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小队是凌晨三点左右回来的,看赫尔曼脸上那掩不住的疲惫,不难猜测他应该直到现在都还没好好休息过。
他的五官本就锋利冷硬到透着阴鸷,再配上眼下的乌青……
完全像是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鬼,冬晴真的很怕他下一秒就突然失控。
门口的恶鬼顶着粗粝沙哑的嗓音,意外有礼貌地问:“方便进来吗?”
跟某位关系户比起来,这简直是礼仪天使的程度。
冬晴眨眨眼:“当然方便!你竟然能找到我的新办公室来!有什么事吗?”
“问了时诺才找到的。”赫尔曼语调平平地说着,已经关上门,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将手里拎着的两个巴掌大的布袋轻放在冬晴的办公桌上,抬眼盯了她一瞬,又很快移开,竟像是有点忸怩:“给你带了东西。”
布袋里大概装着类似于石头质感的物件,放在桌上时和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冬晴呆呆地愣住:他是去污染区出任务,又不是去商店,能给她带什么东西回来?
污染物的牙齿?!
冬晴被自己的猜测唬得咽了咽口水,一边问“里面是什么”,一边伸手扯松布袋上的束绳,小心地把手伸进去。
指尖触碰到冰凉圆润的触感,是很多只比拇指大一些的小物件。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得不太可能,皱着眉,抓了一小把,将手撤出布袋。
在眼前摊开手,躺在冬晴掌心里的,赫然是五颗聚在一起的,黑色五子棋。
那棋子比冬晴从前见过的所有都更加漂亮,它们是晶莹剔透的,像珠宝艺术品。
只不过大小形状有些参差不一,有的更为圆润,有的不够饱满。
心跳声如雷贯耳,冬晴头脑发懵,已经无法思考。
她小心地把几颗黑棋搁在桌面上,伸手去开另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一粒来。
果见是一颗透亮的白棋。
真的是五子棋?这个世界不是没有这种东西吗?他从哪弄来的?
“还有这个。”赫尔曼想起什么,从衣服内夹层里取出一张折叠着的皮革布料,递到冬晴面前。
冬晴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她提过的,布质的棋盘。
她小心地将厚实的布料展开,看清上面图案的一刹那,竟然从震惊中抽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知是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来画直线,还是受她从前那些丑棋盘的影响,让赫尔曼以为棋盘原本就是那个样子。
反正,眼前这张质感上佳的棋布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棋格。
嘴角扬得都发酸了,冬晴还是没能从那种堪称震撼的感动中缓过神来,她抬眼盯着赫尔曼,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做的这些?”
赫尔曼抬手揉了揉后颈,声音依旧低沉,轻描淡写地陈述:“走之前问高层要了两块玉石,路上打磨的,棋盘是一只污染失控的野兽的皮毛。”
冬晴静静脑补了一番,赫尔曼白天在奇形怪状的污染物中大开杀戒,晚上还要待在帐篷里废寝忘食地磨石头、画格子的场面。
真是意外的……很有反差萌。
“谢谢你!”冬晴认真地看着赫尔曼,无比郑重地和他道谢,小声呢喃,“这个世界的五子棋应该就算我和你一起发明的了。”
虽然“谢谢你”这三个字和他所做的事情比起来,显得太单薄,但眼下冬晴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她的感谢。
她看着赫尔曼疲态的脸,关切道:“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有去找时诺向导净化吗?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赫尔曼想起他和冬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猜测她原本想说的应该是:看起来污染很严重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只道:“我去训练了。”
训练?这个状态还去训练?!
感觉会比突然出现的暴走大王八还恐怖吧?!
这绝对不行啊……
为了训练场其他哨兵的身心健康着想,冬晴赶忙叫住他,不确定道:
“你现在这样不能训练啊,要不然,你现在我这里休息一会?那边那个沙发还挺大的,你可以睡一觉,正好时诺向导的办公室就在旁边,睡醒了再去净化……”
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渐弱下去。
在她反悔之前,赫尔曼抢先问道:“不打扰你吗?”
冬晴还能怎么办,总不好说“你还是麻溜地回宿舍安寝”吧?
人家费尽心思做的五子棋还在手边,她真做不出那么狼心狗肺的事儿来。
于是点点头:“你睡吧,我就看会儿文件,吃饭前我再叫你。”
赫尔曼答:“好。”
他睡相很安分乖觉,平躺在长沙发上后就变得一动不动,连偶尔一个翻身都没有。
办公室里根本没感觉多了个人。
冬晴同样安静地看了会儿
文件,但很快就开始眼馋那副五子棋,心里想着别的事儿,工作效率大打折扣。
她最终忍无可忍,把文件一把推开,将棋布平摊在桌面上,拿着无比精致的棋子爱不释手,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下到后来,手里摩挲着温润的棋子,又慢慢地把脸埋到桌上放着的手臂里出神。
她心里很奇怪,一想到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是赫尔曼从高层要了材料,一点一点亲手做出来的,心里就有种又酸又涨的感觉。
明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的事情,却被人用心记住了。
就这么自娱自乐、胡思乱想到饭点,冬晴珍惜地把棋子和棋布整理好放到一边。
放轻脚步走到赫尔曼身旁,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叫他起来。
冬晴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
发觉这人真是好大一只啊……
她站在赫尔曼头边的位置,往他的脚侧遥遥望去——
把她的沙发全部占满了不说,甚至还多出去一截。
赫尔曼睡着以后,那种凶神恶煞的神态就减弱很多,没有可怖气质的笼罩,英俊的脸庞便显得愈发优越。
到底要不要叫醒呢。
冬晴纠结着在他身边蹲下。
饿和困,哪个更难以忍受?
要是没有睡饱的话,会有起床气吧?
她倒不是太担心赫尔曼在她身边失控,毕竟实力和战绩摆在那里,她应该能赢。
只是单纯忧虑他会因为缺少睡眠不舒服而已。
算了,那就别叫了,大不了她多带一份饭回来吧。
刚做好决定,冬晴正要起身,却看着赫尔曼缓缓睁开眼。
他瞳孔都还没聚焦,表情一片茫然,就已经下意识伸出手,穿过冬晴的手臂,一把搂住了她的背。
冬晴反应不及,背上被一只大掌猛然一按,她便直直朝赫尔曼扑过去。
鼻子撞上他的胸膛。
冬晴:@#%……
冬晴:她的鼻子真的很脆弱啊喂!!
赫尔曼沉默地往她的方向侧了点身,以便更舒适地抱住她。
冬晴艰难地将脑袋从他的胸膛里抬起来,麻木地翻眼看了看天花板:
真是、令人、郁闷的、男人们啊……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排斥跟他们的这种亲密接触。
反正被抱着也挺舒服的,还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该去吃饭了。”冬晴将视线转回来,见他双眼逐渐变得清明,小声提醒。
“嗯。”赫尔曼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把头凑过去,埋进冬晴的肩窝。
随着他小幅度的动作,冬晴余光瞥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扭头看去,发现掉落在地板上的,是那个由她亲手做成的绿色布球。
竟然一直随身带着吗?
还真是害怕一个人啊。
冬晴仍被他抱着、枕着,只能动作僵硬地伸长胳膊,用指尖捏着小球将其捡起来,然后放回赫尔曼的口袋。
刚从污染区回来、没有净化、一夜不睡。
冬晴都不知道,按照这个作法,这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伸出手臂环住他,不太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背,难以理解:“被污染了不舒服的话,就要去找向导净化啊,干嘛这样。”
半天没等到答复,冬晴只能在内心哀叹一声,将话题扯过:“先起来吧,我腿都有点蹲麻了,一起去食堂?”
赫尔曼蹭在她的颈侧点头,很快从沙发上站起,再慢慢将双腿已麻成马赛克的冬晴扶起来。
在办公室里耽误了那些时间,等到食堂后排队的人已经很多。
两人暂且在窗口处分开。
好不容易轮到冬晴,她刚对着打饭阿姨指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光脑就忽然“滋滋滋”地震动了三声。
震感强烈,是紧急消息。
她忙不迭打开光脑,看见投屏上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时诺]:一名A级哨兵在训练时失控,速来医疗部C709病房。
冬晴在内心暗骂了声爹,冲窗口里喊道:“阿姨!麻烦帮我把饭菜打包!”
她火速拎走了食盒,还不忘找到正在排队的赫尔曼,叮嘱他好好休息,净化前不准再去训练。
随后便彻底狂奔起来。
一路窜进医疗部,远远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时诺。
冬晴已经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咬着牙,蒙头冲刺过去。
结果一个没站稳,自己绊了自己一脚。
好在时诺反应很快,伸手扶住了她直直栽倒下去的肩膀。
“我的饭饭饭、饭!”冬晴看着挂在自己指尖、摇摇欲坠的袋子,瞪大眼,痛心疾首地喊道。
时诺便空出一只手,稳稳接过,然后将食盒先放在一旁的长椅上。
“跟我进去吧,二席三席也在。”他确定冬晴已经站稳,把扶着她的手拿开,说道。
二席和三席也来了?
看来事态十分严重。
冬晴深吸两口气,努力让剧烈运动过后的心跳平复下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推开病房的门。
冬晴第一眼就看到,一名躺在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神情痛苦,仿佛深陷于噩梦之中的哨兵。
第32章
站在哨兵病床两侧的,分别是脸色各异二席和三席。
冬晴先朝离她较近的秦里看了一眼,发觉他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头发依旧龟毛地打了蜡,表情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样子……
对了,是衣服。
他怎么破天荒地穿了套偏日常的西装?
冬晴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两秒,随后嫌恶地挪开了眼。
保守派的最高席位——二席,是一位名叫莫甘娜的女性哨兵。
她有着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冬晴率先和她打招呼,喊了声“二席”,等到莫甘娜冲她点头致意后,冬晴才重新看向秦里,微微一笑:
“三席,你今天穿得特别帅气!”
她语气倒是刻意讲得很正常,只不过落到有心人耳里,就显得十分不阴不阳。
秦里的脸色登时如同菜色。
冬晴不理会,也没留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问时诺:“这名哨兵是什么情况?”
“在训练时突发失控,打伤了两名在场B级哨兵。”时诺边说,边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文件递过去,“首席恰巧经过,制服了他,然后由我进行净化,很快休克过去。”
冬晴一目十行地翻阅着文件,上面写明了这名失控的A级哨兵近期的行踪。
她很快察觉出不对劲,将其中几组数据反复比对,皱眉道:
“这名A级哨兵自十三天前跟随小队回归后就一直待在白塔,除去第一天例行的净化,剩下十二天共净化过三次,每日训练时长在十小时左右。”
“据我所知,训练也会令哨兵的污染加重,难道哨兵的训练时长没有明确的规范吗?”
秦里抢在所有人之前哼笑一声,似乎是对她无知的轻蔑,挑眉回答:“当然有规定,全天待在白塔内的哨兵,最低训练时长需达到八小时,上不封顶。”
冬晴不能理解,将文件搁到一边,继续质询:“哨兵每日长时间、高负荷训练的目的是什么?想要提升等级?那是万里挑一的事情吧?这样逼迫他们训练,不仅令哨兵承受额外的污染,而且加重向导的负担,无疑是在白塔内制造恶性循环!”
