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磷罗绸
大荒西楼。大荒西楼。
青遮学习的禁术来自八岐宫运到金门宗的书,这些书又来自不周山的大荒西楼,这让他不多想都不行。那场风满楼口中的大火、那些遗失的禁术书籍,估计都跟八岐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方——这个左手有着白色月牙印记的人,显然就是乔巧口中的那位救了她又把她推向深渊的八岐宫的人,那么他认出自己所用禁术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所修禁术里的主修功法居然是大荒西楼九层的东西。
磷罗绸。名字倒好听,也算阴差阳错,他练的第一部功法就是磷罗绸,只是以他当时的能力,连第一卷第一章 的东西练起来都吃力,明明从文字来看只是部调养身体、理顺灵脉的功法,偏偏灵力总是堵在丹田处不上也不下。现在来看,是他对功法的性质判断有误,再加上他的身体是炉鼎,灵力微弱,运转不起大荒西楼九层的东西。
「卧槽!卫道月发现青青的炉鼎身份了!」
「掉马又+1」
「这便宜舅舅好像对青青很感兴趣啊,不太妙」
舅舅?青遮懵了一下。谁的舅舅?
「嗐,他还能和自己外甥抢人?」
外、甥……?不会吧。
立刻反应过来人物关系的青遮沉默,且难以置信。
褚褐那家伙居然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吗?
啊,那会不会借此离开他,毕竟当初成功把这条小土狗从村子里牵走就是靠着「我和你娘是旧相识」这句话延伸出来的一点点雏鸟情结作的怪。
那可不行。
青遮律动着手指,青色灵力顺着他的动作流动缠绕,蜿蜒攀爬,蛇一般。
干脆杀了吧。正好和乔巧做的交易里的主角也是他。一箭双雕。
卫道月明显感觉到了青遮身上调动起来的灵力,挑眉:“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灵力微弱,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增强了那么多?你和人双修了?”
砰!
一记灵力快准狠砸过来,卫道月及时偏头,躲过了,但削去了他半边袖子。
“闭嘴。”
身为炉鼎的青遮听不得“双修”二字。
“抱歉,我多嘴了。”卫道月摸着最终还是被毁了的新衣服,呵呵冷笑,“炉鼎嘛,只有被采补的份,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和炉鼎双修呢?”
“八岐宫的人嘴都这么臭吗?”青遮手指一挥,无数阵法在卫道月脚下绽开,快得连他都没反应过来,“我不介意帮你洗洗嘴。”
“这就不必了。”卫道月在韩众一连串大惊小怪的“大人小心!”的喊叫里,几步诡谲的移动,撤出了阵法的攻击范围。
“大人!我来帮你!”
“不用。别来打扰我兴致。”
韩众只好抱着刀退下了。
“真是抱歉,我手下不懂事。”卫道月朝他弯腰,“我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吧,在下卫道月,隶属于八岐宫——”
卫道月抬眼。
“长老会。”
又是八岐宫长老会。
青遮瞥了一眼还被丝线紧紧缠绑的纪羡,这个人刚刚也说过同样的话。
「哦豁,我没想到便宜舅舅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话说,他明明知道褚褐跟青遮关系好,他就不怕这两人一聊天,啪,全聊出来了?」
「聊不出来吧,毕竟他在褚褐面前除了讲明了自己的身份,其他什么都没干」
「这个人是坏,但就目前他对褚褐做的事来看,他似乎没对褚褐动不好的心思」
「人性复杂,没准他真对自己外甥有几分真心呢」
「拉倒吧,他都把自己亲妹妹杀了」
嗯?
获取到重要信息的青遮微眯起眼睛。自从可以靠褚褐挥霍灵力后,弹幕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表露出来的重点信息也越来越多,连其他人视角的事情都能看见了。
看来这东西和自己能使用的灵力多少是挂钩的。
不过。
他原本以为弹幕对卫道月的“舅舅”称呼是源自那什么剧情设定,原来是因为褚褐早就和卫道月认完亲了。
哼,那褚褐这两天做的事情还挺多挺忙啊,又是修炼又是认亲又是做任务,而他居然一件事情都不知道,连做任务这件事都是屈兴平告诉他的。
某人又不听话了。
青遮唤出三千尺,甩长,另一只手开始运转灵力,脚下阵法横生,无数符篆悬于空中,声势浩大。
佛步印、六止咒、天清符、修皇罗星阵。
卫道月随便一扫,就识出了五六种阵法来,更不用说有的连他都没见过。
不仅精,数量还多。是个天才。除去炉鼎身份就完美无瑕的那种。
哪怕是长老会里精于此道的那些人,都没办法像眼前的青遮一样做到这种专注和沉浸的程度。
他真的只是个炉鼎吗?
卫道月笑笑,“看来这场打斗在所难免了。那么,请吧。”
轰!两人的灵力撞上了,短短几息时间就过了无数招式,符篆阵法乱飞。
灵力看着强悍,实则松散。
碰上的瞬间,卫道月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青遮也很明白自己的致命弱点,对上强者只能求一个速战速决,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然而本来在招式和灵力输出上能称得上是“彬彬有礼”的卫道月突然变脸发难,直接拿几倍差距的灵力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逼得青遮不得不后退拉开距离。
是故意的。
青遮动了动手指,指尖跃动的灵力萎靡了不少,他知道不能再大幅度抽取褚褐灵力了,否则褚褐就要受不了了。
原本发动卫道月口中所谓的「磷罗绸」就耗费了不少灵力,看来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完不成乔巧的交易了。
“炉鼎小道友是没力气了吗?还是说,灵力不够用了?”
卫道月踏着阵法逼近。
空有气势、内里虚弱,是借灵的体现,但借灵有时间和数量上的限制,和青遮的情况又对不上,只能猜测他是用了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真是有意思啊。
卫道月想。
上一个修磷罗绸的人坟头草都得有五丈高了吧,这功法的副作用和三尸六欲道有的一拼,只不过是把欲望的重点全都放在了“杀”之一字上。
卫道月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胆子这么大,敢碰大荒西楼九层那些抽筋拔骨的东西。
“炉鼎小道友还打算继续吗?不如乖乖把你从纪公子身上得到的东西交出来吧。”
“哼,拿我的东西,你还不配。”
青遮收回化线的灵力一掌击向地面,九重传送阵叠到一起强行发动,瞬间将他传送到了千里之外。
既然没把握杀死对方,那就跑喽,又不丢人。
“阵法重叠,效用翻倍。”卫道月没料到这一手,主要是敢把阵法重叠到一起、还同时发动的做法连他都不能打包票不会炸阵,“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大人。”一旁的韩众试了试纪羡的呼吸,“他已经死了。”
“内丹都剖出来了,也该死了。”
“什么?”韩众会的禁术远比不上他主子,所以进门时完全搞不懂那些捆住纪羡手脚的青线是什么,“那我去把刚刚逃跑的炉鼎抓回来!”
“不用了,回来吧。”
“大人?”韩众不解,“这次的实体化心魔可是下面的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培育出来的,那个人就这么把我们精心培育的成果拿走了,为什么要放过他?”
“放他走的价值远比抓到他的价值要高。”卫道月是利益至上者,他考虑事情向来只从价值上出发。
“可是大人,您不是说他修炼了磷罗绸吗?而且他还是炉鼎,把他抓起来献给上面那些大人不好吗?”
“献给那些老不死的做什么?”还不如留在我那小外甥身边,说不定还能成为不错的养料。
韩众被他的不敬称呼惊到了:“道月大人,您……”
“哎呀。”卫道月敲敲自己额头,假装懊恼,“瞧我,太过高兴了,都忘了伪装自己了。”
“大、大人?”
“韩众,看着我的眼睛。”黑色的灵力填满了双瞳,直勾勾地看了过来,韩众顿时动不了,“韩众,忘记踏进门里所发生的一切,你不用记住青遮是谁,不用记住他的脸、他的灵力颜色以及所修功法,你要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韩众眼睛逐渐发直,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_
当啷。
忧思邈听见动静,回头一看——
“褚褐?你怎么了?”
力竭跪在地上的褚褐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没事前辈,就是突然有种灵力被抽空的奇怪感觉。”
“我看看。”忧思邈探了探了他的灵脉,没什么异样,难道说是三尸六欲道的副作用?
“以前出现过吗?”
“偶尔,但没现在这么严重。”褚褐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虚脱。
“可能是三尸六欲道的问题。”忧思邈从置物的戒指里掏出全息丹抛给他,“先吃这个恢复一下。”
“多谢前辈。”
师兄师姐们已经去收拾尸体、安抚镇民了,死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是受了伤,所以做起来也快。褚褐被扶到了墙角处坐下调息,忧思邈就这么站在他旁边看着,一动不动。
“前辈,我已经没事了。”
“是我有事。”忧思邈看着寂静的街,问,“你知道为什么会带你过来吗?”
“风师兄说,是为了锻炼我。”
“一部分,带上你的提议是我向他提的,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受到心魔的影响。”
“诶?”褚褐有些茫然,“抱歉前辈,您是什么意思?”
“三尸六欲道,是最容易产生心魔的大道,所以你很危险,一旦你的心魔实体化了,那将是场灾难。长老会的提议是杀了你,永绝后患。”
褚褐愕然抬起头。
“长老会是现在修真界的天。”忧思邈指指头顶,不怎么在意地开口,“不过你不用产生害怕或者是惊惧的情绪,他们老了,早晚会死的。不死也得死。”
被连环重磅消息冲击到的褚褐艰难理清了来龙去脉,“所以,前辈您是来杀我的吗?”
“不算。要我说,长老会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行为就是狗屎。”
褚褐被忧思邈的不雅用词惊到了,而对方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道:“所以我过来,是给你另一个选择。”
他示意褚褐抬头,看向他的脖子:一道红色的线,歪歪扭扭显形出来。
“这就是另一个选择。”
第52章 拴狗绳
世有月老传说,缠红线,牵情缘,促佳话。
不过忧思邈脖子上的红线显然并不能给人传说里温馨浪漫的感觉,随着红线显形,底下皮肤上大片的咒文也跟着若有若现,衬托的忧思邈宛如地狱爬出的厉鬼。
“此物名为红命缠。”
厉鬼扯着红线。
“不过,我更愿意叫它拴狗绳。这是一种禁制。”
禁制。
这个词属于久远的过去,来自半点文字都没怎么留下的上古时期。
所以褚褐道:“现在修真界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禁制了。”
“你说得对,所以红命缠也只是禁制的一半,它的另一半叫双生魇,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忧思邈继续道,“红命缠是双向的,分主位和客位,主位会无条件接收、承担、分享客位的一半伤害,包括死亡。”
褚褐大概猜出了什么,心紧绷起来,嗓音黏连着:“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褐,如果你不想死,就得有一个你活着永远不会出格的保证。”忧思邈隐去红命缠,“我听风满楼说,你和那位青遮,关系很好。”
铮!
“别动他。”
横在他脖子下的剑欢快地嗡鸣,忧思邈摸了摸那处,温热的血舔舐上了他的指腹,和他差不多高的褚褐收起了那副可怜巴巴的绵羊样儿,露出了专属狼的獠牙,泥沼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宛若恶鬼。
恶鬼和厉鬼,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鬼。同类更了解同类,所以同类也更容易说服同类。
忧思邈对褚褐的逾矩行为没有反应,连情绪都零星,他只头疼一件事,就是回去后该如何和喜青阳解释脖子上莫名其妙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所以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起了另一个话题,一个不太妙的话题:
“你知道青遮的真实身份吗?”
褚褐瞳孔颤了颤。
“啊,看这反应,就是知道吧。”忧思邈打量着他的表情,“果然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呢,提到特别的人的时候欣喜和在乎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褚褐咬牙:“你不准动他。”
“你是凭着什么来和我讨价还价的?你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带不来利益,还是个隐患。凭着你一腔孤勇就想护住重要的人?别开玩笑了。”忧思邈残忍又漠然,“褚褐,如若有一天你护不住青遮了,你该怎么办?”
