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梁幼薇心底咯噔,陡然心虚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眼睛:“秦臻…秦臻他干什么了?”
问话同时,思绪飞来飞去。十月二十十月二十十月二十……不是,十月二十到底有什么事啊?她怎么一个都想不起来?真是造孽……
梁幼薇好想咬指甲。
男人慢条斯理,中断她的联想:“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但接电话的人是他。”
梁幼薇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他说了什么?”完蛋,半点没印象。
秦臻是无异于定时炸弹的存在,这男人根本管不住,她压根想象不到对方能做出什么事来。两人十月份感情正好,秦臻那时候气焰嚣张得很,必定会对哥哥大放厥词……
“他说你太累,已经睡着了。他还说你闹脾气后,只能他来哄。”
偏偏这时候,梁廷鞍恢复正常吃饭的频率,咽一口说一句,每句话都隔了十万八千里,活脱脱地把梁幼薇架在火上烤。
“我们第一次冷战是因为安全套,那盒东西也是秦臻拿的吧。”
梁幼薇脚趾扣地,放弃挣扎,开始盯门口盯手机,内心煎熬无比地想:外卖怎么还不到?
“不用急,还有半小时才到。”梁廷鞍简直不要太了解自家妹妹,他轻笑:“不是想问哥哥安全套的事吗?”
“哥,哥哥,好哥哥,我不想问,咱们不聊这个了好不好?”梁幼薇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了,只能讨好似的哄人,还想把他的碗拿过来,自己亲自去喂。
梁廷鞍被她这举动气笑了:“梁幼薇,我是你哥,不是你儿子。别闹。”
这结果不出所料,要是真让自己动手,那梁廷鞍铁定被怪物夺舍了。她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转而趴上他肩膀,小声说话:“那哥,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气了?我听三姐说,男人也会得乳腺癌的。”
“高中生物还教这个?”
梁京仪选修物化生,但大学没碰过生物。
“不教,是我听说商家有男亲戚得了乳腺癌,三姐高兴得加班了整整三天,效率还高到离谱。”
梁幼薇撇撇嘴,手上比“三”的手势。
“……”
梁廷鞍觉得他们梁家人没一个正常的。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良久,突然间,两人都笑了,梁幼薇肩膀耸动,额间贴在他颈窝,发丝缠在一起,此事也默契揭过。
“哥哥,你真不生气了?”最后,她牵他小指,眼巴巴地看着,求一个心安。
他垂首,微微蹭着她鼻尖,语气平静如水:“哥哥什么时候真和你生过气?”
梁幼薇忍不住笑,黏黏糊糊地抱过去:“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梁廷鞍轻轻抚着她后脑,好久一阵儿才说话。
“周一请个假吧,我来批。”
说是请周一的假,但梁幼薇极擅长“狐假虎威”,直接把“周一”倒了个儿,变成了“一周”。
梁廷鞍自然知道妹妹心里的小九九,可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表示:“小薇总身体不适,先让她好好休息。”
人事很懵,但人事听话。
一周后重新回到公司,梁幼薇难免有点讨厌上班,因为过去养成的倦怠,也因为来找她的经纪人实在多。
娱乐圈各类代言人的竞争总是很激烈,尤其是蓝血珠宝、豪华座驾一类。明星演员与公司的利益高度绑定,这就注定了经纪人会想尽一切方法搞定奢牌代言。
“挚梁”的代言人人选很多,名义上的拍板人是老总,但实际上却是梁幼薇。经纪人对这些东西都是门儿清的,三天两头,就来益星谈合作,亦或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梁幼薇的联系方式,想要请她吃饭面谈。
梁幼薇吃过两顿就腻了,再有人请就三推四阻,把秦臻赵令妤挨个拉出来当由头,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还是蛮高兴的事。
最上头规定的截止日期是三月底,挚梁部门便不急,这就导致一周半过去,代言人还是没定下来。
“薇总,要不然这几天您还是把人定了吧?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某日下午,助理小杜叹气,把新接的樱花茶放天蓝色的办公桌上。
梁幼薇托着侧脸,白嫩的食指不断反复滑动鼠标,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杜,咱们集团——不是,咱们挚梁做事这么草率吗?定代言人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我了?”
她才上了几天班啊。
小杜不以为意:“反正都做过风险评估,小梁总说过,代言人只要您喜欢就好。毕竟以后聚餐晚宴,他们是要坐您身边的。”
梁幼薇叹气,眼里更纠结了。在按断今天的第n个电话时,她强行打起精神,下定决心。
“好吧。男生的话…就定邵声和胥一渺,至于女生,选展清颜和陆醒蓝。”
真假的?小杜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小薇总,您、您这是要卖腐卖百合吗?”
怎么都选的是大热cp?
“没啊。”梁幼薇茫然抬脸,若无其事:“他们长得好看呀,还火。”
最重要的是,邵声和胥一渺才出道一年,便宜,刚好能中和两位影后预备役的报酬。
小杜满眼看好戏:“您也真不怕四家粉丝大乱斗。”
“哎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黑红也是红嘛,宣传费都省了。”
梁幼薇懒得管这么多,她最近满脑子都是挚梁的各种琐事,加上这几天可能是吃得不健康,肚子还不时痛一痛,心情有点差。
拍好板,她就丢下鼠标,开始玩手机,嘴里不忘安抚道:“不用担心啦,我呢,就是提供一个意见,具体实施计划还是以杨经理和张总为主。这两位是专业的,专业人才能做专业事……”
话说一半,手机便叮铃响起。
是“京仪”发来的消息。
瞬间,梁幼薇就觉得肚子不痛了,她的注意力以光速转移。
一看她这样,小杜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抬眼看天花板,自觉转身离开。
“京仪,你下午居然不上班了?”
“嗯,不上了。”
低调内敛的普通宝马车中,梁京仪颔首,单手打方向盘,骨节分明的长指稳稳扣着纯黑色真皮。
“好稀奇,你居然还有提前下班的一天。”梁幼薇坐副驾,笑吟吟地侧首,“下午想干什么呀?”
“到家就知道了。”
梁京仪故意卖关子,正式出车库后,随手给她放歌。
“你这车味道怎么怪怪的。”哼了两句歌,梁幼薇突然抽抽鼻子,眉尖蹙起,“京仪,你闻到了吗?”
梁京仪瞥她一眼:“怎么个怪法儿?”
趁着等红绿灯,她屏息凝神,专心闻了会儿,可没发觉异样。
“唔……我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怪怪的,难闻。”
“明天我去洗车。”
内饰香薰也重新换一遍吧。
绿灯亮,梁京仪踩下油门。
“看电影?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走进梁宅,梁京仪说出那三个字,梁幼薇听了是真惊讶,她不禁歪歪头。
要知道,梁京仪的电影口味肯定和她不同。换而言之,梁京仪想要看的,梁幼薇多半是看不懂的。可她不想时时刻刻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肤浅”“无趣”的一面。
“突然想到了而已。你只说看不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摇头,你能乐意?”梁幼薇叹口气,挽上她胳膊,拉她去放映室的方向,“我们看什么呀?”
梁京仪侧过眸子,带了几分试探:“《小姐》,看过吗?”
“《小姐》?”对方下意识呆呆重复一遍,大脑搜索无果后,她摇头,“没有。好奇怪的名字。”
仿佛松了口气,梁京仪缓缓呼吸着:“那就一起看吧。我也没完整看过。”
“那我请顾阿姨准备一下爆米花吧?还有可乐什么的,看电影的话当然需要小零食……”她刚想转头,就被梁京仪拉住:“不用。我准备好零食了。”
梁幼薇:“嗯?”
她好奇地看她另一只手掌,空空如也。
而梁京仪一本正经,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支棒棒糖。
……也行吧。梁幼薇无奈叹气,默认。
《小姐》是一部韩国电影,掺杂些许日语。
梁幼薇看东西闲不住嘴,电影开始十分钟,她就自然地从身边人手里抽出棒棒糖,挑了根水蜜桃味的,三下五除二撕开包装纸,棒棒糖进嘴里,亮糖纸进口袋,眼睛盯字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电影色调好暗,也好冷,像是那种特别深沉的文艺电影,专门要拿奖的。
这个猜想有点令她索然无味,便扭头看身边那位,偏偏梁京仪一直很安静,瞳孔平静深黑,始终看着偌大的电影幕布。
梁幼薇张了张嘴,随即闭上,默默把头扭回来。
颜色渐渐有点明亮了。
场景是女仆在帮助小姐洗澡,然后,磨牙。
梁幼薇觉得怪怪的,如果只是磨牙的话,为什么要拍嘴巴,手指,眼睛?镜头不断切换,朦朦胧胧,好像是女仆的视角。她不解,身体微微前倾,谁知下一刻,镜头就扫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梁幼薇睁大了眼。???这什么情况?
她呆呆愣愣,不敢去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偏过头,去拉梁京仪的手,小声喊:“京仪?”
她的京仪不说话,无声回握。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梁幼薇在黑暗中默默脸红,继续转过眼睛看,只是不再吃那根棒棒糖了。
电影的叙事节奏很舒服,看着不觉得累,信息量虽然大,却也让人接受良好,一目了然。
看着看着,梁幼薇也大概明白了梁京仪拉她看影片的用意。这部是百合电影,确实很适合她们两人。
不过,女仆对小姐的“欺骗”与“利用”会不会暴露出来呢?影视作品都是讲究矛盾冲突的,那个伯爵应该会是爆发点吧?他那么恶心,还那么装……
梁幼薇渐渐投入,全神贯注。
然而,当电影中的棒棒糖被剥开,当两张隐隐颤动的唇瓣相贴,她的心跳猛地加快。
噗通,噗通,噗通。
小姐是在引诱淑姬吗?小姐也很喜欢淑姬,对吧?可淑姬骗了她,她来这儿,只是为了与伯爵组成联盟、把小姐送进精神病院、同时诓骗小姐的财产。但同样痛苦的是——淑姬也是爱小姐的。
好不纯粹的爱。爱不完全,恨也不彻底。
梁幼薇看得眉心直皱,愁云顿生。
与此同时,电影尺度也越来越大。梁幼薇连小黄文都没怎么看过,更何况是这种级别的亲昵。
在镜头下移至女演员腰际时,梁幼薇就不再看了。
她收回目光,薄粉的唇瓣紧紧抿着,声若蚊呐,不忘吐槽:“这拍得未免太过分了,明明有更好的电影处理方式,为什么一定要人家女演员□□出镜,她们肯定会成为变态的谈资……”
梁幼薇自知个人见识浅薄,但她绝不认同“为艺术献身”的说法,艺术一定要和性扯上关系吗?艺术的高尚不该在于其精神意志吗?怎么,不脱衣服就拍不了好电影吗?怎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恶俗就恶俗,套什么光伟正。
她心里有点生气,觉得这是导演的问题。但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轻轻捏住、偏转,下一刻,水蜜桃的吻无声降落,迎面而来,避无可避。
梁幼薇下意识微微耸起肩膀,手指搭上她的小臂,随亲吻深度不断用力。
“京仪,”终于得以呼吸,她的眼睫毛眨得飞快,气势一落千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梁京仪捏捏她耳朵,低声回:“听了。接着看吧。”
说完,她坐正身子继续看电影,平静无比,情绪收放自如,把侵略性收敛得一干二净。
不上不下的梁幼薇:……不带你这样的吧。
她气闷,偏偏无可奈何。
自己好不容易跟她讨论点儿正经的、值得关注的议题,结果这人眼里只有亲嘴。
无语。
电影仍在继续。
小姐对淑姬剖白真心,淑姬却必须压抑自我,两人由此爆发冲突。一个转场过后,小姐答应了伯爵的求婚,带着淑姬,三人共同前往日本。
再然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梁幼薇的预料。
她本以为两人在“逃亡”的路上和好了,可淑姬居然依旧伙同伯爵、打算把小姐送进精神病院!
梁幼薇坐不住了。她不是爱她吗?那为什么要伤害她?钱就那么重要吗?比爱人还重要吗?
梁京仪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也堵住她即将出口的疑惑:“乖,先看。”
车辆最终行驶到了精神病院。
但被关进去的,是淑姬——她被变成了小姐,而小姐顶替了她的女仆身份,“继承”财产,逍遥快活。
第一部以真淑姬的痛骂结尾,但紧接着便转场至第二部,真小姐的童年,就此开始。
……
梁幼薇已经记不清自己震惊多少次了。
这部电影居然走反转反转再反转的悬疑风?她先是觉得小姐天真,再是觉得淑姬天真,等看完全片,她只觉得自己天真。
原来,小姐和淑姬对彼此的爱意,要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热烈坚定。她们是如此的信任对方、深爱对方、保护对方。
梁幼薇觉得自己泪点好低。
她看她们摔摔打打会哭,看她们放肆奔跑会哭,看她们紧紧拥抱也会哭。甚至到了最后,灿烂朝阳映在两人的面容,她们相视而笑,梁幼薇看了还是会哭。
她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边梁京仪到底盯了自己多久。
她轻声开口,用柔软纸巾擦去她眼角洇出的水意:“这部电影好看吗?”
“好看…”梁幼薇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心,“就是太让人难受了,她们明明都那么好……”
“最后结局是好的。”京仪放柔声音安慰。
梁幼薇仅是一名观众,可当旁观者都很痛苦时,亲历者只会更加难挨。她说:“但伤害也是真的啊,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她们都遭受了很大的伤害。这个世界对她们太坏了。”
梁京仪叹气:“所以,这就是你的观后感吗?”
一大堆的眼泪。
“才不是。”眼眶红润一阵,梁幼薇突然抱住梁京仪,双臂紧紧搂住她,做承诺似的郑重:“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对你。”
“…为什么。”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对方嗫嚅着,小声说话。
“因为我知道你也很难,很痛苦。京仪,益星那么大,里面的人那么多,事那么复杂,根本不是轻易能处理的……可你又那么要强,就算为难死自己,也不肯对别人多说一个字,不肯把头低下去哪怕一点点。你在伤害你,社会也在伤害你。从头到尾,你都在被伤害。”
梁幼薇埋进她的颈窝,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流泪,“京仪,你累不累?不,是你究竟有多累呢……你知不知道,过完年没多久,你又瘦好多。我好不容易才带着你吃零食、把你吃胖的,可现在你下巴好尖,鼻子更挺……”
梁京仪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认为自己年后的工作状态很不错,心情好的很,便慢慢悠悠顺着那人的长发,很有闲情雅致:“那么,漂亮吗?”
“嗯?”梁幼薇鼻音拖长,透着纳闷。
“我说——我瘦了这么多,会不会更漂亮?”梁京仪对扩句子颇有心得,她问得平淡,心底却升起不为人知的紧张与期待。
她会觉得自己美丽到无与伦比吗?她会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恋人吗?
梁京仪打小就清楚自己完美无瑕,可她就是要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梁幼薇的喜爱。
“再漂亮就成妖精了。”女孩儿破涕为笑,轻轻锤她肩膀,“你本来就很美,减什么肥?瘦的时候美,胖的时候也美,只要是你,就怎么都美啊。”
梁幼薇是坚定的颜控,在不知人品的前提下,她都会默认漂亮脸蛋有一个善良灵魂,然后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温柔以待,无条件支持。
不过呢,梁京仪的情况要更加特殊一些。人心生来就偏,她会无限美化对方的所有言行举止,为对方找出最合适的辩解理由。
梁幼薇说了会爱,那就是爱一辈子,永不更改。
得到满意的答复,梁京仪嘴角一翘,说的话偏偏酸气:“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每个女孩儿都很美呢。平时不是最会哄人端水了?”
恨不得普度众生,给每个人一个家。
某位圣母音量小,呼吸喷洒在她侧颈,温温热热地挠心口:“审美是主观的。反正,我只觉得我的心上人最漂亮。”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由于不够多,梁京仪还是被她脱口而出的糖衣炮弹攻击到。心里软得不成样,却不敢表现得太厉害、让她得意,索性稍微直起身子。
梁幼薇茫茫然地欸了声:“怎么突然这样?人家还没抱够——”
这次,不等话音落,两颊就被身边人双手捧起,轻盈的吻一点一点落下。
梁京仪心情特别好,便有尽情发挥的心思,再次开始搞花头。
具体表现在,每亲一下,她就要说一句话。
“おひめさま。”
一下,落在额头。
“。”
两下,落在眉梢。
“Prinzessin。”
三下,落在眼角。
“princesse。”
四下,落在鼻尖。
……
神驰目眩,光怪陆离。梁幼薇觉得整个人都被她泡进了蜜罐子里,空气都变得格外清甜,鼻息间尽是她的气味。她听不懂梁京仪在念叨什么,但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梁京仪此时的语气、语调。
好像在做梦啊,晕晕的,香香的。
不知道被亲吻多少次,泪水都要被她吻干,对方终于使用了她能够听懂的中文。在电影片尾曲中,她一字一顿,余光里满是过去压在心底的爱怜,最后一吻落于唇畔,珍重又轻柔。
“我的小公主。”
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此时此刻,电影彻底停止播放,私人影院很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亲吻声响与一句句的呢喃密语。
梁幼薇面色酡红,双眸半眯半睁,装满了水意莹莹的温柔,像是醉酒后的绚烂云霞。即使闭上眼睛,那张绮丽的面容依旧在心头晃啊晃,梁京仪心跳如鼓,愈吻愈深。
她们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不该有的动静——
原本紧闭的影院门,被人推开了。
身姿挺拔的男人脸色阴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说】
乐极生悲了,可怜的小情侣(叹气)
第62章
“小妈?您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是家里出事了吗?”