见她情绪逐渐激动,时诺拦身挡在他们中间,温和地稍做解释:“哨兵的日常训练主要是为了让他们适应危险的环境,如果长时间处于绝对安全的地带,再次出任务时很有可能成倍遭受污染。”
简而言之就是,培养抗性。
冬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兴许是没来得及吃中饭的缘故,忍受饥饿的人脾气总是不稳定一些。
她抻了抻眼皮,再次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开口——
“真搞不懂首席叫我们四个过来做什么。”
秦里不耐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朵:“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当白塔
是过家家的地方?指望谁为了一个连训练都会失控的哨兵做出什么改变来?别天真了,还能让他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这张病床上,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话语讥诮,指桑骂槐,其余三人都听出了些名堂。
无非是在暗讽冬晴小题大做、过分心慈、把高层议会当作过家家。
但冬晴意外地没有感到生气,她甚至觉得秦里的话有几分道理。
于是,在时诺关切的注视下,她没有任何动作。
病房内一时气氛僵持。
秦里好不容易替自己出了口恶气,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从鼻腔里傲慢地“哼”出一声,不打一声招呼地大步离开了病房。
莫甘娜则调出光脑看了看时间,她下午还有不少工作安排,同样道:“那我也先走了。”
冬晴目光倏地看向她,跟个学生似的乖巧点头:“好的二席,二席慢走。”
行至门口,莫甘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唤了一声:“冬晴。”
冬晴原本正要和时诺说话,闻声惊了一跳,赶忙抬头喊了声“到”。
莫甘娜目光平淡地看着她:“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冬晴缓缓瞪大眼:?!
在受宠若惊、惊慌失措、措手不及的情绪里,她目送着莫甘娜的身影彻底消失。
缓了缓神,冬晴僵硬地转头看向时诺,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我这是,被帮派大佬罩着了?”
时诺大概能理解她的意思,笑着回答:“你地位比我高。”
冬晴很得意:“果然,像我这种人才,不管在哪里都是会被领导赏识的!”
作为她前领导的时诺笑而不语。
病床上的哨兵仍在昏厥之中,但生命体征都已正常,只需要等待精神力的恢复即可。
冬晴跟着时诺安静出了病房,拎走放在外面的食盒,用手摸了摸,发现已经饭菜有点冷了。
她叹出一口气,哀怨道:“命苦啊,连口饭都吃不上热乎的!不过,那名哨兵不是已经被你净化脱离危险了吗,还要叫我过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为了让她和秦里互相膈应吧?
冬晴怀疑地斜眼睨着时诺。
“是首席走之前嘱咐我的,让你过来亲眼看一看。”时诺实事求是地说完,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提议,“一起再去食堂买一份吧?”
十五分钟之后,冬晴总算在时诺办公室里吃上了热乎的午饭。
她确实是饿得急了,不管不顾地埋头往嘴里塞着饭菜,咽的速度又跟不上,两颊鼓鼓囊囊的,有种“好险,差点被饿死”的朴实感。
办公室里很静,一时间只剩下冬晴的咀嚼声。
时诺将目光从全息投屏转移到她毛茸茸的脑袋上,忽然问:“你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冬晴闻言,顶着两个鼓起的腮帮子,从饭盒里抬头。
她看着时诺,明显怔愣了一瞬,随后——
咀嚼的动作顿时宛如开了二倍速。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冬晴花费了半分钟完成这个诡异的动作,感觉咬肌都大了两圈,才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
“当时是我太冲动了。”她张口说道。
看见了因为污染失控而休克的哨兵,又从讨厌的人嘴里听到他们每日的训练限制,片面的消息与主观的偏见让她情绪上头,几乎要把那种行为看成是虐待。
所以。
“其实第一想法就是要缩减哨兵的训练时长。”冬晴垂眸,用筷子戳着一块胡萝卜,诚实说,“但秦里讲得有道理,做决定不能那么轻率,我也不了解哨兵的具体情况,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该慎重再慎重。”
冬晴说完,见缝插针地又往嘴里扒拉了一小口饭,最后有点怅惘:“反正应该也有很多可以改善的地方,我再看看吧。”
时诺点头,没有再提起话题打扰她吃饭。
从时诺的办公室离开,饭后午睡了一小会儿,接着,冬晴又忙了一整个下午。
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等她整理完几个外出小队传回来的污染情况报告时,窗外已是一片暗色。
她伸着懒腰,坐在旋转椅上百无聊赖地打转,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呢……
冬晴脑中猛地灵光一闪,旋转椅也停在原地——
瑞尔!!
原本打算中饭前就去找他的,但被赫尔曼给半路截胡。
接下去又是哨兵失控的事儿,让她彻底给忙完了。
晚饭后也一直在工作,一眨眼竟然已经这个点了。
兴许他早就回宿舍准备休息了吧,冬晴一边打开光脑给他发消息,心里一边也觉得奇怪。
回白塔已经快一天了,瑞尔没来找过自己就算了,连半条消息也没给她发?
这是转了性了?
还是累到在宿舍怒睡十多个小时,直接睡到天昏地暗?
总不会污染物上身吧?
冬晴带着疑问在办公室里闭目养神,等了十来分钟也没见他给自己回消息。
这还真有点奇怪。
她担心对方出了什么意外,索性找到联系人里第二小队的其他队员,发消息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瑞尔的情况。
冬晴很快收到了情报。
他们居然说瑞尔还在训练。
她从座椅上一下弹起来,飞速关了办公室的灯,锁上门,朝他们发来的训练场赶去。
这个点怎么会还在训练?在污染区受什么刺激了?
冬晴一路上不停盘问几个队员,得到了一致的答案。
——瑞尔心情很不好,白天训练时就气压很低,劝他回去休息也不听,现在估计还一个人在训练场训练呢!
冬晴一听这描述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几个小时前刚见过一个训练时污染失控的A级哨兵!
训练场是在露天的室外,因为晚上鲜有人至,所有只亮了几盏昏黄的路灯用以照明。
空荡宽阔的场地上,某个高大却略显寂寥的身影格外好辨认。
气温有点低,冬晴裹了裹自己的外套,缓缓朝他走去。
越走近,越能感觉到一股精神力的对抗,视野中的瑞尔浑身紧绷,表情狰狞,额头上仿佛有汗珠在滚落。
冬晴不确定他经过一整日的训练,污染到了什么程度,先警惕地调动了全身的精神力,以免被猝不及防地伤到。
他正全神贯注的与面前仪器里冲击而来的精神力做对抗训练,冬晴怕自己的出现会吓到他,只能小声地唤道:“瑞尔。”
下一秒,巨大的精神力从瑞尔体内轰然而出,直接打翻架在不远处的仪器。
冬晴:……
所以她这是吓到他了还是没吓到?
还有,那个仪器好像很贵吧……
里面的精神力都是高层议会那些哨兵灌入的,就这么破坏了真的好吗。
第33章
瑞尔缓慢地将头扭过来。
在他眼里,冬晴背对着灯光,面容十分模糊。
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冬晴皱眉发出疑问前,终于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还是不能确定他的状态。
冬晴全身的精神力蓄势待发,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在光脑上发出紧急求助的准备。
与她的警戒不同,瑞尔只是平淡地走到她跟前,仔细看清她的眉眼,随后垂下眼眸,轻柔地俯身抱住她:
“姐姐,你来找我了。”
他整个人仿佛被难过的潮水洇湿了,连声音都带着有气无力的落寞。
冬晴被他抱着,光脑却依旧没有离开可以向时诺发出求助的页面。
她不曾亲眼见过哨兵失控是怎么样
的,但瑞尔现在给她的感觉很糟。
巨大的负面情绪笼罩着他,污染程度不轻。
保不准下一秒就会失去理智。
冬晴小心地和他对话:“早上太忙了,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对了,怎么没有回我的消息?这么晚为什么还在训练?”
瑞尔猛然收紧手臂的一刹那。
冬晴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已经被她释放出体的精神力差点就要压制过去。
好在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具有攻击性的意图,精神力也就消散在半空中。
冬晴明显感觉到,瑞尔环着她的手臂、贴住她的胸膛,变得和她一样僵硬。
“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瑞尔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明音调平稳,但冬晴就是莫名听出了一股哭诉的意味。
“除了训练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姐姐,一旦停下来,我满脑子都是伤心的事。”
“姐姐,我真的好难过啊。”
肩上陡然砸落了一滴水珠,冬晴不知道那是瑞尔的汗还是泪。
她没处理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瑞尔是什么情况,只能暂且先抬手回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胸膛上,微微仰起点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告诉我?”
她听到瑞尔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实在困惑是什么样的事情会把他逼成这副样子。
他明明一直都是最开朗、最阳光的那个。
在眼前昏黄到显得陈旧的灯光里,她听瑞尔问: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冬晴一瞬错愕:“什、什么?”
瑞尔则死死抱住她,双臂环在一起,手掌握在自己的小臂上,用力到发白。
他的声音终于开始无法抑制地打颤:“游金队长和你精神链接了,对吗?”
“是。”她停顿了一秒,自认不讳。
这种事儿一旦不干脆利落地承认,遮遮掩掩的态度反而会让很多人受伤。
但冬晴更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论坛上的那些传言似乎都迫于游金的淫威被删除了,只语焉不详地说她能够给游金净化,所以进了高层议会。
不过大家对于真相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估计是听到了私底下的消息?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第一小队了。”瑞尔的话打破了冬晴的猜测,他说,“游金队长向我们炫耀。”
冬晴傻眼:炫耀?!
天杀的游金,他是疯了吗?
在白塔里天天又是清白又是贞洁的,跑到外面去还炫耀起来了?!
把瑞尔搞成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骑到他们头上耀武扬威了吧?
瑞尔就算了,赫尔曼是怎么忍得了的?!
冬晴现在对游金一肚子怨气,就差一个实证,她义愤填膺地问:“游金怎么炫耀的,你告诉我,我绝对让他……”
“他看了我们一眼。”瑞尔说。
冬晴:?
气氛急转直下,冬晴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甚至对着脑海中的游金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善哉”。
就……看了一眼……吗?
她斟酌着措辞,讪笑两声,想替游金平反:“瑞尔,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单纯眼睛不舒服呢?应该没有在炫耀吧?”
“但他身上有姐姐的气味,就是挑衅。”瑞尔将埋在她肩上的头抬起来,面对面看着冬晴,距离很近。
“是因为我不在吗?”他突然发问,并且目光灼热,步步紧逼,“姐姐污染后想见的是我,失忆后第一次想要净化也是和我,为什么先和别人精神链接了?是因为我不在吧?姐姐?”
冬晴表情一片空白,脑中轰隆作响。
什么先啊后啊的……
瑞尔也要和她精神链接?!
虽然她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融入这个世界了……但是、但是!
和第二个人精神链接……这种事情突如其来地砸在脸上,她真的没有办法完全接受啊!!
