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又不再说话,每天呆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那扇露出些许天光的天窗。
苏恻近来将过往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次。
他思来想去近乎于妥协的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便是,与其逃跑不如顺应萧怀的要求。
他不是没想过跑。
但现如今他又能往哪里逃去?萧怀早已在外面为他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一挣扎想要逃离,那张密网便会将他牢牢束缚。
而且按照萧怀的个性,只要苏恻还有一天硬气,他便会寻新的方法再折磨自己。
苏恻极尽绝望的阖上双眼,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紧紧包裹着他。
夜晚时分,不知何处跑来一只贪玩的猫咪,竟然从天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准确无误地砸在苏恻身上。
猫咪虽然不重但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苏恻借着月光看见那只猫,一身橘毛,似乎因为受了惊吓瞪着一双圆眼望向苏恻。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阵,最终还是苏恻没忍住,低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怎么会掉入这里?这下好了,只能和我作伴了。”
猫咪歪头似乎真的在仔细倾听苏恻的话语,过后迈着优雅的脚步走向苏恻,用头蹭了蹭苏恻的下巴,发出一声讨好的叫声。
也许是猫咪意外的亲昵,让苏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用手挠了挠猫咪的脑袋,笑道:“那我们作伴好不好?”
铁门外值守的两人,听着苏恻好似自言自语的说话声,互相对视一眼,刚准备前去禀报萧怀。
许久不见的萧怀便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怀见两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询问道:“怎么了?”
还不等回答,萧怀便听到里面传来苏恻沙哑到几乎不可认的声音:“虽然很想你陪我,但是……”
萧怀脸色更阴沉,递了一眼神给值守之人,那人立刻会意。
苏恻听着铁门传来钥匙晃动的声音,他心中一慌,连猫带自己钻入被窝之中,闭上眼睛。
萧怀刚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盖在苏恻身上的被子凸起一团且刚好位置就在他的腹部,乍一看还以为苏恻怀了身孕。
苏恻感到床榻边的位置向下一沉,是萧怀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藏在被窝中的手逐渐收紧,猫也在他怀中感受到了不安,“喵呜”一声叫了出来。
萧怀立即掀开他的被子,猫咪趁此机会逃离了苏恻的控制。
床榻边的重量顿时一轻,苏恻害怕萧怀会将猫咪杀死,当即起身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说话都变得急促起来:“不要!”
萧怀身子怔愣一瞬垂头看着苏恻那双纤细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真的站在原地。
苏恻看着猫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对于萧怀来说有些暧昧,他缓缓收回自己手的时候,却嗅到萧怀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澡豆和檀香特意熏制衣服后的香味,可他还是嗅到了那一丝被萧怀有心想要藏住的血腥之气。
这让他更加证实了自己对萧怀所做之事的猜测。
这段时日,他每日都能透过天窗听着院内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更何况前日送饭的小厮与值守之人谈到的“陛下驾崩。”
他并不是愚钝之人,只要将萧怀的身份和那夜的言行相结合,他顿时明白了萧怀在谋划着什么。
萧怀转身伸手抬起苏恻的脸,突然询问道:“你是说不要让我离开吗?”
萧怀从心底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他近来为了争权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明日便是决战之日,他真的很需要一个能够逃避风浪的避风港。
他渴望能够再见见苏恻,哪怕苏恻恨极了自己,不惜对他恶言相向,他也照单全收。
但苏恻什么也没说。
萧怀心中发涩,又用有些生硬的语气问道:“你想出去吗?”
或许是这个条件太过诱人。
苏恻呆滞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一丝松动,冲着萧怀点了点头。
萧怀嘴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本来不打算放过苏恻的,想要这样同他一辈子这样纠缠不休,直到两人相看两厌。
可如今,他还是心软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苏恻曾经是一只自由的鸟。
如今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那无限贪婪的欲望与疯狂,是自己亲手折断他的双翅,亲自为他套上枷锁,让他被困在笼中。
但在苏恻用那双湿漉漉又可怜的眼睛看着萧怀时,萧怀最终叹了一口气。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母妃也曾用这个眼神在生前看过自己最后一眼,再然后他的母妃就死在了黎明前。
萧怀骨子里继承了父皇的偏执与疯狂,但幸好他至少还有最后一丝人性,最终妥协道:“那你今晚必须让我满意。”
苏恻顿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萧怀满意,万一萧怀不满意是不是又要把他关在这里。他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因为这里又脏又丑,夜晚还偶尔有老鼠出没,害得他整夜都不敢睡熟过去。
这就导致他的精神时常会涣散,让他看不见、听不清外面的声音,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咬了咬唇,默默抬起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解开自己衣衫上数量不多的纽扣。
萧怀本来只想抱着苏恻单纯睡觉,但见苏恻如此主动,他也不想拒绝苏恻。
于是萧怀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一旁没有制止他,看着苏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薄粉。
待苏恻完全赤裸着身子,又伸手去替萧怀宽衣。
萧怀抬头望天,留给他们的时辰已不算太多,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将苏恻反压在床榻之上。
但随着萧怀那双手触摸上苏恻身体的那一刹,苏恻那些被身体牢记的不好记忆突然被唤醒。
他在不受控制地挣脱着萧怀。
萧怀看着他这一副抗拒的模样:“你怎么永远都在说话不算话?不是你自己主动脱的吗?”
但最为糟糕的是,苏恻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萧怀在说什么,他想要通过萧怀的嘴型得知,却只能看到逆光笼罩在自己上的重重黑影。
萧怀在那一瞬从苏恻那双昏黑的眸子中清楚看到自己那禽兽般的样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到如此地步。
不由得想起福宁的问话,他这副模样和他那刚死不久的父皇有何区别。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将苏恻抱在怀中安抚了很久,久到苏恻身体不再颤抖时。
萧怀才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他将头埋在苏恻胸前,听着那处传来令人心安的心跳声。
苏恻不知道萧怀是什么时候走得,但是当他起身时,发现脚上得铁链早已散落在地上。
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疼痛。昨晚好像两人真的只是脱了衣服纯睡觉。
苏恻有些看不懂萧怀的心思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铁门,发现原本值守的在铁门前的人没了踪影,他试探性地走向铁门,用手轻轻一推,发现紧闭的铁门竟然真的被推开了。
可是这次,苏恻却有些犹豫了。
他猜测这或许是萧怀给自己新的考验?毕竟昨晚两人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如果这次再被萧怀发现自己逃出去了,他会不会要被折断双腿永远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他就这样静静站在铁门前许久,都不曾迈出一步。
直到他双腿发麻,眼前模糊一片的时候。
苏恻也仅仅是倚靠在门边的石墙,缓缓蹲下身蜷缩起双腿看着那盏盏阶梯处出现一个人告知自己通过萧怀的考验。
蓦然,一阵轰鸣之声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苏恻抬眸望向来人。
不是萧怀,不是福宁而是傅淮之。
苏恻有些不解,傅淮之怎么会在这里?
傅淮之显然一眼就看见了那扇打开的铁门和蹲在一边的苏恻,他语气急切道:“阿恻,我来带你离开。”
苏恻望着傅淮之,在后者伸出手的刹那,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和你走。”
“你不和我走,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萧怀欺你、辱你的还不够吗?”
“我们逃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的!我逃不掉的!”
傅淮之直勾勾看向苏恻,虽是一脸沉重但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阿恻,萧怀他死了!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死了?苏恻脑中犹如惊雷炸过,混沌一片。
他喃喃道:“他死了?”
苏恻虽然恨萧怀,但他还是不能很好的接受每个人的死亡。
更何况,昨夜还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人,如今便和自己阴阳相隔。
傅淮之似乎等不及苏恻对萧怀情绪消化,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和苏恻之间再也没有了阻隔,为此他不惜谋害死了自己的发妻。
苏恻被傅淮之拉着奔跑过庭院的时候。
他两眼无神地望着满地凌乱着值钱的物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苏恻极度不安地回望了一眼曾经居住过的院落,福宁正蹲在地上背对着自己,正当苏恻好奇他为什么不逃命时,他看见了福宁头上升起的灰烟。
苏恻在那一刻道不尽心中是何情绪,他只知道以后再也不见萧怀,那些他和萧怀的恩怨是非竟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他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人。
第42章
福宁在听闻萧怀打算的时候,心中便闪过一丝错愕。近来他也摸不准、猜不透萧怀的心思,但他什么也没说,还是按照萧怀的吩咐执行了。
就在福宁准备告退的时候,他看见萧怀缓缓转过身,在空中对上眼神的刹那。
福宁看到了萧怀眼中的玩味与讥讽,他很淡的扯了一下嘴角,冷冷开口道:“他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比我身边安全,那就让他出去吃吃苦头也好,最好是能够一次性让他认清所谓的朋友与自由对他来说都远不如在我身边更好。”
福宁望着他的身影,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萧怀除了那张脸,其余方面真的很像先帝,无论是做事方法还是骨子里带着的阴暗偏执。
尽管萧怀一直否认自己与先帝相似,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快速的适应着世间的生存之道并学会与人伪善。并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再给予人达到幻想的希望后再一并摧毁。
他说给予苏恻自由,却只是为了测试苏恻的忠心。
很可惜,苏恻又没能通过考验。
萧怀手指敲着桌面。
他想,苏恻的确很聪明,每次总是用各种小把戏骗过自己,然后再开始新一轮的逃跑。
这一次,他先让苏恻过上一段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和他心爱的傅淮之一起,然后就去亲手把他捉回来,打断他的双腿,再把傅淮之当着苏恻的面做成人彘。
这样剩得苏恻总是想离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自己的耐心。
——
站在近来天空总是阴雨绵延,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恻还是不爱说话,总是独自环抱着膝盖坐在窗边,双眼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一阵风起,苏恻伸出手想要去接那纷飞的花瓣,可眼前突然出现的另一只手吓得苏恻一怔。
他抬起头看着来人,可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幸好,傅淮之先开口道:“怎么又坐在这里?”
“淮之,他真的死了吗?”
傅淮之自然知道他在问谁,他垂下头,嘴角微不可察的紧绷着,将手中接到的那朵完好无损的花扔到地上,用脚狠狠碾出汁水,温和着嗓音道:“你不是也看见了院子里场景吗?”
苏恻没有说话,明明刚刚还觉得下雨后的院子让他冷得发颤,如今随着蝉鸣的聒噪声又觉得空气中变得闷热起来,一呼一吸之间热浪灼烧着他的肺部。
“阿恻,你父亲的骨灰我供奉在了若水寺,你若想去等天气好了,我陪你去看看。”
提到自己的父亲,苏恻脑中瞬间闪过萧怀的话语。
到底是谁在说谎,他不得而知。
但是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夜晚,傅淮之说什么也要亲眼看到苏恻饮完药才离去。
美其名曰,督促苏恻早日康复。
不过多时,苏恻的确有些犯困,傅淮之体贴的为他熄灭了烛火。
深夜时分,屋门被再度打开。
傅淮之走至床边,垂目看向酣睡中的苏恻,他低声唤了一声。
见苏恻毫无反应,他伸出手抚上苏恻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道:“阿恻,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和萧怀在一起的,他那样的衣冠禽兽只会对你用粗,我会让你快乐的。”
他伸出舌尖舔湿自己的唇,随后俯身吻在苏恻唇上,用牙齿叼起苏恻的唇吸入自己嘴中,小心翼翼的舔舐着,直到感受着苏恻冰冷的唇在自己的舔舐中变得温暖柔软。
傅淮之才用舌尖撬开苏恻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头伸入苏恻的口腔之中,勾起苏恻的舌与自己交缠不休。
他心中充满对萧怀的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可以比自己先品尝到苏恻的滋味。
而且凭什么自己要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只有趁苏恻昏睡的黑夜,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恨萧怀!但好在萧怀死了,他如今可以和苏恻有很多的时间。
他掀开被子,将苏恻的衣衫解开,整个人跪立在床榻之上,望着苏恻那副遍体鳞伤的身体,他伸出手抚摸着那些恐怖的疤痕,喃喃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害你落得如此境界。现在我会好好对你,你还会爱我吗?”
