灵鸟?”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梅拉,塞拉斯忍不住往后退,甚至想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它既不想当麻雀,也不想当什么画眉、百灵鸟,它就想当只可爱的乌鸦。
可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对乌鸦有偏见呢?
第54章 第 54 章 [前往黑绵羊镇]
塞拉斯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 它强烈要求梅拉将自己变成一只白鸽。
看在百合小姐的份上,塞拉斯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暂时扮演一只鸽子吧。
“喏。”梅拉没有意见,递给塞拉斯一瓶变形药剂,“喝下药水的同时, 你想着百合小姐的样子, 就能变成和它差不多的模样了。”
塞拉斯听了,拔开瓶口上的木塞, 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一整瓶药水。
等它回过神来, 身体果然大变样了。
塞拉斯新奇地抬起翅膀, 欣赏上头洁白如雪般的羽毛, 哎呀, 即使换了种颜色,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塞拉斯终于满意了。
“好了塞拉斯,别臭美了, 我们该走了。”梅拉先一步走向门口。
塞拉斯连忙扇动翅膀, 飞到了梅拉的肩膀上。
白鸽的体型比乌鸦小了近一倍,如今塞拉斯即使站在梅拉的肩头,也不会遭到梅拉嫌弃它太重。
从这一点来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对塞拉斯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而近距离地打量梅拉喝了变形药剂后,变换出来的这张十足陌生的脸孔,让塞拉斯更加感叹神奇,她们顶着全然改变后的样子走出去, 想必就算是撞见了莱克斯, 他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吧。
不过。
“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吗?”塞拉斯疑惑地问。
它好像也没看出来梅拉收拾了什么东西?
“怎么能说是两手空空呢?”
梅拉弹了弹挂在腰间的小袋子,里头的钱币晃动,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碰撞声,“我这不是带着满满一袋子的钱吗?”
她们是去救人, 不是搬家,没必要背个大包袱出门。累赘不说,也麻烦得很,还招人眼。
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没人会在意她们,但若是梅拉的背上背着个大包袱,是个人都要好奇地多看她们两眼。
更何况,如果计划一切顺利,她们一来一回甚至用不了半个月。
缺什么路上再买就行了。
原来如此。经过梅拉这么一解释,塞拉斯放心了,迫不及待地喊道:“那我们快出发吧!”
梅拉:……总感觉塞拉斯好像太轻松了一点,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场时间有点长的出门玩耍。
算了,这确实是十多年来塞拉斯第一次离开黑暗森林,她就不纠正它了。
根据水晶球的指引,梅拉带着塞拉斯一路朝着东南方向前进。
扒开灌木丛,走到尘土飞扬的小道上,渐渐的,整座黑暗森林被她们甩到了脑后。
等到太阳正好挂到了梅拉头顶上,她们远远地看见了一座繁华的小镇,黑绵羊镇。
曾经这里也只是一个小村子,但自从第一个人开始将野生的黑绵羊带回家畜养,村子就渐渐繁荣了起来。
从黑绵羊身上刮下来的羊毛,能够轻松编织成一件既漂亮又保暖的衣服。而黑绵羊产出的上等羊毛,也比普通的白绵羊高了足足两倍,可以说养一只黑绵羊,顶得上养两只白绵羊。
因此破败的木屋被推倒,坚固的石头屋子建了起来,这里也正式成为了黑绵羊镇。而除了税务官外,领主还额外派了一名骑士带着他的扈从们在这里驻守。
黑绵羊镇上竟然有一名骑士?
躲在树后听到这一消息的梅拉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开始情况就比她原先所想的要麻烦许多。
一般来说,骑士只会驻守在领地中较为富裕的几个地方,替领主看好他的钱袋子,而这种地方通常又紧挨在一起,对领主的庄园形成一个圆圈似的守卫。
总之不会是在黑绵羊镇这样靠近领地边缘的地方。
因此梅拉以为黑绵羊镇应该是这一路最好进入的一处才对,没想到直接撞上了意外。
如果有骑士在的话,梅拉不得不推翻先前的考虑,最好带着塞拉斯明天就离开这里最好。
不远处的两名商人还在抱怨最近税务官抽税越来越狠了,再加上另外给骑士大人的供奉,最后到手里的钱比以前可少多了。再这么下去,明年或许他们就不来黑绵羊镇做买卖了。
不过,他们很快道别,带着一马车的货物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接下来,又有几个年轻的姑娘经过这条路,雀跃地聊着一些在塞拉斯听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
“梅拉,我们怎么还不进到镇子里?”塞拉斯奇怪地看着梅拉一直躲在树后,时不时露出沉思的表情,只好小声地问道。
“第一,因为我在通过听他们的交流学习他们的口音。”
梅拉竖起一根食指,在塞拉斯眼前晃了晃。
“第二,我在等天黑。”
塞拉斯显然不明白,需要梅拉进一步的解释。
“塞拉斯,你知道王国禁止平民随意离开家乡,前往另一个领地吧?”
“当然。”塞拉斯点头,一旦有平民被发现出现在了另一个领地内,他就会被当成奴隶投入领主的庄园之中,不停地干最苦最累的活,直到活活累死。
这也是为了保护领主们的利益。
毕竟多个领地之间,有富得流油的领地,就有穷得可怜的领地,假如大家都向往富得流油的领地,那其它领地的领主该怎么办?
他们领地内的耕种和生产谁来负责?
他们奢靡的生活谁来负担?
他们每年要缴纳给国王的税金如何而来?
在如此严苛的律令之下,至少表面上,任何领地内的人口都不再无端地大量减少。
“那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分辨一个人是否是其它领地的人吗?”梅拉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唔……”塞拉斯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鸟的话,不同种族的鸟长得都不一样,从外表上很容易就能区分,但人类在它眼里长得都差不多,所以这个办法肯定行不通。
那,塞拉斯想到梅拉刚才说的话,试探性地道,“……也许是,口音?”
“没错,塞拉斯,你难道没有觉得同一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和从莱克斯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好像不太一样吗?”梅拉循循善诱道。
塞拉斯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点不同?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口音吗?
这么一想,难怪没人能轻易离开原先的领地,他一张嘴不就露馅了吗。
“可是,”塞拉斯歪了歪脑袋,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改变口音应该很难吧?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假扮成商人呢?”
商人们是得到了特殊允许,可以随意游走在各个领地的一群人。
毕竟他们不需要耕种土地,只需要通过将一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进行交易,就有源源不断的钱主动跳进了他们的口袋里。
“因为我们没有商会的证明啊。”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这样的办法难道以前没有人想过吗?
当然有了。
因此为了防止有人钻漏洞,国王特地下令成立了商会,只有经过商会的认可,你才能作为一个商人顺畅无阻地前往各个地方完成一笔又一笔的买卖。
而梅拉若是以商人的身份进入黑绵羊镇,首先就得到镇子里的商会缴纳一笔保证金。
如果离开黑绵羊镇时她没有带走任何货物,这笔保证金就会被商会扣留,作为另一种形式的“生意”而存在。
商人也不是好当的,否则大家都当商人去了,谁还苦哈哈地种地呢。
梅拉摊手,“而我既不想交这笔钱,也暂时没办法弄到商会的证明,所以只能走更难的那条路了。”
那就是伪装成附近村子里的人,假装到黑绵羊镇上投奔亲戚。
所以梅拉才要守在这条离开镇子的必经之路上,从过往的人嘴里尽可能地学习他们的口音。
起码不要让人一听就察觉出不对劲。
好在这对梅拉来说算不上特别困难,毕竟相比于女巫要钻研的那些东西来说,这只需要稍微动动脑,记住听到的每个单词的发音,然后再将它们打散,组合成相应的句子就是了。
“原来这就是我们非得在这等到天黑的原因。”塞拉斯懂了,要给梅拉留下学习的时间嘛。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我打算尽可能减少暴露这张脸。”梅拉道。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带了两小支变形药剂在身上。一旦有无法处理的冲突,或是必须面对一大群人的追捕,喝下变形药剂迅速变成另一个人显然能保证她更加顺利地逃出来。
只不过,梅拉只有一次做决定的机会,因为另一支变形药剂是她给艾莉卡准备的。
想到艾莉卡,梅拉下意识地去摸布袋子里的一小粒鼓起,那是她特意带出来的生命之种,也不知道艾莉卡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变得更坏。
希望不要。
*
眼看着天色渐沉,夜幕笼罩了这座白日里无比热闹的小镇,梅拉带着塞拉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黑山羊镇。
她低着头,让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同时不断用眼角的余光寻找酒馆的位置。
最好是那种狭小的,一看就廉价的小酒馆。
找到了。梅拉的脚步一顿,旋即调转脚尖的方向,朝着角落里的小酒馆走去。
摇摇欲坠的木牌子挂在大门上方,大概写着酒馆的名字,只不过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分明,不过这也也不重要。
敞开的两扇木门后,煤油灯烧着鼎沸的人声,酒馆的生意竟然意外的火爆,或许也跟它提供劣质的麦芽酒有关,五枚铜币就能倒上满满一大壶。
酒液储存在木制的酒桶里,在酒提子上上下下之间涌动起小小的麦芽色浪花。
“我想要一个过夜的房间。”
人来人往的酒馆里,梅拉甫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尽管她喝下了变形药剂,将自己想象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换了一张普通许多的脸,但浑身的气质仍然像蕴着光采的珍珠一样难以掩藏。
更何况她那头漂亮的红发,看着就让人心痒痒。
虽然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但除了那些尊贵的夫人和小姐们,谁有空闲和精力将自己的头发打理得像绸缎一样光滑美丽,大部分人的头发都干枯得像个邋遢的草窝。
因此有一头漂亮头发的姑娘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只不过她的肩膀上带了个什么玩意儿?一只鸽子?