然而,内心挣扎中——
瑞尔的吻已经落下来了。
他的吻技生涩害羞,只轻轻地在她唇瓣上贴一下,然后迅速分开。
姐姐没有生气,好软、好香,意犹未尽,再贴一下。
三次蜻蜓点水的吻后,冬晴察觉到瑞尔的手开始去剥自己的外套。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抬手抵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一点距离,然后认栽般垂下了头。
真是的……从哪里学来的。
瑞尔却因为她的拒绝感到慌乱,捧住她抵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将它放到自己的脸颊旁,贴上去,近乎声泪俱下:
“姐姐,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求你了,别不要我啊……”
冬晴感到心脏传来一抽一抽的钝痛,她单手抚着瑞尔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他的皮肤。
她很怕瑞尔会因为情绪崩溃而失控,不加思考地靠过去开口安慰:“不会不要你,乖,别害怕好吗?姐姐说话算话,不会丢下你。”
“精神链接……精神链接的事情之后再说。”冬晴见他情绪依旧没有多大的好转,抬头垫脚,主动吻了她。
她的吻不再是一触及分的那种,而是静静地和他贴着,再缓缓动唇吸吮他的唇瓣。
像含住一块即将融化的果冻。
瑞尔很快有所回应。
他耳朵红成一片,不断紧张地吞咽着唾沫。
在唇上湿润而柔软的触感中,一颗心发狂地跳起来,却又有种空前的安宁。
冬晴觉得差不多了,想分开说句话,却被瑞尔追着又亲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呼吸间的热气都化作了眼前朦胧的水汽,冬晴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指腹擦了擦他水渍晶莹的嘴角,认真道:
“姐姐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
反正他也知道游金和她精神链接了的事情,她没有刻意隐瞒任何。
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摊在眼前,冬晴只是站在原地,不向前也不后退。
是瑞尔选择义无反顾地跟过来,叫她不要丢下自己。
是他自愿无悔的,冬晴只是顺应了而已。
最后,冬晴还是不太放心他,将瑞尔亲自送回了宿舍。
从哨兵宿舍至向导宿舍的路途中,冬晴一个人在夜色里走得很慢,脑中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如果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经历真的是场游戏的话,她应该早就因为受到过多刺激,存档后去别的软件里缓神了吧。
她疲惫地扭了扭脖子,伸手揉着后颈。
脑中不由回忆起方才的画面。
略过青涩而旖旎的亲吻,场景停留在瑞尔说的那句“除了训练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这地方根本就是有问题啊……
由于她本身带有工作狂的特性,所以一开始并不察觉,每天只有吃饭、工作、睡觉的生活甚至令她无比满足。
但从普通人的视角来看,除了吃饭睡觉就得工作,这和地狱没差别吧?
难怪白塔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论坛都得炸了锅……这是他们枯燥生活里仅剩的娱乐项目了。
既然哨兵们的训练轻易动不得,那就从休闲时间里下手吧。
冬晴插兜站在电梯前,神色疲惫地考虑着什么。
直到“叮”一声,电梯门在面前打开。
她抬起眼,刚要提脚进去,却被轿厢明亮灯光下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靠……时诺,你在跟我演电梯惊魂吗?”
她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魂魄都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电梯内的时诺同样表情诧异,他外头只匆匆披了件大衣,里面还是睡服,头发凌乱,惫色难掩,看起来是刚从睡梦中起来的。
他抬手挡住电梯门,防止它自动合上,从头到脚端详了冬晴一遍,叹气问:“你没事?”
冬晴一
边走进电梯,一边反问:“我有什么事?”
“那为什么给我发了一串看不懂的消息。”时诺按下女性向导宿舍楼层的按键,扭头冷飕飕地问。
额……
冬晴心虚地火速打开光脑。
果见屏幕还停留在“联系人时诺”的界面,并且自己在四分钟前,给对方发过去了一长串的乱码。
“不好意思啊,应该是不小心误触了。”冬晴摸了摸脖子,讪笑着解释。
难怪他这个点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这里,冬晴想,没有直接一通紧急求助电话过去已经是万幸。
时诺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晚上的,突然收到她那一串摩斯密码似的消息,他一边申请权限查她的定位,一边还要关注她的健康系统。
好在生命体征没有任何问题,定位也变化个不停,时诺甚至猜测她是不是梦游了。
于是二话不说,披了件外套就下来找人,生怕她出个好歹。
结果说是误触。
他低头揉了揉鼻根,问:“这个点才回宿舍?”
冬晴警惕地转了转眼珠子,觉得有必要自证一下清白,万一明早跑到精神屏障建筑室,发现门口贴着“天黑前没下班的人不准入内”怎么办?
她打着哈哈道:“没有啊,我早就下班了哦!是瑞尔心情不太好,我……我去安慰了他一下!”
时诺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
冬晴背向后靠去,抵在电梯厢内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盯着显示屏里不断上滚的数字,一时无话。
她其实很想问问时诺,一个向导和两名哨兵进行精神链接,这也是正常的吗?
但已经得知精神链接等同于夺人清白,这种话题她又怎么可能开得了口,会被当成职场骚扰的吧。
于是在狭窄的沉默中,她换了另一个可以友好探讨的话题:“我有点想法了,关于哨兵训练污染的事儿。”
“需要我做什么。”时诺没多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
冬晴认真思索起计划的雏形,最后摇头:“应该得先去找二席,后面有要你帮忙的地方我再来找你。”
她话音落,电梯门刚巧打开,于是大步朝外面走去。
转身要和时诺招呼告别时,竟发现他好像要跟出来,慌忙摆手:“不不不、不用送我!就这么点路,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完,也不给对方答复的机会,“啪”一声就从外面按了关闭厢门的按键。
时诺在两扇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间淡淡地盯着她,最后无可奈何地留下一句“晚安”便被电梯送离。
第34章
第二天,冬晴又起了一大早,跑到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地捣鼓出了一份还算像样的项目计划书。
怎么说也是要去赢得二席青睐的东西,她不敢瞎糊弄。
虽然先前得过莫甘娜的一张口头支票,但真到了要去兑换的时候,冬晴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她将几页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看得几乎有点儿晕字。
索性靠回座椅上,仰头长呼出一口气,目光散漫地盯着天花板。
身为公司骨干级别的女员工,她从来不敢坐下跟女领导喝一杯,因为害怕看见女领导深邃的眼。
女领导的叹息是女人这辈子最恐惧听到的东西,而女领导的赞同,是女人这辈子最想听见的称赞!
她忽然打了鸡血似的从座椅上站起,“咻”一下,动作帅气地抽走桌上的文件。
随后给二席提前发了条要去拜访的消息,大步朝外走去。
“叩叩”两声,冬晴敲响二席办公室的大门,等到里头传来一声干脆的“进”,她才打开门,探头探脑地进去。
其实,在看到实物之前,冬晴对这位激进派老大的办公室做过一些幻想。
毕竟保守派最高席位的办公室是那种风格的……
就很难不让人怀疑,激进派头目的办公室墙壁上会不会挂满各种型号的狙击大枪。
一言不合就开始“突突突突”。
显然,那种东西并没有出现在冬晴的视野里。
眼下的世界不是冷兵器时代,更不是热兵器时代,而是魔幻至极的人肉兵器时代。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莫甘娜的办公室,发现装潢十分低调,冷淡得很有逼格,这让她莫名觉得脸上有光。
冬晴谨慎地走到莫甘娜对面坐下,将手里的精简版项目书推过去,青涩得像个女学生:
“二席,这是我针对哨兵训练导致污染失控一事想的一个改善方案,您过目。”
莫甘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许久,似乎诧异于她行动的迅速。
事情是昨天才出的,那个污染失控的哨兵都还没从昏迷中醒过来,冬晴就已经在没有任何人明示的情况下,把解决方案给想好了。
甚至还是个可有可无、模棱两可的问题。
秦里代表的保守派态度十分明朗——训练加重污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必改动更不要改动,优胜劣汰,扛不住的就自生自灭去吧。
而代表激进派的莫甘娜是给了她一点暗示,但含糊其辞,怎么理解都行。
反对的声音强烈,支持的声音几近于无。
若是精明点的人就该知道,此刻得拖。
如果事情不重要,那么拖着拖着,大家就都忘却,不用白费功夫,不会自作多情;或者事情重要,需要得到解决,那就拖到支持的人给出明确的态度,有了靠山,才不至于一个人摸黑,摔狠跟头。
所以,这件事情到头来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都捞不着好。
但偏偏冬晴做了,还是迅速而坚决地做了。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大义凛然的神色,只有作为一个女员工对于得到女领导赞同的渴望!
莫甘娜收回视线,快速地翻阅起桌上的文件。
那速度,一目十行都追不上。
看完她问:“所以你需要什么?”
冬晴的眼角有一瞬的抽搐,她觉得二席很可能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计划书看进去。
她的需求,被她在开头结尾各提了一次,还用格外大的字体高亮标了出来。
白瞎她细腻的小心思。
冬晴如实说:“需要一间面积越大越好的空室,最好是在哨兵区的。”
莫甘娜闻言转向手边的工作全息,操作了两下便道:“好了,哨兵区E1706是间空室,权限开给你了。”
这下轮到冬晴一愣。
就……这么解决了?不多问她点什么吗?
这种“我虽然不太懂你的方案,但放钱放权绝不会手软”的态度,让她感到无比熟悉,并且顿时想起一个人——
甲方妈妈。
这个联想让她不由鼻头一酸,从座椅上站起,闷闷地道了声谢,就赶快离开去办事了。
二席批给她的空室面积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但闲置已久,落了不少灰,冬晴在里头简单观望了一圈。
这间空室处于来往人流较多的地段,冬晴如今也是白塔里十分响当当的人物,刚出现在哨兵区时就引起了不少注意,此刻更是有大帮凑热闹的哨兵趴在窗户外,想看看她来做什么。
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拍了拍窗户,冬晴听到动静一转头,猛然看到窗外乌泱泱的一大片脑袋。
大多数是她净化过的B级哨兵,能说上几句话,她朝他们友好地露出个笑,走过去把空室的大门拉开。
带头敲窗的哨兵立马挤到门口,大大咧咧地问她:“冬晴向导!你在这里做什么?”
冬晴回头看了看室内,含糊回答:“嗯……我打算建个休闲娱乐的场所。”
休闲?娱乐?
哨兵们不太明白,但哨兵们热心肠。
立刻七嘴八舌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瑞尔和赫尔曼已经被她差遣去高层议会的仓库里拿各种材料,正好没人收拾这间空室。
冬晴想了想,很快高兴地笑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们帮我打扫一下卫生吧!”
里头落灰太久,随手一抹就尘屑飞扬,冬晴鼻子敏感,索性跑到室外躲懒,隔着窗户进行监工。
为了完成冬晴下达的任务,这些哨兵也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没有趁手可用的工具,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各自放出
精神体。
毛发蓬松的动物用尾巴清扫地面,皮肤光滑的爬行动物清理墙壁上的污渍,天花板之类的高处则由飞禽负责,还有些体型特别小的,就自觉滚到死角里,蹭了一身灰再出来。
总之,室内的场面真是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冬晴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看见北极熊和长颈鹿共处一室。
等哨兵们吵吵闹闹地把卫生打扫完,瑞尔和赫尔曼也扛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冬晴远远地看见两人,就先让其他哨兵自行散去,然后小跑到他们身边,从一人手中接过一只小袋子。
她走到门前,用肩膀把虚掩着的大门给撞开,领着两人进去,看到焕然一新的室内,十分满意。
“姐姐,我们还要做什么?”瑞尔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走到冬晴身边,和她贴得极近,手指都快勾在一起。
冬晴却恍若未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蹲下,从两人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一卷长绳。
她一边丈量,一边用长绳将室内划分成了三块区域,垂眸思索着什么。
缓解压力这事儿,既然不能从工作时长的源头上解决,就只能在休闲娱乐上动动脑筋。
所以,冬晴决定在这个连五子棋都没有的地方改造出一间娱乐室,让广大的白塔人民真正懂得游戏的乐趣。
至于能有多少成效,她暂且无法预测,但先做了再说。
她在策划项目书时想了很多的休闲游戏,最后从中挑选了三个最容易实现的——
分别是球类、棋类、牌类。
球类则包含羽毛球和乒乓球。
“瑞尔,你把网拉到这里来。”
“那边那几张桌子抬到这里,然后在桌子中间横着把那张小网拉起来。”
“球拍你照着我的图纸做,材料我标在上面了,糟了!忘记去找精神体是大鸟的哨兵薅几根羽毛了……”
冬晴指指点点地把球类区域简单布置完,随后着手准备起棋类。
棋子和棋盘的准备工序比较复杂,她委托给了时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实物。
于是轻车熟路地抽出纸笔,寻了块垫子席地而坐,对傻站在一旁的赫尔曼招招手:“快过来,我教你玩飞行棋、跳跳棋、斗兽棋!”