梁知徽看到来电人,有些惊讶地接起。
“知徽你快点回家吧…”比起答案,更早来的是贺静淑的哭腔,梁知徽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无助害怕,“知徽,你爸今天突然罚京仪和薇薇跪祠堂了,他把书房的东西砸得稀巴烂,骂的好难听,差点、差点还打了薇薇……”
“妈您说什么?您慢点说。”
梁知徽猛地皱眉,站起身子,第一时间把电脑关机,把办公室断电,“爸差点打了薇薇?发生什么了?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不清楚……”
贺静淑头一回见梁江升发这么大的火,她刚强行闯进书房,脚底就炸开了无数陶瓷碎片,伴着声“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闪电霹雳似的划过大脑,把她吓到魂飞魄散。
“我、我刚进去,梁江升就让顾姐她们把我扶出来,怎么说都不让我去看两个孩子…等出来的时候,梁江升就罚她们去跪祠堂了……”
“好我知道了。妈您别慌,也别去找爸,我这就联系哥哥,我们两个马上回家。”
她单手拿手机,边走边穿风衣,尽量稳住声线。
电话挂断,梁知徽没上去找梁廷鞍,直接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只用手机与兄长联系。
铃声响三下,对面人接起。
“哥你快点回家,爸发现京仪和幼薇的事了。”
她马不停蹄。
梁家主宅占地面积不小,祠堂单独成栋,位于最后方。
春寒料峭,地板冰冷,哪怕隔着柔软蒲团,还是有一股一股的寒冷从下面冒出来,钻进膝盖,传进身体的每个角落。
“京仪……”
跪了不过十分钟,梁幼薇就觉得浑身发冷,冻得她牙齿打颤,小腹也莫名坠坠的痛。她咬了下舌尖,偷偷用余光看身侧的女孩。
梁京仪偏过脸,轻声应:“怎么了?”
她身体素质好,跪着也不觉有他,以为梁幼薇是单纯喊自己一声。
梁幼薇抿抿唇,把“我难受”这话咽下去,换成“以后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再怎么说,我也有了一整年大厂员工的经验,以后找工作会方便点。”
沉默的大半个小时里,梁京仪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大不了就被梁江升这老不死的赶出去。
她现在的业务能力已经比一年前精进许多,就算梁江升在帝都范围内“封杀”自己,她也能在苏市或苏北找到对口工作,不时接个外快,也能养活梁幼薇。
当然,起步阶段难免会让梁幼薇吃些苦,但她绝对不会让对方一直受委屈。最多三年时间,她一定重新让她过上好日子……
梁幼薇顺着她的思路走,小声问:“我的注水学历也能用吗?”
梁京仪思考,道:“我造点假就能用了。零零散散加奖项的事,HR不会一一去查。实在不行,就监督你现在开始考证。”
“噢…那考证难不难啊?”梁幼薇摸上小腹,默默捂着,想要缓解一二疼痛感。
“我觉得一般。就算以后的标准提高了也不怕,实在不好考,那就不考了。”
她多努力一点就好。
“但是,梁幼薇,”声音藏住颤抖与迟疑,梁京仪攥紧掌心,“如果我们真的会被赶出去,你愿意跟我走吗?你能抛下梁家的一切吗?你能——离开他们吗。”
提及这个,她眼中划过不确定的忐忑,甚至不敢看向那人,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梁幼薇的目光擦过地上坚硬的石板,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我不知道。京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从小到大,我都活得太容易,想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什么,贵的也好,难得的也好,他们都会给我。所以,我一直觉得生活是件很简单的事,我只要好好享受就行了。”
“可是京仪,自从遇见你,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美好,坏人也不止存在于童话书里。我没有遇到过坏人,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梁家,我离真正的现实还很远。多数人的生活,应该是很危险、也很艰难的吧?”
梁幼薇跟着梁京仪做过很多志愿。
医院里,有人为了医疗费跪地痛哭、含着救救我的孩子、我的爸妈,有人满脸黝黑,面上刻满岁月,紧紧攥着挂号单,等待来自命运的审判;郊区那儿,没有父母陪着的孩子小心翼翼,哪怕自己给他们买来了很多零食,他们也要再三确定“这是给我的吗”、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敢拆包装,一点一点地送进嘴里。
因为他们没钱。
心理原因在作祟,梁幼薇觉得肚子越来越痛了,她绞紧衣角,低声道:“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我虚荣心,我大脾气,我受不了没钱的日子。”
梁京仪眼睫一颤,心脏沉入海底,被无形的压力狠狠揉捏。
“可是,如果是和你一起,我愿意试试。”
“哪怕贫穷,哪怕无力,哪怕一无所有。”
可我们还有爱。梁幼薇永远相信爱。
于是就在瞬间,天光乍破,有人把梁京仪的心脏重新打捞上岸,逐一拼凑。
……
“爸,现在这个天那么冷,祠堂里又没有暖气,您还让顾姨她们把窗子都打开,万一冻着她们两个了怎么办?”
书房内,梁知徽心里纵使有十分焦急,也仅表现三分担忧,维持着面上镇定,装出好姐姐的模样。
“说到底,京仪和幼薇就是两个小姑娘,才二十出头,她们能懂什么?就算两人一时糊涂顶撞了您,您骂两句也就算了,是不是?”
梁江升冷笑连连:“知徽,你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做了什么龌龊事!她们两个是名义上的双胞胎姐妹!结果呢?今天光明正大看那种色情影片还不算,等我赶到时,甚至都抱着亲一块儿去了!不知廉耻的乱.伦货色!”
他拍着桌子,丝毫不避讳梁知徽,失去了任何董事长的风度,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梁知徽肩膀微抖,她敛眉,一言不发。
“本来出一个梁廷鞍就够家门不幸的了,谁知道梁京仪也在外面学野了、养歪了!你看看她这个人,还有一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吗?是,我不要求她贤良淑德,可她起码要做个性取向正常、有基本伦理道德的人吧?……”
“爸,您说够了么。”
书房门被打开,一身寒气的梁廷鞍走进来,冷静打断父亲的指控,“快到晚上了,祠堂气温都能降到零下,您是要把两个妹妹活活冻死吗?”
“梁廷鞍,你以为我没骂你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你和梁京仪一样恬不知耻,真觉得自己是个异性恋就很高尚了?”
梁江升滔滔不绝,看到来者,气愤更盛。
“梁幼薇不要脸,男女不忌见一个勾一个;梁京仪不讲究,连抢她命数的冒牌货都要爱;你更是没得救,喜欢上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人!”
梁廷鞍面不改色,冷冷淡淡:“爸,您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咱们先去祠堂行吗?”
听乔树羽说,这几天梁幼薇动不动就身体不舒服,要么是犯困,要么是胃口不好,要么是肚子疼。他不想再让她受别的苦。
闻言,梁江升眼前一黑,身形轻晃,多亏梁知徽眼疾手快,及时扶住,没让他倒下。
她也不用责怪的眼神看大哥,只温温柔柔地顺着父亲后背:“爸您别气,咱们还是先去祠堂行吗?好歹看看情况,如果祠堂真的很冷,也不能真让她们两个冻坏,是吧?”
梁廷鞍懒得等他爹,转身就走。
眼看梁江升又要开始骂人,梁知徽连忙低声劝“别跟大哥一般计较”。
……
天色彻底暗下,祠堂。
烛火明灭,映在脸上,割出明明暗暗的轮廓。梁京仪一听到脚步声就直起腰板,手肘轻轻碰梁幼薇:“别睡了,有人来。”
梁幼薇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人?谁啊,我好困的。”
“是不是又熬夜刷视频了?”她把梁幼薇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纠正,拍拍脊背,“我听着不止一个人,二姐和大哥应该也来了。”
“噢……”梁幼薇艰难地直起身子,眼睛还没睁开,耳朵就被喊醒。
“梁幼薇,你在祠堂还能睡着么?!”
被喊的那位一激灵,孱弱脊背抖三抖,彻底醒神,迅速坐正。
“爸,您能不能不要总是吓她?”
近日的收购案进展顺利,梁廷鞍心情原本不错,可一听梁江升训妹妹,烦躁瞬间涌起。说完,他蹲下身子,把梁幼薇从蒲团上温柔扶起,右手掌心摸上她膝盖,声音瞬间放轻:“疼不疼?”
细眉撇成小八字,梁幼薇恹恹点头。
她在床上都不带跪的。
梁知徽全当没看见两人互动,她拍拍老爹后背,就自顾自地扶起梁京仪,托住小臂,附在耳畔,不算很温和:“待会儿不要乱说话,按住自己的脾气,知不知道?”
梁京仪唇瓣微抿,喉咙里发出一个“嗯”。
“爸,幼薇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先让她回房间休息,可以吗?”感受到对方微凉的手心,梁廷鞍开口。
梁江升深呼吸,反复做心理建设:“梁幼薇,你自己先出去。梁廷鞍,你留在这儿。”
梁家祠堂只有梁家人能进,这时候没有家政阿姨能来帮忙扶着她。当然,梁廷鞍也不能离开。
看着讨厌的身影逐渐走远,梁江升把目光移到他的子女身上。
大儿子高学历高颜值,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没让自己操过半点心,可惜是个恋童癖;
小女儿性格坚毅能吃苦,生长环境不怎么样、偏偏胜在天生聪明随了他,可惜是个同性恋;
挨个看过来,就只有二女儿,最让自己省心。
“你们两个,跪下。”
真糟心。他面无表情,看向两人。
梁京仪也面无表情,半个眼神不分给他,松开姐姐的手就落下膝盖,破罐破摔似的。好在没说话。
梁廷鞍呢,坦然自若极了,跪在梁幼薇的蒲团上,腰板立得格外挺拔。
梁知徽眉尾细不可查地动了动。随后,她无声叹气,自觉地弯腰,拉来一枚蒲团,主动折下膝头。
梁江升不假思索地拉住二女儿:“知徽,爸爸没有说你……”
“爸。”她轻声细语,“我该跪的。”
她爸没反应过来,眉头还皱着:“什么?”
她抿唇,抬起眼睛:“我和哥哥妹妹,都是一样的。我喜欢幼薇,不是姐姐对妹妹。是女人对女人。”
“……赵家那丫头把你带坏了?”
震惊过后,梁江升满面费解。
他最知道赵丰郯有多发愁,毕竟赵家这一代没几个有出息的,守成都困难,更别提扩展。唯有赵令妤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做出了好成绩。
几家话事人都很清楚,赵丰郯对赵令妤寄予厚望,是有把赵家交到她手里的想法的。偏偏他们又都能看出来,赵令妤喜欢梁幼薇。作为一个女孩,她喜欢女孩,如果没有特殊途径,两人连个后代都没法儿留下。
刚开始,几个大人都没当一回事儿,觉得这是小女孩互相吸引法则。梁幼薇嘴巴甜性子俏,就是很招人喜欢,赵令妤喜欢这样的“姐姐”,实属人之常情。
可随时间推移,赵令妤成年了,却还是把所有眼神都放在梁幼薇身上。这时候,大人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可谁都不怎么敢出口试探。
赵丰郯十分发愁,他想过很多种方法,比如说故意冷淡赵令妤、让她意识到不对劲;比如说把漂亮男生的照片摆出来,问赵令妤哪个好看、适合做xx产品代言人;还比如说把婚恋公司相关的事物交给她做,给她一点异性恋的浪漫感染。
然而,事与愿违,通通没用。
赵丰郯冷着赵令妤,那她就更拼命的工作搞业绩,用实力证明这份冷淡没必要;赵丰郯给赵令妤看帅哥,那她就找出这帅哥的各种黑历史,比如骗炮,比如漏屎;赵丰郯让赵令妤接触浪漫,那她就创新公司营销模式,赚钱的同时学习浪漫,然后全用在梁幼薇身上。
赵令妤不声不吭,默默起承转薇。
思绪回笼,梁江升声音颤抖,再次重复:“知徽,你告诉爸爸,你是不是被赵令妤带坏了?”
女人沉默了数秒。
“爸,令妤小我十一岁。她怎么带坏我?”
说句难听的,梁知徽明确自身心意时,赵令妤才十五岁,三观都没完全养成,懂什么喜欢?
“你去美国那几年,不止玩了某些东西吗?美国的神经病确实多,当年不该把你送那边去。梁廷鞍,你就不能好好看着妹妹吗?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还是说你其实也喜欢过男的?你是不是有病?”
梁江升悔不当初,恨不得给梁廷鞍一巴掌。
梁知徽无奈:“爸,我的事和哥没关系。”
那时候,他根本管不动她。
梁江升也不听,骂完梁廷鞍,又骂梁京仪:“还有你,梁京仪。梁幼薇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就那么喜欢她?放眼帝都,好男孩好女孩数都不数不清,你非得去亲她吗?”
“爸,您当我是什么人了?”
梁京仪心里憋着邪火,听到“非得去亲她”时忍不住了,音色凉凉,毫不掩饰那股子倔强:“我就喜欢她一个,当然只能亲她一个。”
喜欢她不亲她,这是忍者变态。
喜欢她还亲别人,这是□□出轨。
梁京仪自认她是好好青年,两种恶习半个不沾。
这厢,梁江升被她这么一顶,更加怒火中烧:“你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女人?而且这世上的好男人这么多,你还挑了个最废的女人?”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女人?”
梁京仪抬起脸,锋利的五官上满是浓重的情绪。
“你喜欢女人,我是你的女儿,那我不就该喜欢女人吗?随了你还不好吗?爸,这辈子你就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都喜欢女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梁江升三人都被这一理论惊到了。
梁京仪好似犹嫌不够,一句接一句:“爸,我真觉得我这个女儿做得特别好。您希望我端庄,那我打扮做事就处处守规矩;您希望我能给姐姐哥哥分担压力,我就特别努力地去学集团管理事务、精进专业能力;您希望我和各家太太夫人打好关系,我就差没把自己卖给她们家的儿子了,完全违背了个人的生理本能……爸,您说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她这人向来自洽,会给自己的种种行为找出最利己的理由。
穿着行为守规矩,是不想让任何人关注自己,好为梁幼薇守身如玉;努力去学习各种课程,也是为了自己日后能拿到更多家产,好去养梁幼薇;至于“卖身论”,更是因为她确信梁江升不会把自己嫁出去,便想把所有贵太太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好让其他男人都娶不了梁幼薇。
她的话挑不出毛病,一时间,连梁江升这老狐狸都有些怀疑自我了。
他沉默,他们三个也沉默,气氛死寂而冷凝,空气流动成为一件困难至极的事。
“……没救了。没救了!”
末了,无话可说的梁江升的视线狠狠刮过三人,抬脚离开。他胸口剧烈起伏,丢下一句,“你们三个好好反省一晚上,我是管不了你们这群孽障!”
即将跨出门槛,梁知徽出声,轻轻唤他:“爸。”
男人脚步一顿。
知徽是不是想通了?他就知道,他的女儿最懂事最明……
“让人把窗户关了吧。冷。”
即将转过去的皮鞋僵住,下一秒,他加快脚步,毫不犹豫地跨过去。
瞧他养的好女儿!
脚步声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梁知徽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子,挨个把支摘窗放下来,举止闲适,像是在做什么修剪花枝一类的文艺事。
在梁京仪染上惊诧的目光中,女人打开案几旁的紫檀木浮雕龙纹长柜,抱出三份绒毯,然后平静地分给他们。
“天冷,将就着盖吧。”
说完,她披上自己的那张,拍拍西装裤,理好上面的褶皱,再次跪下来。
梁廷鞍自然地接过来,克制着向妹妹道谢:“辛苦。”
“……”梁京仪很不解。
为什么二姐和大哥这么熟练的样子?
梁知徽有所察觉,不觉莞尔:“哪有人从来不犯错的啊。以前跪过几次,所以现在才比较熟练。”
她依旧是跪坐的姿势,眼眸微垂,唇角轻勾,后脑的盘发与脊背几乎在同一条直线上,偏偏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勉强和端着,高贵又从容。
“倒是你,除了过年那次,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祠堂吧。不害怕吗?”