有人面面相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梅拉则镇定自若地顶着这些视线,来到了站在柜台后的侍者面前,提出要一个过夜的房间。
“一晚上七枚铜币。”侍者忙着在给其他客人倒酒,还要和他们扯皮为什么这个人多倒了一点那个人少倒了一点,压根没空搭理梅拉,只能趁两个客人争论的间隙快速地丢出一个价格。
“好。”梅拉爽快地掏出七枚铜币付了钱。
侍者随意地把这几枚铜币用手一扫,就让梅拉自己到二楼去挑个空的房间,“看到哪个房间没有人,你直接住进去就行。”
反正每个房间都一样简陋,只有一张一动就吱呀作响的老木床,没有哪个房间住着更舒服一说。
梅拉点点头,顺利地带着塞拉斯走上了二楼。
她挑了个靠里的空房间走了进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还放下了木栓。
“呼,总算糊弄过去了。”这会儿房间里只有它和梅拉,忍了大半天的塞拉斯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它简直憋得要命。
当梅拉踏入酒馆,塞拉斯便开始屏气凝神,不敢吱声,刚刚更是几乎战战兢兢地瞧着梅拉与侍者对话。
生怕对方再拉着梅拉闲聊几句,或是听出了梅拉话里的异样。
“怕什么,他忙着应付其他客人,没有额外的心思能够放在我的身上。”梅拉倒是从容得很,她自信刚才短短的两句话里绝不可能有任何地方出错。
反而觉得塞拉斯此时表现出来的慌张有些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塞拉斯不好意思地用翅膀挠了挠头,“那也是梅拉你太厉害了,你刚才一开口,跟平时说话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不论是语气,还是音调,甚至是有些浓重的鼻音都和平常梅拉说话时大相径庭。
“这不算什么。”梅拉皱眉掀开床上明显没有清洗得十分干净的被子,还从上面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好了塞拉斯,我们来睡觉吧,明天早上我还有任务需要交给你去办。”
“什么任务?”塞拉斯好奇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梅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还拍着脏兮兮的枕头催促道,“快来,这是我留给你睡觉的位置。”
塞拉斯同样嫌弃地看着这张床,试图拒绝梅拉的好意,“不、不用了,我站着就能睡。”
“那怎么行?”梅拉见塞拉斯一脸抗拒,直接伸手把它拽过来,和自己一起倒到枕头上,然后迅速把脸埋入塞拉斯的羽毛里,呼,那股霉味总算进不来了。
剩下塞拉斯欲哭无泪地被霉味萦绕,只能闭上眼疯狂催眠自己赶快睡着。
第55章 第 55 章 [突如其来的灰鸽,塞拉……
第二天一早, 在侍者敲响房门,询问需不需要买一份早餐时,梅拉便要了两块面包和一杯羊奶,一共十枚铜币, 竟然比在这住一晚上还贵。
梅拉单手将盘子端进来, 率先拿起一块面包放到嘴边,一啃, 简直跟石头一样, 梆硬。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 多要了一杯羊奶, 这下只能先用羊奶将面包泡软, 否则就这么硬啃,或许一嘴牙都要硬生生给啃掉了。
只不过梅拉没有想到,直到她将属于自己的那块面包吃完, 又喝了大半杯羊奶, 塞拉斯竟然还没回来。
奇怪了,这和梅拉原本的设想不符,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已经再度热闹起来的街道。
各式各样的摊子立在五颜六色的彩棚底下,不断有驾着马车的商人经过,然后在某个摊子前停下,熟练地与老板攀谈。
按理来说, 这会儿塞拉斯早就应该回来了才对。
是什么绊住了它?
*
早上,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梅拉就先一步醒来,顺带叫醒了塞拉斯。
“梅拉,我好困喔……”塞拉斯揉着眼睛, 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差点一个跟头又倒进枕头里。
“塞拉斯,快醒醒,我有事情要你去做。”梅拉只好用双手将塞拉斯捧起来。
“什么事?”听到梅拉要让自己去干活,塞拉斯顿时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强清醒了过来。
“你去这镇子里所有的旅舍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今天打算离开黑绵羊镇的马车,记住了,一定是要那种载着货物的马车。”
“载着货物的马车?”塞拉斯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它可以理解梅拉想要坐马车,毕竟她们接下来不可能再靠两条腿赶路,否则等梅拉赶到艾莉卡所在之处,说不定艾莉卡的尸体都凉透了。
塞拉斯不理解的是梅拉为什么要找载着货物的马车。
难道。
“你想抢了某个商人的货物和商会证明,然后伪装成他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赶路?”
“……塞拉斯,你是不是把我想的有点太坏了。”梅拉无言片刻,她是女巫,不是强盗。如非必要,不会去干这种抢劫的事情。
梅拉只是想找个小商人,用钱收买他带她们一起赶路而已。
对于那种只有一辆马车的小商人来说,即使一年到头不断地运送货物在两地之间往返,赚的也都是辛苦钱,因此只要梅拉出的价格够高,想必他一定不会拒绝在离开时多带一个人走。
况且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梅拉想要对他做点什么都比较方便。
“……你还说自己不想当坏蛋。”塞拉斯小声嘟囔道。
听听,这不都时刻准备着对人家下手了吗?
“……”梅拉笑眯眯地盯着塞拉斯,“我如果是坏蛋,你就是助纣为虐的坏蛋宠物。”
“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最好今天中午之前就离开这里。”梅拉站起来,走到窗前支开窗子,供塞拉斯飞出去。
塞拉斯如今这幅模样是真的方便,一只鸽子在城镇上头盘旋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比梅拉亲自出门四处打探要好得多。
“可我怎么知道哪些马车是今天打算离开的呢?”
塞拉斯刚飞出去没一会儿,又辗转回来。
“简单,那些早早准备离开的马车,会放到第一批进行喂食。”
所以梅拉才要早早地让塞拉斯出门查看情况,一般用完早餐后,这一批早已准备离开的商人就会陆陆续续地驾着马车往外驶去。
她们要是动作慢一步,或许就该赶不上了。
塞拉斯懂了,同时心底不免涌上了一股紧迫感,顾不上再和梅拉闲聊几句,就头也不回地重新飞了出去。
嗯,看着塞拉斯这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梅拉慢悠悠地走回了床边。
没办法,这抠搜的酒馆真的连一把多余的椅子都不给,如果不想一直站着,只能坐回床上。
*
“咚咚咚。”
隔着大半条走廊,敲门声却准确无误地送入了梅拉所在的房间。
梅拉甚至能听到侍者隔着门在问客人需不需要买一份早餐。
其中有发酸的黑麦面包,有没掺麸皮的面包,刚挤出来的羊奶,以及一碗黏糊糊的豆子汤可供选择。
听起来都不怎么好吃。
所以梅拉只要了两块没掺麸皮的面包和一杯羊奶,能填饱肚子就行。
这会儿梅拉将最后一口面包咽进肚子里,盘子里纹丝不动的另一块则是她专门为塞拉斯留下来的。
只是也不知道塞拉斯什么时候才回来。
梅拉走到窗前,试图寻找有没有类似塞拉斯的小黑点。
结果就看到塞拉斯猛地从窗外扎进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快关窗!快关窗!”
关窗?
梅拉反应的速度慢了一步,接着第二团灰灰的东西也从窗外飞了进来。
她定睛一看,顿时惊讶不已,这竟是一只灰色的鸽子。
从它比塞拉斯变化后的体型还要大上一些来看,这无疑是只公鸽子。
但这不是令梅拉惊讶的地方,梅拉惊讶的是它的脚上绑着小小的信筒,这还是只受过训练的信鸽。
“呃……”梅拉组织了一下措辞,看向塞拉斯,“你怎么把人家专门培养出来的信鸽给拐回来了?”
“谁说是我拐的,明明是它莫名其妙追着我跑好不好。”塞拉斯欲哭无泪地道。
回到事情的最初,塞拉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明明只是按照梅拉的吩咐前往镇上的旅舍,落到附近的树枝上,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马厩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结果就在它专心记忆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落到了树枝的另一侧。
塞拉斯本来是懒得理会它的,结果就看到这只灰鸽子越挨越近,甚至张开了翅膀——塞拉斯怒了,谁还没有一双漂亮的翅膀了?它的羽毛洁白如雪,这只灰鸽子却浑身灰扑扑的,怎么好意思拿来它面前显摆?