闻言,赫尔曼便走到她对面坐下,看她又在白纸上津津有味地画起各种乱七八糟的棋盘,再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小圆片作为棋子,接着双眼放光地盯着她,一副阴险狡诈、满脸写着“太好了,我又能欺负新手了”的表情。
而赫尔曼不愧是和冬晴在五子棋一道上平分秋色的棋类大师,没玩一会儿就将规则全都熟记于心,还能在冬晴试图仗着他不懂,想要偷偷耍诈时,默默按下她蠢蠢欲动的手。
培训出这样一位宣传大使,冬晴便能放心地去制作各种卡牌了。
她趴在垫子上,将剪裁的工作交给闲下来的两人,自己拿着各色的笔在卡牌上描摹图案。
光是一副扑克就有整整五十四张,再加上冬晴特别喜欢玩的UNO和德国心脏病,不仅考验她的耐心,更考验她的画功。
画到扑克里的大小王时,她实在没办法,干脆直接一张写冬晴、一张写艾拉。
在瑞尔和赫尔曼疑惑的目光中,冬晴自我安慰:我是大王,系统妹妹是小王,这没毛病。
等准备工作全部结束,外头的天已经渐渐要黑了,冬晴将室内的大灯全部打开,一手一个地把两人拽到球网边上:
“你们快拿上球拍,我拍点照宣传宣传!”
瑞尔和赫尔曼似懂非懂地照做,但由于当模特的经验不足,一直被冬晴训斥。
“哎呀你们两个不要那么僵硬嘛!兄友弟恭一点,起码笑一下吧?”
“瑞尔不要盯我镜头!赫尔曼……算了你还是先别笑了,有点瘆人。”
“这张还不错,你们再去拿着扑克牌摆拍一下。”
“赫尔曼,把牌堆最上面写着我和艾拉名字的牌藏到底下一点……”
“可以可以,非常上镜。”
三人渐入佳境,拍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冬晴的光脑存储里顿时多了数十张两人的照片。
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席地坐下,挑选一番,又大张旗鼓地跑上了论坛。
这个点正是大家吃完晚饭,各自回宿舍休息的时候,冬晴手指一点,就毫无负担地将帖子发了出去。
[匿名]:大家快看!赫尔曼哨兵和瑞尔哨兵这是在做什么?
第35章
引人遐想的标题,高清的独家照片,匿名账号一出手,论坛便瞬间被引爆。
帖子下的评论数量一时激增,冬晴看得眼花缭乱,根本回复不过来。
“赫尔曼赫尔曼,你快帮忙回复几个。”
瑞尔还在整理方才为了摆拍弄乱的卡牌,冬晴只好抓赫尔曼帮他打黑工。
“嗯,要回复什么?”赫尔曼乖觉地用光脑打开论坛,扭头问她。
冬晴的十指都要抡出火星子了,抽空答道:“就说平时可以来哨兵区E1706的娱乐室放松心情之类的,懂吧?”
“嗯。”赫尔曼应了一声,随后便沉稳地投入客服行业。
这边冬晴正变着花样地在评论区给娱乐室植入软广,夸得那叫一个引人入胜、天花乱坠。
她觉得效果应该到位了,于是歇了手,重新往上翻了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雇佣的专属客服、棋类大师赫尔曼,正宛如人机般,一视同仁地给所有人回复同一条评论。
有人问这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用的,他回复:平时可以来哨兵区E1706的娱乐室放松心情。
有人问瑞尔和赫尔曼手里拿着的纸牌怎么玩,他回复:平时可以来哨兵区E1706的娱乐室放松心情。
还有人问冬晴向导为什么总是用匿名账号发帖,他还回复:平时可以来哨兵区E1706的娱乐室放松心情。
冬晴看得额角狂跳,一把扑上去,拦住了赫尔曼还要继续打字的双手。
她皮笑肉不笑地劝道:“可以了可以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不管怎么说,在他们这样软硬兼施的广告植入下,娱乐室的名声好歹是打出去了,冬晴已经能够预见明日此处的盛况。
她心情大好,拍拍屁股站起身,把脚边的垫子卷起来,竖立到墙边,对另外两人道:“好了,今天的任务圆满结束,都回去休息吧!”
瑞尔闻言“噌”一下站起,蹭到她身边,小心地勾住冬晴的几根手指,低头说:“姐姐,我送你回去吧。”
冬晴正要笑着答应,另一侧的手腕倏地也被人握住。
她诧异地扭头看去,发现赫尔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此刻正垂眼盯着她,表情和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我送你回去。”
冬晴瞬间木然。
什么情况?俩狗较劲?这要怎么办?总不能说一起吧?
她心里正在考虑权衡,瑞尔却小动作不断地用指尖在她掌心里磨蹭,轻得像是有虫子爬过。
冬晴觉得好痒,猛然握拳,将瑞尔的手指也攥进了手心里。
得到这样一个像是被选择的动作,瑞尔露出窃喜的神情,默默靠她更近,看起来仿佛和她牵手并肩。
算了算了,冬晴想,亲过的得负责。
于是她抬眼,对眼前的男人歉疚道:“赫尔曼,你先回去休息吧,瑞尔送我就行。”
赫尔曼也许算不上多识趣,但绝不是会在此刻纠缠的人。
他放开了握着冬晴的手,眸色不明地说了声“好”,随后没什么留恋地转身离开。
让谁送自己回去,这种选择在冬晴眼里完全算不上事儿,可看到赫尔曼独自远离的背影,心里还是涌上莫名的心虚。
真是的。
她抬手不自在地揉了揉后颈,拉着瑞尔往外走:“把灯关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瑞尔任由冬晴牵着自己,手指动了动,调整到一个回握的姿势。
“咔哒。”
几盏大灯被关闭,室内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一些光亮,勉强能视物。
冬晴小心地带着他往门口的方向摸索,生怕撞上什么东西。
触碰到门把手的前一秒,瑞尔握住冬晴的手用了点力,将
她扯着转了个身,面对自己。
黑暗之中,冬晴背抵在墙壁上,心里“咯噔”一声,似有所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瑞尔便低头来啄她的嘴角。
一回生二回熟,经历过试探和不断地被应允、纵容之后,瑞尔的胆子已经很大,他知道冬晴不会轻易对他生气。
而他迫切地想要和她产生精神链接。
虽然姐姐给过不会丢下他的承诺,并且眼下也不是个完全正确的场合,但他真的等不了了。
他不知道以后再说是多久以后,他只知道,白天看到姐姐被一群陌生的哨兵围在中间时,他的理智轻易地就游离了。
必须要快点在姐姐身上留下点气息,或者求姐姐在自己身上留下些什么。
不然……不然谁也不知道,他是姐姐的。
吻越来越急促,冬晴仰着头,一只手还和瑞尔牵着,另一只手则支撑着墙壁。
精神体被放出,边牧在两人脚边打转。
小狗蓬松的毛发蹭得冬晴心痒,她感受到它毛茸茸的尾巴正隔着裤腿,有节奏地在她脚边一扫一扫。
没一会儿,边牧就觉得不满足,漂亮的尾巴灵活地溜入裤管,贴着肌肤缠在她的腿上。
冬晴被那小狗逗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伸手握住瑞尔的小臂进行制止:“瑞尔!别在这儿链接!”
瑞尔很听她的话,立刻便停下所有动作,边牧的尾巴依旧缠着她,只是不再晃动。
姐姐这次没有拒绝她,姐姐只是想换个地方,不要惹姐姐生气。
“那我们去哪里?”瑞尔低声询问,又道,“姐姐,你的静音室好远。”
哨兵区和向导区确实隔了不少距离,两人又都在准备精神链接的状态,不适合走太远。
冬晴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真是要被搞疯了,这儿明天还要来很多人呢!
缠在她脚踝上的那条尾巴存在感太强,她咬着唇像是在下决心,最后闭了闭眼,彻底放弃挣扎。
冬晴握在瑞尔小臂上的手改成了拍一拍的动作,脚尖也轻轻地碰了碰边牧的身体,自暴自弃地吐出三个字:“继续吧。”
得到指令的小狗像是和主人分别许久后再次闻到熟悉的气味一般,狂热地扑了上来,湿润的鼻子不停地嗅着她。
由于兴奋而微微战栗、稍显炸毛的尾巴,在她两腿间亲热地扫着。
它甚至还吐出狗舌头,用舔的动作来表达自己对人类的喜爱。
冬晴自然有些招架不住一条中型犬的热情,堪堪攀附在瑞尔的肩臂上。
她的精神力如流水般自然地离体,感应到瑞尔有些严重的污染气息,迅速包裹上去,渗透着进行净化。
瑞尔头一次觉得净化是这么令人舒心的事儿,所有压藏在内心深处、会让他感到郁闷、低落、痛苦的褶皱,都仿佛被一只手温柔地抚平了,不留一丝痕迹。
他的脸埋在冬晴发间,姐姐的香味似乎愈发迷人。
环绕在她腿间的狗尾巴依旧没有停歇,瑞尔的精神图景被打开的瞬间,毛茸茸才失神地停顿了一瞬。
精神力带着她进入新的世界,冬晴这次知晓,这大概是瑞尔的精神图景,于是没有过分慌乱,甚至通过虚无的意识四处摸索了一番,竟很快无师自通地找到了出口。
等视线重新清明,她确实感觉到,自己和瑞尔之间,似乎有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链接。
“姐姐。”
边牧已经餍足似的在边上趴下,瑞尔伏在冬晴肩头,小声喊她。
冬晴被这撒娇般的一声喊得心里熨帖,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姐姐。”瑞尔又小声嘀咕。
“我在呀。”冬晴傻笑一声,宣布道,“瑞尔,我们精神链接了呦。”
“嗯。”瑞尔依赖地蹭着她,又喊一遍,“姐姐。”
两人相拥了没一会儿,冬晴就急着要走,拍了拍瑞尔的背道:“很晚了,先各自回宿舍,我们明天再见好吗?”
瑞尔不舍地把她抱得更紧,撒娇耍无赖:“我还不想和姐姐分开。”
冬晴面露难色:“但是我得回去……给自己清理清理。”
“那姐姐你把我一起带走。”瑞尔说。
冬晴没法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娱乐室,开窗通风后,偷鸡摸狗地把人塞回了自己的宿舍。
一路上做贼心虚,好几次错把路边的盆栽看成了人影,没少受惊吓。
好在时间已经不早,白塔人民也没有夜生活的习惯,两人最后还是平安抵达。
把瑞尔在沙发区域安顿好,冬晴赶紧跑去浴室洗澡,身体浸入提前放好的热水里,瞬间洗去一天的疲惫。
她在浴室里待得有点儿久,特意在里面换好睡衣,推门走出去,带着一身氤氲的热气和香氛。
不料瑞尔正蹲在离浴室五步远之外的地方,像条蜷缩起来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方向。
冬晴用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大步走去把人拉起来,小心地踮脚拥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前,打了个哈欠问:“你都不困吗?快回宿舍睡觉吧。”
瑞尔弯下腰,更深地将她拥进怀中,连语调都透出一股说不上来的缱绻依恋:“姐姐,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我可以睡在沙发上。”
冬晴怔愣片刻。
如果这个请求是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的,她必然会一巴掌过去,怒骂其随地耍流氓。
但偏偏是瑞尔……
冬晴立刻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然后万分严肃地——
考察起沙发的长度。
她一边用手臂比划,一边比较瑞尔的身高,认真发问:“这里能睡下吗?会不会太窄了?要不我给你打个地铺吧?”
