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执法记录仪还开着呢!……
梁薄舟的瞳孔凝固在半空, 很长时间才终于像个活人一样的眨了下眼睛,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仿佛刚才的满身锋芒戾气都在瞬息之间消散了。
赵晓满狐疑的瞪着梁薄舟。
眼前的年轻人沉默着坐在床上, 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是无言以对, 还是彻底失去了反驳的欲望。
“嗯。”梁薄舟低头疲惫道:“我答应你。”
“绝不拖他下水。”
会所里烟雾缭绕,何金生瘫坐在卡座上, 不远处就是舞池, 头顶灯光绚烂多彩, 莺莺燕燕们成群结伴,劲爆的音乐声混合着会所少男少女们银铃般的娇笑,白花花的大腿和只围了条抹胸的纤腰在他眼前晃动。
何金生隔着空中飘散的烟雾, 神情迷离的歪着身子, 怀里搂着个年轻小姑娘,他一动, 那小姑娘就痒的直笑, 一派缠绵奢靡之色。
会所的门板从外面被一脚踹开, 昏暗的场所里刺穿进来一道天光。
麦克风“嗡——”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响,在场一众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捂起耳朵。
“不许动!蹲下!”为首的刑警暴喝一声,震的天花板嗡嗡微颤。
呼啦啦涌进来一群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现场围了,会所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喝高了的醉汉完全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颠三倒四的迈着步伐就朝警察这边来了。
他醉醺醺的刚要伸手戳火那个让他们蹲下的警察,手指就霎时一痛, 被人硬生生折弯过去。
“啊!啊!松手!痛痛痛……”醉汉惊慌失措,酒醒了大半,这才看清室内的情形。
李珩冷若冰霜,将他松开的同时往地上一撂,推的醉汉一个踉跄滚到地上独自呜咽去了。
他朝着屋内扫视了一圈,地上男男女女蹲了好几排,个个噤若寒蝉,李珩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最里边那个卡座上。
那处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年轻姑娘颤颤巍巍的从何金生怀里爬出来,自觉蹲地抱头,在一旁躲着去了。
李珩拎着手铐,走到了他面前,踹了一下他坐下的沙发,冷声道:“吸高了?”
何金生不答话,懒洋洋的将头靠在沙发椅背上,手中烟蒂掉落,眼神迷离的在李珩脸上游走,下一秒他似乎把李珩认出来了,松弛的面部肌肉难以克制的痉挛起来,脸颊两端的苹果肌勾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
“他妈的……又是你……”
“梁薄舟的警犬……他派你来咬我的吗?”
屋内其他警察在忙着管会所里的其他人,挨个戴上手铐带走,周围乱糟糟的,并没有什么人听到何金生口中骂骂咧咧的嘟囔。
李珩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
“何金生,你是秦A3#4&的车主,你现在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请跟我们走一趟。”他亮出证件,伸手去拽沙发上的何金生。
“小齐,给缉毒大队打电话,让他们过来一趟。”李珩顺手把何金生手里的烟蒂和药丸给缴了,反手朝齐捷一抛:“太明目张胆了,在会所里群磕。”
“好嘞。”齐捷火速照办。
何金生整个人还没从药物高潮的余韵中缓和过来,脑袋却已经半醒了,他趔趄一下站起身:“什么玩意?”
“杀人案?”
“我没杀人。”他猛的把李珩的手甩开,指着对方的鼻尖语无伦次道:“你这是污蔑!污蔑!”
“我是不是污蔑到了公安局自有其他刑警给你亮证据。”李珩懒得跟一个磕嗨了的毒虫废话,上手就扣他肩膀,不料何金生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他后退一步,蹿上沙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指着李珩骂道:“你就是跟老子有私仇,因为你知道——知道梁薄舟被老子玩过!你心里不爽,编出个故意杀人案来陷害……”
李珩抬腿踹在了他的膝盖上,随即攥着他的领口“砰!”的一声巨大的动静,等众刑警回过神来的时候,何金生已经哀嚎着被反拧着手臂按在了地上。
“哎!李队!冷静,冷静。”
“快来个人帮忙把那姓何的押走!”
“执法记录仪还开着呢!”
李珩喘息着扶了一下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抬头朝同事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的这个没电了,你的还有电吗?”
同事沉默半晌,带着镜头背过身去。
“现在也没了。”他简短道。
李珩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
下一秒,何金生发出更惨烈的哭嚎声,他手腕几乎要被拧脱臼了,整个人被对方巨大的手劲按着趴伏在地上,李珩为了压制他,将膝盖死死抵在他的脊椎骨上,单膝点落,全身重力尽数压到上边的。
这个姿势从外人看来没什么,只是个很寻常的制服手段,李珩甚至没有动手打他。
只有何金生本人知道李珩使了多大力气,几乎奔着把他骨头压断,内脏压出血的力道去的。
何金生痛到失神,张着嘴啊啊的喊,肺腔的空气被挤压干净,出不来声音。
他被人从地上抓起来押走的时候只觉浑身一轻,竟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感觉自己总算从桎梏中被放出来了。
李珩蹲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齐捷在外边打完电话赶回来的时候,就见他神色镇静的靠墙蹲着,俨然和周围挨个蹲着的会所男女们融在了一起。
“老大,你干什么呢?”齐捷惊奇。
李珩轻声咳嗽了一下,示意道:“扶我一把。”
齐捷不理解但照做,弯腰把李珩从地上扶起来了,他能感觉到李珩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齐捷连忙道:“老大你别吓我,待会儿上山的路还得你开呢!”
“没事,摁他的时候太用力了。”李珩伸手去摸烟盒:“有点累,我缓一下。”
齐捷似懂非懂的说了声:“哦。”
李珩当然没有那么虚弱,何况压制何金生其实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他就是心里很乱,各种思绪纷乱错杂,乱的怎么都理不清。
理智告诉他应该先专心破案,感情上他却一直在想梁薄舟。
李珩跟着大部队走到会所门外,就着雨过天晴后刺眼的阳光抽完了手上的烟。
“李队,人交给你了,你带上山就行,有什么需要及时联系。”一旁赶来协助的同事叮嘱道。
何金生已经被铐的严严实实,强行塞到了他们车里。
李珩简单的点了一下头:“好。”
“走吧,上山。”他按下车钥匙抛给齐捷:“前半段你开,山路再换我。”
第42章 第 42 章 那小瓜怂还没穿外套
“什么!?昨天晚上死人了?”何金生一脸懵圈:“我不造啊。”
李珩抬头看他一眼:“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靠, 不会是他妈的你来审讯我吧!”何金生在帐篷里把临时摆放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扬声抗议着向一旁的其他民警求助。
“警官们,这姓李的公报私仇!让他来审我他肯定想着法的污蔑我, 你们不能让他这么干, 一上来就给我定罪, 这不是活脱脱的冤枉好人吗!”
赵晓满从门外跨进来厉声道:“手给我放下!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走正常程序, 没人跟你公报私仇。”
“你昨天晚上人哪儿?都干了什么, 回答问题。”赵晓满找了张椅子, 在李珩旁边坐下道。
何金生恶狠狠的将一屋子警察都瞪了一圈,最后泄气一般的又瘫回椅子上。
“前两天,有几个哥们说最近太闲了, 去附近山上找点刺激的, 忘锡山是市区附近唯一的野山,我们三个就寻思着去山上野游过个夜, 我们仨就开车进山, 到山脚下把车找个地方停了, 就带着登山设备开始上山。”
李珩握着笔杆,顺手在指尖转了一圈,心想这帮富二代还有这么健康的爱好呢。
“你们三个上山,就只是单纯的爬山?”李珩问。
“那不然呢!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能在山上干什么!李珩,你是叫李珩吧,你就是变着法跟我过不去,老子这回落你手里老子自认倒霉, 下次别让我逮着你把柄!”
李珩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赵晓满要被这聒噪的神经病吵疯了。
他用笔尖点着何金生的眼珠子,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再从你口中听到你攻击我们同事一个字, 那就不只是现在问你话这么简单了。”
“不管你满不满意,现在审你的都只能是我了。”李珩将笔杆又转了一个来回,不紧不慢的道:“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在我手上的把柄好像要更多一些。”
“来吧,现在继续说说,你们上山以后都干了什么。”
“真没干什么,就爬山!纯爬山!锻炼身体!我们这几个人天天在极乐窝里泡着,你不怕我死,我自己还怕哪天把自己给吸高吸死了呢!”何金生怒吼。
李珩忽略了他一句话十几个感叹号的癫狂语气和脑残一般的豪言壮语,没给他半分停歇思考的空余,迅速追问:“你们第二天几天下的山?”
“早上六点!”
早上六点,正是案发后,警察到现场封锁山门前的那一小段时间。
怎么就卡的那么刚好,就选了六点下山。
“为什么那个点下山?”
“睡袋太硌,前一晚上没睡,老头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我跟几个朋友在忘锡山,他当场就怒了,在电话那边破口大骂着让我回去,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
赵晓满和李珩同时看向对方,电光火石之间对视了一眼。
五点多,何金生父亲打电话催他下山,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惊恐模样,这其中问题绝对不小。
赵晓满低头在纸张上捋了捋思路,张口准备继续再问。
就在这时,帐篷外有人掀起帘子进来了。
梁薄舟端着保温杯,径直走到李珩面前,将保温杯递到他眼前了。
“你先凑合一下,晚点让老王给我把酒店里的茶包送过来。”梁薄舟低声对李珩道。
李珩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你怎么来了?”
他下意识用身形挡住了何金生的视线,不想让梁薄舟被看到,但是警用帐篷总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梁薄舟又是个在一众警察中气质格格不入的大活人,哪可能不被注意到。
“他怎么在这儿!”何金生愕然道。
梁薄舟漠然的回头望他一眼,看上去没打算搭腔,他专注的望着李珩,回握了一下李珩的手腕:“没事,我这就走。”
李珩见他脸色依然不是很好,就不太放心梁薄舟一个人出去,他刚要开口说话,下一秒就被身后何金生那几乎掀翻屋顶的咆哮给打断了。
“我明白了!梁薄舟!有本事你给我站着别走,是不是你给他们说我跟这个什么什么破杀人案有关了!?那次我就发现了,你跟这个警察勾结的挺深,联起手来给我摆了一道。”
“人家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你他妈的下了床就不认人!老子当初就应该玩死你,再不济把你扔到那群老头子的party上,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一”
李珩的脸色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拎着一旁的保温杯给他开瓢了。
然而梁薄舟却在一旁镇静的笑了,他歪了一下头,这姿势李珩很熟悉,那是梁薄舟朝人发动攻击之前的惯用动作。
“什么party?”梁薄舟温言道。
赵晓满倏然抬头,他们刚才跟何金生废话了这么久,万万没想到梁薄舟一来,破绽居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警官,李警官,他刚才说的,老头子们开的,能把人玩死的派对。”梁薄舟加重了其中几个咬字,温言细语的对赵晓满和李珩道:“这听上去,可不像什么好聚会。”
“你们再问问,一定要把这个聚会的参与者。”梁薄舟舒展的望着何金生笑:“完整的问出来。”
何金生呲目欲裂。
“毕竟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也这么狼狈的死在某个聚会上,还得麻烦李警官和赵警官给我收尸。”
李珩被这话刺激的倒抽一口凉气,抓着梁薄舟的手就把他带出去了。
梁薄舟踉跄几步被他推到远离帐篷的树丛跟前,身形还没站稳,李珩的掌心就上来了。
他被李珩不轻不重的在胳膊上打了一下。
“啊!”梁薄舟短促的叫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打我干什么?”
“你不拿话刺我,心里不过瘾是不是?”李珩咬牙怒道。
梁薄舟明知故问:“哪句话?”
李珩很明显没勇气把何金生的话再重复一遍,他那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睛瞪着梁薄舟,神情复杂而焦灼。
梁薄舟见状,没办法只好开口安抚他:“我没刺你,我刺他呢,好啦……别担心。”
“赶紧去忙吧,赵警官还在里边等你呢。”
李珩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以后不准把这种话挂嘴边!”
然后才急匆匆的回去了。
梁薄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
尽管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但是审讯进展的依然没有很顺利。
何金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保持了彻底的缄默,问他什么都不答话了,警察所有的招数连着上,连恐吓带威胁带怀柔政策,对人家都不管用,不管问他什么,一律都是目光放空,呆滞摇头,再朝赵晓满露出神经质的微笑。
富二代瘾君子没有别的天赋,就演傻子最擅长。
他越是这样,李珩和赵晓满就越是确定突破口就在这里。
这是何金生这样死咬着不肯松口属实麻烦,这要但凡是放在市局,他们都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跟他耗,可偏偏这次案发地点在山上。
而且根据天气预报显示,还有两个小时就又要下雨了。
雨水会冲刷掉山上的痕迹,隐藏在山林小道之间的证据,会因此而随之流失。
李珩显得有点焦躁。
他拧开保温杯的杯盖,慢吞吞的喝着热水,何金生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装鹌鹑。
李珩连抄起保温杯砸碎他头盖骨的心都有了。
奈何这种事情只能想想,他没法真付之行动。
“把盒饭拿进来吧,这孙子已经饿了十几个小时了,咱俩就当着他面吃,我看他还能撑多久。”赵晓满低声道。
李珩起身出去拿盒饭。
好几大袋盒饭放在另一个警用帐篷里,梁薄舟跟于文嘉正一人一边坐在行军床上看着它们。
于文嘉同志一边盯着盒饭的数量,一边手上噼里啪啦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忙工作,无人察觉的角落,于文嘉的右半边耳朵微微泛着红。
梁薄舟坐在她右边,不时很随意的跟她说几句话。
“小于警官,别忙了,你也吃点东西。”他朝地上扬了扬下巴。
“哦哦,好。”于文嘉手指一乱,啪嗒打错了几个字,一边手忙脚乱的删改,一边局促的回答道,她甚至不敢往梁薄舟那边看。
梁薄舟轻声安抚:“别紧张,工作什么时候做都来得及的。”
我不是紧张工作啊!
于文嘉心里怒道,你粉了五六年的自担现在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还跟你在同一个空间里呆了一个下午,还用电视剧里那种很温柔的声音喊你“小于警官”,搁你你不紧张吗?!
你不紧张吗!?
