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杀死莱克斯]
起初的喜悦过去后, 格温蒂尔望着前方梅拉的背影,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等到她远远地瞧见一座有些年头的小木屋时,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升到了顶端。
“葛宁克,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为了避免让梅拉听见他们在说悄悄话, 格温蒂尔特意凑近葛宁克的耳边, 用气声问道。
“她怎么会在黑暗森林有这样一座屋子呢?”
葛宁克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了格温蒂尔一眼,心想你终于发现了, 黑暗森林凶名赫赫, 本就没什么人敢大着胆子前来, 唯独传出女巫居住在这里的消息。
这些天梅拉一个人来见格温蒂尔, 走在森林中仿佛跟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自在,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古怪。偏偏格温蒂尔是个实心眼,梅拉说什么她信什么,完全没有起疑过梅拉是否对她撒了谎。
葛宁克虽然隐隐猜到了事实, 却猜不透梅拉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又为何不用心捏造更真实的细节。
眼看格温蒂尔和梅拉相处得还不错,葛宁克干脆自己避了出去,省得哪里露出破绽让梅拉看出端倪,破坏了她和格温蒂尔的交往。
有时候,实心眼确实更适合用来和人相处。
说起来,若是没有他今天这一出, 大概梅拉根本不想在格温蒂尔面前暴露身份吧。
葛宁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同样用气声回答格温蒂尔,“或许,待会会有让你更震惊的事情发生。”
更震惊的事情?什么事情?格温蒂尔不解。
但他们离小木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格温蒂尔只好咽下了嗓子眼里的疑惑。
只见梅拉轻快得像是一只鸟儿似的飞到了台阶上, 朝屋内喊道:“塞拉斯,莱克斯,有客人到了——”
“客人?什么客人?”无所事事的塞拉斯率先来到门口迎接梅拉,它探头探脑地往梅拉的身后看去,与格温蒂尔和葛宁克打了个照面。
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还真是客人。”
塞拉斯嘟囔了一句,然后像人类绅士一样将翅膀放到胸前,向二人微微鞠躬,道:“欢迎来到小木屋,我是塞拉斯,是梅拉唯一的宠物。”
它着重强调了“唯一”一词。
可惜格温蒂尔并没有领略它的意图,而是对着塞拉斯尖叫起来,顺便疯狂摇晃手里葛宁克的胳膊,“葛宁克,你看到了吗?这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她特意在“会说话”上加重了音调。
葛宁克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让格温蒂尔叫破了。
他只好示意格温蒂尔冷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它是女巫的宠物……”
“什么?女巫!谁是女巫?”格温蒂尔声音更大了,仿佛直冲天际。
“当然是我了,在场的人里除了你和我之外,难道还有第三个女人吗?”梅拉的声音幽幽地从屋子里飘出来。
之前格温蒂尔和葛宁克说悄悄话也就算了,但她现在如此大声,梅拉真的很难装听不见。
一时间受到的震惊太多,格温蒂尔的脑子都像亟待维修的钟表一样停摆了,以至于看到金发金眸的莱克斯出现时,她甚至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等到格温蒂尔终于冷静下来,梅拉已经让莱克斯拿来了止血药粉和干净的纱布。
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葛宁克看着莱克斯在自己面前蹲下,连忙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我怎么敢让王子殿下为我上药,我自己来就好了。”
莱克斯没说什么,将药粉递给了葛宁克,看着他麻利地解下腿上的草叶,敷上厚厚一层止血药粉,再用纱布绕着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瞧见这一幕,格温蒂尔忙关心地问。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好歹得给药效生效的时间吧。”梅拉懒洋洋地插嘴。
格温蒂尔讪讪地笑了两下,这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找个危险性没那么高的话题开口吗。省得她一个不留神就问出死亡问题,譬如梅拉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她的小木屋里又为什么藏着一个王子。
真令人不敢置信,数年前失踪,整个王国找了好几个月愣是没找到踪迹的王储殿下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格温蒂尔很难不怀疑其中是否有梅拉的手笔。
女巫和王室的关系水火不容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双方的账细究起来大概要追溯到上百年前。
但看莱克斯对梅拉言听计从的样子,大概他这些年并没有过着多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格温蒂尔忍不住,悄悄地觑着莱克斯平静无波的脸色。
“不过我做的药粉,药效可比其他人做出来的要好。你的血大概已经止住了吧?”梅拉瞥向葛宁克的腿。
还真是,葛宁克也跟着往自己的伤口处看去,发现纱布上不再有新鲜的红色透出来。
“天哪,这么好使的药粉,要是可以卖出去,这辈子简直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币在往你的口袋里蹦。”格温蒂尔感叹道。
作为商人之子,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
“好主意,那么,不如说说该怎么过教会这一关吧?”梅拉当然打过类似的主意。
但药效这么好的东西如果不是出自教会之手,很容易就会被人怀疑到女巫的身上,梅拉还不想平白无故拖人下水,干脆也就打消了拜托杜克瓦托带着她做的止血药粉私下找人进行交易的念头。
“也是哈……”差点忘了教会这一茬,格温蒂尔觉得自己可真是说了句蠢话。
见到格温蒂尔小心翼翼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的模样,梅拉决定不为难她了,还是开饭吧。
好不容易能吃到一顿正常的晚餐,再加上莱克斯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格温蒂尔用勺子将盘子上的土豆泥刮得干干净净,全程完全没顾得上说话。
同样,葛宁克的面前也摆着空荡荡的盘子,连碗里最后一点蘑菇汤都被他蘸着面包吃完了。
到了晚上分配睡觉地方的时候,尽管葛宁克受了伤,但他还是主动要求睡到门外去,将屋子里剩下的空余地方让给了格温蒂尔。
好在梅拉说了,没有野兽敢靠近小木屋,葛宁克就算睡在屋子外头也不会有事,格温蒂尔这才歇了推让的心思。
终于能平躺着入睡,格温蒂尔一躺下去立刻没了意识,完全坠入了梦乡之中。
梅拉分别和塞拉斯与莱克斯道过晚安,很快呼吸亦平稳下来。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唯有屋外的月亮随着夜晚的脚步逐渐变化位置。
过了不知道多久,本应该睡着的葛宁克忽然睁开了眼。
他估算了许久的时间,又确认屋子里俱是平稳的呼吸声,这才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后,从窗边翻了进来。
直接推门进来当然也可以,但晚上的时候葛宁克特意观察过,小木屋的门哪怕只是被风带动,都会响起挠耳朵的嘎吱一声,为了不惊动这一屋子沉睡的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翻窗。
借着月色,葛宁克看清了莱克斯所躺的地方,于是他悄然越过梅拉与格温蒂尔,一只手背在身后,逐渐接近了一无所知的莱克斯。
“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下一刻,塞拉斯扯着嗓子大叫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杀人啦!杀人啦!”
塞拉斯原本睡得好好的,眼前却忽然被一道亮光一闪,它下意识地睁开眼,发现竟然是葛宁克背在身后的匕首被月光一照所闪烁的银光,吓得直接从栖杆上摔了下来。
即使如此,它也没忘了发出声音向其他人示警。
本来在装睡的莱克斯:“……”
同样在装睡的梅拉:“……”
这下他们不得不睁开眼。
眼见事情暴露,葛宁克心知机会转瞬即逝,顾不得犹豫就往莱克斯身上扑去,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梅拉一点要站起来给莱克斯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莱克斯三两下就扭转局势,将葛宁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带着匕首也被他抢到了手里,正横在葛宁克的脖子上。
这个水平,大概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十二岁的莱克斯了吧。
一想到十二岁的莱克斯就是让这样一个人带着数名手下,像赶丧家之犬一样赶进了黑暗森林,梅拉就忍不住想摇头。
“怎么了?怎么了?”
真正睡得一无所知的格温蒂尔这会儿终于清醒过来,她茫然地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至于一时间都没发现被莱克斯压在地上的葛宁克。
等她终于看清屋子里的情况,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格温蒂尔隐约回想起刚刚吵醒她的那道声音,说的好像是什么杀人了。
“那不如就请葛宁克来为我们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在时隔五年之后忽然回到黑暗森林,想要对莱克斯下死手吧?”
面对格温蒂尔的疑问,梅拉抬了抬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葛宁克抬眼,冷冷地盯着梅拉。
听到梅拉的话,葛宁克自觉他的计划早已暴露,但是他想不明白,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明明他已经尽量在避免和梅拉接触了,而梅拉也早就对格温蒂尔放下了戒心。
身为格温蒂尔的同伴,葛宁克本以为自己至少也得到了一些梅拉的信任。
“好吧,看来得先由我为你解答一下疑惑了。葛宁克,这或许是你的真名?我不知道,但无所谓,我只想告诉你,你的破绽从一开始就很多啊。”
梅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起了褶皱的衣袖,将手肘抵在摇椅的扶手上,撑着有些歪的脑袋,笑吟吟地对葛宁克道。
第42章 第 42 章 [葛宁克的过去]
葛宁克的破绽确实很多, 但真正让梅拉确定他有问题的,还是塞拉斯无意中的一句话。
“他衣服上的纽扣好眼熟啊……”
塞拉斯站在窗台上,盯着坐在椅子上帮忙削土豆的葛宁克看了半天。
“塞拉斯,你刚才在说什么?”梅拉从它的身后冒出来。
吓得塞拉斯身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梅拉早有先见之明地一手捂住塞拉斯的嘴, 一手抱着它离开了窗台, 走到了一棵树下。
除非有人亲自走到窗边,否则光是坐在屋子里, 是没法看到梅拉和塞拉斯在做什么的。
也方便了梅拉重新问了一遍塞拉斯, “你刚才在说什么?纽扣?葛宁克的纽扣怎么了吗?”
“我觉得他衣服上的纽扣有点眼熟, 好像当初我送给百合小姐的那一粒。”塞拉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梅拉回想了好一会儿, 总算想起来这是塞拉斯送给百合小姐的离别礼物, 只不过因为没有见到实物,当时她和莱克斯压根没对这粒纽扣上心。
但现在,梅拉要求塞拉斯原原本本地把它在哪捡到的纽扣, 以及纽扣到底长什么样给复述一遍。
“就是在林子里……”塞拉斯被迫开始回忆。
只不过越回忆, 它越发肯定自己捡的那粒纽扣和葛宁克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种特殊的光泽,贝壳一样的造型,还有波浪似的花纹,都是塞拉斯第一次见到,算得上印象深刻了。
梅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粒纽扣会是葛宁克掉下的吗?
不,时间对不上, 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北方领地才对。
但要说和葛宁克一点关系也没有, 或许也不尽然。
这些事大概问问莱克斯更靠谱。
想到这,梅拉便让塞拉斯想办法找个不容易让人起疑的借口将莱克斯叫过来。
“没问题。”塞拉斯拍着胸脯应下来。
莱克斯很快就来到了树下。
“塞拉斯刚才神神秘秘地和我说,你有事找我。”
“是有点事。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叫葛宁克的男人有什么问题?”梅拉打量着莱克斯平静的脸色,问道。
听到梅拉的话, 莱克斯的眉毛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也对葛宁克有所怀疑。
接着莱克斯转念一想,哪怕明知对方有问题也敢带回小木屋来,这才是梅拉的作风。
更何况人之所以畏惧潜在的危险,往往是因为怀疑自己没有解决危险的能力。
梅拉从来都对自己格外有信心。
哈,还真有问题。
哪怕莱克斯还什么都没说,梅拉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说说看吧?你觉得他哪里有问题?”梅拉倒是好奇。
“他衣服上的那排纽扣是五年前在王城中比较流行的款式,说明他要么是一直居住在王城,要么是五年前曾在王城待过一段时间。”莱克斯道。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连这种细节你都关注?”梅拉疑惑。
莱克斯:“……”
该怎么和梅拉解释呢,这说来就有点话长了。
最开始,这种款式的纽扣是出现在王宫的一位侍女身上。
王宫的侍女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平民出身,大多是因为有一技之长而被选中,一类则是贵族出身,进入王宫的理由各不相同。
而这位侍女,就是一名伯爵的次女。
听说她是为了逃避不喜欢的未婚夫才选择进入了王宫之中,盼着自己年纪大了,她的未婚夫会主动向她的父亲提出解除婚约。
然而长时间离开家乡,难免怀念。
于是她特地花大价钱找了裁缝,用她家乡特产的小贝壳细细地打磨,做成纽扣缝到了衣服上。
这样奇特又好看的纽扣自然引起了她贴身伺候的伊莱雅的注意。
伊莱雅很喜欢,立刻让裁缝照着这个款式为她做了一条华丽的裙子,在下一次的王宫舞会上穿着它惊艳亮相。
舞会过后,类似样式的纽扣很快就在底下人之间刮起了一阵潮流,找不到这样的贝壳,就用别的材料代替,还便宜了不少价钱。
当莱克斯看到斐南基露出来的领口上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纽扣时,还让他揶揄了两句,于是印象更加深刻。
“原来是这样。”梅拉懂了,就像税务官的妻子在晚宴上露面的妆扮也总是引起其他人争相模仿一样,都是为了追逐更加有权有势的人的一种手段,那就是将她捧成人群的中心。
尽管梅拉一直觉得往脑袋上插五彩缤纷的羽毛是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但是格温蒂尔告诉我,她是在北方领地遇到的葛宁克,那时候他差点让人强行抓去当了庄园里的奴隶。假如葛宁克曾经在王城生活过的话,他又为什么要离开呢?”梅拉将话题拉回到了葛宁克的身上。
“一般有两种可能。一,他不得不离开;二,他主动选择了离开。”莱克斯分析道。
到底葛宁克属于一还是二,其中的处境可大不相同。
主动离开的理由或许有很多种,譬如谋求更好的生活、发达的机会之类的,但若葛宁克是不得不离开王城,那他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保命才这么做。
梅拉还在思索哪种可能性更大些,莱克斯却忽然道,“说起来,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熟悉。”
“你是指他那张被胡子包裹得压根看不清五官的脸吗?”梅拉欲言又止。
“不,当然不是。”莱克斯否认道。
非要他说的话,大概是一种感觉?即他们绝对见过的感觉。
“你的话给了我一些灵感,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为了防止你将他认出来,才故意留了这样又厚又密的胡子?”
