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远客来
水纱洲只是鳞湾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地方,这里的驻守仙家除了每年上巳节时需要动身去鳞湾向族长禀报掌管地界这一年来的事情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会见到鳞湾的人,这也导致了为什么神仙病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因为离鳞湾太远,鳞湾的手够不到这边,所以只要压下当地的驻地仙家,心魔便能以神仙病的形式从水纱洲逐渐向四周蔓延,最后吞没整个鳞湾。
“……对,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水镜里的卫道月撑着脸,“结果被阿褐你这么一搅和,那些老头子们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喂我说,你是受虐狂吗?安安心心和你的小炉鼎缩在杜家不好吗?居然任由杜长卿把鳞湾的人招了过来。”
“舅父,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我想要绝对的权力。”
两人的话毫不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
卫道月:“这和权力有什么关系?”
“那个时候的我太小了,太想当然了,我只想着,如果我有了绝对的权利,我就能保护青遮了。但,青遮大概是不乐意的,他讨厌「被」保护。”
卫道月挑眉,“所以?”
“所以,我要把青遮推到最绝对的权力的位置。”褚褐语气平静,神色也平静,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说着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只有这样,青遮才能绝对安全。”
“唔。”就连卫道月脸上也忍不住闪过一丝讶然,“这还真是……很褚褐的想法呢。你这么为你的小炉鼎着想,但他会领你的情吗?会不会到最后只是你自作多情了,擅自揣摩了他的心思?”
“不,不会。因为我把自己当成了青遮,我想的是如果我是青遮的话我会怎么做。因为我足够了解他,”褚褐微偏过头,看向窗外开得繁盛的目葵,“所以,我做的一切,绝对不会有错。”
“哇哦,你真是……”卫道月没说完,褚褐猜测他吞回去一个不怎么好的形容词,“但你还是没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啊,获得权力归获得权力,你把鳞湾的人招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是修真界喊打喊杀的心魔吗?”
“不是我招来的,我只是顺其自然。”
褚褐手指敲着桌面,碰倒了装满茶水的茶杯。
“青遮很聪明,青遮太聪明了,而我只是个脑筋一般的普通人罢了,所以不能用寻常的方法将青遮推到高处,一定要让所有事情都顺着自然而然的方向发展才不会被他察觉出不对劲。”
褚褐的手指顺着茶水流动的方向滑动。
“所以,刚坐到杜家家主位置上的杜长卿,因为杜家先家主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如果他想坐的长久,他一定会联系鳞湾的人,那么鳞湾的人肯定会过来查看,并且,由于心魔的严重性,带人过来的一定是鳞湾的少族长,楼鱼。我要的,就是楼鱼和青遮碰面。”
而他在这里面,从明面上看,似乎什么都没做,一切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就像河流会从高处往低处流一样。
“哇,可怕的家伙。”卫道月真心实意地拍手赞叹,“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那么,看在你今天让我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的份上,我也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吧。”
卫道月坐正了身子,伸出两根手指一摇一晃:
“如果你真的打算带着你的小炉鼎在修真界明面上活动,那么你就要小心了,长老会现在泾渭分明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就是那些个胆小怕事的、想把你尽快回收或者是直接处死的人,他们怕死了心魔。另一拨则是道祖大人的簇拥者,他们也是搞出神仙病的真正主谋。那些人完全认同道祖大人的心魔能够使人飞升的理论,所以在现在道祖大人闭关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会找到你,让你做他们的主子,如果你不同意,大概率会强迫你。”
一般人听见这一遭可能会觉得头疼,然而褚褐只是继续玩着桌子上的茶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听起来两拨人都挺好利用。”
“哈哈哈反应不错,我很喜欢。”卫道月大笑着,“那么期待着下次你能给我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啊,阿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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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遮和杜长卿赶到前院的时候,厚重的两扇大门已经被炸开了,家仆们四散着逃跑,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最中央的一个——
杜长卿睁大了眼睛。
那还是人吗?
红色的。
到处都是红色的。
好像全身的血都被榨干然后流淌了出来,黑红色的黏稠物质不断从那人身上溢出,逐渐将他包裹成了一个血人,可怖的、阴寒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让杜长卿下意识地退后,双手缠绕上灵力作出防护的姿势。
“果然被吓到了吗。”
“……诶?”杜长卿愣愣地转头看向青遮。
“看我做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褚褐的真实」吗?”
褚褐?这人是褚褐吗?!
杜长卿震惊之余,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血人身上。
完全看不出来啊!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狼狈样子了?”青遮走上前,脚压过地上黑红色的粘稠物质,一步一步留下代表肮脏污秽颜色的血的脚印。大概三个呼吸的时间,也许更短,他走到了褚褐面前。
熟悉的气息吸引了褚褐的注意,他动作僵硬地俯下身子,那双已经完全变成黑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某种野兽在盯着猎物。
而他也确实做出了捕猎的行为:他张开了嘴,朝青遮的脖子咬了过来,然后又在青遮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语里骤然停住。
“敢咬就废了你。”
褚褐茫然无措地张着嘴,有点呆。潜意识告诉他,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那么就应该什么都可以做啊,干嘛他喊停我就要停。
可是身体的确自作主张地率先停下了,不能如愿亲近青遮的褚褐有点进退两难,脸一皱,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什么啊,小孩子吗。
青遮搭上褚褐垂在身侧的手,强硬地将五根手指挤进空隙里,十指紧扣,运转起磷罗绸来,青色的灵力沿着紧紧贴合的手不断流入褚褐体内,他眼睛里的黑红终于褪去了一点。
“青、遮……”
看来开始恢复意识了。
“青遮,我的头好疼。”褚褐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拱了拱,“好疼啊……他们都在对着我喊救命,我的脚下有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尸体……”
想来是被下了喜忧谷能够检测修士心魔的术法,能够干扰心神。青遮认了出来,他曾经在招生试炼上被忧思邈用过,知道这滋味有多不好受。
“……他们说,他们会死都是我的错,青梅村灭村是我的错,心魔横生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伤亡……”褚褐喃喃着,“青遮,是我的错吗?所有的所有,都是我的错吗?”
过于残忍的变故会扭曲人的性格,青遮和褚褐重逢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所幸,褚褐现在流露出了一点过去的性格,他还是那个会为弱者流泪的天真蠢货,不算扭曲得太厉害,青遮都没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
就是啊,褚褐干嘛要背负这么多东西,他就永远做个天真无邪的小傻子好了,永远跟在他身后,永远做一个会在赶路时窜到一旁摸猫逗狗的家伙好了。
“不是。你没有错。”青遮攥紧了他的手,继续传送更多的灵力过去,“你没错,褚褐。”
“可是,他们哭得我耳朵好痛,脑袋也好痛。”
“别去听,别去想,别去看,不要去在意。”
“那、那!青遮,我杀了他们好不好?”褚褐在抖,青遮原以为他是害怕,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抬起来的脸明显彰显着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其诡谲的兴奋中,“青遮啊,只要把他们全部杀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吵我了?是不是就不会拦在我前面挡我的路了?是不是我晚上就能安心睡觉了?青遮,你说,好不好?”
……什么啊,这不是完完全全扭曲掉了嘛。
青遮深深叹了口气,脑子里要宰了褚褐的念头此刻彻底消失殆尽了。他敷衍地拍了拍莫名兴致高昂的褚褐的背,让他先安静会儿。
“喂,上面的。”
本来已经因为主子恢复理智而偃旗息鼓的黑红色灵力突然又狂躁起来。
“别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啊。”
青色的蛇瞳显现,看得人头皮发麻,青遮冷戾看着踏剑悬于天上的女子们,借助奴印控制掀起的灵力朝着天空的方向张牙舞爪,似在做威胁。
“他很脆弱的,别在他耳边说这些有的没的。”
褚褐应景似地抖了抖,青遮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发丝纠缠着青遮细长的手指,透出一股诡异的美感来。
“所以,你们都给我滚。”
灵力呼啸着朝天上涌去,离得近的几个眼睛一空,差点从飞剑上坠落。
“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所以没看住她们,我的错。”为首的女子拽了一把即将掉下去的几个人,“但她们也是为了检测此地是否存在实体化的心魔才动用了喜忧谷的术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错杀他人,这可不是我们鳞湾的宗旨。”
青遮和那位女子对望,拍在褚褐背上的手慢慢开始勾勒阵法,“那你们的结论是什么,楼鱼前辈。”
“此地。”
楼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平常,像是在说着什么「太阳升起来了、河水从山上流下来了」一样平常。
“没有心魔颜删汀。”
第82章 扭曲性
杜长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和三弟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两人曾经读过一本当时在水纱洲很流行的话本,讲的是圣僧和妖女的爱情故事。
这本话本一月出一本,两人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小孩儿,就偷偷两人攒钱合买,在买了十二本后,总算读到了故事的结局。
是个悲剧,圣僧还是不能接受妖女的身份,两人在历经分分合合几十次后,终究还是一拍两散了。
杜长卿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情节,就是妖女在暴雨中质问圣僧为什么不肯接受她,就因为她是妖吗?圣僧双掌合十,慈悲又不慈悲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看完这句话,杜兰然当场就跑出去哭了,杜长卿倒还好,他没告诉三弟,其实他的观念和这位圣僧是一样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在看见褚褐身上汩汩流动的黑红色灵力、感受到类似于神仙病但其实远比之更加强盛的诡谲感后,他下意识地后退并抬起了手,灵力喷薄而出开始酝酿杀招——
被青遮看见了,蛇瞳瞥了他一眼,一挥手直接锁住了他的灵脉。
“要不要换个地方谈?”
院子被清空了,并设下了结界,炸毁的大门也用灵力修补好了,此刻前院只剩下了楼鱼、青遮褚褐、杜长卿四个人,杜长卿还被排斥在了结界之外,楼鱼让他先在外面站着,待会儿才有他的事儿。
“就在这里吧。”褚褐还没完全恢复意识,介于能听懂人话但是不想照做的阶段,刚刚他尝试把十指相扣的手抽回来,结果褚褐不干,趴在他肩膀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阴恻恻地盯着楼鱼看,四周的黑红色大雾蠢蠢欲动,寻找着时机好扑上去。
“这个不能吃。”青遮阻止他。真的是奇了怪了,怎么最近他身边发生的事情都是关于「吃」的,他自己是,褚褐也是。
“没想吃,她看起来不好吃。”褚褐蹭蹭蹭,蹭得青遮感觉他脖子都要破皮了,“她的欲望太偏向正面了,生出的心魔肯定也很哕。”
褚褐夸张地呕了一声,然后又笑眯眯地偷偷去亲他的头发,“我喜欢青遮的,青遮闻起来就很香,香香的。”
这不就是在说他的欲望偏向负面吗?
“……你这是在骂我吧。”
“才没有!”褚褐急了,“闻起来很香不好吗?昨天青遮明明吃我吃的也很开心……”
“够了,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容易才忘了的青遮狠狠朝后捣了他一拳,让他闭嘴。
楼鱼听了这一番炸裂对话,还能保持着坦然自若的表情,“看来这一段时间以来,你们发生了很多事情。”
“楼鱼前辈,你特地设下结界,应该不是要和我说这个吧?”
“你那么聪明,在听见我说此地没有心魔后,不应该就知道了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青遮钳住褚褐不安分到处乱摸的手,“反正你们想利用的不是只有褚褐一个人吗?关我什么事?”
楼鱼淡定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你们俩不是一体的吗?”
“……楼鱼前辈,谁跟你说我们俩是一体的?”
“那你为什么要冒死在长老会面前带走他?”
“……”青遮艰难,“那时候脑子不清醒,被污染影响了。”
“行吧,很棒的理由。”楼鱼点头,“既然说到了长老会,当时忧思邈帮了你一把你是知道的,我以为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六位首席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确了。”
互相拉扯也拉扯够了,再这么车轱辘话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青遮终于开始询问起正经事,“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想做的事情很简单。”
楼鱼摸着腰间的那柄命名为权倾天的剑,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
“我们要颠覆修真界,改写权力执掌人。”
听到「权力」一词,褚褐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锋芒尽显。
“我们需要褚褐,因为他是修真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够保持理智的实体化的心魔,通过他应该能快速解决现在危及修真界的心魔问题。”楼鱼伸手,邀请的姿势,“我们也同样需要你,青遮,你是唯一一个能够控制失控的褚褐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能控制他?”