梁京仪:“……没什么好怕的。”
她该怕黑檀木牌位、还是该怕未知的祖先灵魂呢?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死人。
屁用没有,怕什么。
“不怕就好。这样晚上睡得香。”梁知徽平静笑笑,梁京仪笑不出来,她蹙眉,看梁廷鞍:“大哥,你在干什么?”
梁廷鞍有问必答:“给薇薇发消息,让她别担心。”
她眉毛更紧:“你的手机为什么没有被收。”
“因为我是主动来祠堂,”他没抬头,语气淡淡:“而不是被赶来的。”
把对面人的情绪安抚完毕,他关掉手机,咔哒一声响,落在木地板上:“而且,我很好奇一件事——京仪,你是哪来的胆子,在家里做这种事。”
那双素来沉静温沉的眸子抬起来,不含情绪的看过去,沾上了冷意。
梁京仪行为不当,她自知理亏,眼皮很快地眨了下,不去对视:“……项目做完了,提前下班,很高兴。”
“看来是乐极生悲。”
梁知徽轻轻揉自己的指节,不冷不热。
梁京仪没继续接这茬,她沉默片刻后问:“所以,梁江升会怎么做。让我滚出梁家?”
“不会。他就三个孩子,总不能都赶出去。”
“……梁幼薇呢?她怎么办。”
“应该没事。梁江升现在确实还是董事长,可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嗯。”她放下心,松口气。
看来那人的别墅豪车珠宝高定都会完整无缺。
财产保住,职位也在,老婆没丢,很好,可以休息了。
她肩膀松懈,眼睛也闭起来,闭目养神。
空荡荡的祠堂又一次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特殊途径:
一是指犯法的代孕,这个肯定不行,因为赵家梁家非常看重合法问题,虽说这两家人普遍没道德,但在某些方面都非常守法,比如纳税,比如生育;(实在写不来在交钱方面吝啬的主角,我恨死偷税漏税的了,某些人真是越有钱越吝啬,靠北啊,把钱给我!我愿意交!)
二是让两个姑娘出一位生下含对方卵子的小孩,但由于架空世界中,本国没相关同性婚姻法的保证,所以两家人都不愿意让自家的姑娘冒险生娃(没血缘连接就没有保障,和利益挂了钩,不信爱的大家长不会冒险)
第63章
梁幼薇坐在沙发上,纤细白嫩的手指绞成一团,唇瓣被自己咬到发白。
妈妈已经被梁江升提前隔离,被锁进了二楼房间,由张姨看着;顾姨她们对自己再好,也是梁江升聘请的家政人员,不能干涉雇主家的事;哥哥姐姐和京仪又被祠堂罚跪,瞧这架势至少一夜;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更不能指望令妤秦臻……
换而言之,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闭上眼睛。
心跳快到让自己害怕,大哥的安慰聊胜于无,梁幼薇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各种情绪融合纠结,如同一张无形大网将人紧紧包裹。
“怎么还在客厅。”
听到那道沙哑声音的瞬间,梁幼薇就一个激灵,她猛地睁眼,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肩膀也抖了抖,怯怯喊:“爸。”
“别叫我爸,我可没像你这么有本事的女儿。”梁江升冷冷掀唇,“说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幼薇手心满是微凉的薄汗,黏腻潮湿,捂得人发闷、生烦。她的音色隐隐颤抖,不高不低:“去年……都是去年。”
梁江升坐进主位,抬抬下巴:“继续,说仔细。”
“十一月初,三姐带我去看了商家父母,说了说过去的一些事,我们、我们就那样了……和大哥,是在港岛的时候……”
男人平静,攥紧一旁的把手:“都说了什么。”
梁幼薇抠着袖口边缘的钉珠,原本光滑的小珍珠似乎在此刻变得艰涩无比,她呼吸困难:“太久了,我记不太清楚,都忘了……”
梁江升嗤笑,压着磅礴汹涌的怒火:“忘了?也对,您是谁了,贵人多忘事儿对吧。秦臻,赵令妤,还有自家的三位,你真把自己当皇帝、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选妃,是不是?”
只见面前的女孩茫然,呆呆重复了遍:“……三位?还有……二姐吗?”
不确定,也小心极了。
梁江升顿了两秒,下一刻。
“对,还有你二姐!怎么样,满意了吗?还有梁知徽!”
一提到梁知徽,梁江升的情绪顿时抽风,再也稳不住。他气得暴起直接拍桌子,把坚硬的大叶紫檀嵌云石案几拍到震天响,把所有的不动声色都抛之脑后。
“梁幼薇,你可真行啊,把梁家最正派的也骗到手里了!梁知徽她是你姐,她从小对你怎么样你比谁都清楚!她和你亲姐没区别,干什么都想着你!你呢?你和她亲哥亲妹搞一块!还把她的感情骗得一干二净!……”
听梁江升指鼻子骂人,梁幼薇的肚子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痛,鼻尖发酸。咯噔一声,淡水小珍珠被她扣掉两颗,不当心没抓住,它们便争先落地,把她的心脏跳乱。
终于,梁江升骂够了,看梁幼薇脸色不好,他音色更冷,不阴不阳:“您可别站着了,免得回头站出毛病来,那三位又给我发疯,不依不饶的闹腾。”
梁幼薇把头死死低下去,大着胆子,嗫嚅请求:“那爸,我能上楼拿毛毯吗?夜里祠堂冷,铁人都受不住的。京仪最近又瘦了,身上没肉,我怕她冻出毛病。大哥二姐也是,收购案很忙,他们都没有好好吃饭……”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带上些许哭腔。除了被骂的,还有心疼的。
今晚这事闹成这样,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梁家就自己是外人,可偏偏是他们三个跪在那么可怕的祠堂。两位是一起长大的兄姐,一位是替自己受苦受难二十余年的京仪,她是自私,但基本良心还在,肯定做不到无动于衷。
梁江升盯了她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对方愈发站立难安,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才稳住了情绪,沉沉开口。
“去。”
入了夜,古香古色的宋式建筑很漂亮。
梁幼薇小时候怕黑,梁江升便对原先的住宅进行了改造,屋檐下、转角旁、甚至是假山怪石的底部边缘,都安装了一排排暖白光LED灯,简单又美观。它们散发着柔和光芒,为住宅中人耐心指路。
有人推着小推车走,车轱辘触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让人莫名慌张牙疼的声响。
多数梁家小孩都对于“罚跪”这种事颇有心得,梁知徽作为其中胆子最大的,更是划得一把好水。确定自己跪够半小时,她就自觉地站起,从祠堂里间抬来把折叠椅,直接躺了上去。
瞧见梁京仪震惊的眼神,她浅浅微笑:“反省够了,就自己去拿吧。”
梁京仪下意识去看梁廷鞍,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转换了姿势,由跪变坐,一腿稍微屈起,另一条的裤脚几乎沾地。他没什么表情,单手横手机屏,戴着蓝牙,看今晚的新闻联播。
合着就只有自己乖乖跪了这么久?
她皱眉,暗自气闷。但还没来得及闷三分钟,二姐的声音就把她从中拉出。
“薇薇?怎么又来这儿了。”
梁知徽还在复习大后天的政协提案,默背到一半,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她转过眼睛,看到来人,不觉惊讶。
“……我就是怕你们冷。”
梁幼薇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二姐,索性敛着眉毛不看她,只是把小推车送进祠堂,把毯子分了分,很小声地回。
梁知徽发现她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心中似有所感。但她不甚在意,简单观察了下对方的脸色,又随口挑起另外的话题:“这几天你的经期快结束了,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经期?”梁幼薇一愣,下意识抚上小腹,“这个月的还没来,应该是前几天吃凉的延期了。”
梁廷鞍加入对话:“明天下午带你去看看中医。”
他拢了拢对方为自己披上的毛毯,顺手触上妹妹的手背——还好,不算凉。
梁京仪打了个哈欠,觉得他大惊小怪:“经期这东西推迟几天是很正常的,还要特殊去看医生吗?”
她最开始时都是两三个月才来一回,后来太怕死,开始看病、锻炼、吃药。但直到上完高中,才让自己达成一月一次的标准频率。
“薇薇的经期只有第一年不准,后来喝中药调养好了,就一直是以二十八天为周期准时来。”梁知徽稍停,如此补充道,“规律了这么久,不会突然延迟近一周。”
这几天她又要忙提案,又要管收购事宜,确实对梁幼薇的关心不够。
梁京仪点点头,噢了一声。
梁廷鞍的目光巡视她的脸庞和手臂,像是在确定某些事,自己没察觉异样,便问道:“梁江升说了什么,有没有打你?”
梁幼薇摇头,很乖巧的样子:“没有打人,只拍了桌子。他说了一大堆,我没记住,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允许我来送东西了。”
三人沉默。
梁幼薇的概括能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悍。只描述,不提取;只大纲,无细节。
“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梁廷鞍无声叹气,摸摸她后脑。
“你们难道不要我陪着吗?”她眨眨眼,小声问。
梁京仪说:“你好好睡觉比什么都重要,反正我不需要刻意陪。”
说完,还刻意看了兄姐一眼。她只想和梁幼薇独处,多了半个人都不行。如果有了旁人,她宁愿梁幼薇不陪。
简而言之,如果她活不了,那干脆谁都别活了。
“……我也不需要,薇薇休息吧。”
“嗯。”
翌日,两点钟。
“哥哥,你难道不用去参加那个什么会吗?”
低调宝马后座中,梁幼薇勾勾身边人的小指,脑袋自然地靠上他肩膀,“我记得以前,你和姐姐分别都有会议要参加的。”
梁廷鞍笑笑:“知徽是委员,所以必须要出席;我只是过去的企业代表,但益星今年的企业代表不是我,薇薇放心。”
她好奇:“不是你?那是谁啊?”
梁廷鞍说了个梁幼薇不熟的名字,是董事会高层之一,又把话题掰回来:“说说自己——这两天身体还好吗?我之前听树羽提过,你工作的这周感觉一直很累的样子。”
当事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哎呀,我就是犯困,春天不是到了吗。”
她什么时候工作都累的好吧。
梁廷鞍不置可否,以温暖干燥包裹她的掌心:“多点心思总没错。”
梁家在某些方面很老派,遇到身体问题,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中医,而不是去西医院。
很快,两人来到西三环,种安堂。
“梁总来了?真巧,胡老也提前到了。”一身素色马褂的长发姑娘莞尔,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梁总,薇薇,好久不见啊。”
梁廷鞍笑笑,颔首回应,任由身边的小姑娘趴上前台,眼里惊艳:“知烊姐,你头发变长了诶,真好看。”
“谢谢小薇。”知烊稍稍红脸以表敬意,接着,按下写着正楷书法的按钮,柔声道:“现在可以去观云间了。”
种安堂很注重病人的隐私性,把脉开药都是在单独小包间,根据需求不同再做另外安排。
观云间是梁家指定的标间,早就花钱买了下来,不过在自己不需要的情况下,也允许种安堂使用——总会有人着急看病。
全当是为自己积福,毕竟他们家的人普遍私德有亏,只好在公德方面多加弥补。
胡老是德高望重的中医,帝都医学世家之一的传承人,丈夫和她也是同行,两位老人家桃李满天下,为人更是厚道慈祥。哪怕早过了退休年纪,却还是天天来种安堂坐着,面向每位病人都是免费看诊。
“胡老午安。”梁廷鞍微微鞠躬,梁幼薇也跟着问好。鬓角银白的老人露出和善笑意,眉眼舒朗:“你们也下午好啊,幼薇过来坐吧。”
“嗯嗯。”梁幼薇脚步轻快,嘴里还在好奇:“胡奶奶,您觉得春困算不算正常的事啊?”
胡老很温和:“春困吗?这当然是正常的,而且现在年轻人压力大,晚上睡不好,白天犯困更是人之常情了。”
梁廷鞍不说话,瞥一眼欢天喜地的妹妹,心想这人最大的压力就是怎么处理感情乱码。但这几份感情再怎么混乱,恐怕也打扰不到她的睡眠。
略有粗糙的手指轻轻压上右手手腕,三指各司其职,胡老凝眸,仔细感受她的脉搏。
不知把到什么,老人不动声色地眉梢轻动,梁廷鞍敏锐捕捉,停顿片刻后出声:“胡老,薇薇的身体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胡老摇头,笑了笑:“不好说。幼薇,换手。”
一颗心被提起来,梁幼薇有点紧张,咬咬唇瓣,乖乖听话。
两只手都把完,胡老才抬眼看梁廷鞍,语调平和:“廷鞍,你先出去吧。我需要问幼薇一些事,涉及到个人隐私,家属不方便听。”
确认房门被完全关上、隔音良好,胡老才把目光投向三分茫然三分紧张的梁幼薇,单刀直入。
“幼薇,近一个月内有过性生活吗?”
……啊?
不祥的预感袭来,梁幼薇眼皮直跳,她突然觉得好渴,开始吞咽口水:“有、有过,但都做了措施…”
秦臻知道了自己吃避孕药的事,当时没多说什么,但每次都有好好戴套,还吃了药。和哥哥做的时候,他也是次次戴的……
“措施可能出了些问题。”
胡老起身,抽出身后楠木柜子的一格,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梁幼薇:“以防万一,还是再测测吧。”
对面的姑娘呆了。
居然是验孕棒吗?
她缓慢眨眼,问出口的却是——“胡奶奶,中医院里也会有西医用品啊?”
几近于无的一叹气,胡老无奈道:“必要时当然要借助现代医学成就啊,中西医本就不分家,能治病救人就好。验孕棒会用吗?”
“不太会……这上面有使用说明吧?”梁幼薇接过长条子,转着圈地看,新奇极了。
胡老却愈发沉默,眉宇间浮现担忧。她走近梁幼薇,耐心仔细地说明使用方法,得到对方的“明白了”后,拍拍她肩膀。
“去卫生间吧。”
观云自带卫生间,不需要出门和梁廷鞍打照面。
……
五、四、三、二、一。
做好心理建设,梁幼薇深吸无数口气,缓缓睁开眼皮,看向手里的长条。
看清那两条明显鲜艳的红杠杠,瞬间,她一阵耳鸣,眼前发黑。
要死了。梁京仪一定会掐死她的。
梁幼薇欲哭无泪。
捂着脸稳定好心情,她晕晕乎乎地走出卫生间,颤抖着手,把验孕棒交给胡老确认,得到对方紧皱的眉头、听见那一声“有了”后,心脏彻底发凉。
看她脸色实在差,胡老不禁心软,扶她坐下,柔声安慰:“幼薇,你是当事人,这个孩子是留是去都凭你的心意,不需要担心害怕。现在最多一个月,打掉也不算难,至于要不要和孩子的生父说,也看你的想法。”
闲时她常常和小辈聊天,也知道不少八卦逸闻,有关梁家的,也就是梁幼薇的感情状况了。
可现在梁幼薇已经和秦臻分手,偏偏这时候怀孕了,心里肯定纠结。
此时此刻,梁幼薇确实异常纠结,只不过并非纠结孩子的去留问题,而是——孩子ta爸到底是谁?
和秦臻做的时候戴了套,和梁廷鞍做的时候也戴,两人的间隔时长仅仅一星期,她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保险起见,近期还是再去西医院检查一遍为好。这件事我不好开口,要不要和别人说,只看你自己。”
最后,胡老言尽于此,把始终垂头不语的梁幼薇送出了观云间。
梁廷鞍收了手机,站起身子走过来:“薇薇?”
梁幼薇下意识捏紧了法棍包的手提带,睫毛抖得很厉害,像是在酝酿什么:“哥。”
“嗯?”男人觉得她这语气不对劲。
梁幼薇不知道怎么说。
我怀孕了?大概有百分之五十是你的孩子?不过百分百是我的,哥你应该不会生气吧?哥,如果我让孩子姓梁的话,你愿意把继承权给ta吗?而且哥哥,如果梁京仪要杀人的话,你能稍微拦一拦吗?
