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高傲白月光4


    操场外是一片梧桐树道,细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在步道上,阿离擦干净脸上的泪,往教官开会的教室走去。


    江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所料未及的。


    他一向做事随性,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战所谓的“权威”,不遵守规则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


    什么校规、纪律通通都是狗屁,别人爱遵守就遵守去,他不会那么傻,也不会爱心泛滥,多管闲事。


    可今天在休息区,当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队伍里那道坚持的身影时,恰好也看见了状态不对的杨晓恋。


    似乎有了一个契机。


    那一刻,他才扔下手中的汽水起身。


    既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和死板的规则,也是因为那抹刺眼的苍白和摇晃的身影。


    没想到她不仅不领情,还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江野郁闷地扯了扯一直敞着的衣领,将脱下的迷彩外套往后一甩搭在肩上,袖管松垮地垂落,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长长的林荫道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江野懒散地垂着眼眸,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阿离,长腿迈开,每一步都踏在她走过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这条林荫路到了尽头,阿离进入了一栋教学楼,在二楼的办公室外等着教官们开会结束。


    江野没有跟上去,而是斜倚在一楼的楼梯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楼上的动静。


    没多久,他听见了办公室门打开的声音,教官们从里面走出来,一时有些喧闹。


    阿离绵软的询问声夹杂在其中,听得不太真切:“林教官,请问您现在有空吗?我想和您反映个情况。”


    江野逆着人流上楼的片刻时间,阿离已经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教官。


    她说:“天气炎热,同学们有身体不适的情况,我作为班长应该及时应对处理,而不是任由同学们自行解散,是我没尽好自己的职责,林教官您如果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还有……最近的天气您也知道,下午一点开始训练,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其实很多同学都坚持不住了,这些情况我也应该尽早和您反映,都是我没有做好。”


    江野上到二楼时,抬眼便见走廊尽头处,阿离低着头站在神情严肃的教官面前,一只手正紧紧揪着身侧的衣角。


    他重重走过去,故意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些响动,两人这才看向他。


    江野的目光只和林教官对上,他说:“让同学们解散是我发的话,和她没关系。”


    阿离微微睁大了眼,连忙看向教官:“不是的教官,是我没有安抚好大家的情绪,大家实在太累了才会离开训练的地方。”


    江野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整个人背着光,仍是对着教官说话:“不信你去问班上的同学。”


    林教官原本还对一班这样违反纪律的行为有些疑惑和生气,更是没想到阮篱秋这个班长也跟着违例。


    可现在见江野出现在这里,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肯定是这个小子做的。


    林教官帽檐下的脸黑了一瞬,沉声道:“同学们有中暑的征兆当然可以去休息区休息,但是江野鼓动大家私自离队,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阿离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担忧地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


    林教官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神情反而轻松了起来。


    校领导特意交代过他,对这个叫江野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之前最大的毛病也不过装病躲懒,现在却敢带头违反纪律了,不能不罚。


    他说:“江野,昨天学校发了一批降暑物资,每个班都有份,今天之内你一个人去将这些物资全部搬运到指定地点,作为你违反纪律的处罚。”


    “听清楚了吗?”


    江野还没说话,阿离已急切地上前一步:“林教官,我作为班长也有失职的地方,让江野一个人搬那么多东西,实在……”有点不公平。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物资是昨天到的,她已经拿着名单去仓库清点过一次,自然知道那批物资有多少,有多重。


    江野却再一次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仿佛没意识到这惩罚有多重:“好的,教官,我领罚。”


    阿离还想再争取,林教官再次开口,这次是对着她的:“阮篱秋,现在整个一班的同学都在哪里你清楚吗?”


    她被教官突然的发问震了一下,眼睫颤动着说不出来。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继续道:“你现在立马回去操场,将所有同学集合起来,二十分钟之后我来检查。”


    “收到,教官!”江野忽然大声答应下来,上前拉过阿离的手腕,带着她下了楼。


    阿离本想自己一人承担,却不想教官只罚了江野。


    可江野也是为了班上同学的身体状况着想,教官这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


    作为家长口中的乖乖女,阿离一向是大人们、老师们怎么说,她就怎么去做,从来都不会去质疑他们的决定。


    今天是头一回,她对这样武断的决定产生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阿离不肯再走,回头看去:“我去找教官再沟通一下,明明这件事我也有错,他不能只罚你一个人。”


    江野却笑起来,语气轻松:“还是头一次发现你是个这么较真的人,行了,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老实回操场去点人吧。”


    阿离皱眉,满脸的不赞同:“什么叫得了便宜别卖乖?你不要是非不分好不好?这分明是教官他处置得不妥当。”


    江野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这张嘴向来吐不出什么好话,便也没反驳。


    这时候,阿离才察觉,他居然还拉着自己的手腕。


    她红着脸抬手挣脱,江野也似触电一般松开,站得离她远了点:“行了,你赶紧回去,小心教官再骂你。”


    阿离仍犹豫着,看看身后的教学楼,又看看江野。


    江野却早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悠哉悠哉地朝放物资的仓库走去,听见阿离在后面喊他,也只是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头都没回。


    阿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起,又放开,也不再纠结,快步回到了训练的操场。


    好在,一班的学生虽然确实累了,但也并没有跑得到处都是。


    阿离找到他们,诚恳地道了歉,这件事情是自己没处理好,不该强逼着大家继续站军姿,最后赶在教官来之前,将所有人都集合在了指定的位置。


    教官来到后,先是严肃地训斥了他们一顿,而后宣布因气温过高,休息一下午,明天再继续训练。


    这也是方才那场临时会议里的发的通知。


    解散后,差点和阿离成为同桌的短发女生简荷走了过来,问她现在回不回班。


    阿离摇头说自己还有事情,简荷便自己离开了。


    等大家都走后,阿离拿上自己的书包,小跑着来到了仓库。


    见江野正在其中搬东西,她将路上买的一瓶冰镇汽水放在了一旁的箱子上,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江野回身时发现了一言不发的她。


    他走过来,看见了那瓶冒着冷气的汽水,顺手拿起来:“买给我的?”


    不等她回答,江野已经拧开大口喝了起来。


    阿离不自在地抓着怀里的书包,等他喝好了,才轻轻点头。


    “怎么就买了一瓶?”江野问。


    阿离顿了一下,如实道:“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他瞥了她一眼,评价:“这么惜命的?”


    冰冷爽口的汽水畅快地喝下,江野舒服地叹了口气,一手撑着门框,仗着身高优势垂眸打量着阿离:“你来这儿干什么?”


    阿离快速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收回目光:“没什么,教官说下午不用训练了。”


    “那你不回班?那么多同学等你去管。”江野挑眉。


    阿离抿唇,嗫嚅着:“你不也是我们班上的吗?”


    说着,她将书包背好,伸手去搬旁边的箱子:“我帮你一起吧。”


    江野却一脚将那只箱子朝后踢开:“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帮倒忙了。”


    阿离不善与人争论,只能小声地反驳:“我只是看着瘦,平时也有在锻炼的。”


    江野睨她一眼,继续自己的事情:“是吗?一点训练痕迹都看不出来也是奇了。”


    ……有这么差吗?


    阿离不好意思地揉搓着衣角。


    之后她每次想帮忙,都会被江野有意无意地挤开,她只能手足无措地跟着他走来走去。


    江野觉得她这副样子很滑稽,开口:“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责任心?”


    阿离站住,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是很奇怪,你爸妈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提到父母,阿离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瞬,安静垂眸。


    江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背对着她整理手上的箱子:“那个……”


    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似乎很难开口:“那个……刚才操场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江野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阿离就没听清楚,她问:“刚才的事情怎么了?”


    江野的背影顿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紧张和失望,嘴里含糊道:“没什么,没听见就算了。”


    阿离站在门边若有所思。


    片刻,她开口:“今天在操场的时候,我确实有点太过固执,只知道遵守教官定下的纪律,没有顾及到大家……还有你的感受。”


    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脚尖不自觉地碾着地上的些微灰尘,脸有些热。


    明明方才向着班上那么多同学道歉时,都没有这么紧张和忐忑。


    她从小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一直是家长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自然而然有些不自知的傲气,几乎没低头道过歉。


    但有错就要认,就要改,她从来都不会逃避自己的错误。


    江野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阿离低着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更微妙的沉默。


    还是放学铃打断了两人间的尴尬气氛,阿离拉了拉书包带,小声道:“放学了,我、我先走了,家里人还做好了饭等我,我……”


    短短一句话说得语无伦次,她的脸越来越红。


    好在江野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见他没有再说话,阿离又说了句晚自习见,才背着书包快步离开。


    偌大的仓库只剩下江野一个人,他后退几步,随意地坐在箱子上,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一辆车停在仓库前,上面走下来几个工人模样的人。


    江野看着他们将东西都搬完,柏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背后锤了他一下:“到处都找不到你,听说你被你们班教官罚了,在这里当苦力?”


    柏高觉得这事很稀奇,江大少爷被人罚已经很神奇了,更稀奇的是他居然真的乖乖受罚了。


    江野被推得踉跄几步,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抖开柏高的胳膊,臭着脸:“我愿意不行啊?”


    “这还有自己愿意受罚的?怕不是哪根脑筋搭错了?”柏高默默吐槽完,提醒江野,“韩子轩还在校门口等我们。”


    江野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那就走啊,杵着干嘛?”


    说着,便往校门口走去。


    之后的军训里,因为看着一班带头“反抗”了,其他班也跟着效仿,学校马上调整了下午训练的时间,配备了更好的防暑措施,有不舒服的同学可以及时去休息,一切以学生健康为重。


    很快,为期一周的军训便顺利结束了。


    *


    转眼就到了一个月后,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成绩很快统计了出来。


    阿离作为暂时的班长,第一个从教师办公室里拿到刚印好的成绩单。


    正是课间,她回在座位上,紧张地看过去。


    她的名字排在第一行,班级名次一,年级名次一,各科成绩也都接近满分,没有偏科的。


    阿离长长吐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还不错。


    她考试时就感觉不太好,哪儿哪儿都不对,原本还因此焦虑了很久,现在成绩下来了,她的心也能放下来了。


    她略显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忽然瞧见江野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便下意识在成绩单上找起他的名字。


    素白的手指顺着表格划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江野这两个字。


    阿离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又看了几遍,直到江野坐下来,她也没找到。


    江野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纸:“看什么呢?”


    “成绩单,”阿离没抬头,继续找着,“但是这上面怎么都没有你的名字,难道是老师们统计有错漏?”


    江野长手一伸,抽了一张成绩单过去:“我看看……”


    “这不是在这儿呢吗?班长,你的眼里没有我啊。”


    “啊?”阿离格外惊讶,顾不上江野的戏谑,见他的手指点在成绩单上,便赶紧凑过去看。


    “喏,这里,”江野点了点自己的名字,语气夸张,“第二名,就在你下面呢,这都看不到。”


    他故意叹了口气:“你真是不待见我,每天都对我视而不见,冷漠以对。”


    阿离的脸腾地红了起来,默默将自己手里的成绩单翻了过来。


    江野注意到她偷偷摸摸的动作,顿时恍然大悟:“哦!你直接看的成绩单第二页,所以才会找不到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吗?”


    阿离满脸通红,结巴着解释:“不是……我……”


    她确实先入为主地认为江野只能考出排名第二页的成绩,所以才直接看的第二页。


    他的话也没说错。


    此时阿离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江野却还在得寸进尺,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还是你觉得,我就是全靠家里关系塞进来的?”


    被本人当场抓包的阿离紧张地说不出话,耳根红得能滴血:“我……对不起……”


    她和孙慧月私下聊天的时候确实猜测过他是个关系户,孙慧月还给他起了个外号,空降兵。


    现在这些都被江野本人直白地点破了出来,阿离又羞耻又惭愧,只想让他别说了。


    江野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声音也低下去:“就一句对不起吗?”


    阿离勉强对上他可怜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那还要怎样?”


    见她上钩了,江野正要说话,班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只能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班长,以后你还得多了解了解我。”


    张春平看一眼班里,说道:“月考成绩下来了,等会儿班长会把成绩单发下去,大家都认真看看,但也不要太过紧张,这只是第一次考试。”


    “等会儿的班会课,我们重新调整座位,大家先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和东西出去,然后按照成绩单上的排名依次进来选座位。”


    话音刚落,班上人都低声讨论了起来。


    阿离脸上的红才平复一些,江野又直勾勾地看过来:“班长,你想换个新同桌吗?”


