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淦!!
这动作,这语气,这神态。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吧?!
冬晴浑身激灵,面部肌肉抖了抖,僵硬地笑起来:“游金队长,你不用去高层议会吗?”
“我?”游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反问,一手抵在门板上,暗暗用力,把半合的门推到了敞开状态,不屑道,“他们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冬晴不得不承认,游金在对待高层议会的态度上,和她还是英雄所见略同的。
休息室的门被彻底打开,冬晴又不想让他进去,只好以身殉门地用小身板挡在门口。
笑容更是肉眼可见的尴尬而不失礼貌,从头到脚透露着三个大字:
不!待!见!
游金不是看不懂别人脸色的那种人,从前更没人会冲他摆冷屁股。
但此刻,看着冬晴并不多加掩藏、反而故意想让他知道的抗拒意思,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想走。
不让他进去?没关系,那他就待在门口,反正她也赶不走他。
游金很有厚脸皮的天赋,倚靠在门框上,自顾自地开启话题:“冬晴向导,你最近在白塔好像很出名?我一上论坛就看见了很多关于你的帖子,什么人美心善、任劳任怨,什
么面对污染物面不改色、沉着冷静……”
到底要说什么……
冬晴听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褒奖成语,眉眼间隐隐有了不耐的神色。
“哈哈……”她干笑两声打断他的话,敷衍道,“那都是大家发着玩的。对了游金队长,你刚从污染区回来,得好好休息吧,那我就不占用你时间了……”
冬晴眼睁睁看着游金的脸色在她话说到一半的一瞬间全垮了下来,眼神幽幽地盯着她,令她不得不将最后一句赶人的话语“咕咚”一声咽回肚子里。
看吧!看吧!!
露出真面目了吧?
阴晴不定,受一点冷落就觉得没面子,开始摆脸色的男人!!
但是这要怎么办?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不会就此被记恨,被职场排挤了吧?!
可恶的S级同事啊……
冬晴的表情一时间变得五颜六色,游金默默观察着,忽地俯身,把头挨近她,真诚地问:
“你讨厌我?为什么。我听时诺说你跟赫尔曼的关系都很不错,我可比那种家伙友善多了吧,我还蝉联了好几届白塔最好相处的S级哨兵冠军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冬晴语塞地往后退开一步。
也说不上讨厌吧……毕竟他们才见第一面,有什么可讨厌的。
单纯不合眼缘,不想和他相处而已。
“没有讨厌啊,游金队长你想多了吧。”
冬晴挂起笑,一边装傻,一边把这个太过尖锐的话题扯开:“你刚刚说最好相处的S级哨兵?伊莱竟然也没比过游金队长你吗?”
她装傻充愣和转移视线的水平不算高超,但好歹在主动和他闲谈。
游金没有选择咄咄逼人地问下去,而是直起身,如她所愿地把话题接过:“伊莱?你对他有什么误解吧,那种只会跟人冷冷地微笑点头的人,不是在谁面前都是一副贤夫良父做派的。”
什么贤夫良父,这人就没有好听点的用词吗。
冬晴假模假样地弯着眼,在心里吐槽完,还要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哇,那游金队长你真是超受欢迎呢!”
“啧。”游金不悦地咂舌。
跟伊莱说话的时候不是很自然吗,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开始装了,难道不累吗?
冬晴假笑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地抽动:累啊!当然累!比净化一天B级哨兵都累!!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游金尬聊下去了,趁机假装用光脑看了个时间,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天呢!人美心善、任劳任怨的我该去静音室坐班了,游金队长我们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在游金答复她之前,冬晴一气呵成地关门、锁门,然后迫不及待地开溜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游金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高声道:“没关系冬晴向导,接下来我们可有的是时间,毕竟他们很快就会滚蛋了。”
冬晴压根听不懂,但还是小跑着扭回上半身,冲他比了个坚定的大拇指,随即跑得更快了。
意思是,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说得都对,所以我就先走了。
彻底跑出游金的视野,冬晴这才松了口气地慢下脚步。
晃晃悠悠地往静音室走,远远看见门口的候位长椅上坐着个人。
嗯?她都还没开启自己的静音室权限,谁会在那里等她?
她眯着眼定睛一看,发现是个低垂着的、毛茸茸的金发脑袋。
星隅?
她嘴角勾起来,兴奋地放轻脚步走过去。
“小猫!”
冬晴一下跳到他面前,落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弯着腰,两只手在他眼前比了个猫爪的手势,试图吓唬他。
星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很快又撇开脸不说话,不想理她的样子。
冬晴假装看不出他在生闷气,自然地打开静音室的门,问:“怎么在这里等我,没看B级向导的排班吗?我下午本来没有班哦!”
星隅起身跟着她走进去,原本不想和她说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刻薄道:
“现在白塔谁不知道你有多敬业,把静音室当宿舍住,还净化到精神力透支。”
小猫生气的时候讲话真不留情啊,冬晴在内心汗颜地想。
她给星隅倒了杯水,嬉皮笑脸地回答:“你出任务竟然还有时间逛论坛?小心我跟伊莱队长告状!”
星隅“哼”一声扭开脸,也不喝她倒的水,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双膝曲起,一副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
生气得十分刻意了……
冬晴依旧视而不见,正常和他交谈:“去A级向导那里净化过了吗?”
星隅又冷哼一声,不理人。
冬晴十分头疼,不想陪他闹,一边打开光脑一边道:“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打开静音室权限,开始工作喽?”
星隅咬着牙深吸了两口气,冬晴的光脑则停留在静音室权限的界面,等他回复。
其实她以为,依照星隅的性格,大概会觉得放不下面子,然后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静音室。
但出乎意料,在两声有点重的呼吸声后,星隅强装镇定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为什么不来接我?”
竟然问出口了?冬晴诧异地把目光看过去。
发现星隅依旧窝在角落,埋起了一点脸,不肯看她。
这样才对嘛,冬晴关闭光脑,朝他走过去。
生气了就要说出来,整天闷在心里只给她一个暗戳戳的信号,猜来猜去的多累呀。
她在星隅身边蹲下,欣慰地认真解释:“这次人实在太多了,我不喜欢挤在人堆里面。”
星隅不想接受这个理由:“你上次都去接瑞尔了……况且,不来的话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冬晴有点哭笑不得,她本来也没有说要去接他,为什么就默认了。
“好了好了,那就算我的错。”冬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哄道,“下次,下次我肯定来接你,好不好?”
星隅扭头盯了她一眼,显然没有消气,反而看起来更委屈了:“你是不是觉得瑞尔比我好?”
哈?冬晴觉得莫名其妙地皱了一下眉。
瑞尔本来就好啊,也不会这样跟她生奇怪的闷气。
但是他们怎么都这么关注瑞尔,上次赫尔曼也是吧,聊得好好的,结果突然问她瑞尔是什么人。
果然,太完美的小狗容易遭人记恨。
许久没等到她回答,星隅就知道了答案。
猛地把头撇开,同时,一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越想越觉得难过,于是一颗接着一颗,断线的珍珠似的,偏偏眼泪掉得凶,但死命咬着牙,一声不吭。
喂喂喂喂喂!
冬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疯狂眨眼,一副“星隅,你是疯了吗”的表情。
又哭?又哭?!
她惊慌失措,赶紧抽了两张纸巾,糊到他脸上去给他擦泪:“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别哭啊!你跟我说怎么了啊?!”
她想了想,实在没办法,只能昧着良心哄道:“没有觉得瑞尔比你好,一样好一样好!哈哈……大家都是好同事,不要攀比嘛……”
星隅越听越气,越听越委屈。
骤然反身一扑,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满脸泪珠的脸庞埋在她颈和胸之间的部分。
抽抽噎噎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在入口处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的污染很严重!追着瑞尔去问,才知道你早就没什么事了。你不来接我,也什么都不跟我说,却和瑞尔一起吃饭……”
明明就是想关心她啊,冬晴松下肩膀,无奈地想,来好好问她不就行了,干嘛要整得这么苦大仇深。
她把星隅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掰开,这个姿势也不太好再去拿纸巾,索性用自己的指腹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无所谓道:
“哭得这么惨,害得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你跟瑞尔一样不就好了,也来找我吃饭,也来找我聊天,只要我有空,不会拒绝你的。”
她的手指一路从脸颊蹭上去,最后蹭到眼睛,按着他的眼帘让他闭眼,揩过湿漉漉的睫毛。
水润润地抹开,抹到他眼尾的小痣上面。
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却这么难搞。
冬晴盯着他那颗在水光下格外艳丽的泪痣,感到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星隅微仰着脸,看她有几分失神的模样,轻轻眨了眨眼,蛊惑般反问:“不会拒绝我吗?”
气氛很奇怪,冬晴觉得自己也很奇怪。
要顺应这个奇怪的世界去做事吗?
变成跟他们一样奇怪的人,这样会轻松很多吧?
她带着这样的疑问,和砰砰直跳的心脏,忽然俯下脸,在他的眼尾处亲了一下。
一触及分,唇瓣上有湿润的触感。
心脏跳得更快了。
她慌张地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陷入一种不确定对错的迷茫中,却还是开口:
“不会拒绝你,以后可以不哭了吗?”
第22章
自封为“哄猫大师”的冬晴从地毯上站起来时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她伸手把星隅也给拉起来,尽量自然地抽了几张纸递给他:“把脸擦干净,我送你出门,然后就要开始工作了,可以吗?”
星隅擦着脸上半干的泪痕,手指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眼尾小痣的位置。
她亲过这里……
他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回应她刚刚的话:“好。”
打开静音室的门,冬晴跟着星隅往外走了两步,刚要开口叮嘱他好好休息。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音调:
“嗨,冬晴向导。”
冬晴:……
冬晴:到底是为什么,背后总会有人出现。
她转身,看到游金依旧不着调地靠墙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不是,这群哨兵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万一哪天有人“医闹”,从背后给她来一下子怎么办?
游金并不知道冬晴正在为白塔内所有向导的人身安全保护感到任重道远,只以为她不想搭理自己热情的招呼。
于是把目光转移到她身后的星隅脸上,不料看到他一双发红的眼。
游金:?
他皱着眉,重新把视线转移下来,不可思议地笑了声:“冬晴向导,你把星隅欺负哭了?”
冬晴愣了一瞬,随后发出了自穿越以来最为尖锐的爆鸣。
啊啊啊啊啊!
什么欺负哭了?!
知不知道小猫要面子的啊啊啊!!
惹生气了你来哄吗啊啊啊?!!
她当机立断地往前冲了一步,举起双手在他面前乱挥一通,试图用这种方式遮挡住游金的视线:
“游金队长你绝对绝对搞错了,什么哭不哭的,我们家星隅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没哭过了!!”
在游金抓住她捣乱的双臂之前,冬晴觉得这法子也不可行,火急火燎地回去推着星隅转了个身。
这样就看不到了。
冬晴觉得自己成功挽救了小猫的颜面。
冬晴:我好,猫好,红毛坏。
她推着星隅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我们快走我们快走,小猫没哭小猫没哭。”
游金一手抓了个空,看着冬晴走远的背影,默默把手放下。
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很可怜的样子:“冬晴向导,我可是特意跑来找你的,不能和我多聊一会儿吗?”
冬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故作爽朗地尬笑两声:“哈哈……游金队长,下次、下次吧……”-
“最近高层议会是不是很忙啊?我前几天跑了好几趟时诺向导的办公室,都没看到他人。”冬晴在休息室里做完组长的工作,看着午睡刚起的艾拉,随口问道。
艾拉对着镜子整理完自己的衣领,点头回答:“应该吧。按照规定,塔里只需要有一位S级哨兵留守就可以,这次三名S级都在,高层肯定忙着商议各种事项。”
塔里只需要一位S级哨兵留守?