如果是这样,梅拉不由得催促莱克斯快多想想,到底是在哪种情况下与葛宁克见过面。
“然后,莱克斯就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迫使他当年不得不逃入黑暗森林的人,你是那伙追兵的领头者,没错吧。”梅拉盯着葛宁克道,语气十分笃定。
夜色之中,亮起煤油灯的小木屋是方圆数里唯一的光源,昏黄的光线照在经年的木头上,让上头的深棕色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可惜对被绑起来的葛宁克来说,这应该不算一个多么美好的场景。
心情或许也和他当年领着一队人马追着年幼的莱克斯,望着高高在上的王储殿下狼狈逃窜时的自鸣得意掉了个个。
“所以你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伊莱雅难道没有给你们一点好处吗?毕竟你们可是替她消灭了一个大麻烦啊。”梅拉不解。
尽管莱克斯其实好好地活在黑暗森林里,但伊莱雅和其他人又不知道,在他们的眼里,莱克斯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伊莱雅王后并不相信莱克斯王子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葛宁克也懒得再隐瞒下去,反正他就算把事情全盘托出,也影响不到那个在王宫里呼风唤雨的女人。
而无论有没有葛宁克这一桩多出来的意外,莱克斯与伊莱雅也迟早都是要对上的。不死不休。
“她不信?为什么?”梅拉与莱克斯对视了一眼。
“因为我们没有将莱克斯王子的人头拿回去。”葛宁克答道。
他的目光变得悠忽,落在半空中,却又仿佛并不是在看某一样东西。
他的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面见伊莱雅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葛宁克领着手下退出了黑暗森林,来不及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返回约定好的地点与大部队汇合。
见到他们两手空空地回来,为首的男人皱起了眉,他骑在马上,视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缓缓地扫过了葛宁克与他身后众人的脸庞。
“葛宁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放跑了一个十二岁的小鬼。”
“没有放跑,我们追着他进入了黑暗森林,亲眼看到比一座小山还大的黑影从上空掠过,那是女巫的宠物,他活不下来的。”葛宁克解释道。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能在女巫手下侥幸活下来,说不定那会儿女巫恰好心情好呢?但作为王室血脉的莱克斯,绝对没法从女巫手中讨得了好。
“哼。”男人傲慢地冷哼一声,“这话你留着给王后殿下解释吧,说不定看在西维里殿下的面子上,她会愿意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葛宁克怀揣着忐忑进入了王宫,若是伊莱雅王后,或许并不像男人说的那样会对他们不满呢。
然而听到葛宁克的说辞,伊莱雅唇边的笑意开始凝结冷意,“你是说,你们明明可以继续追下去,将他的人头带来给我,让我的孩子彻底坐稳王位,结果却因为怕死而将他的生命留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巫做决断是吗?”
“……王后殿下,”葛宁克艰难地开口,“我相信只要有机会,没有一个女巫会选择放过努伦格尔的后代。”
相信整个王国里,没有比女巫更希望所有姓努伦格尔的人全都死光的存在了。
“那你们就更加不能被原谅了。”
伊莱雅敛起笑意,目光沉沉,刀子似的落在葛宁克的身上,“谁都知道女巫们的手段是多么层出不穷,万一那个女巫拿莱克斯对我的西维里下手该怎么办?”
尽管伊莱雅对占着本应该属于她儿子的王位的莱克斯完全称得上厌恶,但不可否认莱克斯与她心爱的西维里是至亲兄弟,他们的身上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若是女巫用这一半的血脉威胁到她的小里尔……
“我们愿意将功折罪,重新去一趟黑暗森林!这一次,绝对会带着莱克斯殿下再也无法威胁西维里殿下的证据回来见您!”
察觉到伊莱雅漂亮的金眸中划过一抹危险的杀意,葛宁克心中大惊,赶紧抢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后背不住地冒着冷汗。
如果伊莱雅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至少,至少他找机会吩咐过的人还能带着其他人一起逃离王城,保住一条命。
“好啊。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做不到就把自己的人头拎回来见我也行。”
坐于上首的女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轻飘飘地落下这么一句话。
换来葛宁克激动地抬头。
第43章 第 43 章 两百收加更,双章合一……
等到葛宁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原本站在下首另一侧的男人看向伊莱雅,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要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伊莱雅的手下如今并不缺人。
因她若是想要解决莱克斯,完全可以另外派人,而不是相信一群已经退缩过一次的懦夫。
“凯尔多, 若是你的哥哥安东尼奥站在这里, 他一定不会向我问这样一个蠢问题。”伊莱雅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裘德家族中靠谱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属于养尊处优的蠢货, 其中安东尼奥和凯尔多已经算是伊莱雅费尽心思挑选起来的帮手。只不过和安东尼奥比起来, 凯尔多简直像个没心眼的直肠子。
这样的性格有利有弊。
优点是无论伊莱雅吩咐他任何事情, 凯尔多都能毫无异议地照做。缺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一旦碰到这种时候, 总需要伊莱雅为他仔细地解释一番。
“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只不过为了确保下一次不会再有其他人像他们一样,胆敢拿这样的结果来糊弄我,留下他们, 让其他人看看他们的下场, 才能真正生出畏惧之心,以后全力以赴地完成我吩咐的任务,不是吗?”
“没见过鞭子的马是不知道痛的,人也一样。”
伊莱雅拨弄着颜色艳丽的指甲,神情冷淡。
无论葛宁克嘴里怎样为自己开脱,什么莱克斯落到女巫手里必死无疑,哪怕没有遇到女巫, 中了他们射出去的箭后也不可能带着一身伤活下来——这些对伊莱雅来说都不重要, 她只想要看到莱克斯被剑切下来的头颅,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只要莱克斯有万分之一生还的可能,伊莱雅始终悬着的这颗心就不可能彻底放下来,同样的亏她已经在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身上吃过了, 她决不允许自己在莱克斯身上失手第二次。
若是莱克斯有朝一日回来,想到这一可能的伊莱雅微微眯起眼,哪怕西维里早已成为了新的王储,也未必能争得过他。
要知道莱克斯最大的优势,不是有素有贤名的宰相作为老师,也不是有忠心耿耿的骑士长护卫在身侧,而是他身为努伦格尔九世的长子,拥有最名正言顺的继承权。
所以,西维里的王位要想坐得稳,莱克斯就绝对不能活下来。
“你明天早上带着人埋伏到王城之外的小道上,先解决了葛宁克他们,再去黑暗森林处理掉莱克斯,如果他确实还活着的话。”伊莱雅冷冷地道。
“没问题。”凯尔多点头应下。
“只不过,要是遇到了女巫该怎么办?”凯尔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一个女巫而已,你多带点人就够了,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能被剑砍死,也能用箭射死。”
伊莱雅可不像普通人一样,对传说中掌握各种神奇手段的女巫感到分外畏惧,毕竟她曾在教会的地牢里见到过真正的女巫。
长时间没有打扫过的地牢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缎面做的鞋底踩在地上,甚至有黏腻的触感传来。
地牢中央,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手脚被固定在墙壁上的锁链锁了起来,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更没有抬头来看。
也不知道是没力气看还是压根懒得看。
伊莱雅如今还能回想起女人被用尽手段折磨时,发出的无能为力的惨叫。
她闭了闭眼,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不管是女巫还是什么,任何人只要有弱点,那就一点也不可怕。
“好了,你快去准备吧,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小里尔了。”
伊莱雅从台阶上走下来,曳地的裙摆从凯尔多眼前经过,最后化作一抹流动的红色,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
“我和手下们在王城外的小道上被凯尔多带人埋伏,当时大家只顾着拼尽全力突围,逃往了各个方向,最后我费尽心思也只找到了另一个人,和他一起前往了雅兰特领。”
“雅兰特领是?”梅拉看向莱克斯。
“是位于北方的一个小领地,以贫瘠的土地而出名。听说在雅兰特领的土地上种一亩土豆,第二年的收成还不到两倍。”
莱克斯简单地为梅拉介绍了一下雅兰特领的情况。
即使是土豆这样产量大、易种植的作物,在雅兰特领的土地上也没法填饱一个五口之家的肚子,足以见得雅兰特领的土地是真的不适合用来种植。
如果不是因为王国的法律规定了平民不能随意更换生活的领地,恐怕雅兰特领的人早就跑光了。
因此葛宁克带着人在雅兰特领安顿下来,倒也平安无事地躲了好几年。
大概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自愿往这破地方跑吧。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开雅兰特领呢?就这么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不好吗?”
梅拉的视线移回到葛宁克的脸上,所以这一脸又厚又密的大胡子果然是为了隐瞒身份吧。
“因为哈威杰,那个跟着我到雅兰特领的手下,三个半月前被领主的人给带走了。”葛宁克闭了闭眼,声音闷得像是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快要透不出气来。
三个半月前,雅兰特领,光秃秃的枝丫顶在头上,压根挡不住炽热的阳光。
葛宁克走在山间,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一口正在冒烟的锅里,烤得身体里的水分都要干涸。
明明才五月中旬,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么的热。
葛宁克擦了擦满脑门的汗。
因为雅兰特领的土地格外贫瘠,在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树木也又瘦又小,甚至还没到秋天,就将为数不多的绿叶掉了个干净。
因此他竟然连一小片能够遮阴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没想到,当葛誻膤團對宁克回到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时,面对的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哈威杰被领主的人给带走了。
“菲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葛宁克急忙问讷讷地站在一旁,神情哀戚的女人。
女人对上葛宁克焦急的目光,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葛宁克大哥,哈威杰表哥是为了我才自愿被带走的。”
女人的身后,刚刚成年不久,却瘦骨伶仃得像是根本没长大似的少年开口道。
“刚才突然有一群人闯进村子里,说领主大人打算征集人手去干一件重要的活,丝毫不给我们求情的时间,就让村长将各家的成年男人叫出来,站成一队,准备带走。他们说,每家至少得出一个人,哈威杰表哥于是顶替了我的名字,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葛宁克听了这番话,还来不及反应,菲妮却一把挡在了少年的面前,隔开了他们,“这事你别怪哈鲁,我也舍不得哈威杰,但哈鲁如果被带走了,就铁定活不下来了。”
反倒是哈威杰,好歹从前是能被选上王宫作为侍从的,无论是身手还是身板都比弱不禁风的哈鲁强多了,换做他去,说不定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葛宁克哑然,却说不出半句指责菲妮的话。
毕竟菲妮对葛宁克和哈威杰,是有收留之恩的。
当初葛宁克和哈威杰侥幸逃出来后,商量着到哪个地方能躲个几年,把这阵风头躲过去再说。
“不如去我姨妈那吧。”哈威杰主动提议道。
他说他母亲有个关系很远的小表妹,当年嫁到了雅兰特领,那地方离王城十分遥远,又穷,鲜少有生面孔出现,不过有他的姨妈作掩护,一定比在其它地方被认出来的风险小多了。
见识过伊莱雅的赶尽杀绝之后,葛宁克也觉得雅兰特领不错,于是在哈威杰的带领下敲响了菲妮的家门。
这是一栋从外表来看十分破败的房子,屋门亦老旧得不像话,能留存至今大概是托了雅兰特领鲜少刮风下雨的福。
葛宁克甚至能从门上的破洞看到一道人影走近,“吱呀”一声开了门。
面对突然找上门的外甥和外甥的同伴,菲妮尽管面露难色,却并没有拒绝他们留下来。
只不过她的身后,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都是一副饿得面黄肌瘦的模样。
想到这,葛宁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菲妮想要自己的孩子活下来有什么错。
但让葛宁克什么都不做,他也办不到。
所以他决定去找人打听一下,雅兰特的领主征集人手到底打算让他们去干什么。
葛宁克最后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搭上了雅兰特子爵麾下的一名骑士,再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抓来平民,竟然是为了送去黑暗森林,寻找消失已久的莱克斯殿下的踪迹。
“莱克斯殿下……竟然出现在了黑暗森林吗?”葛宁克斟酌着问出口。
他没想到,当年伊莱雅的担心竟然成真了。
莱克斯居然如此命大,带着一身伤都仍然活了下来。
“嗨,谁知道子爵阁下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听说是五年前,曾有人目睹过有着金发金眸的男孩出现在黑暗森林附近。”
至于是不是莱克斯殿下,应该也没人能冒充得了王室独有的外貌。
“五年前?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子殿下一个人真的能在那种鬼地方活下来吗?我看子爵阁下该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
“要我说,我也和你是一个想法,可子爵阁下要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难道还能反抗不成?总之他是铁了心,非要让我们找到莱克斯王子的下落。你别看我现在还能和你在这瞎聊,过两天可就要带着人亲自前往黑暗森林了。”
“唉,从这到黑暗森林起码得走上半个月,也不知道那群胳膊还没你手腕粗的下等人能不能坚持到那时候。”骑士抱怨道。
喝了一大口酒后,他拍了拍葛宁克的肩膀,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探究,“说起来,你这么壮实的体格,在咱们雅兰特领可不多见啊?”