塞拉斯于是同样张开翅膀,在这只灰鸽子面前飞起来,借机展示它优美的身姿和漂亮的羽毛。
不过它也没有忘了梅拉交代的正事,小小地炫耀了一下,就收起展示的心思继续前往下一家旅舍了。
没想到这只灰鸽子像疯了一样一直追着塞拉斯跑,塞拉斯飞到哪,它也跟着飞到哪。
“你跟着我干什么?走开!”塞拉斯挥舞翅膀试图驱逐它。
然而它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努力分辨塞拉斯口中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它就无视了塞拉斯的怒火,继续试探着接近塞拉斯,把塞拉斯差点气得倒仰。
好在这时候,塞拉斯已经把黑绵羊镇仅有的三间旅舍飞了个遍,它立刻加快速度往梅拉入住的酒馆冲,试图甩开这只烦乌鸦的灰鸽子。
至于结果么。
梅拉将留给塞拉斯的面包一分为二,一半招待了“客人”,一半递给了塞拉斯。
塞拉斯接过面包,盯着灰鸽,恶狠狠地往面包上咬了一口,仿佛这样就能震慑住它似的。
可惜灰鸽不懂看塞拉斯的脸色,只知道用喙推着梅拉分给它的面包,推到塞拉斯面前,还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让塞拉斯吃。
“谁要吃你碰过的面包,拿开!”塞拉斯的反应异常激烈。
梅拉头疼地扶额,喊它的名字,“塞拉斯,你友好一点,它只是一只暂时被你的外表欺骗了,以为你是只漂亮母鸽子的可怜小灰鸽而已。”
没错,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梅拉就意识到这只灰鸽子为什么追着塞拉斯了。
原因无他,纯粹是把塞拉斯当母鸽子追求了。
想想看吧,当初塞拉斯有多为百合小姐着迷。
这只灰鸽子就有多为塞拉斯着迷。
毕竟塞拉斯是想象着百合小姐的样子变化出来的模样,会把一只公鸽子迷得找不着北也很正常吧?
“它哪里可怜了?莫名其妙被它缠上,我才可怜呢!”塞拉斯听了梅拉的话,立刻炸了。
愤怒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它没想到梅拉竟然不站在它这一边,还同情那只笨灰鸽。
一时间,塞拉斯看着灰鸽摆出的无辜姿态更恼火了。
“我们快把它送走吧,别让它耽误了我们赶路。”
话是这么说没错,梅拉也确实打算把这只灰鸽送回它的主人那去,不管怎么说,都是塞拉斯把人家的鸽子带走的,她作为主人,得帮塞拉斯善后才能毫无负担地离开。
但是,也不知道灰鸽的主人还在不在黑绵羊镇,如果他已经离开,梅拉注定要浪费不少时间在找人这件事上。
另一头,黑绵羊镇最大的旅舍内,一位神色匆匆的中年男人敲开了一扇房门。
摆设尚算齐全的房间里,年轻的少年坐在高背椅上,身上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显然来历不凡。
此刻他正双手环胸,见到男人两手空空地进来,脸上的不耐烦更甚,“卢尼,我的鸽子找到了吗?”
“克伦少爷,我已经让人在旅舍附近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您的鸽子。”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卢尼忍不住低下头,弯着身子,不敢与克伦对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我们该启程了。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得在三天后赶到金橡城,将这批货物送到埃布纳主教的手中,没时间再为一只鸽子耽搁下去了。”
“可我的鸽子是我从小训练出来的信鸽,绝不会随意离开我,它一定是被人给捉住了,正等着我去救它。”克伦烦躁地站起来。
鞋跟不停地敲打着地面,他也不停地在卢尼面前走来走去。
卢尼看着眼皮子底下,左右来回踱步的鞋跟,不禁嘴里泛苦,没想到本来板上钉钉的行程,竟然因为一只鸽子给耽误了。
可他也不敢真的强硬地与克伦对着干,只能祈祷克伦养的那只信鸽快点飞回来,而他们还能顺利地在三天后赶到金橡城。
哎,真是令人头大!怎么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第56章 第 56 章 [将灰鸽送回]
尽管梅拉打定了主意要将灰鸽送回去, 但怎么送却是个问题。
她压根不知道灰鸽的主人是谁。
“如果水晶球在手边就好了。”
这样梅拉就能直接进行一场占卜,让水晶球告诉她有关灰鸽主人的信息,或是去哪能遇见她想见的人。
而现在么,梅拉只能让塞拉斯带着她回到遇见灰鸽的地方, 试图碰碰运气。
说不定两方人就正好撞上了呢?
“要是撞不上怎么办?”塞拉斯提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梅拉摊手, “那就只能带着它满镇子转一圈,继续碰运气了。如果这样都没能找到它的主人, 也就只好让它先跟着我们走了。”
梅拉能浪费的时间不多。
总不能真的为了一只灰鸽停下脚步。
而且, 她看了看贼心不死, 又在试图靠近塞拉斯, 还想要用喙温柔地给塞拉斯梳理羽毛的灰鸽, 笑出了声,“它这不是挺喜欢你的吗?说不定你们相处久了还能成为朋友呢。”
“啊啊啊!救命啊!”
塞拉斯刚才光顾着和梅拉说话,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结果就让灰鸽偷到了空。
感受到陌生的尖锐触碰到自己的羽毛, 塞拉斯陡然而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吓得大叫着一头扎入梅拉的怀中。
它抱着梅拉的胳膊,仿佛正抱着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塞拉斯抗议道,“我才不想和它成为朋友!”
不提别的,就提灰鸽喜欢的是现在这副样貌的塞拉斯,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它喜欢百合小姐吗?这样一看,它和塞拉斯明明是情敌好不好。
“我们还是快点把它送走吧。”塞拉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好好。”梅拉拿塞拉斯没办法, 只好向立在床边的灰鸽伸手。
原本梅拉还担心它对除了主人之外的人有所抵触, 没想到灰鸽看了看被梅拉用右手抱在怀里的塞拉斯,便自发落到了梅拉伸出的左手上。
倒是省了梅拉捉它的功夫。
这下梅拉怀里一共抱着两只鸽子了。
“我就不能到你的肩膀上去吗?”塞拉斯看着近在咫尺的灰鸽,伸长了脖子想要和它拉开距离。
“不行。”梅拉毫不留情地一口回绝。
万一待会儿灰鸽也闹着要站到她的肩膀上怎么办?
两只鸽子怕不是能硬生生地将她的肩膀压垮。
梅拉走出房门,一路来到大街上, 按照塞拉斯之前说的,找到了它一开始遇到灰鸽的地方。
黑绵羊镇最大的一座旅舍。
哪怕只是站在大门外,都能通过肉眼判断出这座旅舍与梅拉昨晚住的那间小酒馆完全是云泥之别。
提着茶壶的侍者穿行在客人之中,不断有穿着体面的商人在通往二楼的木梯上下,结实的木板并不会发出随时都要坍塌似的声响。
空气中甚至浮动着一层浅淡的皂香。
梅拉透过人群,看见一个胳膊十分有力的中年妇人正抱着一堆床单往更深处走去。
如果不是为了要掩藏身份——一个能住进大旅舍的有钱人和一个只能住小酒馆的穷人相比,明显是前者更加让人印象深刻——梅拉当然更愿意住进这种地方。
只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接下来如无意外,她们大概还得继续挑破旧的小酒馆住下去。
梅拉在心底叹了口气,接着认真观察起旅舍内众人的表情。
像梅拉这样大喇喇地站在旅舍的门口,当然有不少客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然后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她抱在怀里的两只鸽子,却没有任何人露出熟悉的神色。
仅仅是在眼中划过一抹好奇。
糟糕,难道真让塞拉斯给说中了,灰鸽的主人并不在这里,它是无意间飞到这来的?又或许它的主人已经走了,她们来迟一步?
乌鸦嘴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忽然,站在柜台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伸手招来侍者,又指了指梅拉,似乎说了几句什么,梅拉听不清,下意识以为他是打算喊人来赶她走,便抬脚打算离开。
没想到那侍者急了,追在她身后喊道:“等一下!快等一下!”
