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生恭敬地奉上香茶回应着苏侧的问题。


    苏恻霎时有些失落,算算日子距离萧怀离去,他在这偌大的院府中才独自一人居住才不到一月有余。


    说来倒也是有些奇怪,原本在苏府生活之时,苏恻也是孤零零一人。


    现如今不过短短一年,他从和萧怀一起生活时的抵触,到现在午夜梦回之时,不见萧怀的身影竟感到孤寂万分,心中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在萧怀离开之时便一直空落落的。


    他想或许是自己曾经蛮狠任性从未有人如同萧怀一般陪伴自己多时,所以在萧怀出现的时候,他心中那份渴望陪伴的种子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思及此,他又开始怨萧怀不懂自己的心,怨他得离去如此匆匆又斩钉截铁,最后他又怨萧怀从不给予他一份书信,即使是问安。


    可他怨来怨去,又怨上自己。


    如果他当时没有让萧怀跪一整天,萧怀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自己?


    他不知道……


    苏恻有些自嘲得笑了笑,算了,自己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人偏爱。


    云生看着苏恻的反应,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得硬着头皮道:“公子,老爷说您虽然搬离了苏府,但仍然还是苏家之人,让您除夕当天还是回府一趟,一家人吃个热热闹闹的团年饭。”


    苏恻没什么情绪得“嗯”了一声。


    临近除夕前几日,宋樾突然到访。


    在宋樾推开屋门之时,漫天酒气扑面而来,而苏恻正趴到在床侧,紧闭双目。


    虽坊中早已传言,苏恻捧在心尖上的男宠离去,让他终日醉酒不醒,整个人也一蹶不振传得沸沸扬扬。


    可今日亲眼所见,宋樾皱了皱眉头,抬脚步入屋内,站在苏恻身边,极其不悦的啧出声,拍着苏恻的脸:“苏恻,苏恻醒醒。”


    苏恻半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咂巴了一下嘴,从床榻之上坐起来问道:“宋樾,你怎么来了?是来陪我喝酒的吗?”


    宋樾强忍住自己抬手给苏恻一巴掌的冲动,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反问道:“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苏恻从床边捞起一瓶酒,晃了晃瓶身,没有回答宋樾的问题,反而喃喃道:“怎么没了啊。”


    宋樾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气,一掌打掉苏恻握在手中的酒,拎起他的衣襟,一字一顿道:“我问你,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曾经那个不在乎别人的苏恻呢?”


    苏恻被他吼得也有些情绪上头,大声喊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喜欢傅淮之,傅淮之却娶了别人,阿怀那副喜欢我的模样,竟然也抛下我走了。”


    宋樾脸上一愣。


    又见苏恻突然笑出声,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挂在眼尾晕染出一丝红,缓缓说道:“宋樾,我就是一个烂人,没有人会要我。他们都说是我出生没多久就克死了我娘,所以我爹不要我,后来要不是因为他年龄大了生不出儿子,又怎么会接我回来?”


    宋樾沉默着没有回答,直到许久才道:“阿恻……”


    “宋樾,你不知道吧。那个人带着毫不掩饰到露骨的目的来到我身边,你知道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像什么吗?就像一只渴望被我摸摸头的可怜小狗,我本想寻个乐子带他在身边羞辱傅淮之。可直到现在我发现他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樾看着苏恻逐渐狰狞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你把自己喝个烂醉的理由。”


    苏恻似乎想起什么,反抓住宋樾的手腕,神色有些激动道:“宋樾,算我求你的,你帮我查查他,好吗?”


    宋樾同苏恻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苏恻这人向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自然知道苏恻想要拜托自己什么事,又想到今天受苏父之托,只得无奈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一点,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过后几天,宋樾便很快给苏恻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查到了些许线索但仍然还需要些日子。


    除夕当天的雪,下得比往几日还要大。


    苏恻出府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当马车停在苏府门前的那刻起,他便听到了从府内传出的欢声笑语,那样的声音往几年虽也听在耳边,可远不如今年刺耳。


    在他想要吩咐马夫回府之时,管事那沧桑的声音突然响起:“公子,既然到了,就快进府吧,老爷还在等着你。”


    苏恻坐在马车内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下马车。


    雪压红梅,寒风一起,暗香浮动。


    正厅之中,炭火烧的正往,将整个屋子烘得如春般温暖。


    苏恻看见父亲坐在主位之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见他走入又匆忙将茶杯放下道:“来了?”


    苏恻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两人之间又是冗长的沉默时。


    席间一顿饭吃得苏恻不是滋味,倒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而是那种欢声笑语的氛围让他更加格格不入。


    他感到自己更像是一个外人,坐在席面上看着别人幸福的团聚。


    多么讽刺!


    好不容易迎来结束,苏恻正准备离开时却被苏父叫住了脚步。


    “听说你因为一个下人走了有些颓废,眼下见你还不算太糟。”


    苏恻冷眼看了苏父一眼道:“如果你叫我是为了说这个事,恕我无可奉陪。”


    苏父见他当真准备离去,又出声制止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支毛笔,只不过看上去略显粗糙。


    苏恻听到苏父走至自己身边,颤颤巍巍道:“恻儿,送你的。为父记得你一直想要的。”


    苏恻看着那支毛笔良久,曾几何时,他也曾艳羡过旁人有父母亲手制作的毛笔。


    只不过他一直未曾得到,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在他以为自己早已不需要的时候。


    苏父又拿着毛笔出现在他的眼前,告诉他自己一直记得。


    但为什么,一直记得却现在才愿意给他。


    就在他对这迟来的父爱犹豫不决时,听闻苏父说道:“为父知道你这么多年恨着我,为父也自知当年对不住你母亲,但你得允许为父一时糊涂,犯下的错啊!你的妹妹们都是无辜的。我将来走后,她们也威胁不到你任何利益,为父只希望你能善待她们。”


    苏恻闻言忽然攥紧了手,望着鬓边不知何时生出更多白发的父亲,说道:“就因为父亲一时糊涂犯错,我的母亲便要病死床榻,我便要背上克母灾星的名声。在父亲你因糊涂醉倒温柔乡的日子里,我在房间被同龄的孩子扔石子。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办法和让你犯错的女人生下儿子,父亲又怎么会想起我这个孩子?妹妹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了吗?”


    苏恻收回原本想要抬起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道:“父亲,不觉得这给一个甜枣再打一巴掌的事对我早已不管用了吗?”


    许是苏父见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竟会令苏恻如此反感,索性换了一副面孔道:“恻儿!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你的妹妹也始终是你的妹妹!你身体里永远流着我的血液,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苏恻冷眼看向苏父,讥讽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或者说从未出现过。这苏家的身份,我不要也罢。”


    “好啊!”苏父气的胡子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好啊!我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吃我的,用我的,不仅出口不逊,还要脱离苏家关系!那你既然这么不愿意做我苏家子嗣,那就请便吧。权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爆竹声在街道此起彼伏。


    苏恻没落地走在离府的小道上,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兄长,我能改日去你的院子玩吗?”


    苏恻垂眸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苏漓。


    苏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刚想说可以,但转念一想自己的院子也是苏家的资产,而自己现已经和苏父断绝了关系。


    他在苏漓的期盼目光中叹了一口气道:“不行哦,被你母亲发现,你肯定又会被罚跪祠堂。”


    苏漓虽长大了几岁,可仍然喜欢嘟起嘴道:“我不怕跪祠堂,我怕兄长不要我。”


    “我怕兄长不要我……”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如同蝴蝶振翅般划过苏恻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彼时初见时,苏漓好像也是这般像是看不懂自己眼中的厌恶,无论苏恻如何欺负她,她也只会日复一日跟在苏恻身后说道:“哥哥是最好的!”


    就在苏恻从心底接纳她的那天也是如今天这般大雪纷飞。


    苏漓坠入冰湖之中,高烧了整整三日才终于醒过来。


    苏恻虽未被惩罚,但也是从那时起苏恻落下了一个恶劣的名声。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苏漓还是这般待他,苏恻心中不是滋味,认命般说道:“那……那等过段时日,我来接你去我院中玩如何?”


    苏漓瞬间眼神亮了起来,生怕苏恻后悔般说道:“那我们拉钩!”


    第32章


    马车将喧闹与孤寂分离,苏恻坐在其中与幸福背道而驰。


    待马车带他回到自己的院落,苏恻仰头望着院门前的牌匾半晌。


    忽然回头,看着京城万家灯火通明却无一盏灯火属于自己。


    他不免有些低落。


    在苏父拿出毛笔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早就软下一片,可他做不到原谅,他原谅了他的父亲,又会有谁铭记他母亲为何病逝。


    苏府,不是他的家,这里也亦然。


    待世间万物归于宁静,苏恻孤身出了院门。


    彼时明亮的街道,现如今已剩下昏黑一片,偶一阵寒风吹过,苏恻不得不攥紧手中的披风,在心里给自己装着胆子。


    不知走了几时,行到何处时,苏恻忽然看到了一个同自己一样游荡在外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紧跟上去,却又在下一个巷口处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苏恻不由得心底发寒。


    黑暗的小巷内,有人放轻放缓脚步,逐渐向苏恻逼近,在抬手欲劈向的瞬间,硬生生转了个弯。


    “公子?”


    “阿怀!”


    苏恻的眼中闪过一瞬惊喜,紧接着怨愤也随之而来:“你大半夜在外面做什么?”


    萧怀沉默一阵,反问道:“公子,怎么也在外面。”


    两人别过头都没有说话。


    “你最近住在哪里?我困了,你带我回你家。”


    苏恻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萧怀面前霸道,不讲理,也不容拒绝。


    不知从何时起,苏恻便明白了一件事,世人求神拜佛,祈求自己所愿,而他苏恻只需要张张嘴巴,吩咐萧怀,那么萧怀什么都会做到。


    苏恻见萧怀不说话,以为他准备拒绝自己。


    却听到萧怀叹了一口气道:“那公子跟我来吧。”


    苏恻的脚已经有些酸痛,他眼睛一转便直言道:“我累了,我要你背我。”


    他一贯会蹬鼻子上脸这一招。


    但萧怀没有丝毫怨言的蹲在他的身下,仍由他爬上自己的后背。


    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如同今日这片片雪花纷纷落在苏恻肩头,看似沉重但在两人逐渐升高的体温中被逐渐融化,连同曾经的那些隔阂一同被贴近的心所消除。


    苏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披了披风的缘故,他总感到萧怀的手有意无意的在他小腿位置来回滑动。


    直至苏恻头脑清晰起来,想要从萧怀身上下来的时候。


    萧怀停在了一栋破旧的茅屋前,低声说道:“到了。”


    苏恻瞪大眼睛瞧着那似乎修补多次的茅屋,环顾四周发现了无人烟时,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就住在这个地方。”


    萧怀应了苏恻一声便抬脚朝茅屋走去。


    苏恻来不及犹豫紧跟在萧怀身后,由于看不清路,还被路上不知是石子还是坑洞险些绊倒在地。


    萧怀闻声回头,苏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猜测到恐怕萧怀如今会在心中偷偷嘲笑自己。


    可萧怀却默默回到他的身前,牵起他有些冰冷的手,说道:“公子,小心一点。”


    苏恻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推开破烂木门的瞬间,苏恻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怀这个可以算得上家徒四壁的地方。


    苏恻不禁又发出一丝疑问:“你真的住在这里?”