这里大多数人连吃饱饭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像葛宁克一样长出一身的肌肉来。
“嗨,不瞒你说,我那没良心的父亲可不是穷困潦倒的雅兰特领人,在他没抛弃我母亲之前,我还是吃过几年饱饭的。”葛宁克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好在他反应快,飞快地胡编乱造了个身世出来。
原来是被抛弃的私生子。骑士发出了然的笑声,倒也没有怀疑葛宁克是在骗他。
还是那句话,这破地方,除了傻子,谁乐意跑来。
得知具体情况的葛宁克回到了菲妮的住处。
对上那双惶惶不安的眼睛,葛宁克原本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还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那、那哈威杰他还能回来吗?”菲妮问。
“……我也不能肯定。”葛宁克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一个月后,大概就能知道了,在此之前,我们除了为他祈祷外,毫无办法。”
显而易见的,哈威杰并没有回来。
否则葛宁克也不需要再走这一遭了。
他认为是莱克斯杀了哈威杰。
同时他听说雅兰特子爵对这次无功而返的结果感到十分不甘心,还要征集第二次人手,再往黑暗森林去一趟。
菲妮和哈鲁重新陷入惴惴不安之中。
见状,葛宁克下定决心,独自一人上路,打算从源头解决这件事。
只不过没想到外面竟然这么乱,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都能被抓走,要不是幸运地遇上了格温蒂尔,他现在大概已经成了某座庄园里只能埋头干活的奴隶。
或许还要因为手脚不够麻利,吃几记鞭子。
但是,葛宁克就是有这么好运,不仅被格温蒂尔救下,在一路明里暗里地引导她来到黑暗森林之后,竟然还靠她撞见了女巫。
那天晚上,甫一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葛宁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倒不是见色起意,完全是他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身份,毕竟除了女巫外,还有哪个女人胆敢孤身一人地行走在黑暗森林之中。
可傻乎乎的格温蒂尔却相信了女巫的说辞。
算了,葛宁克想,像格温蒂尔这样缺心眼也挺好的,没看见连女巫都对她卸下了防备吗。
于是葛宁克有事没事便要找借口离开,给两人留下了充足的空间。他能感觉到,梅拉似乎对他很是警惕。
与此同时,葛宁克也在试图寻找梅拉的住处。他肯定,莱克斯一定就在那。
葛宁克不是没有尝试过跟踪梅拉。
然而梅拉敏锐得超乎他的想象。
没办法,葛宁克只好换了个法子。
他故意弄伤了自己,试图让梅拉主动提出带他回到住处。
可惜梅拉没有上钩,她似乎只是看在格温蒂尔的面子上,简单地为他止了血。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葛宁克想。
于是他趁梅拉和格温蒂尔不注意,重新将伤口弄出了血,又作出一副放心不下格温蒂尔的模样,让梅拉意识到,救他就是在救格温蒂尔。
果然,梅拉被打动了,带着他们回到了小木屋。
冷不丁看见金发金眸的少年出现在眼前时,葛宁克用了十足十的克制,才压下了胸口的激动,可他的身体却情不自禁地在发颤。
为了防止莱克斯看出他的异样,葛宁克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拒绝了他为他上药。
接下来,葛宁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莱克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曾经高高在上,侍从们前呼后拥的王储殿下,如今竟然在女巫的小木屋里充当一个厨娘。
任由女巫对他呼来喝去。
在享用晚餐前,梅拉将莱克斯叫了出去,两人花了好一阵子才从屋外回来,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期间葛宁克对此不是不好奇,但他却让塞拉斯给缠住了。
塞拉斯说它跟随梅拉在黑暗森林住下后,从未离开过这里,十分好奇外面的世界,接二连三抛出来的问题将葛宁克困在屋子里,不得不参与它和格温蒂尔的聊天。
这时候,葛宁克又开始觉得格温蒂尔这样天真的性格真是烦人了,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竟然能和一只乌鸦聊得有来有往。
好在葛宁克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他躺在冰凉的木制地板上,听到屋内均匀的呼吸声,陡然睁开眼,盯着高空上银色的月亮看了好一阵。
葛宁克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带着人追在狼狈如丧家之犬的莱克斯的身后,那天的月光也是这么地亮。
一切就好像那一夜的重演。
而他来到黑暗森林,重新见到莱克斯,为两人的结局注上句点,就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只要杀了莱克斯,一切就结束了。
葛宁克起身,解下了藏在后腰上的匕首。
然而葛宁克失败了。
莱克斯根本没有睡着,他的身手也比五年前要厉害得多。
葛宁克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莱克斯轻易压制住,原本握在手里的匕首也落入莱克斯的手中,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算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结束呢。
被麻绳捆起来的那一刻,葛宁克不为人知的心底竟然诡异地冒出了一丝解脱。
“可是,”梅拉听了半天,残忍地道出一个事实,“我们并没有见过你口中的哈威杰啊。”
“不如说,那个什么雅兰特子爵派出的人,我们一个都没见到。”
“没错没错!”塞拉斯附和道。
“不可能!”葛宁克不肯相信,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离开了雅兰特领。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说的并不是他们没有来到黑暗森林,而是还没来得及见到我们,就倒霉地没了命。”
说着,梅拉放松地往后一靠,摇椅顿时发出吱呀吱呀摇晃的响声。
“黑暗森林这么大,会遇上怎样的危险都说不定。”
毒蛇、狼群、沼泽、雾瘴,类似的危险数都数不清,没点本事的人进来,只是白白送命。
“说起来,我的宠物曾经捡到过一枚纽扣,和你衣服上的款式一模一样,我想它应该就是从哈威杰身上掉下来的。”梅拉又道。
在雅兰特领呆了五年,像这样由王城的裁缝制作出的好衣服,葛宁克和哈威杰定然是穿了又穿,仔细地爱惜着。
当哈威杰穿着这身衣服来到黑暗森林,是否会想到他的生命就像这枚掉落的纽扣一样滚落到了泥土中呢?
“那您的宠物有见到哈威杰的尸体吗?如果可以,我想再看他一眼。”葛宁克急切地道,眼中含着泡沫一般一戳就破的希冀。
作为失败者,他下意识地将梅拉放到了高位,口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尊称。
遗憾的是,梅拉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好了,我想要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既然他是冲着你来的,那接下来就交莱克斯你来处置吧。”梅拉道。
“好。”莱克斯捏紧手里的绳子,将葛宁克带了出去,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了远离小木屋的地方。
“那么你呢,格温蒂尔,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梅拉看向全程神游在外,被葛宁克抛出来的事实震惊得一愣一愣的格温蒂尔,眼底不免带上了些许怜悯。
“我吗?”作为从头到尾被葛宁克利用了个彻底的人,格温蒂尔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说她刚开始完全是直冲脑门的愤怒的话,随着她听完整个故事,心底却只剩下了五味杂陈。
在这个故事里,她完全是个无辜的倒霉蛋,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撞上了葛宁克,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其中。
要是早知道善良也会给自己找来麻烦,她就——她还是会选择救下葛宁克。
不能因为救了一个坏人就批评善良的行为是错的,错的是坏人才对。
尤其梅拉这一问,让格温蒂尔开始思考以后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更是发现如果没有葛宁克,她未必能一路安全地走到今天。
停停停,不能再想葛宁克了,格温蒂尔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葛宁克这个人彻底从脑子里晃出去:
“我打算先离开黑暗森林。”
然而这事光靠她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
格温蒂尔大着胆子问道,“你能帮我吗?”
“当然可以,”梅拉答应得很痛快,“如果你需要,我会让莱克斯将你送到森林的边缘,到时候你想往哪里去都随你的心意。至于护送的费用,只要一枚金戒指就好。”
一枚金戒指!格温蒂尔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肉疼,这会儿她身上还剩下的首饰可不多了。
见她犹豫,梅拉慢悠悠地补充道,“这可比你救下葛宁克要便宜多了。”
格温蒂尔顿时觉得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被人狠狠地补了一刀。
女巫果然是邪恶又残忍的存在!她的良心压根不会痛吗?
格温蒂尔咬牙切齿地想到。
第44章 第 44 章 [莱克斯剧情居多]
为了能够顺利地离开黑暗森林, 格温蒂尔还是忍痛从身上摸出了一枚金戒指,交给了梅拉。
这个办法还是葛宁克教她的。
葛宁克说首饰盒又大又显眼,容易被人盯上,不如将盒子丢了, 把剩下的首饰分散藏在身上, 这样就算遇上意外,也不至于一点活命的东西都留不下来。
格温蒂尔走后, 梅拉将金戒指放在阳光底下, 泛起了耀眼的光芒。
塞拉斯在一旁, 眼睛都看直了。
“好漂亮的戒指……”
对塞拉斯来说, 只要够亮、够大, 那就是世上最美丽的宝物。
可惜这枚戒指是格温蒂尔交给梅拉的,它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犯犯眼馋。
“塞拉斯,收收你的口水。”梅拉漫不经心地瞥去一眼。
塞拉斯下意识地照着她的话去擦嘴角, 结果发现被骗了, 它的嘴角明明什么也没有。
梅拉发出一声轻笑,将戒指与发带搁到了一起。
梅拉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这么多年仅有一条发带,用来在她嫌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身后太碍事的时候,简单地把它们扎起来。
梅拉扎头发的手艺同样糟糕,好在她只需要不会有头发不小心掉到装满药水的瓶子里就好。
与此同时,梅拉倒是有一个专门用来装钱的盒子, 里头塞得满满当当, 最上层的银币也遮不住底下若隐若现的金光。
可惜按照她前不久才从格温蒂尔嘴里知道的物价,这一盒子钱币的价值简直缩水得厉害。
也不知道莱克斯若是成功夺回王位,能不能让钱币重新变得值钱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梅拉头也没回, “把人送走了?”