李珩刚好从外边闪身进来拿盒饭。
于文嘉如蒙大赦,抬起头问:“老大,进展如何?”
“死活不说。”李珩一脸阴郁,俯身去拿盒饭。
“我跟老赵现在想拿警棍给他两下。”
“那不成啊,万一出事你跟老赵都是全责。”于文嘉提醒道:“人家本来就富二代,要是出事你俩这几千块钱工资还得搭一起给他赔钱,多亏啊。”
“那就慢慢耗,反正今晚冷,那小瓜怂还没穿外套。”李珩没好气道:“让小张他们把帐篷门和帘子都拉开,冻到他挺不住张口为止。”
梁薄舟笑了起来:“你做警察的,怎么还有这一面。”
“我哪一面你没见过?”李珩随口道。
于文嘉一口水呛了出来。
梁薄舟抽了两张纸给她递过去:“慢点。”
“多大的人了,喝个水都能呛着。”李珩警告性的瞪了梁薄舟一眼,示意他递纸可以,不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梁薄舟安静的收回了手。
于文嘉欲哭无泪的擦拭着脸颊和衣服:“老大,你怎么拿昨天赵副骂你的话原封不动的拿过来骂我?”
“你过去审两个小时就知道有多烦躁了。”李珩拎着盒饭转身要出门。
“等等。”身后传来梁薄舟的声音。
“怎么了?”
“他现在死都不说,是吗?”
“嗯。”李珩回答:“从你出门之后,就死活没张过口。”
梁薄舟思忖着低下头,片刻之后抬眼对他简短道:“把他爸带过来吧。”
“啊?”
李珩和于文嘉同时诧异道。
“老头子们的聚会嘛。”梁薄舟云淡风轻道:“何金生是要继承家产的独生子,他最在意的老头子,只能是他爸咯。”
第二场暴雨如期而至,林间溅起噼里啪啦的雨珠,山风把帐篷顶吹的吱呀作响,大雨倾盆,吵的帐篷里听不见人声。
“不说是吧。”李珩裹挟着一身雨夜的寒气闯进帐篷里,将手上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摔。
“那就等你爸过来,正好你们爷俩一起审。”
“赵晓满,你给我下去逮人,我负责看着他。”李珩语气很冷,一字一句充满果决。
“我现在就去。”赵晓满干脆利落,起身就走。
何金生刚才一直维持着一个颓丧的失常状态,直到李珩一句“等你爸过来”话音落下,他几乎立刻肉眼可见的惊慌了起来。
“不是,什么!等等这事跟我爸没关系!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脏不好,你们不能这么办事!”
李珩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低头收拾着东西任由对方歇斯底里的叫骂朝自己砸过来。
他隔空又确认了一遍何金生的双腕还严丝合缝的扣在手铐里,然后就再没搭理他,直接转身出门支援赵副队去了。
“真不管他了?”赵晓满一边点人跟自己下山,一边问李珩。
李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先晾着,不急。”
“反正雨都开始下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说。
赵晓满揉了揉因为过度疲惫而充满血丝的眼睛:“山上就交给你了。”
“注意安全,随时联系。”李珩说完,又停顿了一下:“你带他爸的时候,先不急着上来,等多套出几个名字再一并带上山。”
“这还用你说。”
李珩送走了赵晓满,匆匆转身,一回头就碰见了梁薄舟。
梁薄舟撑着把雨伞,手腕倾斜,将雨伞的阴影遮在了他的头顶,雨幕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将两人围拢在同一个昏暗而嘈杂的空间里。
梁薄舟抬头注视着他。
“你看起来很累。”梁薄舟说。
“我四十八小时没睡觉了。”李珩把伞柄从他手里接过来,顺手扯着他的手腕,让他离自己近了些,伞不大,只有这样才能够遮。
梁薄舟跟他一同站在伞下,慢慢的往回走。
“我刚才听你说什么,等多套出几个名字来,再一并带上山?”梁薄舟侧头问他:“什么意思啊?”
“就,那party总不能是一个人开的吧,得是一群老头子,我在山上多问几个名字,让他把老头子们一起带上山指认,能省事的多。”李珩没什么防备的就跟梁薄舟说了。
雨伞下阴影浓重,他看不清梁薄舟脸上的神色。
两人转眼进入帐篷,李珩收了伞,抖落干净身上的水,冰凉的雨点飞溅到脸上,他心底忽然就升起一丝不对劲来。
“你刚刚问我那个……是有什么事吗?”李珩不确定的将伞扔到一边。
梁薄舟回过神,笑了笑,说:“没有。”
“就是听见了,顺口关心一下你。”
李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领情:“行,那你先休息,我这半宿还得搜山,先去忙了。”
他一走,梁薄舟的神情这才明显凝重起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置顶对话框。
犹疑半晌,才在对话框里开始敲第一个字。
“温总,你那边什么情况?”
“警察下山抓老何了。”
他最后一个发送键还没摁下去,身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梁薄舟周身血水仿佛都凝固了。
下一秒他被人从手中直接将手机凌空抽走,紧接着手腕一痛,他避无可避的被拦腰按倒在行军床上,双臂反剪在身后,浑身没有一处能使的上力气的。
李珩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反缚在他的腰后,一手握着尚未熄屏的手机。
眼中神色冷的像冰一样。
第43章 第 43 章 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车里……
梁薄舟在身后人的桎梏里仅仅挣扎了一刹那, 紧接着他意识到来人是李珩,一瞬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喘息着卧在行军床上不动了。
李珩握着他的手机扔到一边, 单手将梁薄舟禁锢在床上, 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手上并没有用多少力气, 甚至来说并没有弄疼梁薄舟,只是不让他动了而已。
“你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李珩沙哑着嗓子, 开口道。
梁薄舟伏在床上, 无声的攥紧了床单, 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和他对抗。
“为什么给他发消息?”
“说话!”李珩一把提起他,强行将他翻了个方向,逼着梁薄舟正面躺着面对着自己。
梁薄舟闷哼一声, 手臂被抓的生疼, 神情却没再示弱了。
“不为什么。”梁薄舟张口哽了一下,侧眼的间隙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 仍然费劲的去瞟自己被扔到一边的手机, 似乎是在关心温成铄有没有给他回消息。
这一微小的举动完完全全的激怒了李珩。
“你从我这儿旁敲侧击问调查进度, 找案件线索,就是为了及时给他通风报信是不是!”李珩猛然松开他,将他往床上一摔:“梁薄舟,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们要是真勾结到一起去了,温成铄要真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就你今天给他发的这个消息,连包庇带隐瞒带阻碍办案, 你也得担责任你知不知道!”李珩怒道。
梁薄舟后腰砸在行军床的栏杆上,疼的他半晌没爬起来。
一旁手机“叮咚”一响,温成铄回消息了。
李珩将手机拿过来, 低头看屏幕。
“没事,我这边能处理,你保护好自己。”温成铄十分简短的回他道。
单单这一句话,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珩阴鹜的盯着手机屏幕。
梁薄舟慢慢的坐起来,疲惫的靠回行军床的枕头上。
李珩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视着梁薄舟:“咱俩不吵架,我也不逼你,你好好跟我说。”
“他跟案子有关系没有?”
“你这不还是在逼我吗?”梁薄舟苦笑一声,回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给他发这个消息?”
梁薄舟嘴唇苍白,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这事的性质不一样,无论李珩跟他纠葛再怎么深,那都是私人感情,李珩首先是个警察,他没办法由着梁薄舟把案件相关的信息泄露给嫌疑人。
“他是我老板。”梁薄舟停顿半晌,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所以呢?”
“他认识何金生父亲。”梁薄舟调整了一下情绪:“我不知道跟死者有没有接触。”
“但是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温成铄跟他们是一个圈子的,我担心他……会因此有牵扯。”
李珩的神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
“你就这么在意那姓温的安危?”
“是。”梁薄舟坦然道:“我在意他,他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没有他一手托举,我站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对不起。”梁薄舟望着他李珩那双锐利的深色眼睛,知道他刚刚又把跟李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给亲手打碎了。
“你要是不信任我,我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
李珩心里冷笑了一下,心说知道了这么多案件信息,你还有明显站队嫌疑人的意向,完了你居然还想走?
简直天方夜谭。
李珩伸出掌心,四指并拢,手心向上,很耐心的向他招了招。
梁薄舟不明所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茫然无措的将手伸了过去。
“咔嚓”一声,手铐脆响。
梁薄舟的右手手腕被铐在了行军床的栏杆上,李珩收了钥匙,拿起他早已熄屏的手机举到他面前。
“是你自己告诉我密码,还是我拿到技术组去外力破解?”
梁薄舟脸色白了一霎。
“放心,我不看你手机别的地方,我只关心温成铄给你的回信。”李珩冷冷道:“我只能给你保证这么多,其他你没得选。”
梁薄舟报出了一串数字,李珩低头在备忘录里记好,然后顺手把两个手机收回了外套内侧,转身掀帘子出去了,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李珩出门后一把将头上的雨披扯下来,他从头到脚彻底淋透了,又烦躁又郁闷,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泄,最后只能胡乱把头发上的水珠拨拉了两下,大步走到路旁,在树干上踹了一脚。
温成铄那老狐狸,回消息回的十分谨慎,他但凡在字里行间再多表露出一点,对案件知情的态度,李珩都有理由现在就给赵晓满打电话,让他直奔璨星逮人。
奈何仅凭他跟梁薄舟一问一答两句话,连抓人标准的毛都够不上。
李珩一边气呼呼的往现场走,一边拿出手机来看工作群消息。
看着看着,他就眉心一跳。
与此同时,小张站在车跟前隔着老远瞅见他就喊,几辆警察依次停在路口等他,从车窗看去,基本百分之八十守在现场的刑警都出动了。
“李队!出大事了你快跟着过来!”
李珩一个箭步跳上车,反手关上车门,车辆随即启动,数量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在雨幕连绵的山路上疾驰过去。
前路被夜色包裹,又晦涩又激昂,狂风骤雨咆哮着朝土路上砸落,刮雨器唰唰唰的在车前摇摆来回。
“搜山的那几个同事这两天没白忙活,他们刚才在山脚底下发现了一辆被烧焦的商务车,车牌号已经去查了,车身还是被锁住的状态,目前打不开,从窗户看里边大概有具尸体,警犬叫的很厉害。”小张低声道。
“那天晚上的死者不止两个,但是尸体还没被搬出来,附近村民和剧组务工人员也没有失踪的,我们暂时确认不了身份。”
李珩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眼神微沉。
“没事,我大概知道死的人是谁了。”
警车呼啸而至,山洞口已经围了不少警察了,洞口处丛林掩映,茂密的树丛恰到好处的遮挡了洞内的场景。
要不是第二场大雨把大部分的树叶都拍的七零八落,搜山的警察们也很难找到这个隐蔽的藏车之处。
李珩,齐捷和小张他们火速下车,朝山洞口狂奔而去。
洞口的枝叶上泛着厚重的烟灰,商务车从里到外都被烧成了焦炭状,车身黑乎乎的,车头两侧的后视镜被砸的粉碎,镜子碎片混合着搅拌在泥泞里。
李珩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窗沿那儿走,车窗整个封死,从外边被糊了一层旧报纸,其实这个举动有点多余,因为这个商务车本身就是里边看得清外边,外边看不清里边的窗户设计。
“李队,砸不砸?给个准话。”民警拎着工具过来问。
“砸。”李珩示意。
于是几个身强力壮的民警抄着家伙,对准车窗玻璃接连重锤几下,坚硬的玻璃先是出现了几条裂缝,紧接着从外部骤然炸碎开来,车内空气随之释放。
警犬嗷呜嗷呜的怒嗥了起来,带着警察就要往前冲。
李珩被呛的后退一步,忍不住挥了挥手:“这什么味道?”
“还能是什么味道,烤肉烤焦的味道。”训犬员脸色不太好看的接话道。
李珩戴上手套,手伸进车窗里,咔哒一下打开了后座车门。
车里整个场景暴露在众人面前。
饶是李珩在一线工作多年,出过无数现场,也算是见多识广,见此场景还是没忍住胃里一阵翻涌,身后的几个年轻警察脸色齐齐一变,各自跑到一旁吐去了。
“来个人搭把手,把他抬出来。”
焦黑的尸体从车后座上被人横着抬到了外边,死状极惨,烧的连脸都看不清了。
五官呈糊状黏腻在一起,仿佛蜡泪融化了又凝固,根本辨别不出来身份,十根手指从指尖处开始稀烂,最顶端的那层血肉被烧的格外漆黑。
李珩低头看了一眼,轻声对齐捷道:“他没有指甲。”
齐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
“嗯,应该是在车内抓挠求生的时候脱落的。”
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车里活生生的烧死了。
临死前曾经疯狂抓挠车的内壁,如果没有大火焚烧的话,此时的车内玻璃上应该布满了他的血色指痕。
“我应该见过他。”李珩突然道。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李珩。
“我休假一直住在山腰上的民宿,案发前一晚,房间里进了个贼,我跟他过了几招,东西拿回来了,但是没抓着人。”李珩在尸体身侧蹲下。
死者的衣服已经差不多都烧成灰了,那双稍贵一点的鞋还剩一点残存的遗骸。
李珩将它和自己记忆里的影像比对了片刻,觉得应该就是那个人。
“身高体重都对的上吗?”法医问。
李珩略一思索,肯定的答道:“很像。”
“再多调点人手,得想办法把这个。”李珩比划了一下眼前偌大的商务车:“弄到地面上去。”
“行。”
小张很痛苦的闭上眼睛:“天啊。”
李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喝口水缓一下,待会儿跟我进去看看。”
法医和痕检围着那黑酸酸的尸体拍照,李珩和小张一人一个手电,小心翼翼的将上半身探进了车里。
李珩屏住呼吸又往里进了一点,四面八方都是黑糊焦的烤肉味,冲的人鼻尖发酸。
小张一直不敢往更里走,就专注的在刚进车门的那一块捣鼓。
他看着李珩凝重的脸色,心里发怵,忽然隔着手套好像摸到了个什么东西。
再往深里一扒拉,只见在中位车座靠里,地毯的拐角处居然有一个略微有几分潮湿的袋子。
小张连忙将它整个拽了出来,忙不迭的喊李珩过来看。
一众警察悉数围到跟前,七手八脚的打开布袋,只听“哗啦”一下,布袋整个摊开来的瞬间,里面金光灿灿,响起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
“全是奢侈品。”齐捷看了一眼就道:“诺,里边这表,这皮带,还有男士戒指,都是五六位数起步。”
“跟鞋的价格不符,肯定不是他自己的。”
“这是个装赃物的袋子?!”小张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个小偷?!”