“我能护住他!我会护住他!”褚褐身上灵力暴动,不安地四处溢出。
“静心凝神。”忧思邈一指点在他眉心,喜忧谷情绪术法发动,褚褐高涨的怒火慢慢被浇了下去,“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刺激你。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在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力之前,你的死,对于修真界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甚至可能连事都算不上。弱者的怒火、孤勇,甚至爱,都是不值钱的。”
“所以,你现在,是接受,还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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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褐回来的时候,青遮正坐在榻上盘腿调息,千难万险拿下的内丹早已进了他的肚子,产生过心魔的内丹果然和之前得到的内丹完全不一样,配合着他的呼吸源源不断支持着他修炼的磷罗绸功法。
卫道月那一掌灵力压制并不好受,他硬挺着开了阵法逃离,一落地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来依靠奴印的借灵在面对修为差距极大的对手时还是没有什么安全绝对的保证,夺舍迫在眉睫了,只是那禁术,实在难以完善。
这么看来,可能要去八岐宫走一趟了。
「嘻嘻嘻嘻,青青,青青,你家狗狗回来了哦」
「您的狗狗遛完了自己并带着新项圈回来啦」
嗯?褚褐回来了?
青遮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这几天几乎全勤的弹幕条。
“青遮。”褚褐敲了门,声音因为竹门的阻隔显得有些闷,“我回来了。”
一想到养了那么久的狗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就跑了出去,还真是让人生气。有点不想开门。
“青遮?你在吗?”
不在。
青遮重新运转起灵力。
「嗨呀急死我了,青青快点放主角进来啊,你会有大惊喜哦」
「前面的朋友,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
「青遮真知道了褚褐进来后要对他做什么恐怕得宰了他吧」
青遮胃口成功被弹幕吊起来了。
“进来吧。”
竹门发出了吱呀声,又很快轻了下去。
“青遮。”褚褐走到他面前,很乖顺地跪了下来,“我来和你请罪。”
“请罪?你有什么罪可请的。”
「阴阳怪气」
「确信」
「话说,你们觉得,棕棕是真想请罪吗?」
「这小子,跟着青遮学坏了,我现在都看不透他了,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比较期待他什么时候把脖子上的拴狗绳交给青青,嘿嘿」
拴狗绳?青遮隐秘地打量了一圈褚褐。什么拴狗绳?
“屈兄告诉我,你生气了。”褚褐仰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不是没有给你叠纸鹤。”
「只是他的纸鹤上还带了点别的东西,太重了,飞不快」
「我也是服了他,一个传信用的纸鹤,他在上面放捡到的漂亮石头啊、树叶啊、花啊,你说说,你难为一个纸鹤做什么」
「怎么有种小猫出去打猎回来给主人的感觉?话说褚褐不是狗塑吗?」
「狗狗也可以打猎给主人啊」
“那把纸鹤给我。”
“啊?”褚褐没反应过来,“可我已经回来了……”
“那也要给我。”写了没收到和没写没寄完全是两码事。青遮本以为他在纸鹤上放石头已经是极限了,结果褚褐把纸鹤拿出来时,上面居然还放了本书。
青遮久久未言,“这是什么?”
“最近读到的算是比较有意思的话本。青遮不是说过要是我读到好看的书可以向你推荐推荐吗?”
对,是说过。青遮自小到大看书已经成习惯了,褚褐同样,在这个基本上没什么人(包括修士)会看书的时代,这两人在各种混乱的关系之外,居然还保有一条“书友关系”,看书的口味差不多,感受也差不多,所以偶尔会互相交换书看来着。犹记得在屈兴平面前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对方那惊讶的表情,解释清原委后语塞了半天,最后留下一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的评价。
但,倒也不必做到这种“把书捆到纸鹤上”的程度。
“下次,只寄纸鹤吧,别搞这么花哨。”青遮接过纸鹤,把书摆到了枕头边,打算今晚翻几页看看,“还有呢?”
褚褐眨巴眨巴眼睛,茫然:“还有什么?”
“其他要请罪的事情。”
褚褐连忙回忆着这几天做的事情,“抱歉青遮,我不是故意不给你亲自送饭的,只是修炼实在来不及,我就让屈兄帮我送了,你要是不喜欢,明天我亲自给你送。”
“……不是这件事。而且这件事我也不生气。”不要讲得他很无理取闹、并且离了褚褐照顾就活不了一样,“算了,你起来吧。”
看来褚褐确实不打算和他说明关于卫道月的事情,是不信任吗?青遮看着褚褐站起来后殷勤地去端糕点过来给他吃,眼睛亮晶晶的。
不像,应该不是不信任。青遮垂眼,享受着褚褐亲手喂到嘴边的服务。
那就是有什么必须瞒着他的事情了。
“青遮。”
“嗯?”
褚褐鼓足了勇气,“你对心魔怎么看?”
“心魔?”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难道是小禹村一行,心魔的事情留下了阴影?
“实体化的心魔是一种纯粹的、被人为提取的不应该存在的恶。”
和忧思邈说的一模一样。
褚褐心一紧,“青遮好像非常不喜欢心魔。”
不,正相反,他所修炼的磷罗绸让他还蛮喜欢所有跟「恶」挂钩的东西的,对他的修行很有益。否则他也不会和纪羡做交易了,算算看,现在诅咒应该已经开始缓慢地起作用了。
不过这种事肯定不能和褚褐讲,褚褐现在应该算是一个「正道」那边的修士,对心魔应该是厌恶的态度才对。
所以青遮点了头,“你不用害怕这种东西,真遇着了躲我身后就行。”
怎么可以躲在你身后啊。
褚褐扶着床榻边的手因为用力青筋暴突。
忧思邈和他说的那句“你知道炉鼎是给心魔泄欲的最好用的东西吗?尤其是可以修炼的炉鼎,你觉得上面那些人知道了青遮身份后会怎么做?”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青遮。”他努力稳住声音,“我能抱你一下吗?”
「来了!来了!」
「传说中的拴狗绳!」
「只要系上就能让褚褐时时刻刻感受到青遮在哪儿、还能帮他抗下一半伤害的拴狗绳!」
什么?
青遮挑眉。
原来这家伙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是因为这个?
「这可是个定时炸弹啊,一旦被青遮发现就麻烦了,忧思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能有什么办法,上面那群人对褚褐只有一个态度,死」
又是上面。
青遮跟着弹幕,两三句理清了经过,迅速在心底盘算着利益得失。
“可以。”盘算完毕的青遮有了决断,仰头,“你抱吧。”
褚褐没想到青遮那么顺利答应了他,懵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抱上来,指尖点在了青遮的后颈处。
红命相连,主客即定。同喜同悲,同生同死。
一下轻微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一闪而过,要不是青遮提前知道褚褐在对他做什么,恐怕自己都会忽略过去。
“青遮兄!褚兄!在吗?”
门外忽然传来了屈兴平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以至于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你们听说……哎呦!”看清屋里情状的屈兴平连忙转身挡眼,“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一边说还一边从扇子里望这儿偷看。
“行了,屈公子。”青遮拍拍褚褐的背,示意他赶快起来,“先说事情。”
“哦对对对。”屈兴平转过来,“你们听说了吗?这一届的同期大会要提前,下个月就开始!”
“怎么这么突然?”
屈兴平以扇指天,神秘莫测:“据说,是长老会的命令。”
又是长老会。
青遮露出思量的神情。
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第53章 同类论
“狗屁存在!”喜青阳高声,“长老会是疯了吗?提前半年时间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同期大会金丹修为才可参加的限制条件也一并去掉!这不胡闹吗?!”
“听说是八岐宫那边的长老会提议的。而且按照历来的传统,这次的同期大会也轮到了在八岐宫举行。”风满楼托着个腮,“药王黟,要不你来解释一下?”
“怎么?我是长老会吗?”终于闭关出来的药王黟今天是自招生试炼后第一次和其他几个人通讯,一上来就被风满楼招惹,冷笑一声逮着他就开骂,“难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我就知道你丫的没憋什么好屁。”
“你身边不是有个长老会的人吗?那个叫卫道月的。”
“那家伙是长老会派过来监视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以试试策反他嘛。”风满楼循循善诱,“用你宽广的胸襟、得体的语言……”
药王黟如同所愿,得体的语言张口就来,“你丫的你信不信我用我宽广的胸襟抽死你?”
“行了,你俩别闹了。”楼鱼弹了弹正在擦拭的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长老会这次下的决议,风格有点不像他们,似乎给人一种他们很急的感觉。”
命明知搅弄着杯子里的茶:“能不急吗,最近实体化的心魔越来越多,甚至出了个金仙修为的。”
“那不是他们造下的孽么,居然还有脸怕成这样。”楼鱼擦完了剑,抬起来翻看欣赏,面色平静出口却冷厉,“一帮子废物。”
“哈哈哈哈,不愧是小鱼,从来不给人面子,哪怕是长老会。”风满楼也毫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哎呀真的是,老一辈造的孽偏要我们小一辈的来还,都丧心病狂到放低入场资格了,完全就是拿着底下的小辈们的命在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默契地看向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忧思邈。
“既然如此。”
忧思邈抬眼,一锤定了音。
“诸位,我们来大闹一场吧。”
_
同期大会提前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不周山。
“好像日期定在了三月十六。”
青遮看向说话的人,“你上次不是说下个月就开始吗。”
“流传的版本是下个月,但是你总得给空星楼的人一些时间测算良辰吉日吧,据说他们紧赶慢赶、扒遍了历法才找出一个近一些的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日子足足提前了半年,不知道长老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哎呀上面的人想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屈兴平坐在石凳上,品着家里寄来的三月的新茶,赏着面前挥舞宽剑的褚褐,“不过新人们倒是高兴,不用金丹修为就能参加同期大会,说不定还能走运进入梦寐以求的姑洗塔,大家这些天上课的时候情绪都冲了天的高涨,有好几次老先生都压不下来。”
“如果连金丹修为都达不到,那得走什么样的运气才能获得进入姑洗塔的资格?”
“哈,青遮兄,你是既定名额你当然不在乎这些。”屈兴平提起茶壶,给青遮也倒了一杯,“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啊,反正同期的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你以为谁都和褚兄这个小怪物一样吗?”
屈兴平抬头看了一眼练剑的褚褐。
“不过说来奇怪,自从小禹村一行后,褚兄修炼愈发刻苦了,对自己的要求甚至都到了刻薄的程度。诶,青遮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
“类比嘛。”屈兴平喝完茶,也不急着去添,茶杯握在手里转了起来,“道理很简单,兔子总是最清楚兔子,你让它去理解一头狼它可能会吓得乱窜,但让它去看一只兔子是渴是饿还是轻轻松松的对吧。放在人里面也一样,同类总是最了解同类。”
兔子啊。
褚褐暂时从书卷里抽出心思,放在了眼前练剑的人身上。
褚褐吗?
“屈公子,你这句话不准确。养兔子的人也会知道兔子是渴是饿。”不只有同类才了解同类。
屈兴平却转了话题:“青遮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褚兄交朋友吗?”