“嗯。”莱克斯应道。
用过早餐之后,莱克斯就按照梅拉的吩咐,将格温蒂尔一路带到了森林的边缘。隔着一层层树影,已然能看到属于外头小道上的一点泥黄色。
格温蒂尔和莱克斯没什么交情,自然用不着像她和梅拉似的道别,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往外奔去。
莱克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格温蒂尔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兀自盯着视线之中那点土黄色出神。
这些年,哪怕已经熟知从小木屋离开黑暗森林的路线,莱克斯却从没有一次主动来到过森林的边缘,这一次倒是误打误撞地来了。
离开的出口近在咫尺,莱克斯的脚步动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他要回到小木屋。
看到梅拉熟悉的背影那一刻,莱克斯心中的恍惚突然沉了底,仿佛绑住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对了,你还没说昨晚是如何处理葛宁克的呢?”梅拉好奇地问。
尽管昨晚莱克斯是带着绳子独自走了回来,但梅拉却不像格温蒂尔一样,飞快地脑补了不少可怕的画面,她能肯定,莱克斯并没有对葛宁克做什么。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
果然,莱克斯道。
比起除掉一个试图杀害自己的人泄愤,莱克斯对葛宁克实际上另有安排。
他告诉葛宁克,若是他愿意回到雅兰特领,想办法混到雅兰特子爵身边,他可以放过他这一回。
“我相信雅兰特子爵不会拒绝一个难得送上门的好用的帮手。做贵族的侍从,这件事你应该并不陌生,不是吗?”莱克斯紧紧盯着葛宁克的眼睛。
也是到了这时候,葛宁克才发现莱克斯的气势与在小木屋中时陡然一变,被莱克斯这样盯着,竟然令他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做惯了低位者,骨子里天然就对上位者有控制不住的惧意。
所以,这位曾经的王储,先前那副冷淡乖顺的模样是故意装给女巫看的吗?葛宁克忍不住怀疑到。
莱克斯才懒得管他在想什么,他的耐心在对梅拉之外的人都显得不太充足,见葛宁克不回答,匕首往前挪了半分,在葛宁克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
“我愿意为您做事!”葛宁克能感觉到如果自己不答应,莱克斯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忙惊呼道。
也是,如果他不愿意帮莱克斯做事,那他和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树枝有什么区别,都是对莱克斯来说无用的东西。
“但是,我在雅兰特领没有一个正常的身份,能够用来接近雅兰特子爵……”见莱克斯停下手中的动作,葛宁克又道。
“你不是可以学习你的同伴哈威杰,顶替别人的名字吗。”莱克斯冷淡地给出办法。
其实也是哈威杰的做法给了莱克斯灵感,换做别的领地,这样冒名顶替的事情大概率根本行不通,但哈威杰能成功,就说明雅兰特领从上到下都比他想象的要好操作得多。
难道当初带哈威杰走的那些人,看不出他不对劲吗?无论是从身材来看还是年龄来看,哈威杰都和真正的哈鲁相去甚远。但他还是被带走了,意味着对那些人来说,人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才重要。
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领主,自然压制不住手下。莱克斯的眼神一暗,想起了许多年前斐南基对他的教导。
“殿下,以您的身份和权势,天然就有许多人围绕在您的身边为您做事,但您得明白,我们服从的是权威,而并不是您这个人。”
至于斐南基的未尽之言,莱克斯也想得很清楚,若是没办法让底下的人真心服从他这个人,一旦他失势,他就会立刻变得孤立无援。
这对一名王储,乃至未来的国王,都是十分致命的。
“……具体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我希望你不要白白浪费我给你留下的这一条命。”
莱克斯将绳结抽开,原本绑在葛宁克身上的绳子顿时掉在了地上。
“等到我成功混到雅兰特子爵身边之后,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呢,殿下?”
离去前,葛宁克踌躇地叫住了莱克斯。
听到那声久违的“殿下,莱克斯并不曾回头,只留给葛宁克一个背影。
月光照在莱克斯的背上,清冷而孤傲。
“若是有必要,我会再联系你的。这期间你只需要当一双眼睛,替我看见在雅兰特领所发生的一切。”
说完,莱克斯不再管身后一脸纠结的葛宁克,带着绳子回到了小木屋。
格温蒂尔往他的身后一看,没发现葛宁克的身影,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倒是梅拉一如既往,打了个哈欠,说着总算可以好好睡觉了,于是就重新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这回她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等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要问莱克斯,有关葛宁克的去向。
听到莱克斯说放葛宁克离开了,梅拉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问。
要知道当年才十二岁的莱克斯,就已经展露出了他博大的胸怀,只要能为他所用,他甚至可以邀请一名立场不明的女巫加入自己的麾下,也不怕她偷偷给他下黑手。那么他放走一个曾经差点害他没命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反倒是莱克斯心念一动,“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放他离开?”
梅拉奇怪地看了莱克斯一眼,“我知道这个做什么?”
反正莱克斯这么做的理由梅拉不用猜都能知道,无外乎是为了他半年后离开黑暗森林后做准备。
可这跟梅拉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会跟着莱克斯一起离开。
不过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梅拉对莱克斯眨了眨眼,“如果你需要分享的话,我倒也不介意你来找我聊聊,毕竟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黑暗森林,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会泄密了。”
莱克斯忽然没了声音。
他垂下眼帘,光线顺着深邃的轮廓描摹他精致的五官,却描绘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梅拉笑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
只不过在她需要微微踮起脚的那一刻,梅拉突然意识到莱克斯好像又长高了。
少年的身高像拔地而起的杉木,一寸寸生长,连带着下颌的棱角都逐渐变得锋利,仿佛一柄渐渐冶炼完成的长剑,只待出鞘。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的话在不高兴吧?可抢回属于你的王位,向当初陷害你的人复仇,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既然迟早是要分别的,我提前说出来也没问题吧,不要那么小心眼啦。”
梅拉说着,从桌上端起一盘洗干净的刺莓果,红彤彤的果子滴溜溜地在雪白的盘子里滚动,看着格外讨喜。
“张嘴。”她挑了一颗最大的,塞到莱克斯嘴里。
“好吃吗?”梅拉笑吟吟地问。
莱克斯下意识一口咬破果皮,顿时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汁水。
明明是他亲手一颗颗挑出来,认为绝对不会太酸以至于难吃到让梅拉皱眉的果子,此刻却在他的舌头上泛起惊涛骇浪一样的酸涩。
莱克斯觉得梅拉说得没错,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但梅拉却好像并不为这终要到来的分别而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毕竟在她的眼里,她和莱克斯根本不会有长远的未来,他们注定只能相处这一场。
“挺好吃的。”莱克斯评价道。
“我也觉得你挑果子的眼光非常不错。”梅拉喜滋滋地给自己也挑了一颗又一颗的刺莓果,一口下去满是丰沛的汁水,在嘴里酝酿出清爽的口感。
“要再来一颗吗?”梅拉问。
她这算是在哄他吗?莱克斯不知道。
或许是吧。
即使梅拉哄人的手段根本算不上高明。
“嗯。”莱克斯稍微低下头,咬住了梅拉递来的果实。
即使再一次尝到酸涩的味道,他却甘之如饴。
第45章 第 45 章 [梅拉与艾莉卡的过去]……
梅拉久违地来到了小木屋的地下室。
平时除了莱克斯会定时拎着掸子下来清理书籍之间的落灰之外, 梅拉鲜少光顾地下室,盖因她早已将书上大多数的内容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实在没必要再靠翻书验证,多此一举。
今天则是个例外。
梅拉咬着笔杆想了半天, 愣是没想起来多年前曾看到过的某个冷僻咒语, 于是她摘下挂在墙上的钥匙,找到了地毯下隐秘的木门。
只见灰色的钥匙插进锁眼里, 轻轻一扭, 梅拉的耳边顿时响起了“啪嗒”一声。
好了。
梅拉拉住拉环, 费了点力气, 总算将厚重的木门拉起, 露出底下通往幽深的台阶。
借着窗外漏进屋里的光线,梅拉顺着台阶往下走。
地下室内,一座座堆叠得歪七扭八的书山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梅拉不得不偶尔踮起脚, 偶尔俯下身,一一查看书籍上的书名。
最终,梅拉从狭窄的缝隙钻进去,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拿着它从地下室走出来,梅拉将木门推回去,重新上锁,整理好地毯, 这才走到椅子前坐下。
将册子往桌上平平一摊, 梅拉在扉页看到了尚且稚嫩的字迹。
一笔一划,都能看出字迹主人在书写时的认真。
“咦,这字怎么看起来像你还是个孩子时写的?”塞拉斯好奇地溜达过来,不忘带着它刚剥好的一小碟花生米。
“这就是我九岁时写的册子。”梅拉答道。
“哦?快让我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塞拉斯听了, 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非要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怼着册子看得仔细。
“……喷嚏咒、打嗝咒?痒痒咒、狂笑咒?等一下,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塞拉斯瞪圆了眼睛,只觉得这些咒语简直是专门为了整蛊而生。
梅拉却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显得十分得意,“别看它们好像只能拿来恶作剧,但当年可是帮我教训过不少讨厌的家伙呢。”
梅拉口中“讨厌的家伙”,指的当然是白松镇上的人。
大人们兴许还要为自己的行动扯上一层合理的遮羞布,譬如他们不会明着说梅拉的坏话,只会委婉地以为梅拉好的名义提醒威普多,应该少让梅拉与草药和脏兮兮的伤口打交道。
瞧瞧昨天梅拉抱着一只受伤的兔子公然招摇过市,兔子身上的毛发都被血糊住了,梅拉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害怕,这副冷酷的模样可真让人吓一跳。
相比之下,孩子们的恶意却是实打实的毫不掩饰,他们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到一起,守在梅拉必定经过的路上,等着梅拉在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发出或高或低的窃笑声。
还有含着坏心眼的小混球,会搞怪地喊胡乱给梅拉起的绰号,接着赶在梅拉的视线扫过来之前一哄而散。
梅拉冷漠地收回视线,照旧我行我素地沉浸在草药的世界中,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送出去。
她才不要跟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明白的笨蛋计较。
如果说前者的酸言酸语,威普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轮到后者,他虽然不清楚梅拉在暗地里受到了怎样的奚落,但看到梅拉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难免升起作为一名父亲的担忧。
“梅拉,你要不要和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一起到山上捡松果?”威普多语气温和地问道。
他希望梅拉可以交些朋友,这样总不至于感到寂寞。毕竟他负责整个镇的病人,实在没法整日将注意力放到梅拉的身上。
“算了吧,我可不想因为一条发带卷入她们谁的战争之中。”
梅拉一眼看透威普多的想法,可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再说了,她宁可和苏珊家刚出生的小羊玩,也不想搭理隔壁詹森家的孩子们。
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的缘故,詹森太太是个惯爱偏心眼的母亲,她只会给最喜欢的孩子买礼物,对其他孩子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导致家里的孩子们时常为了一条发带、一颗糖果吵得快要打起来。
与此同时,隔壁梅拉每天都能换不同颜色的发带,偶尔还能拿出糖块喂给老布吉的马,简直让詹森家的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也是最讨厌梅拉的孩子。
等到再长大些,调皮的男孩们还会故意来扯梅拉的辫子。
尽管他们往往十次里只有一次得手,但频频来找麻烦的行为还是让梅拉烦得不行。
后来,梅拉在山上遇到了艾莉卡,主动询问女巫有没有专门用来整蛊的咒语。
“那可太多了,喷嚏咒、痒痒咒、狂笑咒……”艾莉卡一口气数了十来个咒语,问梅拉想学哪个。
梅拉想了想,打算一次性学三个咒语。
“好吧,大胃口的姑娘,听好了。”
艾莉卡毫不停歇地一连念了三串咒语,接着也不管梅拉有没有记住,便合上了眼睛小憩,一副无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模样。
梅拉记住了咒语,高高兴兴地下了山。
接着每一个试图对她冷嘲热讽的家伙忽然就浑身发痒,不得不四处抓挠,动作十分滑稽;还有的家伙开始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最后还有人疯狂地打嗝,掐住喉咙也无济于事。
梅拉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愉快地踏入了家门。
“梅拉,苏珊家的小羊好像病了,她刚才想来找你帮她的小羊看看,可惜你正好不在家,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威普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锅刚煮好的土豆。
“那我拿两个土豆去看看她吧。”梅拉想了想,用一块干净的布裹着两颗热乎乎的土豆,再挎上她的小篮子,就这么往苏珊家走去。
*
“说起来,莱克斯你在王宫里的时候有过玩伴吗?”
