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塞拉斯偷窥乌鸦小夫妻……


    塞拉斯灰溜溜地回来了。


    它先是鬼鬼祟祟地降落到窗台上, 探出小半个脑袋,视线绕着屋子内转了一圈,确认梅拉和莱克斯都不在小木屋里后,这才放心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然而下一秒, 塞拉斯就被捏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梅拉的声音从塞拉斯的背后传来。


    激得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不敢吭声。


    很快,塞拉斯反应过来, 这么做只会显得它更加可疑, 赶紧磕磕巴巴地开口, “没、没干什么啊, 我就是想和你玩捉迷藏呢。”?


    没事玩什么捉迷藏?


    梅拉把塞拉斯拎到自己面前, 转过来,凑近了打量,“说起来, 你为什么要拿翅膀捂着肚子?”


    “什么肚子?噢!刚才风太大, 好像吹得肚子有点凉,怕着凉吧,哈哈……”塞拉斯被拎着后脖颈还不老实,嘴里含含糊糊的,脚下也在使劲,试图脱离梅拉的钳制。


    可惜,不管是当年塞拉斯还小时, 还是现在, 梅拉想要拿捏它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把翅膀挪开给我看看。”


    梅拉说着,直接上手扒拉。


    吓得塞拉斯一下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了。爪子不断在腾空的状态下胡乱扑腾,身子跟荡秋千一样不停左右摇摆,唯独一对翅膀死死地捂住肚皮, 不断躲避着梅拉伸来的手。


    “不、不行!你快放开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强硬,对上梅拉越来越狐疑的眼神,塞拉斯渐渐弱了气势,“哈哈,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怕不是我刚把你放下来,你就立刻飞走了吧?”梅拉才不跳这么笨的陷阱。


    明摆着塞拉斯有事瞒着她。


    “我数三声,立刻坦白你想隐瞒的事情,否则——”


    梅拉故意没把话说完,只哼了两声,让塞拉斯自己掂量后果。


    她相信,塞拉斯被这么一恐吓,是绝对不敢再瞒下去了。


    “好吧,既然你非要看,那就看吧!”


    果然,塞拉斯投降了。


    只见它视死如归一般打开翅膀,露出底下柔软的腹部,以及上头明显被啄得一丛羽毛浅一丛羽毛深的模样。


    就像一个人的头发突然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草地似的,看起来不仅丑陋,还令人忍俊不禁。


    “噗嗤。”梅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你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


    难得见梅拉说话变得结巴,可塞拉斯不仅没有了笑话她的心情,反而因为自己就是那个笑话,而变得无比沮丧。


    正因为早知道梅拉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它才不想被她看到!


    结果偏偏还是让梅拉给撞见了。


    塞拉斯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养好伤之前,干脆连小木屋都不回来了。


    “好啦,快说是谁欺负了你,我让莱克斯去帮你找回场子。”梅拉克制住嘴角的弧度,故意严肃道。


    可惜塞拉斯不是瞎子,看得见她眼里如初春时节,河中冰雪消融,重新流动起来的笑意。


    她明明就是想听它是如何被欺负的故事了。塞拉斯郁闷地想。


    可它的嘴巴却主动张开,让挤在喉咙处的回答找到出口,自己跑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莱克斯提的建议……”


    为了帮助塞拉斯成功追求到它心爱的百合小姐,莱克斯提议,让塞拉斯找一个求偶成功的模范学一学,说不定从此就开窍了呢。


    塞拉斯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立刻行动起来,飞遍小木屋附近的树林,找到了一对每天都甜甜蜜蜜的乌鸦夫妻。


    没办法,这会儿俨然快要进入盛夏,求偶期早已结束,塞拉斯只好将就一下,从这对夫妻身上学习公鸟是如何讨雌鸟欢心的。


    塞拉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根树枝上,离这对年轻的乌鸦夫妻筑的巢不远,还能借着枝叶的掩映偷偷摸摸地观察它们的生活。


    看到公鸟用喙轻柔地给雌鸟梳理身上的羽毛,塞拉斯心里想的却是梅拉曾经用手温柔地拂过它的身体。


    梅拉的指甲通常修剪成圆润的形状,如同一粒粒白里透粉的贝壳一般,陷入塞拉斯的羽毛里,替它打理好不小心翻飞的那一根逆羽。


    舒服得塞拉斯忍不住转过身,示意梅拉另一边也要。


    视线中,身为丈夫的那只乌鸦忽然从巢里飞了出去,塞拉斯赶紧回神,琢磨它这么做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块亮晶晶的石头。


    原来是去找漂亮的小石头当礼物来送了。


    塞拉斯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它递给雌鸟的那块石头,有个地方太尖锐,容易划伤嘴巴;花纹不够鲜艳,面积也不够大;颜色不够剔透等等,只觉得根本比不上自己这些年收藏的任何一块石头。


    想当初,塞拉斯送给梅拉的第一块石头,可是它精挑细选了好久,山上山下飞了几百趟,才终于决定带回来的最完美的一块。


    塞拉斯还记得梅拉收到它放到手心的石头时,眼里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甚至高兴得直接合起手掌,把塞拉斯一把抱入了怀里。


    “真是一块特别漂亮的石头,我很喜欢,谢谢你,塞拉斯。”


    此时的塞拉斯还不懂要掩饰自己骄傲的小情绪,它直愣愣地笑出来,激动地许诺之后还会给梅拉找更多更漂亮的石头回来。


    可惜那些漂亮的石头和白松镇的家一起,落到了不知道谁的手中。


    或许是那个贪婪讨人厌的税务官,他总爱上门从梅拉手里讨点小便宜,最后还要让梅拉给他送免费的草药。


    呸,真是不要脸。


    又或许是隔壁总是不安好心的詹森太太,她嫉妒梅拉一个年轻的姑娘独自居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而他们一家十几口人却要挨挨挤挤地住满家里的各个房间。


    可又不是梅拉让她接二连三地生七八个孩子,甚至梅拉还劝过她,生太多孩子对身体不好。还记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简直快要和准备躺进棺材里的死人一样了。


    最好是落到了好心肠的苏珊手里。


    她会做美味的面包和烤肠,还会给塞拉斯用毛线织一块柔软暖和的垫子。整个白松镇上,除了梅拉之外,塞拉斯最喜欢她了。


    可惜她的父母总是想要逼她嫁人。


    如果她能住到梅拉的房子里,这样即使不用嫁人,她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了。


    塞拉斯想得太入迷,以至于忘记了屏息凝神,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察觉到被窥探的公鸟注意到不远处的塞拉斯,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鼓动翅膀飞起来,径直朝敌鸟,即塞拉斯飞去,狠狠地用喙啄下了塞拉斯脖子以下的几片羽毛。


    反应不及时的塞拉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分外爱护的羽毛被啄,一时间同样怒从心头起,打消了想要逃跑的念头,留下来和那只公鸟你一口我一口的打起了架。


    塞拉斯毫不留情地朝公鸟的头上叮去,势要让它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所以,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这会儿梅拉已经坐到了摇椅上,举着纱布和药粉,小心翼翼地往躺倒在她膝盖上的塞拉斯身上倒。


    “嘶——”塞拉斯倒吸一口冷气。


    那药粉一沾到伤口,它立刻感受到像是被盐水浸过一般的刺痛。


    “别动。”梅拉这会儿没有空闲的手可以制住塞拉斯,只好用眼神示意它别扭,小心把洒上去的药粉给抖落了。


    塞拉斯乖乖地忍住了。


    直到梅拉将它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检查过,确定都用药粉严严实实地裹住后,再用纱布缠上,塞拉斯才终于能够随意行动了。


    只不过,身上的纱布禁锢了它的翅膀,塞拉斯大概得有好一阵子只能像个走地鸡似的,光靠两条腿走路了。


    “亲爱的梅拉,你能不能用剪刀给我身上这块纱布修剪一下?我不想飞不起来。”塞拉斯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梅拉,答应它的请求。


    然而铁石心肠的梅拉拒绝了塞拉斯,她笑吟吟的目光在塞拉斯身上转了一圈,“这不是包得挺好的吗?圆滚滚的,是黑芝麻馅的馅饼。”


    我看是你想吃黑芝麻馅饼了才对。塞拉斯暗戳戳地想到,却不敢真的和梅拉对着干。


    算了算了,暂时飞不了就飞不了吧,只是它要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法飞去找百合小姐了。塞拉斯不由得有些郁闷。


    还有莱克斯,提的什么没有用的建议,它也是一时心急才会信了他的话。


    也不想想,以莱克斯的年纪,又天天围着梅拉打转,连喜欢的对象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为它的追爱大计提出什么有效的办法呢?


    果然,靠人不如靠自己。塞拉斯暗道,决定之后还是要靠自己的方法来。


    “所以你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和别的鸟打架,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梅拉仍然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非要塞拉斯回答她。


    “勉强算是平手吧。”塞拉斯也不知是为了挽尊,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总之给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答案。


    “真的?”果然,梅拉压根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还把它头顶上的羽毛啄掉了好多根,看它这下变成了半个秃子,估计要被嫌弃了吧。”塞拉斯发出一阵嘎嘎的坏笑。


    别看它被当成宠物养了这么多年,野性几近于无,但真要惹恼了它,它塞拉斯也是不找回场子决不罢休的!


    嗯,这点也和它的主人梅拉一样,不愧是一对相伴多年的好主宠。


    第32章 第 32 章 [小情侣互动]


    同样的午后, 同样站在排列整齐的花盆前,莱克斯提着水壶仔细地控制着浇入花盆的水量,梅拉则跟在他身后,弯着腰, 挑起面前粉色的花苞逐一进行查看。


    透过尚处于闭合状态的薄如蝉翼的花瓣, 能看见其中被掩藏起来的影影绰绰的花蕊,看样子似乎很快就能迎来这一批粉红烟管花盛开的日子。


    换做平时, 梅拉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不已, 然而现在, 梅拉却对着长势喜人的花苞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莱克斯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搭话, 梅拉只好重新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猜到梅拉想说什么, 所以故意不搭茬的莱克斯:“……怎么了吗?这花有哪里长得不好吗?”


    “不是花的问题,是塞拉斯的问题。”梅拉着重强调。


    “自从它第六十七次接近百合小姐失败,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来小木屋了。”


    梅拉认为可怜的塞拉斯一定是彻底受到打击, 从此一蹶不振了。


    作为主人, 以及和塞拉斯住在同一屋檐下多年,也算是感情深厚的同居者的莱克斯,难道不应该关怀一下它吗?


    “如果这两天它按时回来吃晚餐,吃完又飞走也算没回来过的话。”莱克斯面无表情地补充。


    这也是他丝毫不像梅拉一样担心塞拉斯的原因。


    莱克斯觉得,塞拉斯这两天之所以躲在外头不愿意回来,大概是因为觉得太丢脸的缘故。


    以及担心遭到梅拉光明正大的嘲笑。


    干脆躲在外头,还能趁机卖惨。


    只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一到平时享用晚餐的时间, 塞拉斯便会准时飞回来, 对着碗里新鲜出炉的食物大快朵颐,吃得喷香。


    而吃完晚餐,再当着梅拉与莱克斯的面飞走,也许是它试图维持自尊的最后的倔强。


    莱克斯想, 大概过不了多久,塞拉斯就会恢复元气,精神抖擞地重新露面。


    更何况,“这次的打击其实对塞拉斯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呢?至少能够帮助它认清现实,不再试图追求永远不会回应它的对象。”


    莱克斯从理智的角度分析到。


    “听起来,你是觉得塞拉斯应该放弃这段感情吗?”梅拉问。


    “在被心上人拒绝后,仍要继续纠缠的行为实在不属于一名贵族应有的风度。”每当莱克斯不想要回答某个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搬出格外冠冕堂皇的说辞。


    莱克斯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能就这么向梅拉坦白。


    若有若无的第六感在提醒着他,务必要谨慎开口。


    有时候梅拉心情好,倒也随便莱克斯就这么糊弄过去,但现在,梅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谁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要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莱克斯:“……”


    好吧。


    “我是这么想的没错。”莱克斯承认了。


    “倘若换做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像塞拉斯一样坚持追求一个屡屡拒绝自己的人的。”


    在莱克斯看来,塞拉斯早该放弃了。


    世人往往喜欢把这种不必要的执着称之为浪漫,许多传世的诗篇中,也有不少专门歌颂坚持就能获得真爱的故事。


    然而骄傲如莱克斯,从来不屑于捧上一颗真心,任所谓的心上人三番五次地弃如敝履。


    他宁可收回这份爱,也绝不要沦落到摇尾乞怜的地步。


    “总觉得一旦你哪一天被心上人拒绝了,一定会做出比塞拉斯还要不可理喻的事情。”梅拉幽幽地道。


    “不过,”不等莱克斯反驳,梅拉又道,“反正那也是你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座黑暗森林里除了梅拉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哪像在王宫里,永远有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穿着华丽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莱克斯的视线之中,羞答答地喊他一声——


    “王子殿下。”


    梅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心——”莱克斯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梅拉一把,否则她差点就要整个人以蹲着的姿势往后栽去。


    这下梅拉倒是站了起来,只不过却是直接扑到了莱克斯的怀里,嗅到了他身上干净的皂香。


    十七岁的少年,距离成年的日子不再遥遥无期,甚至早已近在眼前,所以衣服包裹下的身躯自然是成熟的、覆盖着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甚至让梅拉撞得鼻子有些疼。


    同样,莱克斯的鼻尖也充斥着属于梅拉的气息,草药的味道裹挟着女性独有的温暖馨香,以至于他竟然有一瞬的失神。


    “莱克斯,”梅拉忽然喊他的名字,“我们是不是又该拜托杜克瓦托买肥皂了?”


