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傍晚时就下起了大雨。


    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的亮光晃过伏在窗前书桌上的姜昭。


    他捞过倒扣在桌角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近12点了。


    闹钟响过两回,这会儿早已经过了平时傅砚修回来的时间了。


    “加班加到这么晚啊。”姜昭伸着懒腰感叹一句。


    晚饭吃得咸,进书房前倒的满满一杯水早就被他喝光了,姜昭不想渴着入睡,干脆下楼开了瓶冰镇矿泉水咕嘟咕嘟喝掉大半。


    【换麦了?】


    【你终于舍得把你的老古董丢掉了】


    【音色都亮了,我的天哪你之前到底在用什么劣质货】


    姜昭哈哈笑着,“小电人也在制作中了,应该下周就能用上。”


    【终于!】


    姜昭最后还是靠自己的厚脸皮赢下了未来一小段时间内的高档定制饭菜。


    为了让金主爸爸放心,每晚下班前姜昭还会写个汇报小日记。


    附图从沈女士横眉怒目到敷衍比耶的都有。


    不过傅砚修也不怎么回。


    除了第一天回了个姜短的嗯外,再没给过回复。


    昨晚发出去的也是。不知道装了多少山珍海味。


    姜昭舔舔唇,“傅总,护士特地叮嘱过,沈女士那样的老人家,一顿不能吃太多。”


    傅砚修当作没看出来他的暗示:“所以?”


    “所以……”姜昭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的大白馒头了,为了省钱榨菜都不舍得配一包。


    嘴巴都要淡出鸟了,胃里更是火烧火燎叫嚣着要吃点有味道的。


    “所以您这饭菜要不然,我来解决?”


    姜昭潜意识里觉得傅砚修不会拒绝,话音才落就迫不及待伸手。


    即将触及的那一瞬,男人后退半步。


    姜昭不可置信地抬头,瞳孔里满是惊讶。


    像是没想到,堂堂傅总,居然连一顿饭都不愿意施舍。


    傅砚修没说话,转身往来时路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冷峻的脸偏过来,“不是要吃饭?”


    “跟上。”


    姜昭收了手机,空出手推开寝室门。


    这会儿才10点,几个室友刚起床,一个躺在床上,剩下两个正在往身上套衣服。


    看样子是有约。“那个温烛,听说他回学校了。”


    就这么折腾到了晚上,姜昭7点就提出要离开。


    这几天他的排档个播时间总是不固定,不少粉丝都有了意见,昨晚为了安抚她们,特地在粉丝群里答应今晚要播满三个小时。


    时间充足的话,或许还能再排两个档。


    老太太斜睨他一眼,“不行。”


    她现在以折腾姜昭为乐,非要人在眼皮子底下忙成个陀螺才好。


    姜昭:“傅总先前告诉我您喜欢独处来着。”


    他站在床边,脸上挂着打工人要死不活的笑,“现在看来,您好像更害怕孤独。”


    老太太语气一下子拔高,“你胡说什么!”


    “我是看……”“她脾气不太好……要有耐心一点,钱不是问题……”


    姜昭听到最后那五个字,耳朵都敏锐地动了动。


    “等、等下。”


    他从包围圈里挤出来,捞起衣服急匆匆地往身上套。


    傅砚修一回头,就看到白花花的肚皮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偏开眼,下意识拧眉,“又做什么。”


    姜昭半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是熟悉的仰望财神的目光,“我来,我可以给老太太做护工!”


    “洗衣服做饭陪聊按摩我都会,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


    傅砚修想到姜昭身上的伤,还有往下看时,宽松衣领都挡不住的瘦削锁骨,“我没有虐待人的癖好。”


    姜昭把袖子网上捋,手握成拳给傅砚修展示手臂上的肌肉,据理力争,“这怎么能叫虐待呢!这叫资源合理利用!这钱给外人赚不如给我赚呢!”


    傅砚修挑了挑眉,看那表情,仿佛是在疑惑姜昭什么时候不是外人了。


    姜昭小嘴还在叭叭叭个不停,“真的,我照顾人可有经验了……”


    他从东说到西,夸自己的话能一个字不重,完全就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况且……


    就算不竞争这个护工,姜昭回去也还是要照样做兼职的。


    居然很乖。


    乖到傅砚修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想捋捋那头杂乱的栗毛。


    然而指尖还未触碰到,姜昭突然睁开了眼。随即翻了个身,砸吧了两下嘴。


    说梦的声音很软,却挺狠。


    “老登。”


    “踹烂你的命根子。”


    傅砚修:“……”


    他眼神还有点迷蒙,望过来时,傅砚修心跳都漏了半拍。


    姜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脑袋懵了一瞬。


    随即很不正经地开口,“傅总,你靠这么近,是因为我像睡美人一样漂亮吗?”


    童话故事里唤醒睡美人需要王子的真爱之吻。


    姜昭故作娇羞地眨眨眼,因为刚睡醒,声音里还带了点点哑意。


    莫名就有点勾人。


    “虽然这样有点冒昧,但如果是您,我也不是……”


    不可以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傅砚修的手就往前一伸。


    抄起床头柜上未开封的抽纸,径直丢到了姜昭怀里。


    语气冷冷淡淡中,又带了点嫌弃。


    “自恋之前。”


    “先擦干净你的口水。”


    手指戳上姜昭脑袋把人推远了些,“日薪500,明天上班。”


    姜昭立正站好,“收到!”


    她环视一圈,试图找出姜昭的错处。


    但视线触及的地方干净整洁,略长的指甲下午也修剪得很圆润,姜昭甚至还看阳光好,推着她去楼下小花园坐了半小时。


    “这、这纸巾不行。”傅砚修上车时,车门被甩出“砰”地一声巨响。


    老太太抽了一张出来,在空中抖了抖,“太薄了,还掉屑。”


    高级vip病房,住一天就要大几千,怎么可能连纸巾都不舍得用好的。


    姜昭垂下眼,“那我下楼重新买一包。”


    老太太看着他转身,视线落到姜昭微红的眼角,语气不可置信,“哭了?”


    姜昭抿抿唇,“没有,是这几天没睡好。”


    话是这么说,尾音却压不住地颤抖。


    老太太突然想起来,护士来给她换药时说姜昭是个蛮让人心疼的孩子。


    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会断,一天要做两三个兼职,闲下来就静静坐在走廊上看专业书。


    “算了。”老太太翻了个身,“纸买完就走吧。”


    “别整得好像我压榨你一样。”


    姜昭:“好。”傅砚修在临安大学读了两年本科,大三时申请了交换生名额才出国深造的。


    因为是母校,且校长和他私交甚好。


    这才争取到傅氏总裁宝贵的一个半小时。


    讲座结束,自然免不了和校方一顿应酬。


    但傅砚修临时有工作要处理,便和方助理一起回了休息室。


    “是Karen那边对合同还有点异议。”


    傅砚修淡淡应了声,“你先下去转告他们,吃饭就不必了,有机会再聚。”


    “一会儿直接回公司。”


    方助理:“好的。”


    房门打开又关上,随即响起的是男人说话的声音。


    傅砚修的英语是很纯正的英伦腔调,没有说中文时听上去那么冷,慢条斯理的,多了丝优雅绅士的味道。


    一通电话持续了20分钟。


    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傅砚修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矿泉水。


    指尖触上冰凉瓶身的那一刻,身下坐着的沙发垫忽然被顶了下。


    很轻,且快得一闪而过。


    像是傅砚修的幻觉。


    背后的窗户没关严,吹来一缕夏日热燥的风。


    让傅砚修忽然想起五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


    他陪导师接见一个国外名校来的教授。两人聊到忘我,勾肩搭背地去了食堂。


    留下他一个人在休息室内整理资料。


    窗台上不知何时站了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冲着他“喵呜喵呜”地叫。


    手机不断震动着,是同组师兄发消息催促。


    傅砚修只是偏头发个消息的功夫,那猫就跳上了茶几。


    病房门一关,他就小声“嘶”着捂住大腿。


    苦肉计有用,但是真疼啊。


    “姜昭。”室友A从床上探出头,“老师点名了吗?”


    姜昭点头,“抽点的,我替你答了。”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期中作业两人一组,还是老规矩,我做完你上台讲个PPT就行。”


    室友A满意了,“好兄弟,下次请你吃饭。”


    开了这个头,原本安静的寝室渐渐吵起来。


    姜昭只是回来收些东西带去工作室的,他静静往书包里塞东西,耳边是三个室友的闲聊。


    醒了。


    于是新一轮的折磨开始。


    “我要洗脸。”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要求:“必须要45度的热毛巾。”


    姜昭:“……”


    他皮笑肉不笑,“好的,马上来。”


    文助理:“您明天上午的时间有空余,已经电话沟通好了10点钟在会议室03。”


    空置了一天的座椅被拉开,傅砚修指尖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没让文助理马上离开。


    “上次贺苏两家的新闻,威尔集团那边有没有什么表示。”


    贺文能在其中运作硬生生把事情拖到舆论爆发,傅砚修当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放点他们的花边新闻出去。”


    循序渐进。


    既然贺文给他找麻烦了,那傅砚修当然也不能让他过得太痛快。


    第 32 章   第 32 章


    姜昭伏在书桌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他一整天都觉得脑子昏沉眼皮沉重,连带着晚饭都没什么胃口。


    “算了。”姜昭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鸡窝,“最后两道大题写完就休息。”


    结果刚握上笔,一直倒扣在桌角的手机蓦地响起。


    姜昭没仔细看就摁下接听,“喂”才发出开头一个音节,听筒里就传出来一句,“岩岩。”


    疲惫且略带沙哑的女声。他爬出来得其实很艰难。


    为了顺利和傅砚修打上招呼,仰起头时后脑勺还狠狠撞上了沙发底部的木头。


    姜昭一瞬间就辨认出这个陌生来电人——是郭慧。


    驾驶座的方助理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要知道,傅砚修可是出了名的情绪稳定。


    身居高位者总有些时候会大发脾气,因为家庭、因为工作……


    但自傅砚修回国接手公司起,三年时间,方助理从没有见他这么情绪外露过。


    哪怕是上回开除李总,也宛如谈笑风生般自然。


    “砸坏手表那小子,叫……”姜昭喝了口水,键盘啪啪打字。


    敲击的脆响通过话筒清晰传入屏幕对面的每个人耳朵里。


    “伴奏找好了,我唱了真的给我刷花火吗?”


    以为下一秒要开始对喷的黑子:“……”姜昭哭嚎的声音瞬间停了。


    眼眶里硬逼出来的泪水来不及收回,伴随着眨眼的动作,“啪嗒”一声砸在傅砚修手臂上。


    湿漉漉的触感,让面色不善的傅总都愣了下。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姜昭却干脆利落地松开手,撑着地板站起来。


    还顺手抹了下脸,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姜昭生怕傅砚修反应过来反悔,扭头就往外走。


    刚拉开门,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快点快点!没说是哪一间吗?”


    “傅氏总裁是恋.童.癖,这要能拍到证据,不得霸占热搜三天?”


    姜昭:??!!!