梁廷鞍上前几步,顺手把她的包拿到自己手里,耐心重复:“到底怎么了?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他觉得不应该。如果梁幼薇真有了大毛病,那她铁定会哭着跑出来抱自己,让他给钱给东西,好缓解过于悲伤的心情。
梁幼薇垂眼思索,然后磨磨蹭蹭,把困惑不解的他拉进一个空房间。
“哥哥。”
她小声喊了两个字,慢腾腾地打开浮雕钮锁,把里面的验孕棒拿出来,手部挡了验孕棒的一大半,单单露出那两条杠。
梁廷鞍没有说话。
他有基本常识,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幼薇怀孕了。
想到她推迟的月经,想到这几天她工作时的反常,一切都有了答案。
梁幼薇等了一阵儿,还是没听到声音。头低得很酸,她感觉自己这种“怯怯”的姿态已经做得很足了,便大着胆子抬眼睛。可谁知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被包进温暖宽大的怀抱。
“别怕。哥哥在。”
熟悉的木质香气带来熟悉的安全感,短暂的怔愣后,梁幼薇顺应内心。她踮起脚尖,搂上他脖颈,把整张脸埋进颈窝。
是全身心信任、依赖的姿态。
梁廷鞍说不上来自己如今的心情。
他是个亲缘很淡薄的人,父亲仅存在于书面上,母亲亦是两三年难得见一面。至于两位妹妹,一位眼里只有钱和谈恋爱,一位更是每天想着法儿的追求刺激,偶尔才能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哥哥。
而现在梁幼薇告诉他,他即将有一个孩子。
他即将有一个新的亲人,也许是他的女儿,也许是他的儿子。总之,是和梁幼薇共同孕育的亲人,也是为数不多能让他切实感受到亲情的存在。
心里究竟作何感想?梁廷鞍不知道。
或许占比最大的是幸福和期待。
可是,现实问题同样不可忽略。
“你想留下它吗。”
只抱了一小会儿,梁廷鞍便松开手,习惯性地扶着她的腰,让对方脚后跟落地。他弯腰,吻吻梁幼薇侧脸,想安抚她的心。
她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肯定会害怕。
怀里人的声音听上去很闷:“我不知道。胡奶奶说,最好再去西医院那儿检查一下……”
梁幼薇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短暂的、对梁京仪的担忧过后,她想到了更多。
一方面,自己才二十多岁,而生育是件对身体损伤极大的事,怎么能轻易冒险?可另一方面,梁幼薇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腹中的孩子是唯一一个可以确定的、与她有着血脉连接的存在,只要想到这个,她就根本割舍不掉。
顷刻间,她有一种想要掉眼泪的冲动。恐惧的海洋之上,漂浮起一叶代表期待和希望的小小扁舟。
梁廷鞍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面色,发觉害怕仍是主旋律后,他垂眸,把验孕棒装回包里,牵住她的手:“嗯。”
音量很轻,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夕阳西下,灰蒙蒙的透着股白色,又漏了点橙黄。
做完几个检查,梁幼薇便困得不行,上了车后倒头睡。今天出行没坐商务车,梁廷鞍自觉充当人形肉垫,调整出适合她靠着睡的姿势。
一只手臂被梁幼薇抱着,他用另一只手看报告单。
术业有专攻,梁廷鞍不是很能看懂某些名词,只好时而拿起手机查东西,时而换成报告单进行数值对比,动作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额外声响。
医生说过母体很健康,可他就是担心,必须要自己亲眼看一遍才能安心。
梁幼薇态度模糊,她没有说要孩子,也没有表示出想打掉的意思。但是,无论她做出何种选择,梁廷鞍都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有小孩,那很好,多一位亲人;没有小孩,但妹妹在身边,也会收获另外的幸福。
都可以。
他是想要孩子,但更想要梁幼薇爱他、信任他。更何况以当今的医疗水平,并不能确保孕妇生产的绝对安全,比起未知,还不如让她一直健康地生活。
这么想着,他渐渐放下遗憾。
所有数据一一核对无误,梁廷鞍稍微低了头,将唇印在她的眼尾。
睡吧。
【作者有话说】
本章过后薇薇就是怀孕状态了,不过主线依旧是谈恋爱搞暧昧~
ps:反正某人的精子质量好,不会随便出事,薇薇想干什么都可以。
pps:暂时要和不吃孕期的小天使们道别了,希望大家找到更多合胃口的饭饭,好舍不得你们(抹眼泪)
ppps:其实,其实以后的剧情反而更甜更刺激的(起身)(挣扎)(试图留客)大家再看看呢就是说(语气弱弱)
第64章
今天的晚饭吃得格外安静,连贺女士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了。梁幼薇心里莫名烦躁,但饭量出奇得好,足足吃了两碗米饭。
梁廷鞍看得又放松又担心。
他对孕早期的症状了解有限,仅仅一个下午,看到的孕妈分享全是“昏天暗地的吐”。他既庆幸梁幼薇胃口好,又害怕她吃得太多消化不良。
等梁江升起身离开,梁幼薇才把筷子放下,慢吞吞地说一句“我吃好了”,再慢吞吞地走出餐厅。
回到房间,她就卸下了肩膀的力气,坐在秋千上,靠着包裹绵软的绳索,有一下没一下地荡。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
两种想法在大脑里飞来飞去,她犹豫不定,带着面容都愁眉苦脸。
“怎么了这是?”
熟悉的音色落进耳朵,梁幼薇一惊,半个身子几乎弹跳起来:“京仪?”
梁京仪浅浅蹙眉:“好好坐着。”她走近几步,坐上那人身旁的位置,把声线放柔,几近于哄:“心情不好,是因为检查结果不容乐观吗?身体出了大问题?”
听她关心自己,梁幼薇鼻尖微酸,眼眶瞬间红了。女孩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去。
心跳漏拍,梁京仪停下一瞬的呼吸,不好的猜想涌出来:“绝症?”
大差不差了,梁幼薇闭上眼睛摇摇头。
梁京仪真的有些慌,嘴角的几分笑意彻底褪去:“那是怎么了?梁幼薇,不要不说话,直接告诉我,没事的。”
但比回答先来的是敲门声。
“薇薇,可以进吗?”
是大哥。
梁幼薇的呼吸沉重,她吞咽口水:“可以。”
梁廷鞍手里拿着个小药瓶,梁京仪定睛瞧了瞧,不解道:“叶酸?怎么想起来给她吃这个?”
现在的重大疾病,难道需要靠补充日常营养物质来治疗吗?
梁幼薇也不解。叶酸分属健胃消食片吗?听起来像是补充什么维生素的东西。
“还没说?”梁廷鞍看向秋千上的当事人,温和平淡。当事人抿抿唇,小声说:“还没有。”
“需要喊知徽来吗?”
“……要。”
梁京仪读不懂这哑谜,但她有耐心,等到二姐过来,把房门反锁,才再次开口:“梁幼薇,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梁幼薇低着头,吞吞吐吐:“身体没有出大问题。”
“没有大问题,那为什么看上去很不舒服?”
“倒也算不上不舒服。就是……我怀孕了。”
公主房精致华丽,寂静三秒后,梁京仪冷冷淡淡的声音重新响起。
“人流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梁幼薇装死,不说话。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梁知徽反而皱眉:“京仪,这是薇薇自己的事,你不要对她要求太多。”
冷艳的面容紧绷,梁京仪冷笑:“人命关天,这不是梁幼薇自己可以把握的小事,她能懂什么?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怀孕代表了什么东西?”
在场唯一的男人抬眉:“京仪,你和幼薇同龄。”
言外之意,你又懂多少?自己都是个小孩儿。
“不需要大哥来提醒,”梁京仪扫他一眼,语调难免阴阳怪气,“真说起孕妇,我可比你们几个见得多,接触得深。”
“…商家老三?”
梁知徽的记忆力太好,瞬间从大脑中调出相关信息。
“嗯。我九岁那年开始在商安家住,他老婆刚好在备孕,我来的第二个月就怀上了。原本那女人很正常,甚至是理智温和的,可自从怀了孕,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说,脾气也变坏。我知道这是孕激素的影响,也没怎么在意,但等她生完孩子,熬过那场难产,我才发现她已经完全变了。”
梁幼薇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刚好对上那双深黑幽幽的瞳孔。
“她的智商和三观全被那个寄生虫吃掉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吵闹不是没素质,而是活泼开朗;无故打人摔东西也不是犯贱,而是不怕生拿得出手。你们觉得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梁京仪说得平静:“生完孩子,她就成了伪人,完全没有了过去的一切正确认知,蛮不讲理得可怕。男方的恶性基因全部通过寄生虫分裂到了母体身上,孕激素更是蛮横无理,梁幼薇,你难道想变成这样的人吗?你难道想被劣质的基因和激素影响吗?孕期不确定的因素那么多,你难道愿意忍耐这些痛苦吗?你甚至愿意死在未知的手术台上吗?”
她一句紧接一句,不给任何人插话余地。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但梁幼薇觉得最重要的事是提梁京仪找补一二。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大哥。而大哥身上的大半基因,眼前这三人都会有。京仪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算梁江升,梁幼薇真心觉得梁家基因挺好的。
她斟酌着,刚想说话,就又被梁京仪打断。
梁京仪盯着虚无的空间,眼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五分真五分假:“梁幼薇,事实上,姓梁的里就是没什么好人。我姓梁,我最有资格说这句话,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个什么人。”
梁幼薇侧脸看她,震惊敲击心脏四肢。
为什么突然这么失魂落魄?
她再也不顾着装死,也不记得找补,第一时间握住对方的手,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些沙哑:“京仪,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怎么能突然贬低自己?你过去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你说话啊,不要不说话。”
梁京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只要一想到梁幼薇要怀孕、生子,有几率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甚至是死于生育,她就要疯了。
她这辈子就栽她身上了,怎么可能对这件事无动于衷?
梁幼薇只能是梁幼薇。
如果梁幼薇不再是梁幼薇,梁京仪怎么办?没有梁幼薇,梁京仪怎么活?
见她双目无神,依旧不说话,呆呆愣愣的,梁幼薇自责又担忧,眼泪瞬间落下来:“京仪,你不要吓我……”
梁知徽蹙眉,偏过身子挡在梁京仪面前,看向长兄:“哥,你先出去吧。我会劝着京仪的。”
梁廷鞍亦明白,自己此时不适合呆在这里,对梁幼薇投去复杂一眼后,他颔首,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梁幼薇已经把梁京仪抱进了怀里,晶莹的眼泪一点一滴砸下来,她用最温柔的力道抚着她的脊背,抽抽噎噎:“京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别怕,我一定不会变成你讨厌的样子,我也会好好活着的,你别吓我……”
她的哭腔显而易见,心疼和忧虑简直要满溢出来。
“那就去打胎,好不好?”
冷不丁的,梁京仪突然出声。仿若塞壬般,卡在最合适的时间点,用最轻轻柔柔的语气,蛊惑人心。
眼见无知无觉的小妹妹马上要点头应她,梁知徽终于忍不住了。
“梁京仪。你装够了吗?”
“世界上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梁家的条件更不至于让薇薇出那么多的意外。京仪,不要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去影响幼薇的选择,她有权利决定自己未来的路。”
“可是二姐,现在不是放养她的时候。”
梁幼薇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便脱离怀抱。此时梁京仪的眼里哪有还有一丝一毫的怅然若失?只有冷淡、不虞,以及被打断个人表演的愠怒。
梁幼薇懵了。
梁京仪面无表情:“二姐,你难道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吗?大哥是父亲,想要保它是人之常情,我不多说;可比起姑姑这个身份,我们更是梁幼薇的姐姐,难道不该从梁幼薇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我从来没说过要保住这个孩子。”梁知徽很冷静,也很淡然,“我只主张,让薇薇做决定。”
“身体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要如何处理两者,全部只看她一个人。你考虑到她的身体问题,这很好,可你想过薇薇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京仪,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薇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那我是什么?”
梁京仪下意识脱口而出。
梁知徽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不明事理的孩子:“你和她存在亲缘关系吗?你和她存在世俗合法关系吗?做个最简单的假设,你、我、大哥意外离世,法律机构进行财产分割,梁幼薇和我们不在同一张户口本上,我们挣出来的东西,她一个子儿都捞不到。”
“但如果梁幼薇有个孩子,那便完全不同。不论这个孩子是女是男,它都可以继承梁家大半的遗产。在它未满十八岁时,钱、房子、车子、股票、股权,全是梁幼薇的。至于这个孩子之后是死是活,那不重要。以及——”
“金双女士和商静先生已经离世,商家的亲戚抠搜恶劣,金家的亲戚精致利己,梁幼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血脉相连的人了。现在唯一一个符合世俗对亲人定义的存在,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梁知徽说话直白,鞭辟入里。
“京仪,你可以去想一想她的情感需求吗?人活一世,每个人在意的东西都不同。你在乎的,她未必在乎;你所不屑的,很可能是她心向往之的。做人不能这么自以为是。”
其他方面不好说,但梁知徽有把握自己对梁幼薇情感方面的了解。
梁幼薇是很神奇的存在,她十分缺爱,她也疯狂释放爱。
所以,她一定会舍不得这个孩子。
眼前人的话语仿佛当头一棒,让梁京仪整个人愣住。
她只做过“梁幼薇离开后、梁京仪怎么办”的假设,而没有想过“梁京仪离开后、梁幼薇如何生活”;当然,梁京仪从未思考过亲缘关系这一层,毕竟她自认没有亲人也能过得很好,却没想过梁幼薇是否对血缘有情感需求。
脚步被地板拉紧,浑身僵硬。
梁知徽不再去看亲妹妹,把目光转向假的那位,重新柔和起来:“薇薇,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利害关系,无论是身体亦或是物质。接下来想要怎么选择,都在于你自己。我尊重你的每个决定,不是作为姐姐,仅作为梁知徽。”
“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的遗嘱里,所有物质的继承权也只属于你。可有了这个孩子,大哥的财产也就有了保障。我无法得知大哥未来的想法,但作为你的爱慕者,我希望你得到的越多越好。”
信息量太大,梁幼薇缓慢地眨了下眼皮,粉粉嫩嫩的颜色逐渐褪去,又逐渐袭来。
她能听懂二姐的未尽之言。
除去明目张胆的示爱表白,还有她一贯的谨慎妥帖。
梁知徽不轻易做论断,因为世事变化无常,她唯能保证自己说到做到。旁人、哪怕是她的同胞哥哥,她都无法断言那人会永远不变。
她在尽可能地为她找退路。
梁廷鞍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了梁京仪,他稍顿:“知徽还在里面?”
“嗯,二姐有话需要单独对梁幼薇说。”
梁京仪犹有些神思恍惚,听到有人问话,她凝凝眸子,勉强这么回。心绪不宁,索性不再多说,加快脚步离开。
她需要一段时间进行自我对话,或者说,自我反省。
梁廷鞍回头,望着那扇门,若有所感。无言停驻三秒,他提步离开。
如今的房间里,只有梁知徽与梁幼薇。
“薇薇,知道这件事,你会害怕我吗?”
最先打破平静水面的是梁知徽,她轻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可梁幼薇只能听到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她舔了舔嘴唇,紧张,无措,忐忑,羞涩,同步袭来。
“……我不确定,二姐。我觉得我还不够好,不值得你去喜欢……你那么优秀,那么厉害,那么聪明,怎么,怎么会喜欢上像我这样的人呢?”
“所以,没有害怕,是吗。”
梁知徽放下心,露出清浅的笑容,答非所问:“未来还有很长,你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不喜欢姐姐也没有关系,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做你一辈子的姐姐。”
黑色瞳孔中浮着不解,梁幼薇有点呆:“…为什么呢?”
她的魅力,真的有那么大吗?她确实是肯定自我的人,但并不觉得自己的魅力值能到这种地步。
这都多少人了,是不是太过离谱?她真的能够承受如此厚爱吗?
“幼薇,意识到爱你之前,我的人生是一潭死水。我时常向死水里投掷石子,但也只能激起微澜。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动。原来河流也能如此波澜壮阔。”
梁知徽的回答出人意料,她主动在她身边坐下,极富教养礼貌地隔开一定距离,没有带来任何的不适与冒犯感。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宽和。
“你愿意停留在这里吗?陪着我,也让我陪着你。我不求你多么爱我,哪怕不爱也好,只要你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她的笑很淡,也含着几分不确定,完全没有平日里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问自己愿不愿意答应她,愿不愿意答应梁知徽、而非二姐姐。
梁幼薇扣紧了绳索,缓慢侧过脸去看过去。
橘黄色的光落在梁知徽侧脸,映出细小绒毛,她的面色依旧沉静无比,长睫克制地低垂,裸色的唇瓣微抿。
如同一座内敛的春山。
可以载酒,可以乘风,更可以不动声色地掌控万物。
而如此理智清醒的山,也会为她哗然不安吗?*
“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春山轻声询问,看上去做好了退场的准备。
梁幼薇眼睫一颤。水润的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绳索,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山既来就我,我亦愿就山。
她拉住山脚的柳枝,扬起泛着粉意的面庞,无声无息地恳求她留下。
梁知徽没有说话。她沉默几瞬,从口袋里拿出栀子花形状的小盒子。
咯噔一声,她把它打开,露出一枚纯度、明度皆是上品的钻戒。
戒指的主装饰也是栀子形状,花瓣重重叠叠,纯银嵌碎钻,最中间的花心则是醒目的紫色,重工精致,闪闪发光。
栀子的花语是——永恒守约,无暇赤诚。
“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情。”*
梁知徽轻声开口,同时露出自己中指的那枚,“你愿意戴上它吗?”