    第112章 高傲白月光5


    教室外。


    阿离背着书包,手中还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外准备进去选座。


    江野在身后瞧着她,队伍后面的同学看着他俩,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江野不太耐烦地甩了甩肩上的书包。


    见阿离走了进去,他上前一步,看着她径直走向窗边,坐在了原来靠窗的座位上。


    江野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等班主任说可以进去时,大步走向了阿离身边的座位,像开学第一天一样,将书包丢到座位上。


    他正要坐下,却听见阿离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你重新再选一个吧。”


    江野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半空与阿离大眼瞪小眼。


    阿离歉意地看着他:“刚刚简荷说想和我做同桌,我已经答应她了。”


    江野先是不敢置信,接着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书包重新提起,分外不爽地踢了一脚椅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原本没和他对视的阿离下意识看向门口的班主任,好在班主任没有关注这边。


    再看江野,他已经走到了教室里离她最远的座位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阿离收回目光,重新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摆好,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的新同桌简荷也走了进来。


    简荷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她的成绩也很好,但是放在三中最好的重点班上,还是有点不够,这次月考只考了十七名。


    看到成绩单后,简荷沮丧了很久,下定决心下次考试一定要考进前十。


    所以看见阿离站在教室外时,她鼓起勇气接近了这个看上去很不好说话的学神。


    私下里女生讨论阿离的时候,简荷偶尔听到过一两句,说她在班上好像没有玩得好的人,对谁都是那样,没有特别热络的,平时说话的时候眼神中还带着一点微妙的清高。


    说不上讨人厌,但总归没法让人真的和她交朋友。


    简荷想起开学第一天,她还没来得及和阿离说上几句话,就被江野给横插了一脚,对阿离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今天搭话前,简荷几次想过放弃,想着阿离要是拒绝她怎么办,要是嘲笑她怎么办,没想到她才一开口,阿离就答应了她。


    简荷坐下来,有些拘谨地和阿离打了个招呼,阿离也朝她笑笑,简荷略有些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这道明媚的笑容,落在江野眼里却是格外刺眼。


    江野自我感觉军训之后,他和阿离的关系好了许久,没想到她打心底里还是不待见他,甚至都没和他提前说一句,就自私地把他这个同桌给换了。


    他抿着唇,身边的座位始终空空如也,没人敢靠近浑身低气压的他。


    这次考到最后一名的方圆扫过一圈,发现只剩江野身边还有空位,即将再不愿意,也只能磨蹭着走过去。


    他忐忑地坐下来,想和江野说两句话缓和下气氛,没想到江野从头到尾压根都没看他一眼。


    方圆识趣地没再开口,尽量小心地收拾着东西,生怕惹到这尊瘟神。


    晚自习后,阿离和孙慧月结伴回家,又在老地方分开。


    她独自走进了一个老小区,绕过几道弯,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很长。


    阿离上到四楼,楼道间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她掏出钥匙开了门,见屋里客厅的灯关着,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


    她换了鞋,轻声走过去,蹲在沙发前摇摇老人的手臂:“外婆?外婆?起来回房去睡吧。”


    王素琴睁开眼,见是外孙女,顺着她扶起的力道起身:“秋秋回来啦?哎呦我这又睡着了……”


    阿离坐到沙发上,拿了几个抱枕垫在她身后,心疼道:“和您说了,高中要上晚自习到十点,我到家都快十一点了,您不用像以前那样等我了。”


    王素琴揉了揉眉心:“外婆把你从小带到大,白天看着你出门上学,晚上不等到你回来,外婆觉都睡不着。”


    阿离倒了杯水过来,看她慢慢喝下:“我都快成年了,再说学校到家里这段路都有路灯,不怕的。”


    “对了,外婆还给你温着夜宵的,饿了吧?现在弄给你吃。”王素琴穿鞋起身,朝厨房走去。


    阿离将书包放回房间,换好衣服出来后,外婆已经将热腾腾的鲜肉小馄饨端上了桌。


    她坐下来,小口安静地吃着。


    王素琴坐在对面,慈爱地看着她:“高中的学习比初中可要累多了,还跟得上吧?”


    阿离点点头:“还好,老师现在讲的这些课程,我暑假的时候都自学过一遍了,现在就当温故知新了。”


    王素琴闻言,满眼都是骄傲,她从大学退休后就一直照顾小孙女,看着小孙女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好,她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阿离乖巧地垂眸吃着,一只只的馄饨在清汤里下上起伏,她忽然问道:“外婆,爸妈那边……有来消息吗?”


    王素琴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眼里闪过愧疚和无奈:“秋秋,你爸妈他们……”


    “嘶……”阿离似乎是被烫了一下,朝舀起的馄饨吹了吹,等不烫了才慢慢咬了一口。


    她细细咀嚼着,又喝了一口汤,汤汁的暖意顺着口腔流入胃里,可她还是觉得有点冷:“我知道了,外婆。”


    说着,阿离朝王素琴安抚地笑笑,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回答。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阿离很快吃完,去了厨房洗碗。


    王素琴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阿离洗完澡出来后外婆已经休息了,她先去和外婆道了晚安,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极其整洁,书架上的书本按照科目和高度排得井然有序,书桌上整齐地摆着文具,还有一盏护眼台灯和一只闹钟。


    她擦干头发在桌前坐下,打开了台灯,暖黄色的光晕倾斜下来。


    阿离从书包里拿出习题集和笔记本,又看了眼墙上的学习计划表,埋头开始做题。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笔尖落在草稿纸发出的沙沙声,她的眉头偶尔蹙起,更多的时候是顺畅落笔。


    转眼闹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阿离准时放下笔,将桌上的东西收回书包,上床准备休息。


    她靠到床头,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床头最下层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只相框,捧在手里安静地看起来。


    相框里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看衣着和背景都是很久以前的了,被男人和女人抱在中间的小女孩还不到七岁,但依稀能看出阿离的样子。


    那时候父母还很年轻,精神抖擞,笑容灿烂,她则扎着两个小辫子,脸圆圆的,毫无形象地张大嘴笑着。


    那是一种几乎要从旧照片里溢出来的、喧嚣的幸福和圆满,更显得现在的她,现在的家里越发冷清。


    她的指尖非常轻地拂过照片上父母年轻的脸庞,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喊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离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酸涩,才将相框放回原处,将脸埋进被子里睡着了。


    *


    上午两节课结束后,到了三十分钟的大课间时间,高一学生可以自由活动,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出去吹吹风或者上个厕所。


    简荷和阿离则都留在座位上,正看着桌上的笔记本说着些什么。


    简荷的神情认真,仔细听着阿离的话。


    她们成为同桌已经一个星期了,熟悉了许多,简荷也终于敢将自己攒了许久的难题拿出来请教阿离。


    阿离将本子上的习题看完,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好啊,我一个个给你讲,这些题目都很简单。”


    过了两分钟,阿离停下来,看看简荷:“明白了吗?”


    简荷懵了,摇头:“没、没明白……”


    阿离顿了一下,拿过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公式:“看,这样就解出来了。”


    简荷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小片整齐的数字,觉得跟天书一样:“……呃,这里为什么要这样拆?你是怎么想到的?”


    阿离眨眨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这类题做多了就可以总结出类型经验,之后再遇到的话,照着类型去套公式就可以了。”


    说着,她又开始在纸上写着什么。


    简荷努力跟上她的步骤和思路,却越看越迷惑。


    等阿离写完,她才轻声问:“这又是什么?”


    “这道题的另一种解法,只是这种解法多了一道步骤,如果考试的时候时间紧张,最好不要用这种。”阿离说。


    接着,她将第二种解法的思路也细细讲给了简荷,然后问道:“听懂了吗?”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可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听起来就很像讽刺。


    简荷更加懵了,脑子也转不动了,只是下意识点头:“听、听懂了。”


    阿离微微疑惑,她觉得简荷看上去并没有听懂,轻轻吸一口气,翻开新一页草稿:“学习不能得过且过,也不能不懂装懂,我再仔细和你讲一遍。”


    “你看,这类题要先找题干里的信息……”


    一向爱学习的简荷此刻面露难色,见阿离这样坚持,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两人正沉浸在解题的思路中,课桌忽然被人没眼色地敲响。


    简荷抬头就见江野站在她们桌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问你。”


    简荷惊讶:“找我?”


    江野摇头,下巴微抬:“找她。”


    阿离这才停下来,看了一眼自己讲到一半的题目,对他道:“可以先等一会儿吗?我把这道题给简荷讲完。”


    “来,你看这里。”


    简荷闻言看过去,两人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听,把江野当成了个透明人。


    自从重新选座后,江野每次看见阿离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阿离发现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你不理我,我为什么要理你,这里便也懒得和他说话。


    被“冷落”许久的江野眯了眯眼,格外看不惯阿离的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故意将她摆得整整齐齐的桌面弄乱。


    桌上转眼一片狼藉,阿离惊愕抬头,江野又当着她的面抽走一本书,拿在手里随意蹂躏着。


    阿离果然如他所愿看了过来,只是目光落在他拿着的那本书上,在江野挑衅的眼神下,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本书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看吧,你的语文成绩那么差,应该多用些功补补,不要偏科瘸腿。”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却瞬间点燃了江野心里的怒火。


    他被气得半死,将那本书丢回去:“谁要看?!”


    阿离被这动静吓得缩了一下肩膀,见自己的书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不太开心地抿了抿唇:“那你来做什么?”


    江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抱臂在胸前,冷冷道:“班主任让我来问你,昨天班委选举的选票都收集好了没有,收集好了就拿去办公室给他。”


    阿离“啊”了一声,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从桌洞里拿出一只小箱子,对简荷说:“我先把选票送去办公室,马上回来继续给你讲题。”


    江野盯着阿离的一举一动,咬了咬后槽牙。


    他怎么不知道她对同桌这么关注,这么关爱?


    他之前可是只有冷冰冰的态度和礼貌。


    见阿离起身想要出去,江野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箱子,笑得阴阳怪气:“班长,我帮你去送吧,也省得打扰你俩。”


    阿离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说的不错,居然径直坐下:“好啊,那就谢谢你了。”


    江野差点一口血堵在胸口没上来。


    他狠狠锤了自己几下,把阿离和简荷都看呆了。


    “你……还好吗?”阿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担忧地看着他的动作。


    “好,好得不能再好。”他继续胡说八道。


    最后江野离开前,还是把那本被他弄得皱巴巴的书给顺走了。


    到了下午,班委竞选的投票结果出来了,张春平叫新任班委们去办公室开个短会。


    阿离来叫江野的时候,他正趴在桌上睡觉,拿笔戳了他几下都没反应。


    她只能提高了声音:“江野?江野?”


    桌上的人似乎动了动,忽而起身正要发起床气,就见阿离站在他面前:“班主任叫我们新班委去开会,就差你了。”


    江野的气焰低下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班委开会,叫我干什么?”


    “你是物理课代表,当然要和我们一起去。”阿离解释道。


    在张春平办公室,阿离和江野接到了共同筹备十月物理知识竞赛的通知,这件事全权由班长组织策划,物理课代表从旁协助。


    江野听了这话,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阿离。


    本以为不做同桌,他就惹不到她了,没想到现在柳暗花明又一村,又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113章 高傲白月光6


    江野对自己能当选班委一事感到匪夷所思,开完会后找了张春平询问情况。


    张春平只是将月考成绩单摆出来,物理这一列里只有他一个满分,加上军训的时候他带头“反抗”教官,很多同学都投的他。


    而班长一职,阿离这一个月都做得很好,自然获得的投票多。


    张春平推推眼镜:“同学们选了你,你就要担起这个责任,但不要带着同学们造反,听到了吗?”


    江野还记得开学典礼前一晚他告状的仇,随口敷衍了两句就离开了办公室。


    三中的物理知识竞赛由来已久,高一至高三每个年级都会分别举办,这个竞赛并不是为了比拼谁的物理成绩更好,而是学校想通过这样的趣味知识竞赛,提高学生对物理的学习兴趣。


    竞赛共分为三轮:必答题,抢答题和实验操作。


    每个班都必须派出八名学生参加,每轮参与人数分别是三三二,最后按照答题得分和评委评分综合计算评选出前三名。


    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不到一个月,需要先选出八名参赛的同学。


    江野觉得直接按照成绩选八个人就行了,阿离却不这样认为:“并不是每个同学都想,或者都适合参加这样的课外活动,我们得一个个询问同学们的意向。”


    班主任交代任务后的第二天放学时间,阿离召集大家在自习室里开起了筹备会。


    江野听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一个个问得问到猴年马月去。”


    阿离略略正色:“这个事情我和学习委员去做,最晚明天会给大家一个结果。”


    学习委员点头:“我没问题,听班长的。”


    江野没说话,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目光似乎落在窗外,又似乎落在她身上。


    阿离将几份资料分发下去:“大家看下,这个是今年的比赛规则,题目的大致范围是初中物理以及高一课本上部分物理知识,可能涉及到我们还没学到的部分。”


    她站在讲台下,一点点说着:“另一份是我昨天找张老师要的往年竞赛真题,我大致看过一遍,百分之八十的题目都比较基础,但也确实存在一些刁钻的题目。”


    “我想的是等人选确定后,先组织大家进行一次模拟测试,再根据测试结果分配每轮的参赛人员,以及确定之后的针对训练。”


    阿离说完自己的想法,看向围坐在周围的同学:“这是我的初步计划,可能还存在不完善的地方,看大家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多数人摇摇头,表示没有疑问。


    学委看看大家,先开口:“我们没什么意见,就按班长的计划安排来,我们全力配合。”


    “是的,这个计划挺好的。”


    阿离点点头,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拍板定下。


    她看了眼手中的资料,目光移到心不在焉的江野身上:“江野,摸底测试的题目需要你帮着把关,等人选确定之后,针对每个人优势模块和薄弱环节的训练,也需要你来负责,你……”


    阿离顿了一下,对上江野显然没集中的眼神,心下也打鼓:“你能做到吗?”