不等青遮回答,他自己就说出了答案,或许这原本就不是一个问句,“我这人交友其实没什么忌讳,别人眼中的恶棍在我眼里都有可取之处,说到底,人在不同的人眼里,始终是不一样的。第一次见褚兄,我觉得他脸不错,是我的菜……诶诶诶先别激动。”
他连忙先举起手以示无辜,生怕晚说一步青遮那奇谲诡异的阵法和符咒就扔到他身上了。
“我就是有点爱美人,这不过分吧,人之常情啊,我又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青遮从弹幕处早知道屈兴平对漂亮的少年少女抱着欣赏喜欢之情,不过在他看来,那种感情更像是对小猫小狗的那种喜欢,和爱倒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逗逗屈兴平也蛮有意思,于是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说,“你继续。”
屈兴平唰地打开扇子搁眼前挡住了青遮的脸,“还是这样吧,你笑得我想打哆嗦。讲哪去了……哦对,初遇啊。一开始觉得褚兄可交,是因为如此少年气的家伙现在在修真界太难得,该多少岁就是多少岁的样子,不过于老练,又不过于稚气。后来遇着你了之后是觉得好玩、有意思,我以为起码你们得是认识个七八年的关系,你看褚兄对你的那个殷勤劲儿,后来才知道,你们认识还不到半年,然后我就在想,真是神奇,这么奇怪的家伙世上居然同时存在两个,还相遇了,甚至关系很不错。”
屈兴平啪一声,合上了扇子,惊堂木一样。
“青遮兄,你和褚兄天生就是同一类人。至于兔子堆里分什么主人畜生的,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那是兔子的事。不过。”屈兴平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点在桌上,“温驯如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青遮兄,小心被咬啊。”
以前青遮对嘴上惯爱说些云里雾里话的谜语人没什么好感,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悟不到其中深意,错怪了人家。跟与自己同水准的聪明人说话,哪怕对方语焉不详,也比和蠢人对话舒心得多。这或许也佐证了屈兴平的“同类之说”?
不过。
“我对兔子这种养不熟的东西没什么兴趣。”青遮目光转向了院子里的人,道,“我更喜欢狗,狗养好了别说咬,瞪都不敢瞪。”
狗吗?狼还差不多吧。屈兴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有时候狗和狼可没什么区别,青遮兄。”
“什么意思?”
屈兴平来精神了,彬彬有礼地先朝他弯了个腰:“青遮兄,冒犯了。”
他伸手过来,搭在了青遮的手上,刚摸着,一道剑光径直飞过,挨着他手的边劈断了后边的石头。
“抱歉屈兄,我没注意。”
褚褐嘴上歉意,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因为还没从练剑的状态里出来而略带杀气。
呜哇,练剑这么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居然还能分心来照顾青遮这边的情况吗?可怕。
屈兴平内心啧啧啧,嘴上:“没关系,褚兄,我只是帮青遮兄倒茶,你继续吧。”
褚褐没动,看向青遮,直到青遮也点了头说没事,他才转过身继续练剑去了。
“看,青遮兄,这就是狼性了。”屈兴平好像还挺喜欢刚刚那一剑的,他觉得有意思,笑得可开心了。
“是狼还是狗,对我来说没差别。”
“说得也是,你可是青遮。”屈兴平抓着扇柄杵着额头,“不过一直在说动物说得我自己都有些懵圈了,还是换成人的说法吧,我管它叫作一个人主动权的让渡。”
“一个人把主动权让渡出去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那象征了一种绝对的信任。像我,我打死都做不到这一点。一般来说,把主动权让渡出去的会是什么人?怯弱、怕人、怕生、没有主见,但褚兄一样都不符合,那就很耐人寻味了。在我看来,前面的那种人属于‘被动’让渡,褚兄属于‘主动’让渡,从危险程度上,明显是后者更可怖一些。”
有意思的定论。
青遮看着屈兴平递到他面前的茶,心想。
无论是“同类”的说法还是“主动权的让渡”的说法。只不过,若是屈兴平知道了自己要拿褚褐做些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说出那句“你们俩是同类”的话。
“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
当然是因为——
屈兴平一想到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想叹气。
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觉站在他床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吓得他差点从床榻上滚下来。
“褚兄啊,你有事?”屈兴平狼狈地把被他吓踹到地上的被子拽回来。
“屈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家有一种可以压缩时间修炼的功法对吗?”
褚褐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单留一只眼睛盯着他,鬼气森森的,屈兴平没忍住悄咪咪往墙那边缩了缩。
“对,是有。”
“那,可以教我吗?我可以拿东西来换。”褚褐将左臂伸到他面前,语气极其认真,“这个怎么样?”
屈兴平咽了咽口水。心理问题,这家伙绝对出了心理问题。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褚褐要和他交换的是左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不是整条手臂。
不怪他误解,谁让褚褐挺着一副马上要把他肢解了的表情站在他床头。
“那家伙最近太紧绷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修炼上进是件好事情,但过刚易折,紧绷同理。”屈兴平叹气,“我这人广结好友,就喜欢有意思的,而你们俩简直是我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家伙了,作为朋友,我当然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难怪最近见着褚褐眼下总是青黑,原来是半夜出去加练了。
青遮想。
“你不用担心,对于加强修炼一事,他本人还是挺高兴的。”
挺……高兴?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屈兴平嘴角抽搐。
“不过晚上不睡的确是个问题,我会和他说一声。”青遮放下杯子,“放心,他死不了。”
死了他不就亏了。
“好吧好吧,看来是我多想了。”屈兴平起身,“既然没事儿,那我就走了,我也得赶着时间去修炼,好应付三月十六的同期大会啊,告辞了。”
“告辞。”
同期大会啊。
青遮摩挲着杯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让他期待的。
第54章 逢旧识
三月十六,八岐宫。
药王黟不到卯时就被叫起来了,困得要死,撑着眼睛一边慢吞吞往外走一边听身旁的人说话:
“小宫主,凡是手里没捏着什么紧要任务的宫里人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回来帮忙布置大会了,另外还有几个实在赶不回来的,您看看,这是名单……”
其实这些事都不经过他手,决议是老宫主下的,他只负责在下面扮演个点头捧场的角色,于是身旁的人叽叽喳喳地讲,他搁一旁浑浑噩噩地点头。旁边匆匆忙忙抱着各种东西穿过来穿过去的宫人朝他弯腰问好,他也跟着点头,这么点来点去,他莫名觉得自己像只在地上刨食儿的鸡。
靠。
他被自己的想法整笑了,也真笑了出来,顿时还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宫人还在念叨:“……另外,老宫主说,这次同期大会由您来负责主理。”
“什么?”药王黟更清醒了,“我来主理?不儿,他人呢?”
“老宫主闭关去了。”
药王黟冷笑:“这老混蛋,早不闭关晚不闭关偏偏今天闭关,他故意的是吧,把这种鬼事情摊到自己亲弟子头上,亏他干得出来。”
底下人不知道同期大会为什么提前,他们几个还能不知道长老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吗?说到底药王杜就是胆子小,把烂摊子扔给亲传弟子后脚底抹油跑了,美名其曰明哲保身去了。
宫人早就习惯了老宫主和小宫主之间动辄就开骂的关系,等小宫主骂够了,他若无其事地接上话,继续讲事。
“慢着。”从困劲里清醒出来的药王黟把刚刚宫人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察觉出了不对味的地方,“你说所有人都回来了?卫道月那家伙呢?”
打哪儿说的“所有人”,我说的明明是“手里没要紧活儿的人回来了”。
宫人在心里翻白眼。
再说了,卫道月是长老会那边的人,八岐宫里谁敢管他。
“小宫主,我在这儿。”一拐角进正殿了,卫道月规规矩矩守在门口,见着人面了朝他行礼,姿态挑不出错的优雅,“抱歉,回来的时候没有及时向您汇报,实在是长老会那边的事情有点多。”
“喂,卫道月,我不是说过,在我面前别提长老会吗。”
宫人心惊胆战看着小宫主,又瞄一眼依旧笑眯眯的道月大人。他和卫道月不熟,只知道对方是从长老会里专门拨下来负责照顾小宫主的——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八岐宫里是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也只有小宫主言语举止间毫无客气可言,颐指气使得十分自然。
“抱歉,我的错。”卫道月接过宫人手里的披风,替他系上,“为了赔罪,我今天会陪着您一起主理大会。”
赔个屁罪,这明显是长老会的意思吧。
“知道了。”药王黟拍开卫道月的手,绷着一张脸自顾自往前走。
这又生什么气呢。
卫道月挥手让宫人先走,自己两三步跟了上去,“小宫主,您上次送我的衣服弄脏了,你能再做一件送我吗?我很喜欢您送我的衣服,做的很好看。”
药王黟会做衣服这件事情大概说出去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这还是从他那早死的母亲那里学来的,在他还没有正式踏入修真界以前,就是靠给别人做衣服为生。
“你喜欢?”虽然药王黟现在不用做衣服了,但被人在这上面夸奖他依旧高兴,烦躁的心被捧的熨帖了一些,“好啊,我会再给你做的。”
哄好了。小孩子真麻烦。
不过卫道月喜欢这种麻烦,因为是有意思的麻烦,不是那种真的要劳心费神的麻烦。
时间慢慢推移,太阳逐渐升起,卫道月跟在药王黟后面,在正殿外面等着其他四宗仙船的到来。最先到的果然是不周山,五大宗里它坐落中央,所以到哪儿都快。
风满楼也被迫起了个大早,本来十年一次,忍忍算了,偏偏今年不同凡响,被从来不管这种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小事的长老会搅和的一塌糊涂,寅时就被叫起来的他气得坐在榻上先张牙舞爪了一番以示对长老会的敬意——本来想骂的,但这些天骂太多了,再骂下去他得掉修为,本来就在六个人里垫底还是别再给他们递笑柄了。
“哟。”药王黟抱着手,“早啊。”
“是挺早。”风满楼没好气,“早得我想杀人。”
“你昨晚睡迟了吧。”喜忧谷的船也到了,喜青阳从上面一跃而下,朝着两位扬手,“我和忧思邈就一点都不困。”
“你们俩修情绪术法,想困都难吧。”打个响指就能把困乏的感觉消下去,还真让人心动。风满楼忍不住凑过来,说实在不行你帮我把困倦的情绪往下压一压?
“喜青阳,别乱用我们的术法。”忧思邈走过来,“风满楼,你先忍忍,同期大会开场后你就能睡了。”
“唉,真的是。”风满楼叹气,“最近还真是点背,等会儿让命明知帮我占一卦好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药王黟在这等人可不是为了叙旧,他挺直背,昂着头,咳嗽两声,“风满楼,我的修为突破到真仙了!”
风满楼困得耷脸,“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前不久闭了关。”
没看到预想中风满楼挫败样儿的药王黟不满:“现在就剩你还在大乘之境了,你丫的怎么回事啊?”
“小宫主。”卫道月俯身附耳,“注意言辞。”
“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管那么多干嘛。”
有旁边为各宗弟子领路的宫人过来小声询问获得姑洗塔特殊名额的两位安排在哪里,风满楼领了他们过去找人,面对药王黟的质问潇洒一挥手:“就这么回事儿。”
“青遮。褚褐。”风满楼指着人,“就他俩。”
宫人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询问二人对住处有没有什么要求。褚褐交涉去了,青遮站在后面询问风满楼:“风师兄,我们不用参加同期大会,那这七天里我们干什么?”
“随便干些什么咯,想来看比赛就看比赛,想去街上逛逛就去街上逛逛,而且同期大会也只有前五天你们能舒心点。”风满楼两只手各比了个二,兔子耳朵似的,“最后两天是姑洗塔,各凭本事的时候。”
“青遮,好了。”褚褐交谈完了,拿着出入自由的令牌交到青遮手里。
“你们俩,实在不行,去姑洗塔玩玩吧。”
“姑洗塔?玩玩?”
“姑洗塔周围是闹市啊,商人特别多,好玩好吃的更多,只有在开塔的那两天附近才会被清空,趁这几天空闲,多去玩玩吧,别老闷在房间里修炼,没必要。”
风满楼眼多尖,打照面一看就知道褚褐这孩子这几天修的有些猛。
青遮也清楚这一点。自褚褐从小禹村回来以后,卯了劲的修炼,再练下去不废了也得傻了。青遮朝风满楼道了谢,喊住了预备往房间跑的褚褐,说,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很贼,加了个“一起”,他断定褚褐不会拒绝他。
果然褚褐连犹豫都没犹豫,他音刚落,就点了头,他手再一勾,人就跟了上来。
“风满楼。”忧思邈过来了,“我们的房间分配好了,先走吧。”
“不等命明知和小鱼了?”