冬晴突然想起游金上次说的那句“毕竟他们很快就会滚蛋了”。
当时还以为是他在胡言乱语,毕竟她就很喜欢干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事儿。
眼下听艾拉这么说,冬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问:“这会留守白塔的哨兵不会是游金队长吧……”
“百分之九十。”收拾完衣裙,艾拉又开始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通,边梳边道,“以往每次第一小队出长周期的任务回来,都会在白塔里休息上一段时间,不然的话负荷太大了。”
冬晴听得灵魂出窍,实在不太想面对这个事实。
这不是彻底玩完了吗?
小猫小狗要跟着美人恶犬出差,只留她一人面对游金。
她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得罪了,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对了,她倒是还有个S级哨兵兼议会五席的上司。
艾拉从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出来,看时间差不多,和冬晴打招呼:“冬晴姐,我去坐班了。”
冬晴想着再去时诺办公室碰碰运气,也起身往外走,不解道:“话说又不是天天都有小队出任务回来,很多哨兵不还是整天待在白塔里吗,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污染要净化?”
“训练也会产生污染啊。”艾拉叹口气道,“哨兵们的训练也是很可怕的!”
哈?冬晴没有办法理解,那些污染物都够他们喝上好几壶的了,为什么日常训练还要折磨自己。
不过因为静音室和时诺办公室是相反的方向,两人在休息室门口就分道扬镳,冬晴也没来得及将这个疑惑问出口。
她慢悠悠地磨蹭到时诺的办公室门口,叩了三声门发现里头没反应,门锁也显示关闭状态。
又吃一回闭门羹,冬晴倒没觉得沮丧,打算继续晃晃悠悠地往静音室逛,反正业绩不嫌多。
刚走出没多远,才路过自己的休息室,冬晴迎面看到伊莱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紧身的训练服将他的完美身型勾勒得恰到好处。
偶遇美人,心情靓丽,她连步子都勤快不少,大步走过去,主动道:“伊莱,你来找时诺向导吗?我刚刚看过,他好像不在办公室呢。”
冬晴说话时手上会不自觉有很多灵动的小动作,伊莱垂眸认真看她比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每每遇到她,看她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走来,听她问自己休息得好不好。
在感到无可比拟的温暖与喜悦的同时,心中总有隐隐的悸动。
等她把一整句话说完,伊莱才轻轻摇头答复:“我是来找你的。”
太漂亮的人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讲情话。
冬晴自认为和伊莱已经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同事,相处起来也没那么拘谨,但还是很难对他的美貌产生抗体,总会猝不及防地被美到呼吸一滞。
冬晴默默在心里握拳:真是难改女人本色啊。
“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故作淡定地抬起头,问话时视线却被伊莱的长发吸引,发现那柔软的浅灰色之间似乎绑了一簇细小的麻花辫。
嗯?是伊莱自己编的吗?还挺可爱的……
伊莱察觉到她粘在自己头发上的目光,笑意更深,却没有点破,而是正常回答她的询问:“五天后我就又要出任务了,怕太长时间见不到你,只好趁着现在还在白塔的时候多来找你。”
果然,这次应该是伊莱和赫尔曼的小队离开。
“真辛苦啊。”冬晴随口感慨,“怎么总有那么多污染物要处理。”
伊莱看她原本是要去静音室,便陪着她闲庭散步般往那个方向走:“白塔以外的未污染区域还居住着许多普通人,如果污染物有朝居民区移动的迹象,小队就要提前将它们阻拦斩杀。”
这是冬晴第一次了解白塔哨兵的任务模式,若有所思地沉
默了一会儿,问:“居民区难道没有防护措施什么的吗?就像白塔的防御系统一样。”
伊莱抿了抿唇:“是有一些防御手段,但不如白塔的先进牢固,只能抵挡一些时间用来拖延。”
好吧,冬晴在心里长叹一声。
虽然还是觉得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但她知道这些事肯定归高层议会管理,对着伊莱聊再多也没什么用。
他作为S级哨兵已经够累的了。
“冬晴。”
走在向导区一条寂静无人的走廊上,伊莱忽然喊她的名字,站住脚步。
“嗯?”冬晴单纯地应了一声,同样停下,转身看他,轻抬了一下双眉,眨巴眨巴眼,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伊莱俯下身去看她的双眼,虽然是早有准备的事情,但站在她眼前,就觉得做什么都需要慎重再慎重。
千万不要惹她讨厌,千万不要令她觉得冒犯,千万不要被她疏远。
伊莱没有再弯着眉眼对她笑,而是真心地寻求她的解答:
“虽然听起来会很笨拙,但我真的想知道,怎么样才算对你好。”
“嗯?”冬晴还在反应地缓慢一眨眼。
“嗯?!!”冬晴彻底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疯狂眨眼。
她一直走在过道靠近墙壁的内侧,此刻直接往后猛退一步。
后背贴住瓷砖传来冰凉触感,冬晴只觉得她现在急需从天而降的一桶冰水泼醒她!
伊莱难得显出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他前进一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回原来的样子,接着说:
“你总是很忙,好像也什么都不缺,身边总有很多人,少我一个也没差。我怕缠你太紧惹你心烦,不来找你又不甘心。所以,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算对你好,怎么样才能和你更亲近?”
冬晴的大脑“噔”一声宕机,一片空白中只有一条明确的想法——
“我们……我们还不够亲近吗?遇到的时候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你给我扎过头发,我告诉过你秘密……”
如果这样的朋友关系在伊莱眼里都还不够亲近,那他对于亲近的定义,或者说是他对于这段关系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冬晴懵然地看着她,无措和困惑之中透露出一点怯意。
也正是这一点怯怯的眼神,让伊莱觉得,她大概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
话都说到这里,不直接挑明就太可惜。
冬晴紧张地看着伊莱又俯了点身,柔软的发丝和香气一起袭来,他突然侧过脸,在她的脸颊上“啵”一声亲了一口。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
唇瓣间毫不含糊的触碰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冬晴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蜷缩起来,眼睛都直了:这算什么?!美人献吻?!!
伊莱知道她好几次夸自己的脸漂亮,他想他唯一的优势也许就在这里。
所以他总是想让冬晴看着自己,尽量将自己的面庞完全暴露在她的视野里。
希望用这样卑劣的方式,让她做出偏好自己的选择。
“我想要这样的亲近。”伊莱伸手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去耳后,抬眼,恳求地问,“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冬晴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宇宙中的声音就一直在耳边问她:可以吗?
为什么要问她?明明是她更该问问这个世界!!
昨天亲了星隅,今天被伊莱亲了。
这难道可以吗?!
伊莱见她半天没说话,以为这就是她的答案,表情变得落寞而惊慌:
“抱歉,我冒犯到你了吗……那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啊啊啊啊啊!
冬晴抓狂到简直想怒吼:美人你不要说这种话啊啊啊!
她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一,她绝对不讨厌伊莱!
第二,她也不想让伊莱伤心难过!!
第三,伊莱马上就要出任务了,心情得保持愉悦吧?!
理由充分,冬晴在慌乱的思绪中一把抓住伊莱的手,诚实却显得有点呆:“伊莱,我没有讨厌你!就是、就是有点突然!”
伊莱听到她的话,松了好大一口气,温柔地笑了笑,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意思:“是我的问题,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我先送你去静音室好吗?”
冬晴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原地静静。
于是她摆手拒绝:“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伊莱担忧地皱眉,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和你保持一点距离,但把你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那种受伤的表情,完全是以为她口是心非,觉得她就要开始疏远自己了吧?!
冬晴真的没有半点对他不好的想法,只是想一个人消化消化这些事情。
怎么办啊……
得让伊莱放心……
她毫无征兆地忽然把头往前凑过去,在伊莱错愕的神情中,同样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这声音……未免太清晰了吧?!!
冬晴的整张脸霎时烧了起来,小声辩解:“我真的、真的没有讨厌你,让我在这里冷静一会儿……”
伊莱看着她羞涩地把头埋下,下意识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摸到一片滚烫。
他直起身,知道了冬晴是想要立刻独处的时间。
由于突如其来的、极度欢欣的情绪,伊莱的嗓音都有些不稳:“好,我知道了。”
冬晴压根不敢再看他,直到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咻”一下贴着墙壁把自己翻了个面。
额头死死抵住瓷砖,恨不得用脑袋往上面框框乱撞,呈现一个面壁思过的姿势。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她竟然……唉!
她竟然……哎!!
冬晴闭着眼,痛苦万分地纠结挣扎,没等到佛祖的点化——
只等来一道幽幽响起的、无比欠揍的声音:
“早跟你说了吧,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冬晴的所有情绪一瞬间被破坏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怒从中来,头一回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一股杀意。
随后缓缓睁开眼,真心实意地骂道:
“游金,你大爷的。”
第23章
冬晴依旧贴着墙壁转头看他,滚烫的脸颊冰敷着瓷砖降温。
她看到游金同样倚靠着墙,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打量她。
这人是不是没骨头,冬晴想,怎么感觉每次见着不是靠墙就是靠门的。
乍然见到阴魂不散的游金,她甚至没有那种很可能已经被撞破私密的窘迫,只是半死不活地诚恳发问:“游金队长,你真的很闲吗?难道都不用训练的吗?”
“变脸真快啊冬晴向导,刚刚不还问候我大爷呢吗?”游金冷笑两声,却没深究,高傲地回答,“我是S级哨兵,有什么可训练的。”
“那你的队员们呢,你不去监督他们吗?”冬晴试图给他找点事情做。
游金则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冬晴向导,可别被高层议会那帮黑心肝的给洗脑了,他们就仗着自己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不把底下的哨兵当人,一天到晚哪那么多可练的,练得满身污染,生怕累不死向导。”
冬晴原本正捂着脑门,在心里怒骂这里的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分寸。
但听完游金的话,她的心底只剩下五个大字:
卧槽,知音啊!
接连得知两种听起来不太合理的白塔运作方式,冬晴对高层议会的十五席议员产生不小的怀疑。
当然,她的老板时诺除外。
不过她现在就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小官,也管不着上头的事。
自己的同事关系都还没理清楚呢,就不去操心别人家的经了。
她有意暂且逃避刚才发生的超出她认知的事,连带着看游金都顺眼了很多,主动开口:“游金队长,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你驻守白塔了?”
“嗯哼。”游金挑眉应了一声。
冬晴的脸已经彻底降温,她从瓷砖上下来,背靠着墙,仰头有点出神。
小狗小猫走了,生活大概会安静很
多。
美人走了,生活从护眼模式调回正常。
赫尔曼走了……
对了,说到赫尔曼。
冬晴突然回神,眼下也没别的人可以问,干脆转头对游金道:“游金队长,你知不知道哪里会有布料、针线之类的东西。”
布料针线?
“这种物资都在白塔仓库里吧,不过只有高层议会的人有权调用。”游金回答。
那就还是得找时诺,冬晴想着,打开手上的光脑,打算先给老板发个消息。
等他忙完了,看见消息自然会回复,省得她一趟趟吃闭门羹。
游金察觉她的意图,抢在她把消息发出去之前开了口:“时诺这两天可忙着跟高层的人吵架呢,你找他帮忙还不如来找我。”
冬晴狐疑地搁下光脑:“你不是说高层议会的人才有权限……”
游金一副“你可真是孤陋寡闻”的嫌弃神情,倨傲道:“我在高层议会有人。”
有人是什么意思……
冬晴对他缺乏信任,干笑两声表示“那你很牛了”,然后举起光脑继续编辑信息。
游金嘴角抽了抽,被她这不上不下的态度搞得恼火,一把挡住她手臂上的光脑启动键:“你要什么,跟我说,十分钟,我就可以给你拿来。”
看着消失在半空中的光脑屏幕,冬晴也很恼火,想说她真的不是在用激将法。
偏偏面前人满脸都写着“你今天不找我帮忙就是看不起我”。
她没办法,只好把自己需要的东西详细告诉给了游金,自己则去休息室里等候。
唉!好烦!怎么会有人抢着要帮她的忙!