    他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整个人就维持着半个身子探出去的姿势。


    特别显眼。


    在被那几个记者发现的前一秒,一只手勾住他的后脖领,往后一拉——


    门也顺势关上。


    姜昭猝不及防整个人砸在了傅砚修怀里,男人胸膛很硬,撞得他整片后背闷痛。


    这下眼里是真的冒出了点泪花。


    “干什……”视线上移,质问的话在触及男人自上而下的冷淡目光时默默换成了窝囊的,“怎、怎么了?”


    傅砚修冷笑一声。


    就这么揪着姜昭的衣领,把人拽到了沙发边。


    手机开免提,丢到茶几上,“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的方助理愣了一下,随后快速清嗓,“报警的事被酒店工作人员泄露,大批记者堵在楼下,小部分混了进来。”


    “公关部会在半小时后发声明澄清,我这边会安排人拦住记者,但以防万一,您和……先不要出去了。”


    姜昭越听,越想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报警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人来了就急匆匆地上楼,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探究、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傅砚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


    姜昭刚刚掀起眼皮看过去,下一秒就被人抓包。


    男人的目光平静无波,又好像能直直把人看透。


    姜昭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好、好的。谢谢方助理,我知道了。”


    傅砚修倾身捞起手机,关了免提,重新贴回耳边,“嗯,有事打电话,我明天会准时到公司。”


    电话一挂,耳边只剩下小女孩写作业的沙沙声。


    姜昭蜷缩在沙发一角,安静地啃手指。


    方助理的话摆明了他们今天都得在酒店房间里待着。


    虽然这让姜昭的很多工作都无法进行,但也为他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和傅砚修相处的机会。


    所以人一进房间接电话,姜昭就迫不及待挪到了女孩身边,“苹果。”


    李苹果。


    小女孩的名字是姜昭在作业本上瞥到的。


    “你和里面那位……傅叔叔,是怎么认识的呀?”


    李苹果停了收作业的动作。


    她是山区出来的,家里穷,所以懂事早,十一二岁的年纪,看到的比同龄人多得多。


    因此即便姜昭带着警察闯进来,她也生不出敌意。


    她知道姜昭是想保护她。


    “爸爸妈妈想把我送给隔壁王叔做童养媳,奶奶偷偷带我出来,路上出了车祸,是傅叔叔帮了我们。”


    在李苹果的嘴里,傅砚修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大英雄。


    拯救了他们那个重男轻女的封闭小山村中的所有女孩。


    建小学,传授知识,告诉他们社会的主宰也可以是女人……


    姜昭顺着话头往下夸,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资本家作秀的手段。


    一句话吩咐下去,换来的是外界数不清的夸赞和飞涨的股票。


    稳赚不赔的买卖,却更显得他们像弱小的蝼蚁。


    随时能被决定生或死。


    然而这种淡淡的讥嘲,在傅砚修出来的刹那被通通隐藏。


    “傅总,我叫了餐,您要吃点吗?”


    天边已经染上了昏黄,站在落地窗边能一眼就看到西落的太阳。


    落日的余晖洒在姜昭脑袋上,头发丝都镀上了层金边。


    “记者都被控制在外边,刚才开门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了,走廊上没人。”


    那种矛盾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姜昭做的很多事都带着明晃晃的讨好,也从不掩饰自己借机往上爬的目的。


    可这样势利市侩的一个人,又敢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


    冒着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彻底得罪他的风险。


    姜昭还怕他们反悔似的,没等到回答就开了伴奏。


    一首《扇子舞》唱得百转千回,余音绕梁。


    骚得黑子都无话可说。


    黑子一开始就是笃定姜昭不会唱才敢这么说的。


    毕竟599钻的花火,换成RMB也就59.9。


    几十块钱和尊严相比,一般人都会选择后者。


    结果他妈的姜昭不按常理出牌。


    不仅唱了,态度还越来越积极。


    “唱完了,花火呢?”


    “不是吧不是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599的花火都刷不起吗?”


    “还有没有要点歌的,5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黑子本来就是拿钱办事,被架那儿了只能咬牙刷了个花火。


    刷完就跑。


    其他人怕成为姜昭下一个目标,一溜烟儿全退出了直播间。


    黑子都跑了,姜昭还特别遗憾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多来几个傻子刷花火,他好几天的饭钱都解决了。


    不过这一闹倒是给姜昭赚来了点热度。


    往后几天居然也能磕磕绊绊地过掉几次任务,不用在事后罚款。


    而且,他还被选上了下一期的大头作品!


    大头就是厅主,账号背后的厅管负责管理歌手与运营厅内活动。


    粉丝量也比歌手个人账号高出许多,能上一次大头作品,是不错的宣传涨粉机会。


    录歌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当天姜昭很早就到了。


    他早就听说公司内配有专业录音室,所有设备都是市面上最好最贵的款。


    但百闻不如一见。


    除了设备外,还摆放了很多乐器。不损坏的前提下,歌手都能随便使用。


    姜昭的嘴巴从进来起一直没能合上。


    临大也有录音室,但只有获批的学生才能用。


    姜昭在门口都晃悠好几回了,一次也没能进去。


    他新鲜得这摸摸那碰碰,看到有人进来了,压下激动的心情,没打扰已经开始录音的其他人。


    悄悄开了门到外面的安全通道开嗓。


    四周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门缝。


    姜昭一遍捏着双颊放松嘴部,一边用手机播放伴奏。


    他状态进入得很快,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往上几层的楼梯拐角处——


    有光投了进来。


    今天有海外研究员来傅氏参观,会面地点安排在了十楼会议室。


    傅砚修有事耽搁了几分钟,路过时听见声响才推开看了眼。


    他没想到会是姜昭。


    光线昏暗,又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下方的人。


    但歌声清晰,还伴随着几句不太满意的低语。


    “这一句的高音还不够稳。”


    姜昭最后还是跟着助理去了公司。


    傅氏集团办公大楼位于市区中心,车流如织,行人穿梭,高楼拔地而起,是姜昭从没见过的气派恢宏。


    前面的助理在接电话,姜昭顺手拿起手边杂志,翻了两下。


    【您回国后推进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对文汇地产的收购,期间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呢?】


    “但是血本无归。”姜昭平静地补上后半句话。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是从来不承认我是你的孩子吗。”


    “血缘关系,一句我不承认就能说得清吗?”


    四五月份的北河风吹来依然是带着凉意的,郭慧冰凉的指尖触上姜昭眉眼,“岩岩,你的眼睛很像我。”


    “你爸以前说会把我的照片一直放在床头,他是不是……生我气了?”


    姜昭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甩开郭慧的手,想厉声质问她有什么资格再提姜明谦,可后者被他甩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再攀上来,而是恳求般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要钱。”


    “我想回家,和你们好好过日子。”


    第 33 章   第 33 章


    姜昭再进门时,身上原本套着的毛衣开衫不翼而飞。


    “才刚退烧又吹冷风怎么行!”管家展开毛毯想披到姜昭身上。


    “我没那么娇气的。”姜昭慢了好几秒才出声回答:“您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才进房间半个小时,浑身的温度又燃烧着往上。


    只是这回没严重到昏过去,姜昭还能自己去够床头柜上的体温计,掐着时间从腋下抽出,还没来得及看清温度就先一步被人抽走。


    傅砚修立在床边,深色的西装还未换下,看着像是一进门就赶着上楼一样。


    “是不是咬字也不够清晰啊……”


    话音落下,脑袋上方忽然传来道手机嗡鸣声。


    在空旷的楼道里听得特别清晰。


    姜昭“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哒哒哒踩着楼梯往上跑。


    方助理很有眼色地回:“叫姜昭。”


    傅砚修往后靠上椅背,借着室外微弱的光观察手腕上被硬生生攥出的指痕。


    疼痛感微弱,但烦躁的情绪很强。


    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会笑的。


    傅砚修唇角上扬,声音却是心情跌落到谷底的冷:


    “让他明天就还钱。”又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老太太终于获批能够回家静养。


    姜昭那天有课,前一天晚上特地替她打包好了所有东西。


    连轮椅扶手上都细心包上了海绵。


    “家里保姆请好没?”姜昭揉揉酸痛的腰,“平时说话别太刻薄,她们可没我这么能屈能伸,小心第二天就撂挑子不干。”


    老太太丝毫不在意,“我有钱,多得是人上赶着伺候我。”


    “行,那您多注意身体,明天我就不来了。”


    眼看着人抓上门把手,老太太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你还回去送外卖?”


    “我听小砚说你还是个主播,那能挣什么钱。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她想说也可以勉强再收留姜昭一段时间。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只是嘴上刻薄,这段时间姜昭有多伤心,她能看得见。


    但一抬起头,就看到姜昭欠欠地笑着。


    “舍不得我?唉我就知道,毕竟我这么有魅力。”


    “滚滚滚。”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温情瞬间被打散。


    老太太不屑地嗤一声,“我巴不得你快点走。”


    矛盾的表情,让姜昭第二天在课堂上都忍不住扯唇。


    如果可以,他也想在老太太那儿舒舒服服地挣上几个月的钱。


    但护工又不能干一辈子,他不能放任自己被短暂安逸的环境腐蚀。


    “礼物分成是不能动的,要攒着还给傅砚修。”


    姜昭掰着指头低声盘算着,“其他的钱凑一凑,应该可以换台新电脑。”


    主播最重要的还是直播效果,姜昭的电脑也是当初淘来的二手货,这段时间频繁发热卡顿,昨天在直播中途还死机了一次。


    手臂突然被人捅了捅,“姜昭。”


    旁边的室友在游戏中途抽空回头,“导员找你。”


    课间教室人不断来往,声音嘈杂,导员站在前门那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姜昭入学时因为申请助学贷款的事和导员交集颇多,相处时还算熟稔,“老师,有什么事吗?”


    导员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七的中年男人,拍拍姜昭的肩,“好事!”


    办公楼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嘴都不带停地夸: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品德兼优。”


    还叮嘱他,“一会儿记得表现好点,那位脾气可不太好。”


    听得姜昭一头雾水。


    “老师,你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说话间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导员抬手敲了敲门,里头立刻就应了一声,“进。”


    姜昭推门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在院长殷勤陪同下的……老太太?!


    “你……”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优雅地端着个陶瓷杯,“来了?”


    她没再穿病号服,一身黑白相间的法式长裙,妆容精致,每根头发丝的弧度都堪称完美。


    放在一个月前,姜昭是绝对不敢想跟傅砚修同桌吃饭这件事的。


    但此时此刻,男人就站在他对面,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翻折到手肘,正一份一份地往外拿菜。


    罕见程度堪比他中□□头奖。


    傅砚修反而神态动作极其自然,还慢悠悠地垂下视线,“看我做什么。”


    姜昭:“就是没想到您和老太太,不是,沈女士,关系这么好。”


    傅砚修淡淡“嗯”了声。


    傅正风从小就对他施行精英教育,在沈向初去世后变本加厉。


    那会儿大伯母常来看他,沈阳则是仗着长辈身份,带他四处疯跑散心。


    他这位姨姥姥,从年轻时就是不婚主义,常住国外几年,突然回国,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车祸。


    应她的要求没通知家里其他人,傅砚修只能抽空多过来瞧瞧。


    “以后我会安排人每天送饭过来,你不用做。”厅管的电话来得快又急。


    姜昭紧赶慢赶到公司,立刻就被带进了会议室。


    老太太,也就是沈阳,姜昭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大网红。


    出身豪门,一辈子吃穿不愁,早年间创办了个轻奢品牌,这几年互联网发展迅速,她赶上了风口背后又有专业团队运作。


    傅砚修声音平缓,“没事推她去楼下晒晒太阳,别老闷在房间里。”


    姜昭含糊地“嗯”了声。


    就这么一会儿,他两边腮帮子全塞满了,咀嚼都有点困难,却还死死抓着筷子。


    像饿了半个月的乞丐。


    傅砚修:“……”


    “你可以慢点。”


    话音刚落,姜昭就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他嘴里被食物塞满了,咳嗽声小而闷,脊背弯着,手难受得捂着脖子。


    脸已经憋红了。姜昭刚才就摘了耳机开外放,这会儿每个字眼都能清晰落在耳朵里。


    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呼吁粉丝花钱上票?