“小鱼远,慢。命明知有事,要晚一些。还有。”
忧思邈把令牌递给他,看过来的眼神让风满楼觉得不太妙。
“慢着,你不会要开口唠叨些什么吧?”
“差不多。”
“那我走了。”
“站着。”
风满楼没真想跑,但是是真不想听忧思邈念叨。
“风满楼,药王黟问你的问题其实也是我想问的。你的修为一直停在大乘期,是不是心境出了什么问题?”
风满楼粲然一笑:“老大啊,我可以这么说,哪怕是长老会里,都不会再找一个像我这般在逍遥道上如此有天赋的人了。所以别紧张嘛。”
“问题就出现在你修的道上面。逍遥道按理来说不应该入俗世,可你却入了,不但入了,还入得极深。风满楼,你被囿于世俗了,而你自己也非常清楚不是吗?”
风满楼挠挠脸,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唉,和你在一起压力就是大啊,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诶你不会真跟喜青阳说的那样,会读心吧。”
“别打岔。”
“这没什么的,等我想清楚了、想明白了,自然就能越过瓶颈了。修道嘛,瓶颈也正常。”
修道即修心,其他人确实帮不上忙。忧思邈明白,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你心里也不甘心吧,不然上次我们开水镜时你怎么老找药王黟的麻烦。”
“……啊啊啊你这混蛋!能不把别人心里那点事儿说出来吗!”
_
正如风满楼所说,姑洗塔附近的确热闹非凡。
八岐宫地界上的吃食和不周山地界的完全不一样,肉多菜少,鱼类更少,遍寻街上也找不到几个甜嘴的糖瓜糖葫芦。由于起得早,青遮也困得不行,急需甜点的东西搁嘴里清醒清醒,褚褐深知他的习惯,对甜的东西倒也没有多喜欢,就是不能少。
“青遮,你先转着,我替你去问问。”
褚褐跟几个卖织品的姑娘聊上了,三言两语把人家逗得可开心,笑得花枝乱颤。青遮差点忘了,这家伙原本就是个惯会嘴上抹蜜、和谁都能聊到一起的人,再加上那张脸,在姑娘堆里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没看出来还有点子风流底色在身上。
青遮撇过脸,真自己转去了。
转着转着,就看不见褚褐人了,周围人多,路又陌生,令牌和地图还都在褚褐那儿,青遮沉默,自己不会迷路了吧?
“公子!公子!要不要来看看发冠?”
也许是青遮突兀停了很久,那货郎以为他看中了自己摊上的发冠不好意思过来,毕竟男子很少有像女子那样敢大大方方买些增添亮色的发饰,于是热情洋溢地唤他过去。
青遮循声一望,还真被他相中了一个。
红金色的缠枝发冠,正中央一颗璀璨的琉璃红石,流苏的坠子,尾端结着细小的珠子跟金羽毛。
简直就是为褚褐量身定制的,他就喜欢这种鲜亮又张扬的发饰。
嗯,褚褐戴上应该会很好看。青遮想象了一下,很满意地点头。他喜欢褚褐打扮得好看。
“多少钱?”
“不贵,不贵。”货郎比了个手势。
其实很贵,但青遮没概念,点头应了去掏钱——掏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钱也在褚褐那儿。
“公子?”
“你。”青遮抿抿唇,生平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求人,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先给我留着?”
货郎看出来了,这公子没带钱。至于为什么是“没带钱”而不是“没钱”,当然是因为公子穿得好人又俊,他又不蠢。
“公子,这可能不太行。”货郎为难,“您要是现在不下手,待会儿就没啦,我这摊位上的东西卖的可快了。”
青遮头疼,要不,先拿镯子抵着?
“我来替这位公子付吧。”
一只手伸过来,放下了银票。
“怎么能让这么漂亮的公子露出为难的表情呢?”
那人朝他笑,笑得青遮有些发懵,以至于没过大脑脱口而出:“白、万仇?”
第55章 腌臜事
“哦?”白万仇饶有兴致,刻意离得更近了些,整个身子都快挨了上去,“公子认识我?”
“不认识。”
不是梦。也不是幻境。青遮起了些不是滋味的情绪,总觉得哪里要坏掉了,从五脏六腑里升腾起灼热的气,偏偏手脚是冰凉僵硬的,整个人如坠冰窟。
白万仇半点没有被拒绝的自觉,青遮往哪儿躲,他就往哪儿挪,“那要不现在来认识一下?好歹有着几张银票的缘分在呢,你说是吧,青——遮。”
青遮猛地抬起了头。
他知道我的名字。
他认出了我的脸。
“哎呀,还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呢。”要不是金荣那小子突然惊恐地拽着他指着前面,他可能就把人略过去了。
“我认识你至于这么惊讶吗?”眼睛睁得圆圆的真是可爱。白万仇想上手碰,还没来得及摸上就被一道灵力抽开了。
“这位公子,麻烦自重。”一具高挑的身体直挺挺挤进白万仇和青遮之间,嗓音阴冷,“钱我来付就行。”
白万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察觉出对方只不过是个金丹后,遂不屑一顾,当然表面上装得还是很好,拿着褚褐刚刚叫唤自己的方式阴阳怪气:“这位公子,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行,先来后到。”褚褐抓起青遮的手腕,举高示意,“你可以滚了。”
褚褐本意其实是想表达「既然你讲先来后到那就睁开狗眼看看,是我先认识的青遮,我占理」,然而白万仇却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哦,你是他主子?这好办,多少钱?卖给我吧,或者我拿我的和你交换?”
啪!
一道青色灵力直接抽到了白万仇脸上,留下了特别响亮的一声巴掌。
“滚……”青遮颤着手,眼睛隐隐切换成了竖瞳,“滚!”
白万仇一开始被抽愣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捻了把侧脸。
有意思哈,这样的炉鼎还从来没见过。
可惜了,就是不能直接抢。
白万仇隐秘扫了一眼褚褐手上代表不周山的镯子。
“青遮,金荣让我转告你一声,许久不见,他甚是想你。”白万仇露出在青遮看来恶心的、势在必得的笑,“来日方长,下次再见啊。”
嗡。
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好像无视了他重生以来的所有努力,又重新接上了他的命轨。
青遮鼻尖仿佛又嗅到了来自遥远前世的熟悉的血腥,混着泪混着苦,梦一样氤氲开了。他开始颤抖,最后痉挛,他觉着自己需要呼吸,却在憋红了脸时发现自己一直在屏气。
“……青遮,青遮!”
终于,一道声音劈开了他的混沌迷蒙,炙热的手掌贴上他的,手指强横地挤进缝隙,牢牢和他十指紧扣。
“青遮,他走了,没事了。”
褚褐的身体笼罩着他,包围着他,手捧着他的脸,带着他恢复呼吸节奏。青遮睫毛颤了颤,终于从魇着的状态中恢复了几分意识。
“来,张嘴。”
一点香甜的东西被喂进了嘴里,雀跃起来的味蕾带回了他更多的神智。
“……是什么?”
“甜杆杆。”褚褐又掰了点碎碎喂给他,“就是芝麻糖,我跑了好久才找到一个阿婆在卖。”
青遮昏昏沉沉地点头,没看见褚褐眼里浓郁得快要冲出来的杀气,只听见他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青遮,我们不逛了,我们回去吧。”
“……先等一下。”青遮扯了一下他,声音还有些虚,“把那个买了。”
褚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红金的缠枝发冠。
第一眼他就喜欢,再第二眼,他反应过来这是青遮为自己买的。
于是欣喜地转过来,低下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怀里的人。
“青遮!”小狗欢欢喜喜地叫,扑簌扑簌地摇尾巴,“我好喜欢!谢谢你!”
对,就是这种眼睛。
青遮任由褚褐将自己牵的更紧,没挣扎,也没反对,他现在急需一个支点,而可以成为支点的人就在他眼前。他能从褚褐的眼睛里汲取到可以证明他重生了的安慰,哪怕对方眼底其实终年是可以将人溺毙的泥沼,哪怕他对他抱有别样的、不可描述的心思,他也认了。
最起码,现在,此时此刻,这双眼睛能带他远离梦魇。
_
“你要梦魂香?”屈兴平诧异,“现在?”
“嗯,我记得你带了。”
“带了是带了。”屈兴平转身远离纷扰喧嚣的斗武场,寻了个僻静地方继续传音,“不过褚兄,大白天的你要梦魂香做什么?”
“青遮一直在做噩梦。”褚褐回头望了一眼榻上蜷缩成团的青遮,“我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好吧,我早该想到你是给青遮兄拿的。我待会儿让纸鹤捎过你,记住,顶多点半根,别点多,否则会昏睡不醒。”
“好。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
“哎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居然还会麻烦别人做事。”屈兴平调笑,“来,你说说看。”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褚褐回忆着听见的那个名字,“一个叫白万仇的人。”
“白万仇?欢喜门三当家?”屈兴平从满脑子各宗各派的资料里艰难找出这个人。
“你认识?”
“只是见过,他以前代表欢喜门给我老爹送过礼来着,不过被我老爹给拒了,他向来看不太起这些背靠八岐宫的三流门派,哪怕名气上比其他三流门派大得多。”
“欢喜门也来参加这次同期大会?”
“想什么呢,同期大会只有我们五大宗才能参加,他们哪来的资格,只不过是作为八岐宫附属出来撑撑场面。”屈兴平说着说着察觉到不对劲了,“褚兄,你打听一个三流门派的人干嘛?他惹到你了还是你惹到他了?”
“有些私事找他。”二人聊天的空档里,传物的纸鹤已经驮着梦魂香到了,褚褐谢过了屈兴平,断掉了传音,点燃线香后坐在床边,扇了扇烟,清甜的梨香逐渐弥漫开来,青遮自睡着后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青遮公子,您在吗?”
门外传来宫人敲门的声音。
为了不惊动青遮,褚褐连忙过去开门,“什么事?”
“有人来送请柬给您。”宫人递上一封玄黑色的请柬。
请柬?
褚褐欲接过来,宫人却不肯。
“抱歉,那人说,一定要亲自送到青遮公子手里才行。”他强调着“亲自”二字。
有蹊跷。他们今天刚来,虽然顶着个“姑洗塔特殊名额获得者”的身份,但没露过面,更没见过人,谁会邀请两个初出茅庐、最高修为只有金丹的家伙?
“他睡了,给我就行。”
宫人依旧摇头。
要是换作以前,被青遮批过“无论待人待狗都过于温和有礼貌以至于哪一天被人牙子卖了都不知道”的褚褐一定会歉意地笑,然后用各种手段甜口蜜言地把请柬拿到手。
他很擅长做这个。
但今天不行。
今天他烦。
褚褐手一晃,迷障术法一出,成功从宫人手里拿走了请柬,翻开一看,是个熟悉的名字:
过去相识,许久未见,虽来日方长,但耐不住心中怅惘,今晚白仓阁一叙吧。
白万仇
白、万、仇。
褚褐眼一暗,转身回去时发现之前半根香正巧点完了,他凝视了已经陷入安眠的青遮片刻,手伸向了剩下的半根香。
_
“哎呀,本来这宴会是为让许久未见的两位挚友彼此聊聊体己话特地摆的,怎么还招来了别的客人啊?”
白万仇坐在首位,举着杯子对造访的褚褐笑。
“青遮他不来了。”
“是不来了,还是没办法来?”白万仇搁下杯子,“真没看出来,堂堂不周山弟子对待自己的炉鼎占有欲还挺强啊。”
他知道青遮是炉鼎!
褚褐背在后面的手开始流转灵力,眼里翻腾起杀气。
“别这么严肃,来者皆是客,请坐啊。”
“不用了,我……”
“你来我这儿不就是为了知道青遮的过去吗?”白万仇扬笑,抬手,料定他不会拒绝般,“所以,请坐吧,我们,来聊聊天。”
缠绕在手上噼里啪啦的灵力跃起又落下,最终,褚褐还是坐了下来。
“请问公子的名字是?”