梅拉听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十分疑惑地转身,“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就是你,你抱着的这只灰鸽子是从哪里弄来的?”侍者急吼吼地问道,态度说不上有多好,仿佛认定了这只灰鸽子是梅拉偷来的一样。
“它是我在这附近碰到的。我看这只鸽子脚上绑着什么东西,想着应该是有主的宠物,所以你是它的主人吗?那我把它还给你好了。”
梅拉面上装得十分无辜,为了解除自己的嫌疑,还主动把灰鸽往前递,似乎打算交还给侍者。
结果灰鸽根本不愿到侍者张开的掌心里,扑腾几下躲到了梅拉的肩膀上,看得塞拉斯简直两眼冒火。
要不是它在外头得装成一只没法说话的傻鸟,这会儿一定骂骂咧咧地开口了。
“我不是它的主人,但它的主人也许是住在我们旅舍里的客人。”见状,侍者讷讷地收回手。
刚才店主告诉他,这只灰鸽子极有可能是某位重要的客人正在寻找的宠物时,他想也不想便追了出来,就是想着如果能带着它到那位客人面前,说不定会得到一笔十分慷慨的打赏。
但现在看来,他打响的算盘珠子注定是要落空了。
侍者只能将梅拉带到店主面前,由店主亲自带着她上了三楼,敲开了一间并没有紧闭的房门。
“谁?”说话的是一个听上去有些年纪的男人。
“卢尼先生,您先前派人到处寻找的灰鸽我们或许已经找到了。”哪怕没有见到人,店主依然格外谄媚地弯下腰,同他口中的卢尼先生对话。
他也不愧是个能办起这么大一座旅舍的精明人,说话总是记得给自己留三分余地,他分明笃定了梅拉带来的这只灰鸽子就是卢尼火急火燎要找的那只,偏偏就是不肯把话说死。
或许,可能,若是他找错了,也还有推脱的余地。
梅拉则看着棕色的马甲底下快要崩开的衬衫扣子,以及露出一角的油腻肥肉,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好奇地等着店主口中的“卢尼先生”来开门。
然而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率先拉开门的是一位个子不算高挑的少年。
他比梅拉还要矮一些。
但那张漂亮的脸蛋完全可以弥补身高的不足,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白色的绸布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个完美的结,让他即使微抬着下巴看人,也不会令人觉得反感,只会认为他简直矜贵得像只猫。
“我的鸽子在哪里?”
他开口,语气是意料之中的傲慢。
店主忙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梅拉,“在这位小姐手里。”
他于是看向梅拉。
梅拉便伸出手,让藏在头发后的灰鸽站到她的手上,递给了少年。
“这是你的鸽子吗?”
“小灰!”他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灰鸽果然不似先前对侍者的抗拒,而是轻车熟路地跳到了他的掌心中,顺带用自己的脑袋拱了拱主人,撒了个小小的娇。
“太好了,克伦少爷,您的鸽子找回来了。”
此时,卢尼也来到了门口,他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面容算不上英俊,但那双棕色的眸子里显然沉淀着不少阅历带来的稳重,让他看起来十分可靠。
按理说,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该轮到卢尼对梅拉这个帮他们找回鸽子的好心人提出答谢才对,但比他抢先一步的是克伦。
克伦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梅拉,这个看起来长相普普通通,衣着同样朴素得他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年轻女人,“你是故意掳走我的小灰的吧?我的小灰受过专门的训练,绝不会轻易离开我的身边。你特意带走它,又将它带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向我索要钱?一份好差事?还是其它的东西?”
感受到来自克伦的敌意,梅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面对克伦咄咄逼人的质问,梅拉一反常态,作出怯懦的神态,“抱歉,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并不知道这只灰鸽子值多少钱,只是看它脚上绑着东西,想着它或许是有主人的,才在这附近试图帮它找到主人而已。”
“我是在旅舍门口被侍者叫住的。”梅拉怯生生地看向店主,滑溜地把烫手山芋甩到了他的手上。
店主忽然接过话题,嘴唇烫得像是有火在烧,忙道,“没错没错,是我看见她抱着一只灰色的鸽子站在我们旅舍的门口,想着灰鸽子虽然不罕见,但正好卢尼先生要找一只灰鸽子,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送上门,干脆就将她和她的鸽子带上来了。”
结果么,显而易见,梅拉抱着的就是卢尼他们在找的那只鸽子。
克伦听了,还要不依不饶地说些什么,这回却让卢尼先一步打断:“克伦少爷!既然您的鸽子找到了,那您也该去收拾东西了,我们接下来还要赶路,尽量不要再耽搁下去了。答谢的事情,就让我来和这位小姐谈吧。”
克伦看了卢尼一眼,也知道自己先前的任性属于理亏的一方,于是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越过卢尼回到了房间中。
从房间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响来看,这位克伦少爷的心情应该非常地不美妙。
但梅拉的心情很美妙。
只不过当卢尼用和善的语气问她想要多少钱,打算用钱打发她时,梅拉并没有放弃原本狮子大开口的计划:“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这只灰鸽子值多少钱呢,不如就按你们心中觉得它值得的价格来算好了。”
普通的鸽子当然不值多少钱。
但克伦养的这只是信鸽。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克伦对这只灰鸽子的喜爱,那么它的价值还要再翻一番。
如果卢尼只是拿几枚铜币简单打发了梅拉——就得忍受一旁的店主给他们在心里安上吝啬的名头了。
越在乎面子的人,越不能忍受别人的腹诽。
梅拉打赌卢尼会给出一笔不错的报酬。
事实上,正如梅拉所料,卢尼不仅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钱,还是一笔足以惊掉店主下巴的钱。
梅拉走出旅舍,心满意足地摩挲着比她们出门之前还要变得更重一些的钱袋,心情颇好地道:“我有预感,我们今天的幸运不会到此为止。”
后头还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她们呢。
第57章 第 57 章 [抵达金橡城]
“太好了, 我们终于赶到金橡城了。”
年轻的男人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城池,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马车的车窗被打开,梅拉和塞拉斯一同探出头来,同样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这三天他们一直赶路, 就为了赶上明天雷德克里夫领的领主, 萨雷伯爵的生日。
听说每年的伯爵生日,都会在庄园内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而常年呆在金橡城的埃布纳主教也会在此时离开教会, 前往雷德克里夫庄园为萨雷伯爵庆生。
“我们先进城找座旅舍休息吧?”男人回过头, 和梅拉商量道。
梅拉没有意见。
男人于是轻车熟路地驱赶着马匹来到一座小旅舍的门口, 熟稔地和听到声音走出来的店主打招呼, “嘿,奈夫,快给我的马儿准备些好吃的, 最好是今天剩下的新鲜豆饼, 它快饿坏了。”
“我看是你伊桑饿坏了才对。”叫做奈夫的男人笑了笑,眼角裂开数道皱纹,他的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但他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小儿子,竟然还是个半大孩子。
“欧文,快把你伊桑叔叔的马牵去后头的马厩里, 喂它吃我们旅舍特有的美味豆饼。”
欧文沉默地点头, 熟练地上来接过缰绳,就要牵着马车到马厩去。