    被关注到的江野看了眼手表,放学铃声准时响起,他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刚刚没仔细听,会后能请班长再单独给我讲一遍吗?”


    阿离:……?


    她微微一怔,先是低头整理了几下资料,给其他几个班委讲完了各自负责的事情。


    “那就按这个分工去做,大家有什么疑问尽管来问我,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没问题的可以先走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自习室,坐在第二排的江野用手一撑,整个人轻盈地借力,长腿一跨。


    下一秒,便稳稳落在了第一排的座位上,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阿离只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后退一步,清瘦的脊背抵在了讲台上。


    江野就这样随意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班长刚才说的,我没听清楚。”


    阿离回过神,将笔记本拿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是哪个环节没听清,还是所有都没听清?”


    江野按住她想要翻开的笔记本,眼里隐隐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都没听清。”


    阿离看一眼他暗自用力的手,无奈抿唇:“那我从头到尾再给你讲一遍。”


    她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用最简洁、最清晰的方式快速讲完,江野却各种不配合,总是提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说的话上。


    阿离拿出十万分的耐心一一解答,就像是在给班上同学讲题一样。


    江野似乎终于满意了,慵懒地靠着椅子,倒也没再挑刺。


    “……所以,以上就是初步的分工和时间安排,你还有哪里不清楚吗?”阿离很快说完。


    江野抬头,专注地打量她:“听懂了。”


    阿离终于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收拾着书包朝门口跑去:“那就好,时间很晚了,我们明天见。”


    这么晚了外婆还在家里等着她,肯定会等着急了。


    “喂……”江野还没起身,阿离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忍不住气道:“诶!跑这么快干嘛?!”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教室。


    *


    在阿离的组织和江野的相对配合下,竞赛的筹备进展得很顺利,参赛的八名同学包括江野自己,每天都抽出时间来训练和复盘。


    江野不仅负责为其他同学讲解错题和思路,还自己主动承担了最难的压轴题,这番转变让阿离啧啧称奇。


    尽管江野时不时也会罢工,放人鸽子,但在阿离的安排下,总体进度还是没有落下太多。


    这天下午的竞赛小组自习,阿离请假不在,气氛比往常更沉闷几分。


    江野靠在椅背上,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周围几个同学正在埋头苦算,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叹息。


    他已经讲了一个多小时,把几类经典题型的核心思路剖析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在他看来,无非就是重复性的联系和熟练度问题。


    无聊。


    江野手边的草稿纸被划得一团糟,往常他讲题的时候,阿离还能和他讨论上几句,哪怕是“挑刺”他讲题速度太快,也好过今天这样死气沉沉的。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探进一个脑袋,正是一身篮球服的柏高。


    他朝江野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打球去?”


    仿佛瞌睡就有人递上了枕头。


    江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啪”地一声合上题集,站起身,对剩下几位还在苦思的同学简短地丢下一句:“思路都讲了,剩下的自己练,有问题标记下来。”


    没等同学们反应,他已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长腿几步就跨出了后门,留下教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不过好在这几天他们也习惯了江野的行事风格,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埋头苦练。


    和柏高、韩子轩走在去篮球场的路上,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散了些许待在教室里的沉闷,江野的心情总算明朗了些。


    就在经过学校后门那家颇受欢迎的奶茶店时,他不经意朝里面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看到了一道意外出现在这里的熟悉身影。


    阿离穿着一件明显是店服的围裙,正站在柜台后,微微低着头,熟练地调配着一杯奶茶。


    她的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整张饱满的脸颊,看上去有些疲惫。


    江野脸上那点刚浮现的轻松瞬间消失。


    韩子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奇道:“那不是你们班的阮篱秋吗?她居然在这里打工?”


    江野没有回答,只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她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在勤工俭学?


    之前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连贯起来:她的成绩已经是班上最好的了,可还是抓紧一切空闲时间学习,她做事力求完美又认真负责,或许就是家庭影响的她?


    甚至那天她匆忙离开,是不是也是赶着来兼职?


    她今天请假,就是为了来这里打工。


    一种混合着惊讶、恍然,以及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的情绪,悄然在心底蔓延开。


    “还去打球吗?”柏高在一旁催促着。


    江野收回目光,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和心不在焉。


    “不去了,”他忽然改变主意,声音发沉,“刚刚想起……还有点事。”


    江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过去推开了奶茶店的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离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接着问道:“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江野走到柜台前,没有看菜单,目光落在她忙碌的双手上,斟酌着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生硬和别扭:“……你累不累?”


    阿离疑惑抬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江野也发觉了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对,眼神有些懊恼,干脆更直接一点:“我的意思是,你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他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包,想着是不是直接给她一些经济上的支持更实际,可那样肯定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就在这分外尴尬和微妙的时刻,奶茶店的后帘突然被掀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端着一箱原料走进来,正好看到柜台前这一幕。


    孙慧月一眼就认出了江野。


    那个开学第一天就招惹阿离,军训的时候还欺负过阿离的讨厌鬼、空降兵!


    见江野阴魂不散地追到了这里,孙慧月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她猛地放下箱子,几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拦在了两人之间,像一只护崽的小母鸡,仰头瞪着身高腿长的江野,气势却一点都不输。


    “喂!你来这里干什么?!”孙慧月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明显的火药味,“不买奶茶的话就麻烦出去,不要挡着其他客人!”


    江野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质问弄得一愣,眉头蹙起。


    孙慧月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连珠炮似地继续道:“你是不是就看我们阿离好欺负?!别太过分了你!”


    阿离一惊,赶紧从柜台后出来,拉住孙慧月:“没事的,别生气,他刚刚没说什么。”


    江野难得被人指着鼻子骂,却还没法反驳:“我没想欺负她,我只是想帮她……”


    “帮?”孙慧月眉头拧起,忽然灵光一现,恍然道,“哦!你是不是以为阿离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在这里兼职赚钱,而你想要帮她?”


    她双手叉着腰,中气十足:“你以为她是需要你拯救的灰姑娘吗?”


    “告诉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阿离是在帮我代班,我家里临时有事才拉她来救场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江野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空白。


    他猛地看向孙慧月身后的阿离。


    阿离也没想到闺蜜会全部说出来,拉拉她的手臂,低声道:“月月别说啦……”


    江野终于明白过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涌上心头,恨不得掉头就走。


    江大少爷出生到现在,从没有遇见过这种尴尬到极点的情况。


    他几乎是狼狈地转身,一把推开奶茶店的门,背影带着几分破荒而逃的意味。


    一直到竞赛结束后的庆功宴,江野也没再主动找阿离说过一句话,时时刻刻都躲着她。


    一班毫无悬念地在竞赛里拿了一等奖,张春平请参赛和组织的同学们一起在学校附近吃饭,餐厅包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少年人肆意的喧闹。


    阿离作为主要的负责人,自然也是被围绕和感谢的中心,她笑着回应大家的敬饮料,但性格使然,热闹久了一下子就觉得特别累。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悄悄拿起书包,和班主任说了一声,便打算先走。


    刚走到包间门口,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江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正倚在门边的墙上,手里拎着校服外套,似乎正要出去透气,又像是在等什么。


    “要提前开溜啊?”他先开了口,声音在走廊相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少了平日的冷淡,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阿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想起那天奶茶店的尴尬,不由有些脸热:“嗯,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江野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阿离一愣,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家离这里不算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江野却已经直起身朝外走去,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114章 高傲白月光7


    餐厅门口。


    江野让阿离在门前等他一会儿,他去学校里把自行车骑出来。


    “等我啊!你别走!”


    阿离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摇摇头,没有片刻停留地走了。


    江野气喘吁吁骑着车过来时,门前已不见她的身影。


    顾不上失落,他迅速抬眼望向餐厅前的两条路。


    一条是通往学校的。


    他只离开了不到五分钟,还是用跑的,阿离走路的速度不会比这个快,而他回来的路上并没有看到阿离的身影,所以不会是这个方向。


    江野拨弄了一下车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重新骑上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找去。


    她直接离开了。


    因为不想再和他有接触。


    因为讨厌他。


    这个认知让江野觉得胸口有些发堵,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像是颤颤巍巍的肥皂泡被戳破,“啪”地一下,什么都没剩下。


    江野骑得很快,山地车无声地滑入夜色之中,夜风刮过耳畔,他不停搜寻着路边每一个可能是她的背影。


    前几天,他突然将这辆改装过的山地自行车找了出来,并和家里说他以后要自己骑车上下学,父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他去。


    找人的路上岔路很多,为了赶时间,江野只能凭直觉选择。


    他从来没这么忐忑过,每一次抉择都让他的心高高提起,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肯定是哪里走错了。


    再回头,也来不及了。


    沉甸甸的挫败感将江野团团包围,他停在路边一盏光线昏暗的路灯下,有些泄气地抓了抓头发。


    是他自己把事情搞成一团糟的,也是活该。


    江野渐渐冷静下来,扯了扯唇角,正要调转车头,却在前方路口的拐角处发现了那个他一路找寻的人。


    所有的坏情绪都在这一刻奇异地停滞了,他握着车把的手微微收紧,立刻追了上去。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声响,江野长腿一撑,硬生生将车头甩横,一个不算帅气的漂移,将车稳稳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突如其来的拦截让阿离猛地后退一步,怀里的书本吓得脱手,江野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交还给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像见到鬼一样:“江野?”


    他单脚支地,胸口因方才的追逐和不知名的情绪而微微起伏,听见阿离叫他的名字,低低地应了一声。


    阿离回过神来,再次拒绝:“谢谢你的好意,这里离我家已经很近了,不用送的。”


    江野却像块难搞的牛皮糖一样,推着自行车跟着她慢慢往前,怎么也赶不走。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江野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声音犹豫:“那个……”


    阿离并没有看向他,依旧平视前方,脚步不停:“如果你是想说竞赛的事情,你的部分完成得很好,效率很高,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


    她一向对事不对人,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


    江野虽说有时候吊儿郎当,看着不靠谱,可准备竞赛的大多数时间里还是听她的安排,也出了很大的力。


    江野原本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看上去有些懊恼:“不是这个,我是说之前,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向你道歉……”


    阿离这才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纯粹的疑惑:“之前的事情?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我故意找你茬,故意为难你,故意惹你生气……”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语气别别扭扭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阿离愣了一下:“哦,那个啊,我想起来了。”


    她停顿片刻,语气平静:“当时是挺生气的,不过之后就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


    当时的恼怒是真的,但就像学习过程中遇到的一个个难题,碰到了就解决它,解决了就不再多想,不要浪费多余的情绪和精力在这上面。


    不是宽容,不是大度,只是不在乎,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来学校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并不是为了和谁成为好朋友。


    江野彻底愣住了,脚步都慢了一拍。


    他预想了她会冷漠以待、会讽刺,还有可能不接受他的道歉,但唯独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被狠狠骂一顿还让他难受。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说得前所未有地认真,甚至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阿离点头,接受得很快:“嗯,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江野深吸一口气,心脏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心情复杂。


    他宁愿她不接受,宁愿她骂他,宁愿她把所有委屈和愤怒都朝他宣泄出来。


    他早就做好了道歉后的准备,即使阿离打他骂他,他也绝不躲闪反驳。


    可现在她居然这样平静地接受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江野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自惭形秽。


    江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转过街角,阿离停下来:“我到了,谢谢你今天送我。”


    江野莫名有些慌神,不想就这样走了。


    他环视四周,见黑沉的夜空下,零星的几盏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空气中隐约飘散着垃圾的淡淡酸腐气。


    顺着阿离的目光看过去,道路两边停满了杂乱的自行车和电动车,老小区楼宇的外墙斑驳,露出里面砖红的底色。


    远处还偶尔传来几声电视的嘈杂和模糊的争吵声。


    江野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脚步放缓,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和黑洞洞的楼道口。


    他下意识将阿离护在身后:“这里……看上去不太安全,你每晚一个人……”


    他的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阿离闻言停下脚步,江野转身看过去,昏黄的光线在她平静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眼里却没有丝毫畏惧。


    “这个啊,其实我都习惯了。”


    她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带着江野绕过一道根本注意不到的水坑:“往这边走,这里路不平,晚上容易绊倒。”


    江野一愣,跟上她的脚步。


    阿离一边走,一边抬手随意指了几个方向:“那边拐角亮着红□□的地方,是社区派出所的夜间值班点,我去过几次,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我们刚才走来的一路上都有摄像头,虽然旧了点,但都是好的,覆盖了这一片所有的路口。”


    “前面那家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嗓门大的热心肠,经常营业到凌晨一点多,晚上有点什么动静她能第一个知道,如果有急事也可以找她。”


    她的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对回家路上的环境了如指掌,透露的意思是,她并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关心。