“眼睛。”楼鱼指了指他现在的竖瞳,“蛇瞳眼,青灵彩,大荒西楼九层禁术,磷罗绸。或许你不知道,磷罗绸是由那位现在正在闭关的道祖大人一手开创出来的,据说和心魔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且,到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个人修炼成功,没有爆体而亡。当然,现在要再加上你一个了。”
道祖大人。
青遮一下子握紧了褚褐的手。
“青遮?”褚褐疑惑地歪头,“怎么了?”
「实际上,你才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环」
卫道月的话再次闯入他的脑海。
居然和那位道祖扯上了关系么,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青遮松开了些力度,低声说没事。
“如果我不答应,今天是不是就会死在这儿了?”
楼鱼就没想过青遮会拒绝她的可能性,“你要拒绝?但无论怎么权衡利弊,你和我们一起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可能不止最好。”
楼鱼说得没错,包括从弹幕上获得的情报,眼下最合适的选择,确实是首席们无疑。
“好。”良久,青遮总算出了声,“那就让我们互相利用吧。”
“希望我们未来相处愉快。”楼鱼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自从褚褐的身份被披露,他跟青遮就一跃成为了目前修真界最受瞩目的焦点,当然,这份瞩目上到底倾注了注视者的何种感情就不得而知了。
“这两个人会成为我们计划的核心,虽然他们答不答应都不影响,不过最好还是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同盟。”忧思邈的开口直接定下了他们六人以后注定多舛的命运,毕竟是要和一个心魔合作,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失控,大开杀戒。
“顺便,我多一句嘴,既然你答应我了,我应该就不需要再问褚褐的意见了吧?”楼鱼看向完全把青遮揽在自己怀里的褚褐。
“不需要。”青遮反手摸了摸褚褐的头,让他收敛点,“他听我的。”
“好,那接下来得请二位随我回鳞湾了,”楼鱼施法收回结界,看着外面模糊的景色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她突然问,“外面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他知道你们的名字和脸吧?”
“无妨,我会给整个杜府的人下咒,他们不会向别人透露我们一丝一毫的事情。”
“看来是用不到我了。”楼鱼转身朝外走去,“那我先去处理杜府神仙病的事情,待会儿见。”
结界破裂,杜长卿眼前一花,结界里的三个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楼鱼径直走到他面前,向他询问起关于神仙病的具体事宜。
“抱歉,少族长,能让我和青遮说几句话吗?”
楼鱼目光在两边转了转,“随便。”
她出去等了,杜长卿看向依旧和褚褐十指紧扣的青遮,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巨大的兴趣来。
他本好奇褚褐喜欢青遮的原因,后来这份好奇转移到了青遮是否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发生情绪的转变,再后来——
“青公子,你真的不喜欢阿褐吗?”
青遮没想到他居然是要和自己说这个,“什么?”
爱这种东西,喜欢这种东西,既虚无缥缈,又毫无定数,甚至有时候连拥有者自己都不清楚。杜长卿敢断言,世上绝大部分人,在「爱」这方面,就是个傻子,他们去爱的理由追根究底,无外乎都落在了欲上,各种欲上,美色、金钱、权力、繁衍、传承,这些追求足够一个普通人过完属于「人」的一生。
他自己都不例外,否则他为什么会邀请褚褐到他身边来。他原以为褚褐也是这样的傻子,但今天他发现,褚褐喜欢青遮的理由,或许他自己都从未察觉到过,那是一种源于同类的吸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幼时话本里的这句话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人会自动向同类靠拢,这是寻求安全的本能,而褚褐和青遮,就是这样一对和凡人、和修士都格格不入的同类,因为他们身上的非人感,实在是太强了。
“我在想啊,你很有意思呢青遮。”
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完全不能以常理来论。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而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是人的另一个本能。
砰!
几乎是杜长卿的那句剖白刚说出口,无数灵力暴动射出,擦过地面掀起土浪,利箭一样朝着杜长卿疾驰而去。
“去死。”
褚褐微微睁大了眼睛,缠绕着黑红灵力的手伸出,手指扭曲痉挛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楼鱼反应迅速,立刻瞬移过来替杜长卿挡了下来,“青遮,管好你的人。”
“那也麻烦楼鱼前辈管好你镇守仙家的人,别来惹他。”
青遮按下了褚褐的手,褚褐虽乖乖停了灵力,但脸上却仍然扬着狰狞的笑,明明很生气却依旧非常阳光开朗的那种,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不得了的话: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他现在,可是兴奋得要命。”
青遮握上了褚褐的那只手。
是真的,会要命。
第83章 若真相
褚褐诡谲的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了登上仙船就被强制性卡掉了。
“青遮,青遮我好难受。”他摁着胸口的位置,神色蔫蔫的,“好像有点想吐。”
还被锁在他怀里的青遮:“……你要敢吐在我身上,你就死定了。”他绝对要拿三千尺抽死他。
褚褐脸一垮,揽着青遮肩膀的手勒得更紧了,哭唧唧着“青遮青遮你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实际上没有哭,就是做出了哼哼唧唧的腔调和呜呜咽咽的动静来。
一旁的楼鱼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他失控之后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
上船之后褚褐总算是肯松开和他十指相扣着的手了,但是把他困在怀里的执念却还没有消散,无论他再怎么给褚褐传输磷罗绸的灵力,这家伙依旧是歪着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环着他腰的手丝毫不松开半分。
「杜长卿暗戳戳看两人牵在一起的小手:青公子,你真的不喜欢阿褐吗?」
「某人口是心非啦,真不喜欢就不会让咱们褐子哥一直抱着了哟」
那是因为褚褐力气太大了!实在是掰不开他的手。
青遮咬牙切齿。
见鬼了,他们整天吃一样的饭,为什么只有褚褐长了力气。
再者说了,真要掰开了,依褚褐现在的状态,肯定会朝他又撒泼又打滚又哭闹,他又不是真的在养小孩,而且在外人面前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会不会太惯着他了。”楼鱼目光落在褚褐揽着青遮腰的手臂上。这种诡异的插不进二者之间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惯着他。”他既能狠下心来打他,又能毫不留情地将人推进危险之地,这算什么惯着他。
完了,这句话怎么也那么熟悉。楼鱼嘴角抽搐。虽然她拒绝去比较,但眼前这一幕的确越来越像某对同样没什么自知之明的混蛋兄弟了。
“看来我们对惯着的理解不太一样。”楼鱼选择快速跳过这个话题,“褚褐是不是已经恢复了?他现在安静了很多啊。”
青遮这才发现在他和楼鱼进行对话时,褚褐不再闹腾了,就是手上依旧不老实,在他身上戳戳这又戳戳那。
“褚褐?”
“嗯?”被唤的人懒洋洋应了声,手指卷着青遮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你好了?”青遮尝试动了动,“那快松开我。”
“青遮好过分啊。”褚褐却拒绝,他撇撇嘴,“怎么刚刚给抱现在就不给抱了,青遮就这么喜欢过去的我吗?啊,难道天真愚蠢、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孩更能得青遮的青睐?青遮喜欢这一款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青遮听得乱七八糟。
这前后难道不都是你一个人吗?
「自己吃自己的醋,牛逼啊褐子哥」
「重点是,他要是前后的变化是因为失忆造成的也就罢了,那也可以勉强看作是两个人,但他明明就记得一切好吧!」
「不承认自己之前抱着青遮无理取闹的主角是屑」
「柿子导演不是说过褚褐这种情况就是兴奋的情绪被过度放大填满了脑子,所以会干出来些不着调的事情,有人太过高兴的时候还会光着身子在街上裸奔或者扭段秧歌儿呢,等他兴奋的情绪慢慢降下去就好了」
「类似于喝醉酒?」
「不太像,有的人喝了酒前和喝了酒后完全是两种生物,褚褐就是太兴奋了,有种,额,老子天下最牛所以什么都可以做的感觉?」
「懂了,所以现在的褐子哥理智回笼了」
「那他会不会要开始晕船了?」
「???啥意思?」
「没晕过车没晕过船的人不会懂,我每次坐车的时候,要么让自己睡觉,要么让自己保持在一种很兴奋的状态中,这样就不会晕车了」
已经晕了。
青遮本想强硬掰开他的手,还没使劲儿呢,褚褐突然松开了他瞬移到了旁边,掐着脖子开始干呕,还是背着身,生怕他看见。
“这是怎么了?”
“扭曲了。”青遮拍拍身上被褚褐揉皱的衣服,尽力去抚平褶皱。
“……哦。”楼鱼没听懂,但她不是喜青阳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迷惑地应了声就转过去了,但因为褚褐跪在那儿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她还是没忍住再多问了句,“扭曲是指?”
性子扭曲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蹦。
“我胡诌的。”青遮理好衣服后就从镯子里掏出帕子和晕船药走了过去,“他现在就是单纯晕船了。”
“晕船?”楼鱼震惊,“这可是仙船,还有人会晕仙船吗?”
「会的呀姐姐,不就在你面前嘛」
「哎呀青青拿帕子给褚褐擦脸诶」
「小狗洗脸,萌萌」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楼鱼扶额,早知道不用仙船做工具了。
“没、咳咳咳没事,楼鱼前辈。”吞下药后,那股子反胃感消减了不少,褚褐主动凑到青遮的帕子上蹭了两下,“我习惯了。”
“虽然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不过要是你忍不了的话,我可以带你御剑飞行。”
“他也晕剑。”青遮补充。
楼鱼沉默了。这样的修士真的还能出门吗?
不过看褚褐现在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当一回事的样子。
“对了。”楼鱼想起了什么,“你给杜家下咒了吗?”
“我交给褚褐了。”
“你交给他了?”楼鱼一惊,“他当时那个状态……”
“告诉过他不准杀人了。”所以应该没问题,“他那个时候只是兴奋,又不是变傻了。”
不,他倒宁愿自己那个时候是变傻了。
褚褐幽怨地从青遮又换了一遍的新帕子里抬起头。
他可不想承认青遮比起现在的自己更喜欢以前的那个小蠢货。
“那褚褐道友,你,”楼鱼迟疑,“你下咒了吗?”她实在是无法信任只因为对方对青遮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喜欢你”就要把人杀了的褚褐,占有欲未免太过头了吧。
“放心吧楼鱼前辈,青遮的命令我肯定是会一丝不苟地完成的。”
不,你这副样子真的很没说服力。
楼鱼看着盘腿坐得端正、手撑在腿上的褚褐,乖乖地抬头乖乖地等着青遮换帕子给他擦脸,总感觉他身后要长出一摇一摆的尾巴来了。
嘶,怎么会这么想呢?
楼鱼再度扶额。
难道是最近我太累了?
“楼鱼前辈,别担心啊。”褚褐为了方便青遮擦脸眯起一只眼睛,“我绝对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顶多就是告诉了杜长卿一些他本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已。
“阿褐,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他到现在都记得,杜长卿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啊,真想让人把他脸上的皮给扒下来,让他别再笑了。
“我答应了青遮,不能杀人。”当时的他状态实在不妙,就像青遮说的那样,他有点太过兴奋了,所以他没忍住把那件事情说了出来,本来在他的预想里,应该不告诉杜长卿才对。
不过,就算告诉他了也没什么,反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你信命吗?”
面对褚褐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问题,杜长卿给出了预料之中的反应,“什么?”
“其实,一个人的命数,有时候可能是别人精心制造的结果。”未褪干净的黑红色在褚褐的眼睛里流动着,“比如,你会遇见我。”
杜长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阿褐,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追杀你的心魔,是我找来的。”
杜长卿猛地瞪大了眼睛。
褚褐其实醒的很早,在那条冰冷的河里,他睁着双无神的眼睛,无视掉全身上下传来的快要把他痛死了的疼痛感,想了很多。
我是心魔。青遮把我带出来了。青遮会被我连累。心魔不会活多久的,因为心魔是定义上的「坏人」,无论从长老会的角度还是从修真界的角度,自己都不可能存活下去。
我注定会死。所以我得带青遮走。我要在死之前保证青遮以后能够安全地活下去。
所以青遮需要权力,需要任何人都动不了他、忤逆不了他的权力。权力的构成很复杂,权利的生成也很漫长,但他没那么多时间了,他要想方设法将青遮推到最高处。
但青遮是个炉鼎,他不能保证在死后还能有其他人对青遮忠心耿耿,而且如果是在旁人的助力下才能坐稳最高的位置,依旧会有人对他不满。青遮必须自己有掌握权力的能力才可以。
那么,就来交换吧。
褚褐想起了他在姑洗塔对青遮说过的话。
交换。没错,交换。
那双无神的眼睛开始颤动。
所以我现在得先活下去,我得找到人来救我。
他艰难地抬起手,发射出一道灵力。这是他心魔成熟化后用的第一道力量,并且,他似乎知道该怎么用。
「带有用的人过来。」
他下了命令。
于是那道灵力为他找到了一个心魔,那个心魔给他带来了一个修士。
一个镇守仙家的人。
只是第一眼,褚褐就看见了杜长卿身上涌动着的极其浓郁的代表「恶」的欲望。
这个人,可以用。
他这么想着,抬手赶走了心魔,成功地让杜长卿注意到了他。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你不用担心哦。”
褚褐笑得灿烂。
“哪怕那个心魔是我找来的,但你的父亲和你弟弟对你的恶意是真的,所以你没有杀错人哦,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引子。”
一阵迟来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杜长卿不自觉退后了两步,脸都变得有些扭曲,低吼,“你个疯子。”
“嗯?”褚褐歪歪头,“为什么要骂我?这不就正好遂了你的愿吗?你和岳子程说的不也是我在你的计划里是主导者吗?难道说在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生弟弟后,你还在寻找着理由来说服自己、包庇自己的罪过吗?可——”
褚褐疑惑。
“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如果你不想,完全可以把我扔在那儿。如果觉得违背了见死不救的道德,你完全可以在我治好之后把我放走。所以,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这,就是命数啊。”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啊,杜长卿好像吐了?