瑞尔抿唇笑起来,当即躺到沙发上向她展示:“能睡得下!”
这下冬晴放心了,找了一套洗漱用品和宽松的睡衣给他,叫他先去浴室洗漱。
然后又翻出一块毛毯扔在沙发上,给他晚上盖着用。
她左右看看,没发觉有什么缺的,将就一晚不成问题,便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小灯,自己先回床上休息了。
浴室里的水声催人入眠,等瑞尔洗漱完出来时,冬晴已经半梦半醒了。
她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呢喃:“瑞尔,快去睡好,我要关灯了……”
沙发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瑞尔柔声道:“姐姐,晚安。”
冬晴伸手勉强够到开关,“啪”一声,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连再给瑞尔道声“晚安”的力气都没有,她彻底睡了过去。
第36章
翌日,冬晴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下意识朝沙发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一小方毛毯被整齐叠好,摆放在上面。
这么早就走了?
冬晴捋了把头发,稍微清醒了些,视线左右看看,发现左侧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份早餐。
杯装的豆浆下面还压了一张字条,估计是瑞尔留下的。
她拿了起来,看清上面的留言:姐姐早上好!记得吃早饭!我先去娱乐室帮忙了!
对,娱乐室。
经他这么一提醒,冬晴的睡意也全跑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一气呵成地掀被起床,冲进卫生间里洗漱。
慢悠悠地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时,冬晴正好抵达娱乐室所在的楼层。
白塔办公室的静音效果都做得格外好,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声音泄漏,她还以为是因为里面没什么人。
直到走到窗外,才被室内的景象生生吓了一跳。
这何止是人多?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节假日的西湖!
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人头。
那几张原本是用来双打的乒乓球桌两侧,各自站满了四到五组的人,圆滚滚的塑料小球在桌上飞舞,早已没了章法,根
本就是看到哪个打哪个。
一旁的羽毛球场地也是同样的状况,数十只羽毛球在半空中来回穿梭着,叫人眼花缭乱。
冬晴一时很庆幸自己昨天没偷懒,反而异常勤快地做了很多备用的球和球拍,真是没想到,竟然全派上了用场。
再看另外半边的益智类游戏场地,最中心席地而坐了一些正在打牌或下棋的哨兵,而在这些人之外,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旁观的人。
他们不懂什么叫作观棋不语,站在了谁的身后就像是给他下了注一般,一个个全激动地当起了军师,手指恨不得戳到人脸上去指挥。
冬晴看得哭笑不得。
她本打算就此默默离开,反正看到娱乐室在正常运作她就放心了。
却不料正趴在地上教人下棋的瑞尔像是装了雷达,在她迈开脚步的前一秒,忽然抬头朝窗外望来,直直和她对上视线。
周遭的不少哨兵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站在窗外的冬晴。
他们惊喜又热情地冲她挥手,几个离门近的哨兵更是直接帮她把门打开,站在门口欢迎她的到来。
这下彻底没办法,冬晴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娱乐室是冬晴向导主张建立的,这已经是哨兵们的共识,此刻看着她,就像是见到了崇拜多时的偶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炽热视线盯着,冬晴实在压力山大。
跟开见面会似的,她一一和身边距离较近的几人打过招呼。
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一旁的赫尔曼身上,他正和人一起玩德国心脏病。
冬晴其实还挺想玩这个卡牌游戏的。
她的视线甫一停留,众人便立刻极有眼力见地各自退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这待遇……冬晴自己看了都牙酸。
她小步走去过,原是打算等他们这一局结束,自己再插个队。
但冬晴现在是什么身份?说是哨兵们心中的天仙神女也不为过。
正在游戏中的四人默契地停下,除了赫尔曼以外,另三人都抢着要给冬晴让位置,仿佛是什么天大的殊荣。
隔着人群,瑞尔看着不远处那热闹的一幕,神色一点点冷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目光缓缓移动,和赫尔曼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那人的冷度和旁人比起来,向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但瑞尔这一次却没有率先转移视线,他固执地与其冷硬地对峙着,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是针锋相对的气氛。
直到身边的朋友有所察觉,拽了拽他,提醒道:“别走神啊,我还没学会呢。”
瑞尔这才堪堪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继续教人下棋。
赫尔曼也捻了捻手里的卡牌,漠然地将全部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场景。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冬晴并不知情,她早已沉浸在被哨兵们拼命恭维的尴尬、害臊和一点点感动里,顺势坐下一起玩游戏。
德国心脏病的规则很简单:每人面前都会有一叠倒扣的卡牌,卡牌上画着数量各异的某种水果,水果图案共有四种,玩家需要按照顺序依次掀开卡牌,如果场上出现的卡牌中,某种水果数量总和刚好是五,则玩家按铃,最先抢到铃的人可以拿走所有已经翻开的水果牌。
这种考验反应力的游戏最为刺激,冬晴紧盯着场上所有人翻牌的动作,注意力高度集中。
偏偏右手边的年轻哨兵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也不知是分散她注意力的战术,还是单纯比较健谈。
哨兵:“冬晴向导,他们说娱乐室里的所有游戏都是你想出来的!你怎么这么厉害!”
冬晴紧盯着正在翻牌的赫尔曼,双手蓄势待发,敷衍地答:“哈哈,这些不是我发明的,不过非要说的话,在这里也算是我发明的。”
有点绕,年轻哨兵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继续聊:“还有,冬晴向导,这个游戏为什么叫……德国心脏病?德国是什么?”
场上四人一连已经翻了好几张牌,但还没出现可以按铃的状况,冬晴一心难以二用,差点误按了铃铛,好在最后关头止住了手。
“德国……德国……”冬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干脆道,“你也可以叫这个游戏白塔心脏病,就是个名字,没差。”
“还有还有!”年轻哨兵简直没完没了,“冬晴向导,你为什么喜欢在论坛上匿名发帖,是因为这样比较神秘吗?”
冬晴听见这个问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一边想,一边翻开手里的牌——
四个草莓!!
她记得赫尔曼刚刚翻了张一颗草莓的!
电光石火之间,冬晴潜能大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拍向铃铛。
“叮!”
一声清脆利落的铃声。
然而,中心的桌铃之上,交叠着放了两只手。
冬晴最先拍铃,尚且还没来得及高兴,手背上就又覆了一只大掌。
她诧异地抬眼朝对面看去,那只手掌的主人却只是低敛着眸,神色淡淡地盯着两人手下的铃铛。
赫尔曼的脸上没有慢人一步的懊恼,维持着盖住冬晴的手的姿势,很久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看起来冷冰冰的,像块千年冰山上掉下来的冰块,但手掌却出乎意料的温热,还有种磨人的粗糙。
冬晴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松开,于是主动将手收了回来。
磨蹭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再次碰到了铃铛顶端的按芯。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四人之间流转,仿佛磕在了某一根心弦上。
冬晴把手放在身侧,悄然握了个空拳,手背微微发烫。
“冬晴向导!你反应也太快了吧!”
年轻哨兵大概是真的话痨,方才的注意力全在闲聊上,等铃声响过后才注意到局势变化,此刻正崇拜地赞叹。
刚刚那个话题被打岔,就此揭过,冬晴松了口气,无奈地笑道:“玩这个游戏要认真,别分散注意力了。”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抬眸瞄了对面的赫尔曼一眼,见他神色无异便也没再多想,拿过桌上已经翻开的卡牌,继续下一局。
之后几把四人有赢有输,最终反倒是那个年轻哨兵一路高歌猛进,成了手里卡牌最多的人。
冬晴托着腮,看他兴高采烈地打乱刚赢下的卡牌,目光悠闲地晃到了赫尔曼身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赫尔曼同样抬起了脸,没什么表情地回视她。
是巧合吗?冬晴想,好像每次她按铃的时候,赫尔曼总会精准地跟上,然后覆盖住她的手。
甚至好几次被别人抢先,冬晴伸手慢一拍时,赫尔曼也会在她之前先把手垫过去,似乎等着她来触碰。
到底是在看牌还是在看她?
冬晴撇了撇嘴,目光并不十分友善地偷瞪了赫尔曼一眼,后者恍若未察,手指在面前的卡牌上百无聊赖地轻点着。
最终年轻哨兵赢得游戏胜利,玩嗨了地嚷嚷着再来一局。
冬晴还有工作,正打算先行离开,身旁突然传来清亮的嗓音:
“姐姐,我要去训练了,能跟你一起走吗?”
冬晴闻声诧异扭头,发现瑞尔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此刻弯着腰、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盯着他。
“好啊。”冬晴拉住他的手站起来,让身后离她最近的那名围观哨兵来补空缺,和众人挥手道别,“你们好好玩,我先走啦!”
室内顿时掀起一阵依依不舍和冬晴告别的声音,她羞涩笑过,带着瑞尔一起出了娱乐室。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刚赢了一局的年轻哨兵心思大多还在游戏上,主动洗牌发牌,打算开始时却发现赫尔曼盯着门口的方向有些出神。
说实在的,他们这群年纪小的,其实都有点怵这位第二小队的队长,平时在训练场偶遇都是要低头噤声默默路过的那种。
他不确定地出声试探:“那个……赫尔曼队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赫尔曼因此回神,淡漠地看了眼面前已经分发好的卡牌,果断起身:“你们继续,我去训练了。”
年轻哨兵们看着他默默离开的伟岸背影,心中边鼓掌边佩服:不愧是赫尔曼队长,自制力恐怖如斯!
相较之下他们真是自惭形秽!还有什么脸面接着玩乐……
算了,再
来一把再说。
第37章
娱乐室成立才三天,名声就响彻了整个白塔,每日的人流量大到冬晴恨不得靠卖门票发家致富。
当然,她也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那么做。
事情虽尚在试验阶段,但也逐渐步入正轨,冬晴总算能把重心重新放回日常工作上。
这天一大早,她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往哨兵区的方向走,而是电梯直达顶层,去精神屏障建筑室里传输精神力。
刚出电梯门,远远就瞧见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穿着宽松的卫衣外套,宽肩窄腰在柔软的布料下隐隐绰绰。
冬晴瞧见熟人,大步上前打招呼:“嗨,时诺向导!早上好!”