    看着阿离平静的侧脸,江野彻底沉默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惊讶,佩服,和难以言喻的酸涩。


    阿离将书抱在怀中,眼睛亮亮的:“这下你总相信了吧,这条路很安全,我走过很多遍了。”


    “倒是你,这么晚了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她超出同龄人的平静和沉稳,让江野在不知不觉中被她说服了,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着自行车走到了路的尽头。


    江野猛地回头,发现阿离竟然还站在路那头,见他看过来,笑着朝他挥手道别,路灯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忽然想起从阿离那里顺走的那本书,里面写古人喜好以花喻美人,可江野觉得阿离不像花,像树。


    她像一棵沉静的小树。


    枝叶向着天空舒展,根系深深扎进泥土,姿态平和,却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沉稳而强大。


    周围灯光明亮起来,身后的车流穿梭不息,城市的喧嚣重新包裹了他。


    江野发现,他完全看不懂她。


    她是他世界里从未出现过的人。


    柏高总说羡慕他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因为父母从来不会说教他,对他一直是放养的模式。


    不仅在物质上全力满足他,还早早为他铺好了路,无论他的成绩是好,还是坏,未来都是一片坦途。


    江野的努力、成功甚至失败,都无法激起父母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们总说着他开心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可江野觉得自己并不开心。


    他就像是生活在真空之中的、唯一的人,再如何呼喊,得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之前他以为阿离和他父母是一样的人,平静冷淡,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真正影响到她。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招惹她,想看看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看到自己,才能让她为自己产生一丝波动。


    可今晚他发现,阿离和他父母其实是不一样的。


    她的沉静并不会让他觉得不安,反而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弄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想要读懂她。


    江野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巷弄,眼眸闪动。


    *


    期中考试前的气氛总是紧绷的,各科老师都在进行复习冲刺,讲台上唾沫横飞,黑板上的知识点写得密密麻麻。


    江野却有些提不起精神,课上频频走神。


    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边那个坐得笔直的身影,见她正低头记着笔记,全神贯注的样子。


    所以当张春平点了他的名字时,江野也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同桌方圆提醒了他。


    “江野,这个图物体的速度在减小,那它的加速度是正,还是负?”


    江野终于回过神,有些仓促地站起来,先是看了阿离一眼。


    她并没有回头,仿佛课堂上这个小插曲与她无关,手中的笔依旧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演算着未完的题目。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眼底的情绪,看向黑板,不假思索道:“老师,您没有规定正方向,单看这张图,只能得出加速度的方向与速度方向相反,所以物体做减速运动,但是无法看出加速度的正负。”


    他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提问而慌了神,落入老师刻意挖的陷阱里。


    张春平听完顿了一下,脸上表情复杂,有欣慰也有忧虑:“……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易错点,大家要记牢。”


    说着,他再次看向江野,语气缓和下来:“坐下吧,别走神,好好听讲。”


    江野点头坐下,视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教室那一头。


    只是,一直到期中考试后,他也没能找到一个正当的,能和阿离说话的机会。


    而也许是简荷说了什么,这段时间阿离的课桌前总是围满了前来请教问题的同学,之前那些有关他俩的闲言碎语也渐渐地再没人说起。


    班上所有人与她的关系都在慢慢变好,除了江野。


    他仿佛被阿离排除在外,明明是一个班的,却一点交集也没有。


    江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当看到期中成绩单上自己“惨不忍睹”的语文成绩时,连日沉郁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愉悦的光彩。


    正是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上休息,他随手拿了本笔记本,晃悠到阿离座位附近。


    她不在,应该是去洗手间或是办公室了。


    他心里正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开口,请她帮自己补习语文,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敞开的桌洞。


    只见里面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最外面一样格格不入的东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那是一个小小的、包装极其精美的礼物盒子,方方正正,系着银色的蝴蝶结丝带,盒子的上面还放着一封粉色的信。


    江野的脑子“嗡”地一声,所有的思考能力瞬间被冻结。


    有人给她送礼物?


    有人……在追她?


    第115章 高傲白月光8


    看到那份礼物和信,江野的第一反应是:她的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


    那个不长眼的人,到最后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下一刻,江野的眉头紧紧皱起,可……要是万一她脑子一抽答应了呢?


    又或者那个人使什么手段哄她,骗她,逼迫她答应,该怎么办?


    她那个人一心只知道学习,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说不定就会被人给骗了。


    江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没人注意到他。


    能趁着阿离出去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将东西放到她桌洞的只能是班上的人。


    这个人要么是自己有这个贼心,要么是受其他人所托,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


    江野满脸凝重,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他看似随意地后退几步,挡住周围的视线,果断伸手去拿那份礼物,想要将它“毁尸灭迹”。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默默关注了阿离这么多天,江野后知后觉发现,她这个人看着温和,其实最不喜欢有人碰乱她的东西。


    好几次来请教的同学有意无意地动了她书本和文具,她都会第一时间看过去。


    虽然她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将东西默默归正,但是江野觉得她那时是不高兴的。


    而他那次不仅把她的东西搞乱,还弄皱了她的书,真是作死……也难怪她不想理自己。


    江野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又慢慢收了回来,神情莫名有些沮丧。


    恰好这时阿离进来了,见江野失魂落魄地杵在她座位旁,便径直走过去:“江野,你找我有事吗?”


    江野吓了一跳,回过神,强装镇定看向她:“嗯,是有事。”


    阿离不知道他内心的翻江倒海,轻声问:“什么事?”


    江野卡了一下,摆出成绩单和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最后不自在地移开眼神:“……我看不出问题在哪儿,老师讲的我也听不懂,要不你给我讲讲?”


    阿离看了一眼他笔记本里夹着的试卷:“你的问题主要在作文和文言文阅读,我把我的笔记借给你,你先自己看看。”


    “不行!”江野的语气有点冲,见阿离下意识看了一眼安静的四周,便又压低了声音,“光看笔记哪够?不如你直接给我讲一遍,省得我回去还得想。”


    阿离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江野上前一步,语气硬邦邦的,但听起来底气格外不足:“老师都说了,你作为班长应该多多帮助成绩不好的同学。”


    “这班上的人你都帮了那么多,怎么就我不行?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江野一连声地说着,下颌紧绷着,透出一股色厉内荏的意味来。


    阿离抬起眼,先是看了看被他蹂躏得有点可怜的试卷,然后目光平静地移到他紧张的侧脸上。


    就在他几乎要受不了这种无比尴尬、别扭的氛围时,阿离点点头:“好,我帮你补习,你找个时间。”


    江野猛地回头,对上她的目光,立刻出声,生怕她反悔:“周末吧!周末的下午。”


    “不不不!”两人这时离得很近,他看清了阿离眼底的青黑和疲惫,又改了口,“……看你的时间吧,这个不急着定。”


    “呃,好吧。”阿离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还是答应了,接着不再看他,回到自己座位上。


    江野目的达成,也没理由再待在这里,正要离开,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他淡淡瞥向阿离,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她:“你桌子里的东西要掉出来了。”


    阿离闻言看过去,一眼便发现了那突然多出来的礼物和信。


    “咦,这是什么?”她将东西拿到桌上,神情疑惑。


    江野一眼不错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试探着开口问:“你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吗?”


    阿离摇头:“我出去之前还没有的,不知道是谁放的。”


    江野似乎松了一口气,走近几步,说了几个男同学的名字。


    这些都是经常围在阿离身边问问题的人,嫌疑最大。


    阿离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教室里的人:“不可能是他们吧,我也没做什么,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她掂了掂礼物盒,发现里面好像是一盒巧克力。


    正要拆开那封信一看究竟,江野忽然开口:“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乱吃,谁知道安不安全,万一有人投毒呢?”


    阿离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下,笑道:“哪有这么吓人?”


    江野略略正色,一本正经地胡扯:“我们学校以前就有这样出事的,你可不要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如果你最近还有收到其他奇怪的东西一定要告诉班主任,或者……我。”


    阿离放下了那封信,抬眼看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江野清了清嗓子,不敢看她的眼睛:“毕竟我们也是同班同学,又一起备战了竞赛,怎么也算是战友了吧?我关心战友有什么不对?”


    “你问我为什么,这才奇怪。”说着,他还反将一军。


    阿离觉得他这话听着冠冕堂皇,里面还有不少的水分,但总归用意是好的,便答应了下来。


    江野不自觉地挑眉,尽力抿着嘴压制笑意,又道:“以后每晚上放学我和你一起走,正好有一段顺路,免得有人跟踪你。”


    阿离微微睁大了眼:“这个……就不用了吧?”


    而且他和她也不顺路吧。


    阿离还要再说,一个男同学拿着习题册从两人身后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拦路虎”似的江野说:“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吗?”


    阿离看过去,是坐在她后面几排的同学丁昊。


    江野一见是他,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可还是在阿离不赞同的眼神下,大发慈悲地让了让。


    江野记得这个人,他找阿离的次数是最多的,现在这眼神也到处乱瞟,紧张得不行,难不成那份礼物是他送的?


    丁昊有些狼狈地插进两人之中,手中紧紧攥着那本皱巴巴的练习册,微微有些驼背。


    “班长,这道题……”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可以请你再讲一遍吗?”


    他的成绩在班上只算是中游,怎么学也没什么变化,见班长肯为他们讲题,便每日都准备了很多题目来问,绝不放过能够进步的机会。


    阿离怔愣片刻,她记得上午的时候丁昊已经问过她了。


    最近因为要帮很多同学解答问题,她的学习时间被迫减少了很多,每天都要熬到很晚才能完成当天的学习计划。


    她微微抿唇,话说得很慢,也很诚恳:“抱歉丁昊,因为我的作业还没完成,下午可能没法为你解答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上午可以吗?”


    江野也双手抱臂审视着他,试图找出他与那份礼物之间的关系。


    丁昊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下,脸颊迅速充血,红得发烫:“好、好的,打扰了……”


    他家庭条件不好,学习也一般,不善言辞,在一班这群佼佼者中显得更加没有存在感,也格外自卑和敏感,害怕别人拒绝他。


    原本前些天,班长一直态度很好,怎么问都不会不耐烦或是敷衍,怎么现在忽然变了?


    丁昊觉得很疑惑,却不敢当面问她,只能浑身紧绷着把自己的册子拿回来,藏到身后赶紧离开了。


    江野皱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眸微眯。


    这么胆小,肯定不会是他放的。


    阿离却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这是不得已的拒绝,但是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别的人和事,耽误自己计划的人,再乐于助人,也要有个限度。


    她拿出自己的书本,见江野还站在自己桌前,开口赶客:“午休快结束了,你不回自己座位吗?”


    江野把手放下来,缓和了神情,也不回答她的问题:“晚自习后记得,别又自己跑了。”


    “……”阿离拿起笔开始做题,懒得再理他。


    *


    又过了小半个月,虽然那份礼物和信的主人一直没找出来,但也没有发生如江野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阿离拆开过那封信,见上面只是一些感谢她帮助的话,没有落款,也没有能确定写信人身份的信息,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很快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而说是只顺一段路,其实每天晚上江野都会将她送进小区,看着她上楼了才离开。


    阿离一拒绝,江野就有一堆歪理等着她,每天还不重样。


    阿离气闷:“随你吧,你说的补习还要不要补了?”


    江野看一眼她,双手交叉,轻松地搭在脑后,步调悠闲又自信,一副满不在乎的松弛模样:“这个之后再说,反正你不会赖掉,对吧?”


    阿离将脸埋进薄薄的围巾里,没说话。


    街边树木的叶子在秋风中渐渐掉落了,最后几片枯叶在上周的一场冷雨里也被打落干净,两人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明显。


    这天清晨,江野提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走进教室时,门口的几个同学正围成一团在说些什么,见他进来,纷纷噤声,各自散开。


    他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只好暂时压下,将奶茶放到阿离桌上。


    上课铃响后,老师走了进来开始讲课。


    江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见那杯奶茶还原封不动在阿离手边放着,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阿离爱喝奶茶,可又不知道她爱喝什么口味的,只能找不同人去问,终于是让他问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赶紧照样买了来。


    可这会儿见阿离一直没喝,江野的心便一直提着,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十一月的天气手心却开始冒汗。


    这节课上完一半,老师临时有事让大家仔自习,同桌方圆便赶紧问了几个刚才没听懂的题。


    江野不得不把注意力从阿离身上移开,简单给他讲了两句。


    为了让阿离轻松些,江野随口说了句“有问题让他们来问我”,没想到她直接应了。


    可江野哪里会、又哪里有耐心给人讲题?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之前物理竞赛的时候就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了,现在他有更加想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更加没耐心。


    可答应了阿离的事情,也不能就这样撂挑子。


    所以每次有同学来问题,江野都是如出一辙的没表情,速战速决。


    到现在,还敢来问的人只剩下同桌方圆,和之前参加过物理竞赛的几个同学。


    江野瞬间浑身轻松。


    解决了方圆的问题,他再次看向阿离,见她正喝着奶茶,看上去很喜欢。


    江野忍不住勾了勾唇,却忽然想起最近来问他题目的人没几个,可去问阿离题目的人似乎也变少了。


    这就不太对劲了。


    一班学习氛围浓厚,学生们自己便会想办法解题,时常互相解答帮助,而最适合问的人就是身为班长和第一名的阿离。


    即使有江野在里面强插一脚,去问她的人也没有少多少。


    但江野一时也想不到是为什么,见阿离也没什么异常,便也没再多想。


    可之后某天的体育课上,他捡球时意外听到了几个同学的窃窃私语:


    “……她当班长就是为了和班主任套近乎,奖学金的名额早就内定给她了。”


    “看她的穿着,也不像家里穷的样子,怎么还要和其他同学争这个名额?一个班才五个,她就挤掉一个。”


    “还有你们没发现吗?她讲题根本不会讲透,就怕我们学会了超过她。”


    “对啊对啊,她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清高些什么?真恶心。”


    “我觉得,她给人讲题,就是为了笼络人心,显得自己了不起,所以我最近都没去找她了,不知道她在背后会不会吐槽我们?”