    萧怀点了点头,又开始忙前忙后,一如既往伺候苏恻洗漱,整个期间都没有听到苏恻口中再有一丝抱怨。


    直到两人躺在狭小且冷硬的床上,盖着仅有的一床棉被时,苏恻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湿冷,那种浸透身体的湿冷,让他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住的这么差就算了,怎么盖得被子也像一块破布。


    苏恻神色不悦,蹙眉道:“喂,你到底把银子花哪里去了?”


    萧怀沉默一阵,背过身不打算回答苏恻的问题。


    苏恻见状心里更是气得要死,从床上坐了起来,推了萧怀一把道:“你说话啊!我问你话呢。”


    萧怀仰视着苏恻,突然说道:“公子,新年快乐。”


    苏恻看着萧怀的脸,怔愣一瞬。


    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径直躺下背对着萧怀将仅有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也没比刚才温暖到哪里去。


    后半夜,或许是苏恻真的太冷了,一个劲儿地往萧怀怀里钻。


    萧怀被他的动静吵醒,垂眸看了怀中熟睡之人的侧颜,不可自抑地喉结上下滚动,随后透过那扇今夜才补好的木窗向外远眺,发现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月亮高高挂在枝头,银辉洒向大地,亘古不变。


    翌日,苏恻醒来的时候,伸手摸向床榻却发现旁边早已冰凉一片。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环视一圈屋内,发现昨夜并不是梦时,他赤脚下床,打开屋门却只见白茫茫一片。


    萧怀,又一次不告而别。


    苏恻回过头发现桌上还摆放着两个大白馒头。


    许是不甘心,又或是不相信萧怀尽然真的会一走了之。


    苏恻坐在桌前盯着两个馒头独自等到日暮时分,才听到屋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他打开门的刹那,映入眼帘的便是萧怀那张在日暮中染上一层薄辉的脸,他缓缓朝着自己走近,如同画中人朝着自己走来。


    萧怀看着苏恻穿着单薄,难免脸色几分不悦,加快脚步走入屋内替苏恻拢了拢衣衫,颇有几分心疼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几件?”


    “我哪里有什么衣服。”


    萧怀抿了抿唇:“公子,你为什么不回自己院落。”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本公子想睡哪里睡哪里?怎么,你不乐意?”


    “我只是觉得,公子你现在住在自己院落里会舒服一点。”


    苏恻知道萧怀这个话在陈述事实,毕竟他今天一整天都感觉四肢僵硬。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对萧怀起了别样情感,苏恻在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自己是萧怀的累赘一样。


    想法一闪而过,苏恻顿时拉下脸来,语气不太高兴道:“那你跟我回去。”


    “公子,我暂时不能跟你回去。”


    又是这句话,苏恻当即冷眼看着萧怀道:“怎么?你是赌钱了,还是骗了别人感情?我说在苏府我好吃好喝待你,月俸也从未少过你一分一毫,竟然说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你当我苏府什么地方啊!”


    “不是的,我都没有……”


    “那是什么?”


    萧怀看着苏恻那双期待答案的眼睛,最后绝望的抬头道:“我赌钱了,输了几百两银子,我不想那些人找上公子,这才躲了出来。”


    苏恻显然被萧怀的说辞怔愣一瞬,低声道:“还了多少了啊?”


    “还差五百两。”


    “五百两!”苏恻拔高声音。


    五百两对于昨天之前的苏恻来讲的确算不上大钱,可昨夜他明摆着要和苏府断绝关系的那一瞬间,五百两便对他来言犹如天文数字。


    萧怀看着苏恻信以为真的模样,开口道:“公子,你回去吧,说不定哪日他们便会找上门来,我死了不要紧,可公子不能死啊!”


    苏恻咬着唇,反问道:“你……你有说什么时候还钱吗?”


    萧怀没有回答,苏恻自然也明白讨债的人哪里会讲什么信用。


    两人最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夜晚时分,苏恻看着萧怀将昨夜那床被褥移至床塌边,拿出一床全新的被子盖在苏恻身上时,苏恻望着萧怀那不卑不亢的神情,忽而在心中做出了一个毅然决然的决定。


    ——


    初六那天,苏恻准备给萧怀一个惊喜。


    迈出屋门的那刻,苏恻看着天空昏暗不见天日,乌云密布仿佛天即将塌下来一般。


    他按着那夜的记忆踏上了去苏府的路途。


    苏恻想着为了萧怀,他可以答应父亲好好继承苏家家业,可以照顾他的妹妹,只要他的母亲独葬。


    可天不随人愿。


    在苏恻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百姓便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苏恻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走入那条熟悉的街道,直到鼻尖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他显然慌了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恐惧。


    在他踉跄着推开虚掩的大门时,倾盆大雨瞬间砸在大地之上,伴随着狂风暴雨来的还有青石台阶旁汇聚成河流淌着的鲜血。


    苏恻望着庭院内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情绪。


    他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他一路步履蹒跚地走向后院,企图还有人能够逃之一劫。


    却未曾想到在路过正厅之时,天空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屋内似乎还有活人的踪影,苏恻悄声靠近。


    只见萧怀墨发贴在颊边,蹲在父亲的身前,他的右手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长剑,猩红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之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苏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怀的背影。


    他不相信那个卑微恭顺的萧怀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事实摆在自己的眼前,叫他不得不信,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恻想不明白。


    可根本不等他想明白,他便看到自己的父亲睁着一双眼睛,口吐鲜血无力地躺倒在地。


    临了之际,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明亮,似乎在对苏恻说道,快点离去,逃离这里。


    雨好像在这一瞬不是雨,而是一把把能将人从外到内刺穿的利剑,活生生扎在他的心上,或许这便是万箭穿心之痛。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明白自己如果这时同萧怀硬碰硬只怕再无胜算,


    他逃了,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苏府。


    瓢泼大雨沉重了他的脚步,他只觉得在这一瞬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自己拼命压抑着的哭声。


    在他无尽绝望之时,他撞入了一个怀抱中。


    苏恻惊慌失措,想要挣脱起来,可傅淮之却将他揽在怀中紧了几分,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背,声音温柔的安抚道:“阿恻,别怕,有我在,我带你离开。我会帮你查清幕后黑手的。”


    第33章


    他睁眼环视一圈,发现屋内的陈设竟然如此陌生。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


    正逢此时,屋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傅淮之一脸关怀,望了床上的苏恻一眼,说道:“你醒了?”


    苏恻沉默着掀开被子,想要挣扎着下床时,傅淮之一个箭步冲在苏恻身前,将他压到在床塌上。


    苏恻别过脸,沙哑着嗓子道:“放开我。”


    “我不放。”傅淮之嘴角紧绷,抓住苏恻的双臂,坚定地说道:“阿恻,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


    苏恻一张苍白的脸上,双眼布满血丝看向傅淮之,将喉间涌出的那一股腥甜吞了下去道:“不需要,放我走。”


    傅淮之看着苏恻一脸倔强,挣脱着被自己禁锢住的双臂,他微微垂着眼皮,眼中闪过一抹不让苏恻察觉的晦暗,继而沉声道:“阿恻,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但此时你身体未好,又能到哪里去?”


    苏恻将傅淮之的紧握住自己的手甩开:“我去哪里不用你管。”


    “阿恻!”傅淮之喊着苏恻的名字。


    可苏恻根本没有停下自己离去的脚步,傅淮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道:“你是想去找宋樾吗?”


    苏恻对傅淮之的话置若未闻。


    “宋樾,宋樾在回京城的路上遭遇山匪,滚下山崖尸骨无存了。”


    傅淮之的话让苏恻心猛地一沉,浑身血液在一瞬间翻涌,双眼氤氲的雾气让他不得不用力握住门框才能稳住自己的身躯。


    脑海之中浮现出宋樾临行前的模样,他那时还劝自己要振作起来,还说等他回来,就和自己再去醉生楼喝酒听曲。


    紧接着是父亲颤抖着手递给自己毛笔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和那些故意被自己忽略的讨好。


    在这一瞬间无限放大,恩怨在这一刻都如过眼云烟。


    为什么,他生命中重要的人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


    让他独自一人存活于世,饱受记忆的折磨。


    苏恻瞬间一口献血喷涌而出,转过头跌跌撞撞地走向傅淮之,一手捉住他的衣襟,猛晃着傅淮之,问道:“你是骗我的是吗?就为了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你快说你是骗我的啊!”


    傅淮之垂下眼眸,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与无奈,安慰道:“阿恻,是真的。在你消失不见的日子里,宋府替宋樾办了葬礼,还说要让你以命抵命,若不是你宋樾也不会死去。你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难不成你还想去找那个杀父仇人吗?”


    一瞬间苏恻仿佛被傅淮之的话语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苏家没了,好友死了,自己喜欢着的爱慕着的阿怀,竟然背叛了自己,而自己才是这一切祸事开始的元凶,如果他那天没有和萧怀吵架,如果……


    可世间没有如果。


    巨大的绝望和悲痛如潮水将他淹没,泪水无声地滑落,忽而苏恻大笑出声,喃喃自语道:“我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以命抵命,也算少些罪孽。”


    可下一瞬他被傅淮之紧紧搂在怀中,他听着傅淮之柔声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和阿恻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恻听着傅淮之胸膛间传出来那有节奏的心跳声,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他好累,他多么想这一切是一场噩梦。


    可傅淮之轻轻拍打在自己背上的触感却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这一切有多么真实。


    而傅淮之在苏恻看不到的方向,望着门外那不堪经雨击打而落入泥土中的红梅,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苏恻此生都只能留在他的身边,他会一点一点找回苏恻那颗走散的心,直到苏恻重新属于自己。


    ——


    那日之后,苏恻彻底病倒了。


    他只知道自己躺在床塌之上,听着耳边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和嘈杂不堪的说话声,但他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说着什么。


    就好像他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飘着大雪的冬夜。


    傅淮之就坐在他的床塌边,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苏恻没有说话,紧抿着双唇,僵硬地伸出手接过那杯温水却不急于送入嘴中,而是低声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傅淮之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听什么话呢?如果我说我整天在这里照顾你,你会因此对我多一分感激吗?”


    苏恻抿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嗓子道:“我不想你浪费太多时间在我身上,毕竟她更需要你作为夫君的关心……”


    傅淮之接过苏恻的水杯,转身将杯子放在桌面上时,听到苏恻提起自己那位娘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转身对着苏恻时,却一脸温润道:“白天自然是小厮在照顾你,只有夜晚有空我才会前来探望你。”


    苏恻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傅淮之也随即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道:“感觉身子怎么样?”


    苏恻听着傅淮之的询问,恍惚之间想到了从前。


    那时他和傅淮之之间还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宋樾也还会同他一起翻墙逃课。


    每每惹事犯错,父亲也只会高高举起板子,但板子迟迟落不在自己的身上。


    现如今,却只有傅淮之一人陪在自己身边。


    苏恻强忍住泪水,仰起头故作轻松道:“已经好了不少。”


    可实际便是,苏恻在得知噩耗的一瞬,他只感到一阵麻木,那是因巨大悲伤贯穿心脏时来不及悲伤的麻木,但在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脑海中浮现的记忆便如一把钝刀,一点一点不带停歇地折磨着他的精神,让他慢慢在回忆中感受到那些普通日子对自己是何等弥足珍贵,痛感随着筋骨蔓延至全身,让他痛到不能呼吸。


    傅淮之眼中流露出不忍,将杯子拉过盖在苏恻的身上,便道:“再多休息一阵吧。有事就使唤外面的小厮。”


    苏恻点了点头。


    在小院的日子里,苏恻总是望着窗外的红梅发着呆,整夜整夜的夜不能寐。


    傅淮之又为此为他请了郎中开了几帖安眠药。


    正当苏恻庆幸傅淮之找的郎中还不错时。


    当晚,那个他做过无数遍的噩梦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梦中。


    梦里的萧怀手握利刃转眼便看见了躲在墙根的自己,他冲着自己露出一个阴恻的笑容,抬手擦拭去自己额角汗水的同时,在自己的脸上擦出一道道鲜红的血印,苏恻的脚如同被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萧怀向自己靠近,然后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冲着自己神色讽刺道:“苏恻,现在该你了!”