梅拉今天让小册子勾起了一些有关童年的回忆,不禁好奇起了莱克斯的过去。
莱克斯对着木头敲敲打打的动作一顿,“……我没有玩伴。”
非要说的话,每日陪伴在莱克斯身边的只有斐南基和切尔各,两人分别占据了莱克斯上午和下午的时间。
和斐南基需要教导莱克斯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储相比,切尔各教给莱克斯的内容就简单多了,两人通常往习武场上一站,切尔各丢给莱克斯一把木剑,就让他开始随意地进攻。
等到莱克斯筋疲力尽之后,切尔各再一一指出他刚才做了哪些无用之功,白白浪费力气在了哪些地方。
若是这么指点后,莱克斯下次还犯类似的错误,切尔各就会一比一地复刻莱克斯的攻击,重新招呼到他的身上,让他身体力行地体会哪一下会疼得厉害,哪一下还能忍受。
到时候,莱克斯自然会清楚应该怎样又准又狠地挥剑,攻击敌人的要害。
“……听起来你的骑士长好像打人很狠的样子。”梅拉抚了抚肩膀,无端的打了个寒颤。
不对,她要问的不是这个。
斐南基和切尔各充其量只是莱克斯的大臣,和真正的玩伴相去甚远。
“难道你就没有一些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我父王那一代活下来的孩子并不多,除了两个姑姑,就只剩一个常年病弱的叔叔。”莱克斯道。
莱克斯的两个姑姑分别是纳伊芙公主和碧妮丝公主,她们一个嫁给了拜亚德伯爵,一个还没来得及寻觅到心仪的未婚夫就生了一场重病,连王宫里的医士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碧妮丝公主虚弱地躺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至于莱克斯的叔叔,杜瑟公爵,则一直待在领地中养病,听说每年的冬天他甚至虚弱到下不来床的地步。
而努伦格尔九世硕果仅存的这两位兄弟姐妹,纳伊芙公主自然和拜亚德伯爵恩恩爱爱地生了不少孩子,但莱克斯每回见到他们,都只觉得他们继承了拜亚德家族一脉相承的愚蠢自大,懒得同他们打交道。
至于杜瑟公爵,他的身体都弱成这样了,自然连继承人都没有。
在莱克斯的记忆中,甚至没怎么见过这位叔叔,只记得家族画像上的男人眉眼秀气,有着与努伦格尔这一姓氏截然相反的文弱气质。
“凳子做好了。”莱克斯将最后一根削好的木头嵌入小刀凿出来的孔洞之中,用了点力,确认新做好的凳子是结实的才递给了梅拉。
梅拉没有丝毫不放心地往上一坐,给出评价,“好像有点高了。”
“那我再将凳腿砍短一点。”莱克斯颔首,按照梅拉的要求将这个小凳子修到了她满意的程度。
“啧啧啧。”塞拉斯砸吧着嘴路过两人,只觉得莱克斯在梅拉无理的要求下逐渐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厨娘、一个木匠、一个裁缝等等。
假如他未来做不成国王,靠着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手艺应该也饿不死自己。
“你又在搞什么怪。”梅拉一把揪住塞拉斯的后脖颈,拎了起来。
忽然,梅拉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的视线扫过塞拉斯的全身,最终停留在它的嘴角。
塞拉斯的嘴角很干净,但梅拉却能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可什么都没干!”塞拉斯在梅拉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一慌,张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它不张嘴还好,一张嘴,那股香气直接飘了出来。
“塞拉斯!你是不是刚才躲在屋子里偷偷地吃了果酱!”梅拉十分笃定。
一点让塞拉斯撒谎的余地都没留。
塞拉斯闭了闭眼,没想到这都能被梅拉发现,明明它刚才克制着欲望,只吃了两勺果酱,还特地用干净的布洗了洗脸,确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早知道它就不多嘴了呜呜呜。
第46章 第 46 章 [小情侣互动]
“哈, 这枚棋子我吃掉了。”梅拉兴奋地道。
只见地面上有数道或竖或横的线条,组成了一张简易的棋盘,方块大小的格子里则摆着十来个模样各异的木头棋子。
梅拉坐在矮凳上,脚边东倒西歪地放着不少类似的棋子, 都在刚才莱克斯教她下棋时故意让她吃掉的。
“错了, 兵棋不能这么走。”
坐在梅拉对面的莱克斯摇了摇头,将梅拉刚才落下的棋子移回了原位, 却没有直接告诉她兵棋怎样走才是正确的。
他先前已经同梅拉说过一遍规则, 只是她迫不及待地要开局, 看样子根本没记住他讲了什么。
见莱克斯不说话, 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自己来, 梅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重新拿起兵棋碰了碰斜上方属于莱克斯的棋子,试探地问道, “这样呢?”
“那这枚棋子便归你了。”莱克斯道。无疑是在肯定梅拉的做法。
梅拉顿时美滋滋地把属于莱克斯的棋子拎回来, 放到了脚边的棋堆里。
整日闷在屋子里,即使是梅拉偶尔也有感到无聊的时候。
于是梅拉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籍,伸手拦住正好路过的莱克斯,问他有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消遣。
这还真把莱克斯给问住了,他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不是吧,难道除了整日举办舞会之外,你们在王宫里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梅拉有些诧异。
那呆在王宫里可真够无趣的。
“王宫确实是一个无趣的地方, 还没有在黑暗森林里自在。不过……”莱克斯总算想起了那么一个他偶尔会用来和斐南基打发时间的消遣。
那就是下棋。
既然要下棋, 首先得有棋盘和棋子。
棋盘就算了,拿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画一下倒也能用。
但棋子却是必不可少的。
为此,莱克斯拿出了小刀,开始日复一日地拿着木头练习, 试图按照记忆雕刻出像模像样的棋子。
梅拉则一脸新鲜地盯着莱克斯雕刻,“这上头凸起的这块是什么东西?”
莱克斯:“……这是马。”
他纠结地看着手中的棋子,难道看起来不像吗?
“那这个就是骑士啰?”梅拉的目光移到另一枚已经雕刻完成的棋子身上,尽管莱克斯的手艺肯定比不上真正的木匠,但在这些粗糙的造型里,举剑的骑士是他刻得最传神的一样。
“接下来该不会有国王棋和王后棋吧?”梅拉随意猜测道。
莱克斯讶异地看了梅拉一眼,“你猜得没错。”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很难猜吗?士兵的上头是骑士,骑士的上头是贵族,贵族的上头当然是国王和王后了。”
莱克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没有贵族棋。”
“咦?为什么?”梅拉不解。
“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当初创造棋子的人刻意摒弃了贵族这一角色吧。否则这么一块棋盘,哪里塞得下这么多人。”莱克斯沉吟道。
总不能所有格子都塞满棋子,那样该怎么行进呢?
好吧,梅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个挑不出错但也没有惊喜的理由。
接下来,莱克斯花了不少功夫,总算凑齐了一套完整的棋子,于是他将棋子摆好,终于开始为梅拉讲解规则。
听了一会儿,梅拉朝莱克斯伸出手。
“怎么了?”莱克斯奇怪地问。
“腿,蹲麻了,拉我一把。”梅拉幽幽地道。
莱克斯:“……”
他只好充当人形拐杖,让梅拉扶着他,在原地缓解了好一会儿,总算重新恢复了行动自如。
不过,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莱克斯又做了两个矮矮的小凳子。
这不是需要讲究精细做工的活,大体上削一个木板出来,清理掉木刺,再嵌上四条腿就够了。
因此莱克斯做起来的速度很快。
只不过有个塞拉斯在边上不停地蹦来蹦去,试图骚/扰莱克斯干活,“莱克斯!你能不能帮我重新做一根栖杆?这次我要用云杉木,还要再吊绳上缠几朵花。”
“你原来那根不是还好好的吗?没看到哪坏了啊,怎么忽然就要莱克斯帮你做新的栖杆了?”梅拉出手制住塞拉斯,免得它不小心往刀尖上撞去。
“可是那根栖杆都用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想换根新的来用用。”塞拉斯一边说,一边偷觑着梅拉的脸色。
旧的这根栖杆说起来还是当初它自己捡了根树枝回来,央求梅拉帮着削掉杂支,又仔细地清理了木刺,上了一层蜡,这才缠上吊绳挂了起来。
这会儿它开始喜新厌旧,难保梅拉脸色不好。
“知道我会不高兴还非要提出来?你就是故意的吧?”梅拉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塞拉斯。
没想到塞拉斯也学坏了,都会故意出言试探她了。
别看塞拉斯刚才是明着在骚/扰莱克斯,实际上完全是故意把话说给梅拉听的,想借机探探梅拉的态度。
一旦梅拉脸色不对,它立刻就能改口说不要了,莱克斯爱做不做,它不稀罕。
“嘤嘤嘤。”见梅拉看破自己的图谋,塞拉斯恨不得缩成一个球,试图装装可怜。
可惜它不是幼鸟了,重得都能直接压垮梅拉的肩头,装可怜的效果大打折扣。
梅拉把塞拉斯丢到一边去,警告它不要再试图捣乱,她现在就等着莱克斯赶紧把凳子做出来,快点开始和她下棋。
塞拉斯蔫蔫地用翅膀抱住头,态度倒是老实了不少。
直到今天,梅拉终于和莱克斯坐到了对面,棋盘是刚才莱克斯找了块空地画好的,棋子也提前摆好了。
“这几种棋子之间是分别克制的关系。”莱克斯简单地给梅拉介绍了一下棋子之间的规则。
即王后棋可以干掉国王棋和兵棋,却会被骑士棋打败;国王棋可以干掉骑士棋,却会被兵棋打败;骑士棋则理所当然地能干掉兵棋。
“听起来国王棋挺没用的样子。”梅拉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国王棋,毕竟它只能干掉一种棋子。
莱克斯笑了笑,“所以创造棋子的人为了公平,规定骑士棋的数量是最多的。”
只要国王棋先一步清理干净对方的骑士棋,那己方便彻底处于不败之地了。
“我们先来下一局看看。”梅拉跃跃欲试地举起国王棋,头一个就干掉了莱克斯的一枚骑士棋。
这倒是很符合梅拉的性子,她一向勇敢又大胆。
莱克斯还记得他头一回与斐南基下棋,听完规则介绍后,最先动的是兵棋。
兵棋在棋盘中的数量自然是第二多的,而它针对的只有国王棋,拿它探路,即使被吃掉了也对后续的棋局起不了太大的影响。
“殿下很谨慎呢。”斐南基夸赞了莱克斯一句,不出意外地将他送上门的兵棋拿出了棋盘。
现在,莱克斯则将梅拉送上门的骑士棋给拿走了。
第一局,梅拉不出所料地落败了。
甚至没在莱克斯手里撑够一刻钟。
“再来。”
梅拉这回学着莱克斯刚才的走法,先攻克莱克斯的兵棋。
模仿别人的走法正是每一个初学者必过的一关。
既然是模仿对方,对方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洞察为何要下这一棋。
故而很快,梅拉又输了。
她抿了抿唇,眼底燃起一股不服输的暗火,“再来!”
莱克斯自然如她所愿,重新摆好了棋局。
*
王国的东方,弗霍斯特领。
灰发蓝眼的男人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琉璃雕刻而成的棋盘,由各色宝石制成的棋子则摆放其上,其中,王后棋往前走了一步,却无知无觉地陷入了两个骑士棋的包围之中。
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
“请进。”男人温声道。
于是一名身穿甲胄的骑士走进来,面露喜色地向他汇报道,“侯爵阁下,粮食的价格已经稳定下来了,目前已经回落到了六月时的情况。说起来,这场旱灾也是多亏了您愿意拿出大量的粮食,低价卖给各大粮食商人,才没有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男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奥维伦,不必太过夸扬我,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即使我已经不再是王国的宰相,但也不能坐视人们陷入苦难之中,置之不理。”
“侯爵阁下,您倒是有这样高贵的品格,可那伊莱雅王后却为了让她的兄弟上位,硬生生安了个罪名到您身上,让您不得不回到领地,重新做一名无所事事的贵族。”
提起这事,奥维伦显然很是为斐南基打抱不平。
“再说了,她明明早就知道各地干旱,粮食欠收,却故意提前囤粮,在灾情发生时高价卖出,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要是王储殿下还在,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奥维伦。”斐南基再一次叫住了他。
即使语气没有变得多么严厉,却成功让人高马大的奥维伦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抱歉,阁下,是我刚才失言了。”
怎料斐南基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怀念莱克斯殿下并没有错,我也很怀念当初和他一起下棋的日子。”
斐南基定定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忽然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若是莱克斯殿下来下这局棋,一定不会走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当年老国王七世特意控制了领主们所能掌握的奴隶的数量,就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可惜三个月过去,曾经百年的积累一下子就亏空了大半。满地的死灰又要复燃了。”
“您说什么?”奥维伦疑惑地抬头,奇怪,他怎么没听清刚才侯爵阁下说的内容。
“没什么。”斐南基温和地笑了笑,岁月的痕迹在他的眼角温柔地留下了数道浅浅的皱纹,却丝毫没有损伤他的英俊,反而使这张面孔更加富有深邃的魅力。
即使斐南基如今走出去,依然能获得不少正当年华的少女们的青睐。
“好了,事情说完了的话,你就先下去忙其它的吧。”斐南基道。
奥维伦点头应是,很快便退了出去。
于是偌大的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斐南基看向花瓶里插着的新鲜的百合,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就快到莉莉勒斯的生日了啊。”
第47章 第 47 章 [小情侣互动]
塞拉斯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更换了新的栖杆。
莱克斯刚用绳子将杆子挂好, 它立刻兴奋地飞了上去,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似乎在尝试新杆子是否结实。
连梅拉喊它的名字都没听见。
梅拉无奈地看向莱克斯, 却讶异地看到他递过来一只指节粗细的小哨子。
“这是用剩余的木料做的。”莱克斯解释道。
为塞拉斯做一根新的栖杆用不了多少材料, 只不过为了精益求精,莱克斯弄了不少云杉木的木头回来, 最后拿出的成品果然让塞拉斯一看见就爱得不行, 非得抱在怀里用脸蹭了又蹭。
而剩下的一点木料, 便被莱克斯拿来做成了梅拉手中的小哨子。
梅拉试着将哨子放到唇边吹了吹。
尖锐的声音吓得塞拉斯身子一歪, 差点从栖杆上掉下来。
“梅拉你在干什么?刚才那声哨音吹得我耳朵都快炸了。”塞拉斯抱怨道。
“那这样呢?”梅拉换着法子又吹了一遍哨子。
这回倒是好多了, 至少塞拉斯听着不再那么刺耳了。
然而塞拉斯如果能提前知道梅拉之后竟然会对吹哨子上瘾,它这会儿一定会拼了命地劝说梅拉不要将这枚哨子时刻带在身边。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能听见哨音催命一样地响起。
“又、又怎么了?”塞拉斯拖着沉重的身躯飞到了梅拉的面前, 声音十分虚弱, 好像连着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似的,透着股筋疲力尽的意味。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和莱克斯这会儿谁有空帮我个小忙。”
说着,梅拉朝不远处种着蓝色泡铃花的花盆努了努嘴,也不知道她刚才干了什么,花盆里的土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还掉了一地都是。
“我刚才查看了这一株泡铃的根系, 发现新换的土不够透气, 快把它的根给憋坏了,既然你现在有空,就去帮我捉几条蚯蚓来吧。”
原来是想捉几条蚯蚓来松土。
塞拉斯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难的, 它这就去,顺便还能借这个机会躲出去一会儿,省得继续被梅拉的哨音骚/扰。
它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从莱克斯送出了这枚哨子,梅拉就是没事也要给他们找点事来干,重点不在于使唤他们,重点在于找机会吹响哨子。
就是冲狗摇铃铛也没有这样的。
塞拉斯越想越忍不住幸灾乐祸,它离开了,莱克斯就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折磨了,谁让他当时非要送哨子,送点别的什么不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难道不好吗?