傅淮之说罢便直视着苏恻那张陷入沉睡中的脸,但苏恻并不会回答他。
傅淮之起身将手伸入苏恻的口中,搅动他的唇舌在手离开嘴唇的同时牵起丝丝唾液落在枕上。紧接着,他又将手顺着苏恻的胸膛逐渐下移,滑过平坦紧致的小腹……
傅淮之承认自己只要一想到苏恻和萧怀做过的事,他就嫉妒到发狂。
不由得加大手中的力度,苏恻似乎被他折磨得有些难受,逐渐蹙起眉头,想要从傅淮之的掌中挣脱。
傅淮之见他反应如此激烈,睫毛不禁猛烈的颤抖着,宛若一副即将梦醒的模样。
傅淮之这才回过神来,逐渐放轻自己的力度,转而牵起苏恻的手抚上自己的身躯,埋首在苏恻耳边道:“你别讨厌我,我已经很尽力忍着了。在你身体痊愈,真心接受我之前,我都不会碰你了。”
翌日,苏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角好像撕裂般疼痛。
他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下床,推开紧闭的屋门发现连绵多日的雨终于在今天停止。他甚至来不及犹豫,便离开别院走向了若水寺。
若水寺往日人来人往,香客众多。如今却因为朝廷争权夺势,倒是人烟稀少起来,让苏恻放心不少。
他望着那一块黑漆漆的灵牌,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想说的话很多,但千言万语至汇成了一句:“爹,我来看你了,你在泉下过得怎么样?我现在挺好的。”
苏恻在说完这句话时,流泪还是从眼眶中流出滴落在蒲团之上。
他不想哭的,他向来倔强,但现在却怎么也忍不住,口中止不住地念叨着那句:“我过得真的挺好的。”
仿佛多说几次,就会让苏恻产生一种自己好像真的过得很好的错觉般,而那些反复被折磨得日子只是一场自己做的噩梦。
在他离开寺庙的时候已经接近于黄昏时分。
下山的道路上,他听着自己身后传来一阵非常微弱的脚步声。
他驻足回望却只能看见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苏恻感到有些不安,在他抬脚准备继续走的时候。
风声停止的一瞬被枯枝踩断的声音响起。
苏恻更加肯定了自己身后跟着人,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跟着自己,但是眼下他知道只有跑,只要不被捉住就好。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幅孱弱到不行的身子,不过才跑了几步便感到头晕目眩。
甚至还能清楚的听到身后之人正慢悠悠的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沉重地走在自己的心脏之上。
他一瞬间跌落在地,当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时,他整个人奋力挣扎起来,嘴中发出崩溃的喊叫声。
但下一秒他的喊叫便被一张白帕所覆盖,在他呼吸之间,药物入体,瞬间失去了神志。
——
苏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陌生的房间之中,他试图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
屋外看守的人或许听着他的响动,快步离开后不久。
屋门被打开,为首的便是太子殿下,其次身后跟着两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
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得意,有嘲笑,还有那丝毫不带消减的欲望。
苏恻在他们的注视下,只觉得心中一片苍凉。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陷入险境?为什么命运会如此捉弄他?
太子阔步走至苏恻身前,用扇柄挑起苏恻的下巴,笑道:“我说为什么四弟为什么纡尊降贵要去做一个男宠,原来是为了你这张脸啊。我这个四弟本就是贱命一条,要不是因为那个行为浪荡的女人,皇家怎么会出这样的耻辱,但令我更意外的是,他竟然会为了你和我争夺权力。”
太子收回自己的扇子,满脸伤心道:“可是,他愚蠢至极,为此失去生命,不过也好,毕竟皇家的威严最为重要,他死了,屈辱也就消失了。”
说罢,太子回看了另外两人一眼,沉声道:“你们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过来替苏公子宽衣,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好好招待一下。”
苏恻眼见那人逐渐靠近自己,当即从床上起身想用身体将那人撞到在地。
可反被扣住肩膀,拽至床榻之上,看着床边摆好的一盒让自己生不如死的道具。
他奋力的挣扎着:“你们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太子拽起他的头发,贴着他的脸说道:“四弟没有的东西,我拥有。他拥有的东西,我也要拥有。”
“疯子!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太子的手在苏恻身上游走,忽而说道:“疯子?比起傅淮之和我的好弟弟。我觉得还是他们更疯一点。”
“你什么意思?”苏恻怒嗔道。
太子的手已经从苏恻的衣襟伸入其中,嘲讽道:“苏恻,你当真是天真啊。你以为傅淮之凭什么帮助你?是因为他愧疚啊,他让我派兵杀了你全家,让你和萧怀反目成仇,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一瞬间,苏恻的脑海中换乱成一片,他忘记了挣扎,忘记了脚边那些恐怖的刑具,嘴里念叨着:“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怪不得萧怀总是问自己为什么不相信他,原来自己对他真的没有信任。”
苏恻苦笑出声。
“对啊,就是这样啊。”太子伸手去解开他的腰封,还一边说着风凉话:“像你这样愚不可及的人和我那好弟弟还真是般配,既然如此登对,那就等到了黄泉做一对黄泉眷侣如何?”
苏恻在太子放松的刹那,拼尽全力一脚踹上了他的腰腹。紧接着苏恻就直接从床上弹起朝着太子一头撞下去。
太子当即捂着脑袋骂了一声,苏恻一个箭步冲向桌旁用烛火燃烧掉捆住自己的麻绳,再抓起手边的东西乱砸一通,最后将桌子椅子掀翻在地,夺门而出。
他听着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太子在大喊捉住他,还有随之而起侍从匆忙的脚步声。
苏恻的视线又变得一片模糊起来,脚踝上的伤变得刺痛,让他只能降低速度一瘸一拐的跑起来。
萧怀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身上的墨色玄袍显得他身姿挺拔。
他冰冷的目光追随着苏恻逃跑的路线,直到苏恻撞进他的怀中。
苏恻喘着粗气,一张脸通红地望向萧怀,他将萧怀眼中的冷漠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知道只有他才能救自己。
“求你,救救我……”
第43章
在他看见萧怀的第一眼,他还以为自己眼睛发花,出现了错觉。萧怀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完整无缺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可眼下,他感受着萧怀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听着对方肋骨之中传来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他有好多话想要和萧怀说。
问他为什么死而复生?
问他为什么要突然放了自己?
但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在自己冤枉他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解释。
苏恻在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对上的是萧怀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身后的侍从紧紧包围着他们,苏恻拽住萧怀的衣襟,眼中全是惊慌,小声说道:“萧怀,求你救救我。”
萧怀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将苏恻拉开与自己一臂之远。
苏恻见状,瞬间一脸急切,死死抓住萧怀的手。
萧怀就仍由他抓在手中,语气还算平静道:“苏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救了你,又可以为我带来什么好处呢?”
苏恻瞬间被萧怀的话,惊得身体一怔。
萧怀也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嫌恶似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刚刚苏恻触碰过的地方,再将帕子扔在脚下。
这时,苏恻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萧怀会念在旧情帮他。
但就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萧怀抬起眼皮,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苏恻因为紧张而抓出血痕的手背,又划过他那张发白的脸庞,看着太子捂着肚子从楼上下来。
萧怀又垂眸看了苏恻一眼,突然喊道:“没想到能在此处偶遇太子殿下,真是碰巧啊!”
苏恻闻言,只瞬间便紧紧抓住萧怀垂在身侧的手掌,有些底气不足,像是怕被拒绝般,小声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会乖乖听话的,求你……”
今天,苏恻已经对着萧怀说了三次“求你。”
萧怀俨然一副没想到的模样,他眼神扫过苏恻那血迹斑驳的手,那双手正在剧烈颤抖着述说着主人的害怕。
但萧怀心中丝毫没有波澜,他将苏恻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的从自己手上掰开,就连语气都算得上平和:“苏恻,可是我对你现在没有任何的信任了。”
苏恻眼神之中充满错愕,他不相信曾经那么口口声声相信自己的萧怀,现在居然说出对自己毫无信任。
泪水模糊了苏恻的视线,让他看不真切,只觉得萧怀的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遥远且冷漠。
闭上眼,就能听到耳边传来太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与刚刚在房中的声音相交叠。
无不在提示着苏恻,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愿意像一个男娼一样对着别人张开双腿,如果一定要这样做,他情愿那个人是萧怀。
至少萧怀对自己还算有极尽于病态的爱,不是吗?
但是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萧怀救他。
他早已对萧怀来说没有了任何信任,而造就这一切的都是自己。
他一片浆糊的脑子里正在拼命思考着自己要怎么办才好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向萧怀走近,再次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去拉住他宽大的衣袖,踮起脚尖闭着眼吻在萧怀的唇上。
这双唇,曾在无数个折磨夜里熨烫过他的身躯。
可如今只剩下寒冷,他睁开眼眸对着萧怀说道:“这样可以吗?”
苏恻看见萧怀眼中那道防备的界线在松动,冰山也随之逐渐消融时。
他下定决心般继续吻上萧怀的唇,扯住衣袖的手挤在两人身体之间,解开自己的纽扣,褪去外衣之时。
苏恻听到太子嘲讽的声音响起:“苏公子,还真是饥不择食,无论何处都能做到对着男人敞开双腿啊。”
萧怀将苏恻的脑袋埋入自己的颈间,神色不悦的看向太子,如同要将后者生吞活剥了般。
苏恻感到萧怀手臂一挥,耳边一阵凉风起,他听到太子的惨叫声响起的同时萧怀在他耳边低语道:“光是这样,我没法信得。”
苏恻颤抖着身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听到萧怀轻笑一声,随后便被萧怀扛在肩上走出店门的时候,听着店内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
可里面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萧怀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不让他能够窥见分毫。
直至他被萧怀丢在马车上。
马车上垫着厚厚的毛毯,苏恻并没有感到疼痛,他摸索着从地上起身,抬眼看向萧怀正叉开腿坐在他的身前。
他道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萧怀屈指叩在桌面上,面带微笑,语气关切的询问道:“阿恻,你饿了吗?”
苏恻不知道萧怀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萧怀每个问题的背后都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但萧怀倒也没有在意苏恻有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斟了一杯茶,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后,对着苏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苏恻蹒跚着脚步走向萧怀,却看到萧怀露出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握住他的手感受自己的炙热,他微眯起眼睛:“它很想你,甚至想喂饱你。”
苏恻当即会意了萧怀的言外之意。
他抿了抿唇,缓慢地跪在萧怀身前,看着那折磨过自己无数夜晚之物,他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
萧怀垂眸看着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张嘴。”
苏恻很是乖巧的张开双唇,但萧怀动作十分粗暴的按住苏恻的后脑抵近自己的身躯。
萧怀欣赏着苏恻神情的同时也觉得苏恻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让他有些难以言喻。
许是忍无可忍,萧怀扯着苏恻的头将他远离自己,将食指与中指伸入他的嘴中,夹起他湿滑的舌头反复搅动,直至萧怀将手从苏恻嘴中取出,牵出千缕银丝滴落在两人之间。
此时的苏恻眼尾染上一抹红晕,眼中泛起点点泪光,无一不让萧怀血脉喷张。
“苏恻,你得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啊,不然我怎么相信你?如何让我觉得为了你和兄长大打出手是有意义的啊!”