    苏恻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刺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当即从床榻之上一跃而起,汗水打湿了他的鬓发紧贴在脸颊边上,整个人喘着粗气。


    可现实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紧闭的屋门被寒风吹开一条缝隙,竹影斑驳在门前的台阶之上。


    忽而,一道竹影在月光的映射下逐渐拉长,直到出现人影的瞬间。


    苏恻联想到刚才的梦境。


    他喉结上下滚动,屏住呼吸,环顾四周,却见人影渐尖的时候,他一个翻身躲入床底。


    很快,苏恻在黑暗中看见,一双金丝步履鞋迈入了房屋。


    那双脚站定在屋前似乎在寻找着他的踪迹,但很快便朝着床塌的方向走来。


    苏恻看着那双脚逐渐向自己靠近,他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望后瑟缩了一下身子,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向他的眼眸,凝挂在他的长睫之上。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屋内安静到他能够听到自己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但只在他眨眼的瞬间,那双脚又换了一个方向离自己远去。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屋中的烛火在风中跳跃了几下,瞬间熄灭时。


    苏恻抬眼便见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在黑夜之中闪着精光的眼眸,将苏恻吓到失声,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你躲在床底做什么?”那是傅淮之的声音。


    苏恻整个人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重新回来一般,整个人因刚才的惊心动魄,有些愠怒道:“你大半夜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听小厮说你整夜不眠,想趁夜来看看你,谁知道打开门不见你踪影。”傅淮之将苏恻从床底拉了出来。


    苏恻瞥了瞥嘴:“你不会白日来吗?大半夜,跟鬼一样。”


    傅淮之看了一眼桌上已经见底的药碗道:“药喝完了?”


    苏恻拍了拍衣服,瞪了傅淮之一眼,倒是懒得回答,径直岔开话题道:“话说你到底来做什么?”


    傅淮之神色变得有些微妙道:“我来看看你,听小厮说你最近睡眠好了很多。”


    苏恻打了个哈欠道:“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见傅淮之迟迟不动,苏恻抬手便推着傅淮之往屋门外走:“你现在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深更半夜的,快回家睡觉吧。”


    “可……”傅淮之还想坚持一下。


    但苏恻早已将门关上。


    傅淮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向一旁站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


    “你不是说药下够了吗?他现在怎么醒了?”


    “傅公子,小人真的亲手放进去了。”


    傅淮之气不打一出来,苏恻本就是不爱喝药之人,虽压抑着声音但依旧听出了愤怒:“放进去了,他要是没喝倒了怎么办?废物!”


    彼时,苏恻听着屋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苏又些不耐烦的声音道:“又怎么了?傅淮之,你到底完没完?”


    但来人出奇的安静,直到那道黑影出现在苏恻眼前时。


    苏恻当即慌了神,那一瞬间恐惧、愤怒将他紧紧包裹住:“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轻佻着眉目,嘴角泛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道:“公子,真是让人好找啊?没想到,你竟然会和傅淮之重修旧好。”


    第34章


    苏恻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回响在耳畔,气氛俨然已经到了紧张的境界。


    他直愣愣地盯着站在距离自己十步之遥的萧怀。


    半月不见,萧怀从头到晚的穿着打扮变得精致起来,身上再也不见那些洗到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粗布衣衫,而是一身尽显身材挺拔的玄色锦服,那双极具幽怨与侵略的眸子丝毫不见往日半分低眉顺眼的模样。


    苏恻眼见他携来一阵寒意,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稳了稳心神道:“你来做什么?”


    谁料,萧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步行至苏恻身前,垂眸俯视着苏恻那张充满恐惧与愤怒的脸道:“我自然是来接公子回家的。”


    他说完便伸手去拉苏恻的手。


    苏恻闻着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蹙紧眉头,躲过萧怀的动作,手作拳状,冷言冷语道:“看来你当真贵人多忘事,我苏府上下不是都被你屠尽了吗?我哪里还有家,我的家在黄泉之下!”


    萧怀瞬间被苏恻话刺痛,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一把擒住苏恻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问道:“谁告诉你的?傅淮之吗?你就这么相信他?”


    苏恻看着面目狰狞的萧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手腕却传来一股生疼,他知道萧怀被他的话激怒了。


    “没人告诉我。”苏恻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我亲眼目睹的,你满意了吗?”


    萧怀听着苏恻的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同要看透他的思想,他的内心。


    但萧怀只勾了勾唇,眼尾轻轻弯起,但如果用手将萧怀的下半张脸遮挡住,就会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苏恻忽然觉得这个笑很眼熟,好像曾经很多次在自己身边出现旁人的时候,萧怀永远都是这幅模样。


    萧怀抬脚离苏恻更近一步。


    苏恻彼时因萧怀极具侵略的压迫感,后背出了一身薄汗,指甲嵌入掌心强迫着自己不要退缩。


    “那怎么办呢?好可惜啊,既然被你看到了。”萧怀淡然的望着他,动手替苏恻捋着碎发,弯腰在苏恻耳侧道:“那你能怎么办呢?找我算账吗?”


    苏恻闻言瞪大双眸,呼吸停滞一瞬,不可置信地望着萧怀。


    下一秒他便不顾一切地攥住萧怀的衣领,反正他的家人没了,好友也因自己逝去,他想大不了今夜便死在萧怀的手中,索性恶狠狠的瞪着萧怀,将自己那些愤怒与不解一股脑的说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对不起你啊!折磨你,让你受苦难的人是我啊!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只觉每说一句心中那道未愈合的口子便又被撕裂开。


    可萧怀全程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看着苏恻的表演,用异常冰冷的语气询问道:“说完了吗?”


    苏恻觉得萧怀好陌生,到底还是没能抑制住过于激动的情绪,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发黑,浑身无力的瘫软下去。


    苏恻感到腰间一只有力的手托住自己,下一瞬便听到了那句让自己血液凝固的话语:“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啊!苏恻。”


    竟然是他自找的。


    苏恻在这一瞬,认清了现实,滚烫的眼泪不可自抑地从紧闭的眼眶中涌出打湿睫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犹如那日刺眼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他以为萧怀喜欢自己,可那些喜欢都是为了屠尽他全家而做。


    剜心剔骨之痛也不过如此。


    “所以一开始你就算计我?就是为了做到这一步?”


    苏恻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怀脸上是何表情,但是他在心中认为萧怀肯定觉得自己很可笑。


    萧怀没有说话,忽而想起什么说道:“傅淮之碰你了吗?”


    苏恻望着萧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萧怀那么渴望的答案,他自然不会告诉他:“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萧怀一想到苏恻和傅淮之之间的那些事,他就嫉妒到发狂。


    如今两人又单独居住了这么久,若是旧情复燃,两人重归于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萧怀甚至来不及思考,手便早已掐住了苏恻的脖子,他气急败坏道:“我在问你,傅淮之碰过你没。”


    苏恻一张脸因喘不过气而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抬起头,在萧怀的耳边一呼一吸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说罢,他阖上自己的双眸,不再去猜测萧怀的神情。


    在他感到自己呼吸逐渐衰弱,眼前已经开始走马观花时,萧怀松开了紧握住苏恻脖颈的手,继而用指腹掠去苏恻眼角的泪水,埋下头轻轻道:“你最好不要后悔今天的回答。”


    月光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看似浓情蜜意却是偏执与怨念


    ——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淋白了两人的墨发。


    萧怀带着苏恻回到城郊偏僻的院落时,院落之中仍然灯火通明。


    福宁站在院门观望着撑伞走向两人。


    只见萧怀冷着一张脸,不带丝毫犹豫地抱着苏恻走向最偏僻的院落后,福宁望着苏恻的身影遣散了院内伺候的下人。


    在萧怀放下苏恻的一瞬,他猛然惊醒过来,剧烈地挣扎着,但两人之间力量悬殊过大,很快他便败下阵来被萧怀沉重的身躯压倒在床上。


    萧怀用手挑起苏恻的下巴,让他仰视着自己,以便自己能够轻易含住他纤长脖颈上凸起的喉结,顺着他的颈线一路吮咬至那双樱红的双唇。


    胸前的衣襟被萧怀扯出一道缝隙后,在感受到寒冷前先感受到的是萧怀咬在自己锁骨上伴随着温热的疼痛。


    当萧怀温热的指腹松开他的衣衫,又从后颈一路向上穿过柔顺的层层发丝,解开束发所用的发带转移在苏恻手腕之上。


    苏恻紧闭着双眼希望萧怀和眼前的一切能够尽早结束。


    但当萧怀抚摸上他的耳垂,带着灼热的气息贴近他肌肤,一呼一吸喷洒在他的胸膛前时,他听到萧怀耐着性子问道:“傅淮之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苏恻想着无非让萧怀做这一次消了气,两人之间再无交集的结果时。


    两人之间每一秒的沉默都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推向另一个高度。


    萧怀或许是耐心告罄,吻上苏恻的时候,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柔,舌尖带着浓烈的酒气极具霸道的撬开苏恻紧闭的双唇,攻略性极强的吸吮着他的舌尖,要他的舌同自己纠缠不休。


    苏恻不知自己是被萧怀的酒气熏得晕了头,还是那极具攻击的吻让自己喘不过气。


    在他感受自己身体变化的那一刻,发狠咬破了萧怀的下唇企图能够制止萧怀。


    可萧怀也只睁眼一瞬,眸中带着冲天怒火般看着苏恻,继续吻着他。


    血腥之气夹杂着酒气让苏恻有些恶心。


    一吻结束,萧怀看着苏恻脸色红如泣血,当即脸上似笑非笑:“看来你今夜要硬气到底了,也不知道你的硬气能坚持到何时。”


    苏恻啐了他一口道:“同你求饶,除非我死!”


    萧怀抬手擦干脸:“那你便好好承受住吧。”


    话毕,萧怀将苏恻翻身背对自己时,瞥见床角的银铃忽而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他取过银铃系在苏恻的腰间之上。


    白皙的肌肤配上鲜红纤细的绳索,银铃随之晃动发出轻脆的声响。


    萧怀当即撕破苏恻的衣衫,从后绕至苏恻身前,不过几番,他便发出嘲讽的笑意:“看来你这身子倒是天赋异禀。”


    苏恻没有理会他的污言秽语,只想祈求今夜早点结束。


    但萧怀这次没有温柔待他,甚至丝毫不在意苏恻的感受,在利刃出鞘的间隙,瞬间鲜血染红了床榻。


    苏恻瞬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许是太过异常,萧怀将苏恻翻身面对自己。


    苏恻那张因疼痛到浑身战栗,却仍然不肯屈服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苏恻攀上萧怀的脖颈,伸出舌尖舔舐着萧怀的耳垂,轻声笑道:“看来你对我这幅破败的身子很有征服感啊。”


    萧怀听着苏恻的话语,心中沉了几分,让自己与苏恻之间的距离更近一分:“那你应该发出一点属于你身份的声音,而不是像尸体一样躺在床上。”


    显然这极具羞辱的话语,让苏恻撇过脸不再看萧怀。


    而萧怀径直伸手钳制住苏恻的下巴,被迫让他直视自己。


    他看着苏恻的双眸,抬起苏恻的小腿,轻轻落下一吻:“今时不同往日,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啊。”


    干涸的血迹重新被鲜血冲刷留下新的印记。


    苏恻在一次次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嘴唇,濒临崩溃痛苦流下泪水之际。


    萧怀全都视而不见,抬手掀开苏恻因汗水打湿而紧贴在额前的碎发,将他双手举过头顶,用极尽残忍冷酷的语气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得好好承受住啊。”


    午夜寂静的深院之中,银铃彻响,红烛燃尽最后一点蜡时。


    苏恻的眼睛已经哭到生疼,此时的他在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快速颤抖,喉件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惨叫声中望向萧怀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萧怀才解开苏恻双腕上的发带,露出一圈青红淤痕。


    他听着苏恻断断续续用沙哑道极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恨你,永生永世!”