“李队刚才说,案发前一天他家进贼了,他偷的这些东西不可能是附近村民的,村民哪有穿高奢的,也不可能是剧组人的,剧组都是打工人,演员倒是有可能,但是他们住的酒店安保措施很强,谁没事也不会带穿金戴银一整身去片场。”
“那这些东西就只能是……”
“是当天在小洋楼里参加party的人的。”李珩慢慢的接完了剩下的话:“送回市局,验指纹,抓人。”
这个发现一出,在场所有警察都不约而同精神一振。
李珩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起身从地上站起来,起到一半,眼神随意往布袋里一瞟,目光就又呆滞住了。
布袋的边缘,静静的卧着一块很漂亮的男士金表。
线条丝滑,雕刻精致,闪闪发亮,透着斯文而沉稳的商务感。
李珩怔怔的注视着那块手表。
无数记忆纷至沓来。
……
“这是我们家小珩,我姐的孩子,小珩,叫姨夫。”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响了起来:“姨夫好~”
“哎!”一只带着香烟气息的大手从他头顶抚摸下来,轻轻的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小李珩,你好啊。”
那人并不瘦,起码比成年后的李珩要壮实一整圈,但是肤色很白。
是那种富贵人家娇养出身的白皙。
他手腕上束着一块金表,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晃的小李珩眼睛疼。
定亲仪式上来了很多人,好多亲戚来来往往,笑容满面,第一次婚礼彩排在无数推杯换盏间逐步进行,鲜花铺路的草坪两侧放着大型的泡泡机,无数梦幻般的泡泡从中扑洒而出,晶莹剔透,流转无边光华。
小男孩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欢乐的朝泡泡飘浮的方向一路狂奔,笑声和嬉闹声从记忆的远方缥缈而来。
……直到他脚下一绊,不偏不倚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新郎官的笔挺西装,略有几分讶异的转过身来,带着金表的手随即朝他伸了过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拉起他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珩被人从后边生拉硬拽着扯到了边上,力道巨大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腰,腿,屁股,目之所及能触碰到的各个部位。
小男孩哭的全现场都能听到。
“……谁让你冲撞人家新郎官了!”
“人家是有钱人,人家身上一个子能买你一条命!你把人家撞一下,你爹我卖血都赔不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说话!!”
“李志斌!你发什么疯!这是我妹的定亲宴,你非要在这儿找事是不是!?”
……
李珩平白无故挨了顿打,当着妈妈家所有亲戚的面,脸都丢尽了,到最后也没弄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暴怒。
恍惚中那只戴着金表的手试图在中间劝架,但都被李珩愤怒的爸爸妈妈挡开了。
温成铄很无奈的站在原地,和年幼的李珩对视着。
童年的泪光斑驳了他的视线,唯有对方腕上的那块手表,在他记忆里永不褪色,活生生的变成了他拼命长大挣脱的执念。
“李队?”小张在他眼前紧张的挥了挥手:“你没事吧?”
“你刚才足足看着这手表发呆了十秒多,你怎么了?”
李珩闭了闭眼,筋疲力尽的说:“没事。”
“这个金表我认识,是璨星老总温成铄的。”
“给赵晓满打电话,让他现在去璨星带人吧。”
第44章 第 44 章 性别不用卡那么死,别的……
“整个把车搜一遍, 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李珩招呼齐捷带人干活。
小齐和其余警察匆忙将四面车门打开,上上下下仔细巡查了起来。
李珩一个人走到山洞外的僻静处,深吸了一口气, 山间新鲜的空气席卷进被烟尘浸染透彻的肺腔里, 两相对冲, 李珩用拳心抵着嘴唇,声音很低的呛咳了几声。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一转眼, 这已经是案发后第三个清晨了。
梁薄舟将那只被铐在栏杆上的手随意摊开, 放在床上,他自己仰面往行军床上一躺,缓解着久坐带来的腰痛。
“那个……梁先生?”于文嘉小心翼翼的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你要喝口水吗, 李队还没回来。”
梁薄舟抬起头温和的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于文嘉大着胆子将杯子拿了进来, 直接递给了梁薄舟。
她站在行军床前看着梁薄舟喝水,目光炯炯, 带着点难以言明的好奇。
梁薄舟将最后一口水咽进去, 握着杯子和煦道:“小于警官,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于文嘉眨眨眼睛,心道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圈内八卦,我都告诉你。”梁薄舟修长手指轻轻在杯壁上敲打了一下:“就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于文嘉脸上一喜,上前两步坐到梁薄舟身侧问他:“你们娱乐圈男女关系混乱, 是真的吗?”
“哦那当然了。”梁薄舟坦荡道:“不光男女关系,性别不用卡那么死,别的关系也很混乱。”
于文嘉瞳孔地震。
“怎么啦, 不信啊?”梁薄舟问。
“别人说的不一定信。”于文嘉低头道:“但你说的肯定是真的。”
“有喜欢的明星吗?”梁薄舟耐心问她:“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他的感情经历。”
“有。”于文嘉鼓起勇气点头道。
“谁啊?”梁薄舟笑道。
“你。”于文嘉视死如归。
梁薄舟的神情停顿了一下,眸中笑意浅淡,他看起来也不太意外,只是抬头望着天花板思索道:“我啊……”
于文嘉很期待的看着他,不料梁薄舟思索到一半,忽的话锋一转:“你不会是李珩派过来套我话的吧,小于警官?”
于文嘉感觉自己的人格遭受到了侮辱,只差没跳起来自证清白了
“我我我……我不是!”
“我手机屏保是你有一年生日应援会的招手神图,电脑锁屏是你上一本杂志的封面,你所有的剧我都看过,大学的时候追过《凉月》剧组的线下,后来考上编市局工作太忙才淡圈的,但是我一直有关注你!”
“我是真粉!比真金还真!”于文嘉掏出手机给他看超话打卡记录。
梁薄舟:“……”
梁薄舟沉默半晌,低头认错:“对不起。”
于文嘉看着自己的等级记录,又开始后悔刚才的失态,冷静下来之后她又补充说道:“不过就算我是真粉,我也是有原则的。”
“不会违背李队给你解开手铐的,你想都不要想,就算你是我担,都不行。”
梁薄舟抬头露出很纵容的笑,他肤色冷白,唇不点而红,酒窝附近勾出上扬的弧度,带着宠溺而包容的意味,这个笑容衬得他苏感十足,活脱脱一戴着镣铐的颓废魅魔。
于文嘉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李珩赶紧回来,她要扛不住了。
于文嘉同志的运气不错,李珩回来的比她想像中要快。
“里边什么情况,他没给你找事吧?”李珩将临时拿在手里的物证袋交给技术人员,一往帐篷里走,一边步履如风的跟她说话。
“没,他很安分。”于文嘉小声急促道:“但是我不想再看管他了。”
李珩奇怪的低下头:“为什么,难不成我派你上一线搬尸体?”
“想好,山上可没地方让你洗澡。”李珩提醒。
于文嘉痛苦的摆摆手:“我愿意去搬尸体,搬的心甘情愿,搬的充满热血。”
“梁薄舟到底把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他挺安分的吗?”
“我心脏受不了。”于文嘉艰难道:“我跟他在一个空间里,这个心脏,就跳的太厉害了,再这么下去,我回去就得去医院查一下心率是否正常了。”
李珩:“……”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恨铁不成钢的怒道。
两人掀开帘子的瞬间同时收声。
李珩站在门口沉了沉气,伸手扳着于文嘉的肩膀将她换了个背对门口的方向:“去,到那边把物证材料整理出来,晚点我找你要。”
于文嘉如释重负的走了。
留下李珩一个人面对帐篷里这个棘手的麻烦。
梁薄舟在察言观色方面一向敏锐的惊人,李珩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李珩神色不对,尤其面对他的时候,传递出来的情绪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
反而有种,无端的忐忑感。
李珩在忐忑什么?
梁薄舟心里静静的盘算着,其实很好猜,他将昨天晚上到今天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下,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找到跟我老板有关的证据了,是吗?”梁薄舟晃动了一下腕上的锁铐问道。
夜风将帐篷吹的哗哗作响,门帘扬起波澜起伏的弧度。
李珩没有否认的意思,他低头又拿了一根烟出来,复杂又无奈的望着梁薄舟,开口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有时候一想到你这个人这么聪明,就会觉得我当年对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担心我什么?”梁薄舟问。
“担心你在璨星被人欺负,担心你应付不来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内人。”李珩平静道:“现在看起来是我多虑了,以你的算计,你把他们兜在圈套里玩还差不多。”
梁薄舟笑了笑,不反驳。
“人在圈里身不由已。”梁薄舟舒展了一下腰杆:“你太看得起我了。”
李珩用力抽了几口手中的烟,指尖将烟棒捏的死紧,指甲盖都泛出了青白的光泽。
“我在心疼你。”李珩将燃烧殆尽的烟蒂扔到地上,脚一抬就碾灭了,抬起头来的时候语气中带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狠意:“而你在跟我打太极。”
梁薄舟无悲无喜的望着他。
就在李珩即将要转身出门的前一刻,梁薄舟很突然的在身后说了一句:“你看起来很讨厌我老板。”
“你们有过过节?”
李珩心说这人是要成精吗?
为什么他妈的一猜一个准!
他跟温成铄算不上有过节,过往倒真不少。
“当年你跟我公司那事,不是他负责处理的,你背处分,也跟他没关系。”梁薄舟在身后说。
李珩蓦然站定脚步,感觉自己肺都快气炸了。
他在门口停顿了半秒左右,下一刻转身大步冲回行军床,一把薅起梁薄舟的领子,逼着他离自己靠的极其近。
梁薄舟猝不及防的喘息撞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干什么!”
李珩贴着他的鼻尖,四目对视,两双瞳孔间的距离几乎能用毫米来计算,那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如果忽略视线交错时,刹那闪过的针锋相对的话。
“梁薄舟,如果案件查出来真的跟温成铄有关。”李珩轻声道:“你还站在他那头,为他说话,是非不分的话。”
“你别怪我不跟你留情面。”
梁薄舟用力从他桎梏里挣脱出来,回以凌乱而苍白的一笑:“你也放心。”
“我老板温成铄,绝对不是那种人。”
……
山腰上又支起一个警用的帐篷。
四周一片凌乱,赵晓满风尘仆仆的跳下车,身后的民警挨个将车上的人带到帐篷里等待单独问话。
温成铄坐在这个临时的审讯室里,单从神情上来看,他此时一派气定神闲,公司到忘锡山山腰那么远的路,这人连西装的褶皱都没有,领带分毫不乱。
往审讯帐篷里一坐,周围都是在山上连轴转了好几天的警察,夹在一众灰头土脸的警察之间,更显得他气质优越,矜贵十足。
赵晓满累的话都说不全,往对面一坐就连灌了一大杯泡的又浓又酽的茶水。
“李珩人呢?”他回头问。
“来了。”李珩匆匆掀帘而入,抱着电脑就坐到他身侧:“要不我审,你先到旁边歇一会儿,那个装金表的证物袋给我一下。”
赵晓满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对面温成铄很柔和的开口了。
“赵警官,你们这么工作,好像不符合规定呢。”
“哪里不符合了?”赵晓满耐着性子问道。
“办案警察是本案当事人的近亲亲属,应当自行提出回避,本案当事人或案件代理人有权要求警察执行回避。”温成铄变换了一下坐姿,不卑不亢的直视着赵晓满道。
“按照规定,这个案子,李珩警官是应该回避的吧?”
赵晓满显然懵了:“啊?你跟李珩是亲属吗?”
李珩忽然对桌子上的一处破洞显得很感兴趣,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心悄无声息的攥紧了。
“你们同事了这么久,他居然什么都没给你说。”温成铄十分耐心道。
“大外甥,这么看起来,你在单位的人缘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啊。”
第45章 第 45 章 人老了就是这样,越老越……
李珩磨了磨后腮帮子附近的牙, 心里一阵窝火。
赵晓满呆滞的看了他几秒,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用眼神质问他:你他妈还有这层关系?
李珩借着低头收拾东西的空档, 躲开了他的视线, 冲温成铄冷冷撂下一句:“行, 我出去,你安心交代。”
温成铄很满意的注视着他离开了帐篷。
“好了, 赵警官, 你可以开始问话了。”他十分安然的坐在对面, 一派在公安局掌握话语权的东道主模样。
李珩把资料还留在里边,光拿了个水杯从帐篷里出来。
他拧开瓶盖想喝口水,结果糟心的喝了一嘴茶叶碎渣, 李珩叹了口气, 就着茶水把叶子又咽下去了。
兜里手机刚好在振动,他收了杯子, 掏出手机接电话。
“喂, 小王。”
“李队, 您赶紧上来一趟吧,你爸好像又发病了,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按不住他!”对面临时过来帮忙看护的民警着急的说。
李珩呼吸一停,低声道:“好,我现在就上来。”
附近没多余的车给他,李珩自己一个人从这边半山腰一路狂奔到那头的半山腰,闯进他跟他爸最初住的那间小院时, 正好碰见两个民警满院子的追赶李志斌。
李志斌疯疯癫癫的满院子跑,一直试图撬开锁的严丝合缝的大门,或者踩着鸡棚从篱笆上翻出去。
身后两个大小伙子都是天天跑外勤的, 真要动手摁他的话也就两个反擒拿的事,奈何眼前这老头是李珩的父亲,他们也不敢动真格的。
李珩从外边用钥匙开了锁,冷着脸进院,迎面攥住了他爸的肩膀,逼着他爸踉跄两步,被他连人带马扯进屋。
“能坐安稳吗?”李珩把他爸粗暴的推到沙发上,一点力气都没留。
李志斌挣扎要起来,被儿子再次用力按回去。
李珩的语气变的很差,一手握着水杯,一手攥着药片,膝盖一屈将李志斌压的更狠。
“坐好!”