“等等。”伊桑伸手拦了一下,让马车内的梅拉抱着塞拉斯出来了。
“嚯,我还是第一回见你小子带了女人出门。”奈夫用调侃的眼神看向伊桑。
伊桑就知道他会想歪, 急忙解释道,“梅娜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她借钱给我修好了马车,我恐怕就赶不上今年萨雷伯爵的生日了。”
“还有这回事。”奈夫的眼神变了,略带奇异色彩地打量着衣着朴素的梅拉。
“那可真是你们俩的缘分了。”
“好了,要说缘分,当年我第一次来金橡城就选中了你的旅舍岂不也是一种缘分。”伊桑的手搭到奈夫肩头,半拉半带地和他一同进入旅社内部。
梅拉带着塞拉斯,刚踏入旅舍就有一脸和蔼的老妇人上前,引着她前往二楼可以休息的空房间。
“呼,这几天在伊桑面前不能说话可真是憋死我了。”
塞拉斯趴在床上,尽管床单和被子看得出来有些使用年头了,但让人搓洗得很干净,一点难闻的味道也没有。
枕芯里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稻草,塞拉斯往上一扑,还有一点焦黄的草叶飞出来,勾着塞拉斯玩得不亦乐乎。
梅拉见状,赶紧把塞拉斯拎开,“不许玩枕头。”
否则她明天要怎么和店主夫妇解释,住了一晚枕芯没了一半,不懂事的孩子才这么干。
“噢。”塞拉斯被拎起来,顿时变乖了,再三向梅拉保证它不会再这么做了之后,才终于重新回到床上瘫成一块面饼。
塞拉斯躺在床上,回顾她们把灰鸽送回去,本以为接下来要在黑绵羊镇白白消磨一天,没想到就在街上遇到了倒霉的伊桑。
像伊桑这样只有一辆马车的小商人,通常自己就是车夫,偶尔还要自己上手敲敲打打修些马车的小毛病,但眼下碰到车轮出了问题,伊桑也只能欲哭无泪地将马车停在街边,摸着自己买完货物后干瘪的钱袋子,心急如焚。
这批货是他特意买下打算运到金橡城去卖的,趁着萨雷伯爵的生日,能比平常多赚至少四五枚银币,但这也意味着他只有把东西卖出去了才能收回砸出去的钱,这会儿他就算想把货退了,将钱拿回来先修好马车,也只会遭到拒绝。
怎么办?伊桑咬咬牙,甚至想着不然就去借一笔钱,哪怕这次白跑一趟,赚到的钱只能全部拿来还钱,起码先把眼前的难关给度过去再说……
“呀,这是怎么回事?”梅拉抱着塞拉斯忽然停下,一脸惊讶地同伊桑搭话。
“正如你所见,我的马车坏了。”伊桑苦笑道。
“不能修好吗?保养得这么好的马车,真是可惜了呢。”梅拉故作遗憾地道。
是啊,真可惜,这些年伊桑可以说是比珍惜自己还要珍惜这辆马车,磕了碰了一丁点都要心疼上半天。
“要是有人忽然给我一笔钱就好了……”伊桑喃喃。
原来是缺钱啊,但她有啊。梅拉浅浅勾起一个笑,“我这里倒是有一笔钱,不知道够不够修好马车……”
“哈?”伊桑让梅拉的大方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梅拉的衣着,也不像是富裕的样子,“我们只是才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其实是这样的……”梅拉垂下眼帘,将早就编好的身份搬出来。
梅拉自我介绍道她叫梅娜,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原本想要到黑绵羊镇投奔亲戚,结果这两天来了镇上一打听,才知道她的亲戚早就举家搬迁到金橡城去了。
“金橡城?正好,我也要到那去。”伊桑傻乎乎地上钩了,主动提出若是梅娜借钱帮他修好马车,他就捎上梅娜一起前往金橡城。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梅拉笑盈盈地从钱袋子里掏出热乎的几枚银币,即之前从卢尼手中拿到的那笔报酬,还体贴地询问伊桑这点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她还能再掏几枚银币出来。
“够了够了。”伊桑看着银光锃亮的几枚银币,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一样,眼睛都快看直了。
同时商人的狡猾和多疑又在提醒着他,梅拉怎么会拿得出这么多钱,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笔钱是刚才一位好心的先生给我的答谢,说谢谢我帮他家少爷找回了他心爱的宠物。”面对伊桑暗暗的打探,梅拉坦诚道。
她这回可一个字都没说谎。
鞜樰證裡甚至还能找到旅舍的店主做人证。
伊桑见梅拉的态度如此坦然,也觉得她不像是个骗子,顿时高高兴兴地捧着钱去找人了。
于是等马车修好后,梅拉就带着塞拉斯坐上了伊桑的马车,和货物一起,紧赶慢赶地来到了金橡城。
“所以,艾莉卡就在金橡城是吗?”塞拉斯翻了个身,看向站在窗边的梅拉。
她刚洗了个热水澡,脸蛋不免因为水汽蒸腾,有些红扑扑的,半干的头发被她随手卷到一起,松松地扎了条辫子垂在身前,偶尔洇出一点水痕在衣服上。
被夜风一吹,倒也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干爽。
“水晶球是这么告诉我的。东南方向,流动着财富与黄金的城市,围绕着难以逾越的权势,而种子指示的人则被困在一个幽深的、阴暗的地方。”梅拉将水晶球给出的信息一一说了出来。
雷德克里夫领就在黑暗森林的东南方向,而金橡城则是领地内最繁华的城池,即使没有萨雷伯爵的生日,这里也日日来往着从各地运送货物而来的商人,显然很符合前两个条件。
至于围绕着难以逾越的权势,金橡城城外就是雷德克里夫家族世代传承的庄园,城内则有一名颇有名声的红衣主教驻扎在教会之中,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梅拉应该都没有找错地方。
“幽深、阴暗、幽深……”塞拉斯的关注点落在了梅拉的后一句,它不断重复着这两个重要的词,随即悚然一惊,“难道她是被关在地下室一类的地方?”
“或许吧。”梅拉凝望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天气不好,星星都快看不见了。”
如今没有水晶球在身边,梅拉只能试图通过星星们获取一些有关未来的讯息,但她十分艰难地才能找到几颗星星,何尝不是星星在告诉她,她明天想救下艾莉卡这件事必然困难重重。
“不会有危险吧?”塞拉斯这会儿总算意识到,梅拉救人这一行为无异于主动走入险境之中。
它本来还想着,有自己在,到时候带着梅拉和艾莉卡逃跑完全是小事一桩。
等到时候它带着她们飞到天上,就算骑士的弓弩再好使,也绝对没法伤害到她们。
“别怕,虽然想要完成这件事注定会困难重重,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梅拉走过来,拎起塞拉斯塞入怀中,不断抚摸着它的羽毛,给予它安慰。
“如果我真的没办法救出艾莉卡,那我是不可能找到任何一颗星星的下落的。”
那意味着星星都在告诉梅拉,前方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么,不过是过程困难了一点,梅拉相信她一定能救出艾莉卡的。
“那,你有怀疑的地点吗?”塞拉斯又问。
她们总不能明天挨家挨户地去找关着艾莉卡的地下室吧?
“唔。”梅拉陷入沉吟,其实不管是雷德克里夫庄园还是金橡城内的教会都各自有一半的可能,毕竟无论是埃布纳主教还是萨雷伯爵两方都有想要抓女巫的动机。
但两相比较之下,梅拉觉得还是教会更有可能一点。
“为什么?”塞拉斯不解。
“你想想,当初在白松镇的时候,是格奥鲁多主教对抓住我更上心,还是菲斯特子爵更上心呢?”梅拉循循善诱道。
塞拉斯回想起当初,隐隐有了明悟,“是格奥鲁多主教!”
如果不是因为菲斯特子爵不愿意大费周章地派出人手,格奥鲁多主教为了说服他费了一点时间,梅拉还未必能顺利带着塞拉斯逃离白松镇。
那时候,菲斯特子爵派出来的骑士意识到不对,再加上塞拉斯逃跑的消息传出来,他们立刻骑着马找上了山。
塞拉斯当时因为受了伤,没法飞起来,光靠梅拉的两条腿,想跑过四条腿的马无异于异想天开。
幸好它提前给梅拉报了信,让梅拉做了一些准备,一人一鸟才躲过了骑士们的搜查,一路往黑暗森林的方向曲折前进着。
总之,同样的情况下,显然是教会的人对女巫更感兴趣。
尽管塞拉斯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想要抓住女巫是为了干什么,但一定不是想要干好事就对了。
所以,梅拉说艾莉卡被关在教会内的可能性更大应该是没错的。
“实在找错地方了也没关系,夜晚很长,足够我们重新前往雷德克里夫庄园。”梅拉又道。
只是这样的话,留给她们平安逃离的时间会变得很少很少。
但这种会让塞拉斯担心的话,被梅拉吞回了肚子里,到时候不管情况怎么样,她也会保证让塞拉斯安全离开。
因此,梅拉让塞拉斯老实躺到枕头上,她去吹灭了桌子上那盏燃烧着棉芯的煤油灯,黑暗骤然笼罩了这间小小的屋子。
“晚安,塞拉斯,祝我们明天一切顺利。”
“晚安,梅拉,我们明天一定会顺利的!”