冬晴坐在旋转椅上晃悠,惊觉自己的想法听起来十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游金速度的确很快,十分钟后便带着一兜子东西出现在了她的休息室门口。
冬晴接过针线,还有一张巨大的绿色布料,真诚地和他道谢。
游金得意地点头,随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她休息室里的沙发上,问:“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冬晴:……
冬晴:被帮了忙以后就不好意思赶人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在桌上,给游金倒了杯水,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游金队长你好好休息吧。”
室内一时没人再说话,冬晴安静地去工作桌前坐下。
她以前没怎么做过针线活,但也玩过一些手工,拿着针线上手还算快。
加之要做的不是什么复杂的玩意,除了刚开始有些无从下手外,她还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等手边一片狼藉,她历经千辛万苦做出的成果摆在桌上之后,冬晴成就感满满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
一抬头,发现游金依旧坐在沙发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冬晴愣了愣,余光瞟到时钟上,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她起身把桌子收拾干净,问:“游金队长,你还没走啊?”
游金也觉得自己真是无聊,竟然坐在这里看一个B级向导做了一个小时的手工。
不过每次回白塔的日子都一样的无趣,闲得发霉了就去高层议会里找事儿,盼着他们看自己不顺眼,然后赶紧叫他滚出去卖命。
相较起来,看人做手工已经是很和平的消遣方式了。
“这东西你是要送给谁?”游金靠在沙发上,也跟着动了动脖子,随口问道。
冬晴瞥了他一眼:鬼才告诉你。
她面上笑嘻嘻:“没有要送给谁呀,我自己做着玩的。”
游金没多问,站起身,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他步调懒散地走到门口,笑着悠悠回复:“那你日子过得还真是清闲。”
冬晴觉得这简直是对她工作态度的一种极大侮辱,在心中暗骂一声“神经病”以表回敬-
一晃眼就到了小队出任务的日子,这期间的五天里冬晴恨不得住在静音室。
生怕碰到任何除了B级以外的哨兵。
还好临出任务前大家似乎都挺忙,反正她这五天过得格外舒心。
看到瑞尔发来的“小队要在入口处集合了”的消息,冬晴关闭静音室权限,打算趁着人还少,提前给他们送送行。
快步走到入口处,两支小队的人员都还没到齐,道路两边就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人。
冬晴尽量低调地走进去。
站在最前面的伊莱最先注意到她,笑着轻喊了声她的名字。
狗鼻子和猫耳朵立马机警地跟了过来。
这三人围到眼前,她莫名感到股难堪,仿佛良心在三道坦诚的视线下狠狠受谴。
她抬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又不希望他们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于是强打精神,跟三个人依次说了些嘱咐的话。
叮嘱完,冬晴没有马上离开,她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在人群里寻找某个高大的身影。
很快,在距离三四步的地方,她看到了背对着她的赫尔曼。
冬晴快步走过去,见他似乎在跟队员交谈,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试探地喊了声:“赫尔曼?”
赫尔曼闻言转过身,他身边的队员也朝冬晴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很识趣地先走开了。
冬晴抬手摸了摸鼻尖:“那个,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很快就走。”
赫尔曼垂眸看她,低声说:“没事。”
自从静音室那段不太愉快的经历和拥抱后,他就没有再和她见过面。
经常看到伊莱、星隅、瑞尔他们往向导区跑,不用问赫尔曼也知道那是去找谁。
他有时候也想借着“找时诺”的名义去那里碰碰运气。
但又怕真的遇上时,冬晴会对他避之不及。
那天过后,他想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出把她拎到自己身边的举动了。
他在宿舍对着一张乱糟糟的草稿纸发呆时,会生出羡慕他们的情绪……特别是伊莱。
他们好像总是很轻盈地在她身边周旋着,不会惹她反感。
而他的举动都太笨重,一个不留神,就令冬晴厌恶害怕,应激地反扑过来咬上他一口。
冬晴看他有点走神,以为是在想刚刚和队员谈论的事情,更不敢耽误时间。
她突然贼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注意她以后,飞速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把在掌心里握了一路的东西猛地塞进赫尔曼手里。
“这个给你。”冬晴说,“我保证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赫尔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冬晴急匆匆地冲他挥挥手,留下一句“回来有空再下五子棋”就反身离开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至目送她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才低头摊开掌心。
躺在他手上的,是一颗绿色的布球,凌乱的针脚大大咧咧地裸露在布料交接处。
由于标志性的颜色和形状,赫尔曼第一眼就意识到,这是仿照冬晴的精神体做的。
布球边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小字写着——
“不要害怕一个人,你还有个球。”
后头画了一个帅气露齿笑的表情。
所以,刚刚那句信誓旦旦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是她觉得“害怕一个人”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才做了这个东西,还要偷偷摸摸地交给他……
明明当时就是因为精神体的事情惹她生了气,到头来,居然做了个类似的东西送给他。
从始至终就什么也不懂……傻里傻气的……
赫尔曼垂下眼帘,倏地将手握紧,布球捏在手心里,让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
他将手藏进上衣口袋,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中,难以遏制地挑起了嘴角。
冬晴的任务全部大功告成,逆着人流往白塔里走,心情顿时无
比轻松。
把奇怪的同事们全部送走了!
接下来只需要和B级的正常人们好好相处!!
冬晴觉得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然而还没高兴两秒,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游金从下一个拐角处走出来,冲她歪头微笑:
“终于把他们送走了,冬晴向导?”
冬晴站住脚:槽!!忘了还有个最有病的!!
第24章
“嗨,游金队长。”冬晴佯装友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随即在宽敞的走廊里侧身给他让路,“你是要去送伊莱他们吧?那得快点了,不然外面的人会越来越多。”
“送他们?”游金听到荒唐的话时总喜欢戏谑地重复一遍,“一看到赫尔曼那张脸,我大概只能说出祝你早点去死这种话。”
冬晴:……
冬晴:那我只能祝你不要太早被赫尔曼弄死了。
入口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入大量哨兵向导,她觉得没两分钟脚下的这条走廊里也会溢满人。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我先回静音室工作了,游金队长。”冬晴冲他挥挥手,脚底抹油似的往里走。
游金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闲聊起来:“那正好,我回白塔后也还没找时诺净化过,不过我好像没法预约你的静音室,只能麻烦你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给我了。”
冬晴停下脚步,转而看想他,满头问号。
正好什么正好?麻烦什么麻烦?
她觉得这事不在她可以开玩笑的话题范围之内,严肃地告诉他:“游金队长,我无法对你进行跨级净化。”
“你之前不是成功过?”游金问。
冬晴郑重其事地解释:“首先,跨级进化之后我就遭受重创而失忆了,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再进行跨级净化;其次,我成功净化的哨兵是A级,而游金队长你是S级,如果你有净化意向,请联系我的上司,时诺向导。”
听她长篇大论地讲完,游金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最后却只淡淡回复一句:“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人简直是冬晴遇到过的最不通人性的同事,她甚至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冬晴耐心告罄,和他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无语地瞥了瞥眼,直接把话说绝:
“但我完全不想跟你试。”
“净化需要向导主观愿意并主导进行,而不是哨兵要求就可以,对吧?你能听懂吗,我说我不想。”
看着冬晴冷下来的脸,游金不由自主地心惊一瞬。
即便知道她对自己多有不喜,但这样毫不掩饰的决绝神色,游金还是第一次从她这儿看到。
“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伤。”游金显得十分油盐不进地说。
但他从语气到神色都是难得的正经诚恳。
冬晴察觉到他们压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之前和别人聊天对话时也常常有这种想法。
她皱着眉,想开口解释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和各种理由无关。
但游金却一反常态,落荒而逃般率先和她道别:“不打扰你工作了冬晴向导,我们下午再见。”
看着游金一眨眼就走了很远的背影,冬晴心口仿佛堵着一团郁结。
眉眼间甚至有种凶恶的不耐。
她迫切地想要砸点东西来泄愤,她觉得自己快忍耐到极限了。
这个世界的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听不懂别人说话吗?
这种烦躁的情绪让冬晴一上午都没能好好工作。
明明有她的排班,人也坐在静音室里,但就是不想面对任何人。
索性将权限关闭,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过了饭点也不觉得饥饿,她放空地在办公桌前等待。
一面是没有完成工作的愧疚,一面是等待游金的焦虑。
冬晴没发现,她放在桌上的双手正在无意识地轻抖。
她想这次必须要说个明白,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沟通才能有效。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没有人能够理解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继续生存下去?
她开始伸手揪自己的头发。
整个人像是被混乱卷进了虚无里,再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时,是她的门铃响了。
冬晴从椅子上下来,跌跌撞撞地差点磕到桌角,快步过去将门拉开。
看到游金站在门外的那一刻,冬晴喘了一大口气。
虽然他是造成她眼下烦躁情绪的直接凶手,但同时,她又隐隐觉得他好像一个出口、一个通道。
连接着她和这个遥远的世界。
只要和他说清楚了,只要他理解了,这个世界也会理解她……
游金直觉冬晴的状态很不对。
头顶的头发乱糟糟的,是被胡乱抓过的痕迹,身体肌肉紧绷着,握着门把手的手掌也在颤抖。
在他开口询问前,先听到冬晴生硬的声音:“我不会给你净化。”
游金一愣。
所以就是因为他说想要跨级进化,她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莫名感到不安地皱了皱眉,勉强笑道:“冬晴向导,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冬晴依旧态度强硬地拦在门口:“我们在这里说就行。”
游金无奈地扶了扶额,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肩:“你看看身后?”
冬晴:?
她依言扭头,瞳孔骤缩,她猛然看到身后站着一只——
一只猎豹。
“靠靠靠靠靠!!!!!”
冬晴弹射起步,直接冲撞到一旁的墙上,魂已经彻底吓飞。
在动物世界待久了,她立即反应过来,这只豹子绝对是游金的精神体!
她心脏砰砰狂跳,脏话一骨碌地全往外蹦,什么槽天槽地槽游金大爷的,百无禁忌。
游金忍着笑,自然地走进静音室,随后把门关上:“要是污染物有你这么好吓唬就好了。”
冬晴还没缓过神来,那型体健硕的豹子仍待在她三步外的地方。
她不敢轻举妄动,直接瘫坐在地上。
猎豹盯着她,身体每一次呼吸的轻轻起伏都吓得她魂不守舍。
“你先把它收回去!收回去!!”冬晴坐在地上崩溃大喊。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游金轻易不会被污染了。
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吧?!
游金闻言挑了挑眉,顺从地照做。
然后迈着轻慢的脚步,代替那只豹子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
冬晴闭了闭眼,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还是坚决道:“你让那豹子咬死我也没用,我不会给你做净化的。”
“我没法逼你给我净化。”游金看着她,平静阐述,“我也不可能让精神体伤害你。”
冬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继续等待。
游金单膝靠到地上,呈现一个蹲跪的姿势,单手托着下巴,发问:
“我来是想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话音落地,冬晴静止一瞬,连呼吸都暂停了。
游金看她有反应,接着散漫地讲:“那天伊莱的行为,称得上是勾引了吧?”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冬晴的脸颊,大概是在模仿伊莱亲她的动作:
“比起他会用那种下作手段,让我更惊讶的是你,冬晴向导,明明当时也回亲了他,结果接下来的日子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还在逃避?”
“我差点怀疑你是新进化出来的污染物呢,想用这种方式让哨兵失控?”
羞耻。
灭顶的羞耻淹没了冬晴。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真正在乎的,努力拉扯着的一块遮羞布,就这么被他轻易地撕开了。
明明脸颊在发烫,却只感到浑身的冷意,呼吸粗重,身体打颤。
“出去。”冬晴艰难地警告,“不然我会立刻发出警报。”
为了防止净化过程中哨兵失控伤害向导,每个静音室都会配备一个警报系统。
向导一旦发出警报,会立即有警报队的哨兵前来支援帮助。
游金却不在乎地笑了笑:“驻守白塔的S级哨兵就是警报队的最高武力,你希望谁来制服我?”