    听到这些的江野,脸上的神情低沉得有些可怕。


    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才克制住没有直接冲出去揍他们一顿。


    江野无声无息地退了几步,一下子看到了操场边的阿离。


    其他同学都是三三两两挽着手走在一起,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要是按照江野从前的脾气,一定打得这群人找不着北,可……这样的暴力只会让他们更加觉得阿离有靠山,坐实“不公平”的谣言,也会让她在班上的处境更加艰难。


    江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眼神看向身后那些造谣的人,脸色渐渐变得冰冷。


    第116章 高傲白月光9


    临近年末,三中各个年级都在准备今年的元旦晚会。


    一班的文艺委员闻莺正在软磨硬泡地劝说阿离,想要她加入到一班准备的女生群舞里来。


    闻莺人如其名,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这样的人开口求人,谁都招架不住。


    偏偏阿离是个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的人,对文艺表演类的东西一窍不通,只能如实告知。


    闻莺见状,也只好放弃。


    阿离和闻莺的关系不错,这会儿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学校里只有两个大的排练室,这段时间肯定很多班都想要用,很难抢,我去帮你们协调排练室的使用。”


    闻莺眼睛一亮,拉着阿离的手:“那可太好了!真的谢谢你!”


    阿离也笑起来:“不客气。”


    闻莺从教室出来后,好友挽住她的手臂,朝后看了一眼:“你怎么还敢和她说话?小心她在背后说你坏话。”


    闻莺摇摇头,不大高兴地看向好友:“我觉得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人真的挺好的。”


    她和阿离开过几次班委会,觉得阿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是也不会凶巴巴或者高高在上的,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好友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没听他们说嘛?她就是个虚伪的人,你别被她给骗了。”


    闻莺想起最近班上疯传的事情,知道自己一张嘴是反驳不了什么的,便转移了话题。


    “别说这个了,不是要买水吗?我们下去吧。”


    “好啊。”


    这天晚自习,阿离因为去办公室请教数学题目,所以回来时正好遇上放学铃响。


    她抱着书站在教室门口,一边思索着方才的解题思路,一边等着着急放学的同学们先离开。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后,最先出来的是一群男生。


    他们互相推搡着朝门口蜂拥而出,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阿离:“磨磨蹭蹭的!快走快走!”


    阿离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撞倒在地,手中的书也全部掉在了地上。


    摔倒的瞬间,她下意识用手撑在身后,右手手腕处猛地一扭,一阵钻心的疼立刻窜了上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撞人的男生傻了眼,下意识要去扶她,却被身后的人拉住:“诶,是阮篱秋。”


    这话像是一下子提醒了这群男生,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前扶她。


    后续出来的同学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挡住了去路,他们停下脚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揣测,还有无端的嘲笑,夹杂着窃窃私语在她耳边回响。


    仿佛就因为她平日里成绩优异,又不合群,还什么好事都占了去,所以大家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撞人的男生连忙说了句对不起,和同伴们快步离开。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几句抱怨倒霉、活该的回音。


    阿离受伤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这其中不少都是她耐心解答过问题的,可他们都一样,都对她的处境袖手旁观。


    她再迟钝,再只会读书,这段时间也发现了班上气氛的不对劲。


    因为从前的经历,她下意识安慰自己没事的,不算什么的,就像父母教她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妈妈曾经摸着她的头说:“……就连爸爸妈妈做的事都会被曲解,所以你也要知道,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管别人怎么误解和释放恶意,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一直信守着这句话,即使再委屈,再受伤,也不会给忙碌的父母和年迈的外婆添麻烦,也相信清者自清。


    所以升入高中后,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原则,努力学习,也对前来请教的同学们倾囊相授,哪怕那些问题在她看来很简单,她也会耐心地讲解一遍又一遍。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友善,就能避开曾经那些伤害。


    可今晚这一幕,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扇醒了她。


    “问心无愧”真的够吗?


    爸妈牺牲所有去保护的人里面,是否也包括了这些冷漠、怀有恶意的人?


    他们与她聚少离多,缺席了她所有重要的时刻,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吗?


    像是一直紧绷着的弦骤然断裂,阿离试图用左手支撑自己站起,可右手手腕上的剧痛,让她的每一次尝试都倒吸一口凉气,显得异常狼狈。


    最后还是简荷、杨晓恋几个女生将阿离扶进了教室,可这个时间学校医务室已经关门了,她们也做不了什么。


    阿离强撑着笑意说自己没什么事,让她们先回去,等简荷几人离开后,她缓缓低下头,趴在了桌子上。


    另一边,江野在校门口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她,满肚子的疑惑。


    阿离一向准时,偶尔晚一些也不会超过十点半。


    他今晚翘了最后一节晚自习出去练习散打,赶在放学前二十分钟骑着车等在学校门口,绝对不可能错过她。


    江野拧着眉,又等了几分钟,人群渐渐越来越少,可还是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夜逐渐深了,久久等不到人的江野立刻将车停好,快步跑上了教学楼。


    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教学楼只有零星几间教室还亮着灯,江野在楼梯间与几个才离开的高年级学生擦肩而过,微微喘息着停在一班的教室门口。


    里面灯亮着,门却关上了。


    江野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开,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教室里显然有人,但没有任何回应。


    他心头一紧,直觉阿离就在里面。


    江野将书包甩到地上,双手抓住窗沿,猛地向上一跃,利落地翻上了窗,视线迅速扫过教室各处。


    果然,看到了蜷缩在自己座位上的阿离。


    她靠着墙壁,脸深深埋在并拢的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江野轻手轻脚地跳下窗,慢慢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旁边散落着几本书。


    他捡起来,看见了书上几道明显的脚印痕迹。


    一股火气混合着尖锐的心疼猛地冲上头顶。


    他蹲下身,语气又冲又急,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神色,像是下一秒就要去跟人拼命:“谁干的?!”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但必须得听她亲口说。


    阿离如惊弓之鸟般瑟缩了一下,没有抬头,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任江野如何询问,她都始终不动,也不开口。


    这副什么也不说的样子,非但没能平息江野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


    “说话!”江野几乎是低吼着,耐心告罄,有些强硬地扶上阿离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这一抬头,江野的呼吸猛地一窒。


    阿离的鼻尖和眼眶红肿一片,长睫被泪水打湿,不住地颤抖,那双总是沉静冷淡,带着一点骄傲的眼眸里,此刻水光弥漫,盛满了惊惶和委屈。


    见江野满脸怒意地吼自己,她的眼泪无声地落得更凶,却还要咬唇强忍着。


    所有的暴躁和厉声质问,在这一刻被她无助的眼泪彻底浇灭,只剩下全然的心疼和无措。


    “……你,”江野喉咙发紧,原本扶着她肩膀的手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我不是在冲你发火,我只是、只是……”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又蹲下,想替她擦眼泪,又怕她更讨厌自己,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哭了……”江野的声音陡然哑了下去,带着一种与他极不相符的笨拙和温柔。


    “我……我不凶你了,也不问了……”


    听了他的话,阿离先是一愣,而后疼痛和委屈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感觉就像是,从小到大终于有人发现了角落里默默压低哭声的自己。


    可阿离还不适应让人直接触碰到她的情绪,下意识用双手捂着满是泪水的脸,想要背过身去。


    就是这个动作,让江野一下子看到了她手腕上明显不自然的肿起。


    他的眼睛陡然睁大,心里那股怒火瞬间烧得他浑身都疼。


    江野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狼狈和散落一地的书本,一下子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个大概。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除了手腕,还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阿离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


    “好,”江野蹲着,与她视线齐平,“我不问你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你的手现在必须去医院,这个没得商量。”


    阿离抬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拒绝。


    江野这次的语气放缓了许多:“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的右手受伤还怎么考试?如果放任这伤不管,以后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还有你的家人,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他们会多担心?等会儿我送你到医院,再打电话给他们,说你和同学在一起讨论学习,要晚点回去,行吗?”


    这番话让阿离再没了拒绝的理由,见她轻轻点头,江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弯着腰将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好好放进阿离的书包,又把书包顺手背在肩上。


    见阿离站起身,江野空着的手想要伸出去,最终还是垂在了身侧,攥紧自己的衣摆。


    “我们走吧。”


    *


    医院的灯光刺眼地照在头顶,走廊上的冷气开得有点足,江野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阿离肩上,看着她进了治疗室。


    片刻,他收回目光,回身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将身旁阿离的书包拿过来,翻出了那几本被踩脏了的书。


    那是阿离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笔记,此刻封面上印着清晰的鞋印,边角卷曲破损,甚至有几页被踩得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上面写的内容。


    江野的呼吸重了几分,抿紧唇,手边没有纸巾,就拽起自己身上那件白色T恤下摆,开始擦拭那几本笔记上的污渍,小心翼翼又极其认真。


    等阿离出来时,他已经将笔记本全都放了回去。


    阿离的右手手腕、手臂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无力地挂在胸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江野。


    他立刻起身大步跨到她面前,声音紧绷着:“还痛吗?医生怎么说?”


    “轻微骨裂,得慢慢养,医生刚给开了止痛药。”阿离轻声道,整个人已经缓了过来,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模样。


    左肩上的外套滑落,她下意识想伸手拉上去,却忘了自己打着石膏,一下子扯到了伤处,痛哼一声。


    江野见状,立刻伸手将外套重新给她披好。


    阿离不自在地微微垂眼,这才注意到他白T上多了一大片脏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你这里怎么弄的?”


    江野看过去,不在意地拍了拍:“刚不小心碰到的灰尘。”


    说着,他小心扶着阿离的左手:“走,车在外面,送你回家。”


    阿离却没有动作,江野奇怪地看过去,只见她的神情平和却笃定:“班上……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而且是和我有关的事。”


    “这些事你也知道一些,对吗?”


    江野慢慢放下了扶着她的手,点头。


    两人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坐下,江野把最近查到的事情都告诉了阿离,一些因奖学金引起的争端和谣言。


    三中每学期都会评选并发发放奖学金,今年也不例外。


    奖学金的评选规则是综合了成绩、课外活动和日常表现,由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进行评分,每个班每学期有五个名额。


    今年阿离的表现是排在了第一,自然排在第六的人也就拿不了这个奖学金。


    “你还记得那个丁昊吗?我前几天问过你,他后来还有没有来找你问过问题,你说没有。”江野开口。


    阿离安静听着,抬眼看他:“所以是丁昊做的吗?”


    江野点头:“八九不离十。”


    他那天就觉得丁昊的眼神和表情不对劲,本以为是情敌,没想到没有情,只有敌。


    知道了前因后果,阿离有几分了然,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头顶的夜空。


    江野也没有催促她,小心注意着她受伤的手臂。


    他早就做好了阿离不计较的准备,但就算她大度不追究,他也是不会放过那些背后造谣的人的。


    四周一片静谧,阿离想了很多。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江野,是不是一味的善良和忍耐,换来的不一定是理解和善意,也可能是得寸进尺的伤害?”


    江野一愣,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微微靠近她:“你想怎么做?”


    阿离看过去,在他专注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她侧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江野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开口:“好,我帮你。”


    第117章 高傲白月光10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前,教室里依旧安静着,即使马上就到周末,大家还是在埋头学习。


    杨晓恋正对着一道物理大题苦思冥想,草稿纸上画了又画,半天没找到思路,便问同桌:“丁昊,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杨晓恋的成绩一般,同桌丁昊倒是成绩很不错,学习又刻苦。


    丁昊还不适应同桌的搭话,吓了一跳才看过来,思考了一会儿,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这道题他做过,错了,现在还是没搞懂。


    “……这道题我也不会做。”他含糊说着,手心有些冒汗。


    原本,他是不想和杨晓恋做同桌的。


    可除了她也没几个人朝他走来,相比之下杨晓恋的成绩相对好,话也不多,虽然帮不了他什么,至少可以不影响他学习。


    今天是她第一次开口问自己问题,自己却答不上来,之后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杨晓恋看上去有点失望,收回习题册:“啊……好吧,谢谢你了。”


    闻言,丁昊的嘴角向下撇,露出一种窘迫又不屑的神情:“这题……没什么含金量,纯粹是套公式,不值得花心思去解。”


    “你也最好别钻牛角尖。”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指导”意味。


    杨晓恋一愣,刚要应下,头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这道题你之前不是问过班长吗?是她没给你讲透吗?”