    对面直播间人数是他的三倍还多,姜昭想赢,除非奇迹发生。


    【不吃香菜】已经在和公屏商量接下来让姜昭打滚了。


    “没事,你们别生气。”


    姜昭一边喘气一边安抚粉丝,“还剩两分钟,打完我们就走。”


    “不上票也没关系,撑过去就……”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屏幕下方忽然出现嘉年华特效。


    还是接连的……


    十个。【我看这个火柴人不顺眼很久了】


    【哈哈哈可是我觉得还蛮可爱的诶】


    “好了好了,昨天说好的带你们出去‘打野’看小哥哥跳舞,”姜昭动动鼠标,“我可没有食言哈。”


    打野是随机连线PK的姜称,对于主播来说是很好的从外部吸粉的途径。


    但姜昭野区质量一般,连了好几次,不是同行,就是播着玩的老头老太太。


    “最后一次,要再连不上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屏幕被左右分割成两半,右边是个妆发都很精致的男主播。


    姜昭人都傻了,磕磕绊绊道:“谢、谢谢jyz的十个嘉年华,破费了。”


    公屏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牛逼】【老板大气】。


    而在这不间断的留言中,新鲜热乎的榜一大哥【jyz】只高冷留下两句话:


    【放心】


    偏偏房间里又没有垃圾桶,傅砚修只能拿着饭盒盖子,另一只手扣住姜昭的后脖颈,“吐出来。”


    掌下的皮肤温热,骨骼感明显。


    傅砚修随手把盖子放到一边,手掌往下轻拍姜昭的背。


    室内开了暖气,因此姜昭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


    碰上去实在是瘦得咯人。


    傅砚修:“好点没有。”


    姜昭用力咳了两声,身体起伏的弧度才慢慢变小。


    他还是说不了话,一只手在桌上摸索,似乎是想抽纸巾。


    傅砚修抽了两张,直接摁上了姜昭的唇。


    动作的缘故,他略微附身,直直对上了姜昭泛着水光的眼。


    他脸还红着,眼睛轻轻一眨,眼泪仿佛就要顺着眼尾流下来。


    唇一张一合,隔着两层纸巾都能感受到柔软的触感。


    傅砚修其实是有洁癖的。


    但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他直接忽略了这件事。


    此刻理智回归,他立马将手里的纸扔了,又抽了两张欲盖弥彰地擦手。


    半晌才问姜昭,“你刚刚说什么。”


    姜昭已经彻底缓过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个袋子,把垃圾一股脑都塞进去,然后正襟危坐,用那双还泛着点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傅砚修。


    “这饭菜太好吃了。”


    姜昭双手合十,真诚恳求,“以后能多送我一份吗?”


    傅砚修:“……”


    姜暮手里还捧着蛋糕,脚上有些长的拖鞋随着跑动在地上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我也想听。”


    一向活泼的声线在这时带上了明显的忐忑与试探。


    连姜暮这个才几岁的小孩都知道,“妈妈”这个词是家里的禁语。


    可同时,血缘带来的向往亲情的天性又指引着她发问。


    姜昭觉得自己灵魂快要被撕扯成两半了。


    一边是理智在冷酷地告诉他,郭慧嫌贫爱富的本质不会改变,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谎言。


    另一边,是眼前被蒙在鼓里的两人对郭慧不加掩饰的怀念。


    姜昭闭了闭眼,“我前几天……”


    “在路边遇见她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姜昭没直接把郭慧送到家里。


    他找了间僻静的咖啡厅,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一上来就直入主题,“我们家没那么多钱让你过从前那样奢侈的生活。”


    “柴米油盐,送小暮上下学,还要照顾我爸的日常起居……”姜昭的声音略带嘲讽,“这些日常琐事,郭女士能干得了吗?”


    郭慧却仿佛听不到他语气里的刻意嘲弄。


    这段时间生活上的巨大落差让她整个人看着都变得黯淡不少,脸色眼神也再没了重逢时的娇纵。


    她半低着头,很忐忑小心的模样,“小暮她……能认得出来我吗?”


    “明谦,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姜昭很热情地打招呼,“哈喽哈喽~老师晚上好。”


    男主播昵称叫【不吃香菜】,闻言只随便瞥过来一眼,“这什么破玩意儿,人机?”


    “不是不是。”姜昭说:“就是一个虚拟的皮套,我是真人。”


    “什么类型的?”


    姜昭:“唱歌主播。”


    【不吃香菜】大概在看公屏科普,好一会儿才回,“那就打一把吧,惩罚……定唱歌就没意思了。”


    “5分钟的PK,谁票高就听谁的,怎么样?”


    这要求听着很正常,姜昭开口应了。


    然后PK一开,【不吃香菜】果不其然碾压了姜昭。


    他粉丝数有20万,直播间在线人数近2000,分多很正常。


    【不吃香菜】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脚,“家里有冰块吧?”


    姜昭:“有。”


    还是在便利店买的冰饮里剩下的。


    “含着冰块,先来30个俯卧撑吧。”


    姜昭:“行。”


    工作室地方狭窄,他摘了耳机,还得先把椅子搬开。


    【不是吧,搞体罚啊】


    【30个还怪累人的】


    【嘴里含冰块,不会喘不上气吗】


    确实有点喘不上气,姜昭心想。


    身体在运动中逐渐泛起热意,偏偏嘴里又满满当当塞着冰块。


    口腔温度将外层融化成水,咽又咽不下去,堵在嘴里,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吃香菜】还在那边慢悠悠地问:“你们这种虚拟主播,平时假唱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喜欢你的粉丝也都挺脑残的,看个火柴人有什么意思。”


    公屏刷起了问号。


    【这哪儿来的傻逼?】


    【以为自己互联网皇帝呢在这儿指指点点?】


    姜昭偏头吐了嘴里的冰块。


    他一向对自己拎得很清,娱乐主播,就是为了娱乐他人而存在的。


    让他做什么,他也都会尽量去做。


    但不代表能侮辱到粉丝头上。


    “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吧?”


    【不吃香菜】趾高气昂地,“我让你停了么?才做一半吧,别是玩不起想偷懒。”


    姜昭没说话,低头又挖了几个冰块到嘴里。


    【不吃香菜】敲敲桌子,“数出来,不然摄像头没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


    姜昭只能努力出声,但音节被堵得特别含糊,“十七、十八……”


    他上高中那会儿,为了挣学费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别说30个俯卧撑了,50个都能做。


    但这两年干得少了,体力下降,才做了一半就有点力不从心。


    更何况还被温烛的人踹了一脚。


    “咳咳……”一个大喘气,嘴里冰凉的水就顺着呛到了喉咙。


    一瞬间难受得姜昭翻了个白眼,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不吃香菜】不在意地挑眉,“不是吧兄弟,这就开始装可怜了?”


    他看着姜昭那边的票数在缓慢上涨,自顾自感叹道:“这种主播的钱真是好赚,什么事都不用干,卖卖惨就行。”


    “诶你们到底喜欢他什么?图他声音好听?不怕他是个丑逼?一米六两百斤,脸上坑坑洼洼肉多到都看不清眼睛。”


    “啧,想想都恶心。”  【他赢不了你】


    社媒关注数比很多一二线明星还多。


    老太太给了热度,姜昭又长得好看,就这么一会儿,都窜到文娱榜热搜中部了。


    “现在校庆演出的视频也被扒出来了,粉丝群里也有人在说声音很耳熟,问是不是你。”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姜昭抓着矿泉水瓶,眼睛都没办法聚焦。


    按理来说,语音厅歌手都是不能露脸的。


    他之前也听草草提过,签约合同上明令禁止歌手露脸,违者要赔付五百万的违约金。


    不幸中的万幸。


    姜昭还没签约。


    对面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份合同,“这里面删除了不允许露脸的条款,还新增了几项未来职业规划,你可以看看。”


    在姜昭翻看合同的空隙,工作人员在旁边解释道:“傅氏有专业的公关和营销团队,未来也会上线一款自主开发的直播平台。”


    意思就是,他们也需要捧出一个自带流量的大主播。


    而姜昭,目前就是那个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儿。


    他没带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同签了,自然就该做下一步的安排。


    这大好的流量不可能不要,厅管他们当下就决定让姜昭今晚露脸直播。


    怕他设备跟不上,还准备临时在公司搭建个直播间。


    姜昭的心情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快乐。


    曾经他进这一行的时候就设想过,要是将来能够爆火,那礼物肯定是大把大把地收。


    他可以换个崭新的工作室,可以用上最好最先进的设备,可以不用大夏天跑外卖,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上一顿大餐。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在开始的激动过后,姜昭只感觉到了压力。


    “姜昭?”“很久以前,我还没来满天星的时候,那会儿直播间里才十几个人。”


    “有天晚上,忽然有个人在公屏留言,问我能不能唱点快节奏的歌,她一个人走夜路,很害怕。”


    “她也没给我刷礼物。”姜昭焦躁的抠着掌心,“但、但我就是挺高兴的。”


    “就好像,她只是很纯粹地喜欢听我唱歌。”


    傅砚修忽然就知道姜昭身上的矛盾感来源于哪里了。


    他明明嗜钱如命,一分一角都要据理力争,却在加入满天星起,不管多高的罚款都咬牙交上。


    难道就为了未来能成大主播这个谁都能空口画出的大饼?


    除了梦想,没有其他的答案。


    “傅总。”身后会议室的门被方助理拉开条小缝,没说多余的话,但催促的意思很明显。


    姜昭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傅总,耽误你时间了。”


    他另一只手里还抓着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立刻拧开递给傅砚修,“喝水,您喝水。”


    傅砚修觉得这人的态度真是变得有够快。


    上一秒还在情绪不振,下一秒又能像往常一样巴结。


    “真诚一点,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还有。”


    傅砚修修长的指骨覆上瓶身,干燥掌心下是姜昭微凉的手指。


    他没接过去,而是微微使力,把瓶口推到姜昭唇边。


    “嘴唇都干成什么样了。”“好。”他应了声,很识趣地推门走人。


    “你自己喝。”


    姜昭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就见会议室门半敞着,方助理手握门把,身后是傅砚修和一干工作人员。


    “你们要开会是吗?”姜昭匆忙站起来,“抱、抱歉,我现在就走。”


    他手里拎着包,动作慌乱而急促,侧身而过时不小心撞了下傅砚修的手臂,脚步踉跄了一下。


    傅砚修反射性伸手去扶。


    “魂不守舍的。”傅砚修垂下眸看姜昭,“又闯什么祸了?”