萧怀话音刚落,便感到来自口腔的湿热感紧紧包裹着他。
萧怀仰起头,看着马车顶喘息着。
苏恻觉得萧怀很久,久到他的下巴发酸,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往外流的时候。
一股石楠花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唇笔。
在他终于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萧怀却俯下身抬起他的下巴,捂住他微启的双唇说道:“吞下去。”
苏恻胃中一阵翻涌,可眼下却令无它法。
他只得在萧怀的注视之下皱起眉头,紧闭双目,喉结上下滚动。
萧怀才满意地松开捂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搂起说着:“辛苦了,阿恻。”
苏恻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如何,在他起身的一刹那,萧怀的侍从便掀开车帘汇报着情况。
萧怀摆了摆手,那人又匆匆离去。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起来。
苏恻又听见萧怀握着自己的手笑着询问道:“阿恻,想喝点什么吗?”
萧怀感到苏恻明显手僵硬起来,接连摇着头,整个人表现得惊慌失措:“不,我不想……不,我想……”
似乎是因为刚刚苏恻十分听话的缘故,萧怀心情很不错,听着苏恻语无伦次也没有冷脸,反而很是体贴地又斟了一杯茶水,递在苏恻的手中:“嘴角破了,喝口水润一润。”
苏恻接过那杯水,用舌尖舔了舔裂口处,果然有一股血腥味。
他垂下头才惊觉自己刚刚到底有多好笑。
萧怀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苏恻将那杯茶饮尽后,从坐垫下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放在桌面上,推到苏恻身前道:“阿恻,送给你的礼物。庆祝我们之间再无阻拦。”
苏恻在看着盒子的一瞬间,便感到脊骨发寒。
但迫于萧怀那道充满压力的目光,他哆嗦着手接过盒子,滑动了几下锁扣都未能成功打开时,苏恻听着萧怀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他手上一滑,出乎意料地成功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静置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此时,马车外一阵闪电划过天际,惊雷炸在耳边。
苏恻一时惊慌打翻了木盒,那截断指滚落在自己的脚边。
他听到萧怀欣喜道:“阿恻,你可满意我送你的礼物?”
苏恻认出了那截断指,那截断指是傅淮之的!
他惊恐地看向萧怀。
萧怀对于他的神色很是满意,贴近他的耳边说道:“你知道吗?他被阉割完后,狗都不吃他那肮脏的东西。”
苏恻的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萧怀说这个话的意义是什么?是警告自己马上就会像傅淮之这样?还是说只要他不高兴,谁都逃不过他的手?
苏恻的额角浸出层层冷汗,胃中更是一阵翻涌的厉害。
该死,他又开始犯病起来,他只能看到萧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双唇不断开合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他只觉得恶心!那些拼命被自己强忍着的逃跑欲念在这一瞬如火山喷发一般从内心涌出。
为什么,身边的人全是一堆神经病!
爱他的人想尽办法要将他捆在身边,他不爱的人为了得到自己不惜摧毁自己的一切。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不仅疯了还让他觉得糟糕透顶。
活着真是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
在萧怀吻上他之前,他双掌用力推翻了萧怀,不顾一切地推开车门,跳车而逃。
雨滴像石子一样打在他孱弱的身体上,泥泞的小路阻拦着他迈出逃离的步伐。
萧怀站在雨中,取过下人递上的弓箭。
雨声掩盖住了弓箭划破长空的声音,在苏恻来不及发现的时候,稳稳贯穿在他的小腿之中。
痛,好痛,痛到苏恻瘸着腿也要向前逃离。
他甚至不敢回头,怕回头就发现萧怀就跟在自己的身后。
但终究疼痛占领了意识的上风,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去,滚下了山坡。
头猛地撞在一块巨石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躺在泥地之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急切的脚步声,在眼皮阖上之前,看着天空中的日月竟然真的交叠在一起。
下一瞬间,他被搂入萧怀的怀抱之中,他对着萧怀说着:“萧怀,我好累啊,放过我吧。如果你真的爱我……”
第44章
满院红枫之中穿行而过一个粉色身影,玉书跟在他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玉书是被宫里指派来服侍苏恻的下人。
最开始他还疑惑为什么没人和自己抢这门好事,毕竟宫外不同宫内每日循规蹈矩,而且俸禄也是宫内的一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肥差。
但后来,有年老的宫人拉他叮嘱了几句,如此他才对苏恻过去的事情才算是有所耳闻。
可迫于自己已经应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前来。
从皇宫出发前,他被福宁再三叮嘱了一番,才踏入屋中。
可是在看着苏恻的第一眼,玉书就被苏恻面容所吸引,他就那样毫无血色、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时,玉书认为这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支离破碎到极致的美。
在苏恻刚醒来的那天,苏恻用自己那双含情眼直愣愣看着玉书的时候,玉书紧张到心脏就要蹦出来的时候。
他发现,苏恻失忆了……
但幸好苏恻失忆了,他才能将福宁叮嘱过自己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讲给苏恻听。期间,他还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苏恻的情绪,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会让人拖自己出去打板子。
那段时日,玉书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犯错。可真当他犯错的时候,苏恻只会乐呵呵地说着没关系。
这一切和玉书构想的好像都不太一样。
难道失忆真的会转变性子?玉书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的是,福宁会隔三岔五来询问情况,苏恻也会时不时缠着他讲院子外的生活。
总的来说,玉书的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久而久之,玉书伺候苏恻更加尽心尽力。
——
苏恻自苏醒后,听着玉书的描述,只知道自己是因为两月前为了救一头梅花鹿,被弓箭射中了小腿滚下山坡撞了脑子才会失忆。
听起来可信度极高,苏恻倒也没有深究。
在他眼中,自己就是年少痛失双亲,但仍然平安长大的京城纨绔。
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从装着上百条的衣箱之中选出最符合自己心意的衣衫穿上,然后在玉书的陪伴下在院子中散散步就可以了。
今日,恰好雨后初晴。
玉书陪着苏恻散步的时候,苏恻听闻一阵猫叫声,玉书扶着苏恻坐在石凳之上,埋首苦寻多时未见小猫,又未听到猫叫的时候,刚准备起身禀报,身体便撞在了苏恻身上。
苏恻示意他小声一点,随后用眼神示意他向屋顶上看去。
果然在灰瓦上蹲守着一只肥胖的橘色大猫。
玉书刚准备叹一口气,没想到苏恻会错乐意,以为他要说话,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唇鼻,小声说道:“快去寻木梯来,这四周都是青竹,要是小猫跳下来可就不好了。”
苏恻如今身子羸弱,往日只在院中行走便已会喘上几口粗气。如今借着秋日暖阳,玉书将苏恻脸上的红润与密汗瞧了个仔仔细细,只觉得苏恻这般诱人的长相偏偏眼中充满懵懂天真。
实在有些不般配。
苏恻见玉书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小声询问道:“玉书,你听到了吗?”
玉书猛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向后院扛着木梯前来。
兴许是小猫看见木梯,知道有人前来搭救自己。
一声又一声嘶哑又迫切地叫着。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玉书扶住木梯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焦急,汗水竟然将他的后背打湿,他关切道:“郎君,你身子才刚好,不如换玉书来吧。”
苏恻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扶稳一点,小声一点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玉书闻言更是脚蹬八字,手中极为用力地握住木梯两侧,生怕突有不测。
此时,院子内早已围聚了不少下人在窃窃私语。
就在苏恻伸手快要够到小猫的时候,突然一个嘶哑地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猫咪被惊得竖起毛,在苏恻只差一点就可以抱到地时候瞬间逃之夭夭。
“啊!!!?我的猫!”
苏恻当即回过头,看着来人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袍,面容有几分苍老的太监,他又看向小猫逃走的方向,不情不愿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语气有些不悦道:“你是谁?”
玉书算了算日子,距离福宁上次来得时候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玉书连忙跪下叩首,恭敬道:“福宁公公,今日到访有何吩咐?”
苏恻感受着来人对自己打量的眼神,再加上刚刚猫咪也被他吓走,他生硬地说道:“你得赔我小猫。”
福宁还以为苏恻要发一通火,但没想到他如今倒真像那亮出爪牙企图吓走敌人的幼猫。
福宁冰冷的脸上多了几分恭敬,用着不让人察觉的柔软语气说道:“陛下,过两日便会在宫中设宴,还请公子届时参加。”
“我不去。”苏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下一秒,苏恻便看见从屋外走入一位气宇轩昂,身形挺拔的男子,那人健步如飞,走在两侧屋檐中交相重叠的阴影之下。
他尚未看清那人的面容,却总觉得来者似曾相识。
直到那人步行至他的身前,苏恻发现来人正用柔和且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声熟悉的猫叫声响起。
来人掀开自己的披风,从怀中露出一个圆润的小猫头,嗓音带着三分清冷,虽是疑问的语句却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说道:“这是你刚刚要找的猫吗?”
苏恻显然怔愣一瞬,有些警惕的看着来人没有回答。但在与来者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发软,他的脊骨没缘由的发寒,可那样灼热的目光仿佛灼烧着他的皮囊,要将他的内心所有杂念烧成灰烬。
男人微微颔首,好像自问自答般说道:“不是吗?”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目光中充斥的杀气,身子哆嗦着冲着苏恻求救似的小声叫了一下。
苏恻捏了身侧的衣角,抿了抿唇声音大了几分:“是我的。”
他闻言,淡淡一笑,在阳光中十分璀璨但让苏恻感受不到微笑背后的任何温暖。
就好像眼前的人戴着一个人皮面具。
萧怀抬眸,将小猫递至苏恻身前,嘴角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在苏恻开口道谢前,将苏恻的话了回去:“公子言谢的话不必多说,若是真心想谢,不如参加过两日的皇宫夜宴。”
说罢,萧怀便在苏恻的诧异之中转身离去,不留给苏恻任何拒绝的机会。
直到萧怀的背影消失不见,苏恻仍然呆立在原地。
小猫似乎见威胁自己的人已经离开,立刻挣脱苏恻怀抱,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草丛深处不见了踪影。
苏恻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握了握拳,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包括刚刚那个人也给自己的感觉很特别,他的心此刻在砰砰跳个不停,但为什么又会有一种酸胀的感觉从心脏深处涌出。
两日的时间,转眼便到。
苏恻许久没有再起的这般早,整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紧闭着双眼,仍由玉书替自己打理着头发。
乌黑的秀发垂在身后显得他的脖颈更为纤细,肌肤更为雪白。
“郎君,今日想要簪哪支玉簪?”
苏恻眼睛都没睁开便随手一指,他本就无心参加什么皇宫夜宴,如今正犯着困更是没了打扮自己的心思。
待他坐进马车前往皇宫的马车时,他听着车轮行走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音调时,更是直接睡倒在软榻之上。
“郎君,我们到了。”
玉书轻叩响车门,苏恻才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在宫人的引领下踏入宫门,一路上他左右打量着皇宫中的红墙绿瓦,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皇宫中的一切看似尊贵却只不过是困住人的黄金笼。
他驻足回望着那扇被合上的大门,心中没有缘由的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加速失去。
待苏恻步入庭院的时候,庭院之中的人看着他倒是脸色微变。
苏恻并不在意,反而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随着苏恻耳熟的声音响起:“陛下到。”
众人伏跪在地。
苏恻听着那鞋底踩在玉石板上发出那不可冒犯的威严之声。
他感到背上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扫过自己,那道目光让他呼吸一紧如同被人扼住脖颈。
但很快那道视线便消失了。
福宁得了萧怀的示意,又道:“众人平身。”
苏恻刚长舒一口气,准备打量天子是否如话本之中写得那般天人之姿时。
他的瞳孔当即猛烈颤动着!