    梅拉非常严肃地道。


    毕竟以梅拉日常粗心的程度,裙子上总是难免沾上大小不一的深渍,如果没有肥皂的话,是绝对洗不干净这些渍点的。


    “……上个月买的那块肥皂是快用完了。”


    莱克斯回过神,松开了梅拉。


    本来他正打算过几天和梅拉说这事,既然现在她主动提及,倒是省去了莱克斯提醒的功夫。


    只不过发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哪怕梅拉看起来并不在意,莱克斯还是忍不住把话题转回塞拉斯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情绪。


    “……说起来,就算塞拉斯得偿所愿,这段感情应该也不会长久的吧?”


    见梅拉看过来,莱克斯补充道,“毕竟它不可能和塞拉斯交流,不是吗?”


    这也是之前莱克斯说,那位百合小姐不可能会回应塞拉斯的原因。


    塞拉斯是奇迹,是世上唯一一只能说话的乌鸦,它能有来有往地和梅拉与莱克斯交流,就证明它有不输于一般人的智慧。


    而百合小姐,却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鸽,它听不懂塞拉斯嘴里说的是什么,它发出的咕咕声也无法被塞拉斯所理解。


    因此,莱克斯认为塞拉斯的这段感情完全是它一只鸟的一厢情愿。


    这样就更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否则当塞拉斯终有一天意识到,它永远无法与恋人心意相通,受到的打击只会比现在更大。


    “按照你的说法,塞拉斯如果需要找一个能够交流的恋人,那它大概只能喜欢人类了吧。可是,”梅拉轻轻地抚平因为刚才的动作所导致裙子上出现的褶皱,“会有人能接受自己和一只乌鸦相爱吗?”


    闻言,莱克斯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塞拉斯在这个世上其实是孤独的。


    在其他鸟的眼中,塞拉斯说着和人类一样古怪的语言;但是在人类的眼中,塞拉斯只是一只过分聪明的鸟而已。


    那么,梅拉呢?


    她又何尝不是孤独的。


    和其他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份的女巫不同,梅拉曾在人群中生活了十几年,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因为后来成为了女巫,又不幸暴露了身份,她不得不带着塞拉斯离群索居。


    假如当初莱克斯没有选择闯入黑暗森林,那么梅拉是不是还要带着塞拉斯,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除了偶尔造访的杜克瓦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人的日子。


    想到这,莱克斯忍不住去观察梅拉的眼睛,试图窥探她藏在那片绿色湖泊下的真实的内心。


    梅拉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夜深人静的时刻,她偶尔也会感到寂寞吗?


    “嗯?你在看什么?”


    注意到莱克斯的视线,梅拉好奇地凑上来,和莱克斯近距离地对视。


    反倒是莱克斯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不是你想要看我的眼睛吗?我主动凑上来,你怎么还往后退呀?”梅拉笑吟吟地反问,眼里是明晃晃的戏谑。


    她就是故意在逗弄莱克斯呢。


    见状,哪怕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莱克斯还是忍不住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我已经十七岁了,”他强调到,“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孩子?”


    否则怎么会觉得不需要和他保持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我知道啊,”梅拉语调轻松,打量的眼神飞快地扫过莱克斯的喉结,不断往下,“假如没到十七岁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这么一具漂亮的身材吧?”


    “我刚才有好好地感受到喔,是非常结实的肌/肉,看来这些年的锻炼没有白费。”


    梅拉用带着调侃的口吻强调道。


    然后莱克斯的耳朵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得通红起来。


    “梅拉!”


    莱克斯难得带着些许怒意喊了梅拉的名字。


    梅拉歪头,一幅完全不担心莱克斯会拿她怎么样的态度。


    见到她这副模样,莱克斯心中的怒意真的盖过了羞意。


    “梅拉!”


    这回喊话的是匆匆忙忙飞回来的塞拉斯。


    它的出现打断了空气中若有若无浮动的粉色气息。


    塞拉斯忽略掉莱克斯的存在,一股脑地往梅拉的怀里扑去。


    “塞拉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翅膀上又掉了不少的羽毛?难道说,你又和哪只鸟打架去了?”


    梅拉吃惊地打量着怀里的塞拉斯。


    只见它虽然身上带着伤,脑袋却昂得高高的,一派神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哼哼。”塞拉斯高兴地哼哼了两声。


    “你猜的没错,我是和别的鸟打架去了,但我这回可是有原因的。”


    和上次偷窥别的乌鸦小夫妻被揍可不一样。


    “这一次,我是为了救百合小姐才挺身而出的!”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抛下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


    “啊?”


    塞拉斯的话引得梅拉与莱克斯面面相觑,一时间脑袋上顶了两个问号。


    第33章 第 33 章 [英雄救美的塞拉斯]……


    在第六十七次的接近失败后, 塞拉斯确实动过放弃的念头。


    没办法,远远地看到从树枝上被惊起的白色身影,以及它仓惶地回头,似乎身后有恶徒在追的样子, 塞拉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就像梅拉曾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 砸到地上,碎成了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碎片, 锐利的棱角泛着刺痛眼睛的冷光。


    塞拉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拖着蔫耷耷的身躯, 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


    不过, 为着那不可言说的自尊心, 塞拉斯选择先在外头呆几天,除了饭点,绝不回到小木屋。


    果然, 在塞拉斯刻意的卖惨之下, 梅拉开始心疼它了。


    为了挽留塞拉斯用完晚餐后在小木屋多待片刻,梅拉甚至主动端着一盘莱克斯刚切好的甜杏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它,“塞拉斯,快来尝尝这个杏子,味道可甜了。”


    “真的?快让我尝——”塞拉斯下意识地眼前一亮,挪动爪子往前走了两步, 好在下一秒, 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不应该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没心没肺才对。


    于是,塞拉斯的动作一顿,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摆摆翅膀,谢绝了梅拉的好意,“算了,我现在没心情吃这个,唉……这杏子的颜色可真漂亮,像极了我当初曾为百合小姐摘过的那束野花……”


    “来,张嘴。”


    梅拉亲手用小叉子叉了一块杏子递到塞拉斯的嘴边。


    塞拉斯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下去,生怕慢了一秒,梅拉就把手收了回去。


    它嚼嚼嚼。


    嗯,梅拉说的没错,这杏子可真甜啊。


    塞拉斯的嘴里分泌出口水,望着盘子里的黄澄澄,眼巴巴的还想再来一块。


    梅拉忍着笑,满足了它的愿望。


    一旁正把洗碗布晾起来的莱克斯顺势投来一瞥,这就不装了,破功可真快,也就是梅拉不想戳穿它,否则按照塞拉斯那点演技压根不够看的。


    吃了小半盘杏子后,塞拉斯感觉胃里鼓鼓的,饱胀感简直快要顶到喉咙口,于是忍痛拒绝了梅拉继续递来的果脯。


    “我该走了。”它说。


    接着一振翅膀,扑向了窗外。


    看起来走得毫不留恋。


    等到深夜时分,小木屋的灯光暗了下去,估摸着梅拉和莱克斯大概已经睡着了之后,塞拉斯才鬼鬼祟祟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小木屋的屋顶上。


    这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它所喜爱的亮晶晶小东西的巢。


    只不过以前塞拉斯更喜欢和梅拉待在一起,宁可站在屋子里的栖杆上睡觉,这个巢也就顺理成章地空置了下来。


    不过,现在么,塞拉斯虽然要装出一幅伤心的模样,但如果真的要让它独自睡在外头,随时提防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和到处乱飞的小虫子,半夜还要被不知道哪些野兽弄出来的动静吵醒,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塞拉斯正好重新把这个巢捡起来使用,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窝进去,闭上了眼睛。


    等到朝阳在地平线上露面的那一刻,再不紧不慢地离开,避免让梅拉或是莱克斯发现。


    然而,今天的太阳快完全升到头顶上时,塞拉斯才终于醒了过来。


    它吓得扑扇了两下翅膀,往小木屋底下瞧了瞧,庆幸地发现一向习惯早起的莱克斯并不在,才着急忙慌地飞了起来。


    小木屋里,站在窗前的莱克斯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转身看了看同样因为睡了懒觉,这会儿还躺在摇椅上眼神迷蒙的梅拉,再一次感叹主人和宠物果然是长得越来越像的一对存在。


    *


    塞拉斯飞到一半,忽然被地上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吸引了视线。


    它压低身体,落到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小的纽扣。


    塞拉斯认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纽扣,只觉得它看起来就像一粒贝壳一样,是乳白色的,还带着波浪似的弧度。


    偶尔阳光侥幸地从繁茂的枝叶间隙透进来一缕,照在这枚纽扣的身上,便闪出了白色的冷光,难怪会吸引到塞拉斯的视线,乌鸦的天性如此,它们天然喜爱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奇怪,黑暗森林罕有人至,谁会掉了粒纽扣在这里?


    塞拉斯歪了歪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此刻莱克斯也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粒纽扣是八年前曾在王城十分流行的一种款式。


    可惜,这里只有对此一窍不通的塞拉斯。


    它满脑子都是不劳而获的窃喜。


    既然掉在了地上,又恰巧被它所发现,那这粒纽扣理所当然就归它所有了。


    塞拉斯兴高采烈地将纽扣叼起来。


    本来它是打算将这粒纽扣直接带回去收藏起来的,只不过塞拉斯突然想到,尽管它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追求百合小姐了,但还缺一份正儿八经的告别礼物。


    梅拉买来的那些小说里写了,那些表白失败的男人为表风度,无一例外都会给女方再送点东西作为留念,有可能是一枚胸针,有可能是一条项链,总之哪怕是最落魄的男人,也要摘一束漂亮的野花送过去。


    而塞拉斯自认有着不输于人类的智慧,在告别这件事上,当然也要像人类一样做到尽善尽美。


    正好,这个就很合适。


    以后,只要百合小姐一看到这粒纽扣,就一定会想起它塞拉斯吧。塞拉斯美滋滋地想到。


    两扇翅膀煽动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整只鸟几乎如同利箭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然后,塞拉斯就撞见了令它那双黑豆眼都下意识瞪大了的一幕。


    “竟然有一只可恶的乌鸦追在百合小姐的屁股后头,张开了嘴,只差一点点,它就要得逞了!”


    提起这事,塞拉斯仍然是一副义愤填膺的口吻,翅膀都下意识地攥了起来。


    梅拉还没来得及提醒它。


    于是下一刻,“嘶嘶嘶,好疼,好疼!”


    塞拉斯立刻换了副面孔,不仅疯狂地倒抽冷气,而且疼得几乎要在梅拉的膝盖上直接跳起来。


    还好梅拉眼疾手快地把它按住了。


    否则塞拉斯若是真的跳起来,现在该疯狂倒抽冷气的人就该变成梅拉了。


    “所以,你冲上去英雄救美了。”


    梅拉用的是肯定句。


    不然塞拉斯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其惨烈程度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到有粉色的皮肉隐隐约约地露出。


    梅拉这下是真的心疼不已。


    听到塞拉斯叫着“好疼”,立刻放松了制住它的力道,嘴里还哄到,“好了好了,你别动,让我快点给你裹上纱布,我保证,裹好了就不疼了。”


    闻言,塞拉斯停下了闹腾,咬着牙安静下来。


    而梅拉也说到做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塞拉斯包扎好了,然后将它放到了桌子上。


    爪子落到实处,塞拉斯哒哒哒地在桌面上来回走动,发现伤口确实不怎么痛了。


    再加上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一次经验后,塞拉斯竟然对这种被包起来的感觉适应良好,也不觉得身上的纱布碍事了。


    不过,它也没忘了回答梅拉的问题。


    准确地来说,是塞拉斯早就想好必须要大肆地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让梅拉知道,它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强敌:


    “没错!勇敢的塞拉斯看着那只比自己还大的臭乌鸦,依然选择了冲上去,撞开了它!然后塞拉斯就和那只可恶的乌鸦狠狠地打了一架!”


    说起来,如果是以前从未与同类打过架的塞拉斯,下场大概必败无疑。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塞拉斯成功地从那名年轻的乌鸦丈夫身上学习了如何躲避要害,又能给敌人迎头痛击的技巧,然后将这个技巧在这一次的斗殴中运用得炉火纯青。


    “别看我身上揣着这么多的伤口,但那只臭乌鸦最后可是直接被我吓跑了呢。”


    塞拉斯简直得意坏了。


    一时间,仿佛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这完全是它荣誉的勋章嘛!


    “对了,那百合小姐呢?”梅拉忽然想起来刚才塞拉斯完全没提到英雄救美故事中的女主角。


    它的后续呢?


    “当然是成功逃走了啊。”塞拉斯道。


    好不容易它的敌人被塞拉斯引开了全部的注意力,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飞进了另一片林子里去躲了起来。


    至于它到底躲去了哪,这个塞拉斯就不知道了,毕竟它一心想着受了伤,当然要赶紧回小木屋来找梅拉了。


    “不过,我把那粒纽扣留下了,虽然没有好好地当面道别,但《情迷庄园之夜》里说了,留下礼物后默默地离去,不失为一种体贴的潇洒。”


    塞拉斯挺起胸脯,顺便拨弄了两下没被纱布裹住的羽毛,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潇洒的乌鸦无疑。


    听到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书名,梅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本通篇文绉绉的,被她潦草看完一遍直接压箱底了的小说吗?