褚褐漫不经心地想。
有必要吗?
不过为了防止楼鱼多问,他一把将脑袋塞到青遮怀里,开始哼哼唧唧,“青遮,我晕船晕得头疼。”
晕船会头疼吗?
青遮没晕过,不知道,不过看褚褐的表情,应该是吧。
“那你睡会儿吧。”
“好。”褚褐顺着这个姿势,身子一滚,快乐地躺在了青遮腿上,合上了眼。
「!!!家人们!是膝枕!」
「啊啊啊磕死我了!重点是,青遮还没拒绝!」
「这还没谈吗?这真的还没谈吗?」
「反正我不信」
「谈了,我说的」
“青遮道友。”楼鱼听见褚褐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随即放低了声音,“我一直有一个很在乎的事情,在水纱洲你说过,你和褚褐不是一体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很有可能会因为一些事情从而和他分开?”
青遮抚摸着褚褐背的手顿了顿,“这个问题很重要?”
“很重要,因为你们在一起对我们来说才有价值。”
利益取向的合作。不错,很让人安心。
“不会分开,最起码在和你们合作的这段时间里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楼鱼收回了目光,“另外,虽然这么说有教唆的嫌疑,不过按照这近两个月来我们接触到的关于心魔的案例来看,青遮道友,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小心什么?”
“他现在反复无常得跟鬼一样。”楼鱼指指睡得正香的褚褐,“小心被算计。”
“他不会算计我。”
“这么信任他?”
“和信任无关。”青遮手指插进褚褐的头发里,顺着慢慢捋下去,枕在他腿上的人发出了满足的呓语声,“我只是确定他不会。”
就像确定太阳东升西落那样。
“更何况,他要是真敢算计的话,”青遮的手停在了褚褐颈处,虎口卡了上去,一个很危险的动作,“那就拔掉舌头、打断腿、折断手关起来好了。”
断舌就不能和别人说话,断手断脚就不能离开房间,这样,就不会有算计的嫌疑了。
嚯,两个鬼。
楼鱼把目光投向了船外的云上。
好吧,那她不用担心了。
第84章 鳞湾重
“两位,鳞湾到了。”悬于仙船周围的飞剑开始慢慢降落,楼鱼单脚踏在仙船边上,瞅准时机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
青遮合上了书,待仙船平稳落了地后才起手拍了拍褚褐的脸,叫醒了他,“别睡了,到了。”
褚褐的睫毛刮过他的掌心,痒痒的,颤了好几下才完全睁开眼。
这是他近两个月来睡得最自在的一觉,没有乱七八糟的噩梦,没有突如其来的惊醒,更没有使人动弹不得的鬼压床,过程平和舒适,迷迷糊糊地睡着,清清爽爽地醒来,就像心魔成熟化以前无数个入眠的夜晚一样。
是因为青遮在身边吗?
褚褐这么想着,翻身拿脸蹭了蹭青遮的手腕,坐了起来。
“头还疼吗?”
褚褐懵了半晌才想起来睡前自己随口胡诌出来的蹩脚借口。
“不疼了青遮。”
两人下了船,楼鱼已经吩咐随行弟子先回去了,自己则留下来给他们带路。
“两位,欢迎来到鳞湾。”
褚褐在这场将错就错的睡眠中养好了精神,此刻脸色好了不少。
“唔,好黑。好香。”他看向前方,意味不明地讲。
“好黑?”慢他一步的青遮动作轻微地嗅了嗅,香味倒是闻到了,好黑是什么?
“果然,应该说不愧是心魔吗?已经察觉出来了?”楼鱼转过头,“鳞湾最近不是很太平,这也是我强烈要求让你们过来的原因。”
“的确,这个地方冲天的心魔气息真是黑得令人惊讶。”褚褐打量着天上除了他以外旁人都看不到的黑气,“不过相对而言的,味道倒是好闻,香得很。”但估计只有褚褐一个人能享受到了,啊,青遮说不定也能闻到一些。
“那我倒宁愿难闻一些。”楼鱼走在前面,“两位,跟我来吧,我来和你们讲讲,这近两个月来修真界都发生了什么。”
“姑洗塔一事后,修真界各地的心魔事件井喷式爆发,数量多,范围大,且连凡人都无法幸免。”
楼鱼向来话少,即使是说这种复杂事情都保持着干脆利落的说话风格。
“长老会将错误全部归咎在了你身上,因为你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够保持理智的实体化心魔,他们认为你是心魔的主导者。”
“能理解。”褚褐居然做出来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来,“因为他们贱嘛,既不想负责任又不能放着不管,所以只好找个人来背锅咯。”
啊,褚褐居然是这种恶劣性子的家伙吗。
楼鱼看他一眼。
我怎么记得这孩子以前还挺乖巧?心魔成熟化后被影响了?
“青遮青遮,我说的对吗?”
“嗯?”青遮看着突然凑到脸旁的脑袋,不是很明白褚褐问自己干什么。不过鉴于自己对长老会那帮老头子也没什么好感,所以深以为然地点了头,“嗯。”
这孩子,是不是被青遮开发出了不得了的个性来啊。
楼鱼收回目光,继续讲:“因为修真界对心魔都是一个不甚了解的状态,所以基本上信了长老会的话,如果不慎暴露身份,遇到修士来追杀你们,直接杀了他们就好。”
“杀了?”青遮挑眉,“我以为你会让我们快跑。”
“一心一意跟随长老会走不会自己动脑子思考的蠢货我们不需要。”
楼鱼带他们到了一处湖边,朝远方招了招手,一条船破开湖上弥漫着的雾气,缓缓朝他们这边驶来。
“说实话,我们本来想以非常手段直接血洗修真界的,不过后来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了下,觉得太血腥了,对统治不利,所以就换成了现在比较温和的方式了。”
「哇靠,姐姐,你们才是反派吧」
「血洗修真界这个方法,不会是忧思邈提的吧?」
「何以见得呢?」
「别忘了,喜青阳可亲口说过他哥是暴君」
「官方那边的确说过,忧思邈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凶狠残暴的人,但因为身居高位,要为下面人考虑,太残暴了不利于笼络人心,所以就变成了只是看上去比较冷淡而已」
“青~遮。”
看弹幕看得正入神的青遮肩膀上突然一重。
“又在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
褚褐趴在青遮肩膀上,笑吟吟地盯着面前的弹幕,眼底却流淌着阴恻恻的冷意。
这破东西,烦死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夺取青遮的注意力。
褚褐恼怒地磨牙。
迟早有一天把它给毁了。
“没看什么,发呆而已。”
“哦?是吗?”褚褐拉长了音调,“那青遮下次可不可以只看着我发呆?”
这已经不是褚褐第一次明确表示让青遮去好好「看着」他了,青遮只能说幸好褚褐看不见弹幕,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对他撒泼打滚,“那我干脆把眼睛挖下来粘你身上得了。”
“唔,这不好吧?有点血腥哦。”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没想到那么久没见,你们已经玩的这么花啦。”
「屈兴平!」
「喔喔喔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来highfive一个来highfive一个来highfive一个!」
“青遮兄,褚兄。”熟悉的合扇声啪地一下敲响,屈兴平脚尖一点,从湖边船上跳下,朝他们这边一把抱了过来,“好久不见!”
被屈兴平一边胳膊抱住一个的青遮褚褐两人齐刷刷懵了。
「三人团子大家族!」
「哈哈哈哈哈,这三个人现在姿势好搞笑哦,褐子哥从背后抱着青青,屈兴平又一手一个抱着他们」
「青遮不会被勒死吧,前面一个人后面又一个人」
“屈兄?”褚褐迟疑地拍了拍屈兴平,是真人,“你怎么在鳞湾?”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屈兴平很快松开了他们,“我现在跟着我姐活动。”
青遮反应过来,“以上五家的名义?”
“对,青遮兄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屈兴平打了个响指,“首席们的权力被长老会收去了一大半儿,明面上他们不能私自行动,所以只能靠我们这些人啦。”
“长老会为难你了?”褚褐问。
“也没有很为难,把我关在八岐宫那里一个多月就放了。”
“三位。”楼鱼打断了他们,“如果想叙旧的话,先回岛上怎么样?”
褚褐预感不妙,“岛?”
“鳞湾的宗门坐落在湖中央的岛上,所以要坐船。”楼鱼示意了一下刚刚屈兴平站的地方,“抱歉,因为有护法大阵,所以这片湖除了鳞湾的船,其他方式都进不去。也就是说,褚褐道友,你又得忍一忍了。”
褚褐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逃避似地埋首在青遮脖子里蹭蹭蹭。
“算啦少族长,反正我知道鳞琅阁在哪,我干脆先带着褚兄过去探探咯,横竖这件事目前又用不上青遮,你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楼鱼左右思考了一下,点了头。
“走走走,褚兄,这么久没见带你玩玩儿去。”
屈兴平大手一揽,就这么把褚褐拐跑了,青遮原本还想跟他说点什么都没来得及。
“青遮道友,上船吧。”
船行得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湖中央,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看见楼鱼后高兴地拍着手喊着姐姐回来了。
“你的弟弟妹妹?”
上了岸,青遮看着一窝蜂围上来的小鬼头们,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他不喜欢应付小屁孩。
“算是吧,不过不是自家的,都是家族里不出三服的弟弟妹妹,他们比较粘我。”楼鱼一个一个摸过去,发现好像有点抽不开身了,“抱歉,我这边……我先让人带你去房间休息吧,等会儿我再去找你。”
“好。”
鳞湾的建筑都很高,可能和地处水上有关。带路的女子脚步轻快,估计是练了特别的步法,他险些没跟上。
很快,女子带他来到了房间,行了一礼后退下了。
青遮确定女子真的走了后,在门上贴了防窥符与静音符,从镯子里翻出了一枚陌生的水镜来。
迟疑了一会儿,青遮还是抬手在里面输入了灵力,水镜缓慢展开,投出水波般的倒影,然后逐渐变得清晰。
“居然是你啊,还真是好久不见。”镜子里的人好似早料到了青遮会找到自己,只是在最开始看到人时惊讶了一瞬,然后情绪很快过渡到了平常的样子,“我猜猜看,你是偷拿了阿褐的水镜吧。”
确实是偷拿的没错,就在仙船上褚褐睡着的时候,他的镯子对青遮不设防,所以青遮也可以随意取用里面的东西。
“我就说嘛。”卫道月轻笑一声,“在他醒来没多久的时候,我可是跟他商讨过要见你一面,不过被拒绝了呢。”
还是相当毫不留情的那种,而他只不过才说了半句“我想见一见青遮”。
“别那么提防,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卫道月试图给他讲道理,“没看过话本子吗?主角身边总要有一个指引前路的长者吧,我很乐意做这个人哦。你不能替他做决定吧。”
褚褐当时只是冷冷吐出一个“滚”字,然后把水镜关了。
“说说看吧。”卫道月换了个姿势,“你找我做什么?”
“来聊天。”
“哇,聊天。”卫道月啧啧啧,“这种宁静美好的形容会出现在我们俩之间吗?”
“当然会。”青遮又甩了张防窥符出去,“因为我接下来问的问题可能会让你不怎么愉快,而你的答案我预料也会让我不怎么愉快,所以,还是先营造一些不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吧,对彼此都好。”
“哦?”卫道月感兴趣了,“你想问什么?”