是他!
是那天温和问自己是不是丢失猫咪的人!
他竟然是当今陛下,可他为什么?
苏恻想不明白。
就在此时,他看见男人神情冷峻,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龙椅扶手之上。可苏恻总觉得那一下又一下皆敲在自己的心上。
他看着男人举起酒盏,薄唇轻启不知说着什么,紧接着便见他红唇微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透明的酒顺着男人的嘴角溢出,滑过下巴,顺着脖颈流至衣襟濡湿一片,一切都恰到好处的举动。
让苏恻脸上泛红,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猛灌了几盏酒,才压下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
可殊不知,他这番动作被龙椅之上的男人尽收眼底,嘴角微勾。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苏恻看到他举起酒盏好似冲自己晃了晃。
他果然认出自己了吗?
他惊慌失措地垂下眼帘,生怕被那人看到自己心中那不该有的心思。
苏恻又为自己倒了一盏酒,清凉的酒液入喉便是一阵灼热,浇不灭他心中那簇火焰,反而火上浇油般让它愈来愈旺。
夜宴尚举行至一半,苏恻便感到一阵眩晕,一张脸因为醉酒而染上红晕,他乖巧地坐在软榻之上,不敢轻举妄动。每当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快要跌倒时,他便用力地握紧桌沿,保持着平衡。
他睁着一双迷蒙的双眼,听着福宁说道:“郎君,若是困了,可到偏殿暂时歇息。”
苏恻的确有些犯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冲着福宁甜甜一笑道:“好啊,麻烦你了。”
福宁望了一眼萧怀,搀扶起苏恻往偏殿走去。
殿内的熏香让苏恻感到似曾熟悉,他想要从那空缺的记忆里寻找到答案,可越是寻找却越是疼痛。
在他躺在软榻上的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下来。
不过片刻,他便陷入沉睡之中。
然而,不过多时,屋门便被推开,但那人却并没有踏入屋内。
而是仍由月光将自己得身影拉得极长,望着屋内的人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关节直至泛白。
他才迈着轻而缓的步伐走入屋内,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酣睡中的苏恻。
他为了今天,忍耐了那么久,久到他夜不能寐,久到恨不得马上让人把他绑进皇宫;可他怕他那双惊慌到无措的神情再次出现,他怕他说自己再说那些字字诛心的话语,最怕的还是他说要是自己爱他,就放过他。
上次,他便是跟着福宁去院子里看他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在夜晚好好睡觉,有没有正常吃饭。
但在看到苏恻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后悔了,他根本做不到放过他!
他怎么会放过他!他这样爱他!
既然如今,老天爷可怜自己,让苏恻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曾经。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从头再来一次。
第45章
苏恻那张睡颜就这样在他的眼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萧怀能够闻到他一呼一吸之间带着宴席上桃花酒的香气与体香交杂的味道。
萧怀小心的伸出手,指尖勾起苏恻几缕披散在床侧的秀发,他埋首深吸一口气。
顿时那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萧怀的鼻尖,如阵阵浪潮拍得他不得呼吸。
瞬间他的目光晦暗,心在胸膛之中跳得太快,仿佛就要从嗓子眼跳出。
他抬手,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滑过他的鼻梁,再小心翼翼地捧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许是,这番举动让苏恻有所惊觉。
他眉头轻蹙,嘴角微抿,抬手挥了挥,露出自己一截带着因饮酒后肌肤泛起薄粉的手腕。
萧怀将头放置在苏恻的枕边,喉结上下滚动,极尽用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阿恻,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有多诱人吗?”
可苏恻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脖子。
萧怀望着他的模样,看着他脸上长出的软肉。
他掀开被子,解开苏恻衣衫,望着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已经愈合了的陈年伤疤。
从袖口掏出一瓶药膏,他的手顺着疤痕的痕迹游走在他的身上。
途径苏恻身体敏感之处时,他也只是略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很快便安静下来。
直至擦完药膏,萧怀如同奖励般吻了吻他的双唇。
低缓的笑声在深夜宁静的寝殿内传开,听起来带有几分危险又吓人。
他看着乖乖躺在自己眼前毫无防备的苏恻。
舔了舔自己的双唇,眼底一片红,如同饥饿的野兽舔舐着自己的利齿,准备将猎物一击毙命般。
“阿恻,如果你能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那些被理性束缚在阴暗角落的偏执与占有,瞬间冲破牢笼,血液在体内奔涌、翻腾带着无尽疯狂的想法只在瞬间便占领了他脑中的高地。
每一个细胞都在准备夺得操控着他的身躯,替他做出合适的判断。
可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躺上床,从苏恻身后紧紧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他不想让苏恻讨厌自己,他不想再从苏恻的嘴里听见任何关于分开的话,他想要渴望苏恻的爱。
他可以装作苏恻最爱的谦谦君子模样,他可以为了他做很多事。
但唯独不能是放过他。
在得知苏恻苏醒的那天。
他高兴地在朝会之上看着满朝文武大臣,不自觉得笑了起来,想着自己的终于可以和苏恻再续前缘。
可他很快意识到苏恻是多么惧怕自己,又是多么抗拒自己。
明明曾经距离那么近的人,如今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但幸好,在他不知所措的那一刹那,福宁告诉自己。
苏恻失忆了。
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朝会上离身,坐上出宫的马车,他想要去看看苏恻怎么样?
在院门远远眺望的时候,他便看见苏恻那张对着玉书由懵懂转为开朗的面庞。
只在一瞬间,他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娶他。
他不能再容忍两人之间还有第三者的插入。
那段时日,福宁日日向他禀报着苏恻的近况,至少一切都在朝着自己预料方向发展时,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既然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只要是苏恻喜欢的模样,他都会尽力去做到。
直至苏恻慢慢爱上自己。
——
苏恻在睡梦中感受到有一双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的身上缓缓游走,从胸膛到自己的小腹。
这让他头皮感到一阵发麻,他的身上有很多伤口,那是让他感到羞耻的存在。
不知道是谁竟然趁他不备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他嘴中发出一声不悦的呜咽。
那人好似停下了动作,在他松一口气时,却感到那温热的触感变得有些奇怪。
毫无赘肉的小腹位置传来的感觉更为柔软,更为滚烫,还带有一点湿润的感觉。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着,不敢动弹分毫。
原本伤口上被药膏覆盖的凉感很快又重新从肌肤深处传递出来,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那股燥热如同他置身于烈阳之下,渴望寻求一处乘凉之处。
可在他发现那处阴凉之地的时候,他每前进一步,它便也挪动一步。
他有些没来由的生气,却听到那片阴凉唤着他的名字询问道:“阿恻,你很难受吗?要我帮你吗?”
萧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拼尽全力才忍住了自己想要在今夜占有他的心。
他看着苏恻在自己掌中,亲昵地蹭了蹭,呼吸洒在掌心之中,让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更多了几分、
而那轻颤的睫毛,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那颗已经被情欲上头的心,反复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苏恻真正全心全意献身的那一刻。
他才要将苏恻从头到尾吃干抹净,将他吞入自己腹中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从此再也不分离。
苏恻似乎被折磨得快疯了,他睁开双眼的刹那便对上了那双漆黑到冷漠的眸子,冷得他瞬间便感觉自己从夏天来到了寒冬。
他刚想询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时。
那人好似在这一瞬间看透了他的想法,嘴角带笑咬上他的颈侧,让他不敢动弹分毫。
生怕一不小心便会丧命。
他目光微垂,不免大惊。
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下的身躯竟然不着寸缕,就这么赤条条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你在害羞么?”那人弯着一双眼看向他,语气虽是打趣,但在苏恻听来还是带着寒冷。
他是个男人啊!他和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就算陛下真的很好看!但是他为什么是在下面的那个?
就因为对方身份崇高吗?
可是……
可是那双幽深的瞳孔如同摄魂取魄般,轻而易举让他呼吸停滞一瞬。
在那呼吸贴近他的脸庞,双手压上他的肩头往后倾倒时,他甚至脑中一片空白。
甚至在自己毫无意识之时便反手扣紧男人的肩膀。
就好像一切本就该如此。
男人的唇熨烫在他的颈侧,双臂越收越紧。
苏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那柔软滚烫的触探是男人的双唇。
吻逐渐下移,来到他的锁骨处深深吮吸着落下独属于男人的印记。
当吻一路蜿蜒行至小腹又再来到唇角时,他能感受到男人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却不再有任何举动。
他的情欲早已将他的羞耻燃烧为烬。
苏恻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催促道:“快点……”
他感受着男人准备落下的吻,在这一瞬停顿,随后耳边听到了一声浅笑,他瞬间脸上通红,想要伸出双手推开男人。
可男人却只用力将他拥得更紧。
“萧怀……我疼……”苏恻脱口而出,自己都未料想到的名字。
萧怀顿时目光如炬:“阿恻,唤我夫君……”
苏恻一时不知道这两个称呼之间有何联系,他有些迷茫的看着男人,挣扎了一下身躯却让两人的身躯更近了几分距离。
他没有叫出声,男人却伸出舌尖沿着他的颈部舔舐着,嘴中义正言辞道:“阿恻,乖,叫我夫君……”
苏恻被磨得犹如濒死之鱼般只得仰头大口喘息着,眼角滑出泪水浸湿鬓角的黑发。
他只记得他快要疯了,是痛苦与舒爽夹杂带给他的体验。
迷蒙之中,他透过帷帐,看着烛台上昏黄的烛光在随着自己跳动。
——
梦太长,长到翌日清晨苏恻的脑中一片乱麻。
他起身便觉得自己身上十分黏腻,但却又丝毫不带任何情欲后的痕迹。
可那样的感觉太过真实,就好像他曾经真的和那位不近人情的陛下有过欢好的记忆。
未等他多想。
玉书在殿外叩了叩门,关切道:“公子,您醒了吗?”
苏恻的身子还有些发软,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道:“玉书,进来吧。”
玉书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着自家公子精神还算不错,也算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在福宁的吩咐之下,在偏殿的熏香之中添了一味香料,说是有缓解公子宿醉的效果。
但没想到过后不多时,陛下便朝着院子走来,将他遣散。
“玉书,我总觉得背上黏糊糊的,你帮我擦擦!”
苏恻半褪下自己的里衣,露出线条恰到好处的脊背,但那脊背之上满是暧昧的痕迹。
所以,昨晚陛下……
那公子是愿意的吗
玉书当即一愣,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公子,昨晚您睡得好吗?”
苏恻闻言,忽而脑海之中又闪过昨晚的梦境,他脸上一红,点了点头:“还不错,本以为今早会头疼,没想到竟然神清气爽。”
玉书应了一声,不再说话,默默替他擦拭着背部,又替他将衣衫穿上,装作一切都没有看见般走出屋门。
待他走过转角时,福宁站在阴凉处,严肃道:“看见了?”