    没想到塞拉斯竟然好这一口。


    和她这个主人的品味可真是相去甚远。


    不过,梅拉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凑到莱克斯的身边“看来你担心的那件事暂时不会发生了。”


    至于是什么事,莱克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下午两人在屋后讨论的,莱克斯认为塞拉斯若是继续坚持下去,只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而梅拉当时没来得及表明的态度,现在也很清晰了,那就是不赞同莱克斯的想法。


    “你看,其实很多事情,未必走得到那么长远,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的结果。”梅拉轻巧地拍了拍莱克斯的肩膀,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根本没必要担心未来吗?


    莱克斯在心底反复咀嚼这句话,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第34章 第 34 章 [不详的天气]


    梅拉总觉得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按理来说, 黑暗森林常年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气息,即使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置身其中也会有一种后背发寒的感觉。


    哪怕当初建造小木屋时,她特地挑了能照进阳光的地方, 也不应该这么热才对。


    仿佛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身体内的燥热促使梅拉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 和人一样蔫吧的薄荷叶飘在水里,根本看不出刚从盒子里拿出来时那绿意盎然, 仿佛自摘下来生机就凝固在了叶片上的模样。


    梅拉尝了一口, 薄荷应有的清新提神的味道已经几近于无, 更别提舒缓她体内的热意。


    梅拉下意识想呼唤莱克斯, 结果发现他人并不在屋子里。


    奇怪, 莱克斯去哪了?


    与此同时,梅拉倒是注意到了趴在角落的柜子上,一动不动的塞拉斯。


    这个角落应该是整座小木屋里最阴凉的一处地方了, 常年不见阳光, 遇上雨季洇了水汽会变得有些潮湿,偶尔,柜子底部还会冒出两朵细小的蘑菇。


    因此,塞拉斯躲在上头,简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避难所,它那一身羽毛在这样的热度下可比梅拉更加难捱。


    即使如此,塞拉斯一旦动弹, 哪怕只是稍微变换一下姿势, 一股热气瞬间从体内蒸腾上来,让它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兜头浇一盆冷水才好。


    突然,门口出现了莱克斯的身影,他的手里拎着几条手帕, 走过来,将其中一条递到了梅拉的手里。


    帕子是湿润的,应该刚浸过水,又让莱克斯拧到了不至于往下滴水的程度。总之,梅拉将它往脸上一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冰凉清爽,丝滑的触感体贴地裹住了皮肤的每一寸。


    什么好东西?


    听到动静,塞拉斯抬起头,发现莱克斯又偷偷给梅拉特殊待遇,顿时嚷了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莱克斯手里本来就还剩两条手帕,自然是每个人都有份,包括塞拉斯。


    只不过对塞拉斯,莱克斯就没那么温柔了。


    随着莱克斯走过来,塞拉斯的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是手帕像一张冰凉的毯子一样盖到了它的身上。


    塞拉斯顾不上抱怨莱克斯的粗鲁,往前蹭了蹭,大半个脑袋从手帕下挪了出来,然后停住了,像梅拉一样发出舒服的叹息。


    此时,莱克斯反倒只是用手帕擦了擦脸上流下的热汗,可以说是这座屋子里最体面的一个。


    “对了,这一条手帕是你从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吗?”


    梅拉摸着比寻常麻布更柔软的触感,更轻薄的质地,明显是贵族们最钟爱的绸布。


    “嗯,”莱克斯应了一声,顺便解释了一句,“十二岁那年穿来的旧衣服,留着也没用,好在布料还算能用,就干脆剪了好几块手帕下来。”


    实际上,是莱克斯见梅拉热得不成样子,才特地将这套衣服给找了出来。


    莱克斯不提,梅拉都忘了,他还有过这么一套衣服。


    毕竟自从她拜托杜克瓦托给莱克斯买了新衣服后,莱克斯就把从王宫里带出来的这套衣服给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穿上身过。


    平时都是做最普通的平民打扮。


    站在莱克斯的角度,倒是很好理解。


    供给王储穿的衣服当然要用到最好的布料,再由王城里出名的裁缝精心制作,连上头的金线都细细地绣了月桂叶的花纹,绕了袖口一圈,精致又华贵。


    只不过穿着这样的衣服干活,难免有些碍事,轻易还容易勾住,扯开一个口子,还不如换上更结实耐用的麻布衣服。


    话说回来,“莱克斯,难道你一点都不热吗?”


    梅拉扯下不再冰凉的手帕,朝莱克斯看过去,语气有些疑惑。


    只见莱克斯仍然穿着平时那套衣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领口将小半截脖子遮得严严实实,连袖子都没挽起来,仿佛快要把梅拉都融化的热度一点也没给他造成困扰。


    对此,莱克斯的回答是,“是有点热。”


    然而比起在大太阳底下穿着猎装,骑着马穿梭在王室的猎场中来说,莱克斯是真觉得目前还算能忍受。


    哪怕时隔多年,莱克斯仍然能回忆起暴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照在身上,汗水顺着额际一路流进眼睛里,咸得发酸的感觉。


    即使如此,莱克斯也要耐心地捕捉周遭的细微动静,及时搭弓射箭。否则若是拿出来的猎物数量太少,或是让努伦格尔九世对他的表现感到不满意,他可就要直接对上努伦格尔九世那蛮不讲理的怒火了。


    连六岁的小莱克斯让猎物弄得太狼狈,都能成为那个男人怒不可遏的理由,他毫不客气地指责道:“那么多骑士跟在你的身边,竟然都能弄成这个样子,真是废物!”


    说着,他将刚擦过酒液的手帕用力丢到莱克斯脸上。


    感受到周围大臣们明里暗里的视线,小莱克斯心间涌上了无比的屈辱。


    即使到了现在,莱克斯还能想起那份屈辱的滋味。


    不过,除此之外,时刻保持仪容也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


    像梅拉这样因为太热而把袖子拉到手肘处,长发也胡乱地扎在脑后,大概是礼仪官见了要朝她尖叫的程度。


    “没办法,今年的夏季热得太不正常了,简直像是旱灾的前兆。”梅拉瘫在椅子上,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莱克斯的心念跟着梅拉的话一动,他其实也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热的天,不说人受不了,地里的作物也同样受不了,极有可能直接被晒死。若是一批又一批的小麦苗、玉米苗被晒死在地里,那等到了秋季,是否还能收获足够王国大多数人熬过一整个严冬的粮食呢?


    当然,那些靠近河流的村子还好,能用水车将河水源源不断地引到地里去灌溉。但整个王国中,这样的村子是少数,还都属于靠近王城附近的领地。


    如果,如果斐南基依然担任宰相的话,莱克斯倒还没那么担心,但只怕接任他的安东尼奥·裘德未必有体恤平民的想法,只会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往贵族们的仓库里搬。


    那么为了不使自己及家人被活生生的饿死,平民们将掀起一场怎样的动乱,简直不言而喻。


    只不过,事情到底还没来到最糟糕的地步,现在八月刚开了个头,说不定剩下的大半个月会迎来新的变化呢。


    比如,忽然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毕竟上一次王国之中出现大面积的旱灾,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连梅拉都还没有出生呢。


    莱克斯也是通过翻阅王宫中储藏的过往的卷宗,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说起来,三十年前可真是一个微妙的时间,那会儿莱克斯的祖父,努伦格尔八世将将来到生命的尽头,又忽逢如此严重的灾难,差点被打击得直接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不过好在王宫里的医士一直照顾在努伦格尔八世的床侧,因此才能及时的将他救了过来。


    重新恢复清醒后,努伦格尔八世马上着手解决这场旱灾,只不过他的办法既不是把仓库里多余的粮食发放出去,也不是派大臣们到床前商议主意,而是急匆匆地请了当时的老教皇来到王宫。


    据说很快,老教皇便向信众们宣布,发生旱灾的原因是女巫在捣鬼,如果不能抓出女巫,这场灾难永远都不会平息。


    所以,当年的旱灾真的是女巫捣的鬼吗?


    若是没有与梅拉相处的这些年,莱克斯或许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现在么,他深深地看了梅拉一眼,没有说话。


    “旱灾?什么是旱灾?”塞拉斯发出不解的声音。


    它还从没见识过旱灾呢,只是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害怕。


    “旱灾就是河水干涸,露出干裂的河床;地里的庄稼因为缺水而枯死,粮食歉收;人们因为又缺水又缺粮食,饿得皮包骨头,渴得嘴唇裂开,却连血都舔不到。”


    梅拉的语调慢悠誻膤團對獨鎵悠的,神色却说不上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许多。


    谁都不想碰上这种灾难,即使是梅拉也不例外。


    莱克斯则有些讶异于她的描述如此清晰,仿佛曾经亲眼所见似的。


    可三十年前的旱灾距离梅拉出生,还有整整四年呢。


    “梅拉,你怎么好像很清楚旱灾是什么样的样子?难道你见过旱灾吗?”塞拉斯替莱克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梅拉摇头,“我当然没见过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旱灾,我的父亲大概也遇不到逃难而来的母亲了。”


    梅拉的母亲,艾尔薇并不是白松镇本地人,她出生在西南边一个子爵的领地内,家里算不上殷实,只不过因为只养了她和弟弟两个孩子,至少每天早晚两顿吃饱肚子不成问题。


    然而,突然而至的旱灾打破了艾尔薇原本平静的生活。


    关于这场害得她不得不背井离乡,冒着被发现后沦为奴隶的巨大风险,逃到白松镇的灾难,艾尔薇记忆深刻。


    时常怀抱着小小的梅拉,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她经历过的片段。


    每一幕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那时候,你的外祖父,也就是母亲的父亲,打算将母亲卖给一个路过的粮食商人,试图换取一些让他和他的儿子能够活下来的食物。”


    艾尔薇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小梅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然后母亲就逃跑了吗?”小梅拉懵懂地问。


    “对啊,否则母亲就要和你外祖母一样,被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即使提起这样堪称噩梦的事情,艾尔薇的语调依然是轻柔的,仿佛只是单纯的在给女儿说一个睡前故事。


    第35章 第 35 章 [艾尔薇的过往/小情侣……


    艾尔薇的故事说起来并不算多么惊心动魄, 只不过是那场旱灾下的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在这场朝不保夕的灾难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一具躺在枯竭河床上的干尸。


    想活下去,并没有错。


    但艾尔薇恨的,却是他的父亲为了苟活, 竟然将她劳累了小半辈子的母亲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


    能生下艾尔薇这样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艾尔薇的母亲长得自然也是十分出挑,哪怕从小干着又苦又累的农活, 手上布满了冻疮和大大小小的已经愈合的口子, 那张生出了好几道皱纹的脸蛋, 笑起来依然动人。


    也帮艾尔薇的父亲向商人要价时, 多要了两大袋土豆。


    看着所谓的父亲和弟弟捧着烤熟的土豆吃得喷香, 艾尔薇的喉咙口涌上了想要呕吐的欲望,卖掉母亲换来的食物,她一口也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那就饿着!”艾尔薇的父亲冷笑一声, 接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土豆, 剥开皮,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艾尔薇垂下眼帘,遮住眼中嫌恶的情绪,开始在心底打算逃离这个家的可能性。


    旱灾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今天她的父亲能卖了她的母亲,明天也能卖了她,艾尔薇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不过, 要逃到哪去呢?