“褚褐。”
白万仇拍拍手,“来人,给贵客上酒。”
糯白色的酒水扑簌簌倒下,酒香四溢。
“别这么严肃,”白万仇并不怵他,在他眼里褚褐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丹,他一个化神还需要怕一个金丹?
“大家都是朋友,而且你又是不周山的弟子,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虽然不必怕一个所谓的金丹,但好歹人家套着一层五大宗的身份,能交好自然就没必要反目。
“是这样的,我是青遮过去名义上的‘丈夫’。”白万仇打量着褚褐骤然攥紧的手,嘴角笑容扩大,继续说着那些内核其实没错、但加了诸多言辞修饰的话,“不过他逃婚了,所以他的朋友就代替他嫁给了我。”
白万仇朝后面招手,“来,金荣过来。”
一个脑后扎着长辫子的青年哆嗦着走过来,熟练地跪下趴在白万仇的膝上。
“炉鼎嘛,其实都是一样的。”白万仇摸着金荣的脑袋,“区别只不过是脸和在床上挨///操时给出的反应,我的确对青遮颇感兴趣,不过要是因为一个炉鼎毁了我们俩之间可能结交的关系就不值了是不是?”
白万仇打了个响指,更多的炉鼎从他身后鱼贯而出,有男有女,在褚褐面前站成了一排。
“褚褐——是吗?褚兄啊,像你这样被第一个炉鼎就迷了眼的人我见多了,还没破身吧?今天我就好好满足你。”
白万仇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褚兄,好好挑一个吧,或者,全要?”
第56章 腌臜命
“褚公子。”
几截柔若无骨的手并着娇俏俏的声音摸上了褚褐的身体,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着自己那双波光潋滟的无辜眼以及盈盈一握、触手可及的柳叶腰。
欲望,人皆有之,无欲无求那是圣人,是怪胎,反正不可能会是他们,没人能抵挡住这么多绝色佳人围着自己打转的诱惑,更何况是一个还没破过身的童子鸡。
等他真的陷入色欲牢笼了,跟他要一个炉鼎,那不就是简简单单张句嘴的事。
白万仇坐在上位,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褚褐沉沦。然而褚褐脸没红,声没颤,心平气和无动于衷,甚至在那些个美人手碰到身上时直接用灵力掀飞了他们,然后仰头和他说,我不用,末了还接了一句谢谢。
这小子。
白万仇嘴角僵硬。
不会是性无能吧,这样都能无动于衷?
“褚兄,是我的人不够漂亮吗?”白万仇挥挥手,让那些人退到一旁,“那我手底下的这个怎么样?”
金荣身子一僵。
“也不用。谢谢。”
“呵,褚兄啊,你不会是在坚守着什么狗屁的守身如玉吧?”白万仇嗤笑,“就为了一个炉鼎?你不会以为,这就是爱吧?你不会要说,‘爱和欲是两种东西,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吧?”
这种人他见多了,无外乎要么是在撑着面子、徒有其表的草包,要么就是书生小姐之类话本读多了的酸儒。
所以,只要再来一次美人计,他就一定能——
“当然不是。”
褚褐那双在白万仇看来清润透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无端生出股沉甸甸的阴湿感来。
“爱和欲,本身是分不开的吧,为什么要这么细究两者的区别?”
他很真诚地询问。
“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对待他们没有爱嘛。”因为没有,所以才要把爱和欲分开讨论,所以才要对二者丈量尺寸、斤斤计较,方便为自己的放纵寻找借口,“可是欲如果不依托于爱,那你做出的那些行为不就是……”
褚褐试图寻找一个体面点的词来形容,因为他看到白万仇已经黑了脸,他还牢记着青遮“学会看场面说话”的教导。但很遗憾,他想不出什么体面词了,所以只好说出那个一开始就徘徊在脑子里的、对于第二次见面哪怕是顶着个“青遮前夫”名头的人来说都十分不礼貌的词:
“你不就是,纯犯贱吗?”
你、他、娘、的。
白万仇牙都快咬碎了,偏偏又动不了他,气得跨嚓一声捏断了扶手。趴在他膝上的金荣吓得不行,手哆嗦着抚在他的背上给他顺气。
“褚兄还真是牙尖嘴利。”白万仇皮笑肉不笑,“你倒是守身如玉了,就没想过你心心念念的青遮以前可能在别人的床榻上滚过、以后也会选择和别人厮缠?你不膈应?”
白万仇自然知道青遮是金门宗出于某些目的特地养起来的难得一见的、干干净净的那种炉鼎,但褚褐又不知道,人的疑心只要被挑起了一隅很快就能泛滥成灾,他就不信褚褐真的不嫌膈应。
“为什么会膈应?”褚褐觉得奇怪,“只要杀了你们就好了嘛。”
他尾调甚至是扬起来的。
“顶多是死状会凄惨些,因为那样比较解气,这样青遮的过去就没有啦。至于将来的事。”褚褐仔细思考着,“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因为就算只剩下一颗头颅,我也会一直黏在青遮身边的,我会成为对他来说最有用的东西。”
谁替你担心了!
白万仇被他黑漆漆的眼神盯得全身发毛,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怪胎。
这家伙绝对是脑子不正常的怪胎。
他白万仇,一个化神修为的人,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金丹逼得说不出来话?
“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请你离青遮远一点,无论是出于对青遮的考虑,还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褚褐撂下半口未喝的酒起身,“我本来是要杀了你的,可是青遮现在在睡觉,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这么做。等他醒了,如果他想杀了你,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仰头朝上方的人笑,他自认为笑得谦逊有礼,很有青遮现任丈夫(他自封的)的涵养与器量,但白万仇却觉得整个大殿被他那抹笑搞得冷嗖嗖的。
“那么,多谢款待。来日方长,下次再见。”
褚褐从白仓阁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有点惹人心烦。
其实还是应该杀了他的。
褚褐有些沮丧。
他本来是要杀了他的,结果最后因为一通莫名其妙的「我只听青遮的话,我对青遮很有用,所以没有青遮的允许我不能杀了他」的炫耀心理,放下了手里一击致死的符篆。
化神又怎么样,真要杀他,褚褐有千百种方法,三尸六欲道为数不多的优点在此时就显现出来了,欲望越强能力越强,只要他对白万仇的杀欲足够旺盛,越级杀人不是难事。
“褚公子!褚公子!”
金荣披着纱赤着脚,脚踝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抱着把雨伞追了出来。
“褚公子,给你伞,一会儿雨会下得很大的。”
他故作娇羞状,双手递伞的时候靠得极近。
“啊,谢谢。”褚褐接了过来,对金荣刻意展示出来的细腰白肤没半点反应。
真没反应?
金荣不甘心,这次同期大会他磨了白万仇很久才肯让他带自己一起过来,就是为了在这场盛事上寻找下家。白万仇炉鼎众多,且脾性恶劣,他又只是一个普通人,保不齐哪天就被抛弃了,他自然要为了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褚褐虽然现在修为只有金丹,但他可是五大宗之首不周山的弟子,还愁跟着他没有好日子过?更何况,就连青遮那个自视清高的人都肯心甘情愿跟着褚褐,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一提到青遮,金荣心里就泛起滔天的恨意,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下场,连爹爹都救不了自己,他真的半点都不愿意提起青遮,但眼见褚褐转身就要走,他又不得不拿出青遮的名字牵住对方。
“青遮最近过得还好吗?”金荣顺着白万仇之前说过的谎话继续往下编,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怀念样儿来,“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感情特别好。我知道他很有自己的主意,不甘心当一个炉鼎,所以即使是他逃婚,即使是他背弃了将他养育大的金门宗,我也是支持他的,甚至答应他暂时替他嫁给白万仇,我一直等着他兑现承诺来救我,可是……”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褚褐不为所动,打断了他。
“你是好人,我不希望你被骗。”金荣咬唇,“我希望你能救救我,带我脱离苦海,我什么都能为你做的。”
“嗯——是这样吗?”
褚褐歪着头。
“虽然我不认识白万仇,但就刚刚的了解来说,你要是逃了,他也不会计较吧,毕竟他手底下的炉鼎多的是,一个跑了还有很多。他对你们又没有爱,所以更加不会在意。再者,如果你真的想逃脱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生活,你就不会对我说出那句‘我什么都能为你做的’,你不认识我,你轻率地断定了我是个好人,你就不怕我其实是比他更坏的一个坏人?”
是坏人还是好人他才不在乎呢!金荣焦躁。他只是想要跟一个更有权力、更能带给他未来的人。
“你就是好人,你对那些扑到你身上的炉鼎都无动于衷,我相信我的判断。”
“这不能成为判断好人的标准,我无动于衷的原因很简单,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怎么会简单呢,拒绝诱惑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无论何种年代,掺杂了欲的爱从来都不纯粹,战乱时是得过且过的及时行乐,盛世时又是管不住、闲不住的另一番言论。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相信你了呀。如果你是怕青遮误会,我会跟他解释。”金荣装作扭捏,展示着身上更多赤裸着的部位,“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他,他应该不会不知好歹的。”
“抱歉。”
褚褐有些不高兴金荣用在青遮身上的形容,但还是保持着温和的语调: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你不配见到他。当然,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说这句话的,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是青遮不愿提起、想要遗忘的过去,被舍弃的过去就不必存在、也不必出现了,所以我才会说你不配见到他。啊,或许说成‘不用见到他’更合适一些。”
有身份、有地位、性子好、长相还俊朗,凭什么,凭什么青遮能拥有这样的人!凭什么一个炉鼎能有这样的好运!
被拒绝的金荣嫉妒满面,以至于脱口而出:“你什么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被我们金门宗抚养长大,本来就是我们对他有恩,他就应该回报我们的恩情!他既然答应了成亲并做出了承诺,那他为什么还要逃跑?为什么要把我打扮成他的模样送到白万仇床上去,他毁了我!这样肮脏的贱货你也喜欢?”
啪!
黑红色的灵力照着金荣的脸打下,直接将他掀飞了出去,褚褐控制着灵力掐着金荣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了墙上。
“我不喜欢你对青遮说的话。”
褚褐的眼神暗了下来。
“青遮很厉害,青遮做的很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出办法来逃出险境,和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村子里的我完全不一样。至于你,啊,对不起,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曾经在书上读到过对好人的定义,我觉得我跟定义里的好人差别很大,所以我认为我不是一个好人。在刚刚你说出这番话之后,我心中想要杀了你的感受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在你们陈述的这段过往里,我不清楚真实,我只清楚青遮在里面,所以我自然只相信他。就算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又怎么样呢?青遮是青遮。我只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更何况,你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那么你以为被他教出来的我算得了好人吗?”
金荣终于记起,哪怕褚褐只是个金丹,在力量上也要比他厉害百倍,他开始慌乱和惊恐,蹬着腿哆嗦着想要开口求饶。
可惜,褚褐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嗤。
那把被送出的伞捅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墙上,炸出来的血溅了褚褐一身。
“褚兄?褚兄你在吗?”
褚褐冷静地接了捧外面的雨水洗干净脸上的血,然后才开始回应屈兴平的传音:“我在,怎么了?”
“那个,我才发现我拿给你的梦魂香药效过期了,也就是说,点一根相当于点半根,你要不全点了吧。”
点一根相当于点半根?
也就是说,在第一个半根熄灭后,青遮很有可能醒了,并且听见了他跟来送信的宫人的对话?
不好!
褚褐眼神一凌,转身就往白仓阁内跑去。
第57章 杀杀杀
什么是爱?什么又能换得爱?
“可要可不要的玩意儿,至于换,你要么?我免费给你。”
“你这是一副什么腔调?”最近屈兴平隔三差五就往褚褐这边跑,顺带着和青遮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哦,对哦。”屈兴平懒散散趴在石桌上,才想起来,“你已经好久没去上课了,难怪不知道……话说,老先生不是只禁了你两个月的足吗?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老先生人老记忆力不好,我赌他忘了。”
“要是没忘呢?”