    丁昊看过去,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的江野。


    江野的目光在那本习题册上停了一瞬,他右肩书包带子懒散地垂着,校服也不好好穿。


    杨晓恋似乎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背着书包?”


    江野姿态轻慢,满不在乎地说道:“路过,下午这几节课太无聊了,我就没听,不行吗?”


    丁昊忍不住皱眉,他最讨厌江野这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却也只敢小声说:“再怎么也不能逃课吧。”


    可惜江野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掀了掀眼皮:“逃课又怎样?还不是比你考得好?”


    说着,他上下扫视了丁昊一圈,拉长语调:“费尽心思,白用功。”


    丁昊先是恼怒,瞬间又有些紧张。


    他总觉得江野这话不止一层意思,连忙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偏偏这时江野来了兴趣,他将杨晓恋手里的习题册抢过来:“讲个题也讲不明白,也不知道她那个班长是怎么当的,你说是吧,丁昊?”


    丁昊现在只想糊弄走他,便随口应道:“对,她连题目都讲不清楚。”


    江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突然间正义感爆棚,丝毫没有压低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阮篱秋,班长,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一瞬间,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阿离身上,她一脸无措地站起来,露出右手上厚厚的石膏:“怎鞜樰證裡、怎么了?”


    江野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语气格外差:“同学们问你问题,你怎么能够敷衍了事?人家根本就没听懂,你就不耐烦地把人家打发走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阿离茫然不已,却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走到了丁昊的座位旁。


    她看上去局促不安,声音也很轻:“是哪道题没有讲清楚?”


    江野抬手,将那本练习册摔在阿离眼前,示意丁昊:“你和她说。”


    看上去也是相信了那些话,在为他伸张正义。


    丁昊顿觉汗流浃背。


    他是因为奖学金的事情在背后抱怨过一些话,见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免有些自得和快意。


    谁叫班长那么骄傲自大,看不起他们这些成绩不好的,明明已经是班长了,还和他们抢奖学金的名额。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事情会被人当众说出来。


    此刻他被全班人的眼睛盯着,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指:“是这道,班长……”


    阿离看过去,想了想道:“这道题我记得详细和你讲过,还把演算过程写在了草稿上让你拿走,你当时也说听明白了——”


    “啪”地一声巨响,江野猛地踢了一脚丁昊的课桌,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阿离也被惊得肩膀一抖,愕然地看向他。


    只见江野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气,他指着那本册子,声音扬高:“当时的事情谁能知道?证据呢?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冤枉其他人吗?”


    他步步逼近,全然一副质问的口吻,压迫感十足。


    即使现在事实还没弄清楚,班上同学们看向阿离的目光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简荷连忙冲过来,下意识护着阿离:“你吼什么吼啊?”


    阿离见她明明也很害怕,却还是挡在自己身前,不免红了眼眶:“简荷,麻烦你帮忙把我桌上那本白色的笔记本拿过来一下。”


    简荷答应下来,很快拿着笔记本交给了她。


    阿离的右手动不了,只能用左手翻开:“你们问我的每一道题,除了写在草稿纸上给你们看的步骤,我之后都会自己再算一遍,订正在笔记本上,巩固一遍知识点。”


    她将本子拿起来,指尖在纸张上掐得泛白:“这是上次给你讲题时我写的步骤,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如果你当时没听懂,完全可以立刻追问,我一定会解释到你听懂为止。”


    “或者你还要说,这本笔记是我临时伪造的吗?”


    丁昊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步骤,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还不等他说话,江野先开了口,继续逼问她:“既然你要这样说,那不如你现在就把这道题再讲一遍,让全班人都听听,你是怎么讲题解答的。”


    他锐利的目光锁在她脸上,语气恶劣至极:“只是不知道,你敢吗?”


    此言一出,班上其他人想起了军训的时候,两人就曾经吵过一架,原本以为最近他们关系变好了,不想江野今天这么针对班长,看来两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阿离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堵住了她的喉咙。


    见她迟迟不敢答应,江野斜倚在课桌上,满脸痞气:“怎么?怕一讲就暴露你的谎言,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虚伪?”


    江野每一句话都精准踩在了最近疯传的那几则传言上,班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此时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阿离的回答。


    阿离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江野挑衅的眼神,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好,我现在当着大家的面重新讲一遍。”


    简荷担心地看着她,阿离轻轻摇头,缓缓讲了起来。


    她低垂着眼娓娓道来,每一步的思路和公式都在她的讲解中清晰起来。


    阿离讲的这道物理大题,班上很多同学都没解出来,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不由跟着她的思路,在草稿纸上记着写着。


    不知不觉中,一道难倒众人的题被阿离轻松解开,认真听了的同学只觉豁然开朗。


    简荷的目光也从担忧渐渐变为崇拜。


    阿离的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地对丁昊说道:“这道题我之前都没见过,现在班长一讲我就听懂了,你都听了几遍了难道还是不懂吗?”


    “到底是她讲得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教室里一片哗然。


    这时,江野的同桌方圆站了起来:“班长给我讲过好几次题,每次都特别耐心,讲得很透彻,我还是我们班倒数第一,她都没有不耐烦,怎么可能区别对待?”


    杨晓恋见状,也开口道:“班长给我们讲题一直都很细,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造谣她。”


    陆续又有几人帮阿离说话,这样的当场对质让丁昊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辩白的话来。


    江野冷冷瞥他一眼,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那奖学金的事情,班长你要怎么解释?”


    丁昊一愣,本以为形势一边倒向班长了,江野的话却给他提了个醒。


    他畏畏缩缩地抬头,莫名有了底气:“对,班长,你敢说你没有在奖学金这件事上找过班主任,让他格外照顾你?你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他知道奖学金名额的评选是综合评分,但是他的成绩很好,平时表现也好,还打听过前几届的情况,都是把奖学金的名额给到更需要的同学。


    而他,显然比班长更需要这笔奖学金。


    就算他没选上,阿离作为班长,看到名单之后,也应该及时了解到他的情况,主动退出,把名额让给他。


    一直没说话的学委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来:“奖学金名单的事情是我负责的,班长她一点都没插手。”


    说着,她将一张评分表传给了丁昊:“这是班上符合奖学金资格同学们的评分表,里面每一条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你究竟差在哪里,自己看,别一天天胡说八道!”


    在绝对的事实和评分标准面前,所有关于阿离的谣言被一一击破。


    丁昊彻底哑口无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份评分表,就像不敢接受自己的失败一样。


    阿离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等会儿就是班会课,如果谁还有疑问,可以直接找班主任。”


    “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希望这些谣言到此为止……我就说这么多,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说完,阿离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无比委屈,却强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杨晓恋看着她离开,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有几个男生见江野仍旧盯着阿离的背影瞧,态度一变,为阿离打抱不平起来:“江野,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刚才那么凶,是不是应该给班长道歉?”


    江野气极反笑,冷冷地开口:“一群马后炮,给我滚蛋!”


    “你怎么说话呢?!骂谁马后炮呢?!”其中一个男生立刻红了脸,眼看就要打起来。


    江野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扫过他们:“怎么?有钱长得帅学习好还有正义感,是我的错吗?”


    饶是沉浸在悲伤中的阿离,听见这句话也不由失笑,心头的愁绪顿时被冲散不少。


    江野却懒得再理这些人,冷哼一声,径直走出了教室。


    简荷见他出去了才敢说话:“这个江野真是吓人,刚刚我都怕他打你。”


    阿离侧过头,小小声地说:“不会的,还有刚才真的谢谢你。”


    简荷摇摇头:“这有什么的?你平时帮了我那么多。”


    “他们这次实在太过分了,等我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班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也没有人肯听我的解释……”


    她看上去很是沮丧和懊悔,阿离没说话,只是塞了一颗巧克力给她。


    简荷拿起来,忽然睁大了眼睛:“这是……”


    阿离点点头,浅笑着:“是你送我的那盒。”


    简荷将巧克力拿在手里,喃喃:“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是期中考试之后,在阿离的辅导和帮助下,简荷第一次考进了班级前十名。


    她想要感谢阿离,奈何自己嘴笨得很,不会说话,只好准备了礼物和信,趁着阿离出去,偷偷放进了她桌洞。


    阿离指了指她的书本,压低了声音:“也是我一开始没留心,连你的字迹都没认出来,抱歉啦。”


    “不过,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她冲着简荷甜甜一笑,又眨了眨眼。


    简荷连连点头,也笑起来:“嗯!你喜欢就好!”


    这晚回家的路上,阿离的脚步格外轻快。


    她难得玩性大发地踩着路边的落叶,一步一个脚印,咯吱作响,江野背着两人的包慢慢跟在后面。


    见她格外轻松的样子,江野却是提心吊胆:“你小心你的手!”


    阿离的笑声从前面传来,听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我没事的。”她转身回头,将石膏手抬起,朝江野挥了挥。


    他叹一口气,快步走上去,托住她的手:“消停点吧你,等会儿裂了还得再打一次,别到时候疼得掉眼泪。”


    阿离这才安静下来,她很少有这样释放天性的时候,眉眼都带着笑。


    江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上,算了算时间:“医生是说下个月五号拆石膏吧?那天是周末,我陪你去医院,也省得你外婆跑来跑去不方便。”


    阿离受伤那晚,江野就见过她外婆了,两人扯了个谎,说她是放学路上摔了一跤才伤的手,江野路过便将她送去了医院。


    阿离点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走着,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阿离拂开被风吹起的头发:“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江野将肩上的包往上背了点:“谢我干什么?你最该谢的是你自己。”


    “要不是你平时对她们那么好,那么耐心,光凭我这张嘴,哪能那么轻易地说动她们?”


    “你的好,我……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要瞎怀疑自己。”


    听了他这番话,阿离不由有些脸热,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难道真的只凭一张嘴去说服她们的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江野夸张地说道,眼眸明亮,盛着满满的笑意,“其实我还用了些非常手段。”


    阿离也噗嗤一笑,继续演下去:“是啊,我一眼就看穿你了。”


    江野专注的目光移到她脸上,脱口而出,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不确定:“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阿离的脚步一顿,江野也跟着停下来。


    她垂着眼,眼睫颤动地飞快,不敢看他。


    江野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又似乎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喂,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阿离这才抬眼,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此刻格外紧张。


    江野孩子似地哼哼两声,将她的书包取下来挂在她身上:“猜不出我在想什么,你就自己背着吧!”


    说着,大步朝前走开。


    阿离吹了会凉风,连忙跟了上去:“我猜不到嘛,你就不能直说?”


    这话说完,她的心再次砰砰乱跳了起来。


    江野骤然停住脚步,阿离差点撞上去。


    他回身,注视着阿离的眼睛,缓缓俯下身。


    阿离顿时紧张得手脚僵硬,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他轻轻拉住。


    只见江野眼眸深邃,与她视线平齐:


    “元旦晚会那天我有节目,你……要不要来看?”


    第118章 高傲白月光11


    元旦在即,班上一部分同学忙着排练,准备节目审查,另一部分忙着复习,准备期末考。


    而阿离因为手腕受伤,没法写字刷题,也没法帮上排练的忙,只好每天待在教室里看书复习。


    好在,节目审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一班三个节目过了两个,四班过了一个节目,是孙慧月的古典舞独舞。


    听到这个消息,阿离比谁都要高兴,时不时去看孙慧月排练,为她鼓劲。


    孙慧月从小学舞,基本功扎实,读初中的时候各类晚会节目上总少不了她的身影,这次元旦晚会自然也不在话下。


    “到时候你肯定能惊艳四座!”


    在阿离盼星星盼月亮的碎碎念中,元旦晚会如约而至。


    那天没有下雪,但天阴沉沉的,格外冷,学校从下午第二节 课开始放假,晚上在大礼堂举办晚会。


    阿离提前回家吃过晚饭,忙不迭地套上羽绒服往学校礼堂赶。


    她熟门熟路地钻进后台,在一间小休息室里找到了正在化妆的孙慧月。


    “月月你今天美死了!”


    阿离一路小跑着上前抱住孙慧月,却被孙慧月早有预料般推开:“别别别,我正画眼线呢!”


    阿离笑着去闹她,气得孙慧月把眼线笔一摔,轻松制服了只剩一只好手的阿离。


    “还皮不皮了?”孙慧月顶着画了一半妆容的脸,恶狠狠地威胁她,着实有些骇人。


    阿离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连忙求饶道歉,孙慧月这才放过她。


    见孙慧月转身回头继续化妆,阿离从书包里拿出一只暖手宝和一瓶热水放在她旁边。


    孙慧月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上台前不吃东西,穿的舞服又薄,所以表演前总会胃疼肚子疼,阿离每次都会准备东西给她暖小肚子。


    见她今晚的表演服挂在一边,才熨了一半,阿离便顺手拿起来继续熨,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所以有些费劲。


    孙慧月一边画着妆,一边分神看了她一眼:“你别忙了,我等会自己弄。”


    阿离没理她:“时间这么紧,你还是先把妆画完吧,这个我来就行。”


    孙慧月今晚要表演的是一支古典舞,准备的舞服是浅红飘逸的水袖,仙气十足。


    等她换上,阿离更是惊叹不已。


    孙慧月赶着去最后一次彩排,没说几句话便走了,阿离的手机也响了,是她给孙慧月订的花束,庆祝今晚演出顺利。


    阿离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在漆黑的幕布后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立马扶住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阿离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江野?”