玉书老实地点了点头。
福宁见他替苏恻一脸惋惜,不由地多说了几句:“玉书,在宫中做事,这眼睛往哪里看,嘴巴说什么话,可得想仔细了。否则像我们这样的人,明天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玉书似乎真的被福宁的话吓到了,呆愣着一张脸望着福宁。
福宁又叹了一口气,小声道:“郎君进宫是必定的事……”
第46章
他无意识地从嘴中念出那个只见过两面之人的名字:“萧怀?萧怀。”
苏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希望是自己喊错了人,可偏偏昨夜梦中那人在听到自己唤出名字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随后便是灼热的呼吸寸寸贴近自己赤裸的肌肤,粗粒的舌苔舔舐过自己的耳廓,最后化为克制又带着凶狠的轻吻落在他的身上。
欲是一把火,那情便是助燃的柴。
将一切理智与羞耻燃烧殆尽。
天地万物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纠缠不休,耳畔回荡彼此的喘息,直到苏恻嘴中发出一声闷哼,浑身不受控制的发颤……
他的心在这一瞬间发紧,瞬间便将头埋在那人的胸膛之间,整个耳朵像是被名叫羞耻的火焰灼烧到滴血。
苏恻当即抬手抚上耳垂却只能摸到一对冰冷的珍珠耳坠。
他又沿着梦中那只手走过的路线,指尖轻滑过颈侧……
忽而,他回过神来,有些懊恼道:“做个梦而已,怎么能当真呢?两人不过算上昨日不过才见了两次……”
阳光透过窗柩洒下一片薄辉,苏恻被光晃了眼。
蓦然想起两人初见,那日也是这般好的天气,可苏恻那时只看到了萧怀那淡漠疏离的神情。
但时至今日,苏恻才发现那双不被注意的眸子中,带着暗潮涌动的情绪。
“他不会看上我了吧?”苏恻脱口而出的瞬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苏恻这下真的坐立难安起来,他双手抱头趴在梳妆台前,喃喃道:“不会吧……”
“公子,不会什么?”玉书刚进来的时候,便听到苏恻绝望而又十分绝望的声音。
“玉书。”苏恻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毕竟刚刚的那些想法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可玉书又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苏恻只得另寻话题将玉书搪塞过去:“玉书,你说我不会是京城第一美男吧?”
玉书闻言立刻回答道:“公子,是玉书在京城见过最好看的人,肯定是京城第一美男!”
苏恻本就是胡诌,但见玉书答得如此实诚,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别过脸,望着镜中自己又有些泛红的脸,讪笑两声道:“玉书,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应该可以出宫了吧。”
“马车已经备好了,公子随时都可以出发回府。”
苏恻当即起身,恨不得快点离开这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屋子。
在他擦肩而过玉书时,自然没能留意到玉书脸上复杂的神情。
马车行走在闹市之中。
苏恻半梦半醒之间,竟被街上的饭菜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他掀开车帘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有一家酒楼。
苏恻刚下马车,便听到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才看见有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
玉书挡在苏恻身前,有些警惕地看着来人。
直到乞丐走近,看着苏恻一脸戒备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嘲笑出声:“阿恻!你看见了吗?我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
苏恻听着来人斥责的语气,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自从失忆后,在京城只认识府中经常伺候自己的下人,还有就是皇宫中得罪不起的那位。
虽然苏恻也感觉自己长期居住京城,但在苏醒后完全没有好友前来探望自己这件事有些怪异。
但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臭烘烘、乱糟糟的乞丐来和自己装老相识吧。
更何况,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这副模样都是拜他所赐。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幸好不待他开口,玉书便冷声道:“信口雌黄!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异常,与你这等无赖之徒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乞丐喃喃道,向苏恻走近一步。
瞬间,乞丐身上那股浓烈的尿骚味顺着风涌入苏恻的鼻中,臭气直冲天灵盖,让他不免面露难色,皱起眉头,想要用手捂住鼻子的时候。
乞丐仰起自己的头,露出那张被自己藏在满是头虱之下无一好处的脸,左脸颊上的伤疤甚至还带着鲜艳的肉红色。
那人阴鸷地看着苏恻,勾了勾唇角,目光冰冷道:“你说,我变成这个样子和你有没有关系?”
苏恻想要解释一番,但比解释先来的却是反胃的冲动。
他“哇”得一声,撇过头扶着石狮吐了出来。
乞丐似乎被苏恻嫌弃的模样所激怒,情绪越发激动,趁玉书回头注意苏恻,瘸着脚快步上前一把将玉书推翻在地。
继而继续朝着苏恻走去。
“你想要做什么!”玉书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发现不知何时乞丐手中闪着银光,他心中一惊朝着苏恻,大喊道:“公子,快跑!”
乞丐不悦得“啧”了一声,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整个人也如同走火入魔般,嘴中不停念叨着:“去死!都去死!”
彼时,苏恻刚抬起头,视线还未恢复,便又闻到那股臭味朝着自己逼近。
他一边干哕着一边迈着虚浮的脚步逃命。
他抓起一旁小贩的箩筐便往后甩,瓜果蔬菜洒落一地。
身后却仍然传来穷追不舍的竹竿敲地声。
苏恻回头便看见乞丐面容阴恻地正挥舞着手中的匕首,那副模样如同要将自己千刀万剐才能消气。
下一瞬,苏恻便撞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中,他吃痛的声音刚出口便瞬间又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竹竿敲地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苏恻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身子一怔,下意识抬眸对上他的眼。
还是那双冷静的墨瞳,但此刻却倒映着他现在的难堪与慌张。
萧怀抬起眼皮看了乞丐一眼,那双瞳孔中充满的阴暗被长睫很好的掩去。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他轻叹一口气,在苏恻耳边低语道:“别怕。”
苏恻感觉自己在他轻飘飘的语气之中竟然真的感到一丝安心,身子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渐渐松弛下来。
可很快身后又响起了那偏执的声音道:“阿恻,你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是拜你……”
萧怀脸色阴沉得可怕,将苏恻往自己方向搂近。
在乞丐说完句子前,便毫不犹豫地从袖口甩出暗器,在划破长空后,直中乞丐的喉部。
苏恻感受到身后之人瞬间跌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土,在用尽全力的挣扎了几下后,便再也没了响动。
苏恻想要回头确认,但萧怀却在他刚转动脖子的瞬间,用手固定住他的脸颊,低声道:“你会害怕的。”
萧怀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胜利后的慵懒。
萧怀拍了拍掌,身后走出两名带刀侍卫:“去看是谁,顺便把现场清理干净。”
萧怀伸手探了探苏恻的额头,又拉起他那双紧紧攥着衣衫,带着微微颤抖的手。
苏恻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可他发那只被拉着的手不仅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力气逐渐变大。
他抬起头便能与俯身垂眸的萧怀对视。
苏恻透过那双眼眸并没有看到萧怀有任何关于解救人性命攸关后的安抚,反而更像是对一切早有预谋得知结果后的一汪沉寂的死水。
让人感到恐惧。
就在此时,侍卫出现在一旁,恭敬的喊了一声:“陛下”
萧怀冷冷地应了一声,示意侍卫继续。
侍卫抿唇抬起眼皮看了苏恻一眼,继续说道:“经过查看,发现乞丐应该是傅淮之。”
苏恻闻言,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股难受。
他这次回过头,萧怀并没有阻止他,因为那边的地上只剩下了一地被自己抛洒在地的瓜果静静躺在阳光之下。
沾染了血迹的地方已经被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沙石。
萧怀感受到苏恻的那双手在不自觉地缩紧又放开。
他将人在自己的臂弯之中,竟用苏恻从不曾听过的语气,温柔道:“他已经死了,你不用怕了。只要我在,你就不会被伤害。”
苏恻没有说话,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萧怀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原本只是为了除去傅淮之,让苏恻信赖自己。
可在他看到苏恻如此脆弱的依赖自己时,他竟然感到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中涌出。
曾经那样想要逃离自己,甚至不惜激怒自己落得遍体鳞伤的苏恻。
竟然在失忆后会变成如此模样。
这样乖顺、听话、不抗拒的苏恻,才是他最想拥有的。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肯定要将他带入宫,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告诉他,他们二人早已是拜过天地,正正经经的夫妻。
每日都会在苏恻耳边说道:“他是全天下最爱他的人。”
思至此,萧怀心里顿时有些怨念,为什么自己如此害怕再次失去他。
明明他为了他们已经登上了皇位,两人之间已经再无阻碍,可那颗害怕失去的心却还是一再提醒着他,曾经两人之间到底有多难堪。
“可以放开我了吗?周边好多人。”苏恻扯了扯萧怀的衣袖,耳尖已经又变得有些粉红。
萧怀垂眸看着苏恻。
但现在也不算太差。
第47章
他暂时还不想和苏恻别离,略作思忖,提议道:“如今,正值午时,不如一同去附近的酒楼?”
苏恻被刚刚的闹剧磨灭了兴致,如今提起来这事,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股强烈的臭气萦绕在鼻尖,脑中瞬间浮现出砂石之下的血迹。
他脸色顿时煞白,胃口全无。
可当他抬眼看向萧怀,却发现那人眼中迸发着期盼的光芒。
他要是拒绝了他是不是会不太好?
更何况,这还是陛下的邀请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苏恻才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萧怀见他明明脸上写满了拒绝,可偏偏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
萧怀觉得苏恻现在这幅模样可爱到有些过分。
他听到自己心中那些呼之欲出的阴暗欲念在喧嚣着,在得意的大笑着。
果然,苏恻从始至今都喜欢这幅儒雅的君子形象。
他的付出果然得到了回报。
那他是不是可以借着这幅“皮囊”和苏恻再靠近一点。
最好是让苏恻从此眼中只有自己。
萧怀嘴角上扬,语气也变得轻缓:“阿恻,你会喜欢的。”
许是一声“阿恻”太过亲昵,将苏恻惊得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在萧怀的手抚上自己肩头,他也毫无察觉。
直到那双手隔着层层布料,在他的肩上不动声色地摩挲着。
随意又暧昧的动作,让苏恻脸上不自主的发烫,他又想到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仿佛下一秒,萧怀便要将他的衣衫半褪至腰间。
偏偏此时,萧怀埋下头,面色如常地看着苏恻,询问道:“阿恻,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什么。”
萧怀笑了一下将他又搂近几分道:“那便好,我想着刚刚的事,怕你因此害怕我。”
苏恻斜睨了一眼,肩上那根根分明的手指仍然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但每一次似乎都敲在他的心上,感到一阵发闷。
“此处相距店铺不远,不如一路同行?”
萧怀虽是询问苏恻,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搂着他前行。
苏恻不敢另做他想,只能尽可能的避免自己与萧怀有更多的身体接触,从而勾起他更为可怕的记忆。
午时,阳光正好。
苏恻正慢步陪着他走在闹市之上,他只要垂眸便能看到苏恻脸上的神情,听到他的叹息,感受着他那份紧张与不安……
萧怀承认,自己的确很享受着此时此刻的时光,他不由得又将脚步放缓些许。
想要将这段时光拉的再长一些,时间变得再慢一些。
如此他们是不是就会像其他夫妻一般多些幸福的记忆。
可世间无论哪条路都会有尽头,那在他选择的道路尽头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对苏恻的欲望已经堆积太久,久到他的每寸筋骨都在疼痛,让他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便是苏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
苏恻打量着眼前的“醉生楼”,刚站定脚便瞧着店小二迎上前,恭敬道:“苏公子,小的这就带您至二楼雅间。”
入了雅间,小二麻利的为两人备好点心热茶,又躬身询问道:“公子,可要一切照旧?”
苏恻不知道小二口中照旧的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望向萧怀,希望萧怀能够帮自己解围。
但那人却径自望向远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求助。
苏恻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一切照旧。”
小二很快便离开了雅间。
房中一时之间仅剩下他们两人。
再度安静下来的气氛,让苏恻感到实在有些古怪与别扭。
明明已是秋日,可怎么还能如此闷热到让自己出一身汗。甚至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到那股隐隐约约独属于夏季的灼热感,这让他感到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他悄悄又望了一眼对面的人,却刚好被萧怀抓个正好。
萧怀有些哑然失笑,将桌上的蜜饯往苏恻方向推了推:“阿恻,你这样直愣愣的盯着我,会让我产生误会的。”
苏恻尝了一颗蜜饯,又酸又甜的,一下便让他喜欢上了:“什么误会?”