“李队……”小王犹豫的开口劝道。
“叔叔身体不好,您要不……动作轻点?”
李志斌呼哧呼哧的卧在沙发上大喘着气,不多时就开始哼唧。
屋内四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李珩松开了手,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日常工作时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两天麻烦二位同志了。”李珩和颜悦色道:“回头案子结束了,我亲自上门感谢二位,这里我自己来处理就好,帐篷那边人手不够,你俩上去帮忙吧。”
两个民警见状也不再插手,和李珩又寒暄了几句,就识趣的转身从院门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李珩和父亲两人,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疲惫的将脸埋在了手掌里。
他休假期间没穿那身公安的制服,肩膀微微沉下去,同往常干练利落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志斌伸手去掰他的手腕,一脸茫然的懵懂感。
人老了就是这样,越老越像小孩。
何况李志斌本身就是精神病患。
李珩疲倦的抽开手,跟他说了句:“坐好,把药吃了。”
“我送你回医院。”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李珩俯身拿起手机,到外边去接电话。
“老赵,你说。”
“姓温的不承认。”赵晓满第一句话就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嗯。”李珩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随口应道:“他能承认就有鬼了。”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他几个月前跟何建泽——就是何金生他爸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哎!就发现表丢了,当天吃饭的不止有他俩个,还有一些别的贸易伙伴,加上何建泽自己的司机助理也在跟前。”
“他想着那金表也不值几个钱,就没声张,哪知道表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当然不可信。”李珩断然道。
“当然了,首先我们公事公办不搞仇富,但是他跟警察说金表不值几个钱的时候就不可信!”赵晓满愤怒道。
“但是我们去调查了一下温成铄案发当晚的行动轨迹,助理说温成铄当天晚上有个商业沙龙,如果口供属实的话,温成铄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就算没有作案时间,也跟他脱不开干系!”李珩呵斥道:“那金表还能自己飞到案发现场,饭局上那么多有钱人,那么多随身携带的配饰,怎么就他的表被死者偷了?”
赵晓满在那头沉默了两秒。
这沉默很诡异,赵晓满从来都是个有话直说的性格,几乎不跟他搞弯弯绕绕。
李珩停顿了一下:“怎么了?”
“你知道温成铄刚才还跟我说什么了吗?”赵晓满开口。
“什么?”
“……你们仅仅因为这么一个小细节的怀疑,就千里迢迢把我从公司带到这里,美其名曰指认案发现场,实则……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公安内部有人对我有意见呢?”
李珩听完险些没骂出声来。
“我对他有意见,所以我变着法的找他不痛快,案子稍微有点疑点就往他身上扯,还带着全市局刑警陪我一起找他公报私仇,是这个意思吧?”李珩恼火道。
“差不多。”赵晓满承认道。
“什么叫差不多!?他这么说了,你就真信他的鬼话?!”
“我没说我不信任你。”赵晓满无奈道:“只是他这么平白无故的炸一惊雷,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李珩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眉心蹙了一下,疑惑道:“啊?”
“雷?什么雷?”
“温成铄的外甥。”赵晓满在电话那头饶有兴趣的道:“李珩,一起上班这么多年,原来你他妈是个隐藏富二代啊。”
“……”
“我不是!”
李珩一股邪火直冲头顶,险些没把电话摔了。
“对了,这案子没梁薄舟什么事了,你要不想让他走的话,把他带到你那儿去,别占我地方。”
“走,你现在就放他走!”李珩暴躁的把电话挂了。
赵晓满在电话另一端一脸茫然:“这瓜怂吃火药了?”
李珩用最快的速度把他跟他爸的所有个人物品收拾好,一股脑儿连着他爸一起塞上车,然后一脚油门往山下开去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得先把他爸带下山去,不然老头一个人呆在小屋里他不放心,也不好总麻烦基层的同事们。
赵晓满的第二个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
李珩接通车载蓝牙:“又怎么了?”
“你下山了?”
“你怎么知道?”李珩问。
“看见你车了,听我说李珩,我先问你个事。”赵晓满急促道:“你本人并不喜欢温成铄,对不对?尽管他是你姨夫。”
“老赵,这个事情我得跟你解释清楚,我不是富二代,跟温成铄关系也不大,甚至来说我俩——”
“好,这些都不重要。”赵晓满打断他道:“我知道亲属必须回避办案,所以案子你先不插手,但是温成铄的拘留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你能下山的间隙,去温家找找线索吗?”
“就以……亲戚的名义,你提点水果,去看看你姨妈。”赵晓满问道:“行吗?”
李珩握着方向盘,难以置信的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张口想骂这王八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不料赵晓满下一句诚恳道:“为了人民。”
四个字一句话,堵的李珩哑口无言,从见到温成铄开始燃起来的那点火气全熄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有点颓然的将脖颈歪靠在椅子上。
“我不信他一点破绽没有。”赵晓满坚定的说着,说到一半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大义灭亲的话。”
李珩从嘴里迸出两个字:“废话。”
轿车沿着盘旋的山路层层向下,忘锡山被封锁了一大半,路上基本没什么车,李珩挂掉车载蓝牙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微博。
微博上又吵的沸沸扬扬。
#唐素影梁薄舟所在剧组停工数天#
#忘锡山封锁#
#唐素影和隐婚男友疑似在忘锡山遇害身亡#
唐素影全球粉丝后援会:@明月落西楼剧组官微,请正视粉丝诉求,回应唐素影姐姐的安危情况!
“剧组不要装死好吗!这么多人担心唐素影,你发个声明有这么难吗!”
“合理推测,为什么剧组迟迟不回应呢,是不是事情已经大到他们管不了了,那不就说明,网上的猜测是真的,唐素影真的出事了吗?”
“楼上你父母还健在吗,会说话说不会说话就滚!”
“唐素影粉丝先别急,现在乱猜测也没用,不如静下来等通报。”
“又是通报!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从上个月开始,梁薄舟走到哪儿,哪儿就出事!他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每次都霍霍身边的人。”
“细思极恐!!”
“求我担接下来的几年跟梁薄舟没有合作!”
“接。”
“接。”
“……”
“梁薄舟粉丝还有五秒到达战场,他们家粉丝的战斗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居然敢在广场说他们家哥哥是脏东西,给楼上诸位英雄默哀。”
这微博看的李珩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又是一阵窝火。
那一群站在高位的变态把人玩死了,关梁薄舟什么事,是他让他们把林明城和唐素影虐待致死的吗?
也就是看梁薄舟名气大,又跟好几个案子有牵连,就拿他当靶子打。
毕竟同一个词条不同主语放上去,流量绝对天差地别。
比如说热搜词条“#温成铄卷入虐杀案#”,就比“#梁薄舟卷入虐杀案”#,流量低得多。
因为网友们没几个知道璨星娱乐公司总裁大名的,但是绝大部分应该都认识璨星的头号艺人梁薄舟。
李珩心里堵的慌,他不想承认自己又跌进了六七年前的那同一个坑里,但是他现在确确实实,又在心疼梁薄舟了。
尤其再一想到几个小时前他跟梁薄舟说话态度并不好的情况下。
李珩放下手机,重新抓起方向盘,慢慢的沿着山路继续往下开。
然后下一秒他一侧眼,就在山路跟前的石头旁看见了一个人影。
李珩蓦然刹车。
梁薄舟伸长双腿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指在石头缝旁画圈圈,直到身前有车停下,他才懒洋洋的抬起眼。
车窗随之降下来,两人面面相觑。
“下午好。”梁薄舟坐在石头上跟他打招呼。
“上车。”李珩吩咐道。
“我不。”梁薄舟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原谅你在帐篷里的粗暴对待。”
李珩镇静的望着他,然后指了一下后视镜,示意他整个山道上空无一人。
“自己上车,还是我现在下去把你抓着用安全带绑在车上,你选一下。”
第46章 第 46 章 陈闻影
梁薄舟对于他的威胁嗤之以鼻, 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副墨镜,勾着眼镜架戴在鼻梁上。
他肤色苍白,眉眼出众, 墨镜往脸上一挡, 只露出微抿的薄唇和清冷俊秀的下半张脸, 他抬起修长的中指,潇洒冷淡的推了一下墨镜边框, 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他冷酷的朝李珩瞥了一眼, 转身就走, 毫不留恋。
李珩:“……”
这朋友还挺有态度。
李珩无奈,只得三下五除二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步履如风, 一把从身后将梁薄舟拦住了。
梁薄舟回过身来, 隔着墨镜不冷不热的瞪着他:“松手。”
李珩摇摇头:“不松,跟我上车。”
“我为什么要跟你上车?”梁薄舟莫名其妙:“山底下有的是人等着接我。”
“这里距离山脚下封锁线还有三十公里, 你打算光靠两条腿走下去?”李珩的手攥在他的腕骨上, 抓的死紧, 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梁薄舟冷哼一声,反手就要去掰他的虎口。
“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珩看着他愠怒的神色,心念电转之间,忽的不知道哪根弦上的窍被打开了,他一手攥着梁薄舟的手腕,另一手顺势将对方腰身一捞,梁薄舟猝不及防, 拦腰跌到他怀里,被他用手心扣住脊背,半晌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梁薄舟怒道:“放开!你他妈人民警察搞非礼, 小心我一举报一个准——”
“对不起,我错了。”李珩抱着他小声道。
梁薄舟的挣扎瞬间停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错了,我前两天不该怀疑你,也不该对你那个态度。”李珩仍然没松手,胳膊环过他的肩膀,将他嵌入式摁在自己怀里:“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梁薄舟被他搂着动弹不得,片刻之后就有点上不来气了。
“松,松手……”梁薄舟伸手拍着刑警队长劲瘦结实的后背:“李珩!”
李珩蓦然松开他,手仍然扶在他的双肩上,略微低着点头,恳求似的直视着梁薄舟的视线。
大概是职业性质的原因,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李珩的目光都是锐利而清正的,不夹杂任何个人情绪,机械而冷淡。
而此刻他垂眼望着梁薄舟的时候,却带上了几分服软的可怜意味,尤其是他刚刚经历了几天几夜连轴转的工作,眼睛里泛起了疲惫的红血丝,眶中的疲倦模糊了锐气,使其中憔悴和柔和的神情更甚了。
梁薄舟绷着脸,冷冷的看了他片刻,半晌拧过头去。
“给我开车门。”
十分钟后,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上,李珩握着方向盘,看起来心情比刚才在山上的时候好了不少。
“你老板没什么大事。”他拐过一道极其难开的弯路,随口对梁薄舟道:“我们查了他当天的时间表,他没有作案时间。”
梁薄舟匪夷所思:“这还用查吗,老温跟唐素影能有什么仇,老温那个档位的人,估计连唐素影是谁都不认识,他也没有作案动机,亏你还能怀疑他。”
李珩嗯嗯应答,并不反驳。
他从车载蓝牙前的凹槽里拿出一罐口香糖,讨好似的递到梁薄舟眼前主动求和:“你吃吗?”
梁薄舟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把将糖罐抓了过去。
“但是直接嫌疑解除了,不代表这事就彻底跟他没关系。”李珩张了一下嘴,朝右边偏过头:“……你不喂我一颗吗?”
“……”
梁薄舟默不作声的又倒了颗口香糖,用指尖一捻,塞到李珩齿间了。
“谢谢。”李珩含糊道。
“要想彻底解除老温的嫌疑,你还得再陪我去趟他家。”
“所以你到头来还是怀疑他,对吧?”梁薄舟很用力的嚼了两下口香糖,腮帮子绷的死紧:“还得去他家里找证据,试图给他定罪。”
“胡说八道。”李珩呵斥道:“换任何一个警察来都得去他家一趟了解情况,跟我怀不怀疑他有毛线关系。”
梁薄舟眼睛眯了一下,警告道:“你刚才才跟我道过歉。”
李珩:“……”
李珩选择闭麦,专心开车。
车辆一路驶出山道,开往市区。
梁薄舟远远看见经纪人和助理老王以及一堆工作人员站在封锁线外等他。
“停车,我就在这儿下。”梁薄舟连忙对李珩道。
李珩置若罔闻,斜眼确定了一下车门反锁好了,紧接着一脚油门,车身飞驰而过,瞬间掠过了梁薄舟的团队。
梁薄舟怒道:“我让你停车!”
他说着伸手就去跟李珩抢夺方向盘。
李珩分出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将他双腕一握,翻掌扣在一旁,手劲之大让梁薄舟费尽力气都难以撼动分毫,直挣的脸色通红,低头狠命去咬李珩的手腕。
李珩任由他尖利的虎牙在自己手腕上戳了两个细小的血口,左手仍然云淡风轻,很稳的把控着方向盘,四面门窗紧闭,加上车速极快,从外部来看,完全不知道车内的情形。
梁薄舟最终耗尽了力气,累的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的靠在李珩旁边,腕骨仍然处于对方的钳制下。
李珩将车开到市中心,在一处街边终于踩下了刹车。
“跟你团队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回去吧。”李珩解开安全带,顺便松开了对梁薄舟的禁锢:“你接下来得陪我办事。”
梁薄舟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瘫在副驾驶上冷冷反问道:“凭什么?”
李珩心平气和的说:“你要是现在跟我去温成铄家,我们跟你老板娘随便唠两句磕,如果跟口供能对的上的话,温成铄就彻底没有嫌疑了,我立刻给赵副队打电话让他放人。”
梁薄舟垂下去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还是说你想让他在局子里多关几天,等到温成铄卷入杀人案的消息再发酵发酵,你们公司还有他名下其他产业的股份市值一跌再跌的时候,再洗清嫌疑?”
“那样也行,只要他自己到时候被放出来的时候不心疼,我无所谓。”李珩镇定的道。
梁薄舟很明显被说动了,但他还是恼火道:“单纯对个口供的话你自己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我说了,我们是去他家唠嗑的。我一个人去的话,那不就成调查了?”李珩转身下车,从后座上把父亲捞出来,用食指点了点车内的梁薄舟:“坐着别动,等我出来。”
梁薄舟瞪着李珩父子的背影,半晌无可奈何的坐了回去。
他实在是搞不懂李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志斌在李珩的押送下格外不老实,他并不喜欢回疗养院呆着,虽然他的大脑和精神时常颠三倒四的,但是比起一眼望得到头疗养院病房,他显然潜意识里更喜欢跟儿子呆在一起。
不过李珩暂时没有那个陪他爹过智障版老年生活的闲情逸致,他着急忙慌的把李纪阳从单位抓了出来,然后把李志斌交给他,自己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哥!你干什么去,中午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去食堂吃个饭?”李纪阳一路追到了疗养院大门口。
李珩背对着他匆忙的挥了一下手,示意不用,然后健步如飞的蹿回了自己车上。
梁薄舟果然安安分分的坐在副驾驶上等他。
他刚才在车窗里隔着老远看到了李纪阳,神色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阴。
“那哥们到底是谁?”梁薄舟不满道:“怎么你成天见的去找他,你是他爹啊?”