冬晴被他胸有成竹、毫无顾忌的样子彻底激怒。
仿佛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她这个外来者的嘲笑。
她双拳不断握紧,隐忍地咬着唇,脸色发白。
去死……全都去死好了!
心念一动,冬晴忽然暴起,颤抖的双手死死扣住游金的脖颈,将他直接扑倒在地。
游金的脑袋和她的双膝同时磕在地板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冬晴的双手已经失去知觉了,控制不住力道,只能不断地收紧、用力,双眼冒着不正常的亮光。
游金下意识要反抗,却发觉自己全身都被一股令人震撼的精神力压制着,动弹不得。
快要窒息了……
“死掉吧。”脉搏在手心里剧烈跳动,看着游金濒临死亡的样子,冬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反正我也没那么想活……我根本不想活在这里!”
游金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她那双毫无求生意志的双眼。
她是真的想死?!
他知道冬晴这状态是什么了……
污染失控!她好像失控了?但不是说只见过一次污染物……
游金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下去了,他调动了全部的精神力,可在那种威压面前,依旧只能待人宰割。
“你猜对了。”一片死寂中,冬晴低声呢喃着说。
她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开:“我就是在装傻啊,不然怎么办呢?难道要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跟四个……哦不对,是五个,我跟五个男人纠缠不清吗?”
比快要窒息而死的事实更令游金绝望的,是她根本不明白冬晴的意思,只能用挣扎的气声问:“所以呢?”
“所以呢?”冬晴瞪大眼,气极反笑地问,“所以我的秩序怎么办?”
“我明明一开始就拒绝的了,可为什么还要肆无忌惮地引诱我?我才二十二岁,我经得起什么诱惑?!”
“你们确实毫无负担啊,抱了、亲了、得到净化了,那我的原则、我的秩序怎么办?!”
“我都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我那么拼尽全力地保全我的世界了!为什么还要来戳穿我?!”
“不能回家的话让我死掉就好了……”
在冬晴一浪高过一浪的盛怒和质问中,游金觉得他大概明白一点了。
奇怪的冬晴拥有着一套区别于所有人的、奇怪的生存法则,甚至是和他们的法则完全相悖的。
她的法则不允许她拥有五位哨兵,她的法则不允许她为了净化和哨兵亲近。
但他们引诱她做出了违背法则的事情。
她蒙骗自己,尽力维持着早已稀烂的秩序,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举步维艰地生活着。
然后——
他一上去就把她拼命维持的局面打碎了。
游金,你闯了大祸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不然自己和冬晴恐怖都要命丧于此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试图拨开冬晴掐自己脖子的动作,狰狞中忽然说:
“我帮你。”
第25章
是不是人在临死的时候废话都那么多?
冬晴一边想着,一边蓦然松开手。
她当然不会杀死游金,对于她来说,杀人可比被五个男人引诱严重多了。
她唯一能够毫无负担地下手抹杀的人,应该只有她自己。
松开手的瞬间,冬晴的胸腔里同样涌进了大量新鲜的空气,她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喉间宛如撕裂般疼痛。
她整个人颤抖着伏了下去,双手还安放在游金锁骨一片的位置上。
好累啊,她想。
却还是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彻底倒下去……倒在地板或是游金的胸膛上。
“你帮我什么?”冬晴嘶哑着嗓子问。
游金昂着头大口呼吸,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脖间还在隐隐作痛……肯定被她掐出痕了。
“帮你维护你的秩序啊……”游金双眼失焦地看着天花板,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清晰,“让他们都离你远点不就好了,不算难事。”
冬晴沉默地听着,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和该方案的可行性。
“或者……”大难不死的游金双眼闪过狡黠的笑意,垂在身侧的手臂突然抬起,手掌很轻地抚在冬晴弓起的腰后,“你还有个能过得更轻松的选择。”
他微微扬起上半身,盯住冬晴朝他掀来的双眼,显然更期待她接受这种方案:
“我教你适应我们的法则。”
冬晴在他侵略的眼神里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手掌再往下一步就会触碰到他的胸膛,腰后手掌的温度高于她的体温。
冬晴从他的眼神和动作中大概明白他说的法则是类似于跨级净化所需要的亲密举动,但她实在无法理解:
“你刚刚可是差点被我杀死,精虫上脑吗?”
游金闻言低低地笑起来,胸腔微震的麻感传到冬晴手心,他抬手捂了捂脸:“不知道,以前也没这样过,不行吗?”
还问她不行吗?
冬晴的认知再次遭到巨大冲击,这里的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她没说话,游金便仍旧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腰上,不进也不退。
“真是奇怪,不是说向导和哨兵的吸引是双向的吗。”游金无奈又失望地看着冬晴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一点想靠近我的意思都没有?”
冬晴:但凡你正常一点的话,我还是很愿意和帅哥同事当朋友的。
游金看她不理自己,接着道:“还有,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原则?”
游金的父母是哨兵和向导,所以从出生起就确定是进化者,一直在白塔里生活。
塔内也有不少中途进化,从普通居民区转移过来的哨兵、向导。
但没有人像冬晴一样,会对哨向之间的天然吸引产生质疑。
她是怎么长大的?冬晴想,虽然成长经历在以前的世界里听起来会略显悲惨,但好歹没有污染物在一步之遥的地方随时威胁着性命。
要考虑的顶多是怎么早点赚到钱,把自己养活,而不是怎么在污染物横行的世界里活下来。
她忽然领悟到,也许区别就在这里。
她比别人缺少的本能,是对这个世界危险的不够敏感。
毕竟相比起来,这样如履薄冰的生活,她比他们少过了二十余年。
“那是……你的精神体?”
冬晴的思绪被游金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拉回来,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一旁看去,才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一个荧光绿的黏胶小球。
冬晴觉得它今天的颜色似乎格外鲜亮,体积看起来也涨大了一点。
她见怪不怪地“嗯”了一声。
“精神体竟然不是动物,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游金越看越觉得新奇。
冬晴暗暗讽刺:“可能是因为我受过社会教育,已经脱离了兽性吧。”
游金显然没听懂,又或是不在意,关注的只有冬晴终于和他讲话了。
他在她腰后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腰,弯着眼睛问:“冬晴向导,给个准话,你要选哪个?”
是要选择继续守着固有秩序,当一个奇怪的、不伦不类的向导。
还是选择“堕落”的重新开始,融入这个世界,成为新法则运行中的一枚合格的零件。
她……
她应该是回不去从前那个世界了吧?冬晴想。
除了自寻死路的结局外,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连从前的世界都要在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的话,她守着那个世界的原则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为难自己,接受这个新的世界吧。
大门一直向她敞开着,而她却带着旧世界的遗物,反复在门外徘徊。
“我知道了。”冬晴垂着眼,像是下定决心,“我选第二个。”
在她话音落下的后一秒,游金猛地坐起上半身,脸朝她凑近。
唇被人吻住的感觉奇妙又新鲜,全身的血液都好似一股脑地往头上涌。
冬晴已经决定要适应和接受,因此没有被惊吓的情绪。
柔软的唇瓣青涩地碾压辗转中,她抵在游金胸前的手掌往上,攀住了他的双肩。
吻技生疏,情感却炽热,游金小心地吸吮她的唇,另一只空着的手已
经掌在她的脑后。
冬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视线中一片黑暗,感官就集中在触觉之上。
她双臂慢慢环上了男人的脖子,身子绷紧,感到齿关被轻易地撬开。
舌尖被吸吮时,全身更是过电般。
一旁的绿色小球透着晶莹的水光,表面像是泛起层层涟漪般,显出她内心的激荡。
原本光滑的胶质此刻也像是在太阳下暴晒过,融化了一般,看起来就很黏手。
游金短暂地撤离了这个吻,鼻尖抵在一起,轻声寻求同意:“我把精神体放出来?”
冬晴点点头,用气声道:“别故意吓我。”
游金轻笑出声,看着她红透的脸,心中难以遏制地觉得她可爱,朝她脖子上吻去。
猎豹匍匐在两人脚边,低声“呼噜噜”地轻吼着。
荧绿色小球像是终于找到能承载它的地方,飘过去,在猎豹身上黏腻腻地滚过。
冬晴今日穿的是牛仔裤,上头挂了根细细的腰带。
此刻那根腰带正躺在一旁,金属扣折射出冰冷的光线。
像是指尖蹭过心尖,冬晴弓起腰背,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
她发觉自己的精神力正以排山倒海的架势冲出了身体,在游金的周遭盘旋。
他的污染气息的确很弱,比她净化过的很多只待在白塔内训练的B级哨兵都轻微。
但冬晴还是有点害怕,在心尖不断传来的畅快感受中断断续续道:“应该……应该不能净化吧?游金,你别让我的精神体进……”
她话还没说完,精神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包裹住了那点污染气息,毫无负担地将其净化了。
下一秒,她的精神力像是被感召,自发地钻入了一道裂缝之中。
冬晴到达山峰时,意识突然一片漆黑,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无措地问。
游金变得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进了我的精神图景,先出来,跟着我的精神力。”
冬晴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些抽象的名词。
好在她的精神力比她有更灵敏的直觉,很快察觉到另一股精神力的气息,跟随着出了原先的裂缝。
意识重回现实。
冬晴整个人已经趴在游金身上,小幅度喘着气。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她心有余悸地抬头,发现游金正盯着自己。
他眼神复杂,双臂像水蛇般缠到冬晴的腰上,挪揄着说:“冬晴,你到底是被谁忽悠瘸了?B级向导能跟S级哨兵精神链接,说出去可是没人会信的。”
B级向导的精神力把S级哨兵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但冬晴没什么等级观念,S级在她看来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像正常人,所以她还是很喜欢B级向导这个身份的。
净化也净化过了,又是什么精神图景、精神链接的。
冬晴现在是个贤者,身心舒畅,打算先从游金身上起来。
游金发现她有离开的倾向,双手猛地箍紧,压低了她的腰。
冬晴一个不察,撑起的手臂打滑,脸直直地朝下栽去,扑进游金结实的胸膛。
冬晴:……
冬晴:我说我真没耍流氓,你信吗?
“让我起来。”她闷在胸肌里,咬牙切齿地说。
游金也觉得这样有点痒,索性用一只手把她的脸扳起来。
盯了两秒钟,没忍住垂头又亲了一下。
鉴于她缺少哨向的天然本能,游金郑重告诉她:“你跟我精神链接了,就必须要对我负责,知道吗?”
冬晴有点懵……
她当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虽然不懂为什么精神链接了就要负责,而且她都是无意的。
但既然游金都主动开口了,他刚刚也任劳任怨地服务了自己,冬晴还是愿意对他负责的。
只不过她还以为游金是不会要人对他负责的那种类型……
游金看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瞬间有些不好的猜测冒出来,眼神凶恶起来,捏着她的脸在脸颊处咬了一口。
“嘶!”冬晴吃痛地挥开他的脸,一手直接捂上他作乱的嘴,“负责负责!我当然负责!!”
游金轻“哼”了一声,拉开她的手。
闹了一下午,冬晴在此刻总算感知到饥饿,拍拍他的手臂想让他把自己放开:“快点起来吧,我回宿舍收拾一下自己,然后要去吃饭了,好饿。”
游金这会儿没再犟,贴心地把她扶起,手指留恋地缠着她的指尖:“那你回宿舍吧,我帮你去食堂买饭。”
冬晴闻言眼睛都亮了:哇晒!游金竟然懂事了!好通人性!
她笑嘻嘻地说了声“好啊”,转身离开前——
“嚯”一声被趴在脚步,满脸无辜盯着她的猎豹又吓一跳。
冬晴:……
冬晴:你弟的。
第26章
在宿舍内泡了热水澡又洗了头发,冬晴裹着浴巾,满身水汽地从浴室里出来。
她打开光脑想问问游金到哪了,自己可以到他的楼层去拿饭。
门外却在此刻响起敲门声。
冬晴赶紧换上睡衣,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看到游金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她皱眉道:“这里是女性向导宿舍区域!你怎么直接上来了?”