时诺没料到她会突然从身后窜出,此刻稍显惊讶地侧头盯着她,看她双眼发亮、活力满满的样子,也不由弯了弯唇道:“早上好。”
两人一同进了精神屏障建筑室。
冬晴如今来这儿简直跟回家似的。
她先是没什么正型地绕着两根传输柱遛弯巡查,确定没有损坏痕迹后才站到其中一根的边上。
负责普通居民区防御屏障的传输柱被属于冬晴的精神力包裹着,从内到外,通体泛着浑然的莹绿色光芒。
她一面伸手继续传输精神力,一面在心里满意地想:普通居民区真的被我养得很好。
工作的过程极度消耗身体,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分散注意。
时诺比她早一些结束,便静静地在一旁抱胸看着她。
被两道警告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冬晴顿感压力倍增,不敢有任何造次的小心思,在时诺出声提醒她之前,自觉地收了手。
“保守派那边对娱乐室的事情很不满,估计没几天又要闹事了。”时诺说着打开建筑室的门,回身等待冬晴和他一起离开。
冬晴正谨慎地再次检查传输柱的情况,闻言不太在意。
毕竟这两天的早会上,那帮人可没少明里暗里地找她麻烦。
她仰着头绕着柱子走了两圈,随后跟在时诺身边离开了建筑室,无奈道:“他们要是不找事才真是奇了,不过没关系,我干这事之前向二席报备得很充分,他们说不过我的。”
时诺垂眸看着她。
冬晴说话时表情总是很生动,讲到不满处就撇嘴,说到得意处就挑眉,情绪全写在语气和脸上,让人很难不被她所感染。
时诺盯得有些入了神,她的话也没有再听,忽而道:“脸上好像长了颗痣……还是粘了脏东西?”
冬晴被他话题的跳跃搞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时诺伸手点了点他自己的眼下。
“哪儿?这里吗?”她也跟着用手指蹭了蹭右眼下方的位置。
见冬晴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手指快把半边脸都蹭红了,却总是擦不到正确的位置,时诺喉结轻轻一滚。
垂在身侧的手臂倏地抬起,手掌温柔地叩住她的半边脸颊,食指和中指卡住她下颚的位置,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眼下的一块细腻的肌肤上划过。
“这里。”他嗓音里有很不常见的低沉。
冬晴霎时愣在原地。
时诺的手修长漂亮,触感温润,和那些哨兵们粗糙的大掌比起来,简直像一块贴住她的美玉。
他动作虽无比轻柔,但又不是浮于表面,他是实实在在地捧住了她的脸,又实实在在地摸过她的皮肤。
冬晴的半边脸颊“噌”一下热了起来。
“擦……擦掉了吗?”
她双眼心虚地高频率眨了起来,却没有挣脱开他的手,音量都低了不少,弱弱地问。
“没有。”时诺彻底松开手之前,再一次蹭过那颗咖啡色的小圆点,感受到掌下的肌肤明显升温,弯起嘴角道,“擦不掉,应该是新长的痣。”
脱离时诺手掌的第一秒,冬晴立马扭头,假装忙碌地打开了光脑,对着屏幕照了照,果见右眼正下方有个黑点。
“还真是……”她兀自喃喃。
脸上新长了一颗痣。
冬晴认真地端详起自己的脸,这样的变化带给她一种奇妙而真实的感觉。
她更为深刻地认识到,这具身体是属于她的,所有改变——就像眼下的这一颗小痣,一切都是归属于她的。
她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里。
时诺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看到她对着光脑里自己的脸发了会儿呆,接着莫名叹出口气,脸上的红晕早跑没了影,转头正经对他道:
“我们走吧。”
时诺对她偶尔的无常早已习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陪着她一起进了电梯。
到达向导区两人办公室的楼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冬晴方要出去,抬眼看到了电梯外站着的人。
“二席?”冬晴诧异唤道。
莫甘娜乍然见到她也是愣了一瞬,随即一把将她拉出来,语速飞快:“来得正好,我就是来找你的。”
冬晴指了指自己,反问:“我?”
“对,我要调用一下B级哨兵的净化数据。”莫甘娜说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的样子,“你选的B级向导副组长那姑娘真够轴的,说什么也不肯把数据直接转给我,要我找组长或者部长取得同意。”
冬晴闻言默默和一旁的时诺对上一眼。
好巧不巧,一个B级向导组长,一个向导部部长,全都在这儿了,齐活儿。
自从冬晴加入高层议会之后,B级向导的大部分事务都逐渐转交到了石戚手里,每月末尾时才会整理汇报至冬晴这边。
同为高层议会的激进派,冬晴对莫甘娜自然十分信任,认为数据共享也合情合理。
但石戚并不明白其中派别关系,在她眼中,这是一个高层议会的哨兵跨级向她索要内部信息。
因此她做出了谨慎的选择,死板地守着规矩,把皮球踢到她的上司脚边,至于究竟是要射门还是要防守,她不多做揣度,全看冬晴的意思。
说曹操曹操到。
冬晴的光脑在此刻适时地震动了两声,她打开一看,发现是石戚整理好发来的数据。
[石戚]:冬晴向导,这些是二席要的这个月B级哨兵的净化数据。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
冬晴回复了“做得好”三个字,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大拇指。
她对石戚这个自己亲手选上来的副组长感到相当满意。
“二席,我回办公室就把数据发给你。”冬晴关了光脑,抬眼向莫甘娜承诺道。
有了结果,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莫甘娜撩了一把她利落的短发,冷酷地点了点头,重新走进打开的电梯厢里。
冬晴和时诺在原地目送她离开,随后一起回了办公室-
正如他们所料,娱乐室如火如荼地发展,保守派没能坐住几天,就再次发起了会议,想要讨伐冬晴的过格行为。
接到会议通知时,冬晴刚从精神屏障建筑室回来,坐在办公椅上吃早餐。
猛看到工作全息上弹出的会议提醒,她顿时没了胃口。
恶狠狠地最后撕咬下几口面包,用包装纸将剩余的团起来,暂且放在一边。
收拾了几份可能用得到的文件,没有多余的时间抱怨或发泄,冬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刚出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时诺靠墙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目光静静地投向她。
距离冬晴接到会议通知才过去不到三分钟,她肯定时诺没有等很久。
“走吧,去看看他们又想说什么。”冬晴在时诺面前站定,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语气显得疲惫。
“不用担心,掀不起什么风浪。”时诺平静地为即将召开的会议下了结论。
冬晴同样毫无不在乎,耸了耸肩道:“我没有很担心。”
比起保守派不依不饶但也翻不出新花样的纠缠,眼下更令她疑虑的,是时诺看向她的眼神。
那绝不是稀松平常的眼神。
是一种存在感极强,且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几乎要化作实质地在她脸上来回扫过了。
被他这么看着,冬晴无端又想起自己新长的那颗小痣。
目光变成他指腹细腻的皮肤,在她右眼下虚幻地揩过,这种错觉令她浑身一颤。
时诺一直都是看她的吗?还是只有今天这样?
是她从前迟钝得没有察觉,最近忽然开了悟,还是他变得不对劲?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冬晴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子,手背下意识蹭过右半张脸,直接发问。
时诺默了好一会儿,不答反问:“最近又没有好好休息吗?”
冬晴一愣,没想到他会把话题绕到这上面,触及他关切的视线,莫名觉得棘手。
摆了摆手打哈哈道:“就是正常工作和休息啊,好了我们快走吧,迟到太久可就要失去会议资格了……”
她推着赶着和时诺进了电梯,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和他单独待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冬晴竟然头一回感到了些拘谨。
是那种双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摆的局促。
冬晴觉得实在奇怪,这照理说是不应该的。
穿越过来的头一天,她就在时诺面前一头栽倒,天大的面子早丢过了。
后来他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奉承讨好、毕恭毕敬,常在他面前闹出笑话,那时也没有多么窘迫。
再到不久前,两人平起平坐,她对他更少了几分殷勤,只当关系不错的同事处理。
怎么忽然就……有点不一样了?
冬晴一时咂摸不出其中滋味,双手往身后藏了藏,摸着冰冷电梯壁,偷摸地往时诺方向瞄了一眼。
不料被逮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想要收回眼,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心虚,于是故作镇定地冲他尴尬一笑。
时诺见过她发自内心生动的模样,一眼就瞧出她那赝品似的讪笑,但没能猜出原因,只问:“不是说不紧张吗?”
“是不紧张。”
冬晴抿了抿唇,收了视线,低声辩解:“开会不紧张。”
她不确定时诺有没有听清后一句,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电梯门恰巧开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了出去。
时诺慢半拍地还站在电梯内,打量着冬晴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抬脚跟了出去。
第38章
冬晴如今已经适应了她在会议室里的VIP高级专座——
和不苟言笑的首席遥遥相望着,百无聊赖地用圆珠笔末端的按钮戳着头顶,然后再抬眼对上首席淡淡的视线,嘿嘿一笑。
态度潇洒得完全看不出她正在被人义愤填膺地指责为“白塔的祸害”。
“……你们知道现在每天有多少哨兵沉溺于娱乐室浪费时间吗?训练场和训练器械的使用率在这段时间里都大幅降低!”
“让哨兵疏于训练,等出任务了该怎么办?你们这是要把白塔逼上绝路!居心何在?!”
“况且十六席在成立娱乐室之前也未向高层议会申报,程序不合规,我要求立刻关闭娱乐室!”
三席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脖子涨红,看起来真是气得不轻。
他阴毒的目光从激进派的众人脸上扫过,最后久久落在冬晴身上。
身旁的保守派议员也在七嘴八舌地附和帮腔,控诉地看着十六席的座位。
反观冬晴。
她似乎有点走神……
仍旧机械地用脑门玩弄着圆珠笔里的弹簧,目光涣散地看着某处,眼皮一眨一眨,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她这种消极敷衍的态度更激怒了保守派的众人,离冬晴较近的几名激进派议员神色担忧,试图把她叫回神。
连首席都有些面露不悦,大概是认为她不尊重会议。
就在这时,莫甘娜淡定开口:“冬晴向导建立娱乐室的程序并不违规。”
说着,她拿出了一份资料推向对面的秦里:“事前她向我提交过完整的计划书,方案可行,风险评估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秦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面色难看又不屑地一把将那份文件移到自己面前,大致浏览了几页,很快又合上。
“那也应该由高层议会商讨后一致通过……”
“我在第一时间将计划书呈给了首席,最后面有首席的印章。”莫甘娜打断他道,“再者,我身为白塔二席,应该有支配一间空闲办公室的权力吧?”
秦里的脸又黑了一个度,他动作粗鲁急躁地将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果见莫甘娜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一个红彤彤的首席专属印章。
他在震怒的同时,朝首座上的男人投去了复杂的一眼。
激进派代表人的递呈,首席的同意,这份计划书确实是合规运行的,但……
首席的印章向来是要经过所有议员的商议后才能选择是否落下的。
而这一次,没有保守派的参与,那枚印章就提前出现了,这代表的不是整个高层议会的选择,而是他白塔首席的意志。
即便真的将娱乐室这件事拿到议会上来商讨,以激进派现在的人数优势,结果和眼下大概也没有两样。
但这看似可有可无的过程代表了态度。
没有这个过程,说明他们向来持中立立场、把握着高层议会平衡局面的首席,有了倾向。
这一点秦里最先想到,其余人自然也会慢慢明白过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末座那个无所事事的姑娘身上。
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改变的,自从冬晴出现在高层之后,这座架在白塔顶上的天平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倾斜。
会议已经在进行了,他也有充分正当的质疑理由,因此,秦里并没有在认识到保守派已成劣势后就退缩。
他继续道:“好,程序上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娱乐室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实打实的!你们难道要看着哨兵们堕落下去吗?!”
他不明白,莫甘娜怎么会放任冬晴去做那种荒唐的事情,不训练反而去玩乐?他们可都是脑袋掖在在裤腰带上的人!
莫甘娜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耐地轻“啧”了一声,将面前的最后一份文件甩了出去,警告道:“三席,调查数据时不了解全面是很不专业的行为。”
“训练场地和训练器械的使用率是下降了没错,但上千名哨兵中有多少没有完成每日八小时的训练标准?”