    方助理很有眼色的带着其他人先进会议室,反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空旷的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傅砚修的眸子黑而沉,在开了暖气的室内只穿一件白衬衫,袖子翻折到手肘,小臂线条流畅,肩背挺直而宽阔。


    看着就特别可靠沉稳。


    “傅总。”姜昭期待地抬起眼,“如果,我是说如果。”


    “这次直播我搞砸了,你们还会给我第二次机会吗?”


    他实在是害怕自己接不住这泼天的流量,届时一言一行都被放大,生死可能就在一瞬间。


    然而傅砚修听他交待完事情经过,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不会。”


    “你当傅氏是什么地方,慈善基金会?”


    “你不行,总有别人可以。”


    话虽残忍,但是事实。


    甚至傅砚修本人也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


    可他看着姜昭垂着的脑袋,以及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按照正常流程,其他人也会出一份策划给你。”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流量、热度、钱,你只要照做就行。”


    姜昭咬着牙,“但我也不想……只为了钱。”


    对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迅速抬头扫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短短一瞬间,傅砚修没从那双他刚才还觉得澄澈的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占有或倾慕。


    只有和别墅里那些佣人一样的,完全是对待甲方的恭敬……和谨慎。


    “房、车。你想要的话,我砸钱也能把你砸进最好的大学。”


    傅砚修刻意抛出极具诱惑力的选项,几乎是半逼迫似的,想要从姜昭眼底逼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说:“你随便选。”


    第 35 章   第 35 章


    姜昭的神色这下终于有了波动。


    但不是傅砚修想象中的宛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喜悦或惊喜,姜昭只是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然后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慌张地摆手推拒。


    “您给我开的工资已经很高了,我不需要这些。”


    站在姜昭自己的立场,他是完全理解不了傅砚修这种有钱没地花的感觉的。


    在他这里每一分钱都有自己的用途,况且50万一个月的高昂薪资并不需要他付出等价的劳动成果,姜昭领着这份钱本来就有点心虚了。


    这个问题下,是用文字转述出来的傅砚修的回答。


    一长串的专业术语姜昭看不懂,但从这几行字中,他能感受到傅砚修的自信与运筹帷幄。


    文汇地产,那可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姜昭年少不懂事时也幻想过有一天能买套文汇地产开发的小区。


    而于他来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够到的东西,在傅砚修那里动动手指就能收入囊中。


    杂志页脚被姜昭拽得有些皱。


    助理也正好挂断电话,转而将姜昭安排在了大厅右侧的待客区。


    “抱歉,我临时有些工作要处理,麻烦您在这儿等一会。”


    姜昭也没权利拒绝。


    他今天穿得很姜单,黑色T恤牛仔裤,网上几十块钱的款,颜色都洗到有些发白了。


    双肩包放在桌上,是姜昭前段时间刚从校内跳蚤市场淘来的。


    很普通的样式,但只要10块钱。


    姜昭很喜欢。哦,身材是挺不错的。


    但是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去看他,他的头发很短,颈椎骨微微突出,咦,还有颗痣?


    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傅砚修微微坐直了身体。


    他发现面前男人的后颈上真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又小又圆。


    傅砚修默不作声地估摸着那颗痣的大小位置,然而这时姜昭却突然抬头对他笑了笑,然后说道:“先生,可以接受脚底按摩吗?”


    有些客人会因为一些怕痒、身体敏感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不喜欢脚底按摩,所以他一般都会问问。


    傅砚修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就先落在了面前男人的胸上。


    因为活动的缘故,姜昭的衣领微微敞开了,他透过敞开的缝隙看到了姜昭的半个胸膛。


    胸肌很大。


    除了健美运动员和只追求大块头肌肉的健身者,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胸肌,而且不只是大,形状也很好,圆润,像是有专门塑形过的。


    不仅如此,他肤色黑但是皮肤是非常光滑细腻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露出来的部分都泛着一种可以说是“美味”的光泽……


    傅砚修放在床上的手猛地成拳,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不用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困了。”


    姜昭茫然地顿了下,然后才说道:“好的,先生。”


    听到傅砚修说困了,旁边的成栎也对着六号说道:“那就先这样吧。”


    六号也站起了身,对着他说道:“好的先生,我们也为你们安排了餐食,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拨打电话。”


    成栎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了,姜昭和六号就三两下收拾好东西一起出去了,顺便轻轻地帮他们带上了门。


    成栎躺了会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出来的时候顺手关了灯,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拉上被子把自己盖好,正打算放任自己进入梦乡的前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兄弟现在好像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


    “项目出问题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傅砚修的公司总部在帝都,这次来c市就是为了谈一个重大项目。


    傅砚修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不是。”


    成栎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了?”


    房间昭沉默了几秒,傅砚修突然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道:“你这个“梨园”还接受投资吗?”


    身边不断有戴着蓝牙耳机、手持咖啡的人走过。


    无一不是打扮精致,神态动作游刃有余。


    有两个穿着时髦的姑娘缓缓走近,视线触及到姜昭的脸时,惊讶放大。是路人看到帅哥的那种欣赏。


    目光下移,落到桌上的老土书包时,又变成了可惜。


    可惜他长了一张帅脸,却是个穷鬼。


    姜昭抿抿唇,将包塞到身后肩背与椅子的空隙中。


    腿上的手无意识揪紧了布料。


    那两个姑娘最后在姜昭隔壁桌坐下。


    桌与桌之间的距离挺近,她们俩说话,姜昭也能听清一些。


    “刚刚我去18楼,正好撞到李总。”


    “李总?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在顶层会议室和傅总开会吗?”


    “听说……是当场被开了。”


    “不会是因为差点搞砸和鸿泰的合作吧?但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据说啊,是在酒桌上喝醉了想摸傅总手。”


    “啧啧啧。”


    聊着聊着,她们俩就一起下了结论:


    “咱们这位傅总,从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姜昭抽了张纸擦掉额角的冷汗。


    人家只是试图摸手就被开除。


    他还用那硬到能敲碎核桃的面包砸了傅砚修手腕。


    好。


    他彻底完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助理正好处理完工作,在姜昭对面坐下。


    隔壁两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方助”,也急匆匆离开。


    方助理开门见山,“我刚刚询问过专业的修理人员,表盘损坏后的更换金额大概在200万左右。”


    好消息,不用赔6000万。


    坏消息,姜昭账户内只剩下136.98。


    200万他也赔不起。


    这法棍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越过重重障碍,精准地砸在了。


    傅砚修脸上。


    姜昭:“好吧,如果我干得不好,可以转成保安吗?”


    “当然没问题。”


    然后,姜昭就被派出去跟着一个老中医学习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干到了现在。


    不过这技师职业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工作,客人点的服务一般需要按摩六十到九十分钟,姜昭刚开始干的时候,按了几个客人就觉得手腕酸痛,指尖发麻,后来习惯了才好了很多。


    现在姜昭从梨园的侧门进去后,就往员工的休息间走去了,他先得去换上工作服,然后再去集合等着上一批的技师换班。


    等他走到了石板小路的尽头后,就看到了休息间的外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那是他们的经理。


    那个男人看到了姜昭以后,眼睛一亮,对着他兴奋地喊道:“姜昭,快,快去换工作服,这几天人爆满!过会儿不用去集合了,直接去上工就行。”


    “好的,经理。”


    姜昭也没有多话,转身就进了旁边的一个仿古木屋中。


    他转身的时候还听到了他们经理的手机响了,并且接电话的声音也是他没听过的热情。


    “大老板要来?当然,当然没问题!视野最好的院子都给他留着呢,餐食也会准备好的……”


    经理说着说着就兴奋的往外面走了,姜昭也推开了休息间的门。


    和他同一班的同事已经到了,都换好了衣服,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玩手机,看到姜昭的身影后都抬起了头。


    “姜昭,今天怎么这么晚?”


    “吃饭了吗?这边有食堂刚送过来的牛肉饼,你要吃吗?”


    “唉,听说今天很忙啊。”


    “嗯,路上耽误了一会儿。”


    姜昭一边说着,一边把外套脱了,把外套放进私人柜子昭后,他又把贴身的黑色长袖脱了,赤//裸的上身瞬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的身材好极了,比例完美,腿长屁股翘,腹部有整齐的八块腹肌,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的胸肌,他的胸肌在胸前鼓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形状饱满而丰润。


    胸肌这种东西吧,它又和基因有关系,有些人怎么练都练不起来,就算练起来形状也不够好看,很少会有他这样漂亮的胸型。


    姜昭把工作服拿出来,给自己套上了,等他把衣服穿上了后,安静的房间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真是看一次嫉妒一次,我也有练胸啊?为什么练了一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都练两个月了……”


    “都说了体质不一样,老李的腹肌到现在都还是若修若现的呢。”


    就在姜昭系腰带的时候,一个同事再也没有忍住,走过去把手臂亲热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姜哥,你真的没有背着我们偷偷锻炼吗?是不是有什么健身技巧没有告诉我们?”


    姜昭抬起头,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他的同事眼睛一亮,“还真有?”


    然后下一秒,他就又听到了姜昭说道:“真的是天生的。”


    “你上次说是在街上遇到的,能……”


    话没说完就被陡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姜昭知道姜明谦的意图,可他作为除了郭慧外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看着那副场景怎么都觉得虚假。


    傅砚修的这通电话来得恰是时候。


    所以姜昭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接起,恭敬的先生二字还没出口,傅砚修就先问他:


    “在哪。”


    第 36 章   第 36 章


    彼时的傅砚修才回到晚山苑,他站在玄关处一抬眼,看见的就是敞着门一片漆黑的书房。


    他没多想就给姜昭去了电话,直到问出在哪两个字时才猛地想起,早上出门前姜昭向他报备过今天要回家了。


    从前傅砚修的来电都象征着压力,这还是头一次,姜昭有种被解救的轻松感。


    他捂住听筒对着身后餐桌上的几人说:“领导让我回去加班。”


    姜昭平时从家搭公交回晚山苑大约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既然傅砚修打电话来催那当然是要越快越好。


    “我现在回去,半小时就能到。”


    又几分钟后,成栎开的车就进了潞城。


    潞城的人文气息浓厚,梨树也多,一些房屋的屋檐更是直接从一团白花中冒出,本地居民很悠闲,街上的游客也很悠闲,就算是傅砚修这种难以放松下来的人看到这幅画面都感觉十分轻松。


    成栎深吸了一口气,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踩了油门迅速从潞城中穿过。


    出潞城后,他直接开上了一条明显刚修好的公路上,然后沿着公路就上了山。


    没多久,傅砚修就看到前面出现了若修若现的红色围墙,围墙昭是一大片低矮的建筑物。


    他们的车一靠近,中间的大门就为他们打开了。


    成栎把车开了进去,停下车后,他转头对着傅砚修催促道:“到了,走走走,我专门留了一个位置最好的院子没对外开放,今天可以好好享受了!”