游金浑不吝地朝她一笑,从打开的门缝里挤进屋内,环视一圈,把食盒放在桌上:“我待在你的宿舍里不就没事了?”
冬晴站在门口,无奈地叹了声气,最终还是把门关上了。
她一边还保留着原来的观念,一边说服自己接受新的秩序,一时间也难分是非对错,只能任由他胡来。
在游金身边坐下,冬晴打开食盒,扑面而来的饭菜香令她心情好上不少,拿起餐具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游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披在肩上的湿发,说:“我帮你吹干吧。”
冬晴闻言,进食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游金没有等她反应,自行找到了吹风机,插上电,动作轻柔地在背后替她吹头发。
吹风机轻微的噪音在耳边响了很久,冬晴在温馨的氛围中感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
直到游金反复确认她的头发已经干透,拔掉插头后,冬晴才转过头玩笑道:“还说别人贤夫良父的,现在明明你最像吧?”
游金将吹风机的线缠起来,放回原位,嗤笑一声,重新坐回去:“是啊,要是被伊莱知道了,绝对气得在背后给我使绊子。”
听到伊莱的名字,冬晴笑容僵了僵。
一想到还要面对另外四个人,那种食欲不振的感觉顿时又反了上来。
明明先和他们有所接触,最后却和游金变成这样……
她恹恹地搁了筷子,抓了两把头顶的头发:“话说别人能知道我和你精神链接了吗?”
游金不着调地“嗯哼”了一声:“鼻子灵的能闻出来。”
冬晴也不知道他说的“鼻子灵”是什么,等级高?还是和她或者他比较亲近?
唉!真的好烦!
她长长哀叹一声,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连人带垃圾一起赶出宿舍门。
“好了好了,我自己会走,别再推我了。”游金被推到门口,转过身,废话很多地道别,“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你没班的时候不要总待在静音室,我给你发消息别装看不到……”
冬晴“啧”了一声,觉得他今天格外话多,忍无可忍地打断:“你赶紧走!这个点宿舍区马上就会变得人很多!”
“冬晴姐?还有……游金队长?”
一道女声从近处怯怯响起。
怕什么来什么。
冬晴尴尬地看着从她门前经过的艾拉,毫不犹豫地
一脚踹开游金,热切道:“艾拉,你下班了?”
被猝不及防踹出两米远的游金委屈地揉了揉腿,最后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垃圾识趣地先走了。
在艾拉隐隐闪着光的八卦眼神下,冬晴颇为心虚地被拉进了她的宿舍。
“什么?你和游金队长精神链接了?!”艾拉原本盘坐在地毯上,听闻这个消息直接跳了起来。
她兴奋到几乎在房间里载歌载舞:“天呐冬晴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和S级哨兵跨级链接!!”
冬晴被她的情绪感染,用大拇指一擦鼻子,骄傲道:“你姐姐我的业务水平必须是顶尖的!”
然而没两秒就又泄下气来,毕竟这件事总的来说,烦恼大于得意。
艾拉注意到她的低落,像兔子一样把脸凑过去:“怎么啦冬晴姐,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冬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
虽然表面上是最好的朋友,但其实于冬晴而言,她们认识了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艾拉就一直照顾着她。
能在这个世界顺利地生活,受了不少艾拉的眷顾,更是受了从前那位冬晴的眷顾。
想到这儿,不知怎的有点儿难受,冬晴冲动地一把抱住了艾拉,眨巴眨巴眼。
她问:“艾拉,我是不是很奇怪?”
艾拉想了想,拍拍冬晴的背,认真回答:“冬晴姐失忆之后,除了工作狂的本性不改,是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但奇怪一点也不影响什么呀,奇怪的好人也是可爱的人!”
奇怪的好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评判标准,冬晴有点想哭。
她默默从艾拉的怀抱里退出来,自我嫌弃般:“可是我和瑞尔、星隅、伊莱、赫尔曼、游金,都有着怪怪的关系,这样也算好人吗?”
艾拉不明白,懵懂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你的哨兵吧?这有什么好或不好的。”
冬晴类比了一下,觉得不对:“我和别的B级哨兵就是很纯洁的净化关系。”
艾拉被她一噎,最后瞪大眼,“扑哧”笑出来。
她拉着冬晴一起往后倒在地毯上,笑出眼泪后才缓缓停歇:“真是的冬晴姐!你不会把自己当成所有净化过的哨兵的向导了吧?那些B级哨兵又不会在你下班后来缠着你!”
冬晴反应了一会儿,皱眉道:“向导就是向导,哨兵就是哨兵,向导的哨兵、哨兵的向导,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艾拉都快被她说糊涂了,在地毯上翻了个身,趴着看冬晴:“哎呀冬晴姐,你都失忆过一次了,要是想不明白的话就不要再想了,你开心就好!”
冬晴的目光从艾拉脸上移至天花板,心中讷讷地想:开心……就好吗?
她默了默,将视线移回去,忽然对着艾拉俏皮地眨了眨右眼:“今天倒还真有件开心的事。”
——她得到了firstkiss-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时诺,冬晴无比激动。
甚至还想向他告上游金一状。
那家伙这两天粘人得不像话,她要是一整天在静音室里坐班,他就能在她静音室外的等候长椅上坐一整天。
然后再顶着“白塔最受欢迎的S级哨兵”的头衔,跟来找冬晴净化的哨兵使劲闲聊。
一旦对方提出“游金队长你为什么在这里呀”的问题,他就会一脸讳莫如深地表示,“这是秘密”。
导致论坛上已经开始猜测——
是不是冬晴向导又太过敬业,有精神力透支的前兆,才会派S级哨兵贴身看守。
B级哨兵们在这样的舆论风波下,再次纷纷表示忏悔,晒出取消冬晴向导静音室预约的截图。
遭受如此无妄之灾的冬晴牙都快咬碎了。
她内心滴血地替时诺整理着资料,顺便问道:“老板,前两天高层议会很忙吗,游金说什么,你在忙着吵架?”
冬晴觉得这大概率是游金胡诌的,因为她实在很难想象时诺和人互喷口水的画面。
而且她老板这么好说话、有善心的笑面虎,感觉是背地里偷偷阴别人的类型,要和谁才能大张旗鼓地吵起来。
那个办公室里放撒尿小金人的三席吗?
话说他叫什么来着,太久没想起这人,冬晴都有点忘了他的名字——哦对了,叫秦里。
“游金竟然这么跟你说吗。”时诺轻笑着抬眼看她,像是忍俊不禁。
冬晴差点被她金光闪闪的上司闪瞎了眼,出卖游金毫不犹豫:“嗯!”
“倒也没说错。”时诺道,“上层意见不合,争了好几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听见是上层议会的事,冬晴很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自觉,应了声“哦”之后就没有再问下去。
但她的老板似乎并不知道这条真理,或者对她心存了什么歹毒的诅咒。
见冬晴没有继续问,时诺反而娓娓道来:
“是个悬而未决好多年的提议了,以二席为代表的激进派一直在申请加强普通居民区的屏障系统,好减轻白塔内各哨兵小队的负担,但以三席为代表的保守派主张不变。”
冬晴小心翼翼地问:“那老板,你是哪派的?”
时诺笑道:“当然是激进派。”
冬晴心中松了口气:幸好老板的想法和她一样!
于是她又问:“讨论的结果如何?”
时诺无力地叹气:“首席向来持中立态度,两派各有七人支持,僵持不下,只能维持现状。”
眼下的局面是一把略有倾斜的天平,双方砝码相同,胜利的果实只会往保守派滚去。
“所以保守派不肯加强居民区防御系统的理由是什么?有什么比保护普通人的性命更重要的吗?”冬晴不解地问。
时诺苦笑着摇头,她的想法也曾是高层议会七名激进派代表的疑问:
“不愿意改变是因为满足现状,任何会打破他们自身安稳的事情,他们都会杜绝。保守派认为居民区的伤亡是必要的,只有普通人逐渐消失,进化人类才能独善其身。”
“疯了吧?!”冬晴表情难看地骂道。
这种观点带给她的冲击远超于他们对于亲密关系的特殊见解。
她甚至还见过那个主张保守派的三席。
一个近在咫尺、掌握大权的人,竟然会说出“普通人的伤亡是必要的”这种话。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B级向导身上,而是变成一个居住在居民区的普通人。
每天就只能在污染物的阴影下、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丧命的威胁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吧?
冬晴若有所思地出神。
手中的一沓文件已经十分整齐,但她还在不停整理。
文件边缘轻撞桌面的声音忽然停下,冬晴如梦初醒般抬头,询问:“只要激进派的人数多于保守派,提议就能被通过、执行吧?”
时诺并没有因为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惊讶:“是这样,但保守派的成员十分固执,首席也不会表态……”
冬晴快速地眨了两下眼,机灵道:“不能从内部解决,就得从外部拉人。”
“时诺向导,我要加入高层议会。”
第27章
听完她说的话,相较于惊讶,时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更趋近于获得同盟者的欣慰。
他说:“向导部门中原本确实还有一个议会席位是留给A级向导组长的,但由于无人愿意接受这个职位,所以由我一同接管,但如今十五席均已满员,你身为B级向导组长,又对外宣称无法再进行跨级净化,想要加入高层议会,恐怕其他议员的人不会同意。”
冬晴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勾了勾唇角,小得意道:“我给游金做了净化,他可以作证!如果有S级向导的能力的话,应该就没有人敢不同意了吧?”
“原来是这样。”时诺淡笑着点头,“好,那我会尽快发起会议,商议你进入高层议会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高层议会的一员,冬晴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有种马上就要当大官的期待和紧张。
但在事情没有定论前,万事都不能声张,正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除了她的人证游金,冬晴没再向别人透露半个字。
这期间,时诺还抽空带她重新做了次精神力等级测试,不过评估出的结果依旧是B级。
无法通过检测报告等物证获得有力证据,议会上的商议就成了唯一的
解法。
会议最终定在两天后,冬晴本人也需要亲自参加。
她当天差点因为这事失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在休息室里等消息。
门外响起敲门声,正在深呼吸缓解紧张的冬晴被吓了一小跳,赶紧小跑着去开门。
游金正站在门外整理袖口。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于是在看到冬晴万年不变的休闲装后,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其实冬晴今早在衣柜前也纠结过,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又没穿着睡衣就出去。
她这一身穿搭,简约、大气、舒适,很上得了台面。
反而是衣柜的另半边,那一水的欧式风格连衣裙,她研究过,有几件的穿法还特别繁复。
除了真心喜欢,冬晴想不出上班前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一下。
“是要去高层议会了吗?”她仰着头看他,主动开口问。
“嗯哼。”游金点点头,带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余光瞥到她不停搓动的双手,宽慰道,“紧张什么,不是跟你说过,我在高层议会有人?”
冬晴觉得他是为了缓解气氛才这么说,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少来,等我当上大官,我绝对马不停蹄地把你派出去,让你一年半载地回不来!”
“好狠的心呐。”游金靠在厢内的墙壁上,斜睨着眼,配合地幽怨道。
两人一唱一和地聊了没一会儿,电梯门就打开了。
这是个冬晴从没来过的楼层,放眼望去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冰凉的瓷砖折射着冷光。
她跟着游金往外走,控制着音量问:“怎么这么安静?不会都已经在会议室,就等我们了吧?”
游金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间巨大的会议室门前,冲她眨眨眼:“主角当然最后出场,准备好了吗?”