“那就说成是我忘了。”
“嚯,可以啊青遮兄。”屈兴平撑起胳膊,“明目张胆逃课。”
“所以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他的未婚妻找上门来了。”褚褐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了,兴致勃勃地往青遮跟前凑。
“什么未婚妻!她才不是……哎呦,换新衣了啊。”屈兴平话说一半,被褚褐前所未有的装扮惊艳了一把,上下打量着他,“换风格了这是?”以前不是穿鲜亮颜色诸如鹅黄赤红苍蓝比较多吗?今个儿怎么换成玄黑了?
“我买的。”青遮放下了手里的书,指挥着,“转一圈我看看。”
褚褐高高兴兴地转了,还转了好几圈,手臂平举起来跟个花蝴蝶一样。
屈兴平懂了,“你这不会是在分散他注意力、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吧?”
“差不多。”青遮招手让褚褐过来,替他理了理护腕和腰封后,又让他转了一圈,“他最近窜个子窜得快,衣服也该换了。”
“不过呐,青遮兄,褚兄他应该……”
“青遮,我继续去修炼了!”褚褐双目炯炯,多日来难得露出一丝轻松神色,“青遮特地给我买了新衣服激励我,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诶你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该会更加发愤图强吧。”屈兴平接上未说完的那半句话,“看,我都说了,他最近不要命了似的在修炼。不过下次你可以试试单独约他出去,保准能让他主动放下手里的剑,赖在外面不想回来。”
“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你刚刚提到那个。爱啊。”屈兴平开始倒酒了,饕餮楼新出的佳酿,酒香飘得都勾来了青梅树上的酒虫,屈兴平屈指弹走寻味而来的酒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察觉到褚兄对你的感情啊,就算不确定是不是爱,就从他对你那股黏糊劲儿,也不是寻常感情吧。”
“爱?”
青遮轻笑。
“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连持有者本身都不清楚吧。我记得之前上课的时候听那些同修说起过,屈家小公子,风流倜傥,红颜无数,那想必在「爱」之一道上很是得心应手吧,毕竟连未婚妻都能找上门来。那么,如此精通情爱者,难道看不出,那小子只是雏鸟情结作怪,外加上莫名其妙的偏执欲而已吗?”
“都说了,那不是我的未婚妻,哎呦。”屈兴平头疼,“而且,风流倜傥我认,红颜无数我也认,但万万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广交好友,又不是只交男人,总会有女子在里面吧。至于欲望,青遮兄,由爱生欲很正常吧,就拿——唉,我传言中的未婚妻来说吧。”
“我先简单称她为云姑娘。我和云姑娘是青梅竹马,两家世交,我老爹和他老爹是挚友,就很常见的故事,我们俩小时候被订下了一门娃娃亲。”
“虽然我那白痴老爹装模作样问了我和云姑娘的意见,不过小孩子哪懂那么多,小时候的我以为成亲就是能和对方天天在一起玩儿,所以呢我们俩就高高兴兴同意了。”
“不过长大后,我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想要解除婚约,但我老爹说,云姑娘对我情根深种,我这样是辜负了人家十几年的情谊。说实话,我是不太信云姑娘对我有什么情谊的,毕竟我们七岁之后就没见过面了。我本来是想在招生试炼后找个机会给云姑娘去一封信问一下来着,谁知道同期大会突然提前,我一直没能腾出时间,所以,云姑娘就亲自来找我了,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讲此,屈兴平开始咬牙切齿,不过不是对云姑娘的,“臭老爹,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为了维持两家情谊居然编出瞎话来哄骗我!明明人家云姑娘都有心上人了马上都快要成亲了居然还让我耽误了人家这么久!”
“你说的这些。”青遮并不关心云姑娘还是雨姑娘,“和爱欲有关系吗?”
“当然有。”屈兴平弹了下酒杯,“云姑娘揍完我后,我俩一起联系了我老爹和他父亲的水镜,讲清了此事,明确言明要解除婚约,我老爹不死心,苦口婆心劝导云姑娘,她一把扯过我的衣领,大声说,‘老头儿,别跟我讲什么我还小我不懂爱,我比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讲着真爱背地里却脚踏铁索连舟的老东西看的透彻得多,我对这家伙完全、没有、一丁点欲望!这就是证明了我不爱他!’”
“唉,虽然爱和欲之间的界限确实模糊,也的确存在没有爱只有欲的情况,但「由爱生欲」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并且,「由爱生欲」里的欲望,和其他的欲望是完全不一样的。”
屈兴平拿着酒杯,轻轻碰了碰青遮的杯子。
“所以,青遮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褚兄对你的各种偏执欲,不是「爱」在作怪呢?”
当然是因为——
青遮在幽幽梨香中转醒。
我哪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鬼东西。
世人似乎对炉鼎都有着这样的误解:炉鼎懂情欲就一定懂爱。然而事实上,炉鼎只擅欲,像爱这种东西哪怕是他们自身能得到的也寥寥,毕竟谁会去对一个炉鼎奉献爱意呢,人是没办法理解自己未经历的事情的,情感也同样。
至于青遮,他从三岁入金门宗,接触到的第一份情感,就是不加掩饰的恶意,这成了他感知其他情感的基础,同时也造就了他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接受过可谓「正常」的情感的状况。
这一点,简直和从小在不正常环境长大的褚褐一模一样。
不过,青遮不太乐意承认这一点,因为这听起来有点像被屈兴平的同类理论洗了脑,且,把褚褐看成同类并不是什么好事,会因为过于相似的过往产生多余的移情。
所以,和爱相关联的事情他总是处理不好也就理所当然地可以被原谅了。
譬如眼下摆在他面前的过去。
按照他一贯的做事风格,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他只需要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过去是要割舍的,白万仇,是需要杀死的。
于是,他提着三千尺,再一次站在了前世被他杀死、自己也同样死在对方手里的人面前。他原本以为这是场恶战,对方毕竟是化神修为,但万万没想到,他借此却发现了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
“稀客。”白万仇从上位走了下来,用那种青遮绝对厌恶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虽然这场宴会的主角的确是你,不过由于来的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我还以为你被他绊住脚了,没想到你居然逃了出来,看来小鬼就是小鬼,驭人手段一般嘛。”
“你。”
青遮抬起头,蛇瞳显现,口中津液横生。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很想要人——”
吃了你。
_
下雨了。
青遮瞥了一眼外面连成线的雨水,随意甩了甩手,大片黏腻的血顺着他的动作从指尖吧嗒吧嗒落下,一小片一小片甩在地上,像是在屋里泼了场雨。
没吃饱。
青色的蛇瞳不满地颤动着。
真是个废物,明明也修炼了禁术邪法,怎么才这么一点灵力,内丹还没有上次从小禹村里那人的纯粹。
门被砰地撞开了,风捎带着雨水,连同着一个湿溻溻的人,一起迈进了这座死寂沉沉的大殿里。
“青遮……”
那人喉头攒动了几下,嗓音干涩着唤他的名字,同样新鲜的血顺着那人的手流下,应和着他。
“你……”
他要说出什么呢,好害怕,不能杀,还是太残忍?
“真是漂亮。”
那人痴痴地望着他,有一瞬间,青遮甚至看见了他的眼睛里起了黑红色的波澜。
“我可以过来吗?”
……我在想什么呢。
青遮失笑。
这个人啊,不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你知道让他参与进来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理智在脑海里嘶叫。
意味着你为他开启了自己世界的一条缝隙,意味着他拥有了进入你世界的权利。
意味着你对他的过去种种谎言都会出现裂缝,意味着你会不自觉对一个知道你秘密的人吐露真心,那是致命的。
然而。
“嗯。”
青遮伸出了手,邀请的姿势,上面的血渗着过去的苦和痛。
“过来吧。”
人总会有激情上脑的时刻,所以,也允许他放纵一下吧,哪怕,他以后需要亲手杀掉眼前的人,杀掉眼前这个在这世上恐怕已经是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他同类的人。
第58章 环中环
「啊啊啊啊宝宝你出现了宝宝想死你了宝宝」
「呜呜青青啊你在屋里看不见,遇到这样好的老公就嫁了吧,他可是帮你杀了金荣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主角要质问青遮为什么杀人呢」
「前面的,一看你就是新来的,棕棕不可能对自己老婆这样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讲难听点,这两个人其实是一路货色」
「这也太难听了,是同类啊,同类!」
从你一言我一语的弹幕条里,青遮得知了褚褐和金荣之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是知道了个大概,完全搞不明白褚褐在杀人之前内心的想法,但不得不说,哪怕只是从这个结果来看,这都让他对褚褐有些改观了。
明明只是个烂好人,自从修道后,似乎就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褚褐蹲下来,查看了一番被开膛破肚却依旧瞪着眼睛还在喘气的白万仇,脸上无半点惊惧,甚至还仰起头称赞他:“能以现有修为击毙化神修为,青遮果然厉害。”
我现有的修为?
「哎呀,好像说漏嘴了呢」
「嘿嘿,青青,他早就知道你*****」
知道什么?后面的看不见了。
不,不是看不见了,应该是被人为的抹去了。
这东西莫非是有主的东西?
他尝试对面前的弹幕条输入灵力,却没半点反应,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无主之物。那么依照过往的经验,看不见的内容只能是因为他现在的修为还不够,换句话说,权限不够。
“青遮,他好像还没有死透。”
“嗯。”因为是特地留的一口气,想多折磨折磨他,让他痛苦而已,毕竟前世杀死他颇费了一番力气,还交代了自己的一条命,说小气点,他就是气不过。
“那最后一刀我来补吧。”
“等等你!”
青遮没拦住,褚褐已经一剑刺了下去,像在杀一只没头但还能动的某种动物,躯干猛地颤动两下,嗵地落了地,明明割去了舌头但好像还能听见他的喟然长叹声。
青遮攥住褚褐的领子,不耐:“都让你停了。”
“青遮,你别生气,这样可以分散你的压力。”褚褐微微仰头,温顺乖巧,和他手里握着的剑以及满手满身的血迹十分违和,“这人应该有魂灯吧,到时候家族寻仇追杀的就是我们两个人了,而不单是你一个了。”
「呜呜,甜甜,满心满眼都是自家老婆的模范主角,夸夸」
「莫非两人要开启浪迹天涯副本了吗?」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受益,但青遮压不下去心里那股子烦躁,难道是因为折磨白万仇没折磨够?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青遮警觉,褚褐却按下了他即将挥符的手。
“那个,你好?有人在吗?我收到了朋友的传音过来找他……”
门被推开了,屈兴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目光所及之处,血,尸体,血,尸体。
以及血和尸体堆里把他叫来的被揪住领子的罪魁祸首:“屈兄!这里。”
哇哦。
“屈兄……”
“你等等,你先等等。”屈兴平先是捂住嘴,后来实在忍不了了,转过脸去扶着门大吐特吐。
“等等我、我缓一缓,抱歉我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么血腥的场面,呕!”
两个血人眨眨眼,不是很理解他。
“你不是修士吗?”
屈兴平难以置信:“我是修士就一定要习惯这么血淋淋的场面吗?……而且怎么还掏心掏肺成这样,呕,谁干的?狐狸精?”
狐狸精本精默默别过头去。
“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屈兄手里握着屈家密不外传的九龙化骨符,是清理尸体和血迹的最佳符篆。青遮,我们不能让人找到尸体,否则一旦用了搜魂咒就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褚褐指腹蹭着青遮的手,“所以青遮,你别生气了。”
青遮松开了他,算是回应。
“屈兄,你吐完了吗?把九龙化骨符给我吧,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哈?我大老远跑一趟,你就让我交个符?而且九龙化骨符不外传……呕,你先别过来,你身上血腥味好重。”
“不外传的不是画法吗?你画好给我不就行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
青遮看着褚褐的背影,思索着,按照弹幕所说,他也是接到屈兴平的传音之后才推断出自己有可能跟了过来,这才回过头来找他的。短短一段路,短短一段时间里,他居然考虑了那么多吗?