第58章 第 58 章 [进入教会救人]
萨雷伯爵生日当天, 金橡城比梅拉想象得还要热闹。
当她从二楼下来,发现旅舍的大厅竟然坐满了客人。
“梅娜,伊桑早早就带着他的货出门了,他特地给你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汤和白面包。但现在没有空余的桌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就跟着欧文一起到厨房去吧。”
奈夫原本正在柜台后记账,忽然看见梅拉的身影, 便扯着嗓子叫住了她, 顺便还叫住了提着茶壶往厨房走去的欧文。
梅拉当然不介意在厨房用餐。
她跟着欧文来到狭小的厨房。
就见欧文手脚麻利地先将水壶放到一旁, 又给灶里添了柴火, 然后才给她用托盘端来了一碗浓稠的奶油蘑菇汤, 以及一块切成巴掌大的白面包。
梅拉单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惊讶地发现它竟然还余有一点温热。
“是伊桑叔叔特意叮嘱我用刚烧完的灰烬给你温着早餐的。”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的欧文忽然憋出一句, 似乎是想在梅拉面前给他亲爱的伊桑叔叔说好话。
梅拉被逗笑了,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还有伊桑。”
欧文张了张嘴,觉得梅拉的反应似乎不太对,但他一向被奈夫叫作“笨舌头”,也不知道还能替伊桑再说些什么可以趁机博得梅拉好感的话,最后只好又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反倒是梅拉, 像是忽然来了谈性, 问了欧文好几个问题。
譬如他们一家是不是一直生活在金橡城,他知不知道城里哪里比较好玩之类的。
欧文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客人们常问的问题,他早已能轻车熟路地做出回答。
“那最近城里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梅拉忽然问道。
“奇怪的事情?”欧文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 却忘了手上还沾着煤灰,不慎在脸上擦出了黑黑的一道痕迹。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把脸上的黑痕擦干净,同时不忘回答梅拉的问题,“抱歉,我每天都要在旅舍帮忙,我也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梅拉笑眯眯地将用完的餐具放到灶台上空出的一角,便打算到街上去看看。
意料之中的,街上到处都是人,梅拉挤入人潮之中,时不时就能听见一声惊呼,大概是谁不小心被踩了一脚。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苦主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梅拉倒是一向幸运,顺利地逛完了金橡城内主要的街道,而她还在往前走着,朝城中最显眼的建筑,即教会走去。
金橡城的教会明显富得流油,用最华丽的装饰吸引着每个走入城内之人的视线,与此同时,洁白的大理石线条硬朗,严丝合缝的墙面则突出了别样的利落与雄伟,很好地中和了金碧辉煌所带来的奢靡气息。
梅拉停在了离教会不远处的小摊子上,没有靠近,这会儿并不是她进入教会内部的最好时机,不如先简单观察一下如何才能最快地绕过最前端的教堂,抵达后面的建筑。
心中大致有数后,梅拉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少爷,您在看什么?”卢尼从教会中走出来,看着克伦身姿挺拔地立在教会的大门前,正盯着某处,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克伦眯了眯眼,道。
“哪个红头发的女人?”卢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红发这一特征尽管不算常见,但在大一点的城镇中,倒也没有那么特殊,大概一百个人里就有十个人顶着一头深浅不一的红发。
因此克伦忽然提到一个红发的女人,卢尼便一时难以将他的话与他们之前在黑绵羊镇遇到的女人联系起来。
克伦无语地瞥了卢尼一眼,“就是把我的小灰拐跑的那个女人。”
“噢,是她啊,她也来了金橡城吗?”卢尼终于想起来了这号人。
“我相信我绝不会看走眼。”克伦道。
那就是她真的来了金橡城。卢尼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可给了她一大笔钱,足够她来这里做笔小买卖了。”
“……我想问的是这个吗?我为什么要在意她拿钱去干了什么。”克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太阳穴正因为卢尼的话而一跳一跳的。
“不是吗?”卢尼也很不解。
“……算了,我们还是来聊聊验货的问题吧。”
“那我可能得跟您说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了,埃布纳主教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提前一步去了雷德克里夫庄园,得等他回来了才能验货。”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克伦皱起了眉头,很是有些不耐烦。
“这我就不知道了。”卢尼无奈地摊手。
在身份上,埃布纳主教就不是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他的去向怎么可能随意透露给他们呢?
更别提埃布纳主教还是主动来和他们做的这笔买卖,他们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常被动了。
“……我知道了。我们先回去吧。”克伦有一瞬捏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了,只有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臭。
*
很快到了晚上,梅拉并没有回旅舍,她早在出门前就吩咐过塞拉斯,等天色一黑,它就通过窗子飞出来,负责在教会附近接应她们,如果她能够顺利救出艾莉卡的话。
这会儿梅拉拿着热乎的馅饼,站在街道的拐角,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飞过,立刻意识到那就是塞拉斯了。
于是她三两口将馅饼解决掉,悄无声息地从拐角处钻出来,直奔教会而去。
因为喝下了隐形药剂的缘故,此刻在周围人的眼中是无法捕捉到梅拉的存在的,只不过隐形药剂的效果只有三个小时,梅拉必须得抓紧时间。
她按照白天策划好的路线,通过教会的大门,绕开最外围的教堂,一路来到后头的建筑群中。
一个个类似的房间整齐划一地排列成气派的建筑,却给梅拉的寻找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她没办法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
那样即使花三个小时也找不完。
想到这,梅拉摸向腰间的袋子,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那粒生命之种。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它又长出来了几片翠绿的嫩芽,代表着艾莉卡的生命力流逝得更严重了。
但也增加了梅拉通过它感应艾莉卡的可能性。
眼下,梅拉只能依靠所谓的直觉,和生命之种与艾莉卡的联系,不断变换着前进的方向。
然而所谓的联系非常模糊,梅拉只能大概感觉到她是离艾莉卡更近了,还是离艾莉卡更远了,为此她还走了不少弯路,甚至差点在某条走廊的拐角处和一名行色匆匆的神父撞上。
梅拉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压住了那声下意识的惊呼。
“奇怪?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了一道呼吸声?”神父停下脚步,左右打量了一遍,发现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哪来的第二道呼吸声呢?或许是错觉吧。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很快提起脚步,重新走远了。
这时候,梅拉才继续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梅拉就摸到了类似于花园一样的地方。
她此刻依然觉得艾莉卡似乎与她还有一段距离。
总不能她真的找错了地方,艾莉卡并不在教会吧?
梅拉狐疑地想到。
可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总得往地下查看一遍才行。
可放眼望去,偌大的花园尽是摇曳的鲜花,梅拉也没法凭空变出一把铁锹来,就地挖掘。
何况这动静也太大了,难免吸引到其他人过来。
梅拉只好沉下心,仔细地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试图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
结果还真在一架秋千下发现了泥土松动的迹象。
教会的人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把地下室藏在这种地方?梅拉一言难尽地想到。
然而就在她打算动手,想找到地下室藏在地底的门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拉只好先退到了角落里,暂时观察情况。
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批人一看就不属于教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他们或许也害怕被人发现,动作迅速地盯着某一处就开挖,很快便把盖在木门上那一层薄薄的土给挖开了,还露出了生锈的拉环。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掏出了一把青铜钥匙,对准锁孔轻轻一拧。
接着一左一右立刻就有两个人走出来,费劲地把门打开了,露出幽暗深邃的通道。
“老大,你确定埃布纳偷偷在这里藏了数吨黄金吗?”
在众人下去前,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废话,要不是知道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我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又是买通教会的人,又是带着你们来挖土吗?行了,快别啰嗦了,埃布纳那老家伙好不容易离开教会,我们赶紧下去把黄金搬走。”携带钥匙的男人唾了一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其他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了下去,只留下黑洞洞的通道口,和周围一圈新挖的泥土。
这时候,躲在角落里的梅拉也意识到她找错了地方,这里纵使有一个地下室,那也不是关着艾莉卡的地下室。
完蛋,隐形药剂的药效还剩一个半小时,她却不知道该回到哪个地方重新找起。
就像走入了一座迷宫,拐错了一个弯,就再也找不到先前经过的路口了。
想到这,梅拉咬牙,松开了按在袋子上的手,这回她全凭感觉走,或许能通过直觉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与此同时,雷德克里夫庄园,萨雷伯爵挽留无果,只好看着埃布纳主教上了马车,朝着金橡城的方向返回。
第59章 第 59 章 [救人结束]
梅拉又绕回了最开始就被她略过的教堂。
此刻的教堂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梅拉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沉重的铁门蹭过地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好在周围暂时并没有人经过。
梅拉闪身进入教堂内, 铁门重新在身后“咚”的一声合上。
作为教会展示于人前的脸面, 这座教堂光从外部看便已经壮丽不已,等梅拉亲自走入内部, 即使是没有信仰的女巫也忍不住为墙壁上栩栩如生的浮雕, 以及高大穹顶上颜色艳丽的彩画而心生赞叹。
除了投入大量的钱财之外, 能够成功建起这样一座教堂一定还费了不少人的心血。
完全可以称作一座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的地步。
包括神坛上那座高大而华丽的雕像。
梅拉站在这座神像面前, 甚至才到它的小腿肚, 顿时生出了一种渺小之感。
同时也让梅拉有些犯难,若是有操纵密室的机关藏在神像的上半部分,她要怎么爬上去查看呢?
算了, 梅拉先绕着神像转了一圈, 手指流连过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底座,尝试摸到一些不正常的凸起或是凹陷。
片刻后,无事发生。
梅拉不死心,又将神像的小腿部分摸索了一遍,仍然没有听见机关被触动的暗响。
难道她真的要想办法爬到神像的顶部吗?又或者机关其实藏在别的地方?
梅拉往下望去,一眼就能将空旷的教堂与成排的长椅收入眼底,她不觉得机关会藏在椅子底下, 否则某一日不慎被前来祈祷的信徒触发了怎么办?神父们又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信徒们解释突然出现的门?
所以, 若是教堂内真的藏有一间密室,触发的机关一定在更安全的地方。
一个,除了知道的人之外,谁也不会在意的角落。
梅拉的手一顿, 她看着眼前这面就在神像背后的墙,毫不犹豫地朝着古怪的地方按下去,下一秒,砖块挪动,露出了藏于墙后的木门。
或许是设计这间密室的人太过自信,觉得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人来到这里,木门甚至都没有上锁。
因此梅拉只是尝试着拽了拽拉环,就露出了门后黑黢黢的甬道。
梅拉走进去,从墙上取下一个没用过的火把,只是一个简单的生火咒,就让明亮的火焰骤然点亮了这条狭长的甬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尽管梅拉一直在往前,但她总有种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的感觉,墙壁上冒头的青苔在增加,空气却在火焰的燃烧下逐渐变得稀薄。
这或许也是一种故意设计的防卫手段?