“你这辈分差哪儿去了。”李珩莫名其妙:“我是他堂哥。”
梁薄舟愣了一下,随即神情一松,低头“哦”了一声。
李珩发动引擎,将车开了几米远,突然后知后觉:“你……是不是吃醋了?”
梁薄舟把手往车门开关上一放,十分冷静道:“我现在下车也来得及,你说呢?”
李珩:“……”
他这是往醋坛子里加了汽油吗,李珩心道,随点随炸。
两人不尴不尬的坐在车里,中间夹着个手机导航,一路报道着温成铄家的方位,李珩对秦城市绝大部分的路段都很熟,包括温成铄新家所在的地方,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将车驶进了温成铄家别墅附近的小巷口。
梁薄舟神情略显凝重,李珩的余光时不时瞟他一眼,脑海里飞快的转着思路。
“待会儿进了温成铄家门,你就说你是来看老板娘的,我是你新招的助理,我把要问的问题提前跟你对一遍,进去以后别提警察的事,可以不?”
等红绿灯的时候,李珩伸手放在他膝盖上,梁薄舟低头看了一眼,没做反对。
“我保证问完就走,不管她回答的内容里有没有我要的东西都绝不打扰,这点你可以放心。”
梁薄舟抬眼和他目光短暂的交汇了片刻,开口戳穿道:“其实你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应该是什么?”
“你就不担心,如果温成铄真的涉嫌犯罪了,我坚定的站在他那边,借着自己的自由身尽我所能的帮着他销毁证据,给你的调查提高难度,那该怎么办?”
李珩的手没从他的膝盖上撤开,他掌心温热,湿润的体温一点一点渗入进梁薄舟的肌肤里,弄的梁薄舟很不自在,有种被人按着上下其手的错觉。
“那你会吗?”
梁薄舟缓和了半口气,伸出手拎住李珩的手腕,又狠又重往一旁一摔:“不会!”
说完转身摔门下车。
车门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砰!”
李珩:“……你轻点!”
敢情不是你车你不心疼。
李珩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后推门下车,把锁关好追了上去。
“进去要提东西吗?”李珩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一边问他。
“不用,姐姐跟我很熟。”梁薄舟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前边带路:“你戴口罩干什么,放心吧她不认识你,你又不混娱乐圈。”
李珩心道那可不一定。
毕竟是亲姨妈,有时候血缘关系这种东西非常奇妙,就算二十来年没见,李珩从九岁长到二十九岁,身形外貌气质跟过往天差地别,也未必真就认不出来。
李珩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自己跟温成铄的关系,温成铄以后要是跟梁薄舟坦白了这件事,那他再承认也不迟。
不是不能说,只是那点遗传自他父亲的要强心理作祟,李珩不知道怎么张口跟梁薄舟讲他的过往,讲他如今端正体面的公安体制外表下,那些被践踏进泥土里的小时候。
他随便编了个理由把梁薄舟糊弄过去了,不过他没忍住又问了一下:“你为什么管温成铄妻子喊姐姐?”
“老板娘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很漂亮,不可以叫姐姐吗?”梁薄舟漫不经心的道。
“你还挺会撩。”李珩低声回到。
梁薄舟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上到六七十岁奶奶,下到十几岁小姑娘,媚粉是艺人的职业素养,你看不惯?”
李珩咬了咬后槽牙,嘴上辩解了一句“没有”,心说等事办完再跟你秋后算账。
梁薄舟伸手按了门铃。
前来开门的是温成铄家里的阿姨,阿姨很有分寸,低眉顺目的带着两人穿过潺潺流水的花园,脚下的草坪被修剪的十分整齐,踏过去的时候松松软软,舒适而轻快。
李珩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些最糟糕的记忆,梁薄舟走着走着,察觉到他脚步放缓,于是暂停下来等他片刻。
“你怎么了?”梁薄舟狐疑的问。
李珩摇了一下头,刚要答话说没事,不远处的女主人已经迎了出来。
“薄舟!”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女子,身形纤瘦,保养的极为得当,丝质长裙随风而起,远远看去她窈窕的犹如少女。
只有再靠的近些,才能从她细密而温和的眼尾皱纹里,看出几分中年的韵味来。
“闻影姐。”梁薄舟大大方方的快步走过去,展开手臂抱了抱她。
温成铄的太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闻影。
陈闻影笑着和他拥抱,目光掠过梁薄舟瘦削的肩膀,落到李珩身上。
“那位是谁?”
“我新聘的保镖,不用管他,我们进屋说。”
梁薄舟转身搀扶着她往客厅里走,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视线和李珩阻挡开来。
第47章 第 47 章 他所有孤身一人的落魄
李珩将口罩继续往上拽了几寸, 跟在他俩身后往屋里走。
走到门槛处,大堂里侧两边分别站出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朝他伸出手臂, 将李珩的身体拦在了门外。
“闲杂人等请在屋外等候。”为首的温家保镖命令道。
李珩目光淡漠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薄舟听到动静回头, 神色紧张了一瞬,看上去想张口让他们放人, 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主家谈事的时候, 身边不相干的人不得进屋, 这是温家传统。
温成铄在某些方面是个很谨慎的人,谨慎到让人诧异的地步,不过他从未对梁薄舟设防过, 以至于梁薄舟只是很偶尔的在外人面前会看到他老板展现这一面。
所以他今天来之前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陈闻影站在原地, 半晌回头朝那几个男人挥挥手:“没事,既然是小舟的人, 没什么不能信任的, 让他进来吧。”
于是拦路的保镖让开身形, 李珩快步走过去,尽量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亦步亦趋的跟在梁薄舟身后。
陈闻影交代完了之后就没再将目光转过来,任由梁薄舟十分亲昵的扶着她,一路走到大堂偏里的会客厅里去。
陈闻影在主位上坐下,梁薄舟忙不迭的起身斟茶。
李珩在一旁冷眼看着,发现梁薄舟无论是摆弄茶具, 还是斟茶倒水,手法都十分娴熟。
看梁薄舟斟茶是一种享受,他手指纤长漂亮, 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骨节精巧,肤色如净玉,水声潺淌间,他便端着茶杯,轻巧而小心的放在了陈闻影面前。
陈闻影垂眸盯着茶水,眼神随水面的波纹一起,溅起微动的纹路。
“闻影姐。”梁薄舟沉了沉心神,开口试探道:“你知道老温现在牵扯进去的事吧?”
“知道。”陈闻影伸手将杯子端起来:“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在公司被带走的,当时我不在场。”
“那,那现在可怎么办,您有试着联系警方,问问具体情况吗?”梁薄舟神情焦急:“总不能就看着他被扣在局子呀。”
陈闻影对此表现的很平淡:“到时间自然就放出来了。”
“老温不可能跟命案扯上关系的,他是个再遵纪守法不过的人,至于为什么会被无端卷进去……薄舟,你比我更了解这个圈子,坐到老温这个位置,想暗算他的人太多了,他们知道老温安分,无论是税务问题,还是个人感情问题,都奈何不了他。”
“就只能使些更腌臜的招数,来短暂的恶心他一下,等到嫌疑洗清,璨星总裁的名声也就坏了,到时候顺水推波买几个热搜,谁还会在意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
梁薄舟显得更急切了:“您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呢我说,您好歹给我点内部消息当定心丸吧,我跟璨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温要真进去了,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怎么办?”
陈闻影笑了,口吻变的柔和了几分:“没什么着急的,只要璨星的商业价值还在,舆论只是一时,我们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温成铄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我跟他结婚这么久,大风大浪都见过,还真没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
李珩戴着漆黑的口罩,目光始终漠视般的落在地毯上,仿佛一块毫无感情的石头。
他听到陈闻影这句话,眼睫很轻微的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梁薄舟思索了片刻,索性不绕弯子了,直奔主题:“闻影姐,可是他现在一直呆在警察局里也不是个事,据我所知,跟他一起被带去问话的还有何建泽,何总,你觉得有多大可能是何建泽做的脏事,再把水泼给老温?”
陈闻影执杯的手在空中晃了晃。
她的指甲上涂着一层浅淡的色釉,灯光下光泽一反,倏地滑过几分锋芒的意味。
李珩安静的坐在一旁,他敏锐的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变了。
陈闻影看着他俩,忽然开玩笑似的道:“我要是把我知道的说了。”
“你那位在警察局里的人脉,真的愿意帮我们家老温洗刷罪名吗?”
梁薄舟一怔,随即掷地有声:“当然!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陈闻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把茶水续上。
梁薄舟立即照办,李珩悄无声息的竖起了耳朵,他知道关键的要来了。
“何建泽身边常年带着俩年轻的男助理。”陈闻影一张口就险些震碎了李珩的三观。
“这两个助理,不光帮忙处理他工作上的事务,甚至连生理上的事务也会一并处理了。”陈闻影安然道:“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三个喜欢一起玩。”
李珩眼角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这两个助理分工明确,一个高大壮实,很有力气,但是听说好像有点轻微的智障,另一个很聪明,脑瓜子转的飞快,花样也多,平时公司业务上他就是强手,晚上到了私密场合,更是狂放不羁。”
梁薄舟倒是对这些圈内的脏事司空见惯,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李珩半张脸藏在口罩底下,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眼睛,正凝神思索的间隙,一只手握着杯刚沏好的新茶递到了他眼前。
李珩一抬头,陈闻影不偏不倚的将杯盏递到了他的眼前,神情温和道:“你也喝点水。”
“谢谢。”他匆忙抬手接过,没敢直视姨妈的眼睛。
陈闻影给他倒了茶水,又闲闲的坐回去,对梁薄舟道:“总之何建泽跟那两个会玩的助理寸步不离,如果他牵扯进去了,那也少不了他俩。”
“原来如此。”梁薄舟恍然大悟:“这么有意思,还有别的八卦没,闻影姐?”
陈闻影笑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珩,一双眼睛犀利而明锐。
“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老何要求两个助理玩自己,偶尔他们三个也一起玩别人,我有幸看过照片,道具丰盛,情形惨烈。”陈闻影将杯子放回桌案上,底座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梁薄舟迅速反应;“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找这两个助理身上?”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向你阐述了一种可能性。”陈闻影温言道。
梁薄舟下意识想去跟李珩对视,然而李珩专注的扮演保镖,眼睛没往他这厢瞟。
于是梁薄舟仓促的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眼神,紧跟着追问道:“姐,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陈闻影笑了起来:“我这都没名堂的猜测,当不得真的。”
“也只能说到这儿了,这回风波过了,万一老温还跟人家有交情呢,是不是?”
陈闻影作为一个圈内人,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珩再理解不了其中含义就有鬼了。
那助理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薄舟,我楼上衣柜旁边有条男士皮带,上次去纽约专门给你带的,你刚好来了,顺便上去取一下。”陈闻影岔开话题道:“也省得我派人再给你送一趟了。”
“好的姐。”梁薄舟心不在焉的想着刚才上信息,顺从的听她的话上楼取东西,一眨眼消失了身形。
客厅里只剩下李珩和陈闻影两个人。
李珩不敢跟她共处一室时间太长,点头致意了一下,起身就要出门,打算到外边去等梁薄舟。
“把口罩摘下来。”身后传来陈闻影温柔而慈爱的声音。
“让姨妈看看你长大以后的样子。”
“可以吗,小珩?”
李珩骤然顿住了脚步,浑身血水从头凉到了尾,大脑一片空白。
……
“我们从唐素影助理手机里恢复了一段本来已经被删除掉的视频。”赵晓满将手机屏幕递到何建泽眼前,维持数秒不动,耐心的让他看完了整段视频。
“这是林明城临死前几天留下的影像,他在剧组附近被一辆商务车强行带走,从车上下来带走他的这两个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建泽人过中年,大腹便便,牙口略黄,气质看上去跟他银行卡里的巨额资产不太搭边。
“警官,你这人脸都没拍清楚。”何建泽指了一下屏幕混不吝道:“我既不认识这车,也不认识这俩人,上哪儿给你说他们跟我是什么关系去?”
何建泽说到一半,又往屏幕前靠了半寸,眯起眼睛试图将视频内容看的更清楚些。
“况且……这车牌号是假的吧,这一看就不是商务车的车牌号。”
“怎么回事啊警察同志,你们是打算拿个似是而非的视频来蒙我,就想诓我认下这些个莫须有的罪名?”
何建泽表演欲十分旺盛的朝椅子上后缩了几厘米。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现在进衙门哪个不得脱层皮,这还是二十一世纪。”
“你……!”