“他们只是将从前那些不得不消耗在训练场里的、多余的时间用在了娱乐室里,这有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哨兵日常训练的污染率下降了多少,预约净化室的频率下降了多少,向导的工作量又下降了多少,你了解过吗?”
“你以为白塔的存亡只有你们保守派最在乎吗?我提醒你们,不要因为恐惧狭隘了双眼!”
白纸黑字的数据摆在眼前,莫甘娜字字铿锵的拷问打在耳边,秦里嚣张的气焰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水,整个人霎时如同一盘死灰。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白脸唱完了,冬晴总算回过了神,清了清嗓,开始唱红脸。
好人嘛,总要她这种初来乍到、不怎么服众、看着好说话的人来当。
冬晴刻意缓和了声线:“作为白塔的向导,我建立娱乐室的初衷是减轻哨兵不必要的训练污染,减少向导的工作负担,恳请保守派不必将我们当做敌人。”
“娱乐室刚满一周,也感谢各位给了我一周的时间来验证,从数据上看,成效颇丰。”
“因此,我认为娱乐室是一条帮助哨兵和向导的有效途径,必须进行下去。同时,我也会根据哨兵们外出任务的情况对比,对这条途径进行谨慎地调整,并且不断技术升级,严格把控哨兵们的娱乐时长。”
“欢迎所有人的监督和建议。”
冬晴缓缓说完,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的笑容。
她大概能懂保守派的心理,不就是害怕自家小孩沉迷游戏,荒废学业,毁了一生?
但他们还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小孩要是逼得太紧了,也是会出大问题的。
担心游戏上瘾,那她装个防沉迷不就好了,劳逸结合,多大点儿事!
保守派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明显露出了动摇的神情,冬晴就知道这事儿八成妥了。
毕竟今天这场会议对她来说,顶多算个高层内部的舆论战。
实绩她已经做出来了,还做得很漂亮,没理由再中止她的实验,不过是再讲点好话,让保守派别再揪着她不放,多烦人讷!
“我想说的暂时就这些。”冬晴微笑着整理起了带来的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果见她抬眼和首席对视,胆大包天地催促:“首席,会议可以结束了吗?”
“其余人还有异议吗?”首席顺势问道。
经过莫甘娜那一顿炮仗似的输出,紧接着又体验了冬晴的软刀子,这下就算是成心看不惯激进派,想找他们麻烦的,也都不敢吱声了。
三秒沉寂,很好。
首席拍板定案:“那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娱乐室继续正常运作。”
冬晴这人,下班也许不怎么积极,但下会绝对是最积极的,首席那头话音才落,她就“噌”一下站起。
全场的注意力又聚焦到她身上。
她这才察觉出不大好——大家都还坐着呢!
主要是冬晴今天也没什么特紧急的工作,所以便硬着头皮杵在原地,尴尬地咳了两声,等激进派的同盟们也跟着站起往外走给她解围。
余光瞥到时诺正走向她,索性又等了几秒,和他并肩离开。
两人一起边走边聊,冬晴东扯西扯,没说上几句正经的,谈到几个哨兵时,她忽然道:“这两天好像都没看到赫尔曼,他们应该快要出任务了吧?”
时诺挑眉,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浮夸:“你不知道?”
冬晴莫名:“知道什么?”
赫尔曼又怎么了吗?
她随口猜道:“总不会又失控了吧?”
“猜得真准。”时诺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一想起赫尔曼那张死人脸就头疼,性子也像死人,于是语气跟着半死不活道:
“污染严重,拒绝净化,天天关着自己,我看离失控是不远了。”
其实较真地说起来,记忆中赫尔曼真正失控也只有冬晴刚穿过来不久的那一次,但大抵是因为他那张脸的缘故,冬晴总容易把他和失控联想在一起。
她想了想,问:“拒绝净化?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冬晴就觉得这个话题、这个场景,都有点熟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她也跟时诺讨论过赫尔曼的净化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赫尔曼讳疾忌医。
冬晴正笑着想说些什么,不料时诺闻言蓦然停下脚步。
他一手撑在身侧的墙壁上,转过身看她,意味不明:“为什么?你说呢?”
“我……”冬晴收了笑,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时诺朝她缓缓俯下身,双眼紧紧盯着她,晦暗不明。
四周没什么人,冬晴呼吸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脚跟,蹙眉说:“我怎么知道……”
时诺有些不依不饶,嘴角却还是淡淡勾着的:“冬晴,白塔内三名S级哨兵,现在有两名我都难以净化,你没有责任吗?”
“跟我有什么……”冬晴下意识脱口,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回去了。
她知道,跟她关系挺大的。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她也很无辜啊,再次理直气壮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是他们奇怪又烦人,你得去教育他们!”
时诺依旧盯着她,在冬晴紧张的神情里,忽然哼笑一声,直起身来,手掌在她头上快速地揉过:“逗你的。”
冬晴撇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有点热热的。
玩笑过后,两人接着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冬晴的话却忽然少了很多。
“下班之后我去看看赫尔曼吧……都要出任务了,不净化怎么行。”
“嗯。”时诺应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事给我发消息就好。”
第39章
白塔的天似乎黑得越来越早了。
冬晴整理完这几天的娱乐室数据,揉着后颈往窗外望去一眼,后知后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背靠在旋转椅上,闭了闭眼,用脚踮地,带着椅子缓慢地转了一圈——
头昏脑胀的。
再次睁眼时甚至看到了办公桌的重影,视野里一片模糊。
冬晴猛地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重新闭上眼,趴到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变得正常起来。
大概是真的累到了?
冬晴也不大确定,喝了口凉水醒神,又操起别的心来。
赫尔曼的事儿她还没忘呢。
S级哨兵的宿舍统一设在一个楼层,眼下游金和伊莱都不在白塔,整一层里估摸着就赫尔曼一个人。
那还挺适合他失控撒野的,冬晴在心里冷嗖嗖地想。
虽然脑子里讲着风凉话,但她离开办公室,往S级哨兵宿舍方向走的步子却毫不含糊。
一边走,一边将光脑调至和时诺的聊天页面,随时准备发起警报——一回生二回熟了。
一路静谧,这个点白塔内几乎没什么人还在活动。
耳边只有鞋子踩在地上的声响在空灵地回荡,冬晴一颗心莫名砰砰直跳,体内的血液都仿佛微微发凉。
直到站在赫尔曼的宿舍门前,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深吸两口气,脑子里只有三个鲜红的大字——
玩完了!
她是疯了吗?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神经大条?
她一个正值妙龄的美少女,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间点,跑到一个处于失控边缘的S级哨兵的宿舍门口?
为了看他那张明晃晃写着“毁尸灭迹专业户”的脸吗?!
冬晴很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此刻心里好像装了个菜市场,有无数的大爷大妈正在互相指着鼻子骂架。
没有留给她半点可以用来理智思考的空间。
她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按下门铃,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冬晴有些无措地靠进一旁的角落里,冰冷的瓷砖隔着衣服贴住她的皮肤,她烦躁地用脑门往墙上磕了磕。
怎么办?还是先回去吧?
不管怎么样,反正绝对不能敲门进去!
想清楚了这一点,冬晴便不再犹豫,甚至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无知的失足少女一命,心情轻松地转身要走。
与此同时——
背后传来“咔嗒”一声。
门开了。
冬晴僵在原地。
物理意义上的、手脚无法动弹的,僵在了原地。
菜市场里的大爷大妈颇为欺软怕硬,被这么一道开门声吓得噤若寒蝉。
冬晴的大脑才得以高速运转。
被发现了?赫尔曼应该不是热情好客到要请她进去坐坐的那种人吧?
怎么解释呢?就说她路过?但谁他爸的大半夜没事能来S级哨兵宿舍路过啊?!
冬晴一面内心上演着天人交战,一面僵硬地转过身。
不管怎么说,先say个hello准没错。
然而,等她完全看清背后的诡异场景时,魂都快飞出来了。
宿舍的大门确实敞着没错,但门口处看不见半个人影。
宿舍内没开灯,一片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到。
再加上走廊悠长……四下无人……
靠!!
这她要跟谁say hello去?
鬼吗?!
冬晴内心已经崩溃了,但又不能放着这鬼片般的一幕不管,总得让她瞧见人吧?
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抬脚往前走,表情煎熬:“赫尔曼?你在吗?怎么不开灯?”
槽!鬼片女主见鬼前是不是都这么念台词的?
冬晴谨慎地在他宿舍门前停下步子,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了两眼。
下一秒——
“啪。”
整个屋内的灯都亮了起来。
冬晴差点尖叫出声,被吓到地别过头,闭了闭眼,耳边响起赫尔曼粗粝的嗓音:
“进来。”
原来在啊……真是的,也不早说。
冬晴缓出一口,无奈地想。
她依言走进去,特意没关门,打算打个招呼就撤。
这是她头一回见S级哨兵的宿舍,内部条件好得有点夸张,跟五星级酒店似的,宽敞又洁净。
冬晴左右考察,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跟二席申请要一套这样的宿舍,住下她和艾拉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正这么想着,一扭头,和坐在沙发上的赫尔曼猝不及防地来了个四目相对。
赫尔曼脸色阴沉,眼神阴鸷,但冬晴见多了他这样子,也习惯了。
更为显眼的,是他嘴上戴着的、遮挡了从鼻子往下的半张脸的止咬器。
那么一个像铁笼似的黑色金属物件,戴在脸上用来囚禁他的危险性,看起来还真挺唬人的。
“那个……赫尔曼。”冬晴往门口的方向退了一步,嘴皮子忽然飞快,“我是听时诺说你情况不大好,所以想过来看看你,但没注意到时间已经太晚了,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真的抱歉,要不我明天早上再来看望你吧?”
她一连串说完,又往后退了一步,很希望赫尔曼能给她点反应。
然而后者只是阴恻恻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冬晴一边惜命地不断往门口的方向后退,一边玩笑般和他确认:“赫尔曼,刚刚给我开门的是你吧?”
今晚的事情已经很见鬼了,她可不想真的见鬼。
但赫尔曼依旧不理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带有杀气的眼睛,谁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操蛋。
冬晴在心里怒骂一句,乌龟似的往后磨蹭着,总算捱到了门口。
转身离开的瞬间,耳边落了一声距离极近的脚步声。
冬晴头皮一炸,耳边一道嗡鸣,随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侧的门“咔嗒”一声合上。
她反应迅速地调动起全身的精神力,感到有人要来握她手腕,万分紧张地先捉住了对方。
呼吸急促,冬晴的夜视能力很差,即便来人就在眼前,她也只能分辨出止咬器反射的金属光泽。
“你失控了吗,赫尔曼。”
她声线带着颤,精神力抵挡着对方隐约的入侵倾向。
赫尔曼能察觉她此刻的抵触,但她的手同样紧密地触碰着自己的手腕,脉搏在她的掌心里跳动。
“如果你离开的话,我会失控。”赫尔曼回答。
经历了先前的几顿吓,冬晴的情绪已经在临界点,如今身处黑暗,更是十分不稳定:
“你威胁我?”
赫尔曼察觉她握着自己的手多用了几分力,垂眸看她蹙眉的样子,平静地辩解:“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开灯。”冬晴说。
她很不喜欢和眼前这个不稳定因素待在黑暗中,这让她也有点无助和失常。
赫尔曼没有说话,更没有照她说的去做。
冬晴烦透了,她觉得赫尔曼在无理取闹。
“你到底要做什么?明知道污染严重为什么不去净化?在宿舍里坐等失控?”