萧怀饮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会以为你对我刚刚救你的英姿,一见钟情了。”
苏恻一个不留神当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他不知自己要如何回答萧怀的话,若说不是,岂不是拂了他的面子,若说是,那也是违心之话。
萧怀既然贵为九五之尊,想来定会识破自己的谎言。
他的脑中想过无数理由,最后却在萧怀体贴得为他递过茶杯,绕过木桌走至他的身侧为他顺气。
苏恻在他的轻拍之下,气息渐渐平稳,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多谢陛下。”
萧怀满是关切的望着苏恻,手掌仍然在后背隔着衣衫,抚摸着苏恻的寸寸脊骨,语气淡淡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可陛下刚刚救小人于水火之中,乃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可小人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陛下的恩情。更何况陛下身份尊贵,小人应当对陛下抱有敬崇之心,更加不敢逾矩。”
萧怀听着他的一番说辞,心中一颤。
他竟然同他这样生分,溢于言表的不悦感一时涌上心头。
他以为至少苏恻对自己还有几分情在,没想到要不是自己计划了这出好戏。
苏恻指不定又会像从前那般躲着自己。
饥感与渴感夹杂在萧怀的眼眸之中,酿成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像嘴中咬了一只苍蝇吞下去恶心,吐出来也恶心。
难不成,重来一次,他还是要拿着铁链将他囚在皇宫之中,金屋藏娇吗?
不,这个念头在出来的一瞬,就被萧怀否决了。
他想起苏恻那时候说自己是疯子,是怪物!
但眼前,他也同自己如此生分,那疯一点应该也无妨?
毕竟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纠缠不休就足够了!
彼时天空乌云蔽日,萧怀的半张脸藏于阴霾之中,叫人分不清虚实,他手指滑过苏恻身下的椅背,滑过粗糙的木质桌面,回到座位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在他思考如何实施计划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转念想到苏恻刚刚口中称呼自己为救命恩人。
他忽而顺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苏恻听到萧怀用极其缓慢的语气说道:“阿恻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我现也算生死之交。在皇宫内,你是我的臣子,在皇宫外,你我是朋友,如何?”
苏恻认真思忖片刻,虽然他觉得萧怀的提议很合理,但理想还是让他连连摇头:“陛下名讳,小人岂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萧怀拉住手,听到他轻声道:“阿恻,连这也不能答应。我真的会伤心了。”
此时此刻,苏恻从萧怀那双湿漉漉的眼中看到了那不属于天之骄子的不安与委屈,他心中也不知作何感受,只觉得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萧怀是一只还没有完全长大就受伤的小老虎让自己心生怜惜。
更离谱的是,他发现自己不答应他,便是天大的罪人。
“阿怀?”苏恻小心翼翼地开口,眼中带着一丝试探。
萧怀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却用完全不同的语调唤着自己的名字时,他心中那份悸动重新唤回了他的理智,让他那些疯狂的念头,渐渐平静下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像是方才所有可怖的阴鸷与疯魔从未存在过。
他笑着拉起苏恻的手说道:“阿恻,再唤一声。”
苏恻不好推拒,只得顺着萧怀的意又唤了一声。
可萧怀却是一副怎么也听不够的模样。
直到苏恻有些气恼说着唤他最后一遍,萧怀才打住了这个令人尴尬的环节。
恰逢此时,小二进来为他们布菜的时候,抬眸看了苏恻一眼,又朝着窗外眺望一眼。
心里一阵好奇,明明这天气也不热啊,怎么苏公子脸这么红。
——
夜晚,萧怀闻着殿内焚着已经无感的安神香,竟真的睡了过去。
许是白日和苏恻相处的时间太久,他又在梦里见到了他。
原来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不过原来那些两人在帷帐里亲密交缠的画面被最初的记忆所替代。
原来十年竟是弹指一挥间。
那一年,他失去了母妃但他遇见了苏恻。
他被现在五马分尸,坟头长草的太子派人追杀,藏身于乱葬岗中数日。
那段时间,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每日过着什么日子,又是是靠什么果腹。
曾经,他也怨憎过他的母妃,他也厌恨过他的父皇和兄长,甚至恨透命运为自己安排的如此凄惨的人生。
但幸好命运让他遇到了苏恻。
所以苏恻后来不动声色离去的时候,他又恨上了他的不告而别。
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但他却没有想到多年后,在见到苏恻的第一眼,那些仇恨便瞬间被偏执的占有欲所替代。
他那时便理解了他那半死不活的父皇,为什么曾经要不顾一切夺他母妃,并在皇宫中囚她一生。
因为渴望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他们父子都无法逃脱这近乎被诅咒的命运。
但他们却选择顺从的接受了命运并失去理智只为了不折手段得到他们。
他的父皇只得到了他母妃的身体,便已觉得足够。
可萧怀不一样,他和他的窝囊父皇不同!
他不仅要苏恻的身体,他还要他的心!他的眼!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人!
第48章
苏恻听闻的第一时间,便想以身体抱恙推辞不去。
可话还没说出口,福宁便将身子弯得更低道:“陛下特意让老奴以朋友的身份来邀请郎君前去。”
苏恻听着“朋友”的身份,沉默片刻。
最后只得认命般,神色悻悻答道:“知道了。”
十月的宝林苑,满山枫叶早已红如火。
不少朝中大臣带着家眷一同前往,沿路欣赏着红叶满山的秋日盛景。
而苏恻却在颠簸的马车中无心欣赏,他早已被这崎岖的山路绕得胃中翻腾,整个人无力的躺在软榻之上。
早知道这一趟出发这么艰难,他就应该请旨入宫,态度强硬的拒绝萧怀。
在马车停止的瞬间,苏恻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脚踏在草地上的那一刻,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企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而就在此时,随着福宁的声音响起。
他看见萧怀昂首阔步走上高台。
原本喧嚣吵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恭敬行礼。
苏恻盯着萧怀那张冷峻疏离的脸感到他现在的模样与之前在酒楼同自己吃饭的样子,判若两人。
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遥不可及,犹如天边之星模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萧怀。
他脑中想法纷呈,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到萧怀那低沉的嗓音在说什么内容。
他的耳畔被这嗓音织成的密网所裹挟,将他重新紧紧包裹住。
顿时,耳边回荡着前几日反复出现的梦境中那些带着暧昧的、危险的、亲切的呼唤声。
待萧怀宣布秋猎活动开始后,他便瞬间在四散的人群中准确找到了苏恻的身形。
倒不是萧怀刻意寻找,只不过苏恻如今那双眼睛能够一动不动的直勾勾的盯着人看许久。
想不发现都很难。
但现在还不是他们交谈的最佳时机。
他必须耐心等待。
下午围猎开始时,众人骑马飞奔入林。
苏恻骑着马慢悠悠的行在队伍最后,玉书本想着他身体刚恢复不久,还是以身体抱恙呆在营中为好。
可无奈福宁牵着马走到他们所在的营帐旁,说道:“陛下怕其它马匹性子刚烈,特意将自己的马匹,逐风借给郎君,让郎君也能一同去感受秋猎的氛围。”
如此一来,苏恻自然不好拒绝,索性在玉书的搀扶下提心吊胆的上马,但好在马匹似乎真的很柔顺,这才让他稍微放下心。只不过他还是对这秋猎之事毫无兴趣,他更想呆在营帐内逗逗毛球,小憩片刻。
毛球,便是那日他从屋顶救下的猫咪。
索性他便骑在马背上,仍由马儿载着自己行走在山林之中,感受着林中清醒的空气,听着远处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枝头鸟儿四散而飞。
不知在林间行走了几时,苏恻感到天边已经逐渐被黄昏晕染,耳边一片静悄悄的时候。
苏恻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准备回营。
可马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所震慑住,不肯前进一步,鼻孔喷出热气,带着苏恻步步后退。
林间也传出一阵悉索的声响,苏恻蹙起眉头,手中紧紧攥着缰绳,如有不测,他便准备骑马逃命。
下一瞬,林间跳出一条穿着盔甲的黄色猎犬正仰头望着苏恻。
逐风好像是认出了猎犬,驮着苏恻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一身黑袍金龙戎装,更显肃冷的萧怀骑着雪白的马匹从林间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苏恻微微一怔,将那颗提到嗓子的心放下,准备翻身下马行礼。
萧怀却先行出声道:“阿恻,不是说好在宫外不必如此多礼吗?”
他的声音又如往日般温润,丝毫听不出早晨的清冷。
苏恻想着,他对自己好像有些不同。
就在苏恻发愣的时候,猎犬突然俯身看向他的身后,面露凶色,狂吠不止。
苏恻显然被猎犬的突然狂吠吓了一跳,顺着猎犬的朝向望去。
他从那层层遮掩的茂密黑暗的草丛中看到了一双闪烁着绿色精光的眼睛。
兴许是那双绿光眼睛的主人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不再选择蛰伏,而是嘴中发出一声怒吼从草丛中一跃而出。
逐风显然被猛兽的吼叫所惊吓,不受苏恻控制在原地跳跃企图将背上之人甩在地上后逃之夭夭。
苏恻显然没有意料到如此情况,手中缰绳一时脱手,他在坠落马背之时已经做好重重摔在地上的准备时,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反而一阵风擦脸而过,带着几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
他听着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自己身边倒下,发出生前最后一丝长啸,以为是猛虎被萧怀一招毙命。
但当他睁开眼才发现倒下的并不是猛虎而是逐风时,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萧怀。
萧怀将他抱在怀中,解释道:“阿恻,我不知道逐风会这样,让你受惊了。”
不过是将自己甩落马背,萧怀便能亲手了结陪伴自己多年的马匹吗?
苏恻心中一阵发寒。
萧怀自然看到了他脸上的惊恐,望着对面亮出利爪将地上泥土抓出道道痕迹的猛虎,眼底一片血红,将苏恻置于身后空地上。
随后拔出插在逐风身上的利剑,咬呀切齿的背对着苏恻安慰道:“阿恻,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猛虎又一声吼叫,顿时身形往后一晃,如一道闪电般向他们两人迎面扑来。
萧怀此刻也捏紧手中的剑柄,在猛虎跃在半空之中时,侧身半步,剑指长空刺向猛虎的腹部向后一拉。
顿时猛虎的腹部裂开一条大口,内脏伴随着鲜血涌出,重重摔在地上。
一时之间,浓烈的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在空中,猛虎侧躺在地,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林间。
苏恻双手发抖,望着眼前这个再一次救过自己命的男人,感到一阵恶寒,双手不停地发抖。
萧怀转身,步步相近,蹲在苏恻身前,将自己的手在衣袍上擦尽血液,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帕,将苏恻脸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他又拉起苏恻的手,那双手还在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阿恻,不怕了。”
萧怀观察着苏恻神情,他的心中很是欣喜。
无论是借他借他逐风,还是在猛虎出现前,他的突然出现,以及苏恻跌落自己怀中,他又再救了他一次。
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苏恻抬眼望向萧怀,发现他正在满脸自责的哄他,眼中那挥之不去的温柔。
苏恻又透过萧怀的身形望向后面躺在地上的猛虎,确认它的确没有了生的迹象。
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怀将他拉入自己怀中,紧紧拥抱着,说道:“阿恻,我很后悔,让你来参加秋猎。如果不是我借你逐风,你也不会……”
苏恻将萧怀拉开些许距离,对上他那黢黑的眼眸。
萧怀从苏恻的眼眸中看到自己那一副慌张后悔自责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是如此真切。
他相信苏恻一定会更加信任自己。
“多谢……”苏恻顿了顿:“阿怀。”
果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萧怀欣喜地将苏恻又搂入自己的怀中,他眼中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贪恋、黑暗在苏恻看不见的这一刻暴露无遗。
苏恻这次温顺的仍由他抱在怀中,没有丝毫动弹,甚至那只手还抚上自己的背部,轻轻的拍打着自己,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觉得苏恻在失忆后果然变得很乖,乖到他内心那些阴暗的欲望如同导火索越烧越快直到完全引燃炸药的那一刻,他要将苏恻完完全全吃干抹净,将他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中。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苏恻声音小小的乞求着萧怀。
萧怀这才渐渐松开抱紧苏恻的手,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同乘一骑,走在林间小道之上。
此刻,天边已出现闪着点点光辉的星星,晚风吹来,让苏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但身体却仍然倔强的与萧怀隔出一道缝隙。
萧怀垂眸片刻,贴身上前,道:“怎么穿得这样少?”