“很多,磷罗绸、心魔、大荒西楼,以及——
青遮抬眼。
“那位道祖大人。”
第85章 琳琅香
“啊呀。”
卫道月意味深长。
“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东西啊。”
比起知道,其实更多的是怀疑。莫名其妙长达一个月的昏迷,自行发动的磷罗绸,对心魔突如其来的食欲,甚至在这项基础上对褚褐的血的畸形的迷恋,都明晃晃将「你现在不正常」写在了明面上。
想不生疑都难吧。
“不过你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问我了?我可是长老会的人诶,你不怕我向长老会告密?”
“对你来说,告密了不就没有意思了吗?”卫道月是个奉行自身愉悦性大于一切的人——用弹幕上的话来说,就是乐子人——就褚褐讲过的事情来看,他瞒着长老会的事情可不少,且看结果,还都好好隐瞒了下来,没有被长老会的人发现,否则早就应该被踢出长老会了。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给我带来有趣的体验了。”卫道月手指嗒嗒着桌子,“时间有限,待会儿我还得去见小宫主呢,所以你想问什么还是快点比较好哦。”
青遮也不客气,“我要知道磷罗绸和那位道祖的关系,以及和心魔之间的联系。”
“磷罗绸啊。”卫道月拉长着音,“也对,仔细想想你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成熟化了是吧?”否则不会来问他这个问题的。
成熟化?这个他只听过和心魔放在一起的词一出,青遮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不太妙啊。
“磷罗绸是道祖大人独创的功法,因为是从心魔那里得到的灵感,所以不可避免带上了心魔的一些特质,你能辨别心魔的气息吧,会觉得他们很香很好吃对不对?这是很正常的啦。”
卫道月单手下按几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不过,这边建议你别吃太杂哦,未实体化的心魔随便吃吃倒还可以,实体化的心魔你最好还是只选定一个人吃比较好,否则会在体内形成冲突,对你修行不利哈……哦对,我差点忘了你是炉鼎来着,修行不了。”
卫道月露出一副在青遮看来特别讨打的笑来。
“不过还真是奇迹啊,除了道祖大人外,我还没见到有人能将磷罗绸修炼到成熟化的阶段,难道是你身边跟了一个成熟化心魔的缘故?”
青遮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磷罗绸其实只有道祖大人能够修炼,相当于本命功法了,其他人修炼,基本是爆体而亡的下场,我猜你也应该是这个结果,不过因为你身边跟了个阿褐,所以你成功过渡到成熟化的阶段了。就像这样,”
卫道月非常用力地击了下掌,再张开时左右两只手上都留下了一片浅淡的红痕。
“你们两个在相互影响。”
难道这就是自己昏迷了一个月的原因?是因为磷罗绸在向成熟化阶段过渡?
“那为什么我会学会磷罗绸?”
“嗯?那得问你自己吧,我哪知道。”
“别装了,你很清楚我到底在问什么。”青遮嗓音冷冽,“在姑洗塔的时候你说过,我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且,磷罗绸这么重要的功法怎么会流落在外?还有……”
“啊啊,你的问题太多了。”卫道月敲桌子的频率加快了,似有些不耐烦,“今天我的心情只能给你解释到这里了,剩下的下次再说吧。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如何和褚褐解释你拿了他水镜的事情吧,他可是千防万防就防着我和你见面呢,生怕我对你说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对了。”
卫道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戒指里掏出样东西,竟然直接通过水镜给他传了过来。
“顺便再多给你一样东西。”
水镜一般只能见影像和对话,传物什么的闻所未闻。青遮几乎下意识召出三千尺护在了身前。
“别紧张。”卫道月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安心啦我也只是能做到隔着水镜传递物品而已。比起担心这个,你还不如看看我给你了什么好东西。”
青遮警惕地拿三千尺挑了过来,是本书,破破烂烂的,封面上写着《大荒西九题录》。
青遮一下子睁大眼睛,“这是——”
“大荒西楼整整九层的所有藏书的目录。”卫道月轻叩桌面,咚的一声,“怎么样?很棒吧?”
“你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你修了磷罗绸,那么大荒西楼所有的禁术邪法自然就归你了咯,你想问的问题,说不定在你看完大荒西楼所有的书之后就会有答案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大概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卫道月无比愉悦地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对了,多嘴问一句,你现在和阿褐的关系是?”
“没什么关系。”青遮在反复查看这本书上没有被施加任何的阵法符篆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啊呀,所以说你还是没有承认阿褐是爱你的?”
“不,我承认了。”青遮出乎他意料地说,“但也仅仅是承认了。”
“啧,你这有点心狠啊,要做负心汉?”
等了那么久,卫道月总算是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饶有兴致地凑近了身子,不介意再浪费一些时间和青遮聊聊。
“你还是赶快理清楚感情比较好哦,有时候,在某种关键时刻,暧昧不清、晦涩不明的情感可是会成为阻碍,你要考虑清楚,在这种时刻到来的时候,这份感情是要丢弃,还是要留下?”
“不用考虑,当然是丢弃。”青遮不假思索。
“嗯——是这样吗?”卫道月笑,“在你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的份上,我可以额外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们俩之间现在丢弃的主动权,可是在阿褐那边哦。”
他竖起三根手指,“产生心魔的阶段是生魔——实体化——成熟化,现在唯一达到成熟化的只有褚褐,大多数人只停留在了生魔的阶段。成熟化后的心魔对感情的感知会逐渐钝化,变成「什么都无所谓,所以什么都可以毁灭」的存在,就算是褚褐那个家伙,也只是在用书上的好人坏人理论来吊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
“你要不要来猜猜看,他对你的所谓的爱,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_
轰!
一记灵力轰开两眼泪汪汪扯着他衣服下摆的炉鼎,褚褐厌恶地看着滚出去好远的人,冷冷道:“抱歉,但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我会把你的脸撕下来。”
屈兴平正站在不远处和楼鱼通话,一个没回头就出事了,他可还记得要低调行事,不能被人发现褚褐的心魔身份,所以连忙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
你都把人快打出二里地了,这还叫没怎么?
屈兴平看着胳膊和大腿都在地上摩擦出血了的少年,叹息,“褚兄啊,别闹出那么大动静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因为这家店的性质不同,这可能是一种揽客的手段。”
上书“鳞琅阁”三个大字的牌匾下,几位穿着花枝招展舞裙的男子瑟缩着肩膀躲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就算是南风馆,也不能做这种事。”
“哎哟祖宗,我都和你说过了这里不是南风馆。”屈兴平哭笑不得,“这里只是男子穿女子罗裙跳舞给女孩儿看的地方,这是鳞湾的特色啊。”
“这都什么癖好。”
褚褐蹙眉。
“男色好卖啊。”屈兴平理直气壮。
“你进去过?”褚褐怀疑地看着他。
“诶,这可不能乱说。”屈兴平连忙摆手,“我从来不进这些地方。”
“你都用‘这些’来形容了,其实心里是承认这里和南风馆没什么两样的吧。”
“……哇,许久不见褚兄你的口才倒是越来越好了啊。”屈兴平明智地选择跳过“鳞琅阁到底是不是南风馆”这个话题,扇子一并指指地上那个被扶起来的倒霉蛋,“他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用幻术让他的脸变成了青遮的样子。”
“那你没杀了他真是奇迹啊。”屈兴平扇柄抵着下巴,“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和杀了他也没区别。”
“怎么说?”
“鳞琅阁的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知道不是好惹的怎么还来主动找事呢?”
一截玉般的手撩开门上的珠帘,走了出来,没骨头似的往墙上一靠,柔弱无力地嗔怪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了呢,原来又是你啊屈公子。”
屈兴平扇子一开,彬彬有礼地点了个头,“清老板,又来打扰了。”
“青老板?”褚褐刚受过一张假青遮脸的祸害,现在又听见一个发音一模一样的姓氏,整张脸都紧绷起来。
“是清水的清。”屈兴平小声解释,“放心吧,和青遮兄没关系。”
“屈公子,我和你说过了,我们这里没你想找的东西,你不也和少族长一一查看过了吗?”清老板看了一眼地上受伤的少年,随意挥了挥手,让人带他下去,“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和那什么没关系了,为何又带人折回来找事,还打伤了我的人?”
“哎呀,这个嘛。”屈兴平扬起笑脸,心里飞快思考着这次该说些什么话把这位难缠的清老板糊弄过去。
“你在说谎。”突然,褚褐出声,他看向倚着墙的清老板,风将他的裙摆吹得高扬,像朵绮丽糜烂的花。
“你在说谎。”
褚褐又一次重复。
“褚兄,进步了啊。”屈兴平惊讶,“都能看出来别人说谎了?”
明明两个月前还是个别人说啥就信啥的天真家伙呢。
啊,当然能辨认出来,因为味道实在是太甜了。
褚褐轻轻抽动了下鼻子。
心魔成熟化后,他不止可以辨别对方是不是心魔,还可以通过对方欲望的味道来判断他有没有说谎。谎言是甜的,真话是涩的,因为谎言的诞生通常都伴随着强目的性的欲望,所有跟欲望搭边的东西都会变得香甜,而心魔又诞生于欲望,所以辨别起来简直和分清左右手一样容易。这件事情已经被他在杜长卿身上证实过了,很好用。
“这位公子,话说出口可是要负责的。”清老板抿着嘴笑,右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梨涡,“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这句话再说一遍吗?”
“褚兄,千万别看。”屈兴平拿扇子挡住嘴,偏头过去小声警告,“鳞琅阁里的人身上都有些特别的迷幻手段在,刚刚你也见识过了,小心着道。”
“怎么。”清老板一双美目水波盈盈般往这送着目光,刻意地眨来眨去,暗暗使着幻术,“这位公子难道是心虚不敢看……啊!”
一道黑红色的灵力毫不客气地照着眼睛的方向直接抽了上去,清老板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痛苦地捂住眼睛,哀怨地叫唤着。
“瞎了,就不能使用幻术了吧?”
褚褐的声音慢慢靠近,长靴毫不留情地踩上了清老板的手,厌恶地碾了碾。
“我说过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顶着青遮的脸。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猛地低头。
“你身上心魔的味道,都快腻得让我吐出来了。”
眼见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屈兴平叹着气杵了杵脑袋,“褚兄啊,要杀也别在门口啊,血溅一地会吓到凡人的。而且,青遮兄不是不让你在外面随便动手吗。”
“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褚褐嫌脚下这人太吵,近两寸厚的靴跟直接朝他脸踹了上去。
“我是可以不告诉他,问题是你自己瞒得过去吗?”
“我当然瞒得过去。”
叮铃。
“瞒得过去什么?”
一阵细碎的铃铛声伴着熟悉的声音响起,褚褐沉默了下,立刻收脚、转身、做无辜状,“青——”
然而名字还没喊完,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你要瞒我什么?”
薄纱,额坠,腰饰,腿链,脚铃,露脐的上衣,曳地的长裙,这些刚刚才被他批过“什么癖好”的舞姬罗裙此刻套在了青遮身上,却让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平素总裹在宽大衣袖里的手臂此刻全都晾在了外面,罗裙的颜色是极为新鲜的一种红,甚至红得有些艳气,但被青遮那张美人面一压,似乎一下子素寡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青遮细长的手指拍上去,在褚褐嘴边漫不经心地抽打了两下,逗弄般,“嗯?”
第86章 人皮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人美人美人美人!」
「我舔我舔我舔我舔!」
「好家伙,一进来就被裤子绊倒了」
「救命,青遮这张脸穿女装太好看了,我要截图做平板桌面!」
「而且,看起来香香软软的谁懂」
的确很香。也很软。
褚褐痴迷地嗅着脸旁的手指,由于嗅的动作实在过于明显,像只寻食的小狗,青遮还刻意屈指多蹭了会儿他的脸。
他很喜欢褚褐这副乖巧的样子,哪怕深知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其不安分的恶鬼,也很乐意去看褚褐装乖。
反正无论是狗是鬼,拴在脖子上的链子都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吗?
「不见得吧,某人可刚贱兮兮说过丢弃的主动权在褚褐那里哦(偷笑)」
「哈,别提了,到现在我都记得卫道月说完之后青遮阴沉的脸」
「让褚褐主动放弃青遮是不可能滴,不过我倒是很担心便宜舅父说的褚褐会感情钝化来着,会不会褚褐对青遮的爱就这样渐渐被心魔磨灭然后消失掉啊」
「啊啊啊不要不要我的西皮啊!」
「说实话我已经逐渐不记得这是一部大众向的18+仙侠动漫了,柿子导演,咱是不是路子走偏了(捂脸)」
「前面的,你很久没看了吧,佛流星的tag已经被平台从大众向18+转向小众向18+了,也就是说」
「佛流星讲的就是狗男男!」
「话倒也不必这么糙哈哈哈哈」
「柿子导演的原话是,他本意只想创作一个主角大杀四方的暗黑系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发现笔下人物变基了,而且还改不回去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笔下的人物不受作者的控制吗(狗头)」
青遮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装作没看见弹幕上提醒他的那句关于主动权的事情,褚褐却被上面卫道月的名字刺激到了,一下子攥紧了青遮的手。
正在打量趴在地上男子的青遮:“?怎么了?”