看清对方指戒的瞬间,梁幼薇愣住。
下一刻,大脑兵荒马乱,一片喧嚣,过往的记忆全部翻涌出来,它们如同不断加速切换的快镜头,一张张地出现在脑海之中。
枯燥办公室里,戴着戒指签字工作的梁知徽;长枪短炮下,戴着戒指出席各大重要场合的梁知徽;安静角落中,戴着戒指温和安抚她的梁知徽……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梁知徽始终戴着这枚戒指,无声地向世人宣告着——我有心上人。
她不敢置信,却得到对方一以贯之的平和笑意。
突然间,梁幼薇心软又心酸。她压抑着落泪的冲动,抽抽鼻子,将右手慢慢伸出。
梁知徽垂下眼睛,将尺寸完美贴合的戒指为她戴上,戴在与自己相同的地方。
薄茧落在指侧的触感是如此鲜明,也是第一次,梁幼薇为她的触碰而感到心悸——是悸动的心悸。
“很合适。”
梁知徽似乎在自言自语。
梁幼薇接过她的话头:“嗯。”
紧接着,她主动拉过梁知徽的手,在对方讶然的目光中,褪去对方中指的戒指。
再然后,她郑重地、全神贯注地、亲自用双手为她重新戴上。
戒指与积年的指痕重合,掩盖住了不为人见的白圈。
这一次,不会再分开。
“梁知徽,我爱你。是爱姐姐,也是爱知徽。”
梁幼薇扬起面庞,用已然泛红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她,喉咙里的哽咽压不住,却还是要执拗、郑重地喊她姓名。
她瞳孔中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帝都。
而她一言不发,将对面人抱进怀里。
我也是。是爱妹妹,也是爱薇薇。
【作者有话说】
*1化用《君不见》惊竹娇“我是这样死板的山,竟会为你哗然”
*2出自刘令娴《摘同心栀子》
ps:知徽并不死板,她其实是很有趣的姑娘,所以薇薇的形容是“理智清醒”。
啊,伟大的年上……
本文依旧二十份小礼物噢,权当庆祝徽薇的定情礼物了嘿嘿[摸头]
第65章
乔树羽这几天总感觉有点怪。
原因无他——梁廷鞍的心情未免有些太好了。是,收购案进展顺利,他给参与人员加福利理所应当,可也没必要到“半场开香槟”的地步吧。
所有和这项目有关的员工,上到总裁,下到实习生,基本都拿了或多或少的奖金,一笔笔算下来,至少是百万的费用,真不怕人心浮了?
“树羽,你想说什么?”
结束一场网络会议不久,西装革履的男人松松领结,修长手指下意识去滑手机屏幕,似乎是想看有没有新消息进来。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再确认一下,今晚您要和梁董、小梁总和小京总在芝麻洞聚餐,对吗?”
乔树羽哪里会嫌钱多,她只怕别人太飘、给自己增加工作负担。但是,老板想夹菜,她还是别转桌的好,多扫兴。
梁廷鞍又把屏幕黑屏:“嗯。不过,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乔树羽欲言又止,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也不瞒着您。主要是昨天,您没预兆的就发了奖金,现在公司私下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气氛挺好的,但我有点怕乐极生悲。”
“你担心的也有道理。”沉吟片刻,梁廷鞍点头,“和主管们通个气,让他们各自管好手下人吧。以后有顾虑可以直接和我开口,工作方面,你不是外人。”
对他和梁知徽而言,私人秘书都是堪比挚友的存在。既是从初中就认识的朋友,也是共同出国读大学、归国后一起工作的战友,完全没必要这么谨慎。
生活上必须要保持距离感和分寸感,但涉及工作,那就是高相关的利益体,根本无需讲究太多,忠言逆耳的道理谁都懂。
乔树羽默默松口气:“好的梁总,我记住了。那现在我就先走了。”
她浅浅一颔首,刚转身却被喊住。
“对了——”
她回头:“怎么了梁总?”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面色平淡,语气也温柔:“如果薇薇以后问起你今晚安排的事,一律回不清楚。”
“…是。”乔树羽微怔,随即点头。
益星的下班时间并不固定,梁廷鞍工作时长满八小时就离开了办公室。今天有正事,他不打算按习惯打满九小时的卡,一离开公司大楼,便驱车驶往芝麻洞。
“芝麻洞”店如其名,它是一个家常餐馆,在一条小小的芝麻胡同里,知名度属正常范围,人均消费百元,去那儿吃饭的大都是老帝都人。
梁江升今天和隔壁望恒的老邵董打高尔夫,边打边聊天,一个不注意就拖到了很晚。等他来到芝麻洞时,三兄妹都已经到齐。
瞥见走进包厢的那只皮鞋,梁知徽暂且搁下烫碗盏的手,站起身喊人:“爸,您来了。”
梁江升心里还惦记着她成了同性恋兼恋童癖的事,只不咸不淡地嗯一声,坐上主位。
多数情况下,梁京仪对着“父亲”都会扮演锯嘴葫芦的角色,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是以,在这场家庭聚餐里,开口说话的大都是其他三位,她负责沉默凑人头。
梁廷鞍早已提前点好菜,梁江升入座没多久,便开始陆陆续续地上,待到五菜一汤全齐,包厢门被彻底关闭。
他也是这时候出声的。
“爸,咱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聚一聚了。今天和您吃这顿饭,是想和您说些话,顺便商量件事。”
梁江升皮笑肉不笑,盯着他给自己倒酒的手,不接这份示好:“你们兄妹三个,究竟想搞什么幺蛾子?不如直接说。”
他真想看看,自己养的好孩子们还能惹出何种恶心事儿来。
“您和妈妈的婚事,就是在这里定下来的吧。”
得到允准,梁廷鞍却没有第一时间说正事,反倒忍耐不满忆起往昔,语气带上几分虚伪做作的怀念。
梁江升冷嘲热讽,依旧不接示好:“噢,还真是。但和你有关么?那时候,你连个胚胎都不是。”
梁廷鞍面不改色,甚至轻笑了声:“是啊,爸。如果妈妈那时候再少一些道德感,我的生物学父亲也该换一位了。”
这是他不肯好好说话的,那自己火力全开一些,想必也是人之常情。
“……梁廷鞍,你要造反?”
“爸,最后的封建王朝已在一百年前灭亡,目前家里没皇位留给我们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给对方留脸面。
梁京仪喝口排骨藕汤,无声冷笑。
狗咬狗,一嘴毛。
她没心思听两个老货对喷,看向对面坐着的二姐,指了指手机,收到对方“明白”的眼神后,开始打字。
京仪:【当年司伯母的婚事,居然是在这家店里谈的?】
二姐:【嗯,舅姥爷喜欢吃这家的炸酱面。】
梁京仪惊讶,挑挑眉:【这么亲民吗?】
她看到梁知徽的脸色莫名微妙。
二姐:【其实舅姥爷家里没几个钱。】
梁京仪不信:【怎么可能。】
梁知徽叹气:【真的。陆家的钱基本是按年捐,只留正常生活费和保底医疗应急存款。】
想到过年时期和陆家的饭局,梁京仪不说话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仔细说起来,司家和陆家的关系也很怪。按理来讲,司家娶了当时陆家唯一的女儿,陆家该和司家关系不错才对,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陆女士在生司蕴蘅时出了意外,羊水栓塞而亡。
陆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司家商量,让司蕴蘅——也就是梁家双胞胎的生母,每年固定在陆家生活六个月,此外,司蕴蘅的学业发展也是由陆家把握安排。逢年过节,陆家从不来人去司家,顶多让司蕴蘅过去圆脸面。
至于司蕴蘅的婚事,陆家则是表示“小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管”。司梁两家老一辈的关系极好,老早就定下了彼此的婚事,适龄人不少,但司家还是坚持以司蕴蘅优先。
如果她愿意,那就是她嫁过去,如果她不愿意,那就再换人。
司女士对政治不感兴趣,学的是精算,未来的工作方向也是这方面,婚事没有太多讲究。她和梁江升见了一面,觉得对方长得不错,也就答应了联姻。不过两人的性格都过于强势刚硬,短暂的甜蜜期过后,便是无尽的争吵。
闹了两年,和平分手。司蕴蘅没要梁家一分钱,也没要一个孩子。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直接考去伦敦那儿读博,直到现在,还在全球各地飞。
梁京仪慢慢回忆着过去打听到的消息,边吃饭边想。
梁家和陆家的连接点不就是司蕴蘅的“司”吗?为什么司家和陆家的关系反而最平平呢?
可是,没等她想出个大概,梁家父子的互扯头皮就走到了头。
梁江升一口气闷完白酒,小小的玻璃杯重重放回木桌上,磕出声响:“你别胡扯了,直接说正事。”
梁廷鞍也不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薇薇怀孕了。”
对面,两鬓银白的男人握紧了玻璃杯,双眸隐隐阴鸷,语气讽刺:“那你不该找我说这事,去找秦臻吧。”
“又不是他的,找他干什么。”
梁廷鞍无情碾碎父亲最后的念想,似笑非笑:“爸,您难道不想看到三代同堂么?”
额间青筋直跳,梁江升没压住音量:“梁知徽,梁京仪!”
“怎么了,爸?”
诚然,梁知徽是位有喊必应的好姑娘,比起梁京仪懒洋洋的一声“嗯”,她的态度显得格外好。
“梁廷鞍都疯了,你还不管管么?!”
面对父亲的质问,梁知徽反应平淡:“爸,我知道您急。可您仔细想想,这种事我也管不了吧?梁廷鞍是我大哥,就算要管,也是他来管我啊。”
梁知徽最喜欢利用世俗刻板印象来帮自己开脱,权是要掌的,决策是要做的,钱是要全握手里的。
而名声,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只要她嫌烦,就都一股脑儿的全推亲哥头上。
出了事儿?那你该去找我哥啊,找我有什么用,我是“小梁总”,可不是“梁总”;至于有好事,梁知徽大多时候也不会上赶着去认领,成了“好人”,不就要做“好事”么?
梁知徽只做对自己有利的好事,不想过多揽好名儿。
梁京仪懂她的言外之意,看梁江升吃了苍蝇的表情,更是没忍住。为防直接笑出声,她侧过脸去,以掌掩面,装作打哈欠。
看着如今的景象,不知为何,梁江升有了种窒息感。
芝麻洞的包厢普遍较小,一个四方桌,四边各自坐着人,梁江升与梁廷鞍相对,梁京仪则是正面梁知徽。他家木质天花板上安的是长方形条灯,一条接一条,横着排过去,向下打冷光。
许是年岁太久,自己斜前方的灯忽闪忽闪,在二女儿的话音落下时,更是失去了最后的光辉,猛地熄灭。
一瞬间,阴影割出道影影绰绰的分界线,将他和其他三人分隔开来,与他有着同根血脉的亲生儿女尽数坐在了另一头。
双胞胎都在直视他,眼里装着熟悉而又虚伪的笑意,姿态谦卑恭谨,气势却不容小觑。
而梁京仪呢?连看都不看他。
梁江升的心气儿摇摇欲坠。
古朴陈旧的红木桌上,浓颜俏丽的女孩闲闲撑手肘,支下颌。宝蓝色衬衫袖被卷到小臂以上,露出清瘦紧实的肌肉线条。纤细修长的指节轻动,女孩给手机另一头的人发消息。
京仪:【有几个部门在加班而已,别害怕,我呆会儿就回去。】
VV:【那你有好好吃饭吗?我感觉集团的加班餐不太好吃的样子诶。(猫猫叹气)】
京仪无声笑:【你吃过吗。(猫猫探头)】
此人恐怕连加班这两个字都不会写。
VV:【可我就是觉得卖相不太好呀。要不然等你回家,我给你下碗面吃吧?】
梁京仪吃饱了,胃里没空地。她垂着眼睛打字:【不用,你好好休息,我回去要亲你。】
对面好一阵不吭声,末了,发来个“臭流氓”的表情包。好心情不可避免地弥漫,梁京仪轻轻莞尔,关掉手机。
好了,可以接着看戏了。
“所以,你们想怎么样?”
良久,透着沙哑的中老年男声响起,梁江升做出了退步的模样。
梁廷鞍平静,宣告般道:“领证,结婚,办婚礼。”
该给梁幼薇的东西,他一个都不会少。
字字掷地有声,把气氛敲到沉默。
短暂寂静后,梁江升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你行啊梁廷鞍,你真行啊!”
梁京仪瞥他一眼。老头子发哪门子的疯?还有梁廷鞍,脑子也不正常了吧?能娶上梁幼薇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居然还想办婚礼?
他作为益星继承人之一,却迎娶养妹,没有半点的世俗伦理道德。这种事万一一个没捂好,引起大众和股民的质疑不信任,让集团股价受到影响了怎么办?
益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靠!
想到钱,梁京仪马上坐不住了,当即蹙眉,就要开口反驳。可她刚刚直起腰板,就被梁知徽一眼定住。
对面的姐姐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朝自己睇来一眼,大体意思是——“闭嘴”。
梁京仪咬牙,却莫名地听话。抿抿唇,撇开了那双上挑眼。
忍忍忍,我忍忍忍……
“婚礼你想都别想!”
梁江升猛然笑出声,又猛然收回笑,转眼间就换了一张面具,冷凝阴沉,就像那条熄灭的灯。
“梁廷鞍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梁家还要脸!想娶梁幼薇,可以。先把她的姓改回商,你和她低调领证,我半个字都不多说!但你要是想操办婚礼、张扬到人尽皆知,没门!”
梁廷鞍敛眉,神色平平淡淡,说出的话大逆不道极了:“这件事迟早人尽皆知,何必故意瞒着。等到孩子出生,还是要跟着薇薇姓的,她的姓氏不如不改。至于婚礼,一辈子就一次,当然也要好好办。”
梁幼薇是否想大办婚礼,梁廷鞍不知道;但就他个人而言,是非常想大办一场的,而且必定要轰轰烈烈。
梁江升想杀人。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爸,您把益星看得重要,可我并不在乎。”
梁廷鞍用上生意场的把戏,真假参半地威胁老爹,“我只做真正想做的事,代价是什么,不重要。如果梁家成为一个普通平淡的家庭,能换来梁幼薇,我觉得——很好。”
居然,居然连益星的死活都不管了……
梁江升呼吸出声,只恨当初没把梁廷鞍掐死在襁褓里。
梁京仪听得眉头紧皱,指责辱骂已经跑进了嗓子眼,手机就在此时震动了下,她低下眼睛。
二姐:【别信,他在胡扯。】
瞬间,梁京仪松开了手。
那就行。
……
在梁知徽和梁京仪无声的附和下,最后的谈判结果,以梁廷鞍的胜利告终。
一顿饭后,梁廷鞍绅士无比,想要扶他爸起身,却被狠狠推开。
神经病别来沾边!
经过自我排解,这时候梁江升胸口的起伏幅度不算大,语气冷淡:“你们三个最近几天不要回家。”
他过两年才六十岁,还想多活几年。
“可是爸,梁幼薇还——”梁京仪终于抬了头,下意识想拒绝,然后被梁江升紧接着的话堵住:“她也别在老宅呆着,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自从年纪上了六十,邵锋就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作息,每天十点钟准时睡觉。
但今天,他刚躺上床没多久,就被一通电话重新拎起来。
“谁啊?都这个点儿了。”宋饮冰翻过页《青铜葵花》,眉目不动。
邵锋眯着眼睛看手机屏:“老梁?”
宋饮冰了然,点点头:“梁江升啊。你们今天不是刚聚过吗?还有什么事儿没说。”
“我记得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聊了聊孩子的事。”邵锋先回答完妻子的问题,才按下接听键:“老梁,怎么了这是?”
梁江升深呼吸,开门见山:“你家邵樾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吧?”
“老二的还没定,老三的差不多了。”邵锋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家老大定好了没?还问上我了。”
“我打算和梁幼薇正式解除关系,然后把她嫁给邵樾,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邵锋大吃一惊,去拿眼镜的手也抖,“你想给这两个孩子安排婚事?还是我家老二?”
“当初你不支持我的想法,是害怕咱们两家联系太紧,太引人注目。那好,我现在直接发公文,指名道姓的说梁幼薇是梁家养女,行吗?”
梁江升的语气被刻意压着,不轻不重。但邵锋和他是五十年的兄弟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火气?
他啧了声,顾左右而言他:“不对,你不对劲。先说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半夜不睡觉,跑来和我商量这事?”