即使是莱克斯,大概也受不了梅拉的折腾了,过了好几天,他默默地重新做了支小横笛,总算让哨音消停了下来。
梅拉捧着小横笛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放到唇边,断断续续地吹响了一支曲子。
“这是……”塞拉斯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从梅拉破碎的曲调中听出了几分熟悉感。
“就是你小时候我哼给你听过的安眠曲啊。”梅拉用笛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塞拉斯的脑袋,她吹得有这么难听懂吗?
塞拉斯抱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只敢哼哼唧唧地道,“那你喊莱克斯来听听,看他听不听得出来。”
莫名被卷入的莱克斯镇定地听完了梅拉的瞎吹,一句“我没听过这首曲子”顺利地终结了塞拉斯试图拱火的打算。
“怎么可能,你小的时候难道母亲不给你唱安眠曲哄你睡觉吗?”塞拉斯不信,并且强烈怀疑莱克斯是在撒谎。
“塞拉斯,好好说话。”梅拉这下敲到塞拉斯头上的笛子真的带了点力道,结结实实地让塞拉斯吃痛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莱克斯反而道。
“我刚才有哪个地方说错了吗?”塞拉斯终于从梅拉和莱克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可它扭头看了看梅拉,又看了看莱克斯,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事让梅拉来说不太好,她犹豫了一会儿该怎么和塞拉斯解释,便被莱克斯抢先答道,“我的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是一位人人称赞的王后,她不仅美丽动人、温柔体贴,还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脾气骄横的纳伊芙公主都在她面前表现得服服帖帖的。
然而打从生下莱克斯之后,莉莉勒斯的身体便一下子变得极为虚弱,脸色常年带着些许苍白。
操心太多的事情还会让她的头痛发作。
因此,莉莉勒斯提前给活泼好动的莱克斯找了两位老师陪伴他。
年幼的莱克斯和每一个身强体壮的小男孩一样坐不住,常常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走神去看窗外飞过的蝴蝶,偶尔掠过的飞鸟,就是没法听进去斐南基的教导。
没办法,斐南基只好特意和切尔各更换了教导莱克斯的顺序,先由切尔各在上午带着莱克斯消磨多余的精力,等他累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能安安分分地坐在书房里与斐南基交流。
到了晚上,莱克斯用过晚餐,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自然用不着莉莉勒斯专门来为他唱安眠曲哄他入睡。
当然,莉莉勒斯一定是爱着这个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的,只不过事情就是如此阴差阳错,等莱克斯长到五岁,在斐南基的教导下俨然有了小王储该有的风范,也就更加不需要莉莉勒斯将他当做普通的孩子来哄了。
至于莉莉勒斯去世的消息,哪怕是远在白松镇上的梅拉都听到了风声,听说努伦格尔九世为她举办了一场异常隆重的葬礼,所有贵族应邀前往王城,在教堂里为王后的逝世而默哀。
然后在同一年的十一月,努伦格尔九世马不停蹄地迎娶了新的王后,即现任王后伊莱雅·裘德。
尽管这件事在贵族们的口中议论纷纷,但却没再传到像梅拉这样的平民的耳朵里。
以至于现在还有不少人认为伊莱雅是个不错的王后。
若不是碰到了莱克斯,梅拉更是压根不关心现任王后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只不过,一想到当时才六岁的莱克斯先后经历了母亲的葬礼和父亲的婚礼,任谁的心情都会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
“……对不起,莱克斯,我不是故意想要戳你伤口的。”
塞拉斯听完全情,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向莱克斯道歉道。
“没关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孩子了。”自然不会再困在愤懑的情绪里无处发泄,只能伤害身边亲近的人。
更何况莱克斯很清楚,他的母亲去世那会儿,塞拉斯还只是一只呆在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怎么可能会关心人类的事情。
那会儿它甚至都没遇到梅拉。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点开心的事情吧。”梅拉适时地开口打断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淡淡的悲伤氛围。
每当这时候,她才会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温柔与包容,与平日里少女似的活泼灵动截然不同。
也让莱克斯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梅拉确确实实已经二十六岁了,颦笑间带着成熟的风致。
“你在走什么神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梅拉忽然凑到莱克斯的面前,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她刚刚才重新让塞拉斯恢复元气,贱嗖嗖地开始和她斗嘴,扭头一看,就发现莱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飘忽到了别的地方,仿佛沉入了另外的空间。
“抱歉,我只是在想点别的事情。”莱克斯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许与梅拉的距离。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清梅拉光滑如鸡蛋的皮肤,蹙起的眉头和微抿的唇。
时间好像格外偏爱梅拉,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细细的笑纹随着她的表情偶尔浮现出来,竟然显得更加动人了。
如果让那些苦心追求青春常驻的贵妇人们见到梅拉,一定会缠着她要她交出保持年轻的秘诀吧。莱克斯忽然想到。
梅拉大概会说不知道。
但在莱克斯看来,不用经受婚姻的折磨,不用忍受男人带来的种种麻烦,乃至于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再替他操心一堆事情,或许就是梅拉与任何夫人都不同的地方。
那些贵妇人们表面看着言笑晏晏,可谁的眼底没有埋着苦楚和烦忧呢。
梅拉看着话说到一半又走神了的莱克斯,实在懒得管他了,比起关心莱克斯,她更关心她即将开花的蓝色泡铃花。
一串串铃铛似的小花朝着月亮的方向努力生长着,豆大的清露凝聚在花瓣上,闪烁着点点蓝色的荧光,看起来漂亮极了。
等到了白天,它们又会合上花瓣,似一个个透明的泡泡,还能清楚地看见其中幽蓝色的花蕊。
可惜蓝色泡铃花的花期算不上长,也就半个月左右。
不过今天距离它开花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梅拉可不是会提前替它的凋谢难过的那类人。
*
晚上,梅拉取出莱克斯送的小横笛,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是她的母亲从小为她哼唱过的安眠曲。
也是她曾经用来安抚小塞拉斯的曲子。
尽管算不上多么动听,但塞拉斯还是在这熟悉的曲调中逐渐睡了过去。
莱克斯躺在毯子上,同样慢慢地合上了眼。
确认莱克斯真的睡着了之后,梅拉才停了下来,就当她这是在哄那个年仅六岁,还不懂得如何排解忧伤的小莱克斯吧。
第48章 第 48 章 [杜克瓦托给莱克斯送来……
“哟, 好久不见,你小子长高了嘛。”
一大早,小木屋就来了一名老熟人。
杜克瓦托朝着莱克斯挥了挥手,热情地招呼道。
然而莱克斯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将最后一盘烤松饼端到了桌子上, 便径自坐了下来,开始用餐。
“好久不见, 杜克瓦托,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 一点也没变。”
梅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不小心沾上的酱料, 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一点也没有要起身欢迎杜克瓦托的意思。
“嗨,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变到哪去, 反倒是莱克斯这种小年轻, 真是一天一个样。上次见到他,好像才到我肩膀这么高吧?”
杜克瓦托一面比划了一下,一面熟门熟路地走到空椅子上坐下,仿佛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他说得倒也是实话。
不论男人女人,一旦过了二十岁,会逐年增加的大概只有体重和皱纹了。
当然,保养得好的话, 就会像他这样三十多了仍然看起来一副精神勃勃的样子, 身材也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好像能直接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上次见到他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吧。”梅拉的记忆很好,准确地回想起了杜克瓦托上回来小木屋还是四月份的时候。
那会儿还能称得上一句春暖花开, 四处都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谁能想到到了五月末,情况便开始急转直下,天气热得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忍不下去,甚至是植物枯萎的也不少。
“不过,你看上去也没怎么变,难道女巫还有永葆青春的药水或者咒语吗?”杜克瓦特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梅拉,发现她和七八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不由得怀疑道。
“你猜?”梅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看来是没有了。”杜克瓦托遗憾地道。
相处这么多年他也摸索出来了,一旦梅拉故意露出这样暧昧不定的态度,那指定有点问题。
如果真有这样的药水或者咒语,梅拉只会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然后得意地享受杜克瓦托惊讶的眼神。
“好了,说说你这回为什么来吧?我最近可没有叫你替我跑腿。”梅拉吃完煎蛋,接着拿了个松饼放入嘴里。
“你就是想叫我替你跑腿我也没辙,前几个月外头到处都是买不起粮食活生生饿死的人,为了安全,到处都是锁上的门,街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杜克瓦托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都看不见人,怎么买东西。
杜克瓦托搬到镇子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冷清萧条的景象。
“哪里像你们,吃得竟然还这么好,我前段日子就差没啃树皮去了。”杜克瓦托玩笑道。
说着,他顺势站起来,溜达到桌边,也从盘子里拿了张松饼递到嘴边,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净。
那架势,还真有点狼吞虎咽的意味。
不过梅拉很清楚,以杜克瓦托的本事,还不至于真的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同时她也注意到,刚才杜克瓦托说的是“买不起”,而不是“买不到”。
“前段时间的粮食价格很贵吗?有多贵?”
“以前能买一头驴的价格,现在只能买三袋蚕豆和一袋豌豆。”杜克瓦托抬手给梅拉比了个数,满意地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
“所以如果不想活活被饿死,拖家带口的去给领主当奴隶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杜克瓦托补充道。
他含着嘲意笑了两声,“这几个月,镇上可是空出了不少屋子,可领主的庄园里人却快要多得挤不下了吧。”
“现在呢?”
莱克斯忽然出声,他抬眼看向杜克瓦托,“这样糟糕的情况难道现在竟然没有任何改变吗?”