    第35章


    他忽而大笑出声,苏恻即便恨自己又能如何,他要他们在一起永生永世,让苏恻再也离不开自己半步。


    萧怀顺势抱住苏恻的头,加大力度的同时也加快速度,在他的耳畔边笑道:“永生永世正合我意。”


    苏恻的意识被萧怀的言语和肢体撞到支离破碎。


    他恨他,他不顾一切的张口咬上萧怀的肩胛直到满嘴血腥之气,萧怀就那样任由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动弹分毫。


    苏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好痛,痛到自己感知不到外界一切,再也不能呼吸的时候。


    萧怀才从他身上起来,食指与中指并立塞入他的嘴中搅动着他的舌头,好像在说着什么但他一句也听不见。


    自那夜以后,苏恻旧疾未愈又增新伤,一来一回竟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周,期间他好像在昏沉之中被萧怀叫醒过几次,那人一勺又一勺极为耐心地喂自己东西,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胃中一阵翻涌又全吐了出来。


    在他难受至极时,萧怀又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如同从前那般,但口中吐露出沉重的话语却时刻提醒着苏恻今时不同往日:“苏恻,这样你就不行了吗?”


    还未等苏恻缓过劲来,萧怀攥住苏恻的头发,迫使苏恻仰脸望向自己,他舀了一勺白粥送入自己口中随即吻上苏恻的唇,苏恻紧闭着双唇却不敌萧怀在他腰上轻挠,白粥顺势流入他的口中。


    “你得好好养着身子啊,不然日后我上哪儿找你这样的身子。”


    萧怀丢下这句话,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衫,随后走出了屋门。


    苏恻感到那些白米如同石子般在胃中引得一阵抽搐的痛,强烈的不适感折磨着他,让他冷汗直流。


    他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过去会不会轻松一点。


    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便见福宁正端着药迈入屋内。


    福宁看着苏恻整个人形容枯槁,面色灰白无力地睁着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福宁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既然醒了就起来喝药吧。”


    苏恻抬手想要拂去药碗,但一道充满压迫性的视线落在苏恻的身上,仿佛那一瞬苏恻的心思便被萧怀洞悉的一干二净。


    萧怀走了进来,站定在苏恻的床塌前。


    苏恻心中一紧,眼睛转向另一边。


    苏恻将他从被窝中捞起来的时候,看见往日合身的里衣在苏恻的身上显得有些肥大,他脸色微沉让苏恻半倚靠在床榻边,接过福宁手中的药碗,坐在苏恻身旁,柔声道:“苏恻,你要喝药,身体才会好起来啊。”


    苏恻听着萧怀关心的语气,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冷冷道:“我身子好与不好,你真的关心吗?你在我身边那么多日子,每天带着面具同我演戏不累吗?”


    萧怀勾起嘴角,舀起那漆黑的药汁举至苏恻嘴边道:“阿恻,你先把药喝了。”


    苏恻被他的举动恶心到不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萧怀毫无防备的手,汤匙在此一瞬跌落在地碎成两半,发出清脆的声音。


    如同两人之间那如履薄冰的关系只要其中一人稍稍用力便会碎裂。


    苏恻挣脱着萧怀的控制:“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让我恶心!恶心至极的恶心!”


    萧怀笑容僵硬在脸上,冷冷道:“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我恶心?那谁不恶心?傅淮之吗?”他冷笑一声道:“对啊,你一直把我当他的替身,怎么?现在发现我和他谦谦君子的形象不一样后让你失望了吗?”


    苏恻胸口如同被尖锐利器刺中般疼痛,让他呼吸停滞一瞬,他想要解释可又觉得此刻的解释都是徒劳,索性闭上双眼道:“是,我是把你当作他的替身又如何?现在你也知道了,是准备一刀杀死我吗?毕竟我如今对你来说没有了价值?”


    萧怀的面容逐渐狰狞起来,看向苏恻的眼神中有不甘和愤恨。


    “死?苏恻,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萧怀的手掌从苏恻宽松的衣襟探入其中,感受到苏恻的身躯瞬间紧绷,他低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你说要和我永生永世,我为什么要取你性命?你的价值不就是这幅身躯吗?”


    萧怀狠狠地捏住苏恻身上的敏感之处,让苏恻不禁埋下身,抬起眼皮望向萧怀。


    “你的身体只有我能碰,我不会把你再分享给其他人,因为你只能属于我,只有我才能拥有你!”


    苏恻被萧怀眼中的阴鸷与浑身充斥着的暴戾气息吓到大气不敢喘。


    萧怀往苏恻身边挪动身体,将他扶起身,用那只刚刚蹂躏过他的手,转而将他的碎发别在耳后,又冲着苏恻重新露出温润的笑容道:“你可以暂时把我当作他的替身,但时间不能太长,因为我的耐心很有限。我希望你最好能够用你聪明脑子好好分析利弊,重新接纳我再爱上我,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我要你的眼中、身边只有我一人。如果你敢爱上别人,那我便会当着你的面慢慢折磨他,先砍下他的手,再砍下他的脚,最后把他做成人彘。”


    苏恻至此终于看明白萧怀,口中喃喃道:“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怪物!”


    萧怀不可否认:“药都冷了,我让福宁给你温一温。”


    明明门窗关好的屋内,苏恻却总感到一阵恶寒,那是来自萧怀给予他的恶寒,让他身心坠入寒冰中。


    现在的萧怀如同十八层地狱爬出来找自己索命的恶鬼,而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稍不顺心便可轻易用那只无形的手让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却永无断气之可能,他要让自己此生都在劫难逃。


    苏恻冲着萧怀的背影,恶狠狠道:“你有本事就永远将我囚禁在你身边,否则我永远不会向你屈服,只要我有着一口气,我就会永不停留地逃离你。”


    萧怀回过头似笑非笑道:“那你大可以试试,我保证会让你终生难忘。”


    两人的谈话停止在此。


    那之后的半个月里,苏恻果然被锁在了屋中,但屋中所有一切可能造成危险的都被萧怀搬离,甚至就连每天的饭菜都由福宁送来再亲眼看着他吃下才离开。


    在此期间,萧怀每天都会在晚上回来陪他用膳,只不过萧怀无论给苏恻说什么事,苏恻都保持缄默不语的状态,一句都不愿意同他交流。


    萧怀倒也不生气,就好像只要苏恻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便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夜晚两人同床共枕,苏恻被萧怀紧紧搂在怀中。苏恻也不挣扎,因为挣扎也是无用。


    萧怀偶尔会拉着他亲吻,他也只会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萧怀在自己身上沉沦情欲,甚至有些贪婪的模样。


    但萧怀却并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径直翻身背对着自己。直到萧怀以为苏恻已经熟睡的时候才会从床榻上起身。


    过后不久,苏恻便能听着从内传出那拼命压抑着的沉重呼吸声。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苏恻又重新闭上眼背对着萧怀,感受到身后往下一沉。


    萧怀环住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后背上,用略带卑微的声音轻轻道:“你还要多久才能接受我,我怕我的耐心撑不到那天。”


    苏恻心中冷笑。


    次日,苏恻坐在窗边眺望着天边,望着那些自由翱翔的飞鸟时,他心中生出几分艳羡。


    此时,一名面生的小厮在悄无声息间走至他的身侧,动作迅速地将一张纸条塞入苏恻手中。


    苏恻抬眸看向小厮一眼,见小厮面不改色地开始侍弄起院中红梅。


    他默不作声地关上窗户,在快速浏览完纸条上的信息后扔进炭火之中直至灰飞烟灭。


    那夜,苏恻在床上辗转一夜未能入睡,终于在黎明前做下决定。


    从那天以后,萧怀和他谈话时,回应他的不再是苏恻长久的沉默,而是一些简单的“嗯、好。”


    他必须先放松萧怀的警惕,毕竟距离计划中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必须保证计划能够顺利开展,同时他又感到心中有些不安,总感觉不会那么轻易。


    当日子真的来临,苏恻整夜未眠。


    但幸好萧怀在那天很早起身,苏恻顶着眼下青黑的眼睛在床榻上盯着萧怀的背影。


    虽是一片漆黑的环境,但萧怀只在一瞬便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走向床榻,俯身吻上苏恻的额头。


    苏恻抬眸便见萧怀那双含情脉脉略带歉意的眼睛:“吵醒你了吗?时辰还早,再睡一觉吧。”


    苏恻低低应了一声。


    萧怀临了出门之际,突然整个人埋在苏恻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没头没尾地说道:“苏恻,我真希望永远不要和你分别。”


    苏恻一言未发,看着萧怀离去的背影。如果计划成功,那今天这一面应该是他和萧怀此生最后一面。


    想去年这个时候,他初见萧怀。无论他如何刁蛮无理,如何折磨萧怀,他都能永远挂着笑脸将所有事处理得当。在他庆幸自己幸运,认清自己真心时却发现给自己带来快乐和痛苦的都是同一人,那瞬间从天堂到地狱的心情,他想没有人会比他更能体会个中滋味。


    出府的路上,福宁打着灯笼走在萧怀身前,只听得萧怀冷着一张脸,语气冰冷道:“福宁,如果他今天要逃出这个院子,就让他逃出去。”


    第36章


    苏恻推开木窗望向那窜天般熊熊火焰,听着院内众人急迫的脚步与嘈杂的呼喊声时。


    他发现往日在自己院中值守的小厮竟不见了踪影。


    苏恻当即将木窗掩住走向屋门准备逃离时,屋门在此刻被人推开。


    傅淮之一脚迈入屋内,便见到苏恻神色惊恐的看着自己,他快步走近想要拉住苏恻的双臂。


    但苏恻面露惧色,整个人往后瑟缩,眼神有些回避道:“你怎么来了?”


    傅淮之双手停滞在空中,有些尴尬的微微绻紧又垂在身侧道:“我来带你离开。”


    苏恻翻了翻嘴唇,最终只说道:“那我们快走。”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躲过院中众人的视线,朝着那道紧闭的院门走去。


    晚霞与烈火相缠,但苏恻来不及欣赏,他马不停蹄地逃离萧怀给予自己的牢笼,灼热的气息在灼烧着他的肺部,让他呼吸有些刺痛,同时让他的心脏跳动得极快,


    直到苏恻坐上马车,看着那漫天大火中喧闹的院落在落日余晖中逐渐离自己远去的时候。


    他才如梦初醒般大口的呼吸起来,抬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似乎在安抚自己那颗因逃脱成功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阿恻,我已经给你在城郊的位置安排好了一位接应之人,但是我的马车不能带你前去,要委屈你走一段路程。”傅淮之停顿一瞬继续道:“但你放心,后续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离开后就走得离京城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苏恻抬眸望向傅淮之,眼中带着感激。可随即苏恻又反应过来,傅淮之的计划中只有自己,他想到萧怀那些言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与担心,对着傅淮之道:“那你呢?你要留在京城吗?”