若是同时进入甬道的人太多,燃起的火把太多,大概人还没走到尽头就要因为失去空气被活生生给憋死了。
突然,眼前陡然变宽,梅拉发现自己来到了尽头,这并不是一间地下室,而是一间间用铁栏杆锁上的牢房组成的地牢。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臭味,鞋底踩过的地面也有陈年的脏污,梅拉用脚尖碾了碾,果不其然嗅到了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
哈,教会。
梅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知道他们内里是多么虚伪了。
举着火把,梅拉一路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在视线快速地扫过那些空无一人的牢房时,梅拉的脚步忽然猛地停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在位于最深处的牢房里,她看见了一个手脚都被锁上,深红色的长发随垂着的头遮住脸,身上衣服被鞭打得破烂不堪的女人。
艾莉卡!
无声的呼喊卡在了梅拉的喉咙里。
她飞快地回过神,现在不是纠结教会的人到底对艾莉卡都干了些什么的时候,而是得想办法先把她从这鬼地方里救出来。
这对梅拉来说并不算难事,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牢门,攥住了那双细瘦的手,帮她除去了禁锢的枷锁。
这份动静也终于将原本神智已经不太清明的女人从黑暗中惊醒,她迷蒙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粗哑的声音滚过喉咙,问道:“你是谁?”
梅拉同样盯着她的脸,发出了类似的疑惑:“你不是艾莉卡?”
*
载着埃布纳主教的马车缓缓在教会大门前停下,穿着黑色教袍的男人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
他就是在雷德克里夫领耕耘多年的埃布纳主教。
这些年的劳心劳力让埃布纳的两鬓已经有了数缕发白的头发,面容也难免衰老,但他都四十多岁了,老去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尽管如此,埃布纳的野心可从未衰老。
他还梦想着有朝一日以枢机大主教的身份回到王城的教会,成为下一任教皇的有力竞争者。
为此埃布纳做了许多努力。
譬如试图抓捕一个年轻的女巫。
哎,可惜这些年女巫们都将自己的踪迹藏匿得很好,几乎全部龟缩在人迹罕见的荒野之地,想得到她们的下落实在是太困难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确凿的消息,即一名从菲斯特领逃出来的年轻女巫钻入了黑暗森林之中安了家,埃布纳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派了人手前往黑暗森林——
却没有一个人带着他想要的人回来。
大概这些倒霉的废物全被野兽啃掉了脑袋吧。埃布纳遗憾地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菲斯特领的那个蠢货,格奥鲁多先自己一步回了王城。
好在格奥鲁多能被分配到菲斯特领那样毫无油水可榨的地方,就意味着他身后的靠山早就倒了,即使早早地回去了王城也对埃布纳毫无威胁。
果然,这几年过去,格奥鲁多仍然困在主教的位子上原地踏步。
而他埃布纳不仅受到命运的青睐,意外发现了一座小型的金矿,还终于用足够的好处打动了萨雷伯爵这条鬣狗,让他同意想办法支持他登上枢机主教的位子。
本来埃布纳和萨雷的目标仍然是黑暗森林的那名女巫。
为了成功捉住这样一号危险人物,萨雷成功从埃布纳手里敲了不少黄金出来。
没办法,萨雷一脸心痛地对埃布纳道,培养一名骑士可是很费钱的,从日常的训练、身上甲胄的打造,甚至为他饲养一匹好马等等,零零总总算下来,只要这名骑士还在呼吸,他就得付出一大笔钱。
而他为了完成埃布纳的计划,肉眼可见的要死一批精心培养了好几年的骑士才行。
埃布纳垂下眼帘,他知道,这笔钱他省不了,萨雷就是个见不着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但就这么轻易地把一大笔黄金给出去,萨雷势必要对他产生怀疑。
怀疑埃布纳到底从哪攫取的黄金。
而他又能否分一杯羹。
甚至是将埃布纳踢出局,自个独吞剩下的黄金。
因此埃布纳还需要再和萨雷扯皮一阵,起码得谈判到一个双方都觉得占了便宜的价格,打消萨雷的疑心才行。
然而谁能想到,命运再一次眷顾了埃布纳。
他不需要让萨雷的骑士前往黑暗森林,也抓到了一个足够年轻的小女巫。
而埃布纳只为此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
如果他们信仰的神明真的存在,埃布纳绝不怀疑自己就是被神明钦点的人物,是势必要登上教皇宝座的命定之人。
想到这,埃布纳信步走入教会,同他匆匆赶来的心腹,即教会内的索力神父道:“让切诺恩家族的人来见我。记得让他们带上我要的货。”
“现在?”索力神父有些奇怪。
作为埃布纳的心腹,他无疑知道埃布纳口中的“货”是什么东西,可即使是那一箱箱的黄金,埃布纳也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让人运进教会,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在大晚上验货。
不过,既然是埃布纳的吩咐,索力神父还是很快离开了教会,前往了切诺恩家族在金橡城内购置的宅邸。
*
忽然到访的索力神父让卢尼不得不敲响了书房的大门。
侍女从书房内将大门打开,露出了克伦那张一如既往的冷脸,“什么事?”
“索力神父来了,他说埃布纳主教刚才已经回到了教会。”卢尼道。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必须立刻将埃布纳主教需要的货物带到教会。
“这老东西还真是会给人找事。”克伦恨恨地道。显然对大晚上被人打扰很是不爽。
“克伦少爷,”卢尼不得不提醒他,“请注意您的言辞,以及待会儿可千万别在索力神父面前摆脸色。”
“我知道。”克伦没好气地答道,“行了,你让人把马车准备好,我们这就去教会。”
卢尼复又重新下楼。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他和克伦便坐上了前往教会的马车。
只是这回他们就不能像白天一样,光明正大地从教会的正门进去了,而是在索力神父的指引下绕道侧门,直奔花园。
埃布纳主教当然不会提前等在这,以他的身份,只会在索力神父回来后,再在他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然而索力神父看着被挖开的泥土和不知被打开了多久的木门,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提不起力气抬腿去见埃布纳主教。
毋庸置疑,藏在这里的黄金一定失窃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教会里偷东西?
“这……”卢尼和克伦对视一眼,俱是面色一沉,对眼下的情况感到了同样的棘手。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他们可不希望莫名惹上埃布纳主教的怀疑。
更不希望和埃布纳主教的这桩生意到此为止。
要知道切诺恩家族曾经只是雷德克里夫领的一个中等的商人家族,是与埃布纳主教合作后,才暗中经营到了如今的不输于其它大家族的财富与地位。
谁料他们本以为应该无忧的生意却在埃布纳主教这一方出了差错。
“你们在这守着,我先去找埃布纳主教过来。”极度的震惊过后,索力神父到底找回了理智,他必须尽快通知埃布纳主教才行。
卢尼和克伦没有意见。
于是就见索力神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主教所在的居所奔去。
另一头,塞拉斯在教堂外的一棵树上等得心急如焚,怎么还不见梅拉出来,隐形药剂的药效这会儿肯定已经过去了。
尤其它借着居高临下的方便,还清楚地看见了一群陌生人进入了教会之中,随后很快,教会四处扬起了火光,都是点燃的火把在照明,纷纷朝着某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塞拉斯也不知道梅拉到底在哪,只能希望出事的地方不是梅拉所在之处。
“咕!咕咕!”
忽然,塞拉斯听见了它和梅拉约定好的暗号。
它立刻兴奋地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去。
只不过嘴里还是忍不住道,“天呐,鸽子才不是这么叫的——”
第60章 第 60 章 [我不是艾莉卡,我是尤……
艾莉卡出乎塞拉斯意料的年轻。
她看起来甚至比梅拉还要小上几岁, 年纪或许在二十岁上下。
“等等,这绝对不是艾莉卡吧?”塞拉斯终于反应过来。
不管再怎么显年轻,艾莉卡也不可能看起来比梅拉还小才对。
“你说的没错,她不是艾莉卡。”梅拉点头, 肯定了塞拉斯的猜测。
“我们难道找错人了吗?”塞拉斯惊讶极了。
它现在还在后怕, 要是刚才梅拉没能顺利从教会中逃出来该怎么办。
塞拉斯甚至想着,如果梅拉被抓住了, 它就只能陪着她一起上火刑架了——无论如何, 它是绝不会抛下梅拉的。
结果梅拉竟然告诉它, 她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这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吗?
“虽然她不是艾莉卡, 但生命之种对她有反应, 她与艾莉卡的关系定然很亲密。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没有救错人。”梅拉拍了拍塞拉斯的脑袋,宽慰道。
更何况,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对方真的与艾莉卡毫无关系,梅拉也不可能眼睁睁地放任她继续留在地牢里受罪。
“那她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塞拉斯好奇地打量了昏迷中的女人两眼。
这会儿她们没有回奈夫的旅舍,梅拉还让塞拉斯带路,特意钻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之中。
这里暂时没有任何人经过,梅拉便扶着女人靠墙坐下,塞拉斯则立在墙头负责警戒。
只不过,见女人一直不醒, 塞拉斯难免心焦, 担心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等来意外。
如今趁着夜色,是离开金橡城的最好时机。若是她们待到天亮,等教会的人回过神来发现女人不见了, 势必要平生波折。
“别担心,或许她待会儿就能醒过来了。”梅拉也说不准女人什么时候能醒。
从女人关在地牢中的情形来看,她无疑受到了教会的苛待,之前是硬撑着一口气,在梅拉的搀扶下逃出来的。
然而梅拉刚找到塞拉斯,就感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女人晕了过去。
没办法,梅拉只好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供她休息。
“我这是……顺利逃出来了?”