    他似乎笑了,声音格外清晰:“你真的来了。”


    阿离刚想开口解释,江野又道:“我还得去候场,先不和你说了,节目结束别急着跑,等我。”


    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很快晚会开始,孙慧月的节目在第四个,阿离在台下早早架好了相机,屏气凝神等着她出场。


    “……下面请欣赏,高一四班孙慧月同学带来的舞蹈《杏花天影》。”


    聚光灯如月光般倾泻而下,照在舞台上那抹窈窕的身影上。


    音乐渐起,孙慧月水袖轻拢,身姿随着节拍曼妙旋开。


    阿离紧张地盯着自己的镜头,确保孙慧月的每个动作都被记录下来。


    浅红色的水袖与裙摆齐齐飞扬,像骤然绽开的层层花瓣,美不胜收。


    一舞跳毕,孙慧月定格在一个极优美的姿态,微微垂首,像一副古典仕女图。


    紧接着,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阿离也是激动不已,颤巍巍地按下停止录制键。


    她鼓不了掌,只能在心里为孙慧月疯狂喝彩。


    收拾好相机装进包里,阿离抱着那束花往后台赶,却发现孙慧月那个小休息室里此时人满为患,挤满了各个节目的人。


    她不停地踮脚,终于看到了还在卸妆的孙慧月。


    阿离见状,便不再往里挤,在走廊上等孙慧月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台前的节目也过了两三个,阿离再次听到主持人的报幕声。


    “接下来,有请高一一班江野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月光》。”


    像是无意识地,阿离慢慢朝着侧幕的光亮走去。


    只见今晚的江野收起了平日的张扬和不羁,一身白色西装裁剪得体,他从容上台,微微点头坐到钢琴前。


    第一个音符落下,教堂里渐渐落下,德彪西的《月光》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温柔而忧郁,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阿离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舞台中央那道沉浸的身影。


    曲毕,余音绕梁。


    片刻寂静后,掌声雷动,江野起身鞠躬,目光飞快扫过一班的座位区,却没有在其中看见阿离的踪影。


    他眼中跃动的光彩逐渐黯淡下去,脸上丝毫不见喜悦。


    后台塞满了前来祝贺的人,休息室里堆满了花束和礼物,江野看着心烦,连妆也没卸,背上包赌气似地径直调头走了。


    就在即将走到出口时,他意外看见了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阿离背着光,被来往的人挤来挤去。


    江野眼神一亮,逆着人流朝她走过去,一把将她护在怀里,带出了这片拥挤的区域。


    阿离看着自己被他牵住的那只手,说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弹得真好,没想到……”


    “没想到我这种纨绔子弟也会认真做一件事情?”江野挑眉,小心不让人群碰到她受伤的手。


    “不是!”阿离慌忙解释,却听江野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你别这么紧张。”


    两人渐渐远离了人群,一切喧嚣被甩在身后。


    江野停下来,回身看她:“手腕还疼吗?”


    阿离举起自己的右手,动了动手指:“好多了,现在还能轻轻地动一动。”


    “那就好,”江野似乎在想着什么,忽然发问,“你没给我准备礼物?”


    阿离一愣,脸悄悄红了,她举起石膏手,赶紧找了个借口:“我这样……实在没办法准备。”


    江野似乎并不意外她敷衍的回答,目光柔和下来,忽然凑近:“那么,陪我跳支舞,就当是礼物。”


    阿离瞪大眼睛:“这里?现在?而且我手这样……”


    “不是这里,”江野眨眨眼,神秘地笑了笑,“跟我来。”


    他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包,带着她从礼堂的侧门走出,冬夜的寒气瞬间迎面而来。


    阿离跟着江野绕过艺术楼,来到礼堂后方的小广场,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复古风格的路灯亮着,在夜色中晕开一片宁静。


    江野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又扔进口袋,轻柔的音乐声响起,正是他方才演奏的《月光》。


    “这样就能跳舞了。”他笑着,朝她伸出了手,邀请她共舞。


    阿离犹豫地看着他:“可是我不会,而且……”


    “没有可是,”江野不由分说地上前,左手轻轻扶住她打着石膏的手臂,另一只手将她的左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我们就这样跳。”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阿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冷冽清新。


    “我真的不会跳舞。”阿离再次开口,心跳如擂鼓。


    江野轻托着她的后背,步伐缓慢而坚定:“跟着我就好。”


    起初阿离紧张得身体僵硬,本就不太协调的肢体更加滑稽,不时踩到他的脚,但江野只是笑笑,偶尔开她两句玩笑,耐心地调整节奏。


    渐渐地,阿离放松下来,随着他的引导在路灯下缓缓旋转。


    冬夜的寒风中,他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暖而安稳。


    “知道为什么是《月光》这首曲子吗?”江野忽然问她。


    阿离磕巴了一下,声音很轻:“因为……是世界名曲?”


    江野微抬手,引着她转了一圈:“《月光》不是你最喜欢的曲子吗?”


    眩晕的感觉让阿离有些站立不稳,心也狂跳起来,好在江野托着她,才没有摔倒。


    在侧幕听见报幕声时,她就觉得江野的选曲也许有别的含义,但她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想,没想到这会儿他直接说了出来。


    阿离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音乐还在缓缓继续,他们的脚步默契地移动,阿离渐渐忘记了自己手腕的伤,只能感受到他坚定的支撑和引导。


    音乐接近尾声,江野带着她完成最后一次旋转,最后定格在一个相拥的姿势。


    “谢谢你的礼物。”江野说。


    “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阿离喃喃道。


    “你来了,那就够了。”


    远处传来倒计时的欢呼声和掌声,绚烂的烟花陡然在天空中炸开,五彩光芒映照着他们的脸庞。


    在明灭的光影中,江野缓缓低头:“新年快乐,阿离。”


    阿离抬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新年快乐,江野。”她回应着,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柔软。


    这一夜,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崭新的一年悄然来临,有喜悦,也有意想不到的意外。


    第119章 高傲白月光12


    阿离手腕上的石膏终于在考试前一周拆掉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之后活动不会有问题。


    期末考试在即,阿离抓紧时间一点点用着手腕,好在考试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影响。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她和同学讨论着考题从考场回来,不经意间瞧见了几个鼻青脸肿的男生。


    阿离认出那些都是她们班的同学,也是那天晚自习撞倒她的那些人。


    “他们这是怎么了?”阿离问身边的女生。


    女生眯起眼瞧了瞧:“听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看起来伤得不轻。”


    阿离点点头,摸了摸自己才痊愈的手腕,忽然想起江野来。


    她上一次见他,还是去医院拆石膏那天,那天之后他就一直请假,考试也没参加,阿离再没见过他。


    “我们回班吧,听说老班还要开个班会才放我们走。”


    女生的提醒打断了阿离的思绪,她应了一声,两人一同朝着教室走去。


    高一的上半学期就在寒冷干燥的冬季中结束了,阿离放了寒假,每天都在家里帮外婆收拾,准备迎接大年三十。


    离除夕还有五天的时候,阿离的父母传了消息回来,他们有任务在身,今年还是不能回家过年。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雀跃的阿离像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冰得她浑身都打颤。


    可为了不让外婆一把年纪还为她难过,她只能强撑着笑意,又笑又闹陪着外婆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夜”。


    见外婆满是皱纹的脸露出几分疲倦,阿离哄着不服老的外婆去洗漱休息完,自己回到空荡荡的客厅,抬手关掉聒噪个不停的电视,又将窗户全部拉上,隔绝掉窗外的热闹烟火。


    家里又安静下来。


    阿离慢慢在沙发上坐下,见墙上挂钟的指针才指到十。


    手边的茶几上摆着两只相框,一张是她和外婆年前穿着新衣拍的,一张是父母数年的合照,他们都穿着警服。


    那时候她还能去父母工作的地方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下班,等得作业都写完了,父母还是没下班,她便拿起手机偷拍了一张。


    这也成为了父母留在她身边,最新的一张合照。


    阿离的父母都是冲在一线的刑警,动不动就消失不见,与家人聚少离多都是常态。


    阿离起初还会缠着外婆给他们打电话,外婆便会指着电视上播放的剧情告诉她,爸爸妈妈都在和坏人作战,如果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们会有危险。


    阿离便不敢再“无理取闹”,想他们了也只能将情绪自虐式地压抑在心里,露出让亲人放心的沉稳懂事的样子。


    她抚摸着相框上父母的脸庞,眼眶湿润。


    不知道父母今晚在哪里?


    有没有好好吃上一顿热饭?


    有没有想念她和外婆?


    阿离垂头窝在沙发角落,将父母那只相框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到一丝温暖,让她冰凉的手脚都暖起来。


    她很想他们,很担心他们,在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更甚。


    外婆说,对于父母这样的职业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阿离更怕在这样无声无息、温水煮青蛙似的日子里,忽然失去他们。


    阿离蜷缩着,隐隐能听见楼下小孩的爆竹声和欢笑声,冷清的客厅里只剩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笼罩在她单薄的身上。


    大年初一,阿离也没有睡懒觉,洗漱后见外婆还睡着,便收拾一番,准备好了早餐。


    正听着广播记单词时,外婆起来了,两人一起吃过早饭,阿离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准备出去晨跑。


    她的身体素质不算好,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每每放假都会做些跑步之类的锻炼,今天也不例外。


    推开门,除夕夜的喧嚣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此刻却被一片宁静围绕。


    冬日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冷冽,阿离简单活动过,踩过满地残红,朝着惯常跑的一条路而去。


    一路上没什么人,阿离调整着呼吸节奏,心率慢慢爬升。


    转过街角,一抹意想不到的身影映入眼帘。


    “……江野?”


    阿离跑步的路线要穿过一座公园,这里还没进入园中,她不经意地侧头却看见了还穿着睡衣、有些狼狈的江野。


    江野也看见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跑。


    阿离疑惑地追上去,江野穿着拖鞋跑不快,很快就被她追上。


    “你跑什么?怎么大清早穿成这个样子?”阿离有些喘息,张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


    江野揉了一把鸡窝似的头发,脸上的神情分外烦躁:“不用你管!”


    可阿离吃饱睡足,此刻格外有精力,江野往左她就往左,江野往右她也往右,怎么都不让开。


    江野彻底没了逃跑的想法,被阿离盯着在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她双手叉腰,假期间圆润了些的脸颊鼓起,罕见地强势,更衬得一夜没怎么睡的江野憔悴得很。


    “你到底怎么了?”


    江野一手搭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故意伸出挡在两人之间,也不看她:“没怎么,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我都没在学校里了你还管我!”


    阿离完全不理会他又急又冲的语气,声音淡淡的:“你把离家出走的原因说出来,我知道了,就不管了,随你去。”


    “谁离家出走了?!”江野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阿离轻飘飘的眼神递来:“不是吗?”


    这个时间,这个打扮,不是昨晚上和家人吵架离家出走那就有鬼了。


    江野梗了半晌,只觉得自己在阿离冷静的眼神下无所遁形,肩膀一塌,自暴自弃般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从元旦后,江野恩爱有加的父母突然开始闹离婚。


    起先江野还不知道,只发现妈妈最近在家的时间多了很多,陪他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江野嘴上说着烦得很,实则心里乐开了花,走路都是飘的。


    直到妈妈问他,如果有一天,妈妈和爸爸不在一起了,你要跟着谁?


    江野只觉晴天霹雳。


    他本来以为父母只是惯常地吵架,不久就会和好,可这次的架势完全不一样,江父已经搬出了三人的家,江母每天神情恍惚,以泪洗面。


    一向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大少爷,第一次有了害怕、不敢面对的东西。


    他每天困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尝试了一切办法,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去挽回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而当妈妈再次问起那个问题时,江野紧绷了十多天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从前父母感情正浓时,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成了二人世界的累赘,经常将他一人丢在家里,交给保姆照顾。


    而当这份感情不在时,他再一次成了累赘,在互相咒骂的两人间,又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江野觉得自己的家就像一座活火山,阴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


    昨天深夜,江父久违地回了家,可没说两句话,父母又吵了起来,餐具、摆设被砸碎了满地,江野再也忍受不住,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他没看方向,一路狂奔,跑累了便坐在路边休息,接着又继续走走停停,外头的寒风迎面而来,却都比不过他冰冷的心。


    身上除了手机,他没带任何东西,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就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来,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顶着张苍白的脸,一路飘飘荡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阿离家附近。


    阿离安静地听完他的话,没有出声。


    “你说,我在他们眼里究竟算什么?他们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江野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巴巴地瞧着阿离,期望她能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


    阿离穿的运动服不厚,此刻停下来,身体也凉了下来,她搓了搓手心:“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一句话又点燃了易燃易爆的江野,他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还羡慕我?”