    “我还有些余事尚未处理完成,待我处理完,我就前来找你。”傅淮之抬手拍了拍苏恻的肩膀,眼中隐忍着某种情绪道:“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动我这个朝廷命官。现下你先顾着自己。”


    苏恻望着傅淮之的双眸,感到心中酸涩不堪,他别过脸道:“谢谢你,阿淮。”


    傅淮之搭在苏恻肩上的手停顿一瞬,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怎么现在这么客气。”


    苏恻头埋在傅淮之的胸前,感受着这单薄身体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让他重新在心中升起希望。


    两人抱在一起很久,久到傅淮之以为苏恻已经睡着的时候,才从胸前的一片潮湿得知,苏恻在哭。


    那么要强的苏恻,竟然在自己怀中无声的痛苦。


    傅淮之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的心间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但在甜蜜与酸涩交杂时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承认自己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但很快这份傅淮之幻视的幸福便在城门被打破,马夫将车停在已经枯萎的杨柳树下。


    苏恻换了一套便于逃跑的衣衫,便在傅淮之的指示下往更偏僻的地方跑去。


    冬日的黑夜漫长且寒冷。


    苏恻用力地往前跑着,途中被小道上凸起的石子绊倒在地,掌心被石粒划破浸出血珠,他也不觉得疼痛。


    往日茂密的草丛如今俨然变成一堆荆棘勾破他的衣衫,寒风灌入全身,他也只咬紧牙关,拼命跑向那远方的一处光亮之处。


    当他好不容易跑至距离马车百米之遥时,看着马车前的马夫穿着如傅淮之口中一致时,他毫不犹豫地便登上马车,喘着粗气道:“快走!快走!”


    马夫低地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离开原地。


    苏恻这才发现马车内的一切陈设像极了自己曾经的马车,棕熊毛做的毛毯铺设在车底,棕色软垫摆放的位置,甚至就连熏香的味道都和曾经一模一样。


    马车轱辘碾过崎岖不平的道路,苏恻似乎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掀开车帘发现四周皆是一片漆黑,瞧不出什么异常。


    苏恻略微放松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喉才发现竟然是自己最爱喝的牛乳茶就连其中的甜度都恰到好处。


    傅淮之如此心细到这种地步吗?


    苏恻心生疑问,但又掀开车帘发现自己的确正走在陌生的道路之上,他长舒一口气安慰着自己应当是自己多想之时,一阵困意涌上心头,不知何时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


    苏恻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一口气还未提上来,便在看见车门处那熟悉的身影,他的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萧怀那双在黑暗中迸发着阴森的精光,如同饿狼捕食般酝酿着一场如何将猎物撕碎的风暴。


    苏恻甚至来不及思考,便拼尽全力去推萧怀,企图能有片刻缝隙能让自己从萧怀身边逃脱。


    可在他伸出手的瞬间,萧怀便用一种能够捏碎他手腕的力量牵制住他的举动。


    苏恻当即吃痛闷哼一声,用那双充满厌恶之情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萧怀:“放开我!”


    萧怀却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挑眉欣赏着苏恻因疼痛而逐渐狰狞的面容,他用力一拉将苏恻拥入怀中,伸出舌尖舔舐着苏恻额上冒出冷汗,寒声道:“苏恻,今天的逃跑游戏好玩吗?”


    苏恻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逃跑过程中的细枝末节。就算傅淮之计划的再天衣无缝,他们两人又怎么能够在满院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那么快的走出院落,更别说往日看守自己的小厮从来不会随意离开院门。


    苏恻青筋突起,奋力挣扎起来道:“你是故意的?你他妈是故意的!”


    萧怀耸了耸肩,眸中酝酿着某种风暴,似有山雨欲来的气势,抬手抚上苏恻的脸,脸上带着一种悲悯的笑:“苏恻,你凭什么认为傅淮之有本事能够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就是一个连蛆虫都比不上的家伙,一直觊觎别人的东西。但你实在太叫我失望了,没想到这样小小的试探,你竟然真的想从我身边逃走。”


    下一瞬萧怀头抵在苏恻脖颈之间,阴冷道:“苏恻,我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了。”


    屋门刚关上,苏恻也终于从萧怀手中挣脱,但在苏恻还未来得及发火时,萧怀脸上的笑意便早已不见踪影,他抬手毫不留情的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将苏恻往床上带。


    在萧怀将他甩上床的一刹那,苏恻整个人被重重摔在床榻上。


    苏恻明白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便起身准备逃跑。


    萧怀在他一只脚迈下床榻时,捉住他的脚踝将他往后一拖。


    苏恻身体不稳,双手撑地企图不让自己脸着地时,却因为钻心的疼痛让他立马收回手。


    “你在跑什么?苏恻?”


    萧怀将苏恻从床底捞起来,语气已经极其不悦。


    苏恻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反手给了萧怀一巴掌,冲他喊道:“你就是一个神经病!你脑子有病就去治啊!”


    萧怀的嘴角被苏恻扇破了皮,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印。萧怀转过头目光阴寒看向苏恻,一双手捉住他的两只手腕举至头顶的同时,那宽大的身影从上至下笼罩着苏恻。


    苏恻感到胸口一阵压抑,又听闻萧怀讥讽道:“我有病,但你就是我的药啊!你怎么不懂呢?苏恻?”


    萧怀说罢捏住苏恻的下巴吻了上去。


    萧怀迫切地吸吮着苏恻的唇瓣,粗暴而直接的与他唇舌交缠,苏恻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萧怀的控制,他屈膝从萧怀背后踢着他,又狠狠地咬上萧怀的舌头,他恨不得能够将萧怀的舌头连根咬下,让萧怀自此死去。


    萧怀闷哼一声从苏恻身上起来,喘着粗气半眯着眼睛看向苏恻,露出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笑容:“你就这么抗拒我吗?”


    苏恻浑身颤抖着,从骨子里透露出对萧怀的恐惧,他不敢想象萧怀还有什么对付自己的法子。但此时此刻他死死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萧怀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我亦然没有!”


    萧怀看着苏恻那双因仇恨而逐渐猩红的眼睛,他的心脏瞬间被揪成了一团。


    他缓缓解开苏恻衣衫上的纽扣,随即俯下身轻轻舔着苏恻的耳垂,哑声道:“没有又怎么样,就算我此生堕入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我只要你!”


    可萧怀并没有给予他思考时间。


    只在一瞬,苏恻皱成一团,他的意识被痛感撕得粉碎。


    但他还是不肯屈服,狠狠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着瞪着萧怀。


    怨恨的面容如此刺眼,萧怀恶狠狠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随后,一股温热的血液顺着苏恻白皙的腿流下,滴落在青色的床褥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


    苏恻痛的双眼朦胧,泪水止不住得顺着脸颊滴落。萧怀半眯着眼,将苏恻抱在怀中。


    苏恻恍惚中发现萧怀那双热到发烫的手抚上自己的腰肢,他有气无力地想要拍开,却反被十指紧扣。


    他听到萧怀恶趣味的在自己耳边道:“苏恻,我给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


    下一瞬,他在那一瞬明白了萧怀口中的有趣,无力地阖上双眸,企图能够掩耳盗铃。


    萧怀宛若小孩子得了趣味般,不停寻着新奇。


    直到最后一刻苏恻浑身抽搐着听到萧怀说道:“傅淮之能让你这样吗?这世间永远只有我能让你如此!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苏恻半睁开氤氲的眼眸,看向萧怀,语气微弱却字字铿锵道:“你他妈,永远比不上傅淮之一丝一毫!你就是个畜生!”


    萧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瞬间黑着一张脸,死死地掐住苏恻的脖颈,寒声道:“我比不上一丝一毫,所以你就要跟着他逃是吗?”


    苏恻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却不带任何思索的答道:“是!”


    萧怀松开了掐住苏恻脖颈的手。


    突如其来的空气,让苏恻猛烈咳嗽起来,但还未等苏恻完整喘上一口气,钻心蚀骨之痛便从脚踝处传来。


    苏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萧怀,那一瞬的绝望与疼痛让他两眼一黑,面色苍白到汗水止不住的外冒。


    在晕倒过去前,萧怀又是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只不过那些话如同刀子一般剜在苏恻心间,将那些曾经生成爱意的腐肉一点一点剔除干净。


    “你为什么总想逃?为什么总惹我生气?这次给你的教训希望你能好好记住啊,苏恻。”


    第37章


    萧怀盯着苏恻那双紧闭双眸,眉头紧蹙的脸良久,才后知后觉般松开了紧攥住苏恻脚踝的手。


    他捧起苏恻的脑袋抵在自己肩膀上,脸上终于不再是狰狞的模样,反而又温柔起来,对着苏恻柔声道:“苏恻,你不懂那些人对你抱着怎样恶心的心思。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让你从此不再被他们贪婪的目光所觊觎。”


    萧怀替苏恻将身子擦拭干净以后,福宁才带着大夫走入屋内替苏恻仔细处理着伤口。


    从那天以后,直到苏恻从昏迷中醒来已过了半月有余。


    但在苏恻醒来的那一瞬,他感到自己脚上一沉,微微一动便能听到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


    苏恻吃力的掀开被子,低头垂视发现自己那另被萧怀放过的脚踝上正扣着银色铁环,与铁环相连的是一圈圈宛若手腕大小的银色铁链。


    苏恻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萧怀以这样的方式囚禁在了这里。


    这一次,他甚至失去了所有的人身自由。


    正在此时,屋门被推开,苏恻自己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便先瑟缩了一下。


    但显然进来的人并不是萧怀。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且稚嫩的脸庞,苏恻试图和他搭话,可那人却只目不斜视的替他重新在脚踝处敷上药膏后,便低垂着眉眼,快步离开。


    此时,苏恻才打量起来屋内的一切,他发现屋内的陈设竟然与自己所居住的院子相一致时,他心中对萧怀的那股恶寒再次油然而生。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萧怀仍然没有出现在苏恻面前。就在苏恻以为萧怀是良心发现,无脸面对自己的一个清晨。


    屋内走进了一位从未见过的人在自己的脚踝上检查片刻后便退了出去。


    苏恻听着有人在外低声交谈几句,顿时苏恻心生一股不详的感觉。


    他知道萧怀就在门外。


    在端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迈入屋内的那一刻,屋内发出一阵金属银链碰撞的声音。


    寒风吹过,屋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那只白玉发簪现在正稳稳扎在萧怀的胸膛之中,苏恻握着玉簪的手因紧张而颤抖,他额间浸出的细汗顺着紧绷的脸颊滑落。


    福宁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口。


    萧怀面色森冷道:“还以为你会学乖,没想到……”


    苏恻将玉簪往里面刺入几分,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恶狠狠地对着萧怀吼道:“放我走!你不要逼我!”


    萧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子微微前倾,让苏恻握着的那只玉簪深入体内几分,满不在乎道:“我就在这里让你杀,你敢么?”