“没什么。”褚褐悄悄摸了下镯子,果然,里面那枚专门用来联系卫道月的水镜不见了。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么。
褚褐瞟了一眼弹幕,冷脸。
不会是这玩意儿教唆的青遮吧?
「嘶,奇怪,我好像有点冷」
「被褐子哥瞪的吧」
「话说,他最近好喜欢正脸对镜头哦」
「孩子长开了还不得多让我们看看帅脸」
“这是怎么回事?”青遮示意地上躺着的人,问。
鉴于褚褐现在跟只被肉骨头迷得神魂颠倒的小狗没什么区别,刚把周围人遣散的屈兴平自动上前一步,担当了解释的角色,“一点小意外啦,放心,褚兄是个有分寸的人,就算情感上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的。”
这还不过分?
青遮扫了一眼哆哆嗦嗦爬起来的男子,无声询问。
“青遮兄,你自己明明很清楚嘛,干嘛还来问我?”屈兴平扇子一并一指,“既然褚兄都动手了,不就说明他们有问题嘛。”
唔,闻着是有些心魔的味道。青遮嗅了嗅。不过似乎跟那些凡人身上闻到的味道不太一样。
“青遮,他们是空的。”
随着青遮把手撤了回去,褚褐的脑袋也跟着被一起勾走了,黏黏糊糊地凑到青遮那边去,手还牵在人家腰链上,每过一会儿就鬼鬼祟祟地偷偷拿手指戳戳人家青遮的小腰。
啊呀呀,没眼看。
尽管心里这么想,屈兴平明面上扇子摇得可欢快,看得更是兴趣勃勃。
“什么空的?”青遮敷衍地揉了揉褚褐的脑袋,让他安分点。
“只有皮,没有灵魂,是行尸走肉,里面被刻意塞进去了半实体化的心魔,好让他们日常活动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猜,因为身体不是心魔的原身体,所以即使是喜忧谷的术法也检查不出异常。”
屈兴平觉得稀奇,“呦,心魔还能这样用啊,怎么听着像泥巴一样。”
“差不多。心魔复生力强,团成一团塞进去再把它撑开就可以了,顶多疼了点。”
“褚兄对心魔很了解啊。”
“因为我就是啊。”
褚褐朝他笑,不知道是不是在这段没见的时间里又长开了点,这抹笑出现在褚褐现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无端显得有些阴森。
“啊?啊。”屈兴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笑了,“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相遇到现在,他都没怎么把褚褐是个正在被修真界追杀的心魔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褚兄,你帮着我们对付你的同类,没问题吗?”
“同类?我和它们吗?”褚褐歪头,“不是哦,我和它们完完全全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一般的心魔没有褚褐这么听话」
「是的,青遮手一招就跟着走,小狗一样」
「连暴走都能压制下来」
「那个好像是因为逆位的奴印吧?」
奴印?
褚褐一下子注意力被夺走了,眼睛死死黏在了弹幕上。
是他想的那样吗?他身上有奴印?青遮亲手刻的吗?这不就意味着——
“褚褐。”白皙的手忽然在他眼前一撩,带起一阵香气,“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褚褐迅速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埋在青遮颈窝处乱蹭一气。
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青遮茫然。
“青遮。”
蹭够了,褚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重逢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像过去的褚褐那样,眼睛里毫无阴霾,看得青遮一怔。
“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哦,以后一直这样穿好不好?”
“哇褚兄。”屈兴平没想到短短两个月,这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不准穿给别人看呢。”
“怎么会,青遮其实很喜欢穿漂亮衣服、戴漂亮饰品的,我为什么会不准他穿?”
嗯,果然,褚兄就是褚兄啊。屈兴平欣慰。还以为他心魔成熟化后会性情大变呢。
“至于别人会盯着看的问题,把他们眼睛全挖了不就行啦。”褚褐笑容灿烂。
……嗯?嗯嗯??
屈兴平眨眨眼。
好——吧,他倒是忘了,就算不是心魔,褚褐也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来着。
“屈公子,你没告诉他我为什么会穿这成这样吗?”
“还没来得及,被意外打断了。”屈兴平指着地上的那个意外。
“褚褐,把他们控制了,我们进去再说。”
鳞琅阁里富丽堂皇,看着比鳞湾的宗门还有钱。褚褐环视了四周一圈,道:“整个鳞琅阁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
“这些全都是心魔?”屈兴平指着楼上楼下都在跳舞的男子们,咋舌。随着褚褐的黑红色灵力钻入他们体内,男子们眼神空了一瞬,紧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跳了。
反正都是尸体了,谁控制都没差。
青遮道:“根据少族长的说法,现如今的心魔,都是由一些不正常的方式牵引出来的。”
被控制的清老板来给他们带路,往只住贵客的楼上走去。
“少族长和我说,他们怀疑是旧八岐宫的人动的手。”
“旧八岐宫人?他们不是全死了吗?”屈兴平对这个群体有所耳闻,“阿姐告诉过我,现在修真界盛传的八岐宫炼人丹的事情是为了遮盖当时他们暴露出来的心魔计划,如若心魔的事情传扬出去会使修真界上下人心惶惶。为了安稳人心,五大宗长老会不约而同捏造出了炼人丹的理由,并将整个八岐宫大清洗,选出了新的宫主、弟子、宫人,并将旧的八岐宫人全都秘密处死了。”
“没有全部处死。”
紧贴在青遮身后、像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的褚褐突然出声。
“八岐宫长老会的刽子手是道祖的人,旧八岐宫人也是道祖的人,所以当时只处理了几个显眼的,剩下的都秘密遣散了。”
「刽子手是舅父吧,看来这件事情应该也是舅父告诉他的」
「奇了怪了,我怎么记得现在的八岐宫长老会也挺听道祖的话的?他们都不敢动卫道月」
「大概是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区别吧,保守派害怕心魔,一心等着道祖闭完关出来之后重新带领他们,激进派正好和他们相反,摩拳擦掌想大干一场」
「所以卫道月和那些旧八岐宫人就是激进派的吧」
「估计是。不过,褐子哥啊,咱就这么直白地把这种事情说出来真的好吗?」
「他大概无所谓吧,这么一看他和卫道月在某些地方还挺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外甥似舅?」
屈兴平惊讶:“褚兄,这种秘辛你怎么会知道?”
“……这算秘辛?”褚褐沉默了,“那你当做没听见吧。”
「屈兴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遮似乎也轻笑了一声,继续沿着之前的话讲:“刚才说到牵引出心魔的特别方式,水纱洲那边是通过传染病,这种能够追本溯源的心魔反倒好处理,但是听说,鳞湾这边的不一样。”
屈兴平一拍扇子,“是非常不一样。鳞湾到处盈满了心魔的气息,却没有发生任何一起有关心魔的事件。而鳞琅阁是心魔气息最重的地方,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你明知道家里有老鼠,却发现这老鼠不偷粮也不啃墙,奇怪得很。”
青遮接过话,“少族长怀疑这背后另有其人,所以让我们几个穿上罗裙混入其中,探听背后之人的消息。”
屈兴平人懵了,“慢着,我和褚兄也要穿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走在最前面的青遮回头,很明显地上下扫了他们一眼,“不过少族长说了,这身衣服你们穿着不好看,所以只由我来穿就好了。”
「青遮……好像还挺高兴?」
「就像褚褐说的那样,他其实很喜欢漂亮衣服的吧,眼光又好,看他给褐子哥选的发冠就知道了」
发冠?
青遮瞥了一眼弹幕。
屈兴平:“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在背后之人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得先住在鳞琅阁了?”
“应该是。”青遮点了点头。
至于褚褐,他无所谓,反正他跟着青遮,青遮可以住他就可以住。
五楼到了,清老板弯腰行礼退下了,屈兴平也进了房间,只留下了褚褐跟青遮两人。
“青遮。”褚褐站定,“你没有事情要和我说吗?”比如偷拿了我的水镜之类的。
“是有。”
青遮的目光移到褚褐耳侧垂下的发带上。
“你现在,怎么不用发冠束高马尾了?”
“……只是问这个?”
“嗯。”
褚褐别过了头,“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像小孩子一样,我不喜欢。”
第87章 同着落
在褚褐把目葵放在屈兴平手里的时候,屈兴平整个人都是懵的。
“褚兄,你这是?”
“帮我带给青遮。”
“喔噢。”屈兴平明白了什么,“你们这是吵架了?”不刚刚还卿卿我我的吗。
褚褐轻抿了下唇,没承认也没否认。沉默了会儿,他才开口:“屈兄,我看起来很像小孩子吗?”
屈兴平望着褚褐起码超过自己一个头的的个子,诚心实意发问:“谁这么眼瞎?”
问完反应过来了,“哦,青遮兄啊。”否则谁还能让褚褐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脸黑成这样。
“褚兄,放心好了,就凭你现在这张脸、这个个子,绝对不像小孩子。”屈兴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至于青遮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你还在少年时期就跟了他,初印象作怪,还没扭过来呢。”
“那,是过去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不是,青遮,你都跟这家伙说了些什么呀。
屈兴平难得头疼,“这没有可比性吧,不都是你吗?”
“有。”褚褐执拗,“有的。”
“可是对于青遮来说,就是没有可比性的吧。”
褚褐不说话了,屈兴平知道自己戳中了关键。
“而且,根据我的经验来看……”
“屈兄原来是有经验的吗?”褚褐忽然打断了他,“明明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有追到手。”
“哇,褚兄,你现在讲话过于刻薄了吧。”屈兴平一把捂住自己的心脏,“你这是在报复吧,一定是吧。”
“……抱歉。”褚褐没什么诚意地道了歉,声音闷闷的,“我就是不明白,过去的我有那么好吗,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我说,褚兄啊。”屈兴平唉了声,胳膊搭在了褚褐肩上,“其实你想问的人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也不是我的。我能帮你最多的就是把手里的这束目葵送到青遮的房里。所以,你别难为我了。”
褚褐如他所愿,闭上嘴不说话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青遮兄喜欢目葵这样的花吗。”屈兴平拨弄着中间的花盘。
“不,他其实无所谓。我只是想送而已。”
屈兴平好奇,“那为什么不送别的花?褚兄,你喜欢目葵?”
“因为它方便偷窥。”
屈兴平手抖了下,难以置信地抬头,“偷什么?”
“偷窥。”
褚褐打了个响指,花盘裂开了条缝,一只大眼珠子随着弯曲的枝子左摇右摆地朝屈兴平眨啊眨,把他吓得差点将花丢出去。
“……不是,你、你、你,”屈兴平目瞪口呆,“你就这么把这件事情和我说了?不怕我告诉青遮?”
“为什么不能和你说?”
褚褐伸出手,目葵自动缠绕在了他手指上,异常活泼的眼睛落在掌心中央,一瞬间和褚褐双眸的颜色重合,和褚褐一起以一种诡异的同频率对着屈兴平眨动。
“我其实还挺期待你会告诉青遮来着。”
不,应该说——
“是你一定要告诉他。”
褚褐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配合上当下的氛围以及说出口的话,真有些癫狂的味道,屈兴平一边半无语半震撼地想着褚兄这都什么恶趣味啊,一边纳闷都这样了青遮居然还觉得他是个小孩?
“褚兄。”屈兴平干脆直接问了,“其实,你就是想故意惹青遮生气吧。”
褚褐闭嘴了,沉默了,然后理直气壮了:“对啊,不行吗!”
“……你就是小孩子吧。”
“我才不是!”