两人身体贴得极近,苏恻感受到萧怀倾身向前时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瞬间包裹了自己,在他一呼一吸之间,那温热的气息勾得自己耳边一阵酥麻,心中没缘由得一股燥意升腾而起。
身上的寒意顿时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萧怀瞧着他这幅模样,故意在他耳边轻声道:“还冷吗?”
苏恻的耳尖瞬间红了起来,抬手挠了挠耳廓,拼命地摇了摇头。
萧怀选的这条路,人迹罕至。
如此一来便无人来打扰他们的林间幽会。
——
等他们二人到达营帐时,夜色已完全笼罩在大地之上。
苏恻踩着玉书递上来的马凳,平稳踩在泥地之上时,他抬起头,恭敬地朝着萧怀行礼道:“今日,多谢陛下相救。”
萧怀低低应了一声。
他准备离去之时,余光扫过萧怀所在的方向,却发现萧怀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只不过他好像皱着眉头。
帐内,灯火通明。
苏恻换下自己衣衫之时,才发现自己左背上早已被鲜血浸染。
他顿时心中一慌,正逢玉书端着饭菜走入帐中。
“玉书,你看,我是不是受伤了?”
玉书被苏恻的话吓得心惊胆战,想起福宁特地嘱咐过自己,若是苏恻身上流出一滴血,再出现一道伤。
他便可以为自己买一张草席准备后事了。
玉书快步走至苏恻身侧,仔细查看一番,发现苏恻身上完好无损,就连陈年旧伤也已经淡化不少。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公子,你没受伤,是发生了什么吗?或许受伤的是别人。”
受伤的是别人?
苏恻顿时脚下趄趔,跌坐在床榻上,轻声道:“不会吧……”
“怎么了,公子。你别吓玉书啊!”
苏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听见左耳边传来一个小人的声音说道:“苏恻,你不去看看他吗?”
可右耳边的小人却又道:“他既然没有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恻听着左右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脑中一片混沌。
萧怀半披散着发遮住自己的眉眼,坐在一片漆黑的营帐之中,露出左侧受伤的身体。
罕见的露出几分脆弱与落寞。
就在此时,营帐外透进一片银辉,走入那个即使烧成灰,自己也认得出那个瘦弱身影的主人,苏恻。
第49章
苏恻看见萧怀坐在软榻之上,缓缓地拉起衣衫挡住自己打量的目光。
但伤口经过一阵拉扯,萧怀微蹙眉目,唇色苍白,倒吸一口凉气。
这仅自己所见的脆弱,让苏恻心中一紧,只在瞬间心底变得柔软起来。
萧怀见他紧绷着一张脸,开口道:“阿恻,怎么来寻我?”
他的语气已经尽可能平缓,但苏恻还是听到了那被竭尽全力隐藏起来的颤抖。
苏恻此时已经站定在萧怀的身前,两人之间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从空气中嗅到萧怀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血腥之气夹杂的味道。
苏恻眼睛盯着萧怀欲盖弥彰的左胸膛,询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怀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对上苏恻那双明亮的眼睛:“阿恻,你在关心我吗?”
苏恻抿了抿唇,说道:“陛……阿怀,是为了救我受伤,我自应当前来关心。”
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言,只能听着帐篷内烛火闪烁的声音。
这样安静到近乎压迫的氛围,让苏恻有些紧张,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衣衫。
“坐吧,阿恻。”
萧怀别过头,望着身旁的软榻,拍了拍。
苏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准备坐在距离萧怀有些距离的软榻之上。
萧怀当着他的面,重新褪下那件染血的素白衣衫,半裸露出自己的胸膛和那肌肉线条明显的臂膀。
苏恻只悄悄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刻意回避着萧怀所在的方向。
“阿恻,可以帮我上药吗?”
苏恻大惊,虽然两人同为男人,互相上药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因为那些奇异的梦境,他如今倒真有几分想要拒绝。
但在他抬眼看向萧怀那紧绷的脸角已挂满汗水,神色没有对自己任何非分之想,十分真诚,看上去如同就是因伤病而需要帮助的可怜人。
苏恻吸了一口气,不再多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萧怀将药盒递在苏恻掌中,抽走时温热的指腹不经意的滑过苏恻的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苏恻怔愣片刻,拧开药盒从中挖出些许药膏,说道:“我,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上药,要是痛的话,你就告诉我。”
萧怀低低笑了一下,神色温和道:“如果是你给我上药的话,无论多痛我都可以忍住。”
苏恻被他的话,引得耳根变得通红。
他这才发现萧怀的胸膛前那道伤口皮肉外翻,极其狰狞。而在伤口旁,贴近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已经愈合的陈年伤疤,虽然看不出是被什么东西所伤,但想来那人应该是想要取萧怀的性命。
萧怀看着苏恻发呆的模样,沉声询问道:“阿恻,在看什么?”
苏恻下意识的用手指着那个伤疤。
萧怀顺着他指的方向垂眸看去,他声音又变得轻柔道:“这个伤口是有人不小心用玉簪刺的。”
“疼吗?”苏恻抬眸望向萧怀,见他唇边泛着笑意,不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不疼的。因为那个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的。”
苏恻看着他的笑容,他知道他在骗自己,怎么可能不疼?他腿才好的那几天,一下地便是钻心剜骨的疼痛。
他好想知道是谁能够在萧怀的那个位置留下这样的伤口,又是谁能够让萧怀能够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但他现在和萧怀不过是朋友,他又有什么资格管萧怀那么多?
可为什么他感到自己如今心中酸到发胀。
苏恻颤抖着手,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在那道伤口周围,又抬眸对上萧怀那双墨瞳,声音极低的询问道:“疼吗?”
萧怀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住苏恻沾满药的手指往自己伤口上带:“阿恻,药要涂在伤口上才管用。”
苏恻的手指抚过萧怀滚烫的肌肤,与梦中的动作和温度相重叠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被冬日暖碳上的火星灼烧而过一般。
苏恻整个人猛得战栗起来,他猛抬头发现萧怀望着自己的瞳色变得幽深起来,呼吸也在指尖游走中变得急促起来。
他瞬间从萧怀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用左手反握住自己的右手。
许是苏恻面容太过沉重,萧怀唇边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一字一句缓缓说道:“阿恻,你想听故事吗?”
苏恻没有回答,便听到萧怀一字一顿,语气平淡的开始讲述。
“前朝,有个朝廷命官与其妻子相濡以沫多年,在一次治水患中有功,举家搬迁至京城。”
苏恻看着萧怀缓缓拉起衣衫,心中对他接下来所说的事感到有些隐隐不安。
“彼时那位夫人已经有孕三月,本应该是幸福的故事。但在一场宴会之上,皇帝却因那位夫人貌美,自从一见钟情。”
到这里时,苏恻大概知道了萧怀在讲述着谁的故事,但他没有想到萧怀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
“从那日开始,那位皇帝开始在朝中刻意与那位大臣拉近距离。直到那位大臣邀请皇帝前往府上做客,在那一夜,大臣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骨肉。他大声质问着皇帝为什么?皇帝却说要怪就怪他的妻子一副媚态勾引自己。”
苏恻不知道自己应当作何反应,他拉着萧怀的手说道:“我不想听了……”
萧怀却并不理会,仍然用一副平静到不正常的语气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就好像故事中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后来,皇帝把那位臣妻接入皇宫之中,用琉璃瓦红墙砌成的笼子囚住她的一生。而臣妻总是不听他的话,他便弓虽迫她,直到她不能再挣扎反抗,乖乖听话时,才会放过她。后来臣妻怀上了皇帝的骨肉,他怕她反抗,便命人终日拴住她的手脚,直到诞下皇嗣的那天。”
讲诉至此,萧怀勾起唇畔,反握住苏恻的手。
“那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他的母妃就疯了,因此也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他的母妃在清醒时还会可怜他,向他道歉。而在犯病时只会口不择言的骂他,说他不该活在世上,说他是怪物,拼了命的朝他扔东西。后来,他受尽白眼,屈辱。”
萧怀仰头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我现在已经原谅他们了,因为他们已经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我原谅了他们。”
苏恻注视着萧怀的神情,竟然真的没有一丝怨恨,像是真的因为他们不在于世而淡然。
他曾以为萧怀的冷漠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至,可如今看来却是因为过早尝遍人生冷暖才会显得如此。
但他却还是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甚至没有抱怨自己的出身,还原谅那些人……
苏恻觉得他好善良,也好温柔。
至此,苏恻神色愤然道:“你的出生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但那些人无法原谅!”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怀盯着他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牵扯到伤口让他又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原谅呢?
他根本不会原谅他们!
他买通太医,给父皇下五石散,喂他水银丹。
将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太监宫女用蒸笼活生生蒸熟的时候。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原谅他们的应该是十八层地狱的审判,而不是送他们下去经历审判的自己。
但他不会再对苏恻说这么恐怖的事,他不想吓着苏恻。
所以他只要获得苏恻的同情就足够了。
“苏恻。”
苏恻还是第一次听到萧怀口中唤出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与萧怀在空中对视,他看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带着隐隐约约的烈火,嘴唇轻启又唤了他一声“苏恻。”
那声音之中带着的情绪太过复杂。
让苏恻不知回应什么。
但萧怀很快抬起右手抚上苏恻一缕垂在脸侧的秀发别在耳后,安抚着苏恻的情绪:“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我们要学会原谅。”
“但是他们……”
萧怀又贴近苏恻几分,他喃喃道,像是劝慰苏恻也像时劝慰自己道:“已经过去了,阿恻。”
温柔的声音好似一场春雨润万物于无声。
可只有萧怀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努力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冲动。
他想将苏恻压倒在床上,问他愿不愿意接纳这样的自己。
但那样只会吓走苏恻……
对,那样只会吓走……
下一瞬,萧怀便捧着苏恻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是久违柔软的唇瓣。
好想撕咬他,好想将他吞入腹中。
苏恻被萧怀的举动顿时惊得浑身紧绷不敢动弹半分,他脑中一片空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俊美的脸庞。
四周的空气变得灼热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心脏在疯狂跳动,耳边是萧怀隐忍的呼吸声。
蓦然,那双紧闭的眼眸与他对视个正着。
他听到萧怀用急促沉重的声音说道:“闭眼,阿恻。”
充满情欲的声音,让苏恻下意识地按着萧怀的话照做不误。
他感受到萧怀的舌尖在自己的唇瓣上舔舐着,再撬开他的双唇伸入自己口中。
萧怀那双环住自己的手臂,力气大的惊人,仿佛要将两人揉做一体般。
他知道自己应该阻止萧怀的行为,但他却脑中一团乱麻。
因为这个吻,又可能是因为那个梦,又或许是因为吻自己的人是萧怀……
在他差点从嘴中发出呜咽的时候,萧怀终于放开了他。
他睁开自己迷茫的双目时,发现萧怀正一脸渴望、又强忍不满足的望着自己。
第50章
萧怀又用那极尽缠绵、温柔至极的语气唤着他的名字。
随后,他俯身用那沾惹水光的唇熨在苏恻露出的玉颈之上。
好烫,苏恻想。
那样灼热的温度好似瞬间便将他的身体引燃,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感觉到萧怀的唇顺着自己的颈侧上游,来到他的耳边,声音由耳入心,如蛊虫般进入他的身体:“阿恻,你如今是怎么想我的?”