    苏恻看着萧怀的神色,仿佛自己手中那股猩红的血液不是从他体内流出的。他怎么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命?苏恻忽而想起那个雨天,他的心脏瞬间被拧紧,手越来越抖,抖到快握不稳玉簪的时候。


    他见萧怀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流着泪,从喉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准备拼尽全力将玉簪完全没入萧怀体内时。


    萧怀却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忍着疼痛往后撤退半步,躲过苏恻的动作,一掌将苏恻手中的玉簪拍落在地上。


    苏恻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玉簪,蹲下身想要捡起时,却被萧怀一脚踢向墙边的柜子下面。


    萧怀随即揪住苏恻的头发,在萧怀掩盖不住的怒意之中听到了令苏恻最为绝望的话语:“福宁,关门。”


    福宁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萧怀阴郁着一张脸时,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苏恻被萧怀反握住手拖至床榻之上,看着萧怀眼中迸发出爱恨交杂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道:“你当真是学不乖啊,苏恻?看来还是我对你太好了,竟然让你做出这种行为。”


    萧怀伸手便去解开苏恻的衣衫。


    苏恻已经敏锐地从萧怀的动作感知出那滔天怒意的时候,顿时从心底涌出无限恐惧,他抗拒着萧怀道:“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


    可萧怀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不知从何处掏出来同银链相同材质的手环扣在苏恻的双腕之上,又扯下腰间系带蒙住苏恻的双眼。


    被蒙上眼睛,捆住双手的苏恻,对萧怀的所作所为皆是一阵恐惧与不安,他感到自己胸膛前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随后感受着萧怀鼻尖灼热的气息围绕在他的颈侧。


    他在萧怀的动作中奋力的挣扎着身体,但很快萧怀用手撬开他双唇,用指腹压在他的舌苔之上,将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喉间。


    不过多时,他的身体便感到一阵发热,一股熟悉的记忆从身体涌现,苏恻脑中浮现出春猎那夜好似也如这般。


    苏恻咬牙切齿道:“是你!那夜是你!”


    萧怀挑起苏恻的下巴,看不见苏恻那双憎恨的眼睛,让心情顿感愉悦,俯身吻了吻苏恻道:“那夜给你下药之人不是我,你不如猜猜是谁?他就是你最爱的傅淮之啊!”


    苏恻被他的话惊到脑内一片空白,一时泪水浸出眼眶打湿了腰带。


    萧怀不悦的“啧”了一声,想要发火。但又见苏恻的身子逐渐向自己靠近,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萧怀用手背抚上苏恻的脸颊。


    苏恻竟不由自主的在他手边蹭了蹭。


    萧怀当即心情愉悦起来,连带着伤口的疼痛一并抛之脑后,道:“苏恻,你知道吗?你要是永远都能如此听话便好了。”


    那天下午,时间被苏恻拉的格外漫长。


    他只感到无尽燥热,可无论如何又无法消除那份燥热,如同身处炎炎夏日被暴晒于太阳之下。


    他浑身淌着细汗,在心底渴望一阵甘霖。


    可萧怀总是充满恶趣,如同那一阵狂风为他带来乌云又再次吹散。


    让他心痒难耐。


    在最后的时刻,又故意折磨苏恻般,吻遍他的全身,但又戛然而止,让苏恻情不自禁的想要贴近萧怀温暖的身躯。


    在苏恻眼上的腰带被解开的一瞬,他重新看见眼前那张脸,听着萧怀用带着情欲与慵懒的嗓音开口道:“苏恻,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吗?”


    苏恻的身体此刻犹如白蚁啃食,只觉得自己浑身酥痒难耐,在脑中一片混沌时看着萧怀皱起眉头,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又问了一遍:“苏恻,回答我。”


    苏恻歪着头仿佛思考着萧怀口中的话,最后搂着萧怀的脖颈,轻轻“嗯”了一声。


    苏恻看着萧怀莞尔一笑,最终给予自己解脱时。


    苏恻明明身体感受到的都是舒爽,可为什么自己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像终于堕入了一个深渊。


    ——


    冬去春来,这是苏恻和萧怀在一起的第二年。


    苏恻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同萧怀多说一句话。


    但院内其他下人每次入屋内也是大气不敢喘的来去匆匆,不敢同苏恻多说一句话。


    福宁偶尔会同苏恻说话,但苏恻都会以一种敌对的目光看着福宁,以示自己的不满。


    他逐渐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常常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飞鸟,偶尔也会听着那些散发着朝气的下人在路过自己院门前便会噤声。


    苏恻最开始还会愤怒,还会怨恨,再到后来他只会默默流泪,可最后连这流泪的资格都没有时。


    他感觉自己只是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木偶。


    福宁站在书房中向萧怀一一禀报着他不在府中的日常。


    但在关于苏恻的事上,福宁汇报完后,便直勾勾地望着正在查阅书籍的萧怀。


    萧怀抬头瞥了一眼福宁道:“怎么了?”


    福宁一本正经的面色上终于微微松动,叹了一口气道:“公子,如今不觉得自己和自己所厌恶之人越来越像了吗?”


    萧怀捏着书的手微微收紧,他盯着福宁半晌:“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反正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行。”


    “公子真的不在乎吗?”


    萧怀半眯着眼将书甩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语气之中尽是不满道:“福宁,你的话太多了。”


    福宁恭敬地行礼道:“是老奴多言。”


    福宁离开书房的时候,后背已经出了一身薄汗,他抬手擦了擦鬓角回过头望向屋内紧闭双眼的少年。


    他只不过是在宫中照拂过萧怀的生母和萧怀几年,如今两人相遇也不过短短一年,萧怀的成长他看在眼中,如今贸然说出这样的话,不仅是因为心疼苏恻的遭遇,更是因为萧怀越来越像当今病重的陛下。


    当晚,苏恻在福宁的监视下本想装模作样的吃两口饭食,却不想毫无胃口。


    “苏公子,多少还是吃些吧,若是让公子看见,指不定又要受罚了。”福宁劝慰道。


    可苏恻只抬眸看了一眼,近来一周苏恻都未在院中看见萧怀身影。


    他不知道萧怀在忙什么,他也不想知道。更何况每次福宁都用这个理由吓他,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准备起身以示抗议的时候。


    萧怀突然推门走入屋内,眼神冰冷的划过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又看向苏恻。


    初春,院中已经开了不少花,四处一片生机勃勃的场景,可唯独眼前之人,长发垂在身体两侧,遮住自己深陷的瞳孔,唇色苍白哪里还能看出曾经的模样。


    萧怀觉得苏恻现在带着一种病态又支离破碎的美,如同秋日那即将凋零的花朵,只需一阵风便能让他烟消云散。


    他没有想这样对苏恻的。


    苏恻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害怕,准备为自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时。


    萧怀便沉着一张脸走向苏恻,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拿起一旁的筷子沉声道:“你要吃哪个?”


    第38章


    他咬着唇不说话,萧怀的手也一直举在空中。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最终,苏恻在这场木头人的游戏中取得了胜利,可胜利的代价便是萧怀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冷着一张脸让福宁出去。


    苏恻感到自己腰上一紧,他下意识的挣扎起来,两手拼命的想要掰开萧怀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脚也胡乱地在地上乱蹬,晃得银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怀极度不悦地说在苏恻耳廓说道:“苏恻,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要对你做些什么?”


    苏恻或许真的是被萧怀折磨怕了,他在萧怀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便感到好似有一阵奇怪的感觉传来。


    苏恻脑子还没坏掉,自然反应过来,心中瞬间充满惊恐,脊背发寒起来。


    他曾在无数个昼夜颠倒的日子里,透过它感受到过萧怀对自己的满腔愤怒和给予自己的钻心之痛。


    萧怀望着苏恻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他透过苏恻紧绷起来的身体和那逐渐减弱挣扎的双脚,知道苏恻应当是彻底放弃挣扎了。


    萧怀对苏恻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表现很是满意,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柔声问道:“要吃点什么?”


    苏恻不想同萧怀说话,他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萧怀的禁锢中抽出来,可他越是往上抽动,萧怀就越是大力地禁锢住他。


    苏恻心中泛酸,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萧怀对自己如此偏执,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


    他的泪很快便从眼眶流了出来,滴在萧怀的手背上。


    泪水的温度并不滚烫,萧怀的手还是在苏恻看不见的地方,很轻微的瑟缩了一下。


    萧怀强制扭过苏恻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苏恻的眼中清晰透漏出对萧怀的惶恐与不安,他听到萧怀问他:“你在哭什么?”


    在萧怀的手松开的一刹那,苏恻连忙抬手擦拭着自己的双眼。


    他不想在萧怀眼前表现的很脆弱,他只是想挡住萧怀审视自己的目光。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


    萧怀一直等他哭够了,才移开苏恻挡住自己的手。


    苏恻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的便是充满温柔缱绻的目光,萧怀用听起来极其久违的平和嗓音询问道:“哭完了吗?”


    苏恻没有搭话。


    “哭完了,能告诉我要吃什么了吗?”


    他抿了抿唇,许是大哭了一场,腹中真的有些饿了,又或许是迫于萧怀今晚好像真就吃饭这件事和他杠上了一般。


    苏恻抬手随便指了一个。


    萧怀眼珠往旁边扫视了一下却并没有伸手夹起苏恻指向的菜肴,反而夹起旁边的荔枝虾球喂至苏恻嘴边,满脸笑意道:“苏恻,你最爱吃的不是这个吗。”


    萧怀虽然说着问句,可话语中并没有任何疑问,就像笃定了苏恻爱吃虾一般。


    苏恻扭头看向满桌菜肴,的确都是他最喜欢吃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特意说过自己喜欢吃虾。


    因为他讨厌麻烦,所以情愿不吃。


    他盯着虾球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时,却听到萧怀脸上的笑意更盛,开口道:“怎么?怕我下毒吗?”萧怀贴近苏恻身边说道:“我舍不得你死,所以就算下药,我也只会给你下媚药,因为只有那时你才是最诚实的。”


    苏恻原以为自己在听到这些折辱的话语不会再心痛,不会再悲伤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高估了自己。


    这个人怎么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恶劣低俗的话语?


    苏恻板着一张脸,咬过萧怀筷子上的虾球。


    他极力的想要吞咽下去,可无奈胃中抗拒的厉害。


    他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也不是那么喜欢吃虾球,就好像他对萧怀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


    终于,在苏恻即将吐出来的前夕,萧怀放下了筷子,对着苏恻扬起笑容询问道:“苏恻,你爱我吗?”


    苏恻没有想到萧怀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心中感到一阵惧怕,到底要怎么回答萧怀才能让他满意。他真的怕了萧怀,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惩罚。


    他真的很怕。


    萧怀见他不答,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反握住他的手,换了一个问题:“你想要见傅淮之吗?”


    苏恻的眸中终于闪过其他的情绪,不只是惧怕,而是一种担忧。


    他知道萧怀光是为了得到自己便费尽心尽做到如此境界,那傅淮之会不会因为帮自己逃跑,而被萧怀折磨?


    更何况,傅淮之和他之间本来就不对付。


    苏恻以为自己的一番思想藏得很深,可尽数被萧怀看在眼中。


    苏恻刚张开嘴,萧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药塞入他的口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吻上他的唇,将他的话语堵回喉间。


    缠绵又霸道的吻。


    萧怀攥取着苏恻每寸气息,从他的舌尖尝到那诱人的甜。


    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直到苏恻感到那股熟悉的感觉从身体深处再度传来,他双手推开萧怀一瘸一拐跑向屋门的期间。


    萧怀双手环抱在胸前,在一旁冷眼看着苏恻可笑又狼狈的模样。


    在苏恻准备打开屋门的那一瞬间,萧怀慢慢弯腰从地上拽起那条银链,往后用力一拽。


    苏恻当即摔倒在地上。


    苏恻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抬头望着屋外瞥过头的福宁,流下无助的泪,他终于从喉间艰难的挤出三个字:“救救我。”


    身后传来催命般的脚步声,萧怀弯腰捉住他的脚踝。


    苏恻的脚踝不过才刚好,在萧怀如此大力的握力之下,疼痛很快传入他的脑海中。


    他被萧怀毫不费力的从屋门拖到床榻之前,他惊恐的看着萧怀,大喊道:“不要!我不要!”