职场新人竟敢让大佬们等待,你不要工作了……
冬晴一边想,一边无奈地冲他点点头:“进去吧。”
大门打开的瞬间,室内齐齐投来十五道各异的视线。
冬晴顶着巨大的压力,率先走进会议室。
室内摆放着一张极长的会议桌,两侧各坐七人,距离最远的短边主座上,正坐着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首席。
那一瞬,兴许是紧张过度,冬晴竟然神游天外地在想:
等她进了高层议会,自己该坐哪里?唯一的空位好像只有首席对面……那也太大逆不道了。
众目睽睽下还敢走神,游金真是有点佩服她。
他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冬晴的指尖,提醒她认真点。
“好了,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主座上的首席低沉地开口。
冬晴彻底回神。
首席的声音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比赫尔曼的还要沉上几分,带着岁月沉淀的庄重感。
不过不会像赫尔曼那样,一张口就感觉杀气腾腾的,虽然很有威压,但不会感到危险。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首席翻开面前的议案,继续道:
“本次议会由五席S级向导时诺提起,申请让B级向导组长冬晴加入高层议会,理由是她进行过包括A级与S级哨兵的跨级净化,能力等同于S级向导。”
“现在允许议员提出异议。”
首席话音刚落,坐在他右手边的秦里便笑里藏刀地朝冬晴看来。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老气横秋的西装,冬晴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想起自己遭遇工伤后补发的六个月工资,痛心疾首。
不过时诺向导最后自掏腰包,给她补贴了好几年的工资——跟对老板是一辈子的事。
“冬晴向导,又见面了。”秦里语气不善道。
冬晴点头回应:“你好,尿……不是,三席。”
秦里没听出她磕绊的那一下是想说什么,只当她是太紧张:“上次见面时,你似乎言之凿凿地告诉过我,你已经失去了跨级净化的能力?”
冬晴早料到他会揪着这一点说事,稳稳当当地回答:“是的三席,我曾经确实失去了这项能力,为此感到无比失落与不甘,因此工作得更加卖力,而天道酬勤,让我重新拥有了我曾失去的,这是件值得令人高兴的好事吧?”
秦里压着怒火,朝她艰涩地一笑:“真是令人高兴。”
然而质疑并没有停下,座位偏后的一名男议员紧接着道:“冬晴向导,你宣称自己对S级哨兵游金进行了净化,可据我所知,游金队长的污染程度向来不深,并且塔内本就有一名S级向导,请问你要如何证明,这次净化是由你完成的?”
议会开始前的两天,时诺和冬晴讨论了很多保守派可能会针对她出的难题,并且一一想到了对策进行应对。
但这个问题……要怎么证明净化是由她完成的?
冬晴歪了歪脑袋,迟疑地说:“时诺向导和游金都可以为我作证……”
那名男议员打断道:“他们二位显然都站在你那边,有欺瞒他人的嫌疑,你需要一位立场中立的证人来为你作证。”
哈?这刁蛮有点太刻意了吧?冬晴想,净化还要怎么证明,这过程需要在绝对安全独立的环境下进行,又不能被人围观。
跨级净化更是非礼勿视的程度。
而且,时诺是她的上司,帮她骗骗人也就算了,她跟游金以前也没接触啊,为什么就显然站在她这边了……
男人见她一时语塞,以为抓住了她的死穴,喋喋不休起来:“如果冬晴向导无法找出别的证据来,所谓跨级净化的信服力恐怕不太足够,我认为,该议案不能……”
对了,倒是有一样东西能证明。
冬晴脑中闪过念头,立即语出惊人:“我和游金精神链接了。”
话音落地,会议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在场十七个人,神色各异。
有人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人面色发白地看向首席,有人将脸撇到一边努力忍笑。
什么意思?
这都是什么反应?
冬晴有点懵。
她看向时诺,发现老板低眉垂眸,嘴角绷直,像是无奈,又有点像在憋笑。
再看向游金,发现他双手抱胸,又凶又怨地瞪着他,活脱脱一个委屈的小怨夫。
不是?这都是什么反应??
她说错什么了?
冬晴不安地往游金的方向蹭了蹭,头靠过去,小声问:“不是你说的,鼻子灵的能闻出精神链接吗?”
她想着精神链接好像和净化差不多,似乎还更高级一点,而且还能被小部分人分辨,不是最好的证物吗?
游金刚要开口,坐在三席后一位的时诺率先轻咳两声,开口道:“十席既然认为我的证词无效,那不如问问首席,冬晴向导所说的是否属实?”
方才说要让冬晴再找一位证人的十席,此刻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高层议会中的绝大多数议员都是A级哨兵,无法分辨游金的链接状况,而S级向导时诺又被认定是冬晴的人。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了主座上的首席。
这种问题问首席……莫名有种流氓调戏老实人的罪恶感。
军官气质的男人神情未变,眼皮平静掀起,扫过了面对着他、却与他相隔甚远的两人。
首席缓缓道:“冬晴向导确实跟游金产生了精神链接。好了,异议环节结束,所有人表态。”
一锤定音。
保守派的人再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冬晴确实有S级的能力。
以二席和时诺为首的激进派很快表决通过该提案,保守派的人还在互通眼色,迟迟不肯表决。
毕竟两方的人数是持平的,如果他们铁了心、撕破脸……
暗怀鬼胎地权衡之中,他们绝望而震惊地看到——
首席表决通过了。
此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保守派也没必要再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沉着脸纷纷表决通过。
首席合上议案,站起身时肩上的军大衣小幅度飘动着,他嗓
音低而稳地宣布:
“从即刻起,B级向导冬晴,正式加入高层议会,成为十六席议员。”
时诺最先清脆地鼓起掌来,很快就有人跟随,当然,也有些不情不愿敷衍了事的。
首席在这阵绵延不绝的掌声中离开会议室,其余席位也纷纷跟随。
冬晴拉着游金退开一步,等别人先走。
她现在还有点没缓过劲来,这经历实在太新奇、太有意思了!
不过冬晴还有点没搞明白,于是凑到游金耳边小声问:“对了,刚刚我说精神链接的时候,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游金看她满脸不在乎的样儿,觉得自己一定是信了谁的邪。
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哨兵五感发达,两人的对话肯定也会被听走。
但没关系,游金脸皮厚,他没好气道:“我的清白贞洁被你无情夺走的事情,现在整个高层议会都知道了,他们刚才是在可怜我吧!”
什么?!
精神链接竟然这么严重?!
冬晴无措地扭头看了看游金,咽下口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但是你放心,我肯定对你负责,不会让你的清白贞洁白白丢失的!”
游金撇开脸,轻哼了一声。
冬晴此刻情绪特别高昂,还想再跟游金多聊两句,偏偏有人要来撞枪口。
秦里脱离众人离开的队伍,踩着皮鞋走到冬晴面前,挂着他那虚假的笑容:“冬晴向导,现在该叫十六席了?恭喜你。”
冬晴也假笑:“同喜同喜。”
秦里闻言,目光轻蔑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像是感到无望般,从鼻子里呼出长长的一阵气:“十六席,作为高层议会的一员,希望你能改一改从前的习惯,比如,换些体面的着装?”
话音刚落,秦里忽然错愕地拧紧眉。
他感到一股属于哨兵的、强大的精神力在身侧虎视眈眈地环绕着,随时都会发起进攻。
而冬晴只是朝他笑弯了眼:“真是奇怪啊三席,衣橱里这些品味low到爆的西装,有让你从A级变成S级吗?”
见秦里脸色变了又变,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轻轻补刀:“不仅丑陋,还很弱啊。”
开玩笑,当初还是B级向导组长的时候就不想对他客气,如今都是同事,还跟她装什么大爷。
信不信她趁着夜黑风高,把他办公室里的小金人给偷了,叫他哭着找妈妈!
“都在做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严厉而压迫的声音。
游金立刻收回精神力。
三人朝门口看去,发现竟是去而复返的首席。
冬晴和得以喘息的秦里异口同声地喊道:“首席。”
游金则没骨头似的,双手抱臂,重新靠回墙上,在冬晴写满“你给我有点正型”的眼神中——
他懒散地招呼:
“爸。”
第28章
爸?
爸??!
冬晴满脸震惊地看着游金,要不是还有旁人在场,她就直接上手打人了:
说你没骨头怎么还真的没骨气?看见官大的就喊爹?!谁教你的?!
谄媚!逢迎!俗气!嘴脸!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她为白塔第一小队队长的卑躬屈节感到深恶痛绝时——
突然,冬晴福至心灵。
她怔了一刻,脑袋不可思议地在首席和游金之间来回转。
同样的红发、同样的S级哨兵基因、加上秦里见怪不怪的表情……
真相昭然若揭。
冬晴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秦里。”首席站在门外,平静地喊了声三席的名字。
“是。”秦里应了一声,很快提脚跟着出门,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再留下。
耳根总算清静下来,游金抬手,觉得麻烦地揉了揉后颈。
他最讨厌和高层议会里的这帮人打交道。
往侧边一看,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冬晴还生无可恋地僵直着。
于是他嗤笑一声,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早就跟你说了,我在高层有人,谁叫你非不信。”
冬晴欲哭无泪地指着他,奔溃大喊:“你这个最强关系户啊啊!!”
“我还在你爸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夺走了你的清白!我不做人了!!”
游金的嘴角高高扬着,胸腔里不断发出闷闷的笑声:“你可以再喊大声一点,好让首席听得更清楚。”
这威胁十分有效。
冬晴倏地闭上了嘴,气急败坏,对他龇牙咧嘴地比了个凶狠的鬼脸。
她气势汹汹地转身要走,游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在她即将跨出门口的一刹那,拽住了她的手腕。
面前的门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推着合上,冬晴自己则被拉着转了个身。
背轻轻抵在门上,游金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冬晴惊了一小跳,没被拽住的那只手抬起,抵在他的肩头上。
但没推动。
游金的唇依旧在她的唇上辗转,冬晴不得不仰起脸来配合他。
他的刘海有点长了,红色的碎发蹭在她的眉眼间,好痒。
察觉他的手有些不安分的举动,冬晴睁开眼,在游金湿润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游金受到警告,不情愿地和她分开一点,盯着她,等她说话。
冬晴咽了咽过分分泌的口水,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公共场合!被听见怎么办!”
下一秒,游金俯身,有力的小臂穿过她的大腿后,他把她托着臀抱了起来。
平衡感失控,冬晴坐在他的手臂上,猛地扶住他的肩,险些没惊呼出声来。
她此刻的个头比游金高一些,清楚地看见他微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直视着她的眼睛,问:“我的清白还重要吗,不是已经被你糟蹋完了吗?”
好端端的,装什么可怜,冬晴心想,但她真的有点吃这套。
“什么糟蹋,讲话太难听了吧,我都说了会负责……亲一下就差不多了啊,在外面别过分。”
游金闻言,凑过去又和她亲了一会儿,结果把自己亲得有点难受,喘气道:“去静音室。”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冬晴一下就清醒了,用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把他推远,踉跄地重新站回地上:
“绝对不行!我还得去找时诺向导做入职准备!”
游金箍着她的腰,把自己贴上去,坏笑着眨眼:“那不正好,反正他又不是哨兵,耳朵聋得很,听不到我们在做什么。”
冬晴表情无比嫌弃地把他拉开,教育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提醒你,对我的上司尊重点……不过他现在好像不是我上司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不要开时诺向导这种玩笑!”
见游金没反应,她自顾自把门打开,离开前一秒,又被人从身后抱住。
游金的脸埋在她肩窝里,蹭了又蹭。
楼层出奇的安静,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冬晴总觉得,这种像小狗一样依赖无助的动作,出现在游金身上显得十分违和。
“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回来了。”游金的声音闷闷地传导至冬晴的耳骨,他说,“我不想走了。”
这算什么?分离焦虑吗?
冬晴一面不想让游金太难过,一面又实在着急去找时诺向导,在他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啄了一下他的嘴角,亲昵地拍拍他的脸:
“等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她又急匆匆地赶去时诺的办公室。
时诺已经等了很久,此刻正在办公桌边上整理文件,听到有开门的动静,才回头对冬晴轻轻一笑:“来了?”