赵晓满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气的青筋额头乱跳。
……
李珩背对着她,高瘦的身形有一瞬间的颤抖,那几乎是一个瑟缩的起伏。
他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李珩一寸一寸,极其僵硬的转过身去,然后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口罩。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冷硬,嘴唇却已经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陈闻影怔怔的看着他。
她站在那里,用恍若隔世的目光描摹着李珩的眉眼,寸眼不错,舍不得挪开片刻。
李珩长得很好看,是体制内很标准的那种端正的俊朗,天生的身高腿长,加上经常锻炼,从外表看起来他并没有显得很壮实,反而宽肩窄腰,身形劲瘦而利落。
陈闻影望着他,轻声说道:“你长大了。”
李珩碾磨了一下冰冷苍白的指尖,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类重逢的场景,他无数次在心里预设过在这个场景下,他该如何用强烈的愤怒和爆炸似的情绪表达过去将近二十年里,他所有的失望。
小时候每一个大年三十眼巴巴坐在村口期待妈妈会突然从天而降的幻想。
考上警校时拿着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想找亲人分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的垂丧。
青年时握着那张存款不到五位数的工资卡,每一个带着父亲在医院奔走的日夜。
以及二十年来,他所有孤身一人的落魄。
李珩以为自己起码在这种场合应该起码会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来的。
然而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情感演绎能力。
“昂,大了。”他机械的复述了一遍姨妈的话。
楼梯上传来梁薄舟下楼的脚步声。
第48章 第 48 章 他喊你进去伺候他呢
梁薄舟抱着礼盒走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珩站在玄关处,重新戴上口罩, 与陈闻影目光交汇, 然后十分冷淡而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 示意这场认亲大会到此为止。
神情平稳,看不出分毫异样。
“别告诉梁薄舟。”他又交代了一句道。
“为什么?”陈闻影回道。
不为什么, 李珩心想, 因为今后没打算跟你有更多往来, 况且这会儿让梁薄舟知道了李珩跟温成铄的关系,很难不让他多想。
明明李珩是来调查案情的,搞的好像他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李珩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 梁薄舟就拿着礼盒走到他俩面前了。
“很好看。”他笑眼弯弯的道;“谢谢闻影姐。”
“你喜欢就好。”陈闻影温和道。
她跟李珩默契十足, 在梁薄舟下楼的一瞬间就果断的移开了目光,各自观望着周围, 仿佛刚才的对话完全没有发生一般。
李珩心里松了口气。
他朝梁薄舟很小幅度的招了一下手, 示意我们走吧。
梁薄舟上前顺势将他的掌心我握住了以示安抚, 李珩莫名其妙抬起头,用眼神问他:你抓我手干什么?
陈闻影的目光果然落在了梁薄舟和李珩交握着的手上,神色讶异而复杂。
“现在案情的突破口就在找到何建泽的两位助理了。”梁薄舟神情自若的跟陈闻影分析道:“可是且不说按照何建泽的处事方式,他会不会一早就安排这个关键证人离开了,就算没来得及撤走助理,整个秦城市这么大,我们又应该从哪儿下手找人呢?”
陈闻影淡然的望着他, 神情中略微褪去了几分方才温柔的长辈神色。
“薄舟,你知道,我和老温一向不太过问你的私生活。”
“但是你真的没有了解这个信息的渠道吗?还是说你对身边的某些人有所顾虑, 不够坦诚呢?”
梁薄舟神情明显一变,他放开李珩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了,谢谢闻影姐。”
李珩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姨妈家的院落。
梁薄舟脚步沉重,丢魂了一样走到李珩的车跟前,缓缓靠在车门上。
“什么顾虑,什么渠道?”李珩在他身后站定,顺手摘下了口罩问道。
“没什么,一些圈内的朋友。”梁薄舟懒散道:“跟何建泽一个阶层的,朋友。”
李珩的眉心紧蹙起来,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梁薄舟逗他。
为什么?
梁薄舟居然问他为什么?
“你去找那些圈内大佬朋友要线索,要付出什么代价,真当我不知道?”李珩恼怒道。
梁薄舟笑了起来,精准指出关键点;“可是你们没有时间了。”
“据我所知何家正在着急忙慌的上下打点,如果再找不到捶死他的证据,警方很快就不得不放他出来了,到时候只要有一线空隙可以喘气的余地,何家老小可以一夜之间蹿的连根毛都找不到。”
“你信不信?”梁薄舟笑眼弯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李珩在别墅区外的树荫下瞪着他。
“好啦,让我试试。”梁薄舟低声道:“况且我也是有私心的,要是何建泽被钉死了,这案子不就跟我老板没什么关系了吗?我也是为了自己,不全是为了你。”
空气里一片寂静的凝固。
李珩绷紧了脸颊,半晌咬牙笑道:“行,我跟你一起去。”
市区中心的公寓楼里,一群警察破门而入。
前台的门卫一脸茫然,为首警察迅速将一张照片怼在了他的眼前:“大爷,认识这个人吗?”
大爷被这阵仗吓的险些心脏病犯了,捂着胸口从旁边拿了片药和水吞了,这才惊魂未定的嘟囔着从桌子上摸出老花镜,费劲的看了眼照片。
“是有这么个租户,我给你翻翻啊……”
“哎呦,5192的住户,里边住着两个小伙子,好些天没见着他们了,一个叫高达,一个叫什么……林克,对,林克。”
为首警察迅速追问:“他们具体多长时间没有回公寓了?您这儿有监控吗?”
大爷挠了挠头:“监控有,但是前两天坏了。”
“——他妈的早不坏晚不坏,出事的时候监控坏了!其中没有鬼谁信啊!给我封锁各大公路机场,严查各航班旅客信息,绝对不能让那两个助理跑了!”
赵晓满的声音响彻山顶,他恶狠狠的瞪着对面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何建泽,用笔尖隔空用力一点对方鼻头,示意你给我等着。
何建泽懒洋洋的笑了起来。
“警官,我有点困了,能麻烦给我根烟抽吗?要我平常抽的那个牌子。”
车辆驶过别墅区的林荫小道,李珩摁了一下车载蓝牙,电话随之接通。
“有坏消息,李队。”于文嘉急促道。
“我们核实过了,辆商务车里被烧成碳的那具焦尸,身份就是何建泽身边的胖助理高达,刚联系到他老家的人,他妈妈,一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在市局里哭天抹泪的,怎么劝都不走,说是要找到杀他儿子的凶手,给儿子讨个公道。”
“何建泽怎么说?”李珩问。
“哦,他说他不知道,那天高达没来上班,另一个助理也没来,他一个人都没见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警察带来坐在这儿。”
李珩不出声的骂了句脏话,心说嘴真他妈硬。
梁薄舟坐在副驾上倒是神情自若,他转头随口问李珩:“你车上有口红吗?”
李珩莫名其妙:“我车上怎么会有口红?”
“好吧。”梁薄舟失望的将后视镜扒拉下来,对着照了照自己的脸:“气色不太好,待会儿还得见人呢。”
李珩心里有根弦铮然一动,他心想你到底是去见谁,至于隆重成这样?
梁薄舟对着后视镜用力抿了抿嘴唇,唇上稍微恢复了些许血色。
“没关系,没准憔悴一点还更有用。”他将后视镜推回原位自言自语。
李珩的心情更糟糕了。
汽车一路开到导航指定的路边,然而这只是最外围的一层防护,梁薄舟真正的目的地需要绕过城墙,穿过小巷,巷子附近还有一个很著名的旅游景区。
此时正值旅游旺季,小巷外人挤人,古色古香的扇子和旅游纪念品冰箱贴摆了一地。
梁薄舟戴着口罩和墨镜从人群中挤出去,七拐八绕的穿过景区旁的居民楼,最后城墙下一处极其隐蔽的门店前站定了脚步。
门店修的很不起眼,但是李珩还是能从门楹处的用料材质看出其厚重的奢华感。
从外表看去,门内一片晦暗。
李珩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警察,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会所。
只是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在他前半段职业生涯里,这种地方的用途无非就那么几种,其中以搞□□的用途居多。
但是他不太相信梁薄舟真的敢毫无顾忌的把他带到这种场所里来。
哪怕是为了查案。
梁薄舟抬步要进屋,却被李珩伸手拦住了:“要不我进去,你在外边等我。”
梁薄舟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他用嘲弄的目光将李珩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屈起食指和中指并拢,调笑似的抬手在他下巴上蜻蜓点水般勾搭了一下。
“就凭你啊?”
“可能不太行。”
李珩将手伸到后边去将防身的匕首往衣服深处又掖了掖,脸上神情不悦:“我怎么不行了,局里没有警察外勤经验比我更丰富的。”
梁薄舟仿佛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的凑近了端详他。
末了他抽回身,很遗憾的摇了摇头:“长得是挺不错的,但是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不太符合里边人的审美。”
李珩站在原地呆滞了两三秒,他尚未消化完全这句话里的信息含量,梁薄舟就转身推门进去了,他只好快走几步跟上去。
会所里的香水气息浓郁的让人头晕目眩。
梁薄舟闲庭信步的在前边走,李珩将帽檐拽低了些,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地方跟其他会所不同,没有炫彩的灯光和热舞的人群,只有一条幽暗深不见底的走廊,两侧的包厢门紧闭着,四面隔音效果做的极好,丝毫听不见里边的动静。
走道的尽头蹿出一个瘦削的身影,隔着老远就用手机屏幕的灯光往梁薄舟脸上晃。
“我刚刚在监控室还说呢,到底是谁来了,惹得屋里那位用这么大阵仗清场子来迎接,原来是你啊。”干瘦的男人靠在墙上阴阳怪气道,他声音很尖,说话的调子也很奇怪,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真实性别。
“辛苦你们了,带路吧,我有事找他。”梁薄舟随手脱掉外套递给身后的李珩,漫不经心的回道,看上去没把这人的态度放在心上。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儿了,我前两天还看你搁抖音直播间里卖笑卖的挺高兴来着,那群弹幕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跟那什么似的听话——嗷!”
李珩上手攥住他的肩膀,连带着整个手臂顺势反拧摁在墙上。
“你说谁卖笑?”李珩冷声道。
“那是品牌方邀请做客直播间,难道我还能哭着给人家播吗?”梁薄舟心平气和的道。
干瘦男人疼的直抽抽:“梁薄舟!你敢带人到这儿来撒野!?”
李珩手上劲道更大,梁薄舟在一旁停滞了片刻,才不紧不慢的拍拍李珩,示意他松手。
李珩不松,头顶灯光忽闪了两下,不远处最里间的包房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缝,透出一道晦涩暧昧的灯影光线。
“他喊你进去伺候他呢。”瘦男人恶意满怀道:“你还不进去?”
李珩听到“伺候”二字,脑子又是一炸,他当即松了手,回身抓住梁薄舟就要转身走。
梁薄舟踉跄了两步,手上却加大力道,和李珩以一个相反的方向抗衡了起来。
“没事,放轻松。”梁薄舟攥着他的手小声安抚,眼睛里略带几分笑意,似乎是在惊讶李珩这种难得展露出占有欲的态度。
“我就是进去跟朋友聊个天。”
“没别的,我发誓。”
第49章 第 49 章 酒瓶深深的抵进梁薄舟的……
隔壁包厢的门仍然静默的打开着, 随时等待着被邀请的客人推开它。
然而走道里的对峙尚未结束。
干瘦男人从李珩的桎梏中挣脱开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神色出现了一丝不宜察觉的变化,怒火和阴阳怪气的意味不那么明显了。
“你力气真大。”
他没来由的朝李珩挤了挤眉眼, 摊开手递过去, 手臂上赫然是一圈刚被李珩掐出来的红色指痕, 眼波暧昧流转:“真粗暴。”
李珩:“?”
梁薄舟神色一阴,再没了方才被挑衅时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撇开李珩, 大步跨到干瘦男人面前, 很愉快的笑了一下,下一秒他毫无预兆的扬起手,一拳砸在了对方面门上。
“啊!”男人惨叫一声, 捂着眼睛接连后退几步。
“真以为我不敢跟你计较?”梁薄舟没有给他喊疼告饶的时间, 上前攥住他的领口抵到墙上,一双宛若琉璃的漂亮眼睛瞪着对方:“你猜我现在废了你的话, 包厢里的那位会不会拦我?”
干瘦男人接连挨揍, 痛的泪眼汪汪, 气焰全消。
李珩在旁边一手防备着男人还手打梁薄舟,一边谨慎的侧目着,往包厢门口的那条缝隙里看。
晦暗的空间里,隐约有KTV屏幕的明灭光影。
“咔哒。”
屋内不轻不重的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是酒杯磕落桌面的声音。
梁薄舟骤然放开了对干瘦男人的钳制,那声音明显让他神色慌乱了片刻,单薄胸膛微微起伏两下, 紧接着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最后又看了李珩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 呆在这里等我,别乱动。
他这次仍然没有给李珩反驳的机会,步履很轻,迅速一转身,跨入了门里。
于是包厢的大门被人从里严丝合缝的扣上了。
李珩身形下意识就要往前倾着追上去,身后的干瘦男人靠在墙壁上凉凉的开口了:“门没锁,不过你也别想了,你现在要是敢踏进那个包厢一步,我保证你不会竖着走出这个会所。”
李珩真后悔出门没带工作证件。
干瘦男人看起来对他很感兴趣,转悠来转悠去的在他旁边绕圈:“你跟姓梁的什么关系?”
“雇佣关系。”李珩敷衍道。
“哪方面的雇佣关系?”干瘦男人追问。
李珩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他:“你觉得是哪方面的雇佣关系?”
干瘦男人笑的很妖艳。
形容一个男人笑的妖艳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因为起码从外观上看起来这个笑容的呈现效果尤为惨烈。
李珩只看了一眼就将头又低下去了。
这次他是单独行动,不算外勤任务,他担心公安局不肯给他的眼睛报工伤。
“我叫叶迦秋。”干瘦男人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认识一下?”
“嗯。”李珩犹豫了一下,出于礼节还是伸手了,尽管他不太理解这位叶迦秋先生跟他示好此举的脑回路,明明自己刚把他半个手臂险些拧折过去。
他跟叶迦秋浅尝辄止的握了一下手,又很快的收回来了,他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心神都在包厢里的动静上。
奈何从走廊到两侧的所有包厢都一片死寂,根本听不见一丝声响。
梁薄舟跟里边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对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李珩不免有些焦躁,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如果是正常谈事,两个人在屋里发不出太大动静,也能说得过去。
现在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情况风平浪静。
“哐当——”
门里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声音又狠又冲,李珩敏锐的神经一跳,立刻分辨出这是烟灰缸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他一秒钟都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要往包厢里冲,不料衣服下摆被叶迦秋从身后死死揪住,那小人妖看着干瘦,不知为何手劲却极大,活生生把李珩从狂奔状态连人带马拖慢了几步。
李珩恼怒至极:“别拽我!”
李珩话音一落,自己就率先察觉出来不对,旁边好几个包厢的门锁不约而同轻微的抖动了一下,门缝里透不出光,但是李珩无端的心跳的很快。
李珩在所有外勤现场都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他心里此时涌上一股极其强烈的不详预感,脑海里那个可怕的想法让他一时站在原地,冷汗如瀑。
叶迦秋见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动了,这才慢悠悠的上前,朝他眼波流转似的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过来。
李珩紧绷着一张脸,半晌一动不动,警惕的望着四下。
叶迦秋无奈,只好上前两步,伸手勾出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稍微踮起了脚凑到李珩耳边开口轻声道:“你猜的很对。”
“这一整个会所的所有包厢里,都是屋里那位的人手,你要是现在敢闯进屋去……”叶迦秋低笑了声:“你觉得你一个人能不能打得过几百来号人?”