    阿离轻轻点头。


    江野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可看她这样真诚的眼神,又觉得她并不是在捉弄自己。


    正要开口问,阿离跺了跺脚,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我们走吧,别在这里说了。”


    “去哪儿?”江野哆哆嗦嗦地问。


    阿离捂了捂通红的耳朵,说话都有点不利索:“跟我走就是了。”


    江野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样子,别扭地不肯走:“你要带我去你家吗?我不——”


    阿离回头,奇道:“谁要带你回我家了?外婆还在家里,你这副尊荣别吓到她了。”


    江野不服气地跟上:“我这样子怎么了?还是很帅啊!而且我觉得外婆想见到我!”


    自从阿离手腕伤了后,江野跟在她身边忙前忙后帮了很多忙,阿离的外婆也眼熟了江野这个热心的小伙子,几次要留他在家里吃饭,都被阿离生拉硬拽着离开。


    “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刚好可以给去外婆拜年。”


    阿离脚步一顿,她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平常年节也没什么亲人来往,更别提拜年了。


    江野见她的神色有所松动,立马打蛇随棍上,大步走在了前面:“走,去你家拜年去!”


    阿离犹豫了一瞬,不太情愿地走了两步,又认真地纠正他:“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


    江野大喇喇地摆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不都是外婆吗?”


    阿离咬了咬唇,心里觉得不对劲。


    这还是很不一样的。


    第120章 高傲白月光13


    家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外面世界的寒冷彻底隔绝。


    玄关的灯光柔和,照亮了一小片天地,阿离侧身让江野先进门。


    “外婆,我回来了。”阿离一边弯腰换鞋,一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身体不……”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脚步声渐近,系着围裙的外婆出现在玄关入口,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越过阿离,停在阿离身后那个高挑局促的身影上:“……这不是你同学吗?”


    江野停在阿离身后半步的位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尴尬地挠挠头:“呃,外婆新年好,新年好。”


    先前说得自信满满,真到了人家家里还是紧张成这样。


    江野扯了扯身上乱七八糟的睡衣,满脸涨红。


    外婆愣了一下,温和地笑起来:“新年好,快进来吧,外面可冷了,怎么穿成这样?”


    她记得这个男同学,之前外孙女手腕受伤的时候他帮了很多忙。


    “早上跑步遇见的,”阿离抢着回答,语速有点快,“他……他不太舒服,我就带他回来歇会儿,暖和一下。”


    外婆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顺着他们的话说:“先进来先进来,看这脸冻的,快去沙发上坐,喝点热水。”


    江野结巴道:“谢、谢谢。”脏兮兮的拖鞋有些迟疑地踩到光洁的地板上,不敢再动作。


    阿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对外婆说:“那个……他跑完步一身汗,吹了风容易感冒,我先带他去……洗个热水澡缓一下。”


    说着,她就将江野往浴室离推,飞速交代了几句又“砰”地一声关上门。


    阿离靠在浴室外的墙上,几乎不敢看外婆的表情,脸颊烧得厉害。


    隔着门,她听到里面一声低低的“谢谢”。


    浴室里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阿离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外婆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套衣服。


    “外婆,这是?”


    外婆拍了拍手上干净整洁的衣物:“这是你爸穿过的,我瞧着你同学和你爸的身量差不多,应该能穿上。”


    阿离捏了捏衣角:“外婆,你不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大年初一带个男同学回家,还让他洗澡。


    外婆将拿衣服叠好,放在门口的凳子上,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人家同学之前帮过你,现在你也帮帮他,有什么不对的?”


    阿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什么似地回了房间。


    江野出来时,只有外婆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正播着新年节目,热闹欢快。


    她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似乎正翻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听到动静,外婆抬起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洗好啦?瞧着精神多了,这衣服你穿着还挺合身。”外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坐到身边。


    “秋秋回房去了。”


    江野低声道谢:“谢谢外婆。”


    他难得拘谨地抬眼,见客厅茶几上摆满了糖果和瓜子,屋里到处或贴或挂着喜庆的红色装饰,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与他那个冰冷空旷、充斥着压抑和争吵的家截然不同。


    外婆见他在看,便解释道:“这些都是秋秋布置的,虽然每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过年,但她每次都会花心思把家里布置得热热闹闹的。”


    江野眼里原本的羡慕之情倏然顿住,规矩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只有您和她一起过年吗?”


    外婆叹了口气,将腿上的相册在他眼前摊开:“秋秋的父母都是警察,很少能陪她。”


    江野怔愣片刻,顺着外婆的手指看过去。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他们站在一棵老树下,笑容灿烂,照片的边角却早已泛黄剥落。


    相册里大多数是阿离从小到大的记录,江野的目光落在她明媚的小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外婆见他感兴趣,一张张翻过,如数家珍般地讲起照片背后的趣事。


    “她小时候啊,可比现在活泼多了。”


    江野安静地听着,透过外婆絮叨的讲述,他仿佛也参与到了阿离过去十几年的时光中。


    原来她并不是一直都这么乖,这么安静沉稳的,她曾经也爱笑爱闹,爱调皮爱捣蛋。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照片上女孩的容貌渐渐清晰起来,那双眸子也渐渐变得平静和忧愁。


    还没等他看完,阿离已经从房间里出来,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和背包:“江野,我们走……”


    她才站定,就发现外婆和江野正在看她小时候的照片,脸唰一下红了,几乎是扑了过去,想要合起相册:“外婆!您怎么什么都给人看啊!”


    江野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而抬起头,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与阿离慌乱的眸子极近地对视上。


    “来不及了,已经看到了,”他指了指相册,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阿离面红耳赤,“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你。”


    阿离手忙脚乱地终于合上了相册,连忙将它藏进自己房间,拍拍脸,强装镇定地再次走出来:“我们走吧。”


    “去哪儿?”江野问。


    阿离干巴巴地回道:“总之,我们先出门。”


    江野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上打了个转,慢条斯理地起身,告别了乐呵呵的外婆,这才拖拖拉拉地跟着她出了门。


    阿离要去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家图书馆,今天是大年初一,馆里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成了图书馆里唯一的来客。


    江野两手插在兜里,看着阿离闲适自在的背影,眸光微动几分:“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阿离白皙的指尖在书架上慢慢划过,“我心情好的时候会来这里,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来这里。”


    江野跟上去,轻松帮她从书架最高层抽出想要的书:“什么时候会心情好?什么时候又会不好?”


    阿离惊讶地接过来,眼睫微颤:“我……经常心情好啊。”


    江野垂眸看着她,没戳破她显而易见的谎言:“那什么时候心情会不好?”


    阿离拿着书转身,没回答他的问题。


    两人在桌边坐下,阿离支着手望向窗外:“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着井然有序的人们和这一片宁静,就会觉得爸妈一直在我身边。”


    江野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歪头看她:“为什么?”


    阿离看他一眼,声音很轻:“这一片宁静和团圆都是我爸妈用生命守护的,我不常能见到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感受他们对我的爱。”


    江野沉默了一瞬:“你是想安慰我吗?”


    阿离点头,眸光真诚:“嗯,我是在安慰你。”这样直白的话语反而让江野愣了一下。


    她接着说:“你的父母肯定是爱你的,从你平时的只言片语里我也能感受到。”


    两人做同桌时,江野每天都会抱怨几回父母,不是说他们出国给自己带的礼物又重复了,就是老往他卡里打零花钱,也不管他花到哪里去了。


    “你父母的爱一直在你身边,但是你却觉得很孤单,这不是你的错。”阿离慢慢说着,她的声音清润柔和,轻易就能让人听进去,包括江野。


    他坐直,面无表情地别开头,没有看她。


    阿离的眼神也慢慢飘远了:“其实我很能理解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你看我,我爸妈好像永远都在值班、出任务,很少回家,我从前也抱怨过,觉得他们不爱我,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能陪着孩子,但他们不能。”


    她停顿了一下,眼眶热热的:“其实,我是有点羡慕你的,你的父母就在身边,你的所有情绪都可以朝他们诉说,可我不行。”


    江野终于回头看向她。


    阿离苦笑着说道:“我感受到的爱没有那么多,甚至也没有资格要求父母给予更多,因为我知道他们时刻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环境中,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我怎么还能要求他们再分出一部分给我呢?”


    “他们分出来的每一分钟,都是从那样紧张的环境里硬挤出来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没有办法再去抱怨了。”


    阿离说完后,两人都没有再出声,图书馆里彻底安静下来,像一片寂静的深潭。


    不知过了多久,江野忽然说:“所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想念你父母的时候。”


    “啊?”阿离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傻了片刻,在他追问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磕巴了一下,不太会安慰别人的人此刻绞尽脑汁说着一些软和的话:“或许你爸妈对你的爱,也需要用另一种方式,另一个角度去感受,去发现。”


    “我不是说这样表达爱的方式是对的,或者你不该难过,你就该体谅父母……我只是想说你要允许自己难过,也要允许自己换个角度,换个方法,这样或许能够发现他们的爱其实一直以别的形式围绕着你,你也能好受一点。”


    “自欺欺人也好,总好过让自己不舒服。”


    阿离一口气说完这些,低下头,手指紧紧搅着:“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连外婆也不知道,如果你不喜欢,就当从没听过好了。”


    半晌,她都没听见江野的声音,以为他肯定觉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气地走了。


    阿离摸了摸手心的汗,垂头丧气地抬头,却见江野仍坐在她对面,正目光炯炯地瞧着她。


    她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有些慌乱:“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江野点头。


    阿离连忙起身,想要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却被他喊住:“谢谢你。”


    这三个字说得无比真诚,往日里桀骜不驯的眸子此刻深深凝视着她,其中翻涌的情愫教人不敢探究。


    阿离的话很轻,却很温柔,轻易按住了他心里那些沸腾不甘的委屈和愤怒。


    他身边所有人的烦恼,或多或少都与他相似。


    他们都有着几乎过剩的物质和几乎被忽略的情感,但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这不是你的错,你感受到的“孤独”也许连接着父母汹涌的爱。


    只有她笨拙地、毫无保留地捧出自己的世界给他看,这样笨拙的真诚,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里那道自怨自艾的堤坝。


    江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那点玩世不恭的戾气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像是暴风雨过后平静的海面,映着初生的皎洁月光:“你爸妈很了不起,你……也是。”


    阿离的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还有一句话,反正寒假我也没什么事,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可、可以……在这里和我一起看看书?”


    “总之,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生活,任何时候都不要辜负自己。”


    江野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安静的女生,身体里蕴藏着他从未见过的巨大能量。


    这个发现让他心口发胀,有一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在蔓延开。


    江野将阿离的话都记在了心上,忽而开口:“我教你运动吧。”


    他的声音骤然轻快了很多,阿离不由抬眼:“什么运动?我自己跑跑步就算运动了,其实也不需要人教什么……”


    江野不赞同地摇摇头,恢复了以往的神气:“你这样跑下去,一点作用都没有,都是白练。”


    阿离安静一瞬:“那你说怎么办?”


    江野忍不住弯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我来为你量身定制运动计划,每天陪你锻炼。”


    他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唬得阿离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整个寒假,每天早上七点不到,江野都会准时出现在阿离家楼下,连好友们的邀约都全部推了,惹得柏高和韩子轩大骂他见色忘友,还死死瞒着不告诉他们那个女生是谁。


    这不是金屋藏娇是什么?


    江野却始终死死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想让阿离因为他们的来往感到烦恼。


    转眼到了高二,文理分班过后孙慧月去了文科重点班五班,柏高和韩子轩还是没能扒出江野在追的那个女生是谁。


    倒是江野在学习上越来越认真,仿佛变了一个人。


    除去高一上学期的那次缺考,从高一到高二大大小小的考试和竞赛,阿离和江野两人的名字总是排在一起,紧紧贴着。


    这也让每次考试后看成绩单一事,成为了江野最大的消遣。


    高二开学后,为了应对高三的体测,融城三中规定从高二开始,每天早自习前统一组织学生晨跑,阿离和江野的训练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两人的关系始终没有更近一步,江野每次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总能想到自己以前做错的那些事情,唯恐自己轻举妄动,哪件事做得不好了,将好不容易靠近的阿离再次推远,那才真的是追悔莫及。


    那天是每周一次的体育课,正是午后第一节 课,大家被太阳晒得都有点蔫蔫的,体育老师也没再折磨学生,集合之后就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江野想起昨晚阿离帮他补习的一道文言文理解题,推掉了同学打篮球的邀请,在操场上四处寻找着她。


    几分钟后,终于在一处阴凉地找到了正在看书的阿离,这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江野每次都一找一个准。


    他难掩笑意地走过去,扔了瓶刚买的矿泉水给她,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拽拽的样子:“喂,书呆子。”


    阿离已经渐渐习惯他这样突然的出现,但被打断了思绪还是很讨厌,抓起那瓶水就要砸回来。


    就在起身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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