_
「青青,你的puppy醬那边很热闹哦」
「哈哈哈哈绝了,自己吃自己的醋」
青遮从《大荒西九题录》里抬起头,扫了一眼弹幕。
「搞不懂哦,褐子哥怎么这么不喜欢过去的自己啊,我觉得傻傻的棕棕也很可爱啊(winkwink)」
「可能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又弱又蠢,没用又不能帮上青遮的忙吧」
「No!宝宝你不能这么想,你是好宝宝!」
呵,好宝宝。
青遮嗤笑一声。
是坏宝宝才对吧。
而且,什么“觉得过去的自己又弱又蠢”,那家伙,只是单纯地在恐惧着而已。
「偏偏青遮还喜欢得要死hhhh只能缩成一团生闷气」
「谁不喜欢阳光小狗」
「青遮就是嘴硬嘛,说了要狠心,也没有狠心得起来,反倒是比之前更心软了,而且还给抱抱给蹭蹭的」
「就是就是,还有,不是说要夺舍吗?到现在也没夺啊」
「说!是不是舍不得了?是不是有感情了?」
「我其实真的、真的、真的不是很想从嗑cp的角度来分析青遮的动向的,但,青啊,你最近的确什么都没干啊,这不符合你人设啊,不会真的是舍不得吧(狗头)」
原来我最近在弹幕眼里已经变成了不务正业的堕落形象了吗?
青遮翻完最后一页目录,合上了书。
《大荒西九题录》,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部法器,上面不仅显示了大荒西楼所有禁术邪法的名目,在输入灵力进去后还能显示对应的所修书名,甚至连佚本散落何地都有。
喜忧谷。王都。
青遮手指慢慢摸过这两个地名。很奇妙,在筛选掉一大半修炼过的功法后,余下几本比较重要的书目全都标在了这两个地名后面,尤其是,夺舍禁术的完本居然也标了出来。
不过是在王都,这可不是个好进的地方。
王都位于鳞湾和空星楼之间,是修真界唯一一处不受任何宗门管辖的地界。据说这个地方不怎么欢迎修士,一直处于封闭状态,要想进去,恐怕难办。
青遮手指叩着桌面,思考着。
不过,说不定可以拜托首席们帮忙,只要骗他们说,他们一直想要的那部阵法并不在大荒西楼,而是流落到了王都,他们应该很乐意来蹚这趟浑水。
“青遮道友,在我们的计划中,你的权力是要比褚褐大的。”
楼鱼是在给他送舞姬罗裙的时候挑起的这个话题。
“因为褚褐是心魔?”
“有一部分。但更多的不是因为褚褐的身份,而是你的身份。”
楼鱼背过身坐着,一边等着青遮穿戴腰链,一边擦拭着本命佩剑。
“因为有心魔这个身份作为前提,所以对我们来说,褚褐就是一把剑,性质是工具,作用是杀人,好用,但危险。既然他的作用被框定在了「杀人」上,为了保证安全,他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束缚来作为限制,比如,你。”
青遮的腰链系好了,楼鱼的剑也擦完了,她手指弹了上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灵力随着余音荡开,带起青遮脚上的铃铛无风自动,铃音阵阵。
“青遮道友,你是持剑者,所以你在我们计划里的权力才会高出褚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对于褚褐在某些事情上的隐瞒,以及,希望你也向他隐瞒。”
这不是什么难事,隐瞒和欺骗向来是青遮的专长,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地点了头,然后专心致志去对付那件极其难穿的、几乎开到了大腿根的绮靡裙子。
既然楼少族长允诺了他的高权力,甚至还将可以和首席们直接对话的水镜给了他,那当然是能用尽用了,虽然现在只能联系到楼鱼一人,不过,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王都么。
青遮被褚褐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甲深深掐在了“王都”二字上。
无论首席们愿不愿意蹚这趟浑水,等鳞湾的事情解决后,他都得去一趟了。
“青遮兄,你在吗?”
门外传来邦邦的敲门声。
“青遮兄,我知道你没睡,灯还亮着呢。”那人拉长着声音,“就当是救命了,快先过来给我开一下门啊,我要拿不动了。”
拿?拿什么?
弹幕上只飘过一阵各式各样的哈哈笑声,叽叽咕咕的就是不肯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遮将目录书收到镯子里,起身去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几株开得繁盛的目葵被直挺挺怼进了他怀里,柔嫩的花瓣蹭过他的脸和唇,最后垂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
“褚兄托我带给你的。”终于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屈兴平松了口气,甩了甩手。
怎么又送目葵?
青遮拢了拢怀里熟透了的花,“他怎么不自己过来送?”
“拉不下脸咯,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屈兴平想起褚褐那一番又是过去现在又是小孩子的言论,不免八卦,“青遮兄,你们这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吵架?那算吵架吗?
几乎没跟人吵过架的青遮茫然。
不,应该说,他就没怎么和别人以「正常」的方式相处过。
原来,在褚褐的眼里,那种相处模式已经算得上吵架了么?
“我的错。”青遮认为,作为和褚褐这段关系里的长者,他需得担负更多的责任,于是爽快地承认了错误,“我没经过他同意,拿了他的东西。”
虽然他早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但对方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没吵没哭也没闹,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然后在青遮困惑的“褚褐?”询问声中,接过了水镜,转身走了。
弹幕上都在担忧褚褐是不是在生气,青遮倒觉得算不上,顶多是耍小脾气。
就算是养得再乖的狗,也会有自己的脾气,使性子在所难免,太乖了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只要不过分,在这一点上青遮自问很纵容褚褐。
“?”屈兴平疑惑,“你们俩说辞怎么还不一样?”
“褚褐说的是什么?”
屈兴平脱口而出,“他说你嫌他大。”
「???」
「???」
「???」
「屈兄,来来来,借一步,细说“大”」
本来没想歪的青遮此刻也快被弹幕带歪了,所幸屈兴平很快解释道:“听说青遮兄你更喜欢过去小时候的褚兄,所以他很是郁闷。”
“小时候?哪来的小时候?”青遮一针见血,“你觉得我们自相识到现在的这短短一段时间已经能够得上用「过去」这种词来形容了吗?”
所以说,褚褐那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谁知道你的那位脑子里整天在患得患失些什么。”屈兴平语气幽幽,“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又不是我的。所以,下次像这种有悖世俗的惊悚事情还是不要再拜托我比较好。”
有悖世俗?惊悚?
分外熟悉褚褐性子的青遮预感不妙,低头拿手指拨弄着目葵的花瓣,“这花有问题?”
“偷窥啊,偷窥。”屈兴平指了指他怀里的目葵,看起来很想叹一口气,“这可是褚兄的原话。这目葵,是用来偷窥你的。”
「(整理领结)(昂首挺胸)(清清嗓子)是的,没错,青遮,我是变态」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家可是在杜家时就开始暗戳戳偷窥你了哦」
「我到现在都记得杜长卿知道目葵是用来干什么后的那张脸,表情可真是精彩啊」
「拜托,花里面长眼睛超酷的好吧(狗头)」
「你确定不是掉san值吗hhhhh」
呵,偷窥,是这样吗?
青遮捻着花瓣,诱哄般的语气,“乖,睁开眼睛让我看看。”
目葵枝子颤了颤,真的被他骗到了,眼睛眨巴眨巴着睁开了,枝子亲昵地缠上了青遮的手,然后被一把揪住,下了力气的那种。目葵立刻摇着身子想要逃离,姿态给人一种哭唧唧的错觉,让青遮不自觉联想到了褚褐。
过去的褚褐。
过去的。
啊,是这样啊。
青遮明白了,嘴角勾了勾。
那个家伙,该说些什么好呢,对自己的认知已经差劲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你好像还挺高兴?”屈兴平指出。
“高兴算不上,就是觉得有意思。”青遮掐着目葵的枝子,“我本来在确定花有问题的时候就想着,就算我再怎么纵容他,使性子都到算计我的这种程度就过分了,不过实际情况倒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既然是这样,那么,似乎过分一些也就没什么了。
_
在敲响门的第一下时,褚褐就开了门,甚至青遮的手都没来得及做敲第二下的动作。
也是,毕竟一直在偷窥嘛。
“花扔了吗?”褚褐声音沉闷。
“我拜托屈兴平帮我放到房间了。”青遮一招手,褚褐自动低下了头,“不是一直在通过花看着我吗,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褚褐却更低落了,甚至还有点难过,“青遮,你不生气吗?”
他知道青遮不会生气,他早就知道了。但,可不可以偶尔为他生一次气呢?可不可以向他展示更多的情绪呢?
青遮没回答他,只是将手指搭在褚褐颈侧,慢慢用灵力割出伤口,血汩汩流出,沾湿了青遮的手,流过他的手腕滴到了地上。
“我这样做,你会生气吗?”
褚褐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转到了这里,茫然地摇了摇头。
“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在伤害你,所以你应该是生气的。同理,你监视、偷窥我,在别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对于当事人的我来说,只是稀松平常,因为我早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这件事我过去知道,现在也知道,因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就是你。”
青遮问出了那个在他来看或许已经不算问题的问题:“所以褚褐,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我在害怕些什么。
褚褐捏紧了手。
我在害怕你不承认我。
他当然无比清楚过去和现在都是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变过,但是别人不清楚,所以他害怕青遮也不清楚,他害怕青遮将过去和现在的他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人,更害怕青遮只喜欢其中的一部分。
“青遮。”他垂眸,依旧执着着那个问题,“你喜欢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啧,不是已经讲的够明白了吗?怎么还是这么拧巴,这都受了谁的影响啊。
青遮扽下褚褐的衣领,和他平视。
“褚褐,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
青遮一字一顿,“我会为你的降生而感到欢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第88章 小道祖
“两个月零十三天七个时辰。”屈兴平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罗裙男子们,随口胡诌着天数后面的时辰,“真没想到我们会在鳞琅阁待这么长时间。”
“屈兄,你是有急事?”褚褐全神贯注盯着台上。
“急事倒是没有,我就是感慨这背后之人真沉得住气,那么久了都没见他出现过。”屈兴平往后一靠,“褚兄,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褚褐看得目不转睛,半天才回他:“什么?”
“唉褚兄你啊。”屈兴平叹气,“都已经连续看了一个多月了,还没看腻吗?不就是男的穿罗裙跳舞吗?”
“可是现在跳舞的人里面有青遮。”褚褐认认真真地作答,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台上,半点没有转过来看着屈兴平的意思。
“……好吧好吧。”屈兴平抬手认输,“虽然你们俩吵架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当时的我还以为青遮兄起码要不理你一两个月呢。”
结果当天晚上就和好了,速度快到难以想象,甚至褚褐还重新梳起了高马尾戴起了发冠,屈兴平迷惑,这难道是专属褚褐的一种特别的庆祝和好的仪式?
不过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的确不能以常人来论就是了。
青遮只在台上跳了半盏茶时间就下来了,本来也只是为了吸引新的客人才上的台,有他这张脸摆在这里,最近来鳞琅阁的人多了很多,人一多,找起可疑之人就方便许多了。
“青遮兄,真没想到你还有跳舞的天赋。”
当初清老板教了不到半日就学会了,举头投足间还真有那么点蹁跹味道。
青遮却不以为然,“这又不是什么跳舞的比试,脸好看,再加上动作不太僵硬,能看得过去就行。”
他能跳起来像那么回事也只是因为炉鼎身子柔软,做起转圈、挥臂、抬腿的动作来格外漂亮些,再有脸和衣服的衬托,才看起来像模像样。真要较真起来,他完全够不上跳得好。
褚褐倒是挺捧屈兴平的场,不仅十分赞同屈兴平的天赋发言,对青遮肉麻的夸赞更是张嘴就来,有些屈兴平听了都咋舌,青遮居然还能接受良好。
“今天楼少族长是不是会来?”褚褐倒好茶,递到青遮手里,问屈兴平。
屈兴平晃了晃他的酒壶,空了,褚褐敲了敲桌子,旁边立着的心魔傀儡立刻会意接过,去打新的了,“是,少族长说,她想亲自来看一看鳞琅阁的情况,毕竟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有解决掉鳞湾乱窜的心魔气息,上面的长老会好像给少族长施加了不少压力。”
青遮摇着杯子,嗅了嗅,“那褚褐,你去换身衣服。”
褚褐什么也没问,点了头离开了。
“换衣服?”屈兴平纳闷,褚褐的衣服看起来很正常啊,“这是什么说道?”
“血腥味太浓了。”被楼鱼闻出来就麻烦了。
“血腥味?谁的?褚兄的吗?”屈兴平惊讶,使劲抽动鼻子,“我怎么没闻到,褚兄受伤了?”
“不是受伤。”青遮挥退了想要再给他倒一杯茶的傀儡,“就不是他自己的血。”
屈兴平半猜半蒙,“他总不能跑去杀人了吧?”
那算人吗?
青遮思考。
应该不算吧。
“告诉你是不是不太好?”青遮说,“你跟我们好像不是一个立场的。”
屈兴平摇扇的动作停了,眨了眨眼。
“啊呀,青遮兄你,好敏锐啊。”
“见面的时候你不就说过了吗,你现在跟着你姐姐活动,以上五家的名义。”而他们跟首席们之间都不是能够完全互相信任的关系,面对首席的下线就更不可能付出超过信任的感情了。
“哎呀呀,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真可怕。”
虽然嘴上这么说,屈兴平手里的扇子却摇得欢快。实际上,他很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有意思,有意思是他交朋友的第一大准则。
“我们?”