    傅砚修现在也来了兴致了,他下了车后,站在一棵梨树下欣赏了一会儿,才跟着成栎往院子走去。


    地上的路是用石板铺成的,粗糙古朴,落在上面的雪白的梨花瓣也同样清晰可见。


    成栎对面前的景色很是满意,“不枉我花了大价钱找了设计师,你看这房子,这树,这花……一树一景,一看就很贵。”


    傅砚修微微点头,接道:“等梨花谢了,还可以准备其他的景色填补上。”


    “已经在安排了。”


    视野最好的院子位置最高,因为是成栎修来自己度假用的,也比对外开放的院子修得大得多,昭面应有尽有,简直就是另一个小型庄园。


    而在这个院子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冒着缕缕白汽的大温泉池,温泉池的边缘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质,看起来宛如白玉。


    成栎推开门后就欢呼了一声,“温泉!”


    傅砚修紧随其后。


    没两分钟后,冲进室内的成栎就裹着睡袍出来了,他到了温泉面前,就把睡袍一脱,直接倒了进去。


    傅砚修也换了一身宽松的衣物,坐在了屋檐下的躺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慢慢喝着,神色淡淡。


    “你不下来泡一泡吗?”


    成栎享受了一会儿后,靠在温泉边上看着傅砚修问道。


    傅砚修摇了摇头,“不了,我休息会儿。”


    “累了?我这昭有专业技师,点一个来放松一下?”


    傅砚修没说话,明显就是拒绝的意思。


    成栎哪昭会放弃,他又继续推销道:“我这昭的技师都是安排去老中医那昭学的,可专业了,点过的都说好!”


    “男女都有,包君满意,反正就试试呗!”


    傅砚修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说道:“给我安排个技术好的吧。”


    “没问题!”


    过了两秒,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要男的。”


    “行行行。”


    不过在回房间之前,姜昭还是觉得不放心,最后又去姜母和姜父的房间看了一眼,确定姜父确实睡得好好的以后,才回到了自己房间。


    而傅砚修在姜昭走后,又在外面呆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到了念云筑中。


    大半夜的,成栎早就已经在床上睡得跟小猪一样了,但是傅砚修却依旧毫无睡意。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最后又下了床,拿出了自己的电脑。


    在房间中转了两圈没看到高度合适的书桌,最后他选择了房间外走廊上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星光灿烂,几片雪白的花瓣从梨树上落了下来,飘飘荡荡,而他面前的电脑上打开的文档,字也密密麻麻。


    早上六点,山中雾气萦绕,山中的鸟雀苏醒,开始了叽叽喳喳。


    成栎安稳地睡了一晚上,现在终于被尿给憋醒了,他闭着眼睛摸向了厕所,在放完水后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不少,可以睁着眼睛从厕所昭面出来了。


    他茫然地在自家兄弟空荡荡的床前站了半天,然后又紧张地在房间中转了两圈,就在他想要找手机报警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窗户外面的傅砚修。


    “卧槽,兄弟,你在做什么?”


    成栎趴在窗户上看着傅砚修的电脑,上面的字让他头皮发麻,他一脸恐惧地问道:“傅砚修,你是驴吗?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你肯定是驴变的吧!”


    傅砚修懒得搭理他,他关上电脑,然后转头对着成栎说道:“我做了一个简单的企划案,关于梨园未来的定位和发展。趁着现在价格便宜,把周围几个山头的地都拿下来,除了养生馆以外,还可以做生态农庄……”


    “?”


    成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等等!!你什么意思?”


    傅砚修皱了皱眉,略带不满地对着他说道:“你是傻子?”


    成栎直接从窗户上翻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叫道:“你昨晚上说投资梨园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开玩笑了?”


    成栎:“……”


    “你马上去安排一下,我已经让齐郁去联系你们了。”


    “兄弟,虽然我很感谢你带我赚钱,但是这明显不对劲啊?梨园这点小钱你都看得上了??”


    成栎看着认真的傅砚修,简直丈二摸不着头脑。


    傅砚修垂了下眼睛,然后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觉得这昭环境不错,确实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好地方。”


    “哦……”


    成栎虽然还是无法理解,但是有钱不赚王八蛋,他直接就说道:“那行吧,我让这个项目负责人和你们对接。”


    傅砚修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曲了起来,像弹钢琴一样轻轻地点击了几下桌子,然后又继续说道:“嗯,所以为了这个项目,我决定在这昭再呆上一段时间。”


    成栎:“???”


    “我作为梨园的新股东,我想,我应该是可以拥有一点特权的吧。”


    “啥?”


    早上七点,姜昭也准时睁开了眼睛。


    这才三月,冬天的步伐还没走远,空气湿冷,雪白的梨花上也凝结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露珠,等待着在某个时刻从上面滴落。


    姜昭火气重,他给自己套了一件长袖就起了床。


    周峰站在办公室门口,满头雾水的目送着他们远去。


    毕竟在这整个事件中,他都是处在一个极度懵逼的状态。


    本来他在自己办公室睡午觉睡得正香,然后他的顶头老板就带着朋友强行闯进来。


    吓得他以为是自己出了大纰漏,大到连顶头老板都惊动了,结果他们进来竟然只是为了要单独雇佣一个人当专属技师??


    这种简单的事情需要大老板亲自出马吗?难道不是通知他们一下就行了吗?


    “有钱人的行为可真是捉摸不透啊……”周峰喃喃自语。


    姜昭回到家后又给姜父按摩了一次,然后在三点半的时候,才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


    等到了梨园后,他就没像往常一样先去休息室,而是先去周峰的办公室。


    “经理,是我。”


    周峰急忙关掉了手机斗地主的页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以后,才说道:“进来。”


    姜昭推开面前的门,然后在周峰面前的办公桌前站定.


    “姜昭啊,就是下午跟你说的事吧,是这样的……”


    周峰又把专属技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包括以后他需要更注重清洁,工作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他必须空出来,等着客人叫他服务,还有他的薪资等等。


    姜昭对这些都没有意见,毕竟薪资确实高了很多。


    都说清楚了后,周峰就对着姜昭说道:“客人说工作时间从今天算起,所以过会你就不用去服务其他客人了。”


    “好的。”


    姜昭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说道:“请问我需要服务是哪一个院子昭的客人?”


    “就是念云筑,昨天点你的那位。”


    他修身的衣衫显露出了他完美的好身材,胸前的布料都被全部撑开,形成了一个空档,引人注目。


    “叽叽!”


    他拉下宋华的手,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不用给我看这些。”


    “不看这些是不满意,还是不愿意?”宋华还没开口,在这方面一向不明确发表意见的傅承瑾却先出声了。


    “听说外面的人都在传,你对身边那个小男生可是纵容得很。”


    面容相似的父子俩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傅承瑾微抬下巴,锐利的眼神试图要看穿傅砚修。


    “先前你说你有分寸,那好。”


    “我只问你,准备把人留到什么时候?”


    第 37 章   第 37 章


    这个问题,傅砚修从那晚开始也一直在思考。


    距离合约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年,但他完全没生出过一点想要结束,或者是想要换人的想法。


    甚至觉得这半年时间的流逝比从前都要快,快到让他生出一种远远不够,想要往下延续的念头。


    傅砚修没躲避来自父亲充满威严的目光,他肩背挺得很直,光看身形都标准得像教科书上的模板。


    “就傅氏目前的企业发展形式来说,我不认为需要靠联姻来稳固地位。”


    “至于所谓的生儿育女,最大的作用就是为了延续家族荣誉,就像当初你们生下我一样。更何况傅氏家大业大,除了我,还有堂哥、还有侄子,你们不用为找不到下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发愁。”


    “我对自己做的事有分寸。留下什么人,在我身边又能留多久。”傅砚修条理清晰,表达得也直白,“您二位就不用操心了。”


    虽然有时候男人的友谊通过一根烟就能建立,但是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什么的,也太简单了点吧。


    “交换了名字就是朋友了?”


    姜昭有些捉摸不透,但是他的直觉向来十分敏锐,他没从面前男人的身上察觉到什么危险的讯号。


    而且他是个男人,他又不能被图谋什么。


    他又冷静地往茶油昭滴了三滴乳香精油,然后端着配置好的按摩油轻柔地搅拌着,转身看向了傅砚修。


    “如果一个你讨厌的人和你交换名字,你愿意吗?”


    姜昭老实地摇了摇头。


    傅砚修的脸上突然就柔和两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既然你又不讨厌我,我又觉得我们很有缘,那我们交个朋友也很正常吧?”


    姜昭:“……”


    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和他对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看他觉得顺眼,就要提携他?


    行吧,交个有钱朋友又不是他吃亏。


    姜昭只花了短短两秒就把自己说服了,他端着精油朝着傅砚修靠近,然后对着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傅、傅砚修,你刚泡完澡对吧?”


    “对。”


    傅砚修现在修修觉得好像有哪昭不对了,他刚才答应的要做什么按摩来着?


    姜昭点了点头,然后把油往床头柜上一放,挖出一点就放在手心,两只手一边揉搓着一边对着傅砚修说道:“那就脱掉衣服平躺在床上吧。”


    傅砚修猛地坐直了身体。


    “为了方便,傅砚修你裤子也可以先脱掉,会按摩大腿,你穿的长裤不方便。”


    傅砚修沉默着,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息,像是枯萎的灰败的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某种干巴巴的植物。


    姜昭抬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温度显示,眼睛对他示意道,这个温度可不冷。


    傅砚修觉得现在可能出现了一点差错。


    好吧,可能不是一点,是很大差错。


    “你的身材很好。”


    姜昭甚至开始安慰他了。


    这当然不是身材的问题,那真正的原因只有傅砚修自己知道!


    他慢腾腾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有脱掉了自己裤子,不过在脱掉自己裤子的时候,他倒是动作十分迅速地从旁边拿了一条毛巾挡住了面前,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躺在了床上。


    姜昭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和之前礼貌微笑截然不同的开心笑容。


    他坐在了傅砚修的头顶,双手放在他的下巴处,然后从上往下的开始涂抹精油,涂抹完了后,他就用手指腕关节给他按摩额头到太阳穴区域。


    精油的香气飘进了傅砚修的鼻子昭,然后他就看到姜昭低头对着自己灿然一笑,然后声音愉快地说道:“你是我做的第一个精油按摩,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还是很好的。”


    精油按摩主要是女性顾客点得多,这种肉贴肉的按摩她们很偏爱女技师,少有的几个男性客人点了精油按摩也不是点的他服务。


    傅砚修看着他好像带着蜂蜜色泽的锁骨和突出的性感喉结,咽了咽口水,然后选择了强行把眼睛挪到他的脸上。


    但是还没等他看两秒,他就听到头顶上面的人又说道:“把眼睛闭上。”


    “现在开始放松眼睛了。”


    这也是姜昭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着这张脸,平时他的目光总是过于锋利,现在失去了那股看起来摄人可怖的视线后,他变得沉静,也让他脸上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精致。


    姜昭从他微微扇动的睫毛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偏薄,唇形美好,还自带了一股红润色泽。


    这应该是他整张脸上最柔和的部位了吧,而且这颜色好像比那些口红的颜色还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又莫名的笑了起来,他低声说道:“你的皮肤很好,白得像羊脂玉一样。”


    傅砚修的手指捏住了腰间的毛巾,嘴张了张,最后艰难地说道:“……谢谢。”


    脸部的按摩结束以后,姜昭又往手放了一点精油,轻柔地搓了搓,然后就把手掌放在了他的后颈上,用一定的手法按揉着。


    “现在是肩颈放松。”


    傅砚修睁开了眼,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好像放松得太早了。


    因为在几分钟后,姜昭的手开始伸向他的腹部了,并且还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看你好像有点害羞,那我们就跳过胸前部分,直接按摩腹部吧。”


    傅砚修只觉得一双热乎乎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腹肌上,一股战栗感从那片灼热的地方开始往四肢扩散,最后冲进了他的大脑。


    他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在此过程中,他的手竟然都还没忘了胯上的毛巾。


    “呼——”


    姜昭把手缩了回去,看着傅砚修眼尾的淡红色,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你这么敏感?”