_
“好,我知道了。”卫道月断掉传音。
韩众:“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底下的人来报,欢喜门的老三死了。”
“白万仇?可惜了,他算是欢喜门里修我们术法比较有天赋的人,也给我们贡献了很多炉鼎。”韩众嘴上说着“可惜”,不过脸上神色却平静如常,“大人,这件事情要报告给长老会吗?
“本来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不必麻烦长老们,只不过白万仇不太一样,他是这次同期大会的一个引子,他死了只能再找一个引子了……”
卫道月忽然停住了,在韩众疑惑的“大人?”询问中,整理好笑容朝外面看过去。
“小宫主,这么晚了有事吗?”
韩众这才惊觉药王黟不知道在他们门口站了多久。
“三十二强的获胜名单整理出来了吗?”
“整理完毕,已经送过去了。小宫主还有事?”
“衣服。”药王黟言简意赅,把手里抱着的衣服扔过去。
“多谢小宫主。”卫道月拒绝了韩众帮忙,自己亲自接了过去,“这次我会好好爱护的。”
“好好爱护倒也不必,衣服就是用来穿的。”
药王黟好像真的只是来问一嘴名单和送一件衣服,很快走了。
“大人。”韩众心惊胆战,“他会不会听见了……”
“不会,我们房间里贴了静音符和防窥符,他听不到。”
韩众松了口气,“大人,您倒也不必对小宫主这么毕恭毕敬吧。”
“韩众。”卫道月低头抚摸着怀中的衣服,“记住了,他好歹是八岐宫的未来宫主,说话注意点。”
韩众听出了里面的警告意味,吓得连忙称是。
“对了,我让你去找的人找到了吗?”
“当年负责照顾含芙大人的婢女在出事后全都不知所踪了,所以找起来很是麻烦,而且还都是些凡人,早就不知道是病死了还是饿死了。”
“含芙向来对自己的婢女极好,她出了事情一定会提前安排好婢女的去向,继续找吧。”卫道月起身,“帮我把衣服挂起来……别弄脏,动作轻点。现在我要去趟长老会。”
“是,大人。”
_
“啧怎么这么慢啊?”八岐宫隐秘的房间里,喜青阳逐渐等的不耐烦。
耳力最为敏锐的楼鱼听见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来了。”
有人施咒,推门而入,喜青阳精神一振,不由抱怨,“太慢了,你干什么去了?”
“送衣服。”
“啊?”
“行了,既然都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忧思邈按下了想要打嘴仗的自家弟弟,“我的人送来的新情报,八岐宫麾下欢喜门的三当家白万仇,就在刚刚,魂灯灭了。”
喜青阳眼睛咻地睁大了,“引子死了?谁破坏了我们的计划?难道是长老会?”
风满楼:“不太可能,白万仇本来就是长老会这次计划中的一环,我们只不过是反利用了这一环,否则我们也不会让药王黟给欢喜门发请帖了。”
命明知:“而且白万仇住在姑洗塔周围,那边最近因为同期大会,防守什么的加强了很多,不应该死的无声无息才对。”
他扭过头,“药王黟,你知不知道点什么?”
“别在这儿猜来猜去了,直接看吧。我当初在接见白万仇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了一点好东西。”
药王黟打了个响指,“水镜,开。”
一团透明液体呈现在六人面前,打了几个滚后撑开化镜,显现出里面的景象来:
一堆尸体一堆血,白花花红艳艳,饶是身经百战的首席们都怔了一下。
“嚯。”风满楼挑眉,“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不是拿到特殊名额的那两位吗?”命明知认出了唯二站着的两位活人,其中一个正低着头给另一位擦手上的血渍,“莫非是他们杀的?他们和白万仇有仇?”
“别看我。”风满楼耸耸肩,“我可不知道。”
“一个炉鼎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喜青阳撑着下巴,“喂,风满楼,当初大荒西楼失窃流失出去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找回来,你就没怀疑过他?”
当初那些东西有一部分在你哥那儿吧,我要是怀疑一定先怀疑你哥。
风满楼暗暗翻白眼。
“大荒西楼的东西,一大部分不是在八岐宫那儿吗?”楼鱼道,“我说的是旧的八岐宫。”
“不可能。”药王黟摇头,“他要是八岐宫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喜青阳:“拜托,药王黟,八岐宫一半的事情都不归你管,你能知道个什么啊?”
风满楼敲桌子:“喂喂喂各位,偏题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个人毁坏了我们的计划,我们的引子没了。”
“诸位,我有个提议。”忧思邈终于开口了,“就如我很久之前所提的那样,把青遮以及褚褐纳入我们的计划中吧,我指的是,大的那个计划。”
此提议由于太过异想天开,当初提出来时就被其他人否决掉了,现在再次在这种情况下提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理由很简单,他们的计划里,缺了至关重要的一环,的确需要人来填补。
风满楼:“额,这不是出于你私心吧?”
“算是,但不是全部,毕竟我们要做的事情,对现在的修真界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既然都大逆不道了,我不介意再做的惊世骇俗一些。”
楼鱼不赞成:“那两个人,一个是从未实际出现过的三尸六欲道,另一个则是大荒西楼禁术邪法的掌握者,会不会太不安分了?”
忧思邈:“小鱼,要说不安分,我们六个才是顶顶的不安分。别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就忘记了我们是怎么上来的了。”
楼鱼沉默,坐了回去,“是我着相了。”
“厉害,居然能说服小鱼。”命明知弯眼笑,“既然如此,我也多问两句好了,把他们纳入进来的等级是?”
“就目前来看,在屈朱桑高云五家之下。”
“也就是说,只纳入,不通知,对吧。”
“对。”
“那好,我也没意见了。”
“那么,各位,来投票吧。”
忧思邈看着水镜里对他们的未来还一无所知的两人。
“同意把这两人纳入我们计划中的一环的人举手。”
六支手都举了起来。
“很好,全员通过,计划继续。”
第59章 荧春草
“屈公子,您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屈公子好。”
“你也好你也好。”
“屈公子。”
屈兴平朝跟他打招呼的姑娘们一一微笑点头回应,甚至还叫出了每一位的名字。
青遮:“「风流倜傥,红颜无数」?”
“哎呀呀,我都说了,没那么夸张。”屈兴平笑眯眯晃着折扇,“我只是恰巧记性比较好。”
“你这一路上一连喊了十三个姑娘的名字,确实记性好。”
“哇青遮兄,不是吧,你好无聊啊,居然还一个个地数。”
“毕竟不是谁都能记住十三个姑娘的名字的,哪怕她们是你家的婢女。”
“嗯?我家的婢女?不是哦。”屈兴平扇柄抵着下巴,眨眨眼,“我只是借住在这儿。我这人比较龟毛,实在住不惯八岐宫安排的地方,总感觉那里阴森森的,正好八岐宫地界这边有我们屈家的亲戚,所以就去了封信暂时住在这儿了。”
那你也只是住了一天吧,一天时间记住十三个姑娘的脸和名字并且一一对应上,你还真是天赋异禀。
走在最前面的婢女领着他们到了房间,上了茶后便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
“来,坐,我让人去请府里人给你治伤。”屈兴平挥挥手,让婢女下去了,“云家被称为神医圣手,绝对能治好你。”
“其实不急。”反正也只是些外伤,相比之下,褚褐才更需要立刻调息,他动用磷罗绸时估计抽了他不少灵力,从白仓阁出来后,褚褐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了,气息都微弱。
不过这里居然是云家吗?云家的名号连他这种长年累月不出门的人都听闻过,难怪进门之后那些婢女看见他们身上的血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你只是借住在这儿,动用这里的人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反正都是亲戚嘛。”屈兴平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给青遮、褚褐二人用来更换的衣服,展颜一笑,把人家都笑脸红了。
“嘁!谁是你亲戚,油腔滑调的东西!”突然,一记灵力瞄准屈兴平甩了过来,打掉了他手里的折扇,“屈兴平!我答应爹爹给你暂住,你居然还往家里领人!”
“等等等等!你误会了!”屈兴平连忙喊冤,“他们是我朋友,我只是带他们回来疗伤。”
“是啊,你朋友。”女子手指一勾,扇子飞到了她手里,“那你朋友还真是多啊,不用看我都知道,这个一定是……”
女子顿住了,因为她的目光转到了青遮脸上。
“……哟,这位公子还真是漂亮。”女子收了声,“看来我误会你了,你的确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云家。性子还泼辣。莫非——
青遮尝试:“云姑娘?”
“哦?你认识我?”
“青遮,你认识她?”
褚褐终于开了口,声音和云姑娘的意外重合在了一起。
云姑娘看了一眼跟他迭声的褚褐,“诶?这个类型倒像是你会喜欢的,不过要是再小一点就好了,他现在脸长开了,和你撞体位了吧。”
“卧……槽……”屈兴平忍不住捂脸,“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注意点言辞,别带坏我朋友啊。”
“都跟你这种花心大萝卜做朋友了,他们还能纯洁到哪里去?”
“喂喂喂花心大萝卜就过分了啊,我受姑娘们欢迎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只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罢了。”
“哼。”云姑娘冷笑,“你有本事见到我哥的时候也这么说。”
屈兴平嘴角的笑立刻下去了,“你、你哥回来了?”
“对,没错,因为这几天是同期大会嘛,你知道的,这种涉及到五大宗的事情,屈朱桑高云五家的负责人都会聚集在一起,不光是我哥……”你姐也来了。
可惜屈兴平没听见这要命的后半句,在云姑娘点了头后,他便一记瞬移符消失在了原地。
“切,猴急。”云姑娘撇嘴,“到时候被打了可不关我事。”
“小姐,屈公子带回来的这两位客人该怎么办?”
云姑娘这才反应过来,那家伙居然把他朋友全丢在这儿了。
这个见色忘友的二货。云姑娘咬牙攥拳。
“行了,你们既然是他的朋友,云府不会亏待你们,荧春姑姑。”云姑娘回头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中年女子,“去备纸墨。”
“遵命,小姐。”
青遮受的伤不重,多是外伤,顶多力竭,所以云姑娘给他配了一剂汤药,当场拿滚水煮了让他喝。青遮对于入口的东西一向谨慎,本想拒绝,结果云姑娘非常不耐烦地捶桌子,“你丫的快给我喝!给你们俩治完我还得出去见情郎呢!”
“小姐,叫白公子情郎好像不太妥当……”
“那就夫君。”云姑娘改口也爽快。
“小姐,白公子还没入赘呢,而且老爷还在为你上次跑去不周山的事情生气,不允许你去见白公子。”
“老头子事怎么这么多,你告诉他,他要再拦我我就去把小白送他的那套贵得要死的茶具摔了!”云姑娘威胁完她老爹,转过头对着他凶神恶煞,“你到底喝不喝?”
好凶。虽然生起气来表情漂亮又灵动,但满脸的不好惹却也难以忽视。
“喝。”青遮最终还是接过了碗。
见青遮喝了药,云姑娘敲敲桌子,让褚褐回神:“行了你,别盯着你朋友看了,他没事,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青遮喝药的动作一顿,“虚脱?”