    艾尔薇不动声色地留意起村口时不时经过的那些逃难的人们, 他们家乡的情况远比艾尔薇所在的这个村子还要糟糕,所以才不得不拖家带口的离开。


    艾尔薇从他们的嘴里打探到,他们大多数是从更西边的方向而来,也就是说, 西边是绝对不能去了。


    至于南边,南边的情况可也算不上好。


    听说南边的几个领地都发生了动乱,反正要么饿死要么渴死,还不如豁出一条命去打劫贵族的庄园,只要能抢到一个面包,一瓶葡萄酒,就能见到明天、后天、乃至大后天的太阳升起来。


    听到这些消息,艾尔薇捂着干瘪的肚子,在稻草上翻了个身,决定咬牙往北边去。


    而两天后,眼看着最后两颗土豆进了父亲和弟弟的嘴里,艾尔薇知道,她的逃跑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趁着父亲偷偷去联系一个粮食商人的机会,艾尔薇用木棍敲晕了守在门外的弟弟,带走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大跨步地离开了村子。


    鼓动头发和衣袖的风同时也在裹着她不断前行,脚下仿佛生了一双翅膀似的,竟然一路越过了干涸的溪流,爬过了嶙峋的山间,离生养她的村子越来越远,甚至乘着夜色越过了子爵的领地边缘,来到了另一个领主的地盘。


    一路上,艾尔薇饿了就摘叶子,用泥土洗一洗虫子和别的东西,再塞进嘴里。植物的根茎里则含着为数不多的汁液,能缓解艾尔薇的口渴。


    总之,大概是运气加身,加上艾尔薇一路挑了最荒僻的山间小路行走,竟然一路走到了白松镇附近的山上,却没被任何人逮到踪迹。


    这时候,艾尔薇的鞋子都磨破了,头发也乱糟糟地披在身后,浑身带着许久没洗过的臭味。


    因此,乍一看见眼前有一条干净的小溪,哪怕溪水只能浅浅地没过她的脚踝,艾尔薇的眼睛仍然一亮。


    不过,她警惕地观察过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任何危险的动物出没,更没有听到属于人的脚步声后,才放心地脱下罩裙,侧躺在溪边,用手捧起溪水,浇到身上,抹去了累积许久的污垢。


    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源,艾尔薇便决定留下来不走了,毕竟她现在和无处可去没有任何区别,还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她竟然是个从其它领地逃来的难民,否则将她绑了交给领主,就只有沦为奴隶这一条路可走。


    与其这样,艾尔薇宁可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在这座山上。


    好在,事情远没有艾尔薇想象的那样糟糕,她不仅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还采到了一串串黄澄澄的果实。


    除了让艾尔薇酸得面目扭曲之外,好歹切切实实地填饱了她的肚子。


    到了晚上,艾尔薇费力地将一大根缀满叶子的树枝横亘到洞口。


    这是她特意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树枝,能挡住三分之二个洞口,也能防住突如其来闯入的野兽。


    这下,艾尔薇总算睡了奔波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一觉。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艾尔薇差不多彻底适应了在山上的生活,早上,她将树枝移开,到处寻觅能吃的野果和野草,再用叶子包着一包溪水回到山洞里;下午,艾尔薇则到处寻觅野生的苎麻,看看有没有办法做一件新衣服出来。


    否则她带走的这几件旧衣服,还不知道能穿多久。


    只是,就算寻找到了野生的苎麻,还得经过浸水软化、剥皮等一系列麻烦的功夫,好在这都是艾尔薇在家时做惯了的活计,至少现在她只需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干活,而不用为了伺候另外的人被使唤得团团转。


    艾尔薇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就好了。她想。


    为此,艾尔薇在又一次入睡前选择了向神明祈祷——尽管艾尔薇并不相信教会口中的神明真实存在,否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苦难,但除了神明之外,艾尔薇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祈祷。


    国王?那太遥远了,简直像老掉牙的睡前故事里才能请到的大人物。


    领主大人?得了吧,正是因为他每年都要收取高昂的税收,艾尔薇家才永远无法攒够能做小买卖的钱。


    父亲?那个本应该被视为家庭中权威的存在,现在一想起他的面孔仍然让艾尔薇几欲作呕。


    总之,还是选择最高高在上、也没有切实伤害过她的神明好了。


    假如艾尔薇能预料到三天后发生的一切,她大概会告诉现在的自己,瞧,神明果然不存在,你的祈祷并没有生效。


    你会在三天后,不小心染上一场风寒,好在暂时只是浑身发冷、四肢乏力,还没到高热的地步。为了避免继续加重病情,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你试图四处寻找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结果因为来不及躲避,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威普多·格荷拉克,是白松镇上一个医士的儿子。


    *


    天气太热,梅拉难得没有了往日的好食欲,晚上只喝了一大碗番茄浓汤,吃了几个肉丸子。


    等到了深夜,月色高悬,小木屋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的时候,摇椅上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


    是梅拉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她捂着有些空虚的肚子,开始后悔晚餐的时候竟然才吃了那么点东西。


    这会儿便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十分难捱。


    想到这,梅拉悄悄地起身,循着月光来到平时堆放食物的地方,随手一摸,摸出来了一个沾满泥巴的土豆。


    算了,换一个,梅拉把土豆丢回去,然后重新摸出来了一个茄子。


    梅拉只好又把茄子放回原位。


    再掏掏,结果没想到直接掏出了一把辣椒。


    哪怕梅拉飞快地松手,手上残留的辣椒味仍然让她呛了好几声,眼泪都快从眼角溢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梅拉赶紧往塞拉斯的方向看去,很好,塞拉斯一幅睡得正香的模样。


    再看睡在另一侧角落的莱克斯,同样面容宁静,似乎沉入了极深的梦境之地。


    梅拉于是重新转回来,换了个袋子翻找。


    希望这回能找到她想要的,可以直接生吃的东西。


    在她的身后,察觉到梅拉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离开,莱克斯悄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见梅拉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重新闭上眼的莱克斯开始考虑要不要想办法给她一点提示,比如在她的右侧,挪开最上层的麻袋,底下的木箱子里就装着好几个苹果。


    还没等莱克斯想好该如何既不让梅拉发现他早就醒过来,又能作出提醒时,他的鼻子忽然叫人捏住了。


    莱克斯猛地睁眼。


    对上了梅拉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刚才就发现我醒了。”莱克斯笃定地道,只不过因为梅拉没有挪开手,原本低沉华丽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逗得梅拉脸上的笑颜加深。


    梅拉轻轻哼笑了两声,道出了她的理由,“以你的耳力,这么大的动静还没被我吵醒才奇怪吧?”


    梅拉可是早就见识过,十三岁的莱克斯就能听见五十米外小鹿跳过草丛的声音。


    因此看到莱克斯睡容宁静的那一刻,梅拉就觉得不对劲。


    只不过她故意装作没看出来莱克斯在装睡的样子,自顾自地转了回去,实则等莱克斯重新闭上眼后,再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摸到了莱克斯身旁。


    见莱克斯不装了,梅拉也放开了手,顺便将藏在身后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她自己也拿着一颗苹果在啃。


    莱克斯坐起来,接过了苹果,却只是摩挲着表皮,没有要吃的意思。


    梅拉也不管他,如果此刻塞拉斯醒了,她也会给塞拉斯准备一颗苹果的。


    听着梅拉坐在自己身边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莱克斯竟然诡异地感觉到了一阵放松。


    “你在担心旱灾真的降临吗?”梅拉忽然问。


    她总是这么敏锐,仿佛洞察人心是她的本能。


    以至于莱克斯偶尔也会想,梅拉没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他掩饰得好,还是梅拉故意装作不知情。


    “嗯。”莱克斯轻轻地点头。


    “放心吧,你担心也没用,毕竟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阻止既定的事情发生啊。”梅拉啃完了苹果,提着细细的梗,任剩下的果核慢悠悠地在眼前旋转。


    无非是硬着头皮面对罢了。


    莱克斯陷入了沉默中。


    梅拉勾了勾唇角,“当然,我知道你担心的肯定不是我们在小木屋的生活会受到旱灾的影响。”


    如果说有一天旱灾真的来临,哪里能逃过一劫,那大概就是这片广袤的黑暗森林了,这里有丰富的食物,还有密布的水源,怎么也不可能熬不下去。


    反倒是王国的其它地方,本就是一大家子在领主手下勉强生存,一旦遇到意外,除了祈求上头那些大人物们的怜悯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可是,那些向来漠视平民的贵族们,真的会在意他们的命吗?


    成百上千的死人,对贵族们来说或许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等这些下等人缓过气来,又会开始无穷无尽地生孩子,而他们的孩子,则继续为最上层的贵族们提供优渥的生活。


    所以梅拉才说,莱克斯担心也没用,因为比起天灾,真正导致尸横遍野的其实是人祸才对。


    如果贵族们愿意省下整宿整宿开舞会倾倒出的葡萄酒,省下摆满一整条长桌的食物,想要让领地内的子民熬过一场旱灾并不困难。


    “你说得对。”莱克斯不得不承认,除非他能成为国王,才能将自己的命令说一不二地发布下去,否则即使他仍然留在王宫里,当着尊贵的王储,也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无能为力。


    说不定,为了阻止他在大臣们面前露脸,伊莱雅与安东尼奥还要拼了命地反对他的想法。


    这会儿没了他作为阻碍,或许伊莱雅会为了给她的儿子造势,实打实地为平民们做点好事呢。


    “谢谢你,梅拉。”莱克斯理清思绪,忍不住扭头想要同梅拉道谢。


    结果在他沉思的功夫,梅拉早就倒在他的毯子上睡着了。


    她的面容沉静,月光越过高挺的鼻梁,爬到背对着莱克斯的这一侧脸颊,照亮了微微颤抖的睫毛。


    仿佛正在呼吸的蝴蝶。


    叫莱克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自己的气息。


    第36章 第 36 章 [旱灾,真的会来吗?]……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小半个月, 酷热愈发加剧。


    梅拉站在一汪泉眼前,沉默地注视着它周围晒得边缘都卷曲起来的青苔。


    这是一处位于更靠近森林腹地的泉眼,以往总是汨汨地流出清澈的泉水,滋润了周遭成片的鲜绿。


    低矮的一丛丛野花;霸道地占据地面, 延绵出一大张毛茸茸地毯的苔藓;长着荆棘与倒刺的灌木, 以及屹立不倒的巨树……现在野花全凋谢了,苔藓呈现出大片的枯黄, 梅拉用脚尖稍稍一划拉, 一小块青苔便从土里脱落出来。


    干旱越来越严重了。梅拉垂下眼帘。


    恰好这时, 几只小麻雀成群结队地扑了过来, 围住了泉眼, 脑袋不停地一点一点,取水喝。


    见状,梅拉默默地后退了两步, 给它们让出了位置。


    算了, 梅拉想,还是把这一处水源留给更有需要的动物们吧。


    于是她抱着空荡荡的罐子回到了小木屋之中。


    小木屋里,莱克斯正好在煮着一锅奶白色的浓汤,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芹叶碎,偶尔有肥厚的肉块随着气泡上下起伏,一看就很香。


    见梅拉回来了,莱克斯还以为她打了水回来。


    没想到走近一看, 罐子里却是空的。


    “难道已经干旱到这个地步了吗?”莱克斯的眼中流露出诧异。


    除了这附近的水源全都干涸了之外, 莱克斯想不到能让梅拉这趟取水跑空的理由。


    “停停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只是突然打算用这个罐子去取点蜂蜜来吃而已。”


    梅拉阻止了莱克斯进一步的误会,她拍了拍罐子, 响起“梆梆”两声,得意地向莱克斯发出了邀请,“怎么样?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摘蜂巢?”


    一般来说,采蜂人需要往腰上绑上结实的绳索,才敢攀爬到高高的树干或是陡峭的山崖上,摘取一整个蜂巢。


    但有塞拉斯在,梅拉不仅不用费力气上树,还不用担心被引出来的蜜蜂追赶,蛰得满脸包,只要在树下等着接就好。


    然而塞拉斯听到下午梅拉要带它出门,第一反应却是委委屈屈地提出抗议:“这么热的天,塞拉斯不想出门。”


    就让塞拉斯继续呆在屋子里吧,它总觉得自己在外头多飞一会儿绝对会中暑的。


    “噢?难道塞拉斯不想吃蜂蜜布丁、蜂蜜水果挞、蜂蜜柠檬派吗?”梅拉屈起手指数了数,尽是一些好吃的点心,不怕勾不起塞拉斯肚子里的馋虫。


    果然,听了她的话,塞拉斯的语气变得犹豫起来,“……想、想吃的。”


    “那要不要出门?”梅拉循循善诱。


    “出!”塞拉斯眼睛一闭,一口应下,仿佛再慢一会儿就忍不住会反悔似的。


    搞定塞拉斯,梅拉看向莱克斯。


    这个就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了,满意地看着他点了头,梅拉放下罐子,“那等我先去换条裙子。”


    莱克斯这才注意到,梅拉墨绿色的裙摆上又沾了许多新鲜的深色斑点。


    大概是因为梅拉总是容易发生一些小意外,偶尔还会将墨水瓶打翻在身上,曾经侍女裙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都忍不住叫她下去换衣服的莱克斯,如今也能对梅拉裙子上的痕迹做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


    说起来梅拉也是倒霉,刚才回来的路上不慎踩了一鞋底的泥巴果。


    那些不过指甲盖大小的棕褐色果实,从枝条上滴溜溜地滚落一地,与泥土混为一体,一不小心就能让路过的动物中招。


    当蹄子踩上去,果实脆弱的表皮破裂,能溅起半米高的汁水,黏糊糊地缠在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土腥味,只有用水才能洗干净。


    而梅拉当时一脚踩上去,软趴趴的触感就立刻让她反应过来不对劲,哪怕躲避及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弄脏了裙子。


    换上干净的裙子,享用过食物,梅拉就带着莱克斯与塞拉斯一起出发了。


    既然想采蜜,首先就要找到蜂巢。


    然而梅拉抬着头,绕着一棵又一棵树转圈圈,愣是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影子。


    “奇怪,我明明记得以前这块少说有两到三个蜂巢才对。”


    这附近环境开阔,树木高大,又长着好几丛或叫得出名字或干脆没有名字的野花,红的、粉的、黄的,红杜鹃、粉蔷薇、雏菊,大大小小的挂在枝条上,总能吸引不少蜜蜂前来,但是现在梅拉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只蜜蜂都没看见。


    “或许是因为它们都被梅拉你吓跑了吧。”塞拉斯弱弱地点出真相。


    谁能受得了天天被人觊觎自己的家呢?