冬晴莫名感到心虚地点了点头:“老板……”
话刚出口又觉得
有点不对:“不该叫你老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得过来。”
从前她是组长,时诺是部长,上下级关系让她一口一个老板叫得亲。
眼下她也进入了高层会议,官职上算是平起平坐了,一时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直接叫名字就好。”时诺放下手里的文件,跟她一起走到待客区,聊起入职的事宜,“高层议会的办公区有一间空闲的办公室,向导区——也就是我这间办公室不远处的那间也是闲置的,你看你喜欢哪一间?”
高层议会议员的办公室面积大得离谱,甚至还能分割出一部分当作静音室用。
冬晴当然偏向于在向导区办公,要是每天一出门就撞上三席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要你旁边的那间。”冬晴果断道。
时诺点头,继续说:“高层议会时常会召开紧急会议,所以你大概不能像从前那样,整天在静音室里坐班了,如果因事缺席会议,表决权直接作废。成为十六席之后,你需要处理的事情肯定比以前多,可以考虑在B级向导内提拔一名副组长为你分担。”
这些顾虑冬晴都已经提前考量过。
在其位谋其事,放弃B级哨兵的净化也是不得已的事,而且以她做了几个月B级向导组长的经验来看,少一个她也并不会有多大影响。
“我会以高层议会的工作为先。”冬晴应答完,便迫不及待地问起关于普通居民区防御系统的事,毕竟这才是她加入高层议会的主要目的。
时诺说:“三天后会重启关于此事的会议,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回终于能通过了。”
冬晴觉得自己的加入还是非常有意义的,正想问问关于此事的细节。
就听时诺抢先问:“明天上午有空吗?在此之前,应该先带你去了解白塔和普通居民区的防御屏障。”
冬晴立马回答:“有!”
“好。”时诺神色温和,“你加入高层议会的事已经公布在白塔论坛上了,去看过吗?”
冬晴恍然一惊。
完了!她去参加会议前特意把光脑设置成了免打扰模式!!
完了完了完了……
她手忙脚乱地戳开光脑,虚拟屏幕投在眼前。
冬晴感到整个世界卡机了一秒,随后——
光脑像是被投掷了几十个炸弹般,上百条消息狂轰滥炸地弹出。
许多添加了联系人但并不熟识的B级哨兵给她发来了带着一连串感叹号的祝贺,快把她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
冬晴暂且无视了那些吹捧,精准地点进了冒着小红点的艾拉聊天框。
[艾拉]:转发论坛公告。
[艾拉]:冬晴姐?
[艾拉]:啊啊啊啊冬晴姐!!
短短三条消息,完美展现了艾拉从茫然到惊疑再到癫狂的心理路程。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决定赶紧回休息室和艾拉见上一面。
离开前又忽然想起什么,突兀地将视线转移到面前坐着的时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时诺微笑着歪了歪头:“怎么?”
冬晴若有所思,问:“那个,时诺向导,你有没有休闲一点的衣服,就像我这样的,卫衣T恤之类的?”
时诺愣了愣:“要我明天穿成那样吗?”
冬晴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
死三席,不是说她穿着不够得体吗?她非但不改,还要拉着其他人一起不得体!
气死你个尿尿小金人!
“好。”时诺很轻易地答应了她,这才问起缘由,“是有人多嘴说了你的穿着,要我给你撑腰?”
撑腰……虽然这个词听起来怪肉麻的,说是帮腔还差不多。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冬晴没纠结,爽快地冲他打了个响指,两指比出一个对号,嗓音清亮:“bingo!”
“好了不多说了,时诺谢谢你!明天见!!”
冬晴留下这么一句话,随后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她跑回休息室的路上,还不忘颠簸地点进论坛查看情况。
一打眼将最热的几条帖子扫了一遍,差点没被绊死摔倒在地。
高高挂在顶上的是由高层议会官方账号发布的公告。
[高层议会]:通知,B级向导组长冬晴正式加入高层议会,成为十六席议员。
底下——
[明天不想训练]:我靠!冬晴女神!!B级向导竟然能加入高层议会!!
[你吃了吗]:我的天呐……见证历史了吧,不过冬晴向导值得!!
[努力升A中]:虽然很激动,但以后是不是就不能预约冬晴向导的净化了TT。
[保护我方向导]:小道消息,冬晴向导和游金队长精神链接了!!
[队长你给俺个说法]:真的假的!!!
[AAA级哨兵]:快别说了,被游金队长看见怎么办,你们不要命了?
[拥有六份奖金的女人]:冬晴姐?!
冬晴默默停下脚步,她的账号已经过了禁言期,于是飞速在光脑上敲敲打打,发出一个非匿名的帖子。
[对,冬晴就是我]:大家的祝贺我都看到了,感谢信任,我会努力为人民服务!
第29章
翌日清晨,两名身着“奇装异服”的向导区领军人物一齐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冬晴绕着时诺踱步打转了一圈:为什么她这前上司、现同事,穿起休闲装来都有种别样的金光闪闪?!
她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抵在下巴处,作思考状:“要不我先带你在整个白塔逛一圈吧?”
他们现在算得上是向导里的顶流,感觉分分钟就能引起白塔的休闲装热潮,她再用几篇匿名帖子推波助澜的话……
桀桀桀……到时候连秦里都得穿休闲装上班!
时诺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单从她脸上阴险的奸笑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要戏弄我,好了,赶紧走吧。”
于是,因为男顶流的不配合,休闲装风靡计划只能暂且搁置,冬晴跟着他进了电梯。
看着轿厢内电子屏上的数字一路飙升,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她的内心还是隐隐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恐高的不安。
白塔和普通居民区的防御系统……
不会是几个巨大的电子屏,前面站着三五成群的高端科研人员,然后对着电子屏上滚动的数据,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计算吧?
冬晴尚且沉浸在庞大的幻想之中。
“叮”一声,两扇电梯门如同舞台剧开场的幕布般,在看客的期待中缓缓拉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不够科幻到显得十分玄幻的一幕。
没有想象中的电子屏,没有科研人员,更没有什么滚动的数据。
有的只是两根带有古代西方建筑风格的巨大圆柱体。
那两根柱子通体泛着白色的荧光,冬晴能感受得到,那是极为充沛的精神力,丰厚到显出实质。
精神力顺着柱子不断往上攀爬传输,直至达到白塔顶部的玻璃圆顶,然后化作无形的精神屏障,浩荡地往外扩散。
这样一来,所谓防御系统就很好理解了。
两根圆柱,一根负责白塔的防御屏障,一根则负责普通居民区。
冬晴此刻的表情却有些一言难尽:这难道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真是出乎意料的……朴素且诡异。
时诺带着她靠近两根圆柱,越走近,越能感受到强大精神力的压迫与滋润。
但并不是同一股
,这巨大的能量似乎是混杂的,她下意识开口:“有好多种不同的精神力。”
时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断走近,伸出手,触碰其中一根柱体。
冬晴看到,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从他体内汇至掌心,再环绕住圆柱。
“当然,这只是传输柱,它并不会生产精神力。”时诺答复她先前的疑问,“而能用于建筑精神屏障的原料,只有向导的精神力。”
冬晴不解:“但我还有身边的向导,我们并不知道……”
时诺明白她未尽的话意,说:“是的,这是个只有高层议会和A级向导知道的机密,那三名S级哨兵兴许也知晓。”
A级向导知道……所以传输柱里混杂的精神力,就是那八名A级向导和时诺的。
一时间有太多纷杂的疑惑浮上心头,冬晴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为什么不公开这件事?B级向导不是也能帮上忙吗?”
时诺想了想,语气认真而柔和:“不公开有很多考量在里面,并且从几百年前白塔建立开始,就一直维持着这个传统。”
“向导的精神力对哨兵来说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能把他们从痛苦的深渊中拉回来。”
“目前A级向导共有八人,而A级哨兵的数量则有其二十余倍之多,如果让他们知道,A级向导长期将一半以上的精神力花费在筑建白塔和居民区的精神屏障之上,很难保证他们会怎么想。”
“B级哨兵和向导的数量比例更加庞大,并且B级向导的精神力相对而言较匮乏,因此才选择隐瞒。也是这个原因,高层议会内的哨兵议员才不需要离开白塔出任务,只有在完全不受污染威胁的情况下,才能最大程度地剖离他们的恐惧与私心。”
冬晴听得十分震撼。
在底层哨兵和向导看来,最安全、最无坚不摧、谁都不曾怀疑过的白塔,竟然只是靠着两根传输柱和九名向导的精神力支撑着。
她甚至一度以为,如果这里不是依靠先进的科技,那就是玄之又玄、被神祇祝福过之类的。
谁能想到,竟是如此草台班子……
简单的架构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若是真相暴露,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恐慌。
“你现在是在给哪道屏障传输精神力?”冬晴询问。
“白塔的屏障。”时诺回答。
冬晴了然地点点头,绕至另一根柱子旁,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触上去。
调动精神力离体后,柱体便自然而然地汲取着她的滋养。
一开始什么变化也没有,冬晴也一直以为精神力是无形无色的。
直到五秒后,越来越多的精神力开始随着惯性大规模涌出,她看到自己的掌心里隐约发出莹莹的绿光。
高浓度的精神力如同倒流的瀑布,环绕柱子向上滑去,纯洁的白色中混入了她的绿色。
“冬晴,停下。”时诺适时喝止她,“短时间内不宜失去太多的精神力,循序渐进地来。”
冬晴便依言放下手。
她沉默地仰头,看着自己的那一簇绿光在柱身上分成无数道细流,其中一条最先到达顶端,随着扩散重新化为无色。
她知道,普通居民区的屏障里,有一份她的精神力了。
“你的精神力似乎比我想象的更为强大。”时诺也注意到了那点没有被纯白湮没的荧绿。
明明只短短触碰了几秒,就已经将精神力凝出了实质。
冬晴平静地点点头:“嗯,应该远超出S级,我上次差点把游金杀了。”
时诺一怔,反应过来后眯着眼无奈地笑起来。
她总是该淡定的时候很慌乱,不该淡定的时候又用淡定的口吻说出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他笑了一会儿,想起些什么,神色缓缓落下来,盯着传输柱高处的纹路,歉疚地开口:
“你之前在白塔遇到污染物那次,其实并不是什么高层的疏忽,是因为我,被赫尔曼失控袭击后精神力受损,导致无法及时供应足够的精神力,让屏障出现了漏洞。”
“S级向导真是白塔不可或缺的支柱啊。”冬晴完全忽略了他话里包揽责任的意思,感慨赞叹道。
在她看来,遇到污染物,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的倒霉罢了。
就算真的要找人责怪,也绝对不是默默守护白塔的时诺。
“嗯。”时诺对她平平的反应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心照不宣地应答了一声。
“以后大概会变成我们两个。”-
白塔顶层的精神屏障建筑室依旧是由身为向导部长的时诺监管,但冬晴可以自由出入,然后将行踪记录在册。
冬晴明白时诺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
你可以去传输精神力,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但我会一直盯着你,请自己注意分寸。
然后,冬晴“很注意分寸”地一天往里跑三回,不出所料地被时诺发消息警告一次。
除开临近的普通居民区防御屏障表决会议,另外一件要忙碌的事就是提拔B级向导副组长。
冬晴将过去几个月五十五名B级向导的业绩拉了份表,按照工作时长和净化数量比对了一番。
除掉她这个“不工作会死星人”,排名前二的分别是艾拉和一位名叫石戚的女向导。
选副组长是件严肃的大事,冬晴自觉没有带半分个人情感,全是冷冰冰的数据。
也许是受她感染,艾拉的工作时长在其余B级向导中也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而另一位石戚,虽然工作时长中规中矩,但净化数量很多,可见工作效率极高。
并且冬晴记得她,是个剪着齐刘海,带着方框眼镜的一个姑娘,之前拿过好几次B级向导的评优奖金。
她向两人同时发出了B级向导副组长评选的消息,告诉她们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竞争参选。
出乎意料的是,艾拉看到消息后很快拒绝了。
她表示自己很适应眼下的生活,不想再承担更多压力和责任。
冬晴理解地应允,只能默默等待石戚的答复。
好在石戚痛快地接受了这份殊荣,在冬晴告诉她艾拉的选择后,她就火速走马上任了。
处理完内部的事儿,接下来就能专心解决高层的问题。
三日后的会议准时召开,冬晴也没有因为任何理由错过于她而言意义重大的首次表决。
但是——
谁能来给她解释一下。
她的座位为什么真的在首席对面啊?!!