梅拉与塞拉斯说话间,昏迷过去的女人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虚弱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梅拉,“你是……艾莉卡姨妈提到过的梅拉?”
“原来艾莉卡是你的姨妈。”梅拉顿时了然为何生命之种会对女人有反应了。
生命之种与艾莉卡之间便是通过血缘进行联系,故而也会和艾莉卡真正的亲人有所关联。
“没错,艾莉卡……是我的姨妈,我叫……尤莉尔。”
或许是太久没和人正常交流了,尤莉尔说话难免断断续续的,她需要利用较长的停顿进行思考,然后才能找到合适的措辞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然而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她们慢慢地交换信息。
趁着尤莉尔现在是清醒的状态,梅拉立刻递给她一支变形药剂,“喝下它,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我们先离开金橡城再说。”
“……好。”尤莉尔接过变形药剂,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
接着她就在梅拉的眼皮子底下,迅速变出了另外一张陌生的脸。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梅拉问。
“不用。”尤莉尔谢绝了梅拉的好意,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刚才纯粹是累晕过去的。
现在休息了一阵,身体里恢复了不少力气,至少跟着梅拉离开金橡城不成问题。
梅拉看着尤莉尔走起路来,尽管动作仍有些迟缓,但她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着,仿佛身体内憋着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前行。
心知尤莉尔真的不需要她帮忙,梅拉也就彻底不把她当一个需要背负的重担来看了,而是低声与她耳语了几句,商量好了待会儿该如何出城。
因为萨雷伯爵生日的缘故,时不时就有马车从城外驶入,负责守卫城门口的士兵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抬手放行了又一辆马车。
与此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一掠而过的白影,等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刚刚原来是只白鸽飞了过去。
“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鸽子在天上飞?难道它晚上不用睡觉吗?”士兵狐疑地挠了挠脸,忍不住琢磨鸽子到底是在白天睡觉,还是在晚上睡觉。
趁着士兵的注意力被塞拉斯吸引走的这短短几瞬,好不容易等到几辆马车连着要进城的时机,梅拉与尤莉尔蹑手蹑脚地绕到马车的背后,借着马车遮掩身形,迅速地溜了出去。
很快,她们离金橡城的城门越来越远。
为了避免撞上其他人,梅拉与尤莉尔没有选择走平坦的大道,而是毫不犹豫地钻入了灌木丛后的荒僻小路。
既然是荒僻的小路,一路上自然少不了忽然冒出来的荆棘划破衣袖,挡路的小石子绊住脚跟。
这些都不算什么。
梅拉眼尖地看见地上有一根拇指粗细的藤蔓,提前跨大步子迈了过去,却没想到身后还是传来扑通一声,是尤莉尔被藤蔓绊住,摔倒在了地上。
尤莉尔毕竟在地牢里被关了不久,期间又受到了不少折磨,哪怕凭着一腔意志,硬生生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紧跟上了梅拉的步伐,这会儿还是一个没反应过来,让地上的藤蔓狠狠绊了一跤。
尤莉尔双手撑地,试图重新站起来,双腿却忍不住地打颤,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之前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体力,如今又消耗了个一干二净。
“算了,我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梅拉见状,连忙返回去将尤莉尔扶起来,带着她到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坐了下来。
其实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晚上,再加上一路走来,梅拉也有些累了。
反倒是尤莉尔挣扎着,不肯休息,“不行,这里离金橡城还是太近了,万一教会派人追上来,我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可你现在难道还走得动吗?”梅拉平静地指出一个事实。
“我——”尤莉尔当然想嘴硬地回答她可以,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梅拉抢了先。
“就算你可以,我也走不动了,我必须要休息。”
说着,梅拉伸手招呼天上的塞拉斯。
塞拉斯立马会意地落入了她的怀里,一人一鸟就这么休息了起来。
这下,尤莉尔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也只能赌气跟着一起休息。
“对了,趁现在有时间,你不如说说你是怎么落到教会手中的?”梅拉好奇地问道。
“……”尤莉尔沉默半晌,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语说了一个故事。
尤莉尔从小是被艾莉卡养大的。
只不过,随着她逐渐长大,难免想要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屋子。
而得知尤莉尔想要离开这一决定后,艾莉卡并没有对她进行挽留,反而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道:“太好了,我也不习惯一直带孩子,你想走就走吧。”
女巫就是这样,比起与亲人同住,享受天伦之乐,她们更喜欢独自居住,将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一个人享受思考。
因此尤莉尔并没有因为艾莉卡的态度而感到伤心,时不时还会离开自己的屋子,前来拜访艾莉卡,看看她的近况。
然而去年五月,尤莉尔看着洞开的木门,空荡荡的屋子,立刻意识到艾莉卡不见了。
如果她是正常离开,没道理不给尤莉尔留下纸条,告知她的下落,让尤莉尔别担心。
而尤莉尔翻遍了整座屋子,都没找到艾莉卡给她留下的只言片语。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艾莉卡并不是自愿离开的。
于是,尤莉尔离开了原先居住的地方,一路跟着星星的指引来到了雷德克里夫领。
同时在这里邂逅了一对可怜的祖孙。
“你应该知道,去年差点发生了旱灾,即使旱灾最后没有形成,仍然有很多人死在了秋季之前。”尤莉尔咬了咬嘴唇,道。
而这对祖孙,就是因为缺水倒在路边,让路过的尤莉尔顺手救了过来。
他们为了答谢尤莉尔,便热情地邀请她到了家里,拿出了为数不多藏起来的豆饼,用来招待尤莉尔。
尤莉尔不好开口拒绝他们的好意,只好将豆饼接了过来。
此时,那名头发花白,名叫安东的老爷子问尤莉尔是从哪来,听着不像是雷德克里夫领会有的口音。
尤莉尔当然不可能对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于是从两人倒在路边的事情中得到了灵感,撒谎说自己是逃难来到雷德克里夫领的,让老爷子千万别说出去。
安东立刻拽着他的孙子连连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出卖尤莉尔。
谁让尤莉尔是刚刚救了他们俩一命的大恩人呢。
同时为了报恩,安东极力邀请尤莉尔在他们这里住下,就算要走,也得等情况好转了再说。
哪怕他们祖孙俩前不久才因为缺水在路边晕倒,但要安东说,其它领地的情况还未必比如今的雷德克里夫领要好。
尤莉尔当然可以拒绝安东,一走了之,但看着安东和他的孙子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等她走后十有八九熬不过这个夏季,尤莉尔心软了。
她想着,毕竟是她救回来的两条命,就帮他们一把,等秋天到了她再离开也不迟。
尤其星星说,艾莉卡的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甚至最开始的动荡过去,艾莉卡逐渐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尤莉尔也就不急着非要尽快赶到艾莉卡的身边了。
“我想办法炼制出了生长药剂,偷偷倒入了他们的地里,等到秋天,他们果然翻倍收获了超出往年的粮食。”尤莉尔还能回想起安东望着金灿灿的麦子,笑得脸都皱了起来的样子。
他说,这一定是尤莉尔带来的幸运。
因此非得将一半的麦子送到磨坊那磨成粉,给她做成了干粮,带在路上吃。
此时,尤莉尔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模仿,成功练就了一口雷德克里夫领口音,即使之后与人搭话,也不用担心会露馅。
于是她带着安东给的干粮,挥别了那栋麦田边上的破败小屋子。
“可是,在我离开没多久之后,我就遭到了来自教会的抓捕。”
“我努力地逃,甚至在山上躲过了整整一个冬季,却仍然在试图下山的时候被一群骑士给发现了。”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不停地冲我射出利箭,我根本没办法逃开。”
尤莉尔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回想起那无助的时刻,声音难免带上了一丝哽咽。
即使是女巫,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她们如果能单枪匹马地对付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士,当初又怎么会被国王和教会联手逼得销声匿迹,不敢再在人群之中轻易露面。
总之,尤莉尔就这么被抓住了,在她重伤昏迷时,又被带到了金橡城,关入了教会的地牢之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如果不是梅拉,她大概还要继续那样奄奄一息地活下去。
埃布纳主教生怕尤莉尔逃跑,根本不敢让尤莉尔有恢复的机会,不仅故意饿着她,等她身上的伤有痊愈的迹象时,又马不停蹄地加上了新的伤痕。
听完尤莉尔的故事,梅拉沉默了,假如她当初在白松镇被抓住,或许就和曾经的尤莉尔是一个下场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