    以前梅拉只要馋蜂蜜了,就会到这里来转悠。


    她和塞拉斯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一个将蜂巢打下来,吸引追赶的蜜蜂,一个趁机捡走空荡荡的流着蜜的蜂巢,一溜烟地跑远了。


    最后在小木屋,喝着用水冲开的蜂蜜,一人一鸟美滋滋得不行。


    或许一开始,蜜蜂们顶多是自认倒霉,又兢兢业业地重新筑巢,但倒霉的次数多了,任谁都能回过味来,收拾收拾另觅合适的家园。


    “好吧,或许你说的没错。”梅拉悻悻地收回视线,转身钻入另一片树林中。


    这时候梅拉开始怀念几年前让杜克瓦托带走的那头大黑熊了,当初她就是跟在大黑熊的身后,找到了哪里藏有蜂巢,这会儿让她自己来,简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


    “等一下,那个黑影是不是蜂巢?”莱克斯忽然出声。


    闻言,不管是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梅拉,还是站在他肩膀上的塞拉斯,都立刻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他们斜前方的一棵树上,好像隐隐有一角黑影,像极了蜂巢的样子。


    等梅拉先一步走过去,换了好几个角度观察过后,惊讶地发现还真是,只不过它躲得好,大部分巢穴都躲进了树洞里,再加上并没有蜜蜂进进出出,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早已被抛弃的空巢。


    “塞拉斯——”梅拉呼唤了一声。


    塞拉斯即刻会意地飞起来,朝着那蜂巢一爪子踹上去,也不管踹没踹掉,接着转身就逃。


    蜂群在它的身后组成一条黑色的缎带,嗡嗡声追着它一路远去。


    梅拉倒是不担心蜂群能追上塞拉斯,但蜂巢还留在树洞里,需要有人爬上去取。


    保险起见,莱克斯拦下了跃跃欲试的梅拉,由他上到了树洞附近。


    果然,蜂群留下了几只蜜蜂在盯梢,正绕着蜂巢上下飞舞。


    梅拉站在树底下,望见莱克斯折了一根树枝,伸进了树洞里。


    下一刻,黑色的圆状物从天而降,梅拉眼疾手快地接住,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风随着她的跑动绕着发丝打转,拂过脖颈,拂过翻飞的裙摆,却在眨眼间就被她甩在身后。


    因为奔跑的动作,汗水密密地沁了一层,划过晕红的脸颊,洇湿布料,梅拉却一面喘气一面忍不住扬起嘴角。


    等到重新与塞拉斯和莱克斯汇合,梅拉得意地举了举手中的蜂巢,“走,我们回去先泡壶蜂蜜柠檬水解解渴。”


    塞拉斯欢呼一声,它刚才为了躲避蜂群,飞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莱克斯则整了整有些歪的领口,恢复了一派淡然。


    他们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便回到了小木屋附近。


    只是远远的,梅拉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紧闭的小屋门前,“咦,那不是霍尔吗?”


    “梅拉小姐!”一直守在门前的霍尔听到脚步声,惊喜地回头,发现果然是梅拉一行。


    “霍尔,你怎么来了?”梅拉走到霍尔面前,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今天好像不该是霍尔送粮食来的日子没错吧?


    如果早知道霍尔会来,她肯定不会带着莱克斯和塞拉斯一起出门的。


    提到这个,霍尔挠了挠头,面色有些许凝重,“我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然后特意将下个月的粮食提前送过来的。”


    “哦?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梅拉从霍尔的语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说发生了什么事,倒也不尽然,只是镇上收粮食的商人忽然变多了。我听人说,这都是拜亚德伯爵的吩咐。再加上这个天气热得让人不安,我就想提前把粮食送过来准没错。”霍尔道。


    事关拜亚德伯爵,梅拉看向莱克斯,询问他的看法。


    莱克斯沉吟片刻,分析到,“虽然领地中发生的事情,作为领主理应第一时间能够得知其情况,或许拜亚德领其它地方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大事。”


    “只不过,如果对象是拜亚德的话,我更倾向于他是从王城那边听说了什么消息。”


    甚至莱克斯忍不住进一步怀疑,拜亚德是否是通过他的姑姑纳伊芙从王宫内提前探听到了别的动静,导致他开始未雨绸缪提前行动起来。


    和莱克斯他们不同,三十年前那场旱灾,无论是努伦格尔九世还是伊莱雅都是亲历者,或许自入夏以来越来越难耐的酷热勾起了谁的警惕也说不定。


    “总之你做得对,八月过后,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最好你也提前做些准备,比如将多余的粮食藏起来。”莱克斯顺带提醒到。


    “我明白了。”霍尔点头,打算回去就按照莱克斯说的做。


    自从上回莱克斯帮着他和乔安妮成功脱离险境,搬到拜亚德领开启了新生活后,霍尔对莱克斯的话再信服不过。


    不过霍尔也不是傻子,从莱克斯的态度和他模糊的话语中,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个不好的事实。


    霍尔担忧地问梅拉,“是不是将有什么灾难要发生了?”


    他希望从擅长预言的女巫口中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告诉他事情远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然而梅拉早已敛起了眼中的笑意,她含糊地答道:“或许吧。无论是否将要发生灾难,至少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梅拉没说的是,她心中同样有一股不安在蔓延,仿佛她正离什么不好的事情越来越近了。


    旱灾,真的会来吗?


    第37章 第 37 章 [西维里与伊莱雅剧情居……


    高大的洁白廊柱下, 精心打理过的玫瑰花丛轻轻摇摆,送来一阵芳香。


    造型精致的点心和刚泡好的茶水摆在大理石桌面上,静待享用它们的人前来。


    几个侍女守在附近,穿着统一的宫廷制式裙装,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哪怕故意严肃地板着, 仍然为这王宫一隅的小花园增添了几分属于春天般明媚的气息。


    忽然,其中一个人从角落中瞥见有一只蜜蜂摇摇晃晃地想要靠近石桌, 赶紧朝身旁的同伴使眼色。


    同伴收到她的眼神示意, 赶紧看向了另一个人。


    一时间, 大家纷纷面面相觑, 愣是没有谁主动鼓起勇气走出来, 前去驱赶那只蜜蜂。


    这可不行,最先使眼色的那名侍女暗忖:伊莱雅王后和西维里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让他们恰好撞见这一幕, 不管点心和茶水到底有没有被蜜蜂碰过, 她们绝对都是要遭殃的。


    “珊娜,你去,把蜜蜂赶走。”她开口了,直接点名道姓叫了她们这群侍女中地位最低的珊娜·埃勒里。


    作为子爵的女儿,面对其他人,珊娜总是不够有底气。


    因此冷不丁听见这道吩咐,即使心中同样害怕自己被蜇, 珊娜还是不得不强忍着惧意, 走上前去,用袖子挥开这只胆敢靠近石桌的蜜蜂。


    好在这只蜜蜂虽然遭到驱赶,却并没有像珊娜担心的那样发怒,而是自顾自地换个方向飞走了。


    呼, 珊娜心底松了口气,默默地退回了原位。


    反而是命令珊娜的那名侍女看起来有些不悦,似乎是因为没见到珊娜丢脸而感到失望。


    见状,珊娜微微低下头,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同时,她忍不住偷偷怀念起斐南基还在的时候,作为众人公认的贤明宰相,不管是为了讨好他,还是为了别的目的,总之在宫务大臣的眼皮子底下,表面上王宫至少还维持着一派井井有条的秩序,鲜少出现这样互相欺压的情况。


    但自从斐南基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领地后,一切都变了。


    曾经服侍过莉莉勒斯王后与莱克斯殿下的宫务大臣恩多鲁被换成了卡威士·贝纳,一个在珊娜看来惯于趋炎附势的小人,他靠着获得了伊莱雅王后的信任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小的侍从一跃而至宫务大臣的位置,结果就是只有能够讨好他的人才能获得好差事。


    而像珊娜这样性格过于正直的,则成了受排挤的对象。


    想起在西维里殿下的新生洗礼当天,无故失踪的莱克斯殿下,珊娜的眼神一暗,偌大的王宫中,想要走丢一个人可不容易,尤其走丢的还是尊贵的王储,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其中属于阴谋的味道简直连傻子都闻得出来。


    可惜听闻这样的噩耗,努伦格尔九世却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不过派出一队侍从在王城附近随意地找了找。


    即使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根本找不到有关莱克斯殿下的踪迹,他也没有任何伤心的模样,反而屡屡向大臣们提起小儿子的趣事,明摆着告诉大家,我就是不喜欢莱克斯,更喜欢西维里。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努伦格尔九世对西维里的宠爱,却一直没将他立为新的王储。


    珊娜发散的思绪随着一阵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收拢回来,原来是伊莱雅带着西维里来了。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位侍女,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负责服侍西维里的人。


    对于这个儿子,伊莱雅可以说是把他捧到了手心上,甚至愿意从盘子上拿起一块点心,递到西维里的嘴边,做服侍他的动作。


    西维里就着这个姿势吃完了伊莱雅递来的点心,接着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今天又从老师那学了什么东西。


    西维里的老师虽然不是斐南基,但也是伊莱雅精挑细选过后,选定的财务大臣福森·加德纳,他虽然不像斐南基一样得到重用,但能不声不响地管了整个王国的钱袋子十几年,捞了满肚子的油水,就能说明他的本事不一般。


    伊莱雅对这个人选很满意。


    在听到西维里用稚嫩的童音细细碎碎地说着福森带他学习算术,告诉他去年光是给他做衣服就花了上千枚金币,给他养小马驹又花了数百枚金币时,伊莱雅那双用铅粉描摹得凌厉的眉眼忍不住弯成了温柔的弧度。


    “既然这样,那我也来给我的小里尔出道算术题好了。”


    西维里顿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伊莱雅接下来要说的话。


    “假如一个平民每年能种出十袋粮食的话,我的小里尔知不知道最终王宫的仓库能收到多少袋粮食呢?”伊莱雅摇着手中的绸扇,先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我知道!”西维里兴奋地答,“按照王国的法律,如果有十袋粮食的话,有六袋要作为税收缴纳给领主,而领主又从这六袋粮食中取出四袋作为税收缴纳给国王。”


    也就是说,一个平民只能给王宫的仓库贡献四袋粮食。


    想到这,西维里皱了皱他那两条细细的眉毛,有些嫌弃,“怎么会这么少,这些平民为什么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能多种点粮食出来呢?明明我们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土地。”伊莱雅温声附和道,显然很是赞同西维里的观点。


    “那么,假如一个平民变成了奴隶,他的土地回到了领主的手中,领主每年能得到九袋粮食的话,是不是就能向我们缴纳六袋粮食了呢?”


    “是这样没错!母亲母亲,那我们快让更多平民变成奴隶吧,这样我们不就能得到更多的粮食了吗。”西维里天真地道。


    伊莱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道,“我的小里尔可真聪明,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呢。”


    当然,让领主们得到更多的奴隶,好处可不止西维里说的这么点。


    譬如一个平民原来要花四十枚铜币才能买一整只鸡来填饱肚子,然而一旦他成为了领主手底下的奴隶,买来的整只鸡就能分给七八个和他差不多的奴隶一起吃。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一只鸡要花四十枚铜币来买而对安东尼奥感到不满,从而怂恿努伦格尔九世将斐南基给请回来。


    要知道当初为了让斐南基离开王宫,伊莱雅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她绝不允许将好不容易给她家族里的兄弟抢来的宰相位子又还回去。


    想到这,伊莱雅摇着绸扇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


    *


    “你在画什么呢?”


    梅拉记得从早上开始,莱克斯就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在不停地写写画画,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从莱克斯的身后冒出来,探头往他手上的纸张看去。


    纸上多是一些梅拉看不懂的线条,但最中间那块,画着好几棵像是树木一样的地方,梅拉大概能猜到这是哪。


    “这是黑暗森林,对吗?”