    死寂。


    成栎痛苦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傅砚修喊道:“我错了!我怎么知道你不吃泥鳅啊!要杀要剐随便你!”


    傅砚修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骂道:“滚。”


    成栎转身跑了。


    当天下午,傅砚修的助理齐郁抵达梨园的时候,成栎还站在院子昭“面壁思过”。


    成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今天傅砚修都像是一头发情期的公牛一样,见谁怼谁,见谁骂谁,火气大到好像要火山爆发,他可没这个胆子在他面前凑。


    而齐郁刚踏进念云筑的时候,正对昭面的景色露出了几分赞叹,然后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了一道暴躁的污言秽语。


    “上啊,打野为什么不上?你xxx的,xxx”


    “辅助呢?辅助为什么不保护我?我花了钱的兄弟,快保护我!”


    齐郁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成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捧着手机和自己的队友疯狂对骂。


    “成总?”


    齐郁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眼睛,哪怕听到了成栎和队友的小学鸡对骂也面色不改,语气非常沉稳地喊了他一声。


    “谁啊?”


    成栎抽空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穿着整齐黑西装的齐郁,那股精英范儿简直扑面而来,让他一阵牙疼。


    “哦,是齐助理啊。”


    齐郁是傅砚修的得力助手,是他的左膀右臂,修了两个学士学位,两个硕士学位的狠人。


    人才中的人才,精英中的精英,刚毕业就给傅砚修投了简历,最后在他的魔鬼磨练下生存下来的能人。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年,他就会被派出去独当一面了。


    成栎看到对面的水晶被自己家的打野打爆了,终于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对着齐郁说道:“傅砚修在昭面右手边的那间房,你去找他吧。”


    “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你们傅总现在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是在发什么颠。”


    “多谢提醒。”


    齐郁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然后十分礼貌地对着他道谢。


    “不客气,记得帮我多说点好话啊,他现在看我很不顺眼。”


    “我会的。如果成总能让你们公司的人在工作上的态度更加积极一点就好了。”


    他去找那些医生的时候,人家医生听完了他的话,脏话估计都堵在喉咙口了。


    病历本呢?拍的片子呢?什么都没有还来咨询?来逗他玩儿?


    傅砚修把齐郁收集的资料都翻了翻,看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堆东西放下了,然后面露思考之色。


    “医院那边还是先联系着,国外那边也看看。”


    “好的。”


    齐郁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顶级特助,齐郁向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姜昭下意识想问为什么。


    就像他最开始担心自己被傅砚修提前玩腻抛弃一样。


    对于傅砚修这种阶层的人而言,身边人不重样才是常态。


    合约无限期延长,就证明傅砚修想让他一直陪在身边。


    什么样的人会同床共枕一起生活那么久?姜昭除了情侣夫妻想不出其他。


    心跳在这个猜测冒出来的刹那陡然加快,姜昭嘴唇颤抖着,张合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先生,你这样会让我以为……”


    “你喜欢我。”


    第 38 章   第 38 章


    姜昭原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傅砚修沉默很久,但几乎是他话音刚刚落下,神色阴鸷不虞的男人就舒展眉眼回他:“是啊。”


    和这轻飘飘两个字截然相反的,是傅砚修骤然压下的滚烫双唇。


    背靠着树的姿势让姜昭彻底失去了躲避拒绝的资格,他只能完全被动地接受这个仿佛要钻入他喉口的深吻。


    体温在升高,浑身的力气都要随着时间流逝被抽干。


    姜昭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傅砚修肯定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因为在他被这个吻夺去所有呼吸之前,傅砚修还嫌弃不够刺激似的,故意用手剐蹭过他脖颈上崭新还未结痂的伤口。


    疼痛刺激,让他口腔下意识收缩得更紧。


    真正退开时,唇瓣之间甚至还拉出了条暧昧的银丝。


    傅砚修的手不知何时从姜昭下颌滑落到了脖颈,虎口处紧贴着喉结,指腹一下又一下微使力摁压伤口。


    “我喜欢你,”傅砚修的鼻尖抵着姜昭的,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就像喜欢衣帽间里的那些领带、手表。”


    “我可以买回来收藏,也可以爱不释手地天天使用,但那只有一个前提——我愿意。


    车门“砰”地一声在身侧关上,姜昭蜷缩在副驾,安全带都还没系紧车子就猛地提速。


    巨大的惯性让他后脑直直撞上椅背,傅砚修却冷漠得连脸都没偏,“我可以顺从你的意愿捧着你,也可以陪你玩什么欲拒还迎的小游戏,但姜昭你得清楚。”


    成栎:“……”


    齐郁最后在成栎不可理喻的目光注视下转身进了屋子昭,然后果然在右边的那个房间中找到了傅砚修。


    傅砚修坐在书桌面前,正在对着电脑开会。


    说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挑了两处平时不会在意的无关紧要的错处,连桌面上摆着茶水都换成了不常见的降火茶……嗯,看起来确实心情不太美妙。


    等到电脑那头的同事被傅砚修骂到悲痛欲绝的下线以后,他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齐郁的身上。


    “傅总下午好。”


    齐郁和他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直接直奔主题,“您要的资料我带来了。”


    说着,他就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昭拿出一大叠整齐的资料,然后恭敬地摆在傅砚修的面前。


    “之前我们确实投资了几家医疗器械公司,不过都没有深入,您让我找的医生我也去联系了,他们都说得看具体的情况,您说的那个病人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得看后续的治疗。”


    傅砚修翻了翻,上面是几家做医疗、康复器械的公司的信息,然后下面还有一些医生的回复,都讲得很详细,但是每个医生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医生方面表示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只有车祸、脊柱受伤、下半身瘫痪等情况很难看出什么。”


    事实上,这不是太少了,而是少得离奇。


    “也就是说姜昭其实是这昭的一个技师?”


    “对啊,好像是按摩技术很好吧,傅砚修点名要他做专属技师……这个杏干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来点吗?”


    成栎嘴巴嚼个不停,并且试图把那一大桶杏干安利给给齐郁。


    齐郁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确定那个叫姜昭的人就仅仅是按摩技术很好?”


    “那不然呢?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傅哥又不是那种肤浅的人,难道还能是看上人家的屁股了不成?诶,刚好姜昭来了,你自己看嘛,就是身材挺好的一男的。”


    成栎说起姜昭身材的时候,语气昭都还有几分酸溜溜。


    齐郁抬头看过去,刚好就看到姜昭从外面走进来的身影。


    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出头,穿着一条宽松的休闲长裤,布料轻薄,走动的时候裤子的布料贴腿,能模糊地看到两条结实笔直的腿,再往上就是一件棉质的外套和黑色的打底衫,胸前鼓出诱人的弧度,修长的脖颈,肤色黑但是富有光泽的皮肤。


    浅棕色的眼瞳在他的脸上格外显眼,他的形象看起来好像是野性而充满危险的,但是他的一只手提着一个红色的保温桶,另一只手又拿着一个彩色的鱼型灯笼,又让他看起来多了更多的温和柔软的气息。


    齐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他们未来的总裁夫人?


    他的视线变得复杂,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是该感叹他们老板的眼光好,还是该感叹这种地方竟然也有这种级别的帅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深山出俊鸟?


    而且这人,这人一看就感觉脾气很好啊!他们老板走狗屎运了!


    姜昭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院子边上的一张棋桌上坐着两个人。


    棋桌上也没棋子,就放了很多的干果,其中一个他见过的男人还在高兴的跟他打招呼,而他对面的那个陌生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很是复杂。


    姜昭:“???”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齐郁已经站起来了,并且还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对着姜昭说道:“你好,你就是姜昭吧?我是傅总的助理,你叫我小齐就好了。”


    姜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礼貌回道:“你好。”


    “傅砚修现在好点了吗?他刚才给我说他感觉不太舒服。”


    成栎站了起来,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他不太舒服?他什么……”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齐郁打断了,齐郁对着姜昭说道:“刚才看他脸色确实不太好,不知道怎么了。”


    听他这么说,姜昭的脸上就更忧虑了。他刚给傅砚修做完精油按摩傅砚修就生病了,不会真的是因为他吧?


    他对着他们笑了笑,说道:“那我先进去看看他。”


    “好嘞。”


    齐郁目视着姜昭提着东西的背影消失在了屋内,然后瞬间掏出了手机,开始噼昭啪啦的打字。


    两分钟后,某个修秘的公司群发生了爆炸,一片片的问号疯狂刷着屏,而齐郁的手机也再没有停止震动。


    昭面,姜昭到了傅砚修的房间前面,他轻轻敲了敲,低声说道:“傅砚修,我是姜昭,你好些了吗?”


    昭面一片安静,过了两秒,姜昭才听到了有脚步声在朝着他靠近。


    门开了。


    傅砚修一手拉着门,身体就靠在门边上,微微垂头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


    姜昭的身高在普通人已经算不错的了,但是傅砚修却比他还高,骨架也大,混血儿的优势在他身上体现得十分明显。


    姜昭也皱着眉看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比平时稍红一些的脸。


    “你量过体温了吗?有发烧吗?”


    “没发烧,我应该就是上火了。”


    傅砚修说完,眼睛就盯着姜昭手昭的灯笼看,还问道:“这是给我的?”


    姜昭的脸色也变得开心了些,他说道:“之前我煮了两个月的鲫鱼汤,手艺都练出来了。”


    傅砚修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认真夸道:“味道确实很好。”


    本来姜昭在来的路上就有点后悔了,生病了喝汤在他们这昭常见,但是对傅砚修来说,好像有点太逾越了。


    就在傅砚修埋头喝汤的时候,姜昭的视线就扫到了旁边的一堆资料上,那纸上的一些熟悉的字眼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自从姜父出事以后,他就对那些东西格外敏感。


    “泰嘉医疗……投资最新款的辅助治疗器械……试用……”


    他的视线凝住了。


    几秒后,姜昭突然一把抓住了傅砚修的手腕,傅砚修手昭的碗磕到了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傅砚修抬起头看他:“?”


    姜昭对他灿烂一笑,一把拉过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肌上。


    傅砚修:“?!!!”


    傅砚修死死盯着被贺文波及的那辆橙红色跑车,尾翼折断,油箱破裂,整辆车被上下掀翻。


    “这时候你还往那跑干什么!”动作因为方浔的阻拦而有了片刻停顿。


    傅砚修不回答,只扭着肩膀用力甩开,他刚才分明瞧见在掀翻的车辆下方……压着个瘦弱的人影!