“有啊,”杜克瓦托耸了耸肩,“听说上个月,东边的弗霍斯特侯爵阁下特意召集了不少粮食商人,很快,一批低价的粮食就运到了周边。有便宜的粮食谁还愿意花钱买贵的,这下其他粮食商人也不得不跟着降价,所以这会儿的情况倒是好多了。”
起码大家不用再纠结到底是苦心维持平民的身份,还是低头去给领主当奴隶,接着世世代代都只能当奴隶。
“弗霍斯特侯爵?那是谁?”梅拉问莱克斯。
“王国的前任宰相,斐南基,就是这一代的弗霍斯特侯爵。”莱克斯言简意赅地答道。
“哟,听起来还是你和切尔各的老熟人啊。”杜克瓦托戏谑地道。
说到切尔各,杜克瓦托总算想起他这回来的目的,冷不丁从屋外拎进来了一大瓶酒,“嘭”的一声放到餐桌上。
“小王子,你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吧?这是我替切尔各给你送来的成年礼物,虽然算不上什么上等的好酒,但也花了我足足两枚金币,你和他都必须欠我一份人情才行。”杜克瓦托贼兮兮地笑道。
“等一下,这到底是送礼物还是做生意,你怎么比我还黑?”梅拉在一旁忍不住道,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莱克斯则看着桌上的酒瓶,发愣了好一会儿,自从通过杜克瓦托送了一把剑来之后,切尔各和他就失去了联系。
据杜克瓦托说,切尔各早已经离开了王城,行踪成谜,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除非切尔各主动找上门来。
切尔各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莱克斯好,既能保护他们和杜克瓦托的关系不被发现,又能替莱克斯引走一部分注意力。
不管是站在莱克斯这一边还是站在伊莱雅那一边的人,都会想若是莱克斯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也要和切尔各汇合,毕竟如今还对他保持忠心耿耿的人,明面上也只剩下了切尔各一个。
而有切尔各在身边,莱克斯的安全显然更能得到保障。作为区区一介平民,却靠着一路挑战别人坐上了骑士长位置的切尔各,其凶悍的武力也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强大。
“切尔各,他,最近有联系你么?”莱克斯看向杜克瓦托。
“当然没有,我哪知道他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杜克瓦托理直气壮地摊手答道。
“要我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总归以他的实力只要不是被几百人围攻就不可能会出事。所以为了庆祝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不如我们提前把酒开了吧,如何?”杜克瓦托下意识的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打算撬开酒瓶上的木塞。
“……这所谓的成年礼物完全是你想喝酒而已吧。”看破了真相的梅拉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把提起酒瓶,转身放入了角落的柜子里。
“小孩子不许喝酒,等到莱克斯真正过了十八岁生日再说。”
“哎哎哎,梅拉,你干什么呢?这可是我送莱克斯的礼物!”杜克瓦托试图挽救一下。
“嗯哼,可我是莱克斯的主人,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说不给喝他就不能喝。”梅拉单手叉着腰,气定神闲地反驳了回去。
杜克瓦托赶紧巴巴地看向莱克斯,暗中祈祷他争气一点。
然而他失望了。
只见莱克斯点了点头,显然是在附和梅拉的话。
“唉!你小子简直是被这坏女人给吃定了,她说什么你都照做,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杜克瓦托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摆手,总算掐灭了那点馋酒的心思。
就是有点可惜,花了这么多钱买的酒,他竟然一口也没尝到,亏了亏了,早知道买瓶便宜的随便糊弄一下算了。
关于杜克瓦托的控诉,莱克斯权当自己没听见,默默地开始收拾餐具。
“行了,我要走了,小王子,来送送我怎么样?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杜克瓦托重新恢复了原来那不正经的模样,笑嘻嘻地对莱克斯道。
他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告诉梅拉他有悄悄话要对莱克斯说,若是梅拉想知道,回来问莱克斯就行,反正别找到他头上。
闻言,莱克斯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转头看向梅拉。
梅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快点把他送走,留在屋子里快吵死了,像八百只塞拉斯同时在叫。”
莫名被点名的塞拉斯无辜地抬头:“?”
莱克斯得到梅拉的首肯,便放下餐具,同杜克瓦托一起走到了小木屋外。
“身板练得不错。”杜克瓦托上手捏了捏莱克斯的肩膀,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切尔各要是看见了,绝对能知道他当初花一点小钱就拜托我来锻炼你到底有多值了。”
切尔各作为骑士的同时,还是负责传授莱克斯武艺的老师,然而他既然没办法时刻留在莱克斯的身边进行教导,只好拜托到了杜克瓦托身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人比切尔各更清楚杜克瓦托的身手其实不比他差,只不过比起成为一名受条条框框约束的骑士,杜克瓦托更宁愿当一名自由自在的猎人。
没钱了就猎点猎物去换钱。
有钱了就到酒馆里点满满一大杯的劣质麦子酒,听其他人大声地吹嘘最近的见闻、闲聊邻居的八卦,或者自己也加入其中。
但让他来教导莱克斯,切尔各很放心。
反倒是杜克瓦托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问切尔各,难道他就不担心他心心念念的小主人会被他带坏吗?
切尔各笑着摇了摇头,“就凭你,想带坏殿下,还不够格。”
杜克瓦托不屑地切了一声,同时开始在心底后悔刚才没有狮子大开口,向切尔各多勒索点金币。
现在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潇洒地离开,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
这些年,杜克瓦托好歹是按照和切尔各约定,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了莱【踏雪独家】克斯。等到莱克斯第一次将他的手反拧到背后,牢牢地制住他的动作,杜克瓦托连忙喊停,承认莱克斯已经不需要他的教导了。
“今后,除非梅拉有事拜托我帮忙,否则我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杜克瓦托道。
十六岁的莱克斯颔首,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滑落。
刚才的比试对莱克斯来说同样不轻松。
甚至他觉得,杜克瓦托若是一开始就尽全力,未必会输。
“行了,我只是负责教导你的身手,可不负责当你的沙袋,凭什么要用尽全力和你打一场,到时候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简直难看得要命。”杜克瓦托嫌弃地道。
接下来,他确实鲜少来到小木屋,即使来,也是为了帮梅拉跑腿。
因此他今天忽然到访时,莱克斯一下子就猜出他一定是受了切尔各的拜托而来。
只不过莱克斯没想到,杜克瓦托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替切尔各给他送礼物。
“切尔各想让你转告我什么?”莱克斯问道。
“哟,还是那么聪明嘛。”杜克瓦托毫不意外莱克斯的敏锐,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切尔各让我转告你,等到你该离开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来黑暗森林接你的。”
“……我知道了。”莱克斯默了片刻,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不情不愿啊,该不会是舍不得梅拉吧?”杜克瓦托托着下巴,渐渐凑近了莱克斯,试图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表情。
莱克斯抬手,挡住了杜克瓦托的靠近,“这些年来,她对我很好。”
因此产生依依不舍的情绪,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人总是容易眷恋幸福的时刻。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身上的责任,还有该报的仇。我一定要回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王位。”
莱克斯抬眸,对上杜克瓦托的视线,眼神深沉似刚出炉,受过锻打的坚铁,还能溅起令人想要退避三舍的火星子。
杜克瓦托无谓地勾了勾嘴角,“不错的决心。不过这种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切尔各听吧,我对什么王位不王位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希望等你成为国王的那天,别忘了欠我的这份人情。”
“我要满满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杜克瓦托竖起食指,目光炯炯地盯着莱克斯。
不料莱克斯摇了摇头,“我的东西就是梅拉的东西,哪怕我未来成为了国王,怎么处置王宫宝库里的东西也应由她来做决定。”
意思是杜克瓦托想要金银珠宝不该找他,该找梅拉才是。
“——我现在严重怀疑梅拉是不是给你喝了什么不听她的话就会死的药水,否则怎么会有人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到这种地步。”杜克瓦托咬牙切齿地道。
他真是对莱克斯无话可说!
第49章 第 49 章 [小情侣互动]
不知多少人期盼已久的一场雨, 终于赶在九月的尾声从天上落了下来,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顶上,自屋檐滚落一帘珍珠串成的雨幕。
不巧的是下雨前莱克斯还呆在离小木屋有些距离的地方,尽管一看到天上聚起了乌云, 他便立刻带着塞拉斯紧赶慢赶地往小木屋冲了回来, 可惜路上还是不小心让雨水沾湿了胳膊与肩胛。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件衬衫就是了。
等莱克斯换完衣服, 就看到梅拉和塞拉斯已经坐在壁炉旁, 各自悠然地捧着一个茶杯正喝着苹果茶。
壁炉燃着一小簇蓝色的火焰, 上头架着一个小小的铁锅, 里头正不停冒着气泡, 烘托着苹果和肉桂的香气。
“莱克斯,你也快来一杯去去寒气吧。”梅拉一面吹着杯子里滚烫的热水,一面抽空招呼了一句。
莱克斯于是也端着满满一杯苹果茶, 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结实的靠背撑起了他的重量,让紧绷许久的肌肉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窗外是绵延的雨声,仿佛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手中的杯子也透过杯壁传递出温暖手心的热度,一层接着一层,在这样的夹击下,实在催人昏昏欲睡。
连莱克斯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分。
梅拉却误会他是困了, 忙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喊他,“莱克斯, 莱克斯,你可千万别在椅子上睡着了,回毯子上睡多舒服。”
“没事,我不困。”莱克斯睁眼,手里的杯子握得稳稳当当,显然一刻也不曾松了力道。
“噢,那好吧。”梅拉转头去给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塞拉斯换了个姿势,顺便将它用翅膀死死抓住的拇指大小的茶杯取了下来。
也许是拖了好几个月的缘故,这场雨下了很久,足足三天三夜,几乎梅拉睁眼闭眼都环绕在雨声之中,天空也总是灰暗的,看不出昼夜更替。
好在三天后,梅拉发现雨停了。
只不过屋外的泥土被雨水泡了这么久,鞋子一踩上去就开始下陷,感觉好像踩在了腐烂的桃子上似的。
梅拉用了点力将鞋子拔出来,更是嫌弃地盯着那满满一圈的烂泥直皱鼻子。
不过在看到草木重新焕发了生机,湿润的树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饿坏了的野兔抓着一大把四叶草疯狂塞进嘴里,连看到梅拉一行人都不舍得离开,还与梅拉大眼瞪小眼时,那点嫌弃就化为了嘴角的笑意。
“咦,这树洞里还开出了一簇小花。”梅拉走着走着忽然俯下身,凑近了一个巴掌大的树洞,惊喜地发现里头竟然长了好几朵颜色艳丽的小花。
只见一团团浓丽的紫色点缀在嫩黄色的花瓣上,最后在边缘晕染开红色的裙边,躲在树洞里悄然绽放着美丽。
“这是……红裙花?我怎么记得这种花不应该长在树洞里才对。”莱克斯在塞拉斯的指使下也凑了过来。
他记得偶尔会在路边的草丛上瞥见这种小花的身影,在一片黄黄白白之中,小小的红裙花只能当做零星的点缀。
但它艳丽的裙边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夺人眼球。
莱克斯一旦遇见,视线总是情不自禁落到它的身上,脑中闪过梅拉好像从未穿过颜色如此鲜艳的裙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
梅拉没有发现莱克斯的走神,因为塞拉斯哪怕站在莱克斯的肩膀上,仍然要费尽心思的非将它的脑袋伸了过来,以至于梅拉一转头,就是塞拉斯黑乎乎的脑袋。
梅拉一边无奈地揉了揉塞拉斯的头,一边道,“或许是种子随风飘了进来,又或者被什么小鸟衔到了这里,就干脆在这扎根了吧。”
“在不合适的地方顽强地生长,一场大雨就能恢复生机,生命的韧性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话说回来,人不也是么?