    “没错。中间这一块是黑暗森林,右下角这块是雷德克里夫领,在它旁边的这块则是拜亚德领……”莱克斯对着他画的地图解释道。


    “那这些是河流?”梅拉又指了指另外一些笔画较为短促的线条。


    “对。”莱克斯颔首。


    梅拉渐渐看懂了莱克斯画的这张地图。


    照这么看,黑暗森林这一块的水源确实比她想的还要充足。


    首先,有一条较大的河流就在黑暗森林的上头,接着它又分成了几条小的河流穿过黑暗森林的腹地,最后各自流向了雷德克里夫领和拜亚德领。


    这也就意味着黑暗森林右下角这一块,哪怕面对旱灾,情况也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旋即梅拉的视线移到黑暗森林的左上角,莱克斯刚才说这一块大多是山地,所以能耕种的土地并不多。相对应的,往年光靠丰沛的雨水就能满足这里的人们日常所需。


    但要是碰上今年这样不下雨的夏季,处境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然而令莱克斯担忧的并不是这一点。


    “当初分领地的时候,或许是担心这些小贵族在封地上掌握太多的资源,所以这一大块领地就被零零碎碎的切了好几刀。”


    莱克斯一面说,一面在纸上做标记,让梅拉看着本就崎岖的领地边缘,变得更加不成形状。


    “这样有用吗?”梅拉对此表示怀疑。


    “咳,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的,这几个领地都是王国中出了名的穷地方,各自的领主自然也拿不出什么家底来干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也就是说,以往的国王安排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就算狠狠地涨这些领地的税收,这些领主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下,而不是领着军队直接打到王城去,逼迫王座上的人更改他那不合理的决定。


    只不过,把王室的阴谋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光彩。


    就好像把身上那层光鲜的外衣脱下来了似的。


    莱克斯顿了顿,挥去心头古怪的想法,又道,“只不过领地内的资源越是贫瘠,这些小贵族当然也就越是吝啬,连掉在地上的树枝都不准平民轻易捡走。”


    一旦有人不守规矩,被发现后挨一顿打都是轻的,极有可能倾家荡产都赔不上那堪称高昂的罚金,只能全家老小一起去干苦力赎身。


    当然了,王国的法律确实规定了领地内的一切东西都属于领主的财产,包括树枝也是。


    但对于其他富得流油的领主来说,谁会在乎这几根小小的树枝?简直穷得像个笑话。


    是听到了要拿来和随从随意取笑的地步。


    “既然连树枝都不给捡,那是不是人们也没办法到林子里打猎或是采集了?”梅拉点出了重点。


    这正是莱克斯所担心的,“没错。但人们若是没法从领地内获取生存下去的食物和水,到时候或许会铤而走险朝黑暗森林而来。”


    别忘了,梅拉的身份可不能见人。


    这么多年在教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还是有许多狂信徒心中极度憎恨着邪恶的女巫的。


    而众所周知,黑暗森林里确实住着一名女巫。


    梅拉若是不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我觉得,这么大的森林,他们未必能走到这里。”


    相比之下,梅拉的态度倒是淡定多了。


    她想,那些走投无路的平民哪怕大着胆子进来,大概也只敢在森林的外围转悠,不可能走到小木屋附近。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闯进来了,势单力孤的情况下,谁怕谁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第38章 第 38 章 [金麦镇]


    每年的秋季, 阳光洒在离镇子数十里远的麦田上,金灿灿的颜色令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就是金麦镇这个名字的由来。


    然而今年的金麦镇,连磨坊主的脸上都失去了喜色。


    深夜,昏暗的屋子里, 乔安妮守在门后, 却愣是没敢点燃蜡烛。


    直到门外响起三声轻叩,乔安妮立刻搬开木栓, 打开门, 供霍尔钻了进来。


    “唉。”霍尔叹了口气, 忍不住抱怨, “明明是在自己家, 却搞得我们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没办法。”说起这个,乔安妮也陪着霍尔长叹了一声。


    八月那会儿,因为得了梅拉和莱克斯的提醒, 霍尔和乔安妮商量过后, 觉得将粮食藏在自家的地窖里并不安全,便开始有意识地背着小镇上的其他人将粮食转移了一大半到别的地方,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霍尔来到金麦镇除了购置了一栋两层的小屋子外,还在镇外买了十几亩地,借着这个身份,他频繁地与一个粮食商人来往, 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两人坐在酒馆里, 捧着一大杯劣质麦子酒大喝特喝,互相倾吐生活中的不快。


    当然,以霍尔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个。


    但这个做法帮他迅速地拉近了和这名粮食商人的关系, 因此当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其他地方粮食的价格时,这名粮食商人立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越听,霍尔越是心惊。


    原来在他只是隐隐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其它地方早就有了异动。


    以黄豆为例,目前在金麦镇花八十枚铜币就能买到半袋,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竟然要花一百枚铜币。


    这还是没出拜亚德领的价格。


    霍尔不敢想象其它领地又是怎样一番境况。


    然而这些消息除了会东奔西跑的商人们之外,谁又有途径和心思打听呢?像金麦镇上的大多数人都只关注眼前的生活,鲜少会好奇其他地方的事情。


    哪怕是同他们提起附近的雷德克里夫领,往往只会得到一张茫然的脸:“噢,我家可没有亲戚在那么远的地方,从来没想过要关注那儿的消息。”


    不过,若是像霍尔这样的陌生人带着妻子来到金麦镇生活,就会沦为整个镇子长达半个月的谈资。


    当然,看在税务官的面子上,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属于拜亚德领,只当霍尔是在村子里攒了钱,特地搬到镇上来住的那类人。


    尽管接触下来,大家发现霍尔和乔安妮并不是爱慕虚荣的性格。


    总之,因为曾经误解过霍尔和乔安妮,这回哪怕有人意识到这对夫妻的某些举动似乎有些反常,也并没有声张,只当是自己的胡乱揣测,丢到了脑后。


    这样反倒帮助霍尔顺利完成了转移粮食这件事。


    而后来一天天上涨的粮食价格,也让霍尔无数次和乔安妮感叹梅拉和莱克斯的先见之明。


    否则以他们俩打点税务官,买了房子和土地后手上剩的那三瓜两枣,怕是压根买不起现在两百枚铜币才能买到的半袋小麦粉。


    类似的窘迫并不只出现在霍尔和乔安妮这里,他们的邻居,乃至大半个金麦镇的人家,餐桌上的食物都变得越来越少,饿肚子的时候却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他们竟然还有多余的食物,每回霍尔都得趁着夜色偷摸离开家,而乔安妮则负责守在门后,等听到约定好的敲门声再迅速将人放进来。


    “对了,家里水缸里的水还够用吗?”霍尔将系在腰上的袋子递给乔安妮,里头装着满满一袋豆子,顺便问道。


    这袋豆子想要敞开肚子来吃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每顿加点豆子进去,能不使人饿得胃里仿佛有炭火在烧。


    更何况,霍尔和乔安妮也不敢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拥有过于饱满的脸颊和红润的脸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家里藏着猫腻吗?


    乔安妮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估摸着算出了一个数字,“大概还能再坚持四五天左右。”


    “这可难办了……”霍尔发出了今晚的第二声叹息。


    自从天气越来越热之后,金麦镇上唯一的一口水井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一般人想要去取水,都得按照规矩拿着规定的器皿去才行,否则还没靠近井口就会被看守的人推搡开。


    像霍尔和乔安妮只有两个人,那他们三天才能取一瓦罐的水。


    这么点水怎么可能够两个人喝。


    但为了这点小事拿钱出来贿赂看守的人,无论是霍尔还是乔安妮都觉得并不值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气能凉快下来,再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因此必须得将钱花在最要命的时刻才行。


    “梅拉小姐那边,情况应该会比我们好很多吧,毕竟黑暗森林可不缺水……”乔安妮自顾自地喃喃道。


    *


    而被乔安妮惦记着的梅拉,此刻正对着少女倔强的双眸感到一阵头疼。


    本来梅拉只是觉得吃撑了,随便到小木屋附近散散步。


    临出门前,她其实还邀请了塞拉斯和莱克斯,但一个懒得动弹,一个忙着清洗餐具,都拒绝了她的好意。


    那好吧,梅拉耸了一下肩膀,一个人潇洒地出门去了。


    在连着一个月的烘烤下,森林里许多植物都面临了枯萎,即使勉强撑着活下来,也是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梅拉摸了摸一株低垂着脑袋的,原本长得格外漂亮的紫叶珊瑚蕨。


    因为过度缺水,深紫色的叶片褪色成了浅紫,连带着覆盖在叶片上肉眼看不见的绒绒的一层,也变得又硬又干,失去了曾经毛茸茸的手感。


    即使如此,它的状态也比周围的其它植物要好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重新使这些无言的生命活过来。


    梅拉松开了手,继续悠悠地往前走。


    关于这件事,莱克斯还问过她,为什么不能占卜呢?


    以梅拉的能力,莱克斯相信她可以做到。


    然而梅拉却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即使是这样刺眼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完全照进那双幽绿的深潭中。


    她说,“占卜和预言是不一样的。”


    “占卜,是从已知的信息中得到既定的未来,也就是说,占卜得来的结果,是一定要发生,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而预言,则是从未知的命运中窥探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光是窥探命运这一步,就没有几个女巫能做到,不过,对于梅拉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巫来说,倒也算不上特别困难。


    但是,即使梅拉看到了命运,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譬如梅拉看到十天后就有一场雨要降临,但十天后真的会下雨吗?不一定。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梅拉也早就和莱克斯说过,命运是会更改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


    所以,梅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用水晶球占卜一下这件事。


    说到底,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命中注定要落下的雨。


    不知不觉间,梅拉走到了河边。


    月明星稀的夜晚,当一团团微光忽然从河畔的芦苇丛中飘起,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梅拉的目光。


    是萤火虫。


    梅拉看着它们慢悠悠地四散开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小团黄色的光点。


    或许是感受到了梅拉释放出来的善意,又或许是觉得梅拉身上的草木气息熟悉而心安,这只萤火虫颤颤巍巍地落到了梅拉的指尖,供她细细地观摩。


    随着它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闪动光芒,梅拉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呼吸。


    她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地宁静下来。


    这只萤火虫在梅拉指尖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几个眨眼的功夫,它就重新飞起来,追着某个同伴而去。


    梅拉任它离开,没有再接着走到河畔停留,而是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梅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到她的面前,两人互相将对方吓了一跳。


    “你是谁?”少女最先回过神来发问,似乎想要占据对话的上风。


    “你又是谁。”和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相比,梅拉要显得淡定从容得多。


    听到梅拉的反问,少女似乎噎了一下,倒也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叫格温蒂尔。”


    她没有说自己从哪来,但梅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的衣着与鞋底附近沾着的那厚厚的一层泥,断定她应该是从北方领地逃来的。


    这比她和莱克斯预想的时间还要早。


    他们都以为,起码得等秋季过去一小半,才会闹出大的动静来。


    但现在,秋天才刚刚开了个头。


    看来北方领地的情况比梅拉与莱克斯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格温蒂尔是个急脾气,也是少女的性情,觉得两人之间的问答应该有来有往才对。


    结果听了她的话,梅拉却一摊手,奇怪地道,“我有答应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明明是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梅拉自己的名字。


    好、好像是这样没错,格温蒂尔瞪大双眼,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懊恼。


    她没想到梅拉明明看上去是位美丽得超脱油画中的女仙般的人物,结果竟然会像个男人一样耍无赖。


    “格温蒂尔,你面前站着的这位是?”


    忽然,又一个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灰眸。


    但他的身板肉眼可见的结实,胳膊粗得仿佛能一拳往地上打出一个深坑来。


    有了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格温蒂尔顿时像有了坚实的后盾似的,下巴微抬,故意阴阳怪气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她是刚刚突然窜出来的,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喂喂,到底是谁忽然窜出来吓了谁一跳。梅拉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岁的小姑娘。


    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生气或冒犯。


    这种有了靠山就耀武扬威的脾气,大概会和塞拉斯很谈得来吧。


    男人没有被格温蒂尔的态度左右,而是谨慎地看向梅拉,眼神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格温蒂尔的年纪还小,说话喜欢刺人,但我想她应该只是打算问清楚你的身份和来历,而不是真的对你抱有敌意。”


    陌生人相遇,想知道这些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从没有无来由的亲近。


    何况梅拉也清楚自己并没有长着一张看起来就分外和善的脸蛋,能够让见了她的人主动放下戒心。


    话是这么说。


    “在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之前,不如你先说说你的身份和来历好了。”梅拉漫不经心地道。


    尽管梅拉这边只有她一个人,但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存在对陌生男人的惧意与忌惮,似乎完全不担心男人与格温蒂尔联手对她怎么样似的。


    以至于男人都愣了一下,才慢半拍似的露出了一个应该属于和善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嘴巴被他的胡子给挡住了,所以梅拉只能从他眼角处弯成沟壑的皱纹来判断。


    “我叫葛宁克,和格温蒂尔一样是从北方领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位领主的领地,就请让我们保密吧,毕竟我和格温蒂尔还不想以后回去被人抓住把柄,只能以奴隶的身份活下去。”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葛宁克却以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原本隐隐处于对峙的气氛似乎一松。


    看得出来,葛宁克是个会说话的高手。


    “我叫梅拉,和你们差不多,但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梅拉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她顺着葛宁克的话说下去,可以说是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露出让葛宁克和格温蒂尔起疑的消息,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瞎编容易编过头,还不如干脆闭口不谈。但梅拉也没有完全不拿出值得交换的信息。


    至少她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真名不是吗?他们两还未必一个真的叫葛宁克,一个真的叫格温蒂尔呢。


    当然,同样的怀疑大概也存在于葛宁克与格温蒂尔心中。


    只不过,葛宁克也不好说梅拉什么,毕竟刚才那番简单的交流里,他除了名字外,一样没有拿出其它有用的信息。


    因此他听了只是笑一笑,继续道,“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否则谁会愿意来这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里冒险呢?”


    葛宁克的话里显然有试探的意思,他故意用了模糊的说辞,试图引出梅拉的真实目的。


    可惜了,回答他的不是梅拉,而是格温蒂尔。


    “就是啊,一路走来若不是有葛宁克在,我怕是要被突然冒出来的野兽给生吞活剥了。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藤蔓和荆棘、扎人的刺刺果,也不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是怎么在这鬼地方生活下去的。”


    格温蒂尔一路走来,对黑暗森林的怨气积累了不少,这会儿葛宁克的话就像是给她搭了个梯子,供她尽情地一吐为快。


    听到她的话,梅拉玩味地一挑眉,嘴角的笑意愈深。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的传言又变了,她竟然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女巫,明明这些人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格温蒂尔,你能说说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巫都干了些什么事吗?抱歉,我只听说过她住在这,再多的……人们都对女巫的事情讳莫如深,很少愿意把他们知道的分享出来。”


    梅拉一幅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这你都不知道吗?”格温蒂尔一脸惊讶。


    其实这些事情她也是前不久才从葛宁克的嘴里听说,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拿来在梅拉面前卖弄一二。


    “格温蒂尔,这里可不是能够乱说话的地方。”葛宁克突然打断了格温蒂尔将要出口的话。


    格温蒂尔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从他们遇见以来,葛宁克一直是这样谨慎的脾气,她甚至恍然大悟似的捂住嘴巴,刻意压低了声音:


    “差点忘了,这可是那女巫的地盘,万一现在她豢养的那只乌鸦正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看,把这些话学舌给那女巫听该怎么办。”


    格温蒂尔顺便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树上,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只正暗中窥探的乌鸦。


    “……”虽然这是葛宁克想要的效果,但他看起来似乎很想要按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最后,葛宁克虚弱地转移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还是算了,今晚就到这吧,”梅拉摇了摇头,拒绝了继续和他们聊下去,“我该回去了,我也有同伴在等着我呢。”


    她如果再不回去,说不定塞拉斯和莱克斯又要担心了。


    “怪不得你不怕我们对你做什么,原来你也有同伴。既然正好遇见了,不如叫上你的同伴一起过来,我们多个人,在这森林里就能多一份安全呀。”格温蒂尔热情地向梅拉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和陌生人凑到一起。”梅拉想也不想便拒绝道。


    “这有什么,大家围在一起燃着火聊聊天,不就能熟起来了吗?”