“还有一个是褚兄啦,和青遮兄你不同,那个家伙完全是靠着一种非常诡异的、没有道理可言的直觉来判断一个人的性质的。”
屈兴平回想起刚来鳞琅阁的第二天,青遮去学跳舞迟迟未回,于是他和褚褐就先行吃起饭,在饭桌上,褚褐边叨着菜,边用一种聊“今天饭菜味道真是不错”的平常语气对他说,屈兄,你和我们不是一个立场的吧。
很惊悚。非常惊悚。惊悚到他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青遮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维持住你们和上五家之间的平衡的,我可是很擅长做这个的哦。”
屈兴平朝他举杯,青遮知道他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所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对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我的酒呢?”他转头问旁边的傀儡,“你们的清老板呢?”
傀儡僵硬地摇了摇头。
“唉,看来还得再等会儿了。”
_
褚褐换好衣服,又用了新买的发冠重新束了头发——青遮前两天才给他买的,虽然用的是他乾坤袋里的钱。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在门外动静传来的瞬间,褚褐捻起桌子上的簪子掷出,直接穿透了门后人的脑袋,带着血和脑浆钉在了门外长廊的柱子上。
又来了。
褚褐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这都第多少次了?总有人篡改掉他心魔傀儡的所属性,然后来刺杀他,每次血都会溅一地,青遮都不准他靠近了,嫌会引起他的食欲。
“不是我的食欲,是磷罗绸的食欲。”
青遮纠正,反正他是不会承认那个会抱着褚褐脖子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他。
褚褐觉得委屈,“这又不是我的血。”
“但那血在你身上。”
这意思不就是只要对象是褚褐,血是谁的都没差、都会引起食欲么。
换句话说,人对了就行。
褚褐瞬间哄好自己,乖乖去洗澡换衣服了。
不过,今天的好像不太一样。
“我为这两月来给您造成的侵扰而道歉,小道祖大人。”
居然还活着?
不对。
褚褐一把打开门,冷声,“你刚刚叫我什么?”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清老板,眉心流血,目光呆滞,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但嘴巴却还在动,“小道祖大人,我们进去谈吧,小心隔墙有耳。”
褚褐攥紧了门,似乎在斟酌,末了,他转过了身,“进来。”
门被清老板关上了,甚至还贴上了防窥符。
“初次见面,小道祖大人,我的名字是柳丹臣。”清老板朝他行礼,动作僵直态度却异常恭敬,“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旧八岐宫的人。”
褚褐才不管这人叫什么、是谁、又来自哪儿,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叫我小道祖?”
“因为您代表了道祖大人的意志。”
这还真是句烂话。
褚褐对长老会没什么好感,对道祖就更没什么好感了,他坐在那儿支起手,一抓,一握,还鞠着身子的清老板升了空,脖子呈一种诡谲的角度扭曲拉长,然后青紫色的皮崩裂开,涌出血,稀稀拉拉地往下淌。
“小道祖大人,就算你杀了这个人,也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带着我的声音来见你的。”
“都称呼我为小道祖了,居然不以真正的面目来见我吗?”褚褐转着手,欣赏着空中人逐渐扭曲的身体,“对于我,你们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也太不上心了?”
“请原谅我,尽管您的确代表了道祖大人的意志,但我们尚不能确认您站在道祖大人的那一边,所以保护措施是要做好的。”
“哼。”第二次听见“代表道祖大人的意志”,褚褐不禁嗤之以鼻,“就算我是在他手里诞生的,这也不能表示我就代表了他什么意志吧。”
“不,小道祖大人,这句话可不是什么空话。”由于脖子被拧成了麻花,柳丹臣的声音变得嘶厉,“您体内流着道祖大人的血,但并不是繁衍意义上的,而是您初诞生的时候,被道祖大人赋予了他珍贵的血。”
褚褐手一颤,松开了他。
“那我还真是肮脏啊。”褚褐盯着自己的掌心,喃喃。
不过,反正都已经是肮脏的心魔了,再肮脏一些也无所谓了。
柳丹臣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咳嗽了两声,继续说话,“能代表道祖大人的意志是您的荣幸,放眼整个修真界,这样的存在只有三个,一个是您,一个是道月大人,还有一个是死去的含芙大人。”
他名义上的舅父和母亲居然也是吗?这是不是未免有点太巧了?
“他们俩体内也有那个人的血?”
柳丹臣一卡一卡地摇头,“不,道月大人和含芙大人和您的情况不一样。”
柳丹臣点到为止,不肯说太多了。
看来得找机会去试试套套卫道月的话了。
褚褐思索着,继续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我会不会站在道祖那边?”
“是的,为了能见到您,我们在鳞湾建立了鳞琅阁。心魔是能感受到心魔的。”
原来如此,所以鳞湾才会遍布心魔气息却没有发生一起心魔事件吗?
“并且,听说您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炉鼎,所以我们还特地在鳞琅阁放了很多炉鼎供您玩乐,您……”还喜欢吗?
褚褐只听到了前半句就下意识纠正,“是我跟着青遮,不是青遮跟着我。”
被打断的柳丹臣:?这有什么区别吗?不就是主语不一样吗?
不过。
“你怎么确认我就在鳞湾?”
“旧八岐宫的人修炼的功法很特别,能够感受到心魔的气息。”柳丹臣伸出血糊糊的一只手,“所以,您要来我们这边吗?如果确认您的立场在我们这边,我们将拥护您为主。”
“讲的倒是好听。”褚褐冷笑,“你们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心魔好控制吗?否则你为什么不去找卫道月?”
柳丹臣停了一下,才开口,“您想多了,那是因为道月大人并不是完全在贯彻着道祖大人的意志,否则他就应该告诉我们您已经拥有了一个炉鼎的事情。”
已经?已经?
褚褐眼皮跳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道祖大人,接下来的这句话其实是我确定您会来到我们身边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我们知道您的那位炉鼎,青遮的身世。”
第89章 拜王女
屈兴平认为,在他遇见过的所有人里面,青遮是其中最具有性吸引力的一个。
“性吸引力?”尽管带了个“性”字,不过屈兴平这句话里却不含半点狎昵意味,所以青遮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我是炉鼎?”
“和这个没关系。”
“那就是脸?”
“和这个也没关系……不,也许有一丁点关系。”因为没有酒喝,屈兴平只好被迫接受了喝茶的命运,他晃着茶杯,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来,“最重要的是感觉啦,感觉。”
“会对一个人产生有关「性」的欲望,无一例外是因为看见脸而色心上头吧。”
“青遮兄,别这么想嘛,你太悲观了。”
“难道你看见云家大公子的时候不是?”
“……也、也有点?”屈兴平被带跑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偏题了,不是在讲你吗?”
嘁,没带跑成功。
青遮不太喜欢和别人谈论自己,哪怕不涉及过去的往事、将来的期许这些乱七八糟的、几乎每个人都能侃侃而谈的东西,单纯夸一句“你长得真漂亮”,也会让他有点不自在。
“美人和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青遮兄。”屈兴平握着扇柄,虚空点了下青遮的脸,“有的美人只有一张皮,有的美人皮下血肉却齐全,无奈这世道顶着张美人皮的行尸走肉遍地开花,血肉健全的却成了稀罕物。”
讲此,屈兴平看了青遮一眼。
“青遮兄,你就属于第二种哦。”
“你确定?”炉鼎一直被人评判为「美人面下骷髅骨」,被归类到「玩玩还可以」那一档里,身为炉鼎的青遮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他皮下血肉健全,于是似笑非笑地问,“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方面来判断的?”
“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感觉啊。”屈兴平扇子一打,“又或者,可以直接问出来?从一个人的欲望里其实能看出来很多东西的,青遮兄,你的欲望是什么?不许想立刻马上说出口——”
“活下去。”
“现在也是?”
“现在也是。”
“那代价呢?”
“不惜一切代价。”
屈兴平笑了,“青遮兄,这就是我断言你属于第二种的原因了。”
欲望这种东西,有好有坏,有大有小,但无论何种性质,它都代表了拥有者一种对生的执念。人总要为了一些什么东西活下去,这些东西会成为一根拴在人脖子上的绳,至于最后这根绳子会成为牵引绳还是索命环那就是因人而异的后话了。但无论结果如何,关键是,这根绳子得有。
至于青遮,先不管他的欲望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活下去,但你的确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由欲望造成的对生的渴望,极为炽烈。人似乎天生就容易被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尤其是在性的方面。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屈兴平把头扭过来,了然了,“又有人来闹事了。”
为了筛人,褚褐接手鳞琅阁后改了这里的规矩,不仅女子可以进来赏舞,男子也可以了,造成的后果就是闹事的人数也跟着不断上升。
青遮起身,“我去看看。”
“下手轻点啊。”屈兴平提醒,“上次那个据说人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只是抽了一鞭子。”
“你的一鞭子威力有多大你还不知道吗?”
修士和凡人的体质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像这种事情不能闹得太大,否则被背后之人察觉出了端倪就不好逮人了,但偏偏青遮是个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主,至于褚褐,他彻头彻尾是青遮的人,青遮指东绝不往西的那种,所以把分寸这件事只能靠屈兴平了。
青遮敷衍地点了点头,走了,屈兴平坐在那儿抿了两口茶,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决定跟过去看一看。
然后,人还没走到跟前呢,啪一声,是一记鞭子打在地上的声音,屈兴平头皮一麻,连忙拨开层层围起来看热闹的人群——
“青遮兄!先别……”冲动。
一衣冠楚楚的男子正跌坐在地上,背对着屈兴平,看不着脸,手牢牢抓着青遮的裙角,哪怕是青遮的鞭子都快挥到他脸上了,就是不肯松开。
屈兴平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上前扯住那人的衣领子就往后拽。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本店禁止调戏老板。”
我可是为你好,这个老板目前还只是甩甩鞭子,要是换成另一个老板,你现在整条手臂都得没了。
屈兴平一边拖一边想。
“王女!王女!”那人大概是喝醉了酒,蹬着腿,口齿不清地喊。
青遮拎着重新缩回原样的三千尺,直接把男子碰到的那块裙角给削了,“我再说一遍,客人,你喝醉了,认错了人,我不是王女。”
“你是,你是。”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屈兴平一下没拽住他,差点又让人窜到青遮跟前去闹心,“王女、王女不是名字,是身份。”
这就更离谱了。
“我是男子,不是女子。”
“一样,一样。”那人嘿嘿傻笑,目露痴迷,“男女都一样……”
屈兴平自己就是男人,他多了解男人,一看到这人的眼睛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意淫些什么,心顿时凉了一大半,及时松开了手后撤。
果不其然,就在他手松开的刹那,一道黑红色的光宛若利箭呼啸而来,直接穿透了那人的肩膀,唰,一抹血飞出,溅到了地上,随即而来的就是能够顶破屋顶的哭喊声。
青遮若有所感地抬头,利箭的主人此刻正站在二楼,双手撑在栏杆上,居高临下,轻声细语道: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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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孟广白。”被喂了醒酒丹的男人畏畏缩缩捂着肩膀坐在角落里,楼鱼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他是王都人。”
“王都?你说的是那个王都?”屈兴平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很兴奋地凑过去盯着孟广白的脸左看右看,看得人家一脸欲哭无泪、胆战心惊。
青遮也诧异了一瞬,刚也想转过头去看两眼,一只手伸过来截住了他的视线,并着一道声音阴气森森地传过来:
“青~遮,不要盯着脏东西看啊,对眼睛很不好的。”
孟广白听出了话里对他不加掩饰的杀意,尖叫一声,哆嗦着往楼鱼身后躲。
“王都人不是从来不出王都的吗?”观察完孟广白,确定王都人跟他们一样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后,屈兴平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
“据他所说,是为了寻找王女。”
“王女?”青遮出声了,“他对我喊过。”
啪。
褚褐面前的茶杯爆开了,碎瓷片飞溅擦过了孟广白的脸,然后换来了他第二声尖叫。
“怎么了?”青遮按下了褚褐的手,不过话是对着楼鱼问的,因为对方的表情明显不太好。
“王女,是一种……”楼鱼卡了一下,“身份,但是……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头一次在脸上出现罕见的纳闷神情,问那个一直躲在她背后的人。
“不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弄错。”除了开头第一个音颤了三下以外,在谈及王女时,孟广白流利了很多,“我可是定女官,你知道的,定女官天生对王女有感应。”
楼鱼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知道了孟公子,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由我来跟他说。”
孟广白本来还想坚持自己亲自来给王女做说明,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过那位叫褚褐的家伙实在太叫人毛骨悚然了,他受不了,于是只好灰溜溜地缩着脖子走了。
“青遮,你对王都了解多少?”楼鱼问。
“偏僻,封锁,不对外开放,拒绝一切修士。”
“差不多,大概流传在修真界的传说都是这样。”楼鱼捏着茶杯,“说实话,我对王都的了解也不多,我只比你们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王都之所以没有任何修士可以通过,是因为它被下了禁制,而这禁制,来源于大荒西楼。”
又是大荒西楼。
青遮下意识地皱眉。
他从卫道月那里拿来了大荒西楼的目录书,得知了夺舍禁书和大部分九层书籍都散佚在那儿,然后就有一个王都人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莫名其妙地喊着王女,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看起来太巧了?