身边人的动静略大,宋饮冰投来纳闷的一撇。
怎么还能扯上孩子?小樾都说了多少遍他不想结婚,这老邵搞什么。
“我们家情况你也清楚,邵樾这小子谁也管不了,他的婚事全看自己。而且他做人没定性,就算以前喜欢薇薇,我估摸着过两年就淡了。”
邵锋说谎不眨眼,脱口而出。
梁江升懒得扯皮,当机立断:“少蒙我,他和秦臻赵令妤都巴不得娶梁幼薇,这意见没必要听。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不儿,梁江升你什么意思?”
见马虎眼打不过去,邵锋也不装了,他皱眉:“你不要的东西就丢我这儿来是吗?邵樾再怎么荒唐,那也是我亲儿子,无论怎么着,都得给他配个和你沾点儿关系的吧?你的宝贝外甥女儿我是不敢想,可梁家的小姑娘又不止知徽京仪。”
梁江升也懒得装了:“对,梁家确实不缺人,可你儿子乐意娶么?”
邵锋哽住:“……”
梁江升今晚的气总算获得发泄口,他语调讽刺:“你家老二转眼就奔三,早点找个人凑过得了。”
话总是越说越顺,他还想再进一步,却不想被女声打断:“梁江升,你是不是和静姝吵架了?你在家里憋屈,把气撒到老邵身上做什么?”
下一刻,梁江升太阳穴突突的跳。
邵锋这人居然还给老婆告状?要不要脸?
须知道,宋饮冰是帝都数一数二的“硬脾气”,哪怕经过两代江南书香世家的洗礼,祖上流传下来的强硬气质依旧半分不改。
把简单的树叶书签随意夹进去,她合上书,动作利落地拿过手机,嗓音清亮大方,直呼其名。
“想定我儿子的婚事,怎么着也该来找我说说吧?来,你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吧,梁江升。”
有人撑腰,邵锋瞬间晴转多云,他憋着笑比了个大拇指。
宋饮冰无声一哼,嘲他软弱的白眼翻过去。
德行。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梁江升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时已经平和不少:“饮冰,这不是太晚吗,我想着没必要打扰你睡觉。”
“呦,您还知道现在是晚上啊?行啦,废话别多说,你是想把幼薇嫁过来?”宋饮冰阴阳一句后便步入正题,问的直截了当。
梁江升忍耐:“嗯,会着重点明她的身份——梁家养女。你们不用担心太多,没到树大招风的地步。”
“这事不是不行,但你得提前保证,梁幼薇和秦臻是真断。我怎么听说她过年的时候还和秦臻出去滑雪了?老梁,做人要厚道些吧。”
宋饮冰对梁幼薇本人没意见,但对于她的感情处理能力,宋女士表示很怀疑。她过去对老二的关心本来就少,在这方面还是能稳当则稳当。
“早断了。”
现在梁幼薇正专心搞姓梁的,姓秦的排不上号。
“她现在身边没男朋友女朋友?”
赵家小丫头心里的小九九她看得明白。
“没。”
就是肚子里多了个孩子。
宋饮冰很干脆,右手拿电话,左手按住急忙要开口的邵锋:“好。薇薇这几天有空吗?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男声果断:“后天。”
这事越早越好,梁幼薇应该还没孕吐的症状吧?
女声紧跟:“望晟老地方,中午十二点,就这么定下来。”
谈话还是要在自家酒店比较好。
男声回:“成交。”
得让贺静淑想办法把梁幼薇约出来。
女声应:“那就挂了。”
还要跟自家老公说明情况,烦死。
电话挂断,宋饮冰又赶在邵锋出声前截断他:“先听我说,可以吗?”
“……老婆,你觉得我敢吱声吗?”
“不敢就好好装窝囊,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一听这话宋饮冰心里就烦,她把书放一旁,搁在床头,“小樾平时对着咱们有多闷,你不是不知道。”
“……”
邵锋沉默了会儿,然后点头。
“老大太强势,令媞温柔,两人当然相配,道理放小樾身上也是一样。过去咱们确实对不起他,既然如今老梁愿意把梁幼薇的身世公布出来,小樾娶一个孤儿么…也没多大的事。”
邵锋皱起眉头,额间拧出川字:“不过老婆,你真能看得上梁幼薇?”
“小樾喜欢不就得了。”
宋饮冰答非所问,保养得宜的美人面上没有明显喜恶。她长了张宜古宜今的阔面鹅蛋脸,因为五官足够大且精致,便显得格外舒朗漂亮。
女人话说得平淡:“从小到大,他想要的都没得到过多少,咱们已经很对不起老二了。总不能一生到头,他连梁幼薇的手都没牵过吧。”
邵锋低声嘟囔:“倒也不至于连手都没牵过吧。”
宋饮冰拧眉:“你儿子有洁癖,不知道?”
邵锋:。
他还真不知道。
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人眼,邵锋不信没人管的邵樾能自持。
【作者有话说】
完了完了,我又忘记存稿了啊啊啊提前发出来了!!!
明天的份改成23点发吧(躺平)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如此手快!!!
第66章
梁江升当晚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贺静淑。
贺静淑连前些天梁江升发火的由头都不知情,如今贸贸然又说“梁幼薇会和邵樾结婚”,她更加困惑。
“老公,薇薇喜欢邵樾吗?你怎么想起来给他们俩指鸳鸯谱?”
梁江升这时候的脾气已经恢复往常了,他很少当着妻子的面做疯子,此时重新端起一家之主的范儿:“你放心,她喜欢,不算乱点鸳鸯谱。”
呵,梁幼薇谁不喜欢?估摸嫁给哪个都愿意。
贺静淑面上犹豫:“但是邵樾前任女友未免太多,万一婚后出轨怎么办?薇薇的性子脾气你也知道,肯定处理不来这种事的。”
梁江升提了提嘴角,眼里没笑意:“让你的宝贝女儿出回去不就得了。”
一个名义上的前任多,一个实质上的前任多,何尝不算是天作之合。
“瞎说什么?薇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太道德败坏了。”贺静淑皱眉,不满地轻拍他小臂。
梁江升没动,随便她拍:“后天咱们三个去望晟谈婚事,不用告诉梁幼薇干什么,只说是普通聚餐。”
贺静淑眉头更紧:“可这种事显而易见,一开口就露馅,你还指望她迟钝到听不懂吗?而且,为什么不主动告诉她?嫁人的是幼薇,不是咱们。”
“饭桌上又不明说。”梁江升只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不用多担心,邵樾会好好对她,不会有委屈。”
他甚至敢打包票,就连梁幼薇肚子里的孩子,邵樾这人都能面不改色地应下,说是自己的。
贺女士还是不放心:“可为什么一定要是邵樾呢?如果真想和邵家结亲,完全可以等邵声长几岁的。小声长得漂亮,性子乖,能陪薇薇玩。”
“……你也得看老邵和宋饮冰放不放人啊。”
宋饮冰三十多才有了邵声这小子,邵声又嘴巴甜又会来事,邵家别提多疼这小儿子。
他咽下无奈:“而且,结婚又不是过家家,哪能只看能不能玩到一起去?邵樾长得好,梁幼薇会喜欢的。”
贺静淑咬咬唇瓣,心底犹是不愿,但不好再次反驳梁江升,只能沉默。
邵樾确实也长得好看,甚至是帝都这一辈里最好看的男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可名状的性感,可他的风流韵事也不少,从十几岁就没断过。
贺静淑害怕他是下一个梁江升,不对,她怕邵樾连梁江升都比不过——再怎么说,贺梁婚姻前十年都是幸福美满的,邵樾和薇薇能撑过十年吗?他们都没有感情基础,谈何相亲相爱。
“总之,这件事先别告诉梁幼薇。你想个法子,把她后天从老大那儿拉出来,好好打扮打扮。”
“老大?幼薇什么时候住廷鞍那儿去了。”
贺女士一直以为梁幼薇在自己的小公寓住。
“……她的衣服不是在那儿么,想臭美就去了。”
“噢。”
梁江升身心俱疲,不想再在这些事上花费功夫,索性摘下眼镜,哄人睡觉:“不早了,休息吧。”
“哎,你先别睡,我还有问题。”
“直接问,我在听。”
“那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这不是小事,得好好准备。梁江升,你睁眼,不许睡,看着我。”
“不睁也能看到你。梁幼薇生日上宣布订婚,四月份就办婚礼。”
“这么急?”
“要不然。”
等肚子大了再办婚礼?笑话。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后现代主义风格明显的包厢中,邵樾笑容消失,眉眼压下来,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他前天听到吃饭时完全没多想,只当是一场例行巡查的聚餐,可谁知今天却被突然告知“今天和你的未婚妻吃顿饭”。
自己哪来的未婚妻?
宋饮冰见他皱眉,连忙柔声细语道:“小樾,妈妈给你安排的未婚妻不是别人,是薇薇啊——梁家的幼薇,你不是喜欢她吗?”
听到那个名字,邵樾不可避免地晃神一瞬,但他很快就收回多余的空白,语调平静如死水:“我不爱她,她也不喜欢我。妈,您和爸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
宋饮冰抿唇:“怎么可能呢?小樾你别说气话,妈妈知道,家里过去逼着你、让你做了许多不怎么情愿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哥哥他懂事不少,不会再忌——”
“妈。”
听到这儿,邵樾突然打断母亲,这也是他第一次打断母亲,“这是过去的事,我也都忘了,以后没必要再提。”
邵樾讨厌过去,亦懒得追究什么,糊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得了。生在邵家,他已经比多数人幸运,何必纠结虚名。
“那和薇薇的婚事……”宋饮冰试探性的看儿子,想确认他是否高兴。
二十多年,邵樾基本都是带着虚伪面具生活,几个长辈觉得他喜欢梁幼薇,也不过是因为他只对这一个姑娘真心地笑过,也只把她的话完全放心上。
“让我和她单独谈一谈吧。”邵樾态度模糊,声音也放轻,“别逼她。起码,不要在今天就说这种事。”
邵锋连忙颔首,开口说话:“老二说的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你们年轻人自己商量比较好。老婆,咱们年纪大了,还是少管闲事,别逼他,别逼他啊。”
“别逼他?你说我逼他?”
宋饮冰一怔,随即冷笑连连:“当年你为了和崇辉合作、把小樾推出去和单熙跳舞的时候,怎么不说别逼他?单兖那老东西不要脸,直接造谣小樾和他女儿早恋,在港岛,那群无耻的港媒还用什么倾城之恋、京沪同盟来形容小樾和单熙!邵锋,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年纪上来、身形却依旧高大的男人被刺得没脸,他咬咬牙,不假思索反问:“饮冰,可你当初不也没说话吗?我承认,那件事有一半原因在我,一小半在老大,可事后又不是没有补救措施,你不是默认的吗?开玩笑的人里就没有你跟你娘家人吗?”
宋饮冰一时哑口无言,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扬了声,理直气壮:“那还不是因为当年二叔和单兖表弟是同事!二叔刚升,需要和他们家处好关系,我能说什么?”
“你能说什么?你能说笑话啊。又不都是我的错,而且这几年,我看咱们儿子也玩得挺开心,你干嘛非得去纠结那些破事儿呢。”
邵锋不敢去与妻子对视,嘴里却不知死活地怼。
邵樾厌恶争吵,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温和劝道:“妈,爸,咱们别提十几年的事儿了,行不行?我都不在乎了,你们也不需要证明谁错多谁错少。”
做都做了,有什么后悔的必要。
他的声音立马让两人的气势弱下,室内一片无声。
邵樾稍微松口气,他瞄一眼腕表。
快到十二点,她是不是也快来了。
宋饮冰狠狠剜向丈夫,火气一上来,恨不得撕烂这个人。邵锋被瞪得胆战心惊,眼神飘忽,手掌却在桌下安抚似的轻拍,散发求和信号。
宋饮冰直接打开他的手,冷冷喊:“邵锋。”
某人喉结滚动:“……诶,在呢。你说。”
“等梁家人来了,你和梁江升不许谈婚事,随便聊什么都行。这件事让小樾亲口对薇薇说,知不知道?”
男人顺杆子往下爬:“老婆说的对,我都记住了。”
宋饮冰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只安心等待。
“妈妈,为什么今天只有我来呀?”
梁幼薇今天打扮得素净,一袭浅绿色的宽松蚕丝长裙,搭配斜挎小布包,面上不施粉黛,只涂了口红添气色。
贺女士穿着与她同款的新中式长裙,笑意盎然反问:“薇薇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聚餐吗?”
梁幼薇摇摇头,低声嘟囔:“不是不想,是好奇。平时都会和三姐一起出门吃饭的呀,怎么今天就不和她一起了?还专门挑了大哥他们上班的时候。”
贺静淑快撑不住那份笑了,她看向梁江升,眼神示意他来解释。
梁江升面无表情,顺应妻子的眼光,冷冷开口:“不想吃就回去。”
闻言,梁幼薇不再说话,也没有疑问了。
贺静淑瞪他一眼,无声骂他凶什么,看向梁幼薇时就又温柔了,和和气气地叮嘱道:“你爸爸跟你开玩笑呢,宝贝别当真。到了地儿,不要忘记喊人,知不知道?”
梁幼薇默默移到母亲身边,离梁老爹远了点:“知道的妈妈,邵伯父和宋伯母我都认识。”
她以为自己是两家父母聊天的唯一陪客,所以,当她进入包厢、一眼看到垂眸回消息的邵樾时,当即呆在原地。
“薇薇来啦?哎呦,真是好久不见,小姑娘更漂亮了。”宋饮冰刚瞥见人便露出笑意,率先站起身子迎过去。
梁幼薇不觉有他,连忙把目光收回来。面对宋饮冰,女孩甜丝丝地弯眼问好:“宋伯母中午好~谢谢伯母夸奖,您的气色也超级好看。”
喊完这位,她又分别对邵锋、邵樾打招呼,做足礼数。
梁幼薇一直都知道宋伯母对她好,不过这一次貌似太过热络了,竟然直接拉着她落座。
更要命的是,位置还是邵樾身边。
鼻息间甚至可以嗅到那股撩人心弦的香气,梁幼薇下意识屏住呼吸。
与她的紧张羞涩不同,身边的邵樾皱眉,语气中隐隐藏着不赞同,轻轻喊了声“妈”。
宋饮冰权当他在害羞,装聋作哑不理人。
梁幼薇却无法装作听而不闻,不知由这一声联想到什么,她抿着唇,偏过了眼睛,半眼不看他。
……她生气了。
敏锐察觉到身边姑娘的小不满,邵樾手指动了动,玫瑰色唇瓣微抿。
菜是提前点好的,待梁家人一来,便开始上。
简单的寒暄情节后,四位长辈开始聊天,一会儿是集团经营,一会儿又是时兴玩意儿。
梁幼薇都没有兴趣,只专心吃饭。
“怎么不吃甜虾刺身?我记得这是你为数不多爱吃的生鲜。”
没吃几口,面前瓷盘上多了两尾生虾,沾了她惯吃的甜醋。晶莹新鲜的虾肉乖乖躺在几何风格明显的墨色盘中,很能勾起人的食欲,但梁幼薇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只得忍痛摇头,小声回:
“最近不能吃生食。”
邵樾稍顿,并不勉强,轻轻一嗯:“抱歉。”
随后,他撇过眼,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头没脑的,梁幼薇突然又有点生气——气他总是这么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她不想理他,可他却又夹来了新的菜式。
“那多尝尝牛肉吧。你也喜欢这道菜。”
而且生理期吃红肉对身体也好。
看着那块色泽诱人的大颗牛肉粒,搭配清爽菠萝,很神奇的,梁幼薇又不怎么气了。
她陷入自我怀疑。
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不对,是邵樾太会哄人了吧?他究竟这么哄过多少姑娘?
烦烦烦。
“还因为过年时候的事情生气吗?薇薇。”邵樾好听的声音响在耳畔,他低低问,“那天,我顾虑的事有些多,没有第一时间给你回应,抱歉。”
梁幼薇心情低落,有气无力:“没事的,我都忘了。你知道的,我一喝多就断片,记忆就到喝酒那儿,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根据以往经验猜想,自己多半是“酒壮怂人胆”对他表白,而他多半是没有答应。现在光是想想,梁幼薇就觉得够丢人的了,哪有脸去看他。
听到身旁人说“都忘了”,那双桃花眼染上细不可查的黯然。邵樾最会伪装,把这份黯然很快按下,口中的话也换成了其他关心。
他笑笑:“那天没什么大事,忘记也没关系。对了,怎么今天不见你穿高跟鞋?身体很不舒服吗?”