    格温蒂尔还拿她和葛宁克举例子,“我和葛宁克就是在半路上认识的,也不妨碍我们搭伙,一起来到了黑暗森林。”


    “……不,真的不用了。”梅拉面对格温蒂尔热情又倔强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开始跟着一起跳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北方领地的情况]


    一大早用过早餐, 放下刀叉后,梅拉就说她又要出门一趟。


    塞拉斯听了头也没抬,继续将脑袋埋在才吃了一半的蘑菇馅饼里。


    莱克斯反倒在梅拉拎着篮子出门后,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问塞拉斯,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梅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唔唔?”塞拉斯嚼着馅饼给出回应。


    相处了这么久, 莱克斯大概能明白它是在问梅拉哪里不对劲。


    “她出门的次数变多了。”莱克斯单手撑着下巴,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脸侧, 作出了沉思的表情。


    梅拉大多数时候和塞拉斯一样喜欢呆在屋子里, 懒得动弹, 能让她克服懒劲出门,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比如某种草药迎来了成熟期,再不摘就要错过了。


    尽管这两天出门梅拉确实会摘一篮子花花草草回来,但莱克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塞拉斯总算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 反问道。


    它觉得梅拉很正常啊。


    “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说不定梅拉是在给我们准备惊喜呢?”塞拉斯反过来安抚莱克斯。


    惊喜?


    莱克斯面色古怪地咀嚼着这个词。


    他怎么忘了,梅拉在干坏事的时候也分外有热情。


    如果她真的给他们准备了什么,那大概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


    *


    并不知道塞拉斯与莱克斯背着她在偷偷说坏话的梅拉,正走在去见葛宁克与格温蒂尔的路上。


    前天夜里她虽然拒绝了和他们搭伙的提议,但这并不妨碍梅拉这两天溜过来和格温蒂尔聊天,顺便听她谈起外面发生的事情。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的营地就在遇见梅拉的那块林子附近, 这还是梅拉善意提醒他们, 爬到树上休息可比燃着火堆防备野兽安全多了。


    起码树上只有蛇,但葛宁克显然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还要保护一个看起来没多少战斗力的格温蒂尔了。


    听到有蛇,格温蒂尔看起来竟然还算是镇定, 大概千里迢迢从北方领地逃往黑暗森林的时候,她已经遭遇过类似的意外。


    不过梅拉也说了,他们两只要留出一个人打起精神守夜,蛇对他们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危险。


    格温蒂尔和葛宁克对视一眼,接受了梅拉的好意。


    而今天梅拉来见格温蒂尔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葛宁克竟然不在。


    他把格温蒂尔一个人丢在这里,也不担心她会出事吗?


    这个,格温蒂尔替葛宁克解释了两句,“葛宁克说你这个点也该过来了,让我在这等你就好,他则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多找点吃的回来。”


    毕竟他们两个人,格温蒂尔在找吃的这方面几乎完全帮不上忙,全依赖葛宁克一个人,哪怕黑暗森林里的物产比他们先前想象得还要丰富,也得花时间仔细寻觅一番人能吃的食物才行。


    尽管如此,格温蒂尔一点也没有自己是个拖油瓶的觉悟。


    “毕竟如果没有我,葛宁克恐怕早就被领主的人给抓走了。”格温蒂尔骄傲地哼道。


    “抓走?他不是平民吗?怎么还能被抓走呢?”梅拉将盖在篮子上的手帕掀开,露出下面藏起来的两颗苹果,分了格温蒂尔一个。


    格温蒂尔接过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大口,感受着丰沛的汁水盈满口腔,一时间只觉得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感,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吃过这样甘甜的水果了。


    “北方领地的情况可比你们这些南方人想的要严重得多。”格温蒂尔道。


    既然梅拉说她不是从北方领地而来,格温蒂尔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了南边这块的人。


    梅拉听了倒也没有反驳,任由格温蒂尔继续误会下去。


    “在我们那,大概从七月开始吧,就陆陆续续有奴隶出逃的事情发生。”格温蒂尔回忆到。


    一般来说,奴隶只能生活在领主的庄园之中,能自由行走在外的都是平民。


    但屡屡有奴隶外逃后,那些领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光明正大的就开始派人在街上乱抓平民,硬说对方是从庄园里逃出来的奴隶。


    领主派出的人中,还有庄园里的管事进行指认,说他绝不可能认错这张脸,就是手下的某某奴隶无疑。


    “我想,事情应该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吧?”


    梅拉陷入沉思,“不说那些被抓到的平民要如何脱身,无论左邻右舍还是亲戚朋友应该都能作为人证,轻松地为他们本人证明身份。就说王国的法律规定了,领地内奴隶的数量只能是平民的五分之一,随意增加奴隶数量,除非你们那的领主疯了不成?”


    不管曾经立下这条法令的国王是怎么想的,但王国确实靠着这条法令保护了不少平民,否则以这些领主的黑心手段,恐怕到时候整个领地的平民将寥寥无几。


    而法令的后半部分还说了,一旦奴隶的数量超过平民,哪怕只是多出一个人,国王都能立刻下令让领主的位子上换个人来坐。


    自己当领主,和自己的弟弟或是侄子来当领主,待遇当然天差地别。


    因此大部分领主想要获得更多的奴隶名额,只能费心地治理领地,让平民的人数增多,而不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把人抓起来硬说对方是奴隶。


    难道这些北方领地的领主们什么时候有了和国王叫板的底气不成?


    “所以啊,”格温蒂尔摊手,“领主说了,人证不可靠,若是你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奴隶,就得拿出证据来。”


    “哦?什么证据?”


    “将财产的五分之一献给领主。”


    噢,这下梅拉明白了,这不过就是这些领主们想方设法的换了个由头让平民们缴税罢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证据还真算得上铁证如山。


    人证或许会撒谎,但王国中,只有平民及平民以上的贵族们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若是你拿不出财产,领主说你是奴隶,这事就算闹到国王面前他也挑不出错。


    至于你是突逢意外,导致多年的积蓄打水漂了?


    高高在上的领主可不会管你这那的,他们绝不可能将本就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施舍给一个平民。


    若是想的再深些,梅拉开始怀疑所谓的奴隶出逃,大概也是这些领主们故意抛出来的借口。否则那些被饿得面黄肌瘦的奴隶怎么可能逃脱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守卫的看守,从重重把守的偌大庄园里顺利逃走。


    “那葛宁克呢?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拿不出钱来吗?”梅拉将话题绕回到最初,有关葛宁克的事情上。


    “是啊,他遇到我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是我用两枚金戒指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换过来的呢。”


    “看不出来,你还挺大方的嘛?”梅拉意味深长地看了格温蒂尔一眼。


    能毫不犹豫的拿出两枚金戒指救人,说明格温蒂尔应该来自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也就难怪她能养成这样天真的性格。


    只有穷人才会精打细算、深思熟虑。


    不过,梅拉怀疑格温蒂尔家里或许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否则她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沦落到孤身逃亡的地步。


    “我父亲还没死的时候,两枚金戒指算什么,这样朴素没有花纹的首饰放在首饰匣子里,我连戴都懒得戴。”


    果然,格温蒂尔憋不住话,把前段时间经历的变故一股脑地秃噜了出来。


    原来格温蒂尔出生在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父亲是羊毛商人,母亲是税务官的妹妹,他们俩给格温蒂尔这个唯一的女儿攒了不知道多么丰厚的嫁妆。


    结果两个月前,格温蒂尔的母亲在下楼时受到一场意外的惊吓,失足跌了下去,没等到医士赶来,就彻底闭上了眼睛,肚子里还揣着格温蒂尔尚未出世的弟弟。


    陡然间失去了爱妻和小儿子,格温蒂尔的父亲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在带着一个车夫前往友人的家中聚会时,不幸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悬崖。


    这下格温蒂尔不仅丧父丧母,还沦落为了一个谁都能来欺负的孤女。


    她的叔叔一家,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搬了进来,还将格温蒂尔的仆人们使唤得团团转。


    由于没有嫁人,格温蒂尔除了本就拥有的珠宝首饰,暂时一分钱也没办法从父亲留下的遗产中拿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叔叔一家拿着她父亲的遗产使劲挥霍。


    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


    正好,因为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格温蒂尔的叔叔便被领主盯上了,让人抓到了牢里去,只能靠着他的长子拿着钱去救人。


    没想到领主的胃口哪是那么点钱就能打发的,转眼间格温蒂尔的堂兄也被抓走了。


    趁着家里被接连两件事冲击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的时候,格温蒂尔揣着满满一盒首饰偷偷跑了出来。


    她总觉得领主如果不把这些钱吃干抹净,是不会放过她叔叔一家的,就算救了她的堂兄,她还有两个堂弟呢。


    当然,反正这笔钱最后也不可能落到格温蒂尔手里,她觉得要是能换来让她叔叔一家受受折磨也挺好的。


    就当是她花钱请领主的人来给她叔叔一家吃顿教训了。


    只不过,格温蒂尔跑出来时全凭一腔孤勇,实际上真的一个人上路后,简直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差点叫人给骗了。


    好在她半路救下了葛宁克,出于报恩,加上当时领地内到处传来干旱的消息,葛宁克便建议她咬咬牙,躲到南边来,等旱灾过了再回来。


    见格温蒂尔面露犹豫,葛宁克加大力度劝到,只要路上没被抓到,就算她之后回来,被别人问起,只要嘴硬说自己躲到了别的地方,难道还有谁能揭穿她不成?


    更何况是她那自身都难保的叔叔一家。


    格温蒂尔想了想,觉得葛宁克说得没错,于是跟着他走过各种人烟罕至的地方,一路还算顺利的来到了南边。


    只不过,格温蒂尔和葛宁克完全没想到,南边的情况竟然也没比北边好到哪去,粮食和酒水的价格高得吓人,水井边则有专门的人进行看守。


    不仅如此,像他们这样的生人,随意进入一个镇子就会被盯上。


    原本正陷入熟睡中的格温蒂尔半夜忽然让一双手死死给捂住了口鼻,要不是她挣扎得厉害,等到了同样被夜袭的葛宁克从隔壁房间赶来,大概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经此一遭,格温蒂尔和葛宁克也不敢继续在镇子上逗留,于是一合计,就躲到了黑暗森林这里。


    难怪葛宁克先前说他们走投无路,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梅拉的眼底浮现出一层了然。


    “不过,你们躲在森林外围就好了,为什么要闯进这么深的地方?”


    越是深入森林,危险自然越大,葛宁克带着格温蒂尔,按理说小心翼翼地躲在森林的外围才是最佳选择。


    “我也想啊,”提到这个,格温蒂尔有些欲哭无泪,“是我让一只兔子给惊了,不小心与葛宁克走散了,等我冷静下来想要原路返回去找葛宁克,找着找着就发现天黑了。”


    天黑下来后,黑暗森林彻底陷入了黯淡无光的境地之中,格温蒂尔谨慎地每走一步都要左右四顾一番,以免再一次碰到意外。


    事到如今,她只好顺着自己的记忆继续往前走,说不定就能走出去了呢。


    至于结果么,从格温蒂尔还留在这里就能知道,她肯定是离开黑暗森林失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格温蒂尔重新遇到了葛宁克,两人作伴,换了个方向,朝着有月光透出的地方走去。


    有光的地方,在这黑夜之中总是感觉要更安全几分。


    说话间,格温蒂尔手中只剩下了一粒果核。


    她恋恋不舍地将用手刨了个小土坑,将果核放进去,然后又动手将土填回去,开始期待未来这粒果核或许能长成一棵高大的苹果树。


    “说起来,这两颗苹果是你从哪里摘来的?”把苹果吃干抹净了,才想起要问梅拉这事的格温蒂尔看向梅拉。


    此时梅拉的手中也只剩下了一粒果核,闻言,她想也不想便道,“忘了。”


    “忘了?”格温蒂尔狐疑地看着梅拉,怎么觉得这是她的借口呢?


    见状,梅拉反而似笑非笑地抬起眼,“你都能忘了怎么原路返回,还不准我忘了在哪遇见的野苹果树吗?”


    格温蒂尔讪讪地收回视线,也是,黑暗森林这么大,忘了也很正常嘛!