这么严重?明明从表面上看,最多脸色苍白了些。
“我没事的,青遮。”褚褐身上衣服还没换,在血色的映照下的确显得整个人病丧丧的,“别担心。”
“该担心的时候还是要担心,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啊小鬼。”云姑娘收回号脉的手,“灵脉枯竭得厉害,我去后仓拿点药,荧春姑姑,麻烦你照看着点儿。”
“好的,小姐。”
“对了,你也过来。”云姑娘朝青遮招手,“他这身体得喝上几天药来温养,总不能每天都跑我们家吧,正好你跟过来看着,我把喝药的忌讳跟你说说。”
“好,那麻烦云姑娘了。”青遮如负重释放下了喝得还剩个底的碗——谢天谢地,云姑娘没看见,他拒绝喝沉淀在碗底的药渣,这药好苦,喝得他想吐。而褚褐终于撑不住了似的,驼着背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巴巴儿地跟着青遮的动作移动。
像只为主人冲锋陷阵的小狗带着一身伤回来,然后翻过身露出肚皮向他撒娇求夸奖。
甚至小狗头上的发冠还是自己买给他的那顶崭新的。
“我马上回来,别乱跑。”犹豫了再三,青遮还是揉了揉褚褐的头发,手掌下人的眼睛立刻满足地眯了起来。
“公子和朋友的关系真好啊。”一旁的荧春姑姑慈眉善目,“真是让人羡慕的情感。”
褚褐乐滋滋地应了,望着门口的方向,压在胳膊上的头一摇一摆的。
“这位公子……”
“我叫褚褐。”
荧春姑姑眼神动了动,“您……叫褚褐,是随父亲姓?”
“嗯?可能吧。”自从记事起老村长就这么叫他、他也就这么应了,不过从老村长给孙子孙女起名的方式(大力、小力、翠翠、花花)上来看,“褚褐”这个名字有极大概率是他爹娘留下来的。
“那褚公子。”荧春姑姑不自觉捏紧了手,“您,是否认识一个叫作含芙的人?”
_
“难得能放下那些个糟心事回家,你怎么还摆出这张臭脸啊云休匀。”
“难得能放下那些个糟心事休息,你跑到我这边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屈大小姐?”
“哼哼。”屈问寻抱臂,“当然是因为你这边有乐子看啊,我可知道兴平也来参加同期大会了,就他那个死样儿,一定会跑到你家来住。”
“我觉得不一定吧。”云休匀笑眯眯,“小妹前几个月还去找过他麻烦,所以应该不会……”
“厌衫婷休匀!”
……找过来。
屈问寻忍不住抱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云休匀无奈,只好抬头微笑:“好久不见,兴平。”
“好久不见。”屈兴平扶住云休匀的木轮椅,想从背后去抱人,“想我了吗?”
云休匀依旧笑着,然后一掌推了出去。
“啊!”
“对待长辈要有礼貌哦兴平。”
“疼疼疼疼。”屈兴平捂着胸口坐起来,“你太心狠了吧?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你让我抱抱怎么了。”
这小子。
云休匀干脆又挥出一掌,直接在屈兴平身旁炸出了一个大坑。
“再说一遍?”
屈兴平见好就收,立刻闭嘴,腆着个笑脸转向旁边:“姐,好久不见。”
“哟,现在才看见我啊。”屈问寻掐着自家弟弟的脸,“你还真是见色忘友。”
“诶诶疼,疼啊姐,我哪有,我还是很敬重姐姐你的。”
“行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让我在这儿。”屈问寻站起身,“反正我也看到想看的乐子了,走了。”
她开了缩地符,利落遁走了。
屈兴平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那个……”
“嗯?”云休匀手掌又举起来了。
“等等等等这次我不抱你,不抱你了!”屈兴平连忙摆手,“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一会儿,就一会儿。”
云休匀看了他半晌,终于收回了手。
“行,你过来吧。”
第60章 上五家
“……祝星、兰玉仙子、罗生丰,还有褚褐,青遮。”
“我说,你每次和我见面,都要向我报一遍你最近结交的朋友的名字,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屈兴平一手扶住木轮椅,低头去看云休匀,“向你证明我可以站在你身边啊。”
云休匀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屈兴平,不动也不躲。
“你又来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兴平,我的腿伤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在这上面纠结。”
“我没纠结你的腿啊。”
“……手。”云休匀点他,“我打你了啊。”
“诶诶,别。”屈兴平连忙挪开手,“你们云家的静心阳明掌前不久我可刚挨过。”
“你说的是小妹的那一掌吧。小妹静心阳明掌才练到第六重,和我的大圆满比不了,要不你试试我的?反正你心不静,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谁说我心不静。”屈兴平拨弄着他肩上的发丝,撩拨他,“我一看你我就静了。”
“屈兴平。”
要糟。
屈兴平果断撒手后退低头认错动作一气呵成,“对不起我错了!”
出了声却没回应,屈兴平睁开一条缝,偷偷去看人。
“兴平,你姐姐不在这儿,所以不必装样子。你接近我只是负罪感作怪,断然没有半分喜欢在里面。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别勉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我现在做的就是喜欢的事啊。”
“你……”怎么还油盐不进呢,“你是屈家最小的孩子,疼爱不缺,钱财更不缺,哪怕不做修士,你这一生也定当顺风又顺水。就算是入仙门,你根骨不错,心境也稳当,潜心钻研必定大有所为,你怎么老是把心思花在我身上?”
屈兴平重点却歪到了另一边:“否定掉别人的感情很过分诶,你怎么能判定我不喜欢你?”
“大名鼎鼎的风流公子做起‘喜欢’这种事情来当然是游刃有余,但就算肢体上再怎么亲密,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却不会骗人。”云休匀利落轻巧地下了决断,“你就是不喜欢我。”
“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屈兴平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想让我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一些事情,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云休匀装傻:“什么事情?我哪清楚你想知道什么。”
“上五家,是上五家啊!”屈兴平挥拳,他总是拿云休匀这一点没办法,你永远别想撬开他的嘴,从小时候就这样了。
“屈家不也在上五家里吗?你姐姐没和你谈起过?”
“我要知道的是更深层面的,比如上五家的成立,又比如。”
屈兴平猛地靠近了他。
“你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云休匀和他面对面,僵持了许久,最后云休匀终于开了口:“我们没有什么正在做的事情。”
屈兴平皱眉盯着他,“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有。”
“好吧。”屈兴平退回了安全距离,“不告诉我算了,看来我还是没有达到你认为的「可以站在你身边」的水准吗?”
不是,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云休匀头疼。
“我回去了,朋友还在等我。对了。”屈兴平想起了什么,“你不用觉得我是因为愧疚才走上的这条路,一开始我的确是抱着对不起你、想补偿你的心思,不过随着我交的朋友越来越多,我发现了以前从来没感受过的崭新的天地,原来世界之大,每个人都是这么的有意思,比我一直闷在屈家有意思多了,我会继续按照我的方法走我的路,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承认我的。”
敢情的我刚刚那一通白说了?
云休匀撑着头,没好气,“快滚快滚。”
等屈兴平走远了,云休匀抬头望着上方的树,“你弟弟已经走了,还不下来吗?”
“行啊老云,你的五感愈发敏锐了。”屈问寻从树上一跃而下。
“某人这爱听八卦的毛病也是愈发严重了。”
“听自家人的八卦怎么能叫毛病呢?”屈问寻不以为意,“喂,你是怎么看出来那小子不喜欢你的?”
云休匀:“我没看出来,我胡说八道的,不过我的脸的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感情这种东西本就令人捉摸不透,要做到辨明看清委实是难为我了。无论是不是喜欢,我只是想让他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这多好。”屈问寻啧啧,“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上五家好几次任务都是靠着小兴平的人脉才能办下来,尤其是只要一提你的名字,那比亮身份令牌、送奇珍花草金银财宝还好使。”
“这就是最令我头疼的。”云休匀唉声叹气。
“实在不行,你告诉他得了。”
“问寻,别开玩笑。”云休匀正色,“你明知道,那不可能。而且,当年的事情。”
他搁在双腿上的手攥紧了。
“本就是我对不起兴平,而不是兴平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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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荧春姑姑,我不清楚含芙是谁。”
含芙其实是个很常见的词,因为大部分人提起它,只会想到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盛开的含芙花——话说回来,荧春姑姑的名字,好像也来自于一种会在冬天存活的植物——但对于褚褐来说,含芙可不仅仅是含芙花的意思,它还代表了一层早就离他远去、以后也不会再降临的珍贵的东西。
道月舅父说过,不能向别人透露自己是含芙的孩子,因为八岐宫还在对含芙背叛的事情耿耿于怀,另外,也不保证不会有别人知道母亲到底从八岐宫带走了什么,毕竟那可是能够帮助人飞升得道的法器,就连他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脸上都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是吗,您不知道吗。”荧春姑姑怔怔,“抱歉褚公子,我问了多余的话,只是您长得实在是太像我以前伺候过的一位小姐了,初见您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回来了。”
听见“伺候过”一词,褚褐立刻撑起上半身站了起来,然后,又因为灵脉枯竭导致的头晕跌了回去。
荧春姑姑没注意到这一幕,她仰着头,已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含芙小姐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坚韧的人,正如凛冬寒风中的含芙花。她值得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如果你见到她,也会忍不住为她献上一切,只可惜……”
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褚褐知道可惜的是什么,于是脸色也耷拉了下来。
青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两个人都低着头,神色恹恹,唉声叹气。
“怎么了?”他坐下来,把煮好的药倒进碗里,推到褚褐面前。
“没什么。”褚褐声音沉闷,“只是不舒服。”
这么严重?
“抱歉。”
“青遮为什么要道歉?我不舒服又不是青遮的错。”
其实是我的错。这次抽取灵力确实过狠了,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动用磷罗绸。
白万仇必须死。只有他死了,青遮的过去才能看起来干净了些,哪怕只是表面上。
在褚褐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喝完药后,青遮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
“我下次会注意。”
褚褐茫然,但青遮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这个。”青遮示意褚褐将桌子上的药包收进镯子里,“以后每天煮一包,喝前喝后半个时辰内不能进食……蜜饯没事,连喝四天就好了。”
“还喝?!”褚褐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难道就没有什么快速治疗的法子吗?”
“滋养灵脉的药走的都是慢路子。”荧春姑姑安慰他,“放心,云家的药绝对管用,上五家的人病了都是在我们家治的。”
青遮没听过这名头:“上五家?”
“这位公子没听过我们吗?屈朱桑高云,五大宗每一宗地界上都有一名门,帮助五大宗做事。”
青遮没在书里读到过任何关于上五家的信息,按理来说不应该,连金门宗都因为占了个八岐宫附属的名头被人寥寥写过两笔,“五大宗的附庸?”
荧春姑姑摇头:“不是,上五家和五大宗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而已。不过也不怪您不了解,上五家崛起的时间不到百年,和那些家底殷实的宗门比不了。”
青遮回想起屈兴平说过的关于云姑娘的事情,反应过来,“所以这个‘屈’,指的是屈兴平的屈?”
“是的,屈家的负责人是屈公子的长姐,云家则是我们家的大公子。”说到此,荧春姑姑神神秘秘压低声,“我听小姐说,咱家云公子可是屈公子的心上人,惦记了好多年的那种。”
“真的假的?”褚褐兴致勃勃地坐起身——看来喝了药之后体力恢复了点,“屈兄的心上人吗?”
青遮也有些意外,屈兴平看起来明明就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没想到还真的有一个愿意托付真心的人。
“咳咳。我说,几位。”外面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八卦的主角倚着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怎么还在背后蛐蛐上我了啊?”
褚褐:“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加入啊。”
“嘿,褚兄你啊,越来越油腔滑调了。”屈兴平两步跨过来,瘫在椅子上嚷嚷着累,“天杀的,刚比完赛就去找你们,我都快累吐血了。”
青遮:“听说,你进入三十二强了。”
“消息传挺快啊。”
屈兴平趴在桌子上,一口一个蜜饯。
“能在一百二十八个人里排进三十二名里,屈公子很厉害。”
“哇,我居然能得到青遮兄的夸奖啊。”屈兴平咋舌,“不厉害不行啊,毕竟我也有不得不进入姑洗塔的理由……算了,不说这个了,我送你们回去吧,云府离你们住的地方还挺远。”
“那就麻烦你了。”
屈兴平和青遮在前,褚褐缀在后面,荧春姑姑走在他旁边,交代着喝药要注意的事项。
“谢谢姑姑,我知道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褚公子。”
“嗯?”
荧春姑姑定定地看着他,“请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任何人。哪怕是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