    可萧怀却只用手抵在他的唇边,眉眼带笑道:“你应该说。我爱你,萧怀。我不想见傅淮之。”


    苏恻渐渐软在萧怀的怀中。


    他在脑海中怔愣一瞬,思考起萧怀的话语。


    他想在春猎的那个晚上,他被困在山洞里,他如神仙般降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在心底升起了爱意。


    后来,在树叶纷飞,果香四溢的那个明媚午后,两人终于隔着一层薄纱心心相映,灵魂共鸣的时刻。


    他爱他的心达到了顶峰。


    即使除夕再见萧怀,那样破烂的环境,他也没有说要离开。


    他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就算过着清贫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萧怀为了他营造出来的错觉。


    就连一开始,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自己他的真名。


    多么讽刺,他甚至时至今日,才知道他姓萧。


    一切的谎言,让苏恻的心酸到发胀发痛,而那股疼痛让他无法言语。


    药效让他身体的每寸筋骨都在渴求着萧怀,但他混沌的脑中又极度厌恶着这股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


    萧怀全程在一旁看着他难堪,只在他涨红脸,在床上扭作一团时,又出声询问道:“苏恻,你要吗?”


    苏恻眼中氤氲着一片雾气,几番想要张口说出拒绝的话语,可他又感觉自己如此需要萧怀的怀抱。


    但萧怀显然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径直转身抬脚准备离去的时候。


    苏恻看着萧怀远去的背影,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从床上起身,带起银链阵阵晃动。


    萧怀被苏恻拉住手腕,听着他喘着粗气小声哭道:“要,我要。”


    萧怀挑眉回过头望向苏恻,又问道:“那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苏恻有点难。


    他想自己从前是爱的,但是现在他不知道,他应该是恨萧怀的。


    萧怀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速度,拉开他的手便要走。


    苏恻从后抱上萧怀的腰肢,像是妥协又像是叹气般,低声说道:“爱。”


    萧怀对他的回答算不上满意,但他有足够的时间让苏恻能够在下次提问时,快速回答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后来的日子里,萧怀每天都会向苏恻提出这个问题,苏恻最开始都会迟疑。


    但迟疑久了,萧怀显然又不高兴起来。于是萧怀屈指在桌上叩十个数,如果苏恻能够在十个数以内回答他,他就能在晚上少吃一点苦头。


    直到晚春的时候,苏恻只要一看到萧怀抬手准备叩在桌面上,他能够极快的对着萧怀说“爱”。


    尽管那并非出自本意,但萧怀好像也不在乎。


    只要苏恻说爱,萧怀便能高兴的搂着他一整日,晚上的时候也会对苏恻温柔很多。


    整整三个月,苏恻终于被允许卸去了脚踝上的银链,被萧怀允许可以走出屋门到院子里散散步。


    但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长时间的独处,面对着萧怀的折腾与折磨。


    他已经失眠太久,只要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父母与朋友那张鲜血淋漓的面庞,耳边总是能够听到他们对自己的无限指责与质问。


    问他为什么要同杀害自己的仇人睡在一张床上?


    问他为什么要如此懦弱?为什么不敢反抗?


    他只能哑着嗓子,泪流满面,不停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39章


    他伸出手想要将苏恻搂入怀中,可在他触碰到苏恻的一刹那。


    苏恻竟奋力挣扎起来,紧闭着双眼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萧怀当即脸色变了又变,心中也腾起一股火气:“苏恻,你吵到我了。”


    苏恻闻声下意识的从梦中惊醒,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看向萧怀,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在意识清醒的刹那,苏恻知道萧怀正在生气,他现在真的很怕萧怀生气,因为他真的很会折磨自己。


    苏恻抿着唇,将被子拉至自己下巴,一边小声道歉,一边用那双充满疲惫无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萧怀的表情。


    萧怀对于苏恻反应,当即心中一紧,呼吸一窒。


    他伸手去把苏恻搂入怀中,声音柔和些许道:“不准再说梦话了,知道吗?”


    他想萧怀好霸道,不仅剥夺自己的自由,就连说梦话他也要管。


    苏恻越想越委屈,背对着萧怀,望着那床头的烛台在萧怀的怀中挣扎了几下。


    萧怀不悦的“啧”了一声,在他的背后吐息:“你是不是今晚不想睡?”


    苏恻闻声,身体怔愣片刻,又缓缓往外挪动了几分就被萧怀伸手搂住腰往后者身前一带。


    “不想睡就别睡了。”


    “要睡得,我要睡得。”苏恻小声且很快地回答着萧怀。


    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姿势,再也没有动弹。


    或许是苏恻近来表现不错,又或者是萧怀突然善心大发。


    三日后的清晨,萧怀将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昨夜,苏恻在萧怀的身下不知几时昏睡过去,眼下正困顿得厉害,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求饶道:“我好困啊,我想睡觉。”


    这样略带撒娇的语气是两人剑拔弩张以来,萧怀第一次从苏恻口中听见,这让他心情顿时大好,贴近苏恻柔软的双唇吻了吻,安慰道:“那你待会儿在马车上睡。”


    苏恻本来一片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些许,睁开困乏的双眼望向萧怀确认道:“马车?我们要出去吗?”


    萧怀垂眸将他放在梳妆台前,从一旁选了一套衣服递给苏恻,说道:“怎么?你不愿意出去走走?”


    苏恻沉默着用手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衣衫,他从没想过自己在被萧怀关在屋中这么多时日,能有朝一日被萧怀带出去。


    他能够有这么好心吗?但不容苏恻多想。


    萧怀便一把将他的里衣扯开,露出遍体暧昧的红痕,眼中对自己留在苏恻身上的痕迹,充满欣赏道:“实在困乏,我来替你更衣。”


    苏恻耳畔回响着萧怀的话,忽而记忆闪过。


    去年今时,萧怀每天还会恭敬的对着自己说道:“我来服侍公子更衣。”


    时过境迁,苏恻倒也没抗拒。


    因为如今他们早已身份互换,他也没有了抗拒的权利,不如乖乖顺从,至少能够少吃许多苦头。


    两人出门时,苏恻跟在萧怀的身后行至马车前时。


    他在见到马夫的一瞬间,将脑中最后一丝睡意驱之干净。


    萧怀感受到他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苏恻一眼,又望了马夫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拽住苏恻手更加大力的将他往自己身前拉动,道:“眼熟吗?苏恻。”


    苏恻不由又浮现出那夜逃跑时的记忆,那些熟悉的内饰,喜欢的熏香和那甜度与温度都刚好的牛乳茶。


    苏恻顿时脊背生寒,腿脚发软。


    萧怀如今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发问,可萧怀却在他身边紧闭双目好似熟睡一般。


    他只好作罢。


    萧怀半睁开眼打量着苏恻,见他垂着头,两手捏紧衣衫咬紧嘴唇,又阖上双眼。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别院前。


    萧怀牵着苏恻的手走下了马车。


    苏恻从入门开始便打量着这处古朴宽大的院落,直到苏恻的脚踝有些泛酸时,他才听到里面传来喧闹的声音。


    在迈入正厅前,苏恻听着院内传来喧闹的声音,他手心不自主的冒出细汗。


    但幸好在踏入主院前,萧怀将他领入一旁的偏殿之内,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尽快处理完过来找你。”


    苏恻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不知道自己应当用什么身份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更何况,在他被萧怀锁在屋中的这些时日,他已经没有办法和那么多人正常的交流。


    他现在变得真的很奇怪。


    自萧怀离开后,他看着桌上备好的糕点,倒是真有几分饿了。


    他拿起一块塞入口中,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能够在此寻找机会逃出去的时候,又想到了上次的遭遇。


    再者院内真的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帮助自己吗?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屋门。


    可在打开的那一瞬间,苏恻便后悔了。


    “苏恻!?”左遇似乎很是震惊的脱口而出苏恻的名字,他本来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的时候。


    苏恻顿时慌张地将门再度关上,背抵在门上,绝望的闭上双眼,听着脚步声渐进。


    “苏恻,你怎么会在这里?”左遇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了,转而换了一种语气道:“苏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帮我求求四皇子怎么样?”


    苏恻没有回应左遇,他不知道左遇口中的四皇子是谁,或许是萧怀。


    但他只要一想到左遇对自己下药,他就觉得憎恨。但他竟然最怕的是,让萧怀误会自己和左遇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他蹲下身,抱起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其中,好似如此便能听不见左遇急切的拍门声和呼喊声。


    就在此时,萧怀萧怀那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左遇。


    “左公子在这里干嘛呢?”


    苏恻竟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种救赎。


    左遇当即磕磕巴巴道:“四皇子……”


    萧怀脸带笑容,可语气冰冷地冲着左遇说道:“滚。”


    左遇紧抿唇,垂眸望向屋门一眼,低低应道:“是。”


    两人在院门擦肩而过的时候,萧怀突然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阿恻,开门。”萧怀站在门外轻声唤道苏恻。


    苏恻踉跄着从地上起身,打开屋门,见萧怀正一脸平和的看着自己。


    他对于萧怀这样的神情心中有些没底,想也没想就开口解释道:“我没有让他进门,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没想逃。”


    说着说着,苏恻竟伸手去拽萧怀的衣袖,语无伦次的向萧怀证明着自己。


    可萧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直到苏恻以为萧怀不相信自己,懊恼地垂下头有些失望。


    萧怀蓦然抬起手,苏恻紧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来自萧怀的狂风暴雨时,却听到萧怀轻笑一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吃个东西还会有残渣挂在嘴边,你是准备晚上饿了吃吗?”


    苏恻闻言抬起头望向萧怀。


    萧怀虽然脸上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替他将嘴角的残渣抹去,顺势送入自己的口中,颇有些抱怨道:“苏恻,你真的很让人不省心。”


    “那你相信我吗?”苏恻真的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萧怀耸了耸肩,俯身靠近苏恻,将他整个人抵在桌沿道:“看你表现。”


    苏恻盯着那双桃花眼,心中那些原本化为灰烬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死灰复燃。


    他知道这样的情感很不正确,但他还是闭着眼睛吻上了萧怀。


    屋外夏风轻拂,翻起一阵不属于晚春的热浪。


    苏恻双手扣紧桌沿,整个身体紧绷在萧怀身下。


    萧怀感受到他的异样,抬手从他的脊背抚摸相上,捧住他的脑袋用拇指指腹轻缓的摩挲他的耳朵,直到耳朵红如泣血。


    萧怀又将苏恻整个人抱坐在桌面上,吻上他的脖颈,在他的锁骨上咬出一个牙印,仿佛如此便在苏恻身上打上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苏侧难免从喉间发出一丝暧昧的呻吟。


    但在萧怀松开他的腰带,露出胸膛的时刻,苏恻当即反应过来萧怀即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伸出双手抗拒着萧怀,但仍然不敌萧怀的力气,反被压倒在桌面之上。


    苏恻内心慌乱至极,生怕此时院内有其他人前来,他喘着气求饶道:“萧怀,我们回去再做好不好?”