“至于王女,据说是王都人的一种象征,如同一些话本里某种门派会出现的圣女、魔女一样,只不过王女之位不限男女,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们会在王都以外的人挑选王女,这简直是把「有鬼」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屈兴平嘶了一声,“听起来不太妙。”
“是很不妙。因为传说中,王女是靠命缘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进行传承的,上一任王女死去,下一任王女自动觉醒。如果定女官选中了你,那么,青遮,就证明了你和王都有关系。”
「你是这里面至关重要的一环。」
卫道月的话再次闪过青遮的脑海。
褚褐僵直地坐在青遮后面,低着头,所以没人看清他现在脸上是一副什么表情。
「您相信命运吗?」
他的手死死抓着衣服,不久前柳丹臣刚说过的话在他耳朵里回荡。
「命运使然,因缘际会。您作为天然的心魔,未苏醒之前是呈封闭状态的,无法自己产生人类的情绪,长老会原本准备了很多炉鼎,想借助最常见的性///欲撬开缝隙来让您觉醒。」
「您听出来不对劲了吗?是的,那些炉鼎没有用上,因为含芙大人带走了您,并将您以凡人繁衍的方式生了出来,所以,您的心魔气息就被封印了,我们这些人也就无法察觉到您在哪里。」
「不过,好在道祖大人保佑,您误打误撞遇见了青遮,作为炉鼎的他算是开启了您封印的一条缝隙,再到后面,据道月大人所说,他打入您体内的灵力帮您打开了更多的裂缝,直到姑洗塔里,您完全觉醒成熟。」
「小道祖大人,您觉得,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90章 定女官
“王女是王都的精神象征。”
第二天,据说已经修养好了的孟广白扭扭捏捏地坐在青遮面前,尽忠职守地给他做讲解,整个人还扑了香粉,闻上去像是刚在花丛里打过滚。还不止一个滚。
“上一任王女临终前给出的指示是「鳞湾」,所以我才会冒着风险出了王都来到了这里。”
“不是说你们王都人是非常不喜欢我们修士的吗?”屈兴平坐得不远不近,但位置却恰好挡在了褚褐跟孟广白之间——这是楼鱼给他的命令,她对狂暴状态下的褚褐差点杀了杜长卿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所以先做点事前准备。
孟广白挠了挠头,“没办法,王女的指示大于一切。”他偷偷瞄了一眼青遮,耐不住心里痒痒,想跟人找点共同话题,于是脱口而出,“实际上,我们的王女和你们的长老会之间是有关系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唰地看向了他,除了褚褐,他正专心致志替青遮梳理着头发,无论对传说中的王都,还是对绝不可能和王都有联系如今却联系到一起了的长老会,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了“这都什么劳什子东西”的不耐烦表情。
孟广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先是吃了一惊,觉得自己脑子麻了才会把王都里的事情说给王女以外的人听,不禁想暗暗扇自己的嘴,然后赶紧进行补救,“我说的是第一代王女,第一代王女死后,整个王都就封锁起来了,和长老会的关系也就断了。”
要是楼鱼能在这儿,大概已经霍然起身准备联系忧思邈等人进行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计划探讨大会了——当然,她本人现在的确也在和其他几位首席开大会。
可惜,孟广白不肯让楼鱼做旁听,事实上,他连褚褐和屈兴平都不想放进来,只是褚褐直接无视掉了他强调了无数遍的“我只会和王女一个人谈话”,拖着把椅子大剌剌坐在了青遮身后,屈兴平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见孟广白没有反对——实际上是没有胆子反对——也拖着把椅子坐了过来,至此才形成了如今这般诡异的场面。
“你为什么会选中我做王女?”
“不是选中,是感应。”不知为何,孟广白又扭捏起来了,“定女官是王都唯一能够准确无疑确认下一任王女人选的存在,是根据、根据……”
孟广白声音骤然变小,哼哼唧唧的。
“根据能够产生性///欲望的对象来确认的。”
啊呀终于把心意说出来了好害羞。
孟广白捂着滚烫的脸,在心里傻笑。
“所以,其实就是我选新娘……”
“青遮,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褚褐突兀的开口打断孟广白小女儿般的情态,他手里叠着一块毛绒绒的毯子,正在尝试往肩膀处垫,好让没怎么睡醒的青遮往后靠的时候不会嫌弃他的肩膀硬邦邦。
“可以。”青遮蹭了下,很满意。
孟广白试图出声:“那个……”
“欸,褚兄,你这块毯子好像是鲛人阁的吧。”这次是屈兴平打断了他,“我想给休匀买一张冬天盖腿来着,不过她们家限量,很快就被抢光了。”
孟广白再次试图出声:“那个……”
“那下次我让鲛人阁的老板给你留一个名额,她是鳞琅阁的常客,很需要离台子近的位置。”鳞琅阁前排的位置就跟鲛人阁店里限量的毯子衣服一样不好抢。
“听起来不错,先谢啦。”
“记得让他给钱。”鲛人阁织出来的毯子相当柔软,跟云一样,青遮往后靠了靠,心安理得吃着褚褐喂到嘴边的剥好的葡萄。
“哇,青遮兄,你好过分,我是那种不给钱的人吗?”
“你是。”青遮略微偏过头,冷淡指出,“你上次借褚褐的钱买了木簪去哄小姑娘,就没还他。”
“喂,别乱说话啊,那是因为我把人家小姑娘的簪子弄坏了,所以才要赔一个新的嘛。”屈兴平从镯子里掏钱,“至于钱,我的确忘了,现在还咯,给你们俩的谁?”
“给他。”青遮示意褚褐去接,“他管钱。”
“那个!”被无视掉多次的孟广白终于忍不了了,砰地拍桌子起身,“你们、你们有听见我说话吗!”
三人的目光平移了过去。
“听见了。”屈兴平点评,“你们那儿选王女的方式真够独特的,用下半身选?”
褚褐冷冰冰吐出屈兴平委婉藏在“独特”一词后的真正含义:“贱。”
这个字眼仿佛一道有力的捅向他下半身的刀子,孟广白一下子闭紧了腿,有些恼羞成怒:“这是传统!你们不懂!”
屈兴平笑开了,并且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褚褐的形容词,“哇,好贱的传统。”
“你!”
“行了。”青遮叩叩桌子,终止了这场杂耍般的戏弄场面,“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孟广白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起来,“青遮——你是叫青遮没错吧,你,相信「命运」吗?”
呵。烂词。
褚褐跟青遮都对这个他们曾经从某些人那里听到过的词没什么好感。
“王都的起源来自于那里。”
孟广白上指,三人也跟着抬头,上面是屋顶,但孟广白指的肯定不是那片邦邦硬的青瓦。
那就是天了。
“那是我们第一任王女诞生的地方。”孟广白目露尊敬与痴狂,“王女就是王都的起源,王都是靠王女进行运转的,但王女太过脆弱,所以就需要定女官——也就是我——来守护王女。”
屈兴平觉得不可思议,主要是现实状况和对方说的一大堆看似神秘高深的内容完全对不上,“所以,你们这些定女官就把人照顾到床上去了?”
“庸俗!庸俗!你怎么能这么说!”孟广白跳脚,脸上带着明显的气愤,“每一任定女官都是由上一任王女临终前遴选出来的,代表着王女的遗志!继承了王女一部分的能力!我们这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王女!”
这一套话听下来,已经不是贱了,屈兴平甚至无法理解这样的一个地方是怎么靠着这么一套不成逻辑的规则自然而然存活下来的。
“那听起来还挺忠贞不渝?”屈兴平耸耸肩。
孟广白没理他,他带着一股其他人难以理解的痴迷跪倒在青遮面前,就差当场亲吻他的脚了,“青遮,请你跟我去王都,成为新一任王女吧!”
“理由?”
“啊?”孟广白愣了一下,“你是王女,这不就是理由吗?”
“这不是理由。”青遮倚着褚褐的肩膀,垂眼看他,“而且,我完全可以拒绝。”
“不,你拒绝不了。”孟广白的眼睛突然空了一瞬,“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就是因为它无法改变。”
褚褐剥葡萄的手顿了顿,似有所感地望了过去——
孟广白又恢复了正常。
青遮和屈兴平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就是,只有我看到了,或者说——
只有我才能看到。
“命运使然,因缘际会。”他轻声说出来这句话,青遮转过头来看他,目光有些诧异,孟广白则是激动地拍着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而且,成为王女之后,你会拥有很多权力的。”孟广白绞尽脑汁,“吃饭、穿衣、家仆,还有、还有,哦!还有大荒西楼的拥有权!”
“大荒西楼?”屈兴平正在摇来晃去的椅子嘎巴一声,停了,“哪个大荒西楼?”
“王都的大荒西楼啊。”孟广白摸不着头脑,“这问题问的,怎么,难道你们也有一个大荒西楼?”
“青遮。”褚褐将葡萄抵到青遮唇边,“理由出现了呢。”
“……我好像没怎么和你提起过大荒西楼。”青遮张开嘴,青色的果肉被推进来,对方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了他的唇,“他告诉你的?”
褚褐心知肚明“他”指的是谁,微不可察地点了头。
夺舍禁术、目录书、重名的大荒西楼、莫名其妙的王女身份、奇怪到令人生厌的巧合,青遮实在想不出他有不去王都的理由。
“那好,我去王都。”
“真的?”孟广白惊喜,“那你也答应和我成亲了?”
“?”青遮觉得孟广白大概脑子有病,“我只答应了去王都,和成亲有什么关系?”
“可是,王女只有和定女官成亲之后,才能成为王女啊。”
……这什么破规矩?王女都是王都象征和起源了,居然还需要借助另一个人才能成为王女?
青遮头疼,“知道了,那就成亲。”
屈兴平惊悚地看向褚褐,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
“那我去准备准备!”孟广白兴奋地跳起来,“我们待会儿就出发!”
“但我有条件。”青遮及时出声拉回了迫不及待要冲出去的孟广白,“我要带人。这两个都要带。”
“啊,这、这不太行。”孟广白有些为难,“我们王都是禁止外人进入的,尤其是修士。”
“我都是王女了,带几个人、带谁难道还不能由我说了算?”青遮摆出上位者的架势来,“王女的命令不是大于一切吗?”
“那、那好吧。”孟广白只好同意了。
“既然都带上我了,那我也去收拾收拾衣服好了。”屈兴平朝青遮笑了笑,也随着孟广白出了房门。
“屈兄。”没想到的是,褚褐居然也跟了出来,“你要去哪儿?”
“嗯?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收拾衣服啊。”
褚褐不说话,只是双眼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唉,褚兄啊,你非得让我说出来吗?”屈兴平摇着扇子,叹气,“告密啊告密,做阴阳人嘛,没办法啦。话说,褚兄,你不是无所谓吗?怎么还追过来问?”
“我要保证不会伤到青遮。”
“放心,既然青遮兄都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王都了,证明他有分寸啦,而且,让我跟着总比让别人跟着好吧。”屈兴平意有所指。
“对了,刚刚青遮答应成亲的时候,你居然没有生气?”
“我知道那只是权宜之计。”
“但还是会生气的吧?”屈兴平嬉笑着戳破褚褐强装出来的镇定。
“屈兄。”褚褐瘫着张脸,“宰了你哦。”
“哈哈哈哈哈我的错我的错,我不逗你了。”
屈兴平回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了水镜。
“是我,最近有想我吗?……啊呀,别这副表情嘛,我可是很想你、诶诶先别走先别走,我是有正经事情要说的!”
屈兴平连忙把水镜那头坐在轮椅上的人叫回来。
“什么?不不不,不是关于褚兄的,而是关于——”
“青遮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