    第40章 第 40 章 [葛宁克受伤]


    “好香啊。”


    梅拉告别格温蒂尔, 在外头磨磨蹭蹭地将篮子里铺满一层草药,确认不会让塞拉斯和莱克斯看出异样后,才放心地回到了小木屋中。


    倒也不是她故意想要瞒着格温蒂尔和葛宁克的存在,只是他们俩不久后毕竟是要离开黑暗森林的, 若是让他们见到了莱克斯那标志性的金发金眸, 猜出了他的身份,又把消息传了出去——对莱克斯来说, 这大概算是一件坏事。


    谁让如今在所有人的眼里, 莱克斯都是个不幸失踪, 极有可能已经丧命的小可怜呢。


    尽管莱克斯从没有向梅拉透露过他离开黑暗森林后的计划, 但想也知道有这一层身份在, 方便了莱克斯在暗中筹划多少事情。


    至少比从前当个众目睽睽之下的靶子要强。


    而所谓的“小可怜”莱克斯此时正忙碌着,端出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苹果派。


    浓郁的甜香气息将梅拉肚子里的馋虫统统勾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前, 举起了刀叉。


    等莱克斯将苹果派一分为三, 放到了各自的餐盘里,梅拉立刻切了一小块送入嘴中。


    苹果派的边沿烤得有些焦了,但酥脆十足,梅拉甚至想着让莱克斯下次多烤焦一点,她喜欢吃这一圈皮。


    切得薄薄的苹果片则埋在松软的派皮里,随着温度蒸腾出一阵淡淡的属于苹果的清香。


    在梅拉享受美食的功夫,莱克斯忽然道, “梅拉, 我发现放在箱子里的苹果好像少了两个,是你拿走了吗?”


    “少了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梅拉面不改色地答。


    “是我记错了吗?”莱克斯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都开始顺着梅拉的话质疑自己了。


    “应该是吧。”梅拉的语气愈发无辜,也不把话说死, 太过斩钉截铁的态度反而容易令莱克斯起疑。


    果然,莱克斯没有再继续追问,仿佛真的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第二天,梅拉磨蹭了好一会儿,一阵翻箱倒柜,动静大得连原本懒洋洋打哈欠的塞拉斯都惊着了。


    塞拉斯落到柜子最顶端,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一个火红的脑袋。


    它用翅膀挠了挠头,问道,“梅拉,你在找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之前收起来的一小罐莓芡果实,你还记得我把它放哪了吗?”梅拉若无其事地道。


    塞拉斯觉得有些奇怪,“你问我吗?可你的东西一直不都是莱克斯在整理吗?”


    “我想着你天天呆在小木屋里,说不定恰好看到过他放在哪了呢?”梅拉面不改色地找了个理由将塞拉斯糊弄了过去。


    塞拉斯一想也是,只不过它是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什么莓芡果实了。


    “不如我替你去问问莱克斯吧!”塞拉斯自告奋勇地道。


    “算了算了。”


    梅拉赶紧叫住屁颠屁颠往外飞,好心想帮她传话的塞拉斯,“我还是出去一趟吧,万一是我记错了,其实那罐果实早就被我用完了呢。”


    说着,梅拉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经过门口的时候取下挂在墙上的篮子,小跑着出了门,飞快地消失在了塞拉斯的视线之中。


    经过这一番磨蹭,今天梅拉见到格温蒂尔的时候自然比往常晚了许多,没想到竟然还正好赶上葛宁克拎着几条刚捉的几条鱼回来了。


    瞥见他卷至膝盖附近的裤腿和不小心沾到小腿上的泥巴,格温蒂尔惊讶地问,“葛宁克,你这是亲自下水捉鱼去了吗?”


    即使是在日光稀薄的森林里,仿佛形成热浪一般的空气依然将葛宁克腿上原本湿漉漉的泥土烘得发干。


    “是啊,那条小河的水让这天气旱得才到我的小腿附近,下水捉鱼可比平常方便多了,我就想着干脆捉几条鱼来中午我们烤鱼吃。只不过水浅,养出来的鱼也没有多大。”


    葛宁克笑了笑,把鱼拎到面前,给格温蒂尔展示了一下。


    还真是几条不过巴掌长的小黑鱼。


    这分量,哪怕只有格温蒂尔和葛宁克两个人,也不过是堪堪将肚子填个半饱。


    格温蒂尔有些苦恼,让梅拉待会儿干看着他们俩吃烤鱼这事,她做不出来。


    “没事,你先将这几条鱼烤了,我再去捉只野兔来。”葛宁克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主动提出要再离开一趟。


    “好。”格温蒂尔接过鱼,想着葛宁克大概也就是在附近转转,不会走多远的,也就没太担心。


    在外头生活了这么久,将树枝捡到一起,生火这些事格温蒂尔已然做得十分熟练,都不需要梅拉帮忙。


    等烟从树叶堆里冒起来,格温蒂尔便将串着鱼的树枝架了上去。


    又过了一会儿,渐渐地飘出香味来,格温蒂尔赶紧给靠近火堆的那一面烤得焦黄的鱼翻身。


    “虽然我做别的不行,但我烤的鱼可好吃了,葛宁克都一直赞不绝口呢。”格温蒂尔骄傲地道。


    “是吗?这种小黑鱼莱、我的同伴也钓过,得在烤的时候滴几滴柠檬汁除掉腥味才好吃。”


    但梅拉看了半天,发现格温蒂尔只是干巴巴地在烤。尽管烤出来的卖相还不错,但吃到嘴里可未必就是她想要的味道了。


    “是、是吗?”格温蒂尔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鱼,听了梅拉的话,一时间有些无措。


    “没事,没有柠檬,我放点紫苏叶子也是一样的。”格温蒂尔硬着头皮道。


    正好她记得这附近长有一小撮紫色的叶子,赶紧摘了来,细细碎碎地撕了撒到鱼身上。


    梅拉甚至没来得及叫住她。


    “……可这不是紫苏叶,是鸦舌叶。”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格温蒂尔蒙了,她对草药根本一窍不通。


    “鸦舌叶因为它的颜色紫得发乌,叶片肥厚,形状像极了舌头,所以被称作鸦舌叶。不仅不能给鱼肉去腥,还会让鱼肉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梅拉说着,已经隐隐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正顺着飘来的烟雾往她这头窜。


    “啊啊啊那怎么办?”格温蒂尔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脸色都青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舌头和鼻子着想,梅拉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几条鱼变得越来越臭,她连忙在格温蒂尔摘到鸦舌叶的附近掰了一小段颜色枯黄的藤,将新鲜的切口对着鱼身,使劲挤出为数不多的几滴汁液。


    “这又是什么?”见梅拉有了解决办法,格温蒂尔好奇地凑过来问。


    “这是假死花的藤,能中和鸦舌叶的臭味。”


    格温蒂尔使劲嗅了两下,“真的诶,不臭了!”


    “不过假死花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因为它为了伪装自己,故意长成了一副枯萎的样子,这样就能防止被人类摘走了。”梅拉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格温蒂尔明白了,难怪叫假死花呢,假装自己死掉了的花,还真有趣。


    “对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有关草药的知识啊?”格温蒂尔终于后知后觉地发问。


    要是换了个人站在这,估计早就对梅拉的身份起疑了。


    然而梅拉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我的父亲是名医士”,就让格温蒂尔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说起来,葛宁克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了?”


    有了梅拉的提醒,格温蒂尔这才茫然地反应过来,“是哦,葛宁克呢?”


    按理说这么久过去了,葛宁克总该回来了才对。


    然而格温蒂尔现在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要去找找他吗?”梅拉提议到。


    “当然。”格温蒂尔想也不想的道。万一葛宁克是因为碰到了什么意外才回不来的,她们两个正好能给他帮忙。


    事不宜迟,格温蒂尔将火熄灭,和梅拉紧紧贴着,一起往葛宁克先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是这个方向吗?我没有记错吧?”


    走了一会儿,依旧不见葛宁克的踪影,格温蒂尔心里有些没底,忍不住侧头去看身旁的梅拉。


    梅拉还是那副悠悠然的样子,仿佛漫步在自家的后花园。


    注意到格温蒂尔的目光,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应该是吧。”


    “什么嘛,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要是我们走错路了可怎么办?”格温蒂尔见不得梅拉这幅轻松的样子,忍不住嘟囔道。


    “那就原路返回好了。放心,有我在,保证我们俩一定能走回去。”梅拉调侃道。


    “梅、拉!都说了我是第一次进入黑暗森林,迷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格温蒂尔让梅拉逗得气炸了,脸颊都鼓了起来。


    如果手边有面镜子,梅拉真想拿给格温蒂尔照照,让她看看自己此刻气鼓鼓的模样是不是像极了一朵蓬松的蒲公英。


    梅拉笑了起来。


    “等等,是格温蒂尔和梅拉吗?”


    忽然,略带嘶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是葛宁克的声音。


    “是我们!”格温蒂尔脸上一喜,也顾不上和梅拉计较了,迫不及待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等梅拉跟在格温蒂尔身后见到葛宁克,就看到他正坐在地上,捂着右腿,唯一从满脸胡子底下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早已因为疼痛而拧到了一起。


    梅拉扫了一眼附近的草丛,发现上头滴落了些许殷红的液体。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葛宁克的血。


    “你这是怎么了?”格温蒂尔急匆匆地扑到葛宁克腿边,想查看他的伤口,却让葛宁克摇头拒绝了。


    “伤口太大,全靠我用手捂住,才勉强控制了流出来的血量。格温蒂尔,你现在先去给我找些又长又细的叶子过来,记得,要找有韧性的,不能一扯就断。”


    “好,我这就去。”格温蒂尔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格温蒂尔很快就为葛宁克找来了他想要的叶子。


    葛宁克于是松开了手,露出了腿上惨不忍睹的血窟窿。


    看着像是被野兽咬出来的伤口。


    梅拉微微凝神,看着葛宁克将叶子揉到一起,往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可惜他的伤势太重,不断有血迹渗出来,压根起不到止血的作用。


    格温蒂尔看着都仿佛感到了自己的腿在疼。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梅拉,“梅拉,你不是懂很多草药知识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葛宁克?”


    “我是有办法可以暂时帮他止血,但如果没有止血药粉,很快他的伤口又会恢复原状。”梅拉道。


    “没关系,能暂时止一会儿血也是好的,这样我就能重新走路了。”说话的是葛宁克,大汗淋漓之下,那双眼睛仍然亮得惊人。


    这也是梅拉始终存疑的地方。


    见到葛宁克的第一眼,梅拉的直觉就在提醒她,这个人不简单。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过往,然而即使是听到格温蒂尔的解释,提到她对葛宁克有救命之恩,梅拉仍然没有打消心中对他的怀疑。


    葛宁克的一路护送,同时也可以解释为借着与格温蒂尔同行的机会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北方。


    格温蒂尔说了,他们这一路上也不总是顺利的,偶尔遇到意外情况,都是葛宁克拿着她带出来的首饰前去打点,才总算逃过一劫。


    如此轻车熟路的作风,梅拉认为葛宁克从前一定没少干类似的事,但他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个精明的商人。


    至少商人绝不会拥有这样的身手,以及如何在野外安然生存的知识。


    然而几天下来,梅拉仍然没能摸清楚葛宁克这么做的动机。


    难道真的像格温蒂尔所说,他们原本只想在外围熬一阵子,却误闯进了黑暗森林的深处。


    不管怎样,梅拉还是暂时帮葛宁克止了血,格温蒂尔则扶着他站了起来,打算先回去再说。


    结果路才走到一半,葛宁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速度比梅拉预想的要快得多。


    “怎么办?”格温蒂尔着急得不行,“梅拉,你能不能再用那什么草药给他包起来,让血别流了?”


    “恐怕不行。”梅拉摇了摇头,就算她重新给葛宁克用同样的办法止血,想必还是撑不了多久。


    “难道非得要止血药粉才行吗?可我连黑暗森林都走不出去,又能上哪去弄来这玩意儿?”格温蒂尔听了,急得就差快哭出来了。


    与此同时,因为失血过多,葛宁克的脸色几近惨白。


    即使如此,他依旧出声安慰格温蒂尔道,“别慌,或许我命中注定就是要倒霉这么一回的。”


    说着,葛宁克又看向梅拉,“抱歉,我如今这个狼狈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今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带着格温蒂尔去见你的同伴,说服他们接纳她,否则她一个人是没办法独自在这里活下去的。”


    梅拉抿了抿唇。


    格温蒂尔则眼前一亮,“梅拉,你的同伴手里有没有止血药粉?你们常年来往黑暗森林,肯定有备无患,对吧?”


    说到最后,格温蒂尔的话中甚至隐隐带上了哀求,她将救下葛宁克的希望全部压在了梅拉的同伴身上。


    倘如梅拉拒绝,她完全能想象出格温蒂尔失望至极的模样。


    算了。


    梅拉心软地点头,“我手里确实有止血药粉,你们俩待会都跟我来吧。在此之前,先让我帮葛宁克换一次草药。”


    “太好了,葛宁克你有救了!”闻言,格温蒂尔高兴得快要蹦起来,完全忽略了梅拉话里的古怪之处。


    葛宁克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同样是一双眼睛弯出了笑纹。


    此时远在小木屋的莱克斯瞧着梅拉又跑没影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梅拉不会以为真的骗过他了吧?


    莱克斯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记忆,箱子里的苹果就是少了两颗。


    所以梅拉偷偷去见的神秘人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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