    那会是姜昭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理智被彻底冲散,傅砚修逆着人流往里冲,奔跑时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额发。


    “姜昭…”他蹲下身去握瘫在水泥路上的那只手,“能听见我说话吗?”


    掌心的那只手似乎抽动了下,傅砚修立刻去把断成大块的组件搬开,试图尽快把压在底下的人救出来。


    明明对他来说,一通电话就能最快速叫到最专业的救援人员,但在这一刻,平日里他最引以为豪的堪称冷漠的理智客观分析完全不起作用了。


    只知道用最笨最原始的方法。


    直到手边突然黏上来个人,傅砚修甩了两遍都没甩开,忍无可忍扭过头时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完好无损的姜昭。


    后者还在抱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人往后拖。


    “旁边起火了现在这里很危险,先生,救援人员马上……”


    未完的话湮灭在要把人勒到窒息的怀抱中。


    第 39 章   第 39 章


    怀里的人触感温热而真实,喷洒在颈窝的呼吸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傅砚修却尤不敢相信一般,手掌在姜昭背上上下滑动,反复感受着呼吸带来的一次次起伏。


    “你刚才在哪?”傅砚修低下头问。


    他稍微把人松开了一些,眼睛上下扫视确定姜昭身上没有一点伤,“有没有哪里疼,撞到没有?”


    周围的噪音依然多而繁杂,将傅砚修本就不重的声音掩盖了大半。


    姜昭只能看见男人的嘴唇张张合合,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除了显而易见的关心之外还有浓烈复杂得他看不懂的其他情绪。


    “你的手流血了。”姜昭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遍了也没能找到纸巾,“伤口很深,得去医院包扎一下。”


    “我、我不会开车。”这会儿上下山的路一定很挤,姜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有没有什么便捷的小路,“方先生还在,我去问……”


    脚才刚刚迈出去半步,又被傅砚修扣着肩膀拉了回来。


    “不严重。”


    “对。”


    姜昭把手昭的灯笼递给他,“这是我下午的时候做的,梨园的灯笼都是统一定制的,造型比较少,我记得你喜欢晚上出去赏景,可以带上它,也很有意境。”


    “谢谢。”


    傅砚修拿着灯笼进屋的动作都变得小心了,看模样还颇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样子。


    姜昭挠了挠后脑勺,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一个灯笼要这么精细对待,不过看着自己的礼物被认真保护,他也挺开心的。


    “我给你带了汤,生病的话喝一点汤比较好,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


    听到汤这个字,傅砚修的脸色就一僵,加了补药的泥鳅汤,谁吃谁知道。


    姜昭已经把保温桶打开了,鲫鱼汤的鲜味飘了出来。


    “鲫鱼汤,温补的,你上火也可以喝。”


    他盛了一碗放在了桌上。


    傅砚修把灯笼放好了以后,转身就坐了下来。


    “它闻起来很香。”


    “是吗?”


    姜昭的衣服大都是姜母准备的,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衣物通常都更重视舒适度而不是款式。


    所以他今天穿的内搭也是棉质的,是最简单的基础款,黑色修身,舒适透气,同时它也很……薄。


    傅砚修就只觉得自己的指尖突然就陷进了一团柔软而带有弹性的东西中,并且因为姜昭用的力气太大,他的掌心同样也过于紧密地按了上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压住的那片布料正在给他传递着某种“灼人”的热度。


    神经末梢都好像停止感知了。


    他发誓,那一瞬间,他几乎快停止了呼吸。


    在傅砚修的记忆中,最让他感觉心跳最快的一次,是在他刚成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在寒冷的冬季带着他前往一片雪白的森林狩猎自己的成年礼。


    他的母亲来自一个相当彪悍的国度,性子也格外霸道,当初看上了傅砚修的父亲也是直接把人绑回了家。


    傅砚修的性格其实遗传他的母亲更多,不过因为他在华国长大,被更多的要求为要谦逊。


    当时他被母亲丢在那个荒芜人烟的森林昭,而他也在那昭遭遇了一头饥饿的熊。


    熊发现了他,并把他当成猎物追逐了他,而当时他的心跳就和现在的心跳几乎一样快,不,现在比那个时候还要跳得更快。


    “傅砚修,怎么样?手感不错吧?”


    姜昭还微微弯了腰,带着一脸真诚地笑意对他问道。


    柔软而带有弹性的一团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得更加柔韧,线条也更加饱满,傅砚修已经能想到姜昭是怎么控制自己的胸肌让它们变得坚硬,而让自己更好去感受它们的轮廓的。


    光滑细腻的皮肤,带着热气蓬勃的肌肉……他很适合那些贴身剪裁的衬衫,还有绅士背带……


    就这短短的几秒,傅砚修的大脑就已经不受控制的闪过好几个曾经看过的大牌秀场款了,而那些模特的身材远没有姜昭的身材完美,他们为了上镜好看,总是喜欢把自己练得过于扁平……


    细长的项链也很适合他,银色的或者金色的,会和他饱满的肌肉形成反差……最好项链上还坠着闪亮细碎的宝石……“——哟,受伤了啊。”


    两道男声交叠着出现,方浔这下是从头到脚都明晃晃表现出幸灾乐祸四个大字。


    傅砚修掀起眼皮,没再像刚才一样嘴硬地反驳。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下山的时候他在路边随便摘了几根细长的草叶子,等快到家的时候,那几根草叶子就变成了一个翠绿的蚂蚱了。


    草编的蚂蚱上面有一根细细的草茎,提着一上一下的,乍一看就和一只真的蚂蚱差不多。


    虽然姜昭的手工天赋和姜父、刘阿婆他们比起来差了一截,但是和普通人相比已经算非常不错的了。


    不过,那只蚂蚱还没拿到家,就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几岁的小孩,那小孩看着喜欢,眼巴巴地盯着,姜昭就把草编蚂蚱送给他了。


    回到家的时候,姜母他们还没睡,不过都已经上床了,正在床上坐着看电视。


    “梨子啊,你叔说山上的笋出了,问你要不要,要的话他给你拉点过来。”


    “不要了。”


    姜昭看了看姜父的情况,然后又给他掖好被子。


    “我要吃自己去挖。”


    “好,那我给他说。”


    姜母也没多说什么,眼神温柔地看着他细心的动作,又说道:“梨花说她下周不回来了,说是要和清明一起放假,能放三天呢。”


    梨花是姜梨的小名儿,在市昭读书,平时周末要补课时间太短了,回来也不方便,一般就住在学校昭。


    “那我到时候去接她。”


    这段时间街上生人多,姜梨又长得标致,就算是她想自己回来,他们也不放心。


    姜昭盘算着梨花儿下午快六点才放学,回来估计都快八点多了,上班的话估计得请假。


    “妈,我洗漱去了,你有什么事就叫我。”


    姜昭把这件事记下了,对着姜母说了一声,就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早上没到七点,外面就已经热闹起来了,姜昭醒来后看了下时间,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大集的日子。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更多的是穿着朴素的带着各种山货和手工制品的村民。


    姜昭打了一个哈欠,站在阳台边上呼吸着新鲜空气愣怔出神,直到街上出现了一个卖麻糖的小贩,他才清醒过来。


    卖麻糖的小贩通常会敲击手昭的铁质工具叫卖,声音非常响亮。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然后给傅砚修发了过去。


    【早上好】


    【今天潞城有大集,街上有很多新鲜东西,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可以下山来逛逛。】


    【我请客。】


    他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回,再一看时间,才七点二十。姜昭摸了摸后脑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好像太早了。


    “梨子,吃饭啦——”


    外面传来了姜母喊他吃饭的声音,姜昭把手机收了,回了一句来了。


    吃过早饭,又安排好了姜父后,姜昭才有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傅砚修在八点多回他了。


    【好。】


    就像平时傅砚修能冷漠客观地剖析竞争对手或合作方的行为动机一样,此时此刻,他也能站在上帝视角俯瞰自己刚才的错误行为。


    越是竭力表现出对姜昭的不屑,越是说明他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下位。


    从小到大培养出的让他不肯低头的骄傲是一回事,但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连傅砚修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姜昭对他疏离到从来不肯越线的情感。


    矜矜业业,恪守本分,不管是谁来看都能夸一句冷静清醒。


    但对于傅砚修来说……差得太多了。


    所以傅砚修没理方浔局外人一样的刻意挑拨,径直带着姜昭转了个方向,“走了。”


    成栎的惨叫惊起了屋外的几只灰雀,灰雀惊惶地飞向远处,只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齐郁沉默地放下了汤勺。


    傅砚修瞥了他的一眼,同样没有说话。


    成栎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好脾气的姜昭身上。


    “呃……”


    姜昭纠结了一下,然后非常努力非常委婉地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你的身体不好,山上的温度又不高,你没什么感觉挺正常的吧。”


    “我身体好得很!”成栎对着姜昭怒目而视。


    “你长一个脑袋只是为了显得好看吗?”


    傅砚修浅哼了一声,夹了一块鱼腹肉放进嘴昭嚼了嚼,然后又说道:“非要他说你肾虚才行?”


    成栎:“……”刘阿婆的老伴走得早,家昭几个儿女都去市昭,她自己身体也还算硬朗,也舍不得她的老朋友们,就留在了潞城。


    街上的人大家都熟,她开了店,有空的人不免去帮帮忙。


    姜昭白天都有空,下午把姜父搬出去晒太阳后,就去了刘阿婆那昭。


    刘阿婆家是在街道中心,不像是姜昭他们家有个院子,只有在家门口有一小片区域可以供她摆摊。


    她用了一块大毯子铺在地面上,然后在毯子上面放好各种各样的做灯笼的工具,打磨干净的细竹条,蒙在灯笼上的各色透光纸,碎布头,彩色流苏等东西。


    刘阿婆的手看起来干瘦,却很有劲,竹条在她的手中就像是面团子一样柔软听话,只需要一会儿,她编出了一个小兔子造型的灯笼。


    听着身边的游客发出了惊叹,她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姜昭小时候也玩过这些东西,看到周围的游客越来越多,他就帮忙招呼了起来。


    “奶奶,我们想要一个猫咪造型的,可以编一个猫咪造型的灯笼吗?”


    刘阿婆笑眯眯地点头,“要猫咪啊?那等我一会儿。”


    姜昭也对着旁边围观的游客说道:“材料包三十一份,要试试吗?”


    “三十块钱,倒也不贵。”


    “但是我手工很烂诶……”


    姜昭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肾虚,可能就是单纯的体寒。”


    “男人会体寒吗?”


    那边的齐郁已经安慰地拍了拍成栎的肩了,并且还用一种好像是佩服又好像是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没事的成总,我听说你之前三个月就换了四个女朋友,你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厉害了。”


    傅砚修就亲自驱车带着他到了那家清吧。


    将近凌晨四点,这家清吧里也没什么人了。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一进门就有侍者领着他们坐到隐秘的角落,又借着上酒的动作分别给两人递来一只耳机。


    姜昭才戴上,就听见郭慧颤抖的哭诉,“三个人挤在一间才几十平大的房子里,饭都吃不饱,每天什么都要我做,做完还要给我甩脸色。”


    郭慧原本就长了一张白皙清纯又楚楚可怜的脸,当她想借此向谁示弱时,很难有人能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把即便年过四十也依然软糯的嗓音狠下心。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原本没什么动作,听完这样一番哭诉后,立刻安抚性地捉住她的手。


    姜昭却敛着眉眼,极其罕见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


    最开始郭慧向他服软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说她过得不好,说她怎样委屈怎样遭受虐待。


    原来,都只是胡乱编撰的吗?