苏恻如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脑中也一片空白。
怎么想?他什么也不敢想。
也许是他的模样有些紧张,他听着萧怀低低笑了一声。
苏恻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和萧怀做了什么,但这并不是最羞耻的,最羞耻的是他竟然真的有了反应,只一瞬间苏恻的脸颊和耳尖变得通红起来。
他别开脸,一把推开萧怀,拉紧衣服道:“我……我已经替你上好药了,你……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萧怀看着他这副落荒而逃地模样,觉得苏恻更加可爱。
苏恻听着身后传来低低地笑声,他不免心中有些气恼,但又不敢停下脚步,途中还因为太过着急险些绊倒在地。
直到掀开营帐,晚风迎面而来的时候。
苏恻才感到自己身上的那股燥热才散去不少,只不过他的心还在砰砰作响。
此时帐外巡逻的士兵正好与他对视个正着,那些人虽然很快刻意垂眸,但苏恻还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打量的目光。
他当即垂头发现自己衣衫有些凌乱,又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竟然如此滚烫……
待他回到营帐之中时,玉书看着他的模样先是一惊,随后起身上前道:“公子去了何处?可叫玉书好找,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恻想起刚刚的事情,觉得有些丢脸,但又见玉书一脸关切的模样,只好挑着重点道:“下午在林中狩猎的时候,陛下救我受伤了,我去看看他顺便帮他上药,就这么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苏恻心虚的抬头看了一眼玉书,见玉书没有打算继续追问,才松了一口气。
夜晚,苏恻独自躺在床榻之上,想起了萧怀问他的问题。
他如何想他?
嗯……他也想不通,道不明。
那样遥不可及之人却一次次对自己展现温柔,又一次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其实对他应当存感激之心。
苏恻缓缓抬手触碰上自己的嘴唇,那样的触感提醒着他。
今晚营帐之内两人所做之事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若是他因此感到恶心倒也罢,偏偏……
苏恻心中一阵烦闷,用被子将自己的头遮住,在床上裹成虫状企图逃避。
但他还是无意识般喃喃道:“萧怀……”
苏恻在床上折腾一阵,掀开被子起身,望着自己的身下,他的脸瞬间变得羞红:“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我怎么会……”
我怎么会对萧怀真的有那样的心思!
可为什么是萧怀?为什么那人偏偏是萧怀……
自林间猛虎那日后,苏恻便没有再参加后两日的狩猎活动,他也乐得自在在营帐内抱着那日救下的猫咪,让玉书给自己讲话本解闷。
而且借此机会也可以不用再见萧怀。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眨眼而过。
待到回京的时候。
秋意正浓,街道两侧潇潇的树叶,透出一股萧瑟。
苏恻又坐在了醉生楼的二楼雅间之中,端着一杯清茶。
听着窗外街道上的摊贩谈论着萧怀受伤的那天,有人在陛下的营帐内侍奉一夜,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能够有幸成为陛下第一位宠幸的人……
苏恻闻言有些走神,这段时间他极少再去想那人的模样,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那人的时候。
此时那人的面容又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他的笑、他的好在此刻都让苏恻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叹息呢?
他没有资格。
苏恻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的茶早已冷却,也没有了先前的清香。
他将那半杯茶搁置在桌面之上,想着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准备起身离开时。
小二竟敲门而入,将一个银色香囊递至苏恻手中,道:“苏公子,这香囊是你的吧?”
苏恻连连摇头道:“我没有这样的香囊。”
“那应当也是苏公子你相熟识之人的物品。”
苏恻都不知道自己除了萧怀还能有哪个相熟之人,而且为什么小二如此认定这个香囊是自己相熟之人遗落的。
苏恻呼吸一滞,心中微微收紧。
他的小像怎么会出现在香囊之中。
他又轻轻抖动香囊,发现小像之下是几朵干枯的合欢花和一缕秀发。
小二像是邀功般道:“苏公子,说不定这个香囊的主人一直喜欢你,但又不敢和你言明,只好这样……”
苏恻根本无暇听小二说着什么,他的指腹在香囊上摩挲一番,顺着银线的走向辨认出了那是一条腾飞天际的龙。
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萧怀又怎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在香囊之中放下这些东西?
他转身疾步走向窗户,将那香囊紧紧攥在手中,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
过了几日,苏恻在院子中的躺椅端详着手中的香囊。
想着萧怀左胸前的那道伤口,有没有痊愈,是不是现在还会隐隐作痛?
想着萧怀以后会和怎么样的女子结下姻缘?
他想的出神,小猫在身侧咬着他腰间的吊穗,他也没有察觉。
玉书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装作训斥的模样说道:“毛球!怎么又在淘气!”
毛球便是苏恻那日在屋檐之上救下来的猫咪。
苏恻匆忙将香囊塞入袖中。
玉书走近瞧着自家公子近来嫌少出门,神情也有些病恹恹,不由多嘴了一句:“公子,这几日是怎么了?”
苏恻那里敢说自己近来离开府门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萧怀,想起他的一颦一笑牵动着自己的心弦。
可他也明白,自己此生不过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萧怀身为帝王,将来后宫佳丽三千,哪里又会对自己有什么真感情。
那些曾经有幸被宠爱的妃子,最后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又有谁能有善终?
苏恻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玉书,你说有些事是不是快刀斩乱麻会比较好?”
玉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默默将药碗放置在苏恻身旁,说道:“公子如果觉得这样做是好的,那么玉书也会支持公子的。”
“玉书,备好马车,我要去皇宫一趟。”
前往皇宫的马车之上,苏恻倚靠在车窗边,心绪纷乱。
他突然有些后悔如此冲动的便要入宫。
可世上本无后悔药。
马车便已经驶到宫门稳稳停下。
福宁早已恭候在旁。
苏恻只好硬着头皮,收拾好情绪走下马车,跟随着福宁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宫道之上。
苏恻心中隐隐泛起一阵不安。
他不知道在见到萧怀的时候,应当如何归还手中的香囊,还要如何万无一失、毫不在意般询问那个香囊中为什么装着自己东西。
他本不该多想的,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绪。
这样别扭的感觉如同手指边的倒刺,让人触摸时心痒难耐,恨不得将它无痛撕去,但却又带些许期待它的突然脱落。
黄昏时分,斜阳透过琉璃瓦,将院中枯树的寂寥投射在青石板上,偶有几声鸟鸣划过天际。
此时,福宁停下了脚步,禀报来人后。
殿门从外朝内被推开,苏恻瞧着昏暗的殿内,软榻之上倚靠着一人。
那人今日穿着月白色的袍子,秀发半挽在脑后,整个人面色温润的望着自己。
可仅仅一眼,苏恻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缠紧,随后心脏又用那熟悉的律动让苏恻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缓缓走入殿内。
待他走至萧怀身前,浓烈的酒香夹杂着龙涎香的味道随着苏恻一呼一吸之间,浓淡交替钻入鼻尖,熏得他眉头微皱。
萧怀却勾起唇角,拿起一旁的杯子替苏恻斟满,放在他的身前,随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向苏恻。
苏恻看着萧怀的面容,心中的那些不安被关切与气恼所替代。
萧怀扯住他的衣袖,将头埋在他的腰间,如同犯错的孩子般,小声询问道:“阿恻,你在生气吗?”
苏恻显然被萧怀的举动弄得心绪极乱,那些被自己藏在心底的情绪只在瞬间就如泉水般涌出。
他有些不敢看萧怀,怕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
索性抬起头透过雕花木窗看向远处。
“你的伤口,如今好了吗?”他还是没能狠下心,将香囊递给他后就转身离开。
萧怀将头从苏恻腰间抬起,静静看了他半晌,说道:“伤口已经痊愈了,但近来还是会隐隐作痛。”
苏恻叹了一口气。
萧怀总是这样轻描淡写,仿佛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没有丝毫在意。
苏恻的眉头拧得更紧,脸上的忧愁尽显,语气之中尽是责备道:“若是以后留下疤痕,怎么办?”
“那你会因此嫌弃我吗?”萧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如同蒙了一层水雾叫人猜不透虚实。
苏恻当即怔愣住。
他望着眼前有几分醉态的萧怀,不知他是玩笑话还是实话。
就算是玩笑话,苏恻也没有勇气回答,只得心虚地别过脸。
萧怀倒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眉眼一弯,双手环住苏恻的腰,询问道:“阿恻,想听实话吗?”
苏恻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目光重新落在萧怀的脸上。
萧怀笑得极为开怀,让苏恻一时晃了神。
“我不想让你嫌弃我。”萧怀顿了顿,语气柔软几分如同撒娇道:“阿恻,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到你,我很想你。”
苏恻看着萧怀目光灼灼,神色坦荡不似撒谎。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从身体中跳出来,让他捧在手上对着萧怀说:“我也很想你,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但好在意识跳下悬崖前的最后一秒,苏恻牢牢抓住了绳索的末端。
“那你为什么身体没好还要喝酒?”
话说完的瞬间,苏恻有些害怕,他怎么能如此无力,以下犯上。
但萧怀好像因为他的关心笑意更深:“阿恻,你今日是关心我才来的吗?”
事实上,他知道苏恻来找自己并不是因为关心自己,在他发现苏恻对自己死活不管不顾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去质问他。
可在他夜晚潜入苏恻房屋之中,看着他蜷缩成小小一团睡在殿内,泪流满面的时候。
他在心底劝着自己,既然他失忆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不是要他自愿献上自己吗?
所以,他故意让人将装着他小像的香囊让店小二交给他,他就是要让苏恻心疼自己,让他对自己充满愧疚。
但很快,苏恻便挣脱了他的环抱,眼中充满警惕的看向自己。
苏恻心中有些不安。
萧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还有那些亲密的举动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就好像是故意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在等着他往里跳,让自己说出什么让萧怀心满意足的话。
但他们到底还是不会合适的。
他不想被困在皇宫之中,他也没有办法为他生儿育女。
所以要早早的划分清楚界限,不能再这般不清不白的下去。
他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香囊,放在案桌之上,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前几日,陛下的香囊碰巧被小人捡到,今日特意前来归还。”
说完,他便后退半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像是拜别萧怀也像是告别两人那些暧昧不清的过去。
萧怀看着他飞快的抽身离去,半晌才收回自己举在空中有些发酸的手臂,
眼底一片血红。
他不是明明对自己已经动心了吗?为什么又如此快得同自己撇清关系。
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再难保持,随着苏恻离去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卸下,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容,阴鸷的望向苏恻离开的方向。
他端起案桌上的清酒,嘴角抽搐两下,感到有些嘲讽。
他又从自己身边再一次逃走了。
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苏恻还不能乖乖呆在自己身边,那他只会让苏恻好好回忆一下过去的日子。
他抬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用那阴沉的目光看了一眼杯子。
苏恻站在殿外并没有急于离去,大气还没喘上一口的时候。
忽而,听着屋内传来一阵瓷器裂开的声响。
他心中一惊,想要进去殿中却又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
福宁走入殿内的时候,看着萧怀紧握着酒杯的手,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长袍之上,绽放出朵朵艳丽的血色花朵。【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