即使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有人咬着牙生活下来,不断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聚落。
王国的许多领地曾经都是如此发展而来。
“继续走吧。”梅拉直起腰,接着往前走去。
要说梅拉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是想出来寻找什么,倒也不是,她纯粹是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感受草木的清香顺着空气流入肺腑之中,湿润鼻腔,有种由内而外的畅然。
因此一旦碰上岔路口,往左往右全看梅拉当时的心情。
这也导致了他们偶尔会在原地打转,走着走着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但我们是不是已经第三次走回这个地方了?”塞拉斯弱弱地发声。
“是吗?”梅拉不太确定,她绕着附近的树木转了几圈,试图和不久前的记忆对上号。
可惜他们一路走来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做个标记之类的,而森林里相似的树木总是长到了一起,实在很难用肉眼对它们进行区分。
“我也觉得我们似乎来过这个地方。”这时,莱克斯忽然出声附和了塞拉斯的观点。
他指了树边的一处小小的石堆给梅拉看,“我对这个石堆有印象。”
那看来他们真的是迷路了。梅拉想到。
“要不然,这次我们一路沿途做好记号,重新走一遍试试?”莱克斯提议道。
同时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已经渐渐烧起了火红的云霞,暮色从稀疏的枝叶间漏出,提醒着他们,是时候该回小木屋去了。
否则夜晚很快就要降临。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梅拉冲塞拉斯招了招手,示意它从莱克斯肩膀上下来。
“让塞拉斯载着我们飞回去不就好了。”梅拉道。
莱克斯怔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起来,你还从未试着让塞拉斯载着你飞起来吧?”梅拉轻车熟路地丢给塞拉斯一个变大咒语,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冲着莱克斯笑得意味深长。
“待会你要是害怕,记得抱紧我。”
“或者你想尖叫也没关系,我会体贴地当没听到的。”
当梅拉说出这番话时,俨然打着看莱克斯笑话的主意,因此不管待会飞上高空的感觉如何,莱克斯都打定主意绝不能失态。
“好了,你快上来吧。”梅拉率先爬到塞拉斯的背上,朝莱克斯伸出了手。
以莱克斯的身手,当然不需要靠梅拉多此一举,但他沉默片刻,还是一言不发地抓住了梅拉的手,接着靠自己翻上了塞拉斯的背。
接着他像是掩耳盗铃一样,迅速攥住了一把塞拉斯的羽毛,靠毛茸茸的触感来忽略刚才握住梅拉的手时感受到的那阵柔软。
“对,就是这样,抓稳了,待会塞拉斯飞起来的速度可是很快的。”梅拉赞道。
“塞拉斯,准备起飞。”梅拉又对塞拉斯道。
“桀桀桀,希望莱克斯你可不要恐高喔。”塞拉斯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听从梅拉的指令一振翅膀,唰的一下凭空起飞,果然让莱克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塞拉斯很快调整了飞行的姿势,整只鸟平稳地滑翔在空中。
莱克斯第一次体验飞起来的感觉,忽然而至的失重感以及身子似乎总是忍不住往下滑的错觉都使他情不自禁地抿紧了唇。
梅拉则习以为常地双手张开,以全然放松的姿态迎接呼啸而来的风。
“好舒服啊。”梅拉发出一声慨叹。
尤其当她往下看,原本站在地面时看起来高大挺拔的巨树缩小了数倍,整个黑暗森林都仿佛是小小的一角,远处的山巅仿佛眨眼就到,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简直令她的脸颊忍不住发红。
是太兴奋了的缘故。
这也是塞拉斯不无论带着她飞多少次都不会消失的激动。
“怎么样?莱克斯,飞起来的感觉如何?”梅拉注意到身后的莱克斯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倒也没有怀疑他是不是真如塞拉斯所说的那样恐高了。
说不定是太激动了才说不出话来的呢。
“……很不错。”莱克斯半晌才道,似乎在组织语言,“飞起来的感觉很不错,好像远离了一切烦恼,只用追逐风的存在。”
仿佛肩上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人也飘了起来。
梅拉忍不住大笑起来,“没错,没错,记住这种感觉,莱克斯,不要总是把自己活得那么沉重。我有时候看着你,总觉得你好像把整个王国都背负在了身上。”
“可这个王国有那么多的人呢。”
梅拉忽然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原来一直被风吹着打在莱克斯的脸上,而他竟然一直忍着没出声。
“抱歉,你刚才怎么都不说啊。”梅拉只好边笑边把头发拢回来,同时也把话题拉了回来。
“可这个□□活着千千万万的人,总有那么些人能够帮你分担,责任也好,信任也好,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也是……所以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愁眉苦脸了,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活得像个老头一样,连杜克瓦托都比你活得自在。”
莱克斯想辩解他没有愁眉苦脸,却让梅拉抵在唇边的食指噤了声。
“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双眼。任何时候都是。”梅拉轻声道。
“哪怕今后见到了你的仇人,伊莱雅,或是谁都好,也不要被恨意操纵着,做下令你可能会感到后悔的决定。否则等你一个人独处时,只会一遍遍地回到当年那个时刻,积累喘不过气的情绪。总有一天,它会变成骇人的巨兽吞噬你。”
“你明白了吗?”梅拉问。
莱克斯的眼珠子往下转,看向梅拉还没拿开的食指。
“呀,忘了忘了,这下你可以说话了。”梅拉见状赶紧缩回手。
只不过她一着急,拢着头发的那只手也放松了,火焰一样燃烧着的红发又拍打在了莱克斯的脸上,包括他刚启封的唇。
莱克斯只好重新闭上嘴,把梅拉的头发默默地拿开。
“哈哈,我真不是故意的……”梅拉看着莱克斯吃瘪的样子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还是塞拉斯及时出声,拯救了莱克斯,“梅拉梅拉,我看见小木屋了,我要飞下去啦!”
“好噢,我们回家!”梅拉立刻返回身去,拽紧了塞拉斯的一撮羽毛,整个人朝着小木屋的方向俯冲下去。
片刻后,塞拉斯重新变回正常大小,落到了梅拉的怀里。
莱克斯则推开门,为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趁着夜晚还未完全降临,小木屋的煤油灯及时亮了起来。暖融融的一片。
第50章 第 50 章 [小情侣互动]
今年的天气大概格外异常一些。
先有连着两三个月的干旱, 现在又有提前而至的初雪。
梅拉一睁眼,就看到窗沿上落了薄薄一层白雪。
“这还没到十二月呢,怎么就下雪了?”梅拉奇怪地道。
往年就算冬季再提前,也没有提前到十一月的情况。
更何况, 梅拉算了算, 假如十一月就入冬,那冬季岂不是要持续足足四个月?这可真是一个漫长的冬天。
“我们的食物应该还够吧?”梅拉询问莱克斯。
“撑到明年开春没问题, 毕竟之前为了以防万一, 我们在森林里收集了不少能吃的东西。”莱克斯给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当时的做法在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霍尔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过小木屋了, 他之前带来的那批粮食也早就消耗得差不多, 因此梅拉他们不得不靠自己想办法囤积食物。
相应的,这段时间餐桌上的食物逐渐变得单调,基本上是以莱克斯打猎来的猎物, 以及梅拉再三保证吃了绝不会出问题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草为主。
不过自从梅拉和塞拉斯都倒霉地中过一次招, 大半夜闹肚子疼后,梅拉便熄了灵机一动,往莱克斯煮好的汤里偷偷丢乱七八糟的茎块、树藤、花苞的心思。
莱克斯还记得自己从汤里捞出这些东西那一言难尽的感觉。
其实以前看梅拉制作魔药时,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梅拉似乎热衷于创造前所未有的搭配,但那时候梅拉对烹饪还不感兴趣。
或者说,是充足的食物没有给梅拉尝试的机会。
这会儿为了节省食物,利用黑暗森林的特产自给自足, 反倒让梅拉来了劲。
她非要找到有别于之前的, 能供人正常食用的食物。
只不过看到勺子里捞起来的蛇一样扭曲的树藤,以及颜色格外浑浊但不知是什么植物的茎块,莱克斯想了又想,还是试图委婉地劝说梅拉不要轻易尝试。
可惜他没拦住一门心思要尝试新食物的梅拉。
也没拦住不带脑子跟随梅拉的塞拉斯。
于是夜里, 梅拉和塞拉斯一前一后地疼醒了。唯独莱克斯一夜好梦。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没人吃是因为它们大概真的不能吃。哪怕煮熟了味道还不错,但能调制成药水,和能吃进肚子里毫无反应完全是两码事。
“说起来,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梅拉的耳朵动了动,好像捕捉到了一丝动静,可当她回头,却没看见地上有任何痕迹。
“是塞拉斯从窗沿上摔下去了。”莱克斯言简意赅地道。
由于他所站的位置正好面对小木屋里唯一的窗子,于是便看见兴冲冲叼着花飞回来的塞拉斯落到了窗台上,正欲呼唤梅拉,不料脚下一滑,整只鸟噗通摔到了地上,这才惊动了背对着窗子的梅拉。
梅拉赶紧扑到窗边,低头一看,塞拉斯正晕晕乎乎地站起来,脚下站都站不稳,还惦记着要把摘来的花献给梅拉。
“谢谢你塞拉斯,这花真漂亮,我很喜欢。”梅拉笑盈盈地伸手,接过塞拉斯的花,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连花瓣上都透着一股初雪的清冽味道。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送花了?”
平日里,塞拉斯对梅拉献殷勤通常局限于不要钱似的说好话,以及当梅拉与莱克斯产生不同的意见时坚定地站在梅拉这一边,却鲜少像今天这样直接付诸于实际的行动。
“因为……今天下雪了,再不送的话,接下来好几个月都只能看到雪花了。”塞拉斯总算缓过来劲,听到梅拉的话,又难得扭捏起来。
它今早一觉醒来,发现窗外下雪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地飞了出去,只为了给梅拉带回冬季前最后一束花。
否则接下来只能连着好几个月对着满世界单调的白色发呆了。
“这样啊。”梅拉看向不远处的树梢上,同样挂了浅浅一层雪,深感塞拉斯说得没错。
这雪来得太快,也下得太急了。
几乎是一眨眼,屋檐上、台阶下,到处都盖上了积雪,屋子里的壁炉无风自燃,熊熊烧起的蓝色火焰把属于冬日的寒冷隔绝在外,只留一室的温暖。
因此梅拉哪怕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衬裙,也能自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不会感到一丝冷意。
“冬天果然就应该这样窝在屋子里取暖。”梅拉坐到了摇椅上。
摇椅则因为她的动作,开始像小船一样微微摇晃起来。
“没错,没错,还要在壁炉前吃烤栗子,让我就这么呆一个冬天也不会腻。”塞拉斯边说边剥开一颗刚烤熟的栗子,露出黄澄澄的内里和扑鼻的甜香。
这是之前贮藏起来的野栗子。
因为野栗子树是塞拉斯发现的,而打落满树的栗子是梅拉和莱克斯在出力,因此最后收获的满满一袋子栗子被平均地分成了三份。
梅拉和莱克斯都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栗子吃光了,偏偏塞拉斯不舍得,哪怕再嘴馋,到底还是忍住了。
那会儿梅拉还不明白,现在她懂了,原来塞拉斯等的是这一刻。
不得不说,烤熟的栗子真香啊,甜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连角落都不放过。
梅拉闻着味,简直都想躲到屋外去了。
否则她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对塞拉斯的栗子动手。
“咦,莱克斯你是要出去吗?”
正想着,梅拉就看到莱克斯站了起来,以他的定力不应该会嘴馋塞拉斯的栗子才对啊?
“嗯,我出去把雪清一清。否则到了夜里,积雪有可能会没过台阶,把门给堵了。”莱克斯解释道。
噢,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我跟你一起好了。”梅拉也站了起来,找出了她的羊毛披肩裹到身上。
“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莱克斯没想到梅拉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忙。
难道今晚的月亮要从东边出来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来给你帮忙莫非你不乐意吗?”梅拉凑了过来,眼神十分危险。
“没什么,只是觉得外面太冷了,你穿成这样或许会着凉。”莱克斯迅速的为自己找好了一个妥帖的理由。
他建议道,“不如再戴上那副羊绒手套吧?”
“这样好像不太方便。”梅拉试着戴上手套后挥舞了一下铲子,总觉得隔了一层,有些费劲。
不过等她出了屋子,就发现莱克斯说得没错,若是不戴手套空手站在雪地里,没一会儿手就得冻僵,发紫。
“你清理门口这块空地上的积雪就好,屋子后面由我来。”梅拉以小木屋为中心,一人划分了一半需要清理的区域。
莱克斯没有意见,很快就有了动作。
梅拉则提着铲子去了屋后,一点点将积雪铲到更远的地方去。
清理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地方后,梅拉有些累了,停下来撑着铲子休息。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仿佛隔空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那是三岁的小梅拉,背着威普多和艾尔薇,偷偷将保暖的手套摘下来,跑到门外用双手盛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掌心的温热很快将雪花融化,冰冷的雪水激得梅拉一抖,赶紧将手甩了甩,顺势把水也甩了出去。
“梅拉,你在外面做什么呢?”艾尔薇从门后走出来,将急急忙忙重新把手套给戴上的小梅拉抓了个正着。
“这么冷的天你还这么调皮,小心手上长了冻疮后又痒又疼。”艾尔薇无奈地道。
小梅拉嘻嘻地笑了两声,忙说不会的,她只玩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
艾尔薇耐心地问她一小会儿功夫是多久。
小梅拉笑着伸手抓住又一片雪花,摆到艾尔薇面前,说,就是等它融化这么久。
“呼。”梅拉呼出一阵白气,看着它打着旋飘向远方。
“门口的积雪我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我帮忙吗?”莱克斯提着铲子走了过来,不曾想撞见了梅拉发愣的瞬间。
“怎么了吗?”莱克斯也跟着怔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梅拉说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递到了莱克斯面前。
尽管不明白梅拉这是什么意思,但莱克斯还是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试图捻起这片小小的雪花。
刚触碰到雪花时的冰冷让莱克斯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瑟缩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向往温暖的本能,将雪花转移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梅拉,似乎在问然后呢?
梅拉却摇了摇头,说她可没什么其它意图,只是忽然觉得这片雪花格外好看,就送给他了。
不过,“莱克斯,你真的很倔强啊,明明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冻到的那一刻放弃不就好了。”梅拉笑着挑眉道。
为什么非要忍着寒冷也要将它放入手心呢?还傻兮兮地摘下了手套。
“小心长冻疮喔。”
“或许就跟即使忍受着被灼伤的风险,也要冒火取出栗子的那只猫一样吧。”莱克斯听了,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在梅拉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猫?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这样一只猫?它是因为冒火取出栗子这件事而出名的吗?”梅拉好奇地追问。
莱克斯定定地看了梅拉片刻,却摇头道,“我也记不太清了,是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个故事。”
“好吧。”梅拉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和莱克斯合力将剩下一点积雪清理干净,重新回到了温暖的屋子里。
蓝色的火焰仍然在壁炉里熊熊燃烧着,塞拉斯的栗子倒是已经吃完了,只不过空气中仍然残留着些许属于栗子的甜香。
莱克斯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火中取栗的那只猫。
想要取到栗子的猫,想要得到梅拉手中那片雪花的他,在冒险的那一刻,心中燃起的其实是同一种欲/望。
是非得到不可的欲/望。【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