“这位,梁薄舟的保镖先生?”
他那句“保镖先生”叫的李珩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对方嘴里热气喷薄,吹在李珩耳畔,也让他分外的不舒服。
这个动作的中所蕴含的含义很明显了,但是李珩没往勾引那方面想。
倒不是他真白纸一张什么都不懂,只是他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单位和出租屋两点一线,就算跟梁薄舟有点不清不楚的暧昧情愫。
那也是建立在他俩好几年前就认识,且一起在冰冷的雪夜里共过苦,他陪着梁薄舟在急诊室打过点滴,两个人从几年前就互有好感的情分上的。
李珩没见过这种刚认识见第一面就跟他近距离贴身接触的男人。
他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想离叶迦秋远一点,不料叶迦秋死不松手,牢牢抓住他的外套下摆。
“你想知道里边他们在干什么不?”叶迦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手沿着李珩的衣服伸到他的肩膀上,李珩凌空一把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镇静而审视的盯着他。
叶迦秋笑了笑,将手收回去:“想知道就跟我来。”
李珩沉住气,跟上了他。
走道两侧的屋子再次寂静下来,仿佛真的空无一人。
叶迦秋带着他一路走到会所三楼,脚底下是厚厚的地毯,踩在上边毫无声息,三楼比一楼的光线更加黯淡。
李珩5.0的视力看路都费劲,唯有一点是他可以确信的,那就是三楼彻彻底底的没有人。
没有人,也没有窗户,整个是密闭的小空间,要是底下的人把他堵在三楼,那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珩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朝兜里摸着手机,想给山下值班的同事发个定位。
叶迦秋随手推开了一侧房门,打开门边上的灯朝他一招手:“进来吧。”
李珩注意到头顶射着红光的监控,不得不把手机又放回了口袋里。
叶迦秋带他来的地方是一监控室,对面一整面墙的监控视频,分别放映着各个房间的实时画面。
李珩一怔,目光上移。
只见正中间的屏幕上出现了梁薄舟的身影。
李珩立刻伸手关了旁边的灯,以便自己将屏幕上的画面看的更清楚些。
梁薄舟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摄像头,从这个俯拍的角度将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梁薄舟不是个坐下来爱乱动的人,坐姿向来都是一派出席星光大典的矜贵优雅。
李珩也没办法从他的肢体语言判断出屋子里具体情况。
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处在摄像头的死角下,只能拍到一条被修长西裤包裹着的小腿,还有漆黑的薄底皮鞋。
“别光顾着看梁薄舟,你也看看其他房间啊。”叶迦秋伸手敲了敲离他最近的屏幕:“你看,我没骗你吧?”
李珩“嗯”了一声,叶迦秋刚才的确没骗他。
其余的监控里显示着其他包厢里此时的场景,果然密密麻麻坐着沉默的人手,从监控视频模糊的画面来看,屋内人无一不严阵以待,目光炯炯的望着门口。
其中为首几人身姿前倾,是李珩很熟悉蓄势待发的紧绷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了。
“这一整个会所都是那位的人手,你刚才要是真进去了,就不是躺着出来那么简单了。”叶迦秋伸出兰花指晃了晃,食指一翘就往李珩胸膛上戳。
李珩倒抽一口气后退一步躲开了。
叶迦秋神情不悦:“喂,你好歹对我表示一下感谢吧?”
李珩和他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然后正色俯身鞠了一躬:“谢谢。”
叶迦秋:“……”
“这视频有声音没有?”李珩岔开话题。
毕竟受惠于人,他这会儿对叶迦秋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又顾虑着隔墙有耳,所以声音很轻,听的叶迦秋心里一阵一阵的波澜,好像有个人在他心上挠痒痒似的。
“有……不是,没,没有。”他结结巴巴道。
李珩:“……到底有还是没有?”
叶迦秋一脸悲壮的望着他,半晌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咬牙从抽屉里拿出耳机:“不能给你听,是违规的……但是,你想听就听吧!”
李珩从他手里接过耳机果断戴上:“谢谢。”
耳机戴上的那一刻,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清晰的对话声从耳机里传出来。
“……你说老何要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算了,偏偏一口气弄出两个命案,还都被警察给发现了。”梁薄舟语气悠闲,安然靠在沙发背上说道:“这么蠢的合作伙伴,您有什么理由要给他擦屁股?”
李珩呼吸一滞,梁薄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提起何建泽的时候语气如此熟稔,难不成早就知道凶杀案的内幕?
“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对面的人开口了,李珩蓦然按紧了耳机。
那是一道沉稳而清冽的男声,听不出年纪说话时语调很冷,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屋里气压极低。
梁薄舟说:“是的。”
对面的人嗤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一个这么守法的好公民了?”
“我一直很守法。”梁薄舟平静道:“我每年都是娱乐圈上税最勤快,捐款最多的艺人。”
“你知道这个圈子里每天有多少人盯着找我的错处,不遗余力的想摁死我吗?我要是不守法,被他们拖下去了怎么办?”
他对面的男人似乎是在抽烟,从肺腔里长长的吐了口气:“我罩你。”
“您罩不了我。”梁薄舟笑了。
“况且这话不吉利,多的是人想罩我,可是后来他们都自身难保了,您还是把刚才的话收回去的好。”
视频画面里的男人倏然凑近了他:“这么多人想罩你,你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老温,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珩听见自己扶着耳机的手指骨节“咔嚓”一声作响。
“他是我的伯乐。”梁薄舟坚定的道:“没有他,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说白了,你今天找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找证据给温成铄脱罪。”男人懒散的靠回沙发上,皮质沙发陷下去时发出松软的咯吱声。
“谈不上脱罪,他本来就无罪,他不可能去杀唐素影,更不可能跟个男网红搅和到一起,背后的人只是想要璨星股份变的不值钱罢了——”
对方完全不关心他在说什么。
“我有可以证明温成铄无罪的证据。”他简单道:“只是我凭什么给你?”
梁薄舟蓦然止住了话音,半晌他放低了声音,小声恳求道:“拜托了,顾总。”
顾总又笑:“你看你现在有个求人的样子吗?”
梁薄舟不说话,李珩坐在监控室里,越听越觉得情况不对劲,被梁薄舟称作顾总的男人,话里话外的暗示意味十足。
李珩又扫视了一眼其他屏幕上的画面,默默的在心里估算会所里的人数,随时准备起身摘耳机下楼去。
叶迦秋虽然没戴耳机,不了解屏幕对面的情况,但是从刚才开始他的眼睛就没从李珩脸上离开过,对李珩的每一寸神情变化都捕捉的十分精准。
他从身后将李珩的肩膀一按:“坐好了。”
“据我对顾总的了解,他不会把梁薄舟怎么样的,你现在下去也是白搭。”
李珩拳心紧握,放在桌子上,想到自己还得借人家的光才能坐在这儿看监控的事,硬忍下了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开的冲动。
监控里的顾总俯身从茶几边上拎起一整瓶酒,用手握着酒瓶放在梁薄舟面前的桌上。
梁薄舟神情微微变了变,他大概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伸手去拿酒瓶的动作略显迟疑。
顾总朝他抬了抬下巴:“喝吧,你在门外跟小叶争执的时候已经帮你打开了。”
“酒杯就在你手边,喝完这一整瓶,我告诉你上哪儿找证据。”顾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开始。
梁薄舟坐在沙发上,将瓶中液体注视了良久,然后拿起酒瓶给自己杯中倒满,一饮而尽。
顾总不声不响的看着他。
梁薄舟神色如常,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腥辣的酒水沿着喉咙滚进腹腔里,梁薄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常年在酒局间推杯换盏,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一整瓶酒的事,他自认为问题不大,自己应付的来。
直到第五杯喝下去,梁薄舟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喘息着抬起头,脸上泛着薄薄的醉红,目光却清醒冷厉的吓人:“你给酒里放了什么?”
顾总神情怜悯的看着他:“你说呢?”
梁薄舟的意识逐渐不清晰了,他胡乱摇着头,将桌上杯盏推远:“我不喝了……”
“咕咚!”一声,他整个人从沙发上软倒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酒杯里的液体晃动着洒在下颌和衣领上,梁薄舟看起来一片狼藉。
他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滚烫的灼烧感从小腹一直涌到四肢百骸,全身的皮肤都泛着粉色,身体温度高的吓人。
梁薄舟十指扣在地面上,指尖颤抖,恨不得用头撞地,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他这个行动刚刚实行了一半,上半身就被人控制住了。
顾总一手握住剩下的半瓶酒,粗暴的塞进他嘴里,汩汩酒液不受控制的涌进梁薄舟的喉咙里,逼的他泪眼汪汪,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另一手云淡风轻的从口袋里捻了一张小纸条,低头放进了梁薄舟的领口。
“地址在纸条上面,我答应你的事完成了,现在轮到你把剩下的半瓶喝完了,乖,别让我着急。”顾总哄小朋友一般的对他温声细语道。
手上动作却绝不含糊,酒瓶的瓶口深深捅进梁薄舟的喉咙里。
往日在镜头前光鲜亮丽的明星此刻毫无尊严,眼底的薄泪狂涌而出,啪嗒啪嗒的掉在施虐者的皮鞋上。
包厢门外一片嘈杂,下一秒大门被暴力破开,李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关门反锁,将门外一众追兵关在门外,自己则狂奔上前,悍然拧翻了顾总的手腕。
第50章 第 50 章 梁薄舟这时候已经一丝力……
大股大股的氧气涌进了梁薄舟的肺腔里, 李珩和顾总缠斗的间隙,啤酒瓶子应声而碎,尖锐的玻璃碎片四下飞溅, 梁薄舟躲闪不及, 嘴唇上被划了几道血淋淋的刀口。
李珩眉心一紧, 仰身躲过对面袭来的一拳,随即低头要去看梁薄舟。
梁薄舟眼疾手快, 随手捡起地上一片完整且尖锐的玻璃碎渣, 顾不上自己脸上和嘴唇上的伤口, 手腕一转递给李珩。
李珩捏着梁薄舟递来的玻璃片,脑后风声骤起,他顺势转身, 偏头, 单手握着那个玻璃片犹如握刀,倏然划破风声, 直抵顾总咽喉!
与此同时大门从外部破开, 乌泱泱挤进来一众帮手。
李珩毫不退让的拿玻璃片抵着对方, 和对面几百号人无声对峙。
梁薄舟捂着喉咙,喘息着从地上站起来开口道:“顾总,这酒我改天再喝,今天实在不行了,我身边的人不懂事,冲撞了您,您看在以后还有合作的份上高抬贵手, 日后还好相见,行不行?”
李珩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被称作顾总的男人自始至终戴着口罩,看不见具体面容。
他似乎没听见梁薄舟的话, 口罩上的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在李珩周身来回扫视,半晌流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朝梁薄舟摊了一下手,示意他现在可没动手。
梁薄舟上前两步,按住李珩的肩膀,低声吩咐道:“李珩,松手。”
李珩心道这玻璃片不是你递给我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让我放手?
梁薄舟握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点力,用这种方式暗示他不要逞一时之勇。
李珩拧着眉心,手仍然没松开,顾总稍微别开了点头,越过李珩的肩膀注视着梁薄舟,轻声道:“梁薄舟,你现在都敢把警察带到我面前来了。”
梁薄舟一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辨别出了李珩的身份,他张口刚要解释,不料李珩毫不在意,将玻璃片握的更紧抵上前去。
“谁说我是跟着他来的?你们会所开的这么偏僻,门口还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来回转悠,谁知道是不是扫黄组重点观察对象,我来提前踩个点,怎么了?”李珩冷冷道。
顾总笑了。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想要的信息我刚好知道,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给梁薄舟了,你要是再不去,关键证人跑了,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梁薄舟难堪的将手伸进衣服里,费劲的将他刚才塞进去的纸条拿了出来。
上面果然用铅笔写着一行地址。
“你跟这个案子什么关系?”李珩紧逼着问:“为什么会知道何建泽两个助理的地址?”
“想让我跟你回去配合调查吗?”他抬起一只手,反握住李珩的手腕,捉着他手中碎片往自己脖子上抹,李珩不能真在会所里杀个人,情急之下松手扔玻璃,反肘就勒他脖颈。
“那就看离开这个会所,你有没有本事找到我了。”
身形交错的瞬间,旁边两人猛然冲上前来护着顾总转身就走,一排手下围成人墙,严丝合缝的挡住了李珩追上前去的路,包厢的大门被迅速的关上,并怎么都打不开了。
李珩喘息扶着膝盖,知道此时势单力薄,暂且拿他们没办法了。
他转身跑回梁薄舟身前,俯身去查看梁薄舟的情况。
梁薄舟腿软的站不住,尽管已经尽力支撑了,但整个身形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滑,李珩扶着他靠在墙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去摸他的脉搏。
“他给你喝什么了?”李珩握着他的手腕急促的问道。
梁薄舟涣散的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体温高的活像是整个人都烫熟了,瞳孔极近涣散,嘴唇染血,脸颊通红,前襟后背大汗淋漓,身体在很难耐的颤抖着。
其实如果李珩在成年人的某方面经验上更丰富一点,或者他平时再多深入深入扫黄工作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梁薄舟此时的症状,以及难受的原因。
可惜李珩并没有相关经验,扫黄主要是辖区派出所的活儿,市局接手也不多。
“不用管我,先去抓人。”梁薄舟精疲力竭,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到了李珩手上:“别让证人跑了。”
……
顾总带着他的一系列手下,从会所地下负一层的隐蔽通道里分散开来,他自己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土,攥紧了监控死角处的一辆车里。
而他大部分的手下这个时候才露出原本的样貌来,他们都穿着非常普通的行人装扮,跟刚才在会所里训练有素的模样大不相同,很快就全都若无其事的隐匿在了人群里。
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服务的男人,只见他伸手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并不年轻了的面容,眼角有细纹褶皱,但并不妨碍他仍然十分俊朗。
“开车吧。”顾总吩咐道。
顾总的本名就叫“顾总”,除此之外,就连他的司机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司机刚要发动引擎,车窗就被人敲响了,平时总跟在顾总身边的那个助理气势汹汹的开门上车。
“老板,刚才那小子什么来头,敢跟您动手?!回头我查查他的底细,要真就是个没名堂的小警察,我弄不死他!”