她气愤的话刚出口,脖颈就轻柔地按上了一只手掌。
冬晴方才情绪被带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要干什么?掐她吗?还是……
赫尔曼握住她的脖颈,却没有用半分力气,大拇指靠住她的下颚,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冬晴顺着他的意思去动作,觉得还没到需要鱼死网破的地步。
“我到底要什么?”赫尔曼重复了一遍她的问句,音调很平淡,其中蕴藏的情绪却像是已经拉满了的弓,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他的指腹一路向上,从喉间抚到下颚,再到下巴,最后攀上嘴唇,在她的唇上用力碾过。
“我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冬晴看到赫尔曼的双眸里折射出了一点冰冷的光亮,就像他仍戴着的那个止咬器一样,是危险的象征。
她缓缓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身体轻颤了一下,吞咽下一口唾沫。
赫尔曼仍抵着她脖子的四指感受到了她喉间的一次滚动。
菜市场里的大爷大妈倒是都很讲礼貌地消失了,但冬晴脑子里还是一碗浆糊。
心里有面起雾的镜子,里头写着所有答案,她似有所感,却迟迟没有伸手擦掉那一层雾汽。
她觉得在这里,心里跟明镜似的并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轮到冬晴不说话,扮演那个无理取闹地装傻的角色。
赫尔曼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就没有再离开,时轻时重地按弄着。
“你对我好像总是不一样,为什么?是因为外貌,还是性格?”
冬晴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但也能听得出,这种特别不是特别的好,而是特别的坏。
她挣扎着张嘴,很怕吃到他的手指,含糊道:“我没有搞特殊。”
赫尔曼冷冷看她,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她就差在脸上写“我在狡辩”四个大字了。
他不理她,自顾自继续说:“我后来后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该吓你,是不是因为第一印象不够好,才让你躲着我。”
冬晴听完心想:你吓不吓我的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因为你不吓人的时候也很吓人,
“能做的我都做了。”赫尔曼终于放下按住她唇的那只手。
刻意的接近,保护她,陪着她,向她索要拥抱,给她做五子棋。
软的硬的、卑劣的、体贴的,他都试着做了。
“还要怎么做。”赫尔曼哑着声问,“还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你排除在外?”
事态朝着冬晴担心的方向在发展,她的心狂跳不止,又下意识想用和稀泥的方式糊弄过去。
她一只手伸到背后,握住门把手,勉强地笑道:“我保证,我保证一视同仁!今天真的太晚了,我先回……”
话到一半,手腕被赫尔曼拽住,一把拉到他身前,门把脱手。
赫尔曼垂眼看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冬晴,我要和你精神链接。”
第40章
冬晴大脑发懵,耳边是一阵一阵的嗡鸣。
她眼睁睁看着身前的人影压了下来,伸手抱住她。
冰冷的止咬器搭在她的肩上,细小的金属零件硌得她骨头生疼。
此后便再没有动作,似乎是在等她的答复。
而冬晴已经在心里喊了一万遍的“你先等等”。
精神链接,这四个甚至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字眼。
她现在已经能在潜意识里将其和某种亲密行为划上等号,由此回顾自己的两段精神链接史。
和游金,是试图打破自我底线的冲动,和瑞尔,是对小狗的喜爱和安抚。
要是和赫尔曼,那就是……
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冬晴整个人思想混沌到了极点,甚至开始破罐子破摔地放空。
反正她是想不出来了。
就连前面那两个理由,事实也不尽然是那样。
如同信口胡诌,显得无比空洞虚假,冠冕堂皇。
说到底,这事儿其实压根就闹不明白,她越要往上安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就越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虚伪。
讲又讲不清楚,想又不愿意想彻底,还整天被人追在屁股后头要个说法。
真是一条歹命啊。冬晴想。
她这么自暴自弃地放空了多久,赫尔曼就静静地等了她多久。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赫尔曼自作主张地把这种沉默视为默许,他调整了自己手臂的位置,以抱小孩的姿势,用一条小臂就将冬晴托了起来。
冬晴重心不稳地往前一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在了一起。
赫尔曼抱着她往里走,
他的夜视能力显然不错,再加上对自己房间的熟悉,一路上没让冬晴磕碰到任何地方。
最后一段下坠的路程,他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叩住她的背,稳稳当当地将她放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赫尔曼坐在床尾的边沿部分,而冬晴面对着他,坐在他的腿上。
虽然心里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到未知的恐惧和隐秘的兴奋,但冬晴不得不承认,赫尔曼有力的双掌让此刻的她产生一种安心的错觉。
她低垂着脑袋,双手仍搭在赫尔曼的肩上,几乎能听到两人杂乱而猛烈的心跳声。
他胸膛的起伏离她的手掌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冬晴的指尖不可控地蜷缩起来,一下又一下,像是挠痒的动作,但却代表着她正在思考。
又是许久的静默,两人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冬晴开始佩服赫尔曼的耐心。
手指最后一次搔过他结实的肩膀,冬晴的双眸在夜色中流转着一闪而过的决心。
反正都这样了……
她忽地抬起了脸,纤细的手指向上,从正面轻轻地抓握住了止咬器。
黑色的金属细杆被她捏在手里,光滑冰凉的触感,冬晴不由用指腹在上面搓了搓。
嗓音带怯地问:“这个……要摘掉吧?”
赫尔曼双眼里的情绪浓得要滴出来。
他克制着伸手,在止咬器侧边的机关上按了一下,“滴”一声轻响,整个金属物件彻底失效,从他的脸上脱落。
冬晴没料到这东西的分量有这么重,原本还单手握着,却发现根本接不住,着急忙慌地用双手去捧。
赫尔曼注意到她,轻笑了一声,从她手中接过止咬器,丢到了一旁的地毯上。
冬晴隐约能看出他的动作,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后,不解地问:“这个止咬器你自己就能解开?那戴着还有什么用?”
“它能检测出我的状态。”赫尔曼沉声解释,“清醒的时候能自己打开,失控了就不行。”
冬晴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方一抬眼——
赫尔曼冷硬锋利的五官在眼前的黑暗中放大、逐渐变得清晰。
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两人的视线同时下落,唇与唇碰在一起。
赫尔曼的唇较厚,冬晴觉得这是他全身上下最为柔软的地方。
她的双臂在渐入佳境的亲吻中重新提起,弱弱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冬晴在接吻时总是紧张得屏住呼吸,导致闭气太久,有些喘不过气。
她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赫尔曼的后背,提醒他分开一会儿,留给她一个喘息的空隙。
赫尔曼识趣地照做,只不过是将吻转移,一路向下,从嘴角到下巴再到脖颈,留下一连串亮晶晶的吻。
冬晴得以喘息,无声地用嘴呼吸,大脑一片雾蒙蒙中还残留着接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她机械地问了出来:“失控、失控的时候不是用精神力攻击吗……戴着止咬器做什么?嘶……”
她话音才落,赫尔曼就在她脖间小小地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冬晴倒抽了一口凉气。
低沉的嗓音从下方传来:“精神体也会失控,它会咬人。”
好吧,原来是给那只杜宾犬戴的。
大概是为了防止被他精神力攻击完死翘翘后还要被猎犬啃尸吧……很人性化了。
感到脖间细细密密的吻,偶有几个还带着痛,冬晴蹙眉呢喃:“你清醒的时候也咬人。”
衬衣乱糟糟地还挂在身上,她最喜欢的那条面料极为舒适的卫裤却已经和止咬器躺在了一起,裤脚勾在了止咬器的侧边。
精神力在指尖的试探中一点点从她身体里剥离,赫尔曼的污染是她见过最严重的。
黑乎乎的一大团,不夸张地说,差点把她刚准备净化的精神力吓回去。
但净化是向导的本能,即便遇上再难解决的哨兵,也不会有向导退缩或放弃,更何况……他们还在精神链接的过程中。
女人不能说不行……
于是,精神力一拥而上,包裹住赫尔曼体内的污染气息。
同时,冬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闭上眼,很轻地惊呼出声。
直到背后抵上柔软的床垫,几息,她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她被放到了床上,而罪魁祸首赫尔曼则跪在床前,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腹部。
巨大的浪潮中,她的精神力没有松懈,反而愈发强大,一点一点净化掉了那团浓郁的污染。
赫尔曼的精神图景向冬晴开放的同时,他的十指都已经放在了她的腰上,接着毫不犹豫地埋下脸。
在进入精神图景的前一秒钟,冬晴又感受到了那种如同亲吻的触感。
照理说,她已经进入过好几次别人的精神图景,自以为摸清了快速出去的方法。
可这一回,无论她怎么到处摸索,都没有关于出口的头绪。
她想起第一次,自己毫无经验时,是游金引导着她离开精神图景的。
哨兵的精神图景由哨兵本人完全控制,但赫尔曼却没有给她一点儿离开的线索。
是他不想让她出去?
冬晴疑惑地用精神力传声:“赫尔曼?让我出去。”
下一秒,出口的白光就朝她袭来,冬晴在毫无防备中猛然离开了精神图景。
精神链接完成了。
现实与虚幻的瞬间交替,冲击力有点大,冬晴躺着床上,头昏眼花,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慢慢地坐起身,努力眯了眯眼才看清面前的景象,赫尔曼仍在床前跪着,只有一只手掌紧握着她的手腕。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的污染怎么还在快速增加?!
冬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双手“啪”一声捧住赫尔曼的脸,让他的头抬起来,凑过去试图看清楚他的神色,慌张地问:“赫尔曼?赫尔曼你怎么了?”
不会给她净化坏了吧?!
她现在可是资深向导!高层议会里的向导代表!被誉为向导中的女神!!
造成这等重大事故可怎么办?!
赫尔曼双眼无神地盯了她两秒,无视她的慌乱,抬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一把举过头顶。
他直起身,即便是跪着,也和坐在床上的冬晴差不多高度,另一只空着的手扳住了她的下巴。
冬晴彻底没法动弹。
但这种情况比刚刚让她更能够冷静处理。
只要赫尔曼展现出一点杀意……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反正他们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不会吃亏。
就是周围太黑了……她得想个办法把灯打开……
“现在可以不丢下我了吗?”
冷漠的声音,突兀的问句。
冬晴差点以为她听错了,但屋子里就两个人,确实是赫尔曼在说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神,没出声。
赫尔曼跪行着朝她靠近半步,像责问,又像乞求:“明明知道我害怕一个人,为什么被丢下的总是我?”
“骗我也行,你告诉我,以后不会让我一个人。”
“你骗我……你骗我吧。”
他每说一句话,就跪着靠近一点,最后到了一个能够接吻的距离。
冬晴有点懵,但也知道再不出声会出大问题,于是眨了眨眼,傻傻道:“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句话仿佛有魔法。
手腕蓦地被松开,赫尔曼压了过来。
没有接吻,只是把她抱进了怀里,双手箍得很紧,冬晴又要喘不上气。
但这一次她没有提醒,垂下眼帘选择迁就,任由他过分用力。
时间在黑暗中流速缓慢地淌过,冬晴被抱得都有些麻木。
赫尔曼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他缓缓松开这个拥抱,站起身,将俩侧的被子掀起,裹到冬晴身上,把她团成了一个大春卷。
“我去放洗澡水。”他说。
冷静得好像刚刚那个疯子不是他。
冬晴的手脚全被裹在被子里,她觉得自己很像个不倒翁,但还没动弹两下,就直接栽倒在了床上,再也爬不起来。
“先开灯!”她执着而艰难地抗议。
“嗯。”赫尔曼应了她一声,将床头昏黄的小灯打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