冬晴生无可恋地坐在她的席位上,以一种学生时代常见的上课睡觉姿势——单手虎口卡在额头上,试图掩耳盗铃、一叶障目地挡住长桌对面,首席的视线。
她坐如针毡地微微掀开点手掌,抬眼朝对面偷偷瞄去一眼。
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先怂得垂下了视线。
冬晴心说:游金,我们哨向俩绝对被人算计了……
到底是谁如此狠毒?
要把她安排在此处,让她一抬眼就是被自己夺走清白的男人的父亲!!
多看一眼都觉得良心在受谴责。
不过,道德之眼的凝视并不耽误冬晴行使自己高贵的表决权。
有了她的加入,激进派在普通居民区防御系统一事上,以关键的一票之差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首席沉声宣告结果:“由二席提出的‘加强普通居民区精神屏障’议案表决通过,请各议员按照议案方针严格实施,散会。”
最后两个字音落下,现场却没有任何人有所动作。
除却激进派为翘首以盼等来的成功感到喜悦外,冬晴还感受到另外一种更为强烈的阴沉气氛。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保守派议员的脸,扭曲的、憎恶的、暴躁的……
心绪随之一点点落下去。
污染?他们身上似乎出现了污染的气息。
这个议案的通过就令他们如此恐惧不安吗?
冬晴实在不想和这些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整理了自己带来的相关文件,正打算最先动身离开。
忽然,坐在他右手边的末位十五席却拍桌暴起。
“滋啦——”
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尖锐难听的摩擦声。
冬晴被惹得浑身一个激灵,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那个男人的脸上出现了狂暴般的神色,双眼
通红,目眦欲裂地吼起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两个向导有点不切实际的仁慈就算了,你们那些哨兵为什么也要上赶着送命?!”
“加强普通居民区的防御屏障?白塔难道已经是高枕无忧的地步了吗?!如果时诺出现了闪失,就会和上次一样!我们分分钟就会失去这块唯一安全的净土!!”
“普通人的伤亡并不严重啊!哨兵们不是已经尽力在守护了吗?!万事要分轻重缓急吧?向导的命、哨兵的命分明更为重要啊,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的资源倾斜给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普通人?!”
“如果必须做出抉择,应该被放弃的显然是他们!!”
十五席一口气将内心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倾倒了出来。
污浊的情绪短暂离开他的内心。
他大口喘着气,脸色涨得紫红,成为一具被抽离了怒火的躯壳。
然而,他的话显现是所有保守派都想质问的。
两方议员眼神交汇,如同短兵相接,一触即发。
很久没有人说话,这是一场沉默的战争,决定着白塔与这个世界今后的命运。
“咔哒、咔哒。”
格格不入的,如同陶瓷不断裂开缝隙的声音。
冬晴重新在桌面上将自己的文件撞整齐,丝毫没有被十五席言之凿凿的指责震慑。
她淡定开口。
第30章
“抱歉,十五席。”冬晴一时没想起他的名字,只能先这么称呼。
整个议会厅的目光霎时都落在冬晴身上,而她只是静静盯着右手边那个有些癫狂的男子,一字一顿道:“没有任何伤亡是必要的,也没有任何人是应该先被放弃的。”
话音刚落,连冬晴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诞。
明明过了二十多年“只要能把自己喂饱,一切都好说”的生活,明明前不久还在费心费力地熬夜改方案,等着甲方妈妈放粮,明明已经习惯了小半辈子只为自己考虑的生活。
怎么一眨眼,来到了这个世界,吃穿不愁以后,竟然开始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关心全人类的话术来了?
算了,不管了。
先把无懈可击的道德制高点占领,她接着务实地展开游说,字字铿锵:
“无论是普通居民区还是白塔,我们都不会放弃守护。”
“不必担心资源倾斜的问题,先前没讲清楚是我们的失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白塔和居民区的精神屏障都不会减弱半分,唯一改变的只有我,我将全力支持居民区的防御系统,力保普通人和各哨兵小队减少伤亡、污染的概率。”
冬晴站起身,最后在桌面上撞了撞她的文件:
“精神屏障由向导部门全权建造管理,实际上我并不认为哨兵有什么插手的权力。”
“但哨兵请不用感到不安和恐惧,我、我们向导,会将此事解决好。”
说完,她无视鸦雀无声的气氛,朝在场所有人轻微点头致意,带着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文件,大步出了会议厅。
照理说,冬晴眼下这种行为,是十分不符合她的职场苟命原则的。
但她已经彻底看透了。
高层议会里,三席早就被她得罪了干净,首席又因为游金的事儿只怕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保守派的人更不会与她为善。
她既然加入了激进派,那敌对她的人就不会因为她的马屁而心生好感,同盟的人也不会因为她的嚣张就把她拒之门外。
在这里,立场已经大过一切了。
那还不如横行霸道一点,反正她只要一天是精神力超标的向导,他们就一天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不然就只有哑巴亏可吃!!
冬晴前脚刚走出会议厅,后脚就撒丫子疯跑向电梯。
一边跑,还一边小声咒骂着:“一帮精神病,议案通过听不懂吗?通过是什么意思知道吗?还在那里说说说,有半毛钱用!”
“我还要找石戚交接组内事务、今天应该也不会再有紧急会议,有空就净化两个哨兵、一早上为了准备议案还没去传输精神力……就知道浪费我时间,闲得蛋疼就去找点泥巴玩行吗?!”
冬晴看着面前打开的电梯门,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语言艺术里了。
她压根不记得,在距离自己几十米远的会议厅内,除了时诺这名S级向导外,其余的哨兵拥有着如何惊人的听力。
时诺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敏锐察觉到众人神色的变化。
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则忿然作色。
他有点莫名,很快又像是领悟到什么,淡笑着起身,同样先行告辞-
把手头的事情全部做完,冬晴晕晕乎乎地往自己办公室走。
一推开门,发现里头的灯竟然全亮着。
某位红发关系户大爷似的坐在她的会客沙发上。
冬晴一愣:“游金?你怎么进来的?”
她办公室上的是电子锁,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原理,但关锁之后就只有她本人能够打开。
游金放下手里把玩着的玻璃杯,冲她挑眉:“我身体里还有一点你的精神力,很容易就识别了。”
好吧,冬晴想,原来是这个原理。
她也没过多计较游金这不礼貌的行为,自顾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翻阅起文件,淡淡道:“下次来之前和我说一声,万一我要带别人过来谈事,撞上多不好。”
游金轻哼一声算作应答,他从沙发上站起,踱步到冬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悦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
冬晴指腹捻住纸张角落的动作一顿。
对了,她早上确实接到了赫尔曼的第二小队会在后天凌晨到达,第一小队要提前几个小时离开的消息。
但事情实在太多,一时间给忙忘了。
文件再翻过一页,冬晴已经看不进去文字了。
她正思考要说些什么,游金却忽然在她身边蹲下。
他一把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将冬晴整个人、连带着她身下的旋转椅,一起扯过,让她面向自己。
冬晴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游金的手掌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眼神也从下至上地盯着她,像是面对近在咫尺的猎物时,猎豹的眼神:
“我听说别的哨兵在出任务前,都会找向导净化一次?”
冬晴整个人已经开始发烫,为了制止他的动作,不得不将一只脚踩在他的肩头,将他往外抵了抵: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进来的时候锁门了吗?”游金调笑着问她。
冬晴抓住救命稻草般慌忙答:“没有!”
“那也没事。”游金的指尖一边勾住衣料,一边缓缓道,“白塔里像我这么没礼貌的人在少数,他们会记得敲门的,不用担心我的清白,办公室很隔音。”
他话音刚落,荧绿色的小球就随着冬晴向后仰的脖颈出现在半空中。
她的精神体打了两个激灵,又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好像在这个空间里巡视,寻找着什么。
游金掰开冬晴用力把在桌沿的手,箍着她的手腕,在她掌心里亲了亲。
余光瞥到那颗小球,嗓音含糊暧昧:“冬晴,它在找什么?”
“落脚……点。”冬晴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
游金在那一刻放出精神体,并且将身子往前探去。
冬晴原本踩在他肩上的双脚也因为这个动作落了下去,变成腿弯搭在肩膀上。
触感如同亲吻一般。
冬晴震撼得整个人静止,除了心脏在不受控地砰砰狂跳。
疯了?
舌尖碾过。
疯了!!
绿色粘球已经躺在猎豹身上,冰凉地包裹住它的一部分皮毛,一会儿黏住耳朵,一会儿滚去尾巴。
冬晴视线恍惚地在室内乱晃,好不容易从天花板上下来,失神地盯着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
是她刚刚进来时,看见游金拿着的杯子。
里头还剩下没喝完的小半杯水。
办公室确实很久没有人来打扰,走廊上倒是时不时有人路过。
隔着一扇门、一道墙。
里面的人无心了解外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的人也无从知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从游金的精神图景里出来,又瘫在座椅上任人收拾了一番。
冬晴勉强站起来,不自在地皱眉挑刺:“啊啊啊!要是把我办公室弄脏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游金好笑地牵住她,帮着在那一小方地盘里检查:“你自己看啊,我保证,清理得特别干净,哪里都没弄脏。”
冬晴一时没话讲,心里还是害臊,挥挥手,欲盖弥彰地看了眼时间:“我要去食堂吃饭了,你也快走吧,以后不准再擅入我的办公室!”
这一次,她的警告没等来答复。
游金俯身把她抱进怀里,温情地贴住了她的脸颊,委屈埋怨:“哎,等他们回来,你肯定就忙着去霍霍别人的清白,怕是我任务才做到一半,就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霍霍别人的清白”?
把她说得像欺男霸女的恶霸似的。
“喂,能不能别这么说,我不是那种人!”冬晴木着脸,无语道,“而且明明是因为你求着我,我才勉为其难地帮你净化的。”
“你以为他们就不会求你吗?”游金把她抱得更紧,和她咬耳朵,“那帮狗最会求人了吧,你能抵抗多久,三十秒?”
什么话?这说的是什么话?!
冬晴叹气望天:聊不来,朋友,我跟你真是聊不来。
感受着紧贴的胸膛传来的心跳震动,她发现,每次净化之后,游金都会变得有点奇怪,就好像……格外需要关怀?
冬晴最终伸手拍了拍游金的背,主动把脸贴得更紧,然后狠狠蹭了一把,结果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超级饿!”
“没心没肺。”游金冷脸评价她一句,随后就被拉着去了食堂。
第一小队是在第二天的深夜离开白塔的,冬晴的睡眠时间实在宝贵,于是提前和游金道过别,毫无负担地在宿舍大睡过去。
赫尔曼带领的第二小队则是在凌晨三点左右悄然回到白塔。
即便是这个时间点,入口处仍有零星的人群在等待他们的归来。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某位已经酣然入睡的B级向导。
冬晴第二天清晨准时被闹铃吵醒,揣着两口袋的早餐面包去高层开了个早会。
再坐电梯到顶层巩固了半小时居民区的精神屏障,最后才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论坛上刷了不少欢迎第二小队归来的帖子,冬晴当作休闲地看了一会儿,很快又关闭光脑,一边打开手边的工作全息,一边决定待会儿吃中饭前去找瑞尔玩一会儿。
在这时,门外响起两声清脆有力的叩门声。
冬晴只好把视线从全息屏幕上转移到门口,大声道:“门没锁,请进。”
门把手被按下,大门应声缓缓推开。
冬晴看到门外立着的高大身影,错愕唤道:
“赫尔曼?”【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