    “我还记得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这只手握着笔写字,特别漂亮。你的手该好好保养,而不是跟着姜明谦做那些脏活累活。”


    郭慧很懂得怎么拿捏男人的心,她知道一味地吐槽只会让人厌烦,于是苦中作乐般挤出一抹笑,“他还让我去给他儿子送饭,我太累了,趁他不在家都是在楼下小吃店买的再装进保温盒……”


    “砰”地一声,玻璃酒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郭慧与男人循声回头去望,却只看到了一方拉着一方出店的背影。


    姜昭满脑子都是郭慧满不在乎说出的那句话。


    他珍视的,宛如珍馐一般一口口吃下去的饭,原来并不是什么迟到的母爱,只是郭慧在寻找下家期间敷衍的麻痹?


    那他在每一次吃完饭菜发出【谢谢】后,郭慧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是不是在嘲笑?就像刚刚提起姜明谦时的嫌恶一样,是不是也觉得他蠢,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好骗?


    姜昭死死咬着唇,强忍着不让内心情绪翻涌上来逼出眼泪。


    他抹了把脸,长出一口气望向一旁的傅砚修,“先生……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傅砚修没有犹豫,“可以。”


    寂静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二人,刚才把姜昭塞进后座时傅砚修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车厢里的灯是暖黄色的,但并不妨碍他看清姜昭微红的眼角。


    报复也好,驱逐也罢,现在姜昭提出什么请求他都不会再拒绝。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无法忍受姜昭在他面前因为别人而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


    所以傅砚修温热的指腹触上姜昭眼角,又缓慢顺着脸部轮廓滑到耳垂。


    他一下又一下轻轻捏着那块软肉,像是在把玩什么上好的玉石。


    “我可以帮你。”


    傅砚修此刻的嗓音听起来比先前刚睡醒时还要沉哑,“但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呢?”


    第 40 章   第 40 章


    寂静而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道呼吸声在交叠起伏。


    姜昭清晰感知到被傅砚修反复揉捏的耳垂在渐渐发烫,他抿抿唇,情绪波动下生出的勇气因为这一句反问又开始退缩,“那、那还是算了吧。”


    “我的钱可能不够,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


    傅砚修直接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收钱办事。”耳垂上的手移到后脖颈,不轻不重地掐住然后把姜昭往前带,“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个距离下,他们近到鼻尖相抵,能清晰看见脸上细小泛白的绒毛。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姜昭疼得脸都扭曲了,又硬生生挤出阳光开朗的笑。


    但傅砚修没什么反应。没关系,姜昭想。


    只要最终目的能够达成,形象什么的……


    也没那么重要。“我没说不还钱。”姜昭哽咽着,“我只是需要时间。”


    姜昭狠下心掐了一把大腿。


    他对痛觉很敏感,这一下下去,眼眶里很快就蓄起了泪。


    他后退两步,双手环抱在胸前。


    先前不自禁流露出的温柔神态一晃而过,眼皮淡淡垂下来,又是一如既往的倨傲与冷漠。


    拨打电话的“嘟嘟”声在空荡室内响起。


    姜昭才撑着沙发站起来,就听见身后一道没有感情的嗓音,“有个学生在……”


    动作比脑子反应得更快。


    姜昭和傅砚修之间原本就只隔着三四步的距离。


    大步上前——夺过手机——挂断电话。


    三个动作流畅丝滑,一气呵成。傅砚修摁了摁眉心。


    他是真的有点被姜昭烦怕了。


    这人的耐力姜直强到吓人。


    这一次能拿跳楼来威胁,下一次是不是就该闯进总裁办公室了?


    届时又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傅砚修终于正眼看向姜昭,“你打算怎么分期。”


    姜昭眼睛瞬间就亮了。


    男人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喉咙里挤出个短促的音节。


    姜昭垂着脑袋,像做了错事的学生。


    明明大着胆子挂了电话的人是他,最后小心翼翼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的人也是他。


    “傅总,”姜昭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傅砚修脸上嘲讽之色更浓。


    “停车场、饭店,再到休息室的沙发,一直缠着我的人是你吧?”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


    无视掉所有警告,像一颗粘上了就甩不掉的橡皮糖。


    姜昭来时就清楚这一趟不会多顺利,也知道自己如今在傅砚修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势利、赖皮、蛮不讲理……


    傅氏六点下班,姜昭紧赶慢赶,终于在六点前进了办公大楼。


    大概是提前给前台打了招呼,电梯开了直达总裁办公室的权限。


    方助理正巧在不远处和其他人沟通工作,瞥见姜昭无措地站在电梯口,抬手指了下位置。


    往常面对面时已经能感受到傅砚修身上的压迫感,身处紧迫的办公环境中,那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更甚。


    姜昭敲门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傅砚修的办公室很大,面积至少是姜昭小破工作室的五倍。


    办公桌旁紧挨着面全景落地窗,往下一扫就能俯瞰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傅砚修垂眸看文件,“融汇的那份合同……”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门边。


    姜昭还是那身姜单的T恤牛仔裤,戴了口罩,头顶的栗色短发有些乱。


    视线在空中交汇。


    多了层口罩遮挡,姜昭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傅总,我来拿手链。”


    傅砚修:“嗯。”


    他手里的中性笔转了个方向,指指桌角一个白色纸袋。


    姜昭拎起来时往里看了眼,手链不是随意的丢在底部,反而细心地拿了个黑色丝绒盒子装起来。


    “谢谢。”


    喉间痒意渐浓,姜昭偏过头克制地咳了几下。


    “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你生病了?”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


    因为咳嗽,姜昭眼尾和被遮挡了大半的脸颊有些发红,望过来的眸子里泛起水光,肩膀缩着,看起来更瘦了。


    姜昭轻轻“嗯”了声,“一点小感冒。”


    鼻音这么重,明显不是小感冒。


    而且看这样子,明显是因为昨晚在冷风中等了他几小时才生的病。


    “吃药了么?”


    “还没。”


    傅砚修摁上笔帽,拉开椅子站起来。


    他的办公室内配有休息室,自然也有医药箱。


    且会定期补充更换药品,上一次好像就在上周。


    布洛芬和泰诺都是全新未开封的,还有一整盒的感冒冲剂。


    姜昭怀里塞满了东西,眼睛都惊讶地瞪大了。


    然后傅砚修还补了一句,“快下雨了,早点回去吧。”


    姜昭整个人都愣了。


    天知道这有多稀奇。


    他从认识傅砚修以来,面对的一直都是冷言冷语,这还是第一次,语气平缓且温柔。


    姜昭特别受宠若惊,“谢、谢谢傅总。”


    电梯一路往下,姜昭的步伐还挺轻快。


    他觉得傅砚修态度软化就像是释放出的某种讯号,让他或许能攀着这根高昭,往上爬一爬。


    “欸欸!”姜昭想出了神,被人拽住手臂才停下脚步。


    拉住他的是个男人,“同学,下雨了你没看见吗?”


    姜昭这才发现,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大颗雨滴倾盆落下,溅起的水花沾湿裤脚。


    “哦。”姜昭往后退了半步,“我没注意。”


    男人已经撑了伞要走,闻言,又匆匆丢下一句,“前台那儿有自助取伞机。”


    这场雨来得突然,姜昭走过去时正好最后一把伞被人取走。


    空气里多了股潮土油的味道,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廊下人已经走了大半。


    剩下的几个都是和姜昭一样,没抢到雨伞的倒霉蛋。


    “我男朋友说一会儿来接我,你呢?”


    “叫了个跑腿送伞,这鬼天气……”


    姜昭听着旁边人的对话,默默把怀里的纸袋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姿势下,手臂环抱在胸前,身体的热度也消散得更慢。


    彼时傅砚修的车刚从地库里出来,路过时,余光倒是瞥见了躲雨的姜昭。


    又很快移开视线。


    他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原先的计划是顺路去超市看一眼。


    然而遇到红灯,等待的时间里,又忽地想起了姜昭。


    青年缩着肩膀,已经尽力躲避,但裤脚衣摆还是被溅起的雨水打湿。


    冰凉的风灌进领口,隐约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就很像,无家可归又浑身湿漉漉的小流浪猫。


    红灯转绿,傅砚修寻了个路口掉头。


    黑色迈巴赫稳稳停下,傅砚修降下车窗,“姜昭。”


    后者下意识地应了声,鼻音依然很重,被冷风吹了这么会儿又变得有点沙哑。


    “上车。”


    顶着周围人不可思议的目光,姜昭屁颠颠上了副驾。


    车厢温暖,一下就驱散了周身的凉意。


    傅砚修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回学校?”


    姜昭假装客气,“傅总您应该不顺路吧,把我放到最近的公交站就好。”


    边说,他还边悄悄斜眼看傅砚修。


    然后下一秒就被抓包。


    天色渐暗,微弱亮光照着傅砚修小半侧脸,因此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变得明显。


    “你确定?”


    姜昭瞬间不扭捏了,“哦我看外面这雨下得还挺大的,那就谢谢傅总送我回学校了。”


    他“嗖”地收回腿,就差没直接滑跪到傅砚修身前。


    “我、我有兼职。”


    凑得近了,湿漉漉的睫毛也看得更清晰了。


    下巴上还有在沙发底下蹭到的灰尘。


    傅砚修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指尖在扶手上轻敲,脑子里莫名出现了几年前那只脏兮兮的小土猫。


    姜昭还在继续说着,“我会努力多找些兼职,争取尽快把钱还完。”


    傅砚修:“嗯。”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距离下午的会议也没剩多久了。


    午餐时间也只能压缩到20分钟。


    傅砚修站起身,走到门边时又被姜昭拦住。


    这下语气有了明显的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姜昭嘿嘿笑着,手机屏幕递到傅砚修眼前,“傅总,加个微信呗。”


    怕傅砚修拒绝,他赶忙补上一句,“方便直接转账沟通。”


    傅砚修懒得再和他继续掰扯。


    解锁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下楼梯时点开好友申请,按下通过的那一瞬,看到了姜昭极其谄媚的昵称:


    【为傅老板当牛做马】


    野种两个字彻底将秦子觉的怒火点燃。


    他是从农村里考出来的,结果人到中年净身出户,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连他孩子的命运都能被轻易左右。


    “你们一家真是好样的,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郭慧被他狠踹了两下躺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秦子觉眼眶布满血丝,一步一步向姜昭逼近。


    “你先冷静点。”姜昭试图安抚他,“我有证据证明她说的是假话,我从来没有……”


    未完的话在秦子觉挥手砸下的木椅中戛然而止。


    姜昭反射性闭上眼,然而身体却并没感受到预料内的疼痛。


    因为在下一秒,他就被人环着肩膀抱住。


    紧接着,就是一道极度压抑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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