梁幼薇具体的生理期他并不十分清楚,但他知道梁幼薇的爱好,比如收集各种各样的漂亮小东西,鞋子,首饰,衣服。多数时候,她也很喜欢打扮自己,力求从头精致到脚。
只是简单的腹痛,不会让她放弃高跟鞋与全套妆容。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梁幼薇逃避他的目光:“其实还好,就是单纯不想穿,穿高跟鞋很累,也很辛苦。”
总不能说她怀孕了吧……
邵樾若有所思。
如果有幸和梁幼薇成婚,婚鞋就定平底鞋吧。
梁幼薇最近食欲很好,整体表现几乎与互联网主声音背道而驰,邵樾不清楚为何她的饭量突然增大,但心里看她吃得多,莫名有点高兴。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就是高兴。本来看着她吃饭就很开心了。
梁江升用余光看两人互动,心底那点因梁幼薇打扮敷衍的不满渐渐放平。
还好邵家这小子够傻。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长不短。
几乎是刚放下筷子的瞬间,宋饮冰就把笑眯眯的目光投过来,语气自然:“薇薇,要不要和你邵樾哥出门逛逛?就当是消食了。再过几天璨予要在这儿办秀呢,现在台子有了个大体形状,还蛮漂亮的。”
梁幼薇懵懵点头:“好啊。”
可能要谈正事儿了吧?反正不适合小辈在场。她没有多想,手掌妥帖地收裙子站起,随后无声地将座椅推回原状。
邵樾和梁幼薇离开了包厢。
望晟是邵家名下主打现代主义的五星级连锁酒店,与牧鹤的中式大气、泉灵的欧式豪华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邵樾也接手过一段时间的望晟,在他管理的那两年里,望晟的后现代主义风格愈发突出,别具一格。
酒店内部被划分为若干部分,不同部分的主题塑造都不尽相同。各个大厅与娱乐休闲场所被飞鸟造型的铂晶吊灯相连,飞鸟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线条流动感极强,映着璀璨灯心,折出耀目的光线。
梁幼薇垂下眼睛,踩着几乎看不清的飞鸟倒影,一步一步地走。
过年的那次不可言说之后,她不是没见过邵樾。可那都是人很多的聚餐、商务场所,别说是对话闲聊,梁幼薇甚至连眼神都不敢看过去一个。
鬼知道自己那晚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
踱步到玻璃花园与休闲大厅的交界处,邵樾的声音突然响起,本就心虚的梁幼薇吓一大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她绷紧身体打断他:“我肯定什么都没干!”
杏眼都要睁成猫瞳了。
“……不是过年的时候。”
邵樾哑然失笑,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无奈:“是半周前的挚梁晚宴,你总是看我,欲言又止。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知道你那晚的想法吗?”
半周前?女孩一愣。
她做什么了?
那时候,梁幼薇好像刚得知自己怀孕,人也陷入了莫名的惆怅和期待。发现妹妹多变的情绪没几天,梁知徽便默默提前了挚梁高珠的春季晚宴,并且拍板由梁幼薇代替她的身份,做压轴出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倒香槟塔的人。
当晚她明明挺高兴的,怎么会对着邵樾欲言又止?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个不怎么正经的念头。
该不会是那天邵樾打扮得太好看、自己又看入迷了吧?别吧…好丢人……
“薇薇?”
温温柔柔的“催命符”回响耳畔。
梁幼薇逃避话题,扭扭捏捏:“我没有…”
邵樾叹气:“没事的薇薇,直接说吧,我都会回答。”
每次都是这样。
渺远平和的肖邦夜曲穿过天顶纯玻璃制作的挑高大堂进入双耳,邵樾的心绪却掺杂上不安与烦躁。
似乎每次两人独处,在清醒状态下的梁幼薇都不愿意直面自己,亦或者说,她不愿向自己表露真心。
在这方面,邵樾很羡慕秦臻,羡慕秦臻能够看到一个相对真实鲜活的梁幼薇。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梁幼薇可以对自己随意些,任性些,甚至是蛮不讲理一些。
这样好歹会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可以有不被牵着走的可能,他没有完全沦为逢场作戏的全职演员。
可如今,梁幼薇还是不正眼看自己,只是低着脑袋小声道:“真没有啊……”
“……好。”
可能真的是他不配吧。
嘴角挑起熟练的弧度,邵樾轻声开口:“那么,薇薇,你今天有疑问吗?比如为什么会有这一场聚餐。”
人是要认命的,也是要适当努力争取的。
邵樾过去从没赌过什么事,但今天,他想赌一把。
赌一赌她的心。
行至全透明的玻璃花园,男人停下脚步,他垂眸,看向偷偷摩挲满绣袖口的梁幼薇。
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复杂心境,正乖乖巧巧地点头:“那为什么我们今天要一起吃饭啊?”
反正别问她那天犯花痴的事就行,别的无所谓。
邵樾停顿三秒,缓慢而坚定:“因为两家父母要商量我们的婚事。”
“哦。”梁幼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一秒,大脑一激灵,她猛然抬脸,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啊?我们?”
果然啊。
邵樾几近自嘲地笑了,他语气平淡:“是,我们。”
他克制着上前一步靠近她的欲望,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很轻:“如果可以自主选择,薇薇,你愿意嫁给我吗?”
梁幼薇的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攥紧了掌心。
透明的玻璃墙将两人与世界做出分离,不知在何时,身边已经没有了其他顾客或员工,只有繁盛鲜花为伴。
绣球,六初,大丽花,矢车菊,大花蕙兰,宫灯百合……世间所有橘红色调的鲜花似乎都被积聚在此一隅,余光满是明亮温暖的色彩,而邵樾就站在身侧,安安静静地立于这片明媚鲜活之中。
鬼使神差般,梁幼薇张了张唇,第一反应却是——
“这些花很配你。”
“所以,是委婉的拒绝吗?”
明知结果,自己还硬要自取其辱。邵樾按下所有酸楚,用上余生的全部演技,才能轻松平和地挽起一个笑。
我怎么可能会拒绝你?
梁幼薇讶然,来不及过多思考,她便脱口而出,想要挽留:“我的意思是——花很配你,我也是。”
刹那间,邵樾愣在当场,耳边轰鸣。
【作者有话说】
不理解薇薇为什么表白邵樾的小天使,可以稍微换位思考一下。
你在少年时代喜欢上了一位圈内顶流,顶流人帅业务好,还很会媚你宠你,除了感情史丰富没别的缺点。而且他从不隐瞒这种事,对你这位大粉格外诚实。终于有一天,顶流突然私联你,表示“你愿意嫁给我吗”。请问,作为女友粉的你,第一反应应该是——
A.当嫂子
B.开心兴奋地当嫂子
C.当嫂子还不够,还要狠狠忘本
所以,在感情方面,心理年龄只有十几岁的薇薇选了A,真的很正常。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梦过一个男爱豆来着,那时候他要是请我当嫂子,我铁定答应,还要偷偷摸摸地秀。
叠甲:但本人十八岁后就再也没追过男明星了,感谢前男友让我此生恨上男人(点烟,但不抽)
第67章
“……什么?”
良久,满室寂静花香中,邵樾听到自己再也无法平和的艰难声音,“薇薇,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啊!
话一出口,梁幼薇本人都被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惊到了。就在那双桃花眼闪出光彩的同时,她想到了自己与兄姐的承诺。
与梁京仪,与梁知徽,与梁廷鞍。
他们四个才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自己不该背叛。
内心隐隐崩溃,耳根也烧得绯红,她这时候又不敢看他了。被烫了似的,梁幼薇急忙收回视线,为自己的冲动找补:“如果、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是愿意嫁给你的,不会有任何犹豫。可现在不同了,我不能、也不该随便这样……”
她心里慌乱,整个人都语无伦次起来。
“为什么不能?”
确定了对方有这份心意,名为勇气的情绪回归,邵樾终于敢上前一步,他为自己争取,让两人的呼吸得以更加靠近。
“又为什么不该?”
那股令人神魂颠倒的气息已经强过花香,梁幼薇觉得心跳砰砰,心脏都要跳出来宣告这份不平静了。
怎么选?
一边是自己着迷多年、难以自拔的邵樾,一边是早已习惯、根本无法割舍的兄姐,手心手背都是爱。
梁幼薇太过贪心,她每份爱都想要。
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好事?且不说她与梁家人之间的承诺,只看她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是百分百确定、非邵樾亲生的孩子。
她怎么可能怀着梁廷鞍/秦臻的孩子嫁给邵樾?
好吧,就个人而言,梁幼薇确实觉得这件事不算什么。可她到底是很会换位思考的好人,如果是自己要迎娶一个有私生子的男人,她会乐意吗?
她绝对不会。
忍受邵樾的情史是梁幼薇最大的让步,因为她的感情史也混乱,两人勉强扯平。可邵樾没有制造出另一条生命,没有牵扯太多会破坏感情的事。
梁幼薇是真的挣扎。
呼吸声渐渐在耳畔放大,正如汹涌澎湃的心跳。梁幼薇闭了闭眼,顺从本心。
“因为我怀孕了。”
她要把做选择题的道德困境转嫁到对方身上。
你看,我已经把完整的自己展露出来了,如果你还要和我在一起,那么就必须要承担某些不必要的责任。就算日后这个“不必要”对我们之间的感情造成困扰,那也与我无关。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能再怪我。
……
世界似乎安静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宁静一瞬。
邵樾的声音落在耳边,清越又平淡。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个字:“好。”
好什么?
梁幼薇不懂,茫茫然抬眸,随即听到他云淡风轻的下一句。
“我们结婚吧。”
梁幼薇惊讶,瞳孔都在震颤:“嗯?”
邵樾是疯了吗?他难道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她是怀孕了,不是养宠物了!
邵樾凝视她的眼睛,瞳色深黑,却宛若一汪包容温和的海洋。此时此刻,浓颜系的五官不见任何攻击性,正如他的承诺:“如果你愿意嫁给我,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娶你?”
内心百感交集,梁幼薇出声艰难:“可是,这不是你的孩子。”
“那不重要。”邵樾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后代”,对于邵家的基因,他向来敬谢不敏。
至于梁幼薇是否有后代,他也不关心。从头到尾,邵樾只是单方面喜欢梁幼薇这个人,她生不生孩子、又和谁生孩子,那都是她的自由。
“不重要?”
梁幼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自认见过众多各色男女,可像邵樾这么“洒脱”的,真是第一次见。
世俗道德感无法忽略,女孩结结巴巴:“可、可是这种事瞒不住的,如果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和我、还有两家的公司,都会受很大的影响……”
邵樾牵起她的手,在对方的无措目光中,缓慢而坚定的十指交扣:“这种事不会发生。”
素来含情的桃花眼在此时唯有专注,没有了过往的轻佻与随意:“我会处理好一切。你愿意相信我吗?薇薇。”
那双眼睛太过深邃,梁幼薇连三秒都没撑过去,瞬间大脑发昏,不受控制地点头。
“我愿意。”
姐姐抛之脑后,哥哥遗忘干净,梁幼薇现在满脑子只有邵樾。
头脑懵懵然,“我要和邵樾结婚了”的念头在大脑深处盘旋,少年时期的美梦触手可及,梁幼薇的理智一去不返。
盯着那张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脸片刻,她不假思索地踮起脚尖,环抱住对方腰肢,主动进入了他的怀抱,柔软侧脸贴上他的真丝衬衫。
邵樾真的好香啊。哪怕最初闻起来略微带着股辛辣,可后调的迷人,足以弥补前期的所有不足。
“邵樾……”
她本来是想夹着嗓子撒娇的,可话一出口,反而染上了真情实感的哭腔。听到那哭腔,自己都愣了。
“…抱歉。不哭。”
对面的男人僵顿数秒,反应过来后,宽大的手掌便虚虚拢上她脊背,轻而又轻地拍着。
其实邵樾也不明白梁幼薇为什么哭泣,但他清楚一点,自己对不起她。
毕竟,在这份求婚中,邵樾藏有不少私心。
他想着,如果和不会伪装的人共度余生,那自己应该也能够活得更真实一些吧?邵樾不想离开梁幼薇,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梁幼薇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是嫁给别人。
所以——
抱歉,薇薇。我对你的爱,没有做到百分百纯粹。
嗅着女孩发间的樱花香气,邵樾的眼神暗下三分。
既然并不纯粹,那他也不该奢求太多。
总之自己的名声已经烂进了泥里,一个风流浪子,哄骗乖乖女上了床、怀了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看来,邵擎还真是高瞻远瞩,不愧是邵家唯一继承人,深谋远虑至极,竟然能提前十数年预见今天。
充满讽刺意味的笑意提上嘴角,邵樾将梁幼薇稍微抱紧了些,缓缓闭上眼睛。
孩子么?无所谓。
邵樾可没有皇位等着给他们继承,他只要梁幼薇.
梁知徽觉得近日梁幼薇的状态不太对。
说她高兴吧,某时候看着自己和兄妹,反而会撇过眼睛叹气;可要是说她黯然神伤,这小丫头还不时哼歌、摇头晃脑,胃口也好得不得了。
“薇薇,你很期待今年的生日宴会吗?”
梁知徽思来想去,结合大哥整理出的近期行程,觉得梁幼薇只会因为这件事产生较大的情绪波动。
能和京仪一起过生日,一起许生日愿望,她应该是高兴的。可过去的错位让京仪受了很多委屈,她应该也很内疚。加上孕激素的影响,情绪多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一想,不对劲的状态就有了理由。
梁幼薇笑眯眯仰起脸,视线由水墨屏转移到二姐身上:“当然期待了。怎么了姐姐?”
“……没事。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喜欢今年的礼物。”梁知徽暂且搁置那抹奇怪预感,她轻轻笑了笑,捏上对方的侧脸。
得益于那份好胃口,梁幼薇的脸颊肉这几天又长了出来,颇有从前高中的傻样。
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很漂亮,是梁知徽最喜欢的那款笨蛋美人。
当然,前提依旧是,这朵精致嚣张的小呆花不是她的员工下属或同事。
“我喜欢你,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啊,理所当然的事儿嘛。”梁幼薇不知道精明二姐的心里话,她放下平板,黏黏糊糊地蹭过去,好让她捏到更多。
梁知徽心下一软,凤眼微弯:“嗯。最近似乎胖了不少。”
“可爱吧?”梁幼薇哼哼,语气肯定,言外之意不外乎是“你也在为我着迷吧”。
梁知徽笑意加深,声音愈轻,纤长手指在那张美人面上来来回回地滑:“可爱。”
梁幼薇得意极了,眉飞色舞:“那你不该亲亲我吗?”
“该的。”
话音落,两根手指变为一根,挑上弧度小小圆润的下巴,伴着一声柔柔的命令:“那么,闭眼睛。”
梁幼薇双手交合捂胸口,满怀期待照做。
可是,想象中温热的触感没有落在脸上。
梁幼薇数秒,玫瑰色的唇瓣抿起来,耐心等了好久,但还是没有。她不解了,睁开双眼。
却见长发女人端坐对面,好整以暇地含笑望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个手机。看自己睁了眼,她才从容不迫地解锁手机,露出屏幕——
是自己刚刚闭眼求吻的照片。
那张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双颊倒映着自然浅淡的粉晕,蔓延至耳朵尖。眼睛眯成弯弯月牙,毫不遮掩那份雀跃,锁骨处的蝴蝶蓝宝熠熠发光,染得肌肤也泛着光晕。
噗通,噗通,噗通。
梁幼薇瞪大了眼,羞涩难为情同步炸开,粉晕升为红霞,炸毛异常:“姐!你、你怎么能这样?”
梁知徽慢条斯理,眼皮都不动弹的:“我怎样呢?”
你还问!你还笑!羞死人了!
梁幼薇觉得没脸丢份,索性直接扑进她怀里,装模作样地锤那人肩膀,哑着音色埋怨:“姐姐,你坏。”
梁知徽垂首,意味不明地笑两声:“你不喜欢吗?”
“……”
啊啊啊啊啊!更坏了!