    萧怀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没有回答苏恻,自顾自地再次覆上苏恻想要说话的唇。


    傅淮之踏入屋内的那一刻,便看见了屋门内那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身影,他当即明白了左遇是受何人指示。


    萧怀听着院内传来的脚步声,忽而抬起身,一边伸手屈指在苏恻的耳边,一边冲苏恻温和的笑道:“苏恻,你爱我吗?”


    多次反复的训练。


    苏恻甚至都不用思考,就习惯性的脱口而出:“爱。”


    萧怀唇角微勾,埋首在苏恻颈间,回应着苏恻:“我也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苏恻这才发现院内站着傅淮之,他顿时觉得整个人跌入谷底。


    萧怀感受他的呆滞,起身顺着苏恻的目光回望,冲傅淮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后松开了禁锢着苏恻的双手,沉声道:“没想到傅公子竟然有如此爱好?”


    苏恻那瞬间心中所有情绪都烟消云散,他绝望的阖上双眼,不愿再去看那两人作何神情。


    他只知道自己如此愚钝,他以为萧怀就算不是出自好意带他出来,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为了炫耀,而且炫耀的方式是让自己如此难堪!


    苏恻突然大笑出声!萧怀,真是好幼稚!


    他用力推开萧怀,从桌上起身怒目而视,语气竟格外平静道:“萧怀,你满意了吗?”


    萧怀目的既已达成,他上前挡住傅淮之打量着苏恻的目光,想要替苏恻合拢衣衫。


    但显然苏恻不愿意。


    萧怀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你别在这里逼我让你更加难堪。”


    苏恻冷眼看了萧怀一眼,彻底放弃了挣扎,双手垂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仍由萧怀给自己整理衣衫。


    待整个过程结束后,萧怀又从苏恻眼中看到那丝久违的厌恶。


    萧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第40章


    路过傅淮之的时候,萧怀冷声道:“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劝你好自为之,别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


    就在萧怀再度准备迈步时,傅淮之竟然伸手拽住苏恻,开口道:“苏恻……你……”


    苏恻在萧怀阴鸷的目光中,顶着巨大的压力抬起眼皮在空中与傅淮之对视,千言万语只化作他颤抖的手,在傅淮之满眼错愕中一点一点抽回属于自己的手臂。


    萧怀神色复杂的伸手搂过苏恻的腰。


    他对于苏恻今天的表现,本应该感到愉悦,因为苏恻所有的行为都在他计划之内,但他又感到自己心里又有些窝火,自己竟然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证明苏恻属于自己。


    他低沉着嗓音:“走吧,阿恻。我们回家。”


    苏恻僵硬着身子,脸上写满抗拒,但他的抗拒在萧怀看来毫无意义。


    临近院门时,傅淮之在他们身后一字一顿,目光异常平静道:“我们走着瞧。”


    萧怀觉得傅淮之有时候真的极度可笑又可怜。


    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怜他总是做出愚蠢的选择。


    萧怀脚步都未停顿一秒,在背影消失前,说道:“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奉陪到底。”


    两人回府途中。


    苏恻一直坐在距离萧怀的位一拳远的位置上,脸对着窗外留给萧怀一个倔强的背影和饱满的后脑勺。


    萧怀靠近他一分,苏恻便往旁边挪动一寸。


    最终苏恻躲无可躲,被萧怀抵在车窗边,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的时候。


    苏恻语气生硬道:“你想做什么。”


    萧怀环住苏恻的腰肢,将他径直转了个身。苏恻随即轻呼一声躺倒在软榻之上,萧怀注视的目光一寸寸的如毒蛇吞食猎物般自上而下扫过苏恻的身子。


    苏恻的掌心传来一股温热,是萧怀插过他手指的缝隙与他十指相扣,紧接着耳边濡湿的感觉,萧怀在舔舐他的耳廓,柔声道:“你在同我闹脾气吗?因为傅淮之?”


    苏恻别过脸没有回答。


    萧怀轻笑一声,从苏恻身上起身,似是自嘲道:“果然情人还是老的好吗?你究竟要心心念念傅淮之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对我很好吗?”苏恻冷眼看向萧怀,他不明白萧怀又在不满什么,半撑起上半身,继续说道:“萧怀,我现在这副模样不都拜你所赐吗?至少傅淮之不会拧断我的脚踝,不会夜夜喂我那些药丸同我欢好。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感受的人。不,你都不算人!因为只有畜生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爱!你的爱,没有人需要!”


    萧怀怔愣一瞬,冷笑一声,死死掐住苏恻的脖颈,怒吼道:“苏恻!!!你说你爱我啊!”


    苏恻看见萧怀杀欲已起,阖上双眼,微抬下巴将脖颈往萧怀身前送了送,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着:“那你最好祈求日月重叠,光阴倒流。”


    萧怀明白苏恻所言之事皆是天方夜谭之事,也就是说,苏恻即使再重复那一句句被机械训练出来的话语,都不过是化作重锤,一锤锤将萧怀给自己用谎言编造出来的梦境再亲手打碎。


    萧怀心中气不过,就算是虚假的又如何,至少此刻苏恻还是在他身边,他发了疯似的屈指敲在案桌之上,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问着苏恻,那个关于爱的问题。


    苏恻仍然会不假思索的回答爱他,可每一句“爱”的同时都伴随着苏恻留下滚烫的泪珠。


    直到最后苏恻被折磨到浑身哆嗦,用手抱住自己的头,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继而跪在萧怀身前将头埋在他双脚之间,卑微的求饶着:“我会听话的,求求你……”


    萧怀不知何时才发现自己的两眼有些朦胧。


    他知道即使今日无论自己如何做,苏恻口中那一百句虚假回应都换不到他最想要的一颗真心。


    爱,不是交易,不是强迫。


    但他只能如此才能将苏恻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即使是面对苏恻的滔天恨意,他也全盘接收,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


    但傅淮之那个小人对自己的强加之罪,他要傅淮之血债血偿。


    在马车抵达府邸时,苏恻已经在萧怀的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萧怀刚抱着苏恻准备下车时,苏恻便瞬间清醒过来,他抗拒着萧怀的怀抱,但在后者不悦到脸色阴沉的瞬间,苏恻就噤声不动了。


    一路之上,苏恻看着萧怀抱着自己逐渐偏离寝殿的时候,他的心中有些发怵,小声说道:“走错了。”


    可萧怀根本不理会他,直到走入一个僻静的院落,他看着萧怀转动花瓶,顿时面前的墙发处震耳的轰隆声裂开一道缝隙。


    苏恻闻着空气中逐渐浓郁的潮湿味道,看着向下延伸不知到何处的阶梯。他当即在萧怀怀中挣扎起来,在双脚落地的瞬间,苏恻抬手一个耳光扇在萧怀的脸上。


    这一巴掌苏恻打得极重,重到包含他心中被萧怀控制以来的许多情绪,那些被萧怀折磨、欺骗、伤害、委屈而造成的怨愤都由掌心中火辣辣的痛所替代。


    萧怀显然将一路上压抑到不能让他喘息的火气彻底被这一巴掌引燃,他当即将苏恻推倒在案桌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反握住苏恻的手腕,面目狰狞地看着他道:“好啊,今日不过见傅淮之一面,你就这么有骨气了!怎么,傅淮之给你下药的时候,你不给他一巴掌啊,他杀你全家的时候,你还傻傻的把他当作救命恩人住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拿出你的傲骨!”


    苏恻虽然手腕被萧怀大力的钳制住动弹不得分毫,但身体仍然不停扭动着,也不知从何处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然真的挣脱了萧怀的禁锢。


    他哭着向门外跑去,他不是没有听到萧怀的话语,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傅淮之会是杀害他全家的凶手,明明他在府中看见的是萧怀那一副阎王罗刹的样子。


    还未等苏恻回过神,他的脚踝便被一条细细的皮鞭缠绕住往后一带,他整个身体毫无防备的与地相撞。


    萧怀拖着皮鞭从他身后走至身旁,看着地上因疼痛而抽气的苏恻,整个人眼中布满红色血丝,语气充满叹息:“你为什么总想逃?你就这么信任傅淮之吗?为什么你从来不信我?为什么!”


    在萧怀问完最后一个“为什么”的时候,显然情绪已经逐渐失控,他挥舞起手中的皮鞭狠狠抽在苏恻的身上。


    细细的皮鞭在空中挥舞发出“咻”的一声,再狠狠的落在苏恻身上。


    一鞭,苏恻的衣衫便破了一道口子。


    两鞭,苏恻那暧昧遍体的身躯上便出现了一道红印。


    苏恻蜷缩着身子,在一鞭又一鞭的鞭笞下,缓慢的挪动身躯向屋门爬去,他每移动一寸,萧怀便多一分怒气,皮鞭就多一分力量。


    直到苏恻爬过的地方出现一道清晰的血迹。


    萧怀还在质问着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为什么要逃离自己!”


    萧怀察觉到苏恻不对劲的时候,苏恻早已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多时,整个人意识模糊到以为自己再挨上几鞭就可以从此解脱的时候。


    萧怀却没有再打他,反而丢掉皮鞭好像意识清醒过来,双膝跪在他的身边,从地上捞起苏恻。


    苏恻浑身被萧怀的动作扯得生疼,倒吸一口凉气,听到萧怀猫哭耗子假慈悲道:“对不起,苏恻,对不起,我没想这样对你得,我实在太嫉妒了,都怪傅淮之。”


    苏恻这个时候呼吸已经十分虚弱,他不知道萧怀如此暴躁到底是怎么在自己身边伪装一整年。


    萧怀将苏恻凌乱的头发从脸前掀开,露出那张苍白的脸庞。


    苏恻没有哭,或许是疼痛让他无力流泪。又或许是他的泪刚刚已经流尽。


    苏恻在昏死过去前,冲着萧怀绝望说道:“求你放过我吧。”


    可他早已失去力气,嘴唇只不过上下翻动并未出声。


    苏恻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便见自己被关在仅一处天窗照亮的小屋之内。


    四周是冰冷的墙,除此以外便是自己和身下的床。


    苏恻笑了出来,但一笑便牵动全身伤口,让他一边笑一边痛。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扣在两侧,顺势抬起脚发现脚上又是熟悉的银链,苏恻更是大笑出声:“萧怀,你也只有这点招数了吗?”


    他的声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萧怀步入他视线的那刻,苏恻觉得萧怀的脸好像憔悴了些许又带上了某种悲伤,整个人看上去也病恹恹的。


    难不成他在为自己这副模样难过?但这个想法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被苏恻否认了。


    恐怕是在悲伤自己被他打了个半死,没办法在夜里伺候他而悲伤吧。


    萧怀站在距离他很远的位置,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久到苏恻快要睡过去时,他才听着那被刻意放低放缓地脚步声向自己而来时。


    苏恻吞了一下口水,将眼闭得更紧。


    他感受到萧怀拉起他的手,后者弯下腰蹭了蹭他的手背,小声道:“阿恻,我真的有些累。”


    苏恻这时才闻到萧怀身上带着的酒气,他微微蹙眉强忍着将手从萧怀手中抽出来的冲动,听着萧怀又道:“阿恻,要是我输了就得丧命,那时你会不会……”


    萧怀冷笑一声,又道:“应该不会吧,你这么恨我,我死了对你来说才是最好得。但我想赢,这样就可以娶你了,我们就会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那天,苏恻也知道萧怀那样冰冷不近人情的人,竟然也会流出滚烫的泪水。


    苏恻想,也许只有自己昏迷时,萧怀才会如此展现自己的脆弱。


    原来全天下所有爱而不得、求之不得的人都是一个模样。


    即使如萧怀这样,也逃不过。


    但他的爱实在让人窒息。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