顾总靠着窗边,微微的笑了:“他可不是什么没名堂的小警察。”
“你听到梁薄舟刚才喊他名字了吗?听清楚他叫什么了没有?”
助理挠了挠头,迟疑道:“好像是姓李吧,李什么来着?”
“李珩。”顾总升上车窗,平和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秦城市公安局现任刑侦支队队长,李珩。”
助理闻言松了口气:“我还当什么来头呢,不过就是个高两级的刑警……”
“同时他是温成铄的亲外甥。”顾总语气不变的说完了后半句话。
助理被这个重磅炸弹砸懵了:“啊?”
“璨星的那个温成铄?”
“是啊,我们的老伙计。”顾总坐在车里伸长了双腿,散漫的叼搭着烟棒:“温成铄结婚的时候,我还是他的伴郎呢。”
“我那时候就见过李珩,他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子,不过有一说一,我对这个小男孩,印象很深。”
对李珩他爸印象更深。
李志斌开车撞人的时候,顾总就作为伴郎站在温成铄旁边,差点丢了命。
不过顾总觉得没必要跟助理提这一茬。
助理还没从温成铄居然有个亲外甥的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就被老板抬手在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瞧你这点出息,至于吓成这样吗。”
助理浑浑噩噩的点了一下头:“不至于,不至于……”
车窗外烈日当头,天空碧蓝如洗,城墙根下的树丛枝繁叶茂,一派明媚的向荣。
顾总侧着头靠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刚想开窗抽根烟,拿烟盒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盒边的小字上。
“吸烟有害健康。”他歪着脑袋念出了声,念完就把烟盒收回去了。
“那就不抽了,我得多活几年。”顾总喃喃道:“时间过的真快,李珩都长这么大了,身手真好。”
“刚才那两下子还真有点练家子的风范,看来小时候婚礼上没白挨他爹的打,棍棒教育有时候还真挺管用……”
“什么?”助理没听清他一个人嘟囔什么呢。
顾总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刚才被李珩拧到剧痛的手腕,露出微笑来:“没什么,咱们等着看吧,温家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
“还能走的动吗?”李珩关切的问道:“你脸色太差了,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要,人跑了,不就功亏一篑了……”
梁薄舟咬紧牙关,冷汗涔涔而下,他现在整个身体都仿佛着了火,无论哪处都仿佛□□,稍微一碰就敏感的让他想掉眼泪。
偏偏李珩还毫不知情,仍然强硬而关照十足的扶抱着他,两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这对梁薄舟来说简直是双重折磨,他伏在李珩怀里崩溃的呻吟了一声,然后用力一掐自己掌心的软肉,艰难的迸出三个字:“走,上车!”
李珩没办法,梁薄舟说得对,找到关键证人刻不容缓,眼下绝大部分警力都集中在山上,山下附近几个辖区能调动的支援人手少的可怜。
万一李珩晚到一步,让何建泽唯一幸存的助理给跑了,那梁薄舟在会所折腾的一切才是都白费了。
他俯身将梁薄舟往背上一背,这回包厢的门一推就开了,看样子方才一直有人在外边堵着,见里边的李珩不跟他们角力了,才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会所里眼下空无一人,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几百号人撤的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
李珩背着梁薄舟,暗暗记下了会所的位置和地形,等到时候回局里就上报,带人来把这地方从场地到那个姓顾的老板,姓叶的小娘炮,再到会所里几百号非法打手……整个拔出萝卜带出泥,统统给铲除了。
李珩把梁薄舟放到了后排,给他身上披了个毯子,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冰凉的手掌触碰到梁薄舟滚烫的额头,梁薄舟登时被巨大的温差烫的一个哆嗦,用尽力气拿毯子把头盖住,气声虚弱道:“你别碰我。”
“你烧的太厉害了,我车上有布洛芬,你先含一颗,把温度降下来,好不好?”李珩放低了声音哄他。
梁薄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毛毯,一点明星风度都不要了,恶声恶气怒吼一声:“滚去开车!老子费这么大力气帮你抓人,要是人跑了,你再把你那点搞刑侦的疑心职业病往我身上放,老子跟你没完!”
李珩:“……”
得,闹了半天这祖宗还在因为山上李珩铐他的事生气。
开车就开车,你吼我干什么。
李珩悻悻的最后给他把毛毯掖了掖,然后回身上车,发动引擎。
汽车风驰电掣,用最快的速度驶过闹市区,直奔秦城市另一个商圈。
顾总给的地址,就位于这个商圈里的城中村。
就在李珩往城中村赶路的时候,忘锡山上的调查情况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那辆商务车是挂牌,但是我们通过摸排附近所有的监控,挨个比对,找到了他的真正车主。”于文嘉在电话那头对李珩道。
“车主名叫龙一鸣,男,四十二岁,家里有一妻一女,是何建泽上上任司机,后来因为想回老家安定下来而辞职,他跟妻子都是独生子女,家境一般,家里还有四个老人要养。”
“母亲有糖尿病,需要经常做透析,后期可能面临换肾,而且老人没有医保,还挺麻烦。”于文嘉唏嘘道。
“明白,这个人很缺钱。”李珩回道。
“不止。”于文嘉翻着资料道:“他在22年的时候试图投资过一个企业项目,结果给亏惨了,欠了林克,就是那个幸存助理的名字,欠了林克一大笔钱,迟迟还不上。”
“反正龙一鸣现在也失踪了,我们怀疑他跟林克藏匿在一块。”
“为什么向林克借钱?”
“他那会儿还没有离职,找同事借钱这件事虽然少见,但要是关系好,或者走投无路,也不是没可能啊。”于文嘉道:“哦对,老大,梁薄舟跟你在一块儿吗,他经纪人找上山来了,气势汹汹的问我们把人扣哪儿去了。”
“好凶的姐姐,赵副跟她都快吵起来了,被我给拉开了,说梁薄舟可能跟我们老大在一起,我们老大很靠谱的,就是热搜上霸凌视频里那个见义勇为的帅哥警察。”
“我谢谢你啊。”
李珩一边说话,一边分出神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梁薄舟还有呼吸。
“昂,他跟我在一起,我现在往林克的藏身地赶,待会儿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们发定位,加派人手支援,顺便派几个人送梁薄舟去医院。”
于文嘉一愣:“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就是发烧了。”李珩转动方向盘:“带去输个液就行。”
梁薄舟一动不动的卧在后排,有气无力的心说你他娘的才发烧了。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城中村的村门了,李珩急匆匆道:“行,快派增援,那是个亡命徒,我手上没佩枪,只有个铐和警棍,还是从赵晓满那儿顺的,最多稳住他半个小时。”
“李队放心,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珩挂了电话,雷厉风行的跳下车打开后排的门,梁薄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身上的毯子尽数扒拉下去了,大汗淋漓的躺在椅座上喘着粗气,白皙的脖颈渗出滴淌的汗珠,下颌线连接着喉结,止不住的吞咽痉挛,勾勒出修长脆弱的弧度。
李珩一怔,他这个时候才察觉到梁薄舟这症状好像跟寻常发烧不大一样。
不过他暂时没空思考太多,一把握住梁薄舟的手:“刚才说半个小时是我说多了,撑死十分钟,我把他一铐就送你去医院,再坚持一下,等我很快。”
梁薄舟筋疲力尽的朝他挥挥手,示意李珩赶紧去。
车门一合,梁薄舟再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体里火烧火燎的欲望犹如烈焰焚身,恨不得将他整个吞噬其中,
顾总会所里的酒能是什么好东西,梁薄舟猛然用头狠命撞在车门内侧的硬壁上,用力之大使他额头上蓦然泛起了一块青紫,连带着嘴唇上刚刚被玻璃片划破的伤口也重新涌出血水来。
口腔里蔓延开来的血腥气让他的理智稍微回了点笼,第二轮药性随之而来,在他体内继续加大力道,横冲直撞。
梁薄舟这时候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他用力攥着毯子,蜷缩在车座上,车里和毯子上,全都是李珩身上残留下来的气息,令人熟悉而抚慰。
梁薄舟将脸埋在毯子里,眼睛里全是被逼出的生理性泪水,他通红着眼睛,牙关紧咬,心里一分一秒的默念祈祷,李珩能赶紧回来,帮他结束这个折磨。
李珩对着纸条上的地址,朝目标建筑狂奔,那是一个外形破败的筒子楼。
这种建筑在城中村向来很常见,一般一栋筒子楼都属于一个房东,楼里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属于租户,以每月的房租极其便宜而著称,月租从一两百到六七百不等。
有时候刚毕业的年轻人会选择在这里暂时安身,优点是房租便宜,缺点是安全系数低。
一层楼一个厕所,隔音很差,墙壁上到处都是黄色的污垢,让人难以下脚,相比起来还不如李珩小时候住的真正的农村,好歹人家有大院子。
李珩工作以后跟城中村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自从艾滋那个事以后,他现在很难对这个地方没有阴影。
不过干这行,就不能有那么多矫情的心理阴影,李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顺手从身后把警棍掏出来,尽量放轻脚步,不多时,就顺着门牌号摸清了地方。
穿过狭窄的村道,两侧卖炒面和馄饨的小商贩来回吆喝,村道的尽头就是地址了。
李珩借着商贩的遮挡,走到筒子楼前,一切风平浪静。
有个买菜回来的老太太,正步履蹒跚着拎着菜篮,从李珩面前经过,往筒子楼里走进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李珩一个箭步猛扑上去,一手护着老太太的头,整个臂弯抱着老太太,就地打滚,躲开了头顶那一大片坠落的阴影。
只听“嘭!”的一声,鲜血四溅,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个人距离李珩的后背仅一寸之遥,刚才如果不是李珩反应迅速一把护住了那个买菜回来的老太太,眼下死的就是两个人。
周遭极其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被李珩护在身下的老太太一时间吓傻了,裤子滴滴答答的淌出了水,过了足足十来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实,她颤巍巍的去抓李珩的手,老泪丛横,嚎啕哭出声:“谢谢你,小伙子!”
围观的众人这下如梦初醒,尖叫声四下响起。
“死人啦,死人啦!!”
“五栋有人跳楼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报警!喊警察来!”
“打个120试试,没准还有救呢!”
李珩拍了拍老太太,一手护着她,将她带到旁边商贩的座位上坐好,自己拿出手机迅速比对了一下群里发的信息。
跳楼的人此时正躺在血泊里,残破的躯体下正汩汩冒着血水,血水尚且泛着热气,他的眼珠子却已经不转了,双臂软塌塌的耷拉在地上,弯折出一个垂死的弧度。
看得出来他很想动,奈何无论再怎么费劲,他都动不了分毫了。
李珩走到这个仅剩一口气的人面前蹲下来,准确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龙一鸣?”
龙一鸣的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他张开口,下颌已经被坚硬的地板砸的粉碎,一动就是满嘴的血。
“楼上,楼上有……人……”
李珩点点头,目光冷硬下来:“好,我去给你抓楼上的人。”
龙一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完他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彻底就没了声息。
楼下一片嘈杂,李珩转身沿着筒子楼的长阶梯狂奔而上,能把一个成年男人彻底砸死的高度不会低于六楼,筒子楼总共也就七层的高度,凶手就在最上面两层。
楼梯间昏暗晦涩,事发时楼里绝大部分租客都在睡觉,听到动静这才一个一个披起衣服探出脑袋,互相惊恐的交头接耳,询问怎么回事。
“你们楼上死人啦!赶快下来吧,不嫌晦气哟!”楼下有好事的人大呼小叫道。
众人一听登时连衣服也顾不得穿好了,踩着个拖鞋光着脚就往外跑,人潮汹涌的一股脑儿冲下楼去,李珩站在楼梯内侧避让开来,不时低头比对着手机里林克的正脸照。
直到人潮跑完了,李珩也没从人群中找出熟悉的面孔。
不在下楼的人群中,那就是还藏在筒子楼里了。
李珩对自己的观察力一向自信,他能在数倍速放映的监控录像里找到嫌疑人的踪影,也就能在嘈杂的人群中精准辨别这群租客里没有林克的身影。
李珩慢慢的往上挪步,手中警棍垂在身侧,蓄势待发。
二楼,三楼,四楼,五楼……
李珩踏在了六楼的台阶上,四下都是秦城夏天热乎乎的风,筒子楼里很闷,楼外能听见叽叽喳喳的蝉鸣鸟叫。
汗水从李珩的额头上滑到眼角,他不动声色的伸手擦了一下,然后慢慢从六楼台阶收回了脚步,转身作势下楼。
余光里残影一瞥,下一个瞬间李珩闪电般回身,扬棍便抽,“啪!”的一声,啤酒瓶在空中被警棍打的粉碎,炸开一地玻璃碎渣,李珩抬手一挡眼睛,动作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脚踹在偷袭者的小腹上。
那高瘦的男人神情阴鹜,不声不响硬是接了这一下,被踹时的冲击力使他后退了半步都不到,抡起一拳就往李珩脸上砸,李珩侧身一闪,单手扯过他的手腕,警棍毫不客气一抡就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拼死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李珩,两人死死扣住彼此手脚,一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不约而同都摔得眼冒金星,李珩后背险些给他用楼梯磕出个大洞来,当然林克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眼角乌青,半张脸上全是血水,手臂被警棍抽了个半废,怎么抬都动不了。
“你骨折了。”李珩喘过一口气,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指着林克的手臂说道。
“不劳您费心了,警官。”林克讽刺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李珩手持警棍,挡住了他顺着楼梯往下逃跑的路。
“我有次喝醉被警察找事,被那玩意儿抽过,巨疼,上次断的是这根手臂。”林克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臂:“这次你打的是左边。”
“你是喝醉袭警了,他们才动警棍的,不然一般情况不至于把你打骨折。”李珩擦了一下身上磕出来的血,也看着他十分和气的笑了一下:“今天也一样。”
“看你是自己铐上跟我回去好好交代,还是咱俩在这儿打一架,你再多添几个骨折的地方,回去加上袭警一起量刑?”【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