可是,可是好像也更喜欢了……
梁幼薇用脑袋蹭她,很没出息地嘤了声,弱弱道:“喜欢。”
得到满意答复,梁知徽手上稍微用力,一低头,便吻上了那片薄厚适中的唇。
明明是很温和内敛的触碰,但梁幼薇就是觉得莫名心悸,呼吸困难,身体也在不知缘由的颤动。
这是一种很强、很不动声色的侵略性,也是独属于梁知徽的进攻力。无论怎么伪装,梁知徽的人格底色始终是强势、利落、高贵、不容冒犯。
谈判办公时必戴的银丝眼镜,皮面纯黑鞋底鲜红的纤细高跟,永远色系统一的中西套装,千万级别的各类胸针、名表、配饰。
每一个出现在身上的单品,都是梁知徽行事风格的有力注脚。
亲吻逐渐深入,下意识般,梁幼薇的掌心搭上对方肩膀。腕骨触上略微冰凉的嘉兰百合钻石胸针,冻得她肩膀一颤,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梁知徽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握住对方的手,然后,不容拒绝地将它按上华丽冰冷的珠宝。
二十一克拉的重量,栩栩如生的造型,动人心魄的鸽子血红宝花瓣,宛若流动的火焰。
以及——梁知徽剧烈的心跳。
尽数被梁幼薇握在了手中。
三月二十一日是梁幼薇和梁京仪的生日,也是梁京仪回到梁家后的第一个生日,按梁江升和贺静淑的意思,应当大办一场。
“请柬这种东西居然要我们亲自定?区区一个生日宴会,至于么。”
把明晚要穿的礼服随意丢在一旁,梁京仪甩了甩请柬的样本。当时要她画图给意见的时候,梁京仪就嫌麻烦,还是梁幼薇用一句“我们共同的请柬”才哄乐意,勉强定了个人鱼尾巴的元素。现在看到成品送过来,她还是忍不住吐槽。
梁幼薇最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小东西,她把那封请柬拿来,语气肯定:“那当然,我们的生日晚会呢。虽说我们以后的每次生日都会一起过,可该有的仪式感就是不能缺呀。你看你看,我的设计多漂亮~”
封面整体是纯白色的欧式典雅设计,绯红火漆印下压着一支风干的火焰兰。拆开信封,露出用词公式化的邀请函,文字内容平平无奇,可在信头处,鱼尾缠玫瑰的设计堪称一绝。红与蓝交织,星星点点的碎金撒在上面,又精致又有新意。
梁京仪对梁幼薇的审美向来放心:“嗯,确实举世无双。你挑的礼服也是。”
“那么——我们接下来再试一试珠宝吧京仪你知道的,我们有好多好多项链呢,必须得搭配上最合适的钻石,对不对?”
听到毫不掩饰的夸奖,某人再次兴奋,刚才试衣服的疲惫一扫而空。
梁京仪晕。
感觉梁幼薇完全可以凭“高精力孕妇的一天”来起号了。
不过事实证明,梁幼薇坚持不懈的精益求精很正确,因为就在翌日,梁知徽把两人的生日合照发在了社交平台,配文“妹妹们生日快乐”。
她的配图只有一张,但异常大胆——是两姐妹的接吻照,或者说,是梁京仪单方面的被亲照。暖色背景的照片中,编发女孩笑眯了眼睛,嘟着唇亲上另一位女孩的侧脸。与编发女孩的俏皮坦荡不同,那盘发姑娘眼神躲闪,浓艳到摄人心魄的面容上竟显出几分与周身气质毫不沾边的羞涩。
微博一经发出,经刻意的引流推送,热度层层飙升。
【???不敢置信地看了三遍,这真是咱姐的账号吗?@益星法务部你家CFO的号被盗了,来干活?】
【完了诡秘,这集是我最爱的双女主文!】
【盲猜盘发女瓜披发女花,已造谣莫辜负】
【二人如同做了妻妻一般……】
【妻妻去掉……】
【如同也去了…】
……
半小时后,梁京仪才知道二姐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个“生日惊喜”。一时之间,她觉得手机烫到惊人,想看评论区,又不敢看评论区。
毕竟,如果不是爱情,同性之间怎么会在日常中亲吻呢?然而,能够平常心看待同性恋人的大众实在太少,往往都是两个极端,要么疯狂支持,要么无限贬低。
梁京仪哪种态度都不喜欢。
而且自己还不是男同,没有长根吊。
梁幼薇却不疑有他,直截了当的打开自己的手机,往下翻了几页,确定没有恶评,才笑意盎然地递到梁京仪面前:“有什么不敢看的啊,京仪,你用我的手机看~她们都在夸我们好配,是天生一对呢。”
“…真的?”梁京仪有所动摇,语气没那么胆怯了。
“那当然咯。”
梁幼薇面对同性关系时非常坦然,在她看来,爱情、亲情、友情,这些美好的情感都是共通的,自己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有人试图对她们指指点点,她也毫不在意。
不过,为了她爱内耗的心上人,梁幼薇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筛选一下网友们的评论内容。
梁京仪抿唇,无意识转动腕上叠戴的蛇形钻石细镯,目光很慢地移至手机屏幕。
一水儿的“99”和“howpay”,间或掺杂“是姐妹是情侣我自有判断”。
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她都能看懂,可“多少钱”是个什么意思?
梁幼薇好嫌弃她:"京仪,你怎么能和哥哥一样土呢?你再把这两个单词念一遍呢?"
梁京仪疑惑,但照做,但慢慢念了两三遍,依旧不明不白。看梁幼薇罕见的对自己露出“怎如此愚钝”的眼神,心里更慌了。
她的智商堪称世间珍宝,绝不能被鄙视,更何况鄙视人还是她对象。
心里越急,语速也加快。突然间,福至心灵。
howpay的谐音,那不就是“好配”?
现在的网友…竟然如此有品吗。
看对方的脸飞速爆红,梁幼薇心满意足,黏黏糊糊地靠上红苹果的耳畔,用上气音说:“笨蛋姐姐。”
“……讨厌。”
“欸,你是在撒娇吗?”
“才没有!”
“分明有!”
眼见两人吵着闹着嘴巴就要对上了,旁观全程的梁廷鞍忍无可忍,话却轻声细语:“晚宴快要开始了,薇薇不检查一遍妆容吗?”
“噢对,还好哥哥你提醒我。”闻言,梁幼薇瞬间转移注意力,紧急撤回一个嘴,转身看镜子。
梁京仪沉默一瞬,冰冰凉的眼神看往梁廷鞍的方向。对方回以得体微笑:“京仪也是。”
妹妹的唇妆差点就花了,多亏自己及时提醒。
梁知徽没说话,无声无息删掉“薇薇唯爱梁京仪”这一评论,随后将手机黑屏。
OK.Fine.
顶着梁京仪的“死人”目光,梁幼薇认认真真、从头到脚地把服饰检查了三遍。
非常完美。
反复欣赏自己的美貌过后,她最终被面无表情的梁京仪拖出总套。
出于风格统一的考量,梁江升提前定下了西式风格的泉灵,用于举办两个女儿的生日会。帝都占地十数亩的大型豪华酒店,前后整整一周的时间,只只属于梁家姐妹。
泉灵的豪华装修虽与梁幼薇喜欢的法式公主风不谋而合,但做起精细修饰来也并非易事。
大片大片的弗洛伊德、探险家、金发美人从厄瓜多尔空运而来,足足上万朵,被细细染色的红豆沙、北极光、独角兽更是不计其数。它们被精致包裹,与同样繁多的贝壳、珍珠、鱼尾等海洋元素互相融合,错落有致地分散于偌大的会场。
设计与落地都由帝都最专业顶级的策划团队亲自操刀,仅仅是布置酒店,便花费了近三天时间。
至于生日会的流程,依旧是老样子,核对宾客信息、餐前小食、主人致辞、正式晚宴。
大家族的人都格外讲究体面与隐私,按理来说,这种私密性的聚会场合本不该有非本家的摄影师在场,但梁幼薇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摄影机背后站着的摄影师不怎么熟悉。
“在看什么。”梁京仪侧过脸,垂眸轻弹身边人的左耳,看那尾闪光的流苏荡阿荡,与自己的右耳遥相呼应。
这是贺女士给两位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对鱼尾造型的蓝宝石镶海珠耳环,碎钻流苏落下来,轻盈又透亮。这对耳环并不对称,一人带一只,效果却意外的好。
这边,梁幼薇温吞地收回视线:“也没大事,就是觉得有些人很面生。”
梁京仪不做他想:“今天大场合,来的人很多,你认不全很正常。”
“也是。”
今天来的人确实很多,不知道梁江升怎么想的,竟然包下一整个泉灵,邀请了所有和梁家有往来交情的人员。
梁京仪没有多想半点儿,自己也是未来梁家的继承人,继承者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生日,不就该好好办一场?虽然花的钱是多了些,但好在梁幼薇喜欢,自己也得意有面,不是吗?
做人,就得既俗又贪且自信。
梁知徽对用餐品质有追求,怕玫瑰味道太浓,和各类香水甜品混在一块儿不伦不类,便要求染色玫瑰统一用无香版的,再搭配特地调制的极具海洋气息的清爽香氛。
挑高数米的大厅中弥漫着清浅宜人的自然芬芳,无数身着高定华服的男男女女踱步而过,含笑应酬,鬓影衣香。
宴会开场半小时,梁江升上台,众人安静下来。男人的身形高大挺拔,一副宽和的好好父亲模样,做完真情实感的开场白后,便柔声邀请两位主人公上场,准备许愿望、吹蜡烛、切蛋糕。
提前预备的摄像机正式开始工作,诚实地记录眼前一切。
梳着公主编发的姑娘做了开口讲话的那位,她落落大方,感谢今日宾客的到来。她穿着湖水蓝的欧根纱鱼尾裙,与身边浓墨重彩的红玫瑰大裙摆形成强烈对比,偏偏两人磁场契合,旁观者看到她们的瞬间,脑海中竟不约而同的浮现“交相辉映”四字。
身为宴会主人公之一,梁京仪自然也有讲话的kpi,她在外一向能装,如今更是端庄优雅到了极点。语速不急不缓,笑意不卑不亢,脊背笔挺,目不斜视。
九层高的城堡翻糖蛋糕被缓缓推上来,贺静淑满面笑容地望着两个女儿,耐心等待梁京仪的“唱诗”环节结束,才出来与梁江升共同充当主持人,仔细点满二十二根蜡烛,报流程:“那么,接下来就请两位小寿星许愿望吧?”
她朝场控人员颔首,示意关闭他们酒店大灯,只留隐匿于花海贝壳间的星星点点。
明亮灯光如退潮海水般渐渐消逝,就连昏暗也被零落阑珊镀上了浪漫的色彩。
台上的麦克风被禁了音,悠扬的管弦纯音乐蔓延荡漾了整个空间。
梁幼薇最喜欢许愿环节,她率先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握拳抵在胸口,在心底默念心愿。
梁京仪半分不动,一味盯着嘴角上扬的梁幼薇,看得目不转睛。
橘黄色和她也很搭,让她看起来像是位天使,存在于欧洲古典油画中的天使。
不过,天使的愿望有些长,直到现在居然还没有许完,看来自己没法和她在摇曳烛光下眉目传情了。
无声无息地轻叹口气,梁京仪学着身边人的模样,生平首次带笑许愿。
请金钱、权力、梁幼薇的爱,全部降临。
台上安宁,台下亦是寂静。
一袭精致西装的男人站在相对靠前的位置,无人看他时,眼里便是毫不遮掩的烦躁。
还戴同一对耳环出席晚宴么用这种幼稚低劣的手段来宣告根本不存在的“主权”,真是不自信啊,梁京仪。
没有耳洞、压根没法戴耳坠的秦臻满心忮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妒火灼灼,驱使他做下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最近开始四刷还珠格格(老版)了,又一次为紫薇金锁沦陷[爆哭][爆哭][爆哭]金锁真的好爱、好懂紫薇啊,紫薇也特别尊重、心疼金锁,这种美好的感情太难得了
叠甲:没有说紫燕、康薇不好嗑的意思哦,这两对也超级走心!主要是紫薇太太太完美了,简直就是女神级别的,紫薇花下谁都美!!!
第68章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梁幼薇总觉得众人对自己异常热络,不是拐着弯儿的夸她今天真漂亮,就是说她最近在挚梁的工作表现很不错,直把本人听得一愣一愣。
夸她好看实属人之常情,可她的业务能力真就是无功无过。哎,或许对富n代来说,“守成”已经算是难得可贵的品质了吧。
那如此看来。自己身边的人都好厉害啊
喝了不少温牛奶、想要转角去休息室换件衣服的梁幼薇这么想着,可不等她把一句完整的话语说完,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便被猛然握住,那人稍微一用力,及地裙摆飞出阵阵微澜,女孩稳稳落入一个硬挺而冰冷的怀抱。
是谁?
耳边风声细不可察,恐惧顿时袭来,梁幼薇不受控制地呼吸停滞、心脏震颤。
“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熟悉的清冷嗓音四平八稳,把那些不安赶跑,梁幼薇登时“硬气”起来,没好气地翻他白眼,压着音量训斥:“秦臻!你想吓死我啊?”
秦臻喜欢看她柔弱撒娇,也爱听她飞扬跋扈。此时此刻,他不禁闷笑两声,眉宇间的阴鸷一扫而空:“吓死你?我哪里敢。我巴不得你长命百岁。”
语尽,他浅笑垂首,梁幼薇跟随身体反应踮起脚尖,轻碰他柔软唇角。
她想着这是在外面,小亲一口意思意思就好,可很显然,秦臻没有这个意思。他越吻越深,步步紧逼,强势风格不改丝毫。
梁幼薇怕被人看到,银色尖头高跟压上他的纯黑燕尾德比,不遗余力地碾,像是较劲儿谁的鞋底更薄,嘴里同步“威胁”,含糊不清:“秦臻你再亲就完蛋了唔!”
“那我好怕啊,幼薇女士。”他听了这不痛不痒的警告,反倒嗤笑一声。察觉到怀中人渐软的腰肢,他手掌下滑至腰际以下,按往常的习惯将她单手抱起。
可谁知梁幼薇却陡然变了脸色,声音尖细起来:“秦臻!”
闹脾气和真不满是有区别的,秦臻也能分辨一二,鲜少听梁幼薇疾言厉色,他一愣:“抱错地方了吗?”
一直都是让她顺势坐自己小臂上,还是说今天没注意挤到她的肉了?
刻意做成波光粼粼模样的荷叶拖地边离开地面,层层叠叠,闪闪发光。
梁幼薇单手捂着小腹,另一只紧紧掐他肩膀,面色不好又慌张,眼睫毛眨得飞快:“你快放我下来!”
“这里不会有人,我已经让人在路口守着了。”秦臻以为她是心虚,忍耐着心底酸涩低声道。
“不是这个原因。”梁幼薇抿紧了水光潋滟的唇,欲言又止。
没得到回答,男人并不动弹,眼底逐渐发沉,本该温良的琥珀瞳孔染上怀疑与偏执:“那是因为什么?你玩腻我了?还是说,你想一个人抽身离开?”
明明身处俯视他的物理高位,梁幼薇却被他眸中的冷冽吓到愣神,一时间,她连主动抱着他□□都做不到。
秦臻不动声色地加力,让臂上的人坐得更稳,口中咄咄逼人,步步靠近。她的后背贴到了墙壁,两人之间的空间距离亦被压缩,空气粘稠到有些阴湿。
“薇薇,说实话。”
潜在的邪恶求生因子在作祟,害怕之余抢占了梁幼薇的下一句回答:“我怀孕了。”
甜美的银色颤抖,含着委屈哭腔。
在对方陡然震惊的目光中,梁幼薇鼓起勇气,攥紧那片硬挺布料,一字一顿:“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宝宝。”
她眼眶红红,一瞬不转地盯着他,把孕期中被孩子父亲凶哭的姿态做到淋漓尽致。
“自从发现了这件事,我吃不好、睡不香,就怕宝宝出了意外,也怕家里人发现…我不让你随便把我抱起来,还不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你怎么还能这么凶我吓我?秦臻,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们的宝宝你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起初梁幼薇还有表演的成分,可说着说着,受孕激素的影响,她就自我洗脑成功,好像秦臻真的要抛妻弃子了——虽然这也不一定是他的子。
“怎么可能不爱你?”
听她浩浩汤汤地控诉了一长段,秦臻终于消化完毕这一重磅消息。他控制不住自己奔腾狂飙的心跳,所有与危险沾边的情绪如潮水退去,只剩下谨慎无措,以及不见边际的狂喜惊讶。
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如今不讲道理地扑来,秦臻甚至有些结巴:“薇薇,我、我该怎么把你放下来?刚刚你是不是吓坏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之前都做了措施”
说到这儿,秦臻的话音又猛然收住。
他是做过措施的。
所以,梁幼薇怎么可能会怀孕?
除去不算美好、充满对抗喧嚣的首次,两人每每发生关系,秦臻都会做好相应措施。自己与梁廷鞍不同,他是要光明正大娶老婆的,在脑袋清醒的状态下,绝不会留“奉子成婚”的隐患,这都是日后夫妻生活中可能暴雷的点,何必去做。
梁幼薇不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直接用眼泪和眼神双重打断,委屈难过的同时气势汹汹:“谁知道避孕套有没有破啊。秦臻,你是觉得我会骗你吗,在这种大事上?好,我都是骗你的,我才没有怀你的孩子,这是我和哥哥的孩子!你满意了吗?你放我下来,松开我!”
“不许胡说。”听到这些赌气似的话,秦臻放下那股疑虑,他半僵着身子把怀里人小心放下,转而抱进怀里。顺着后背,好声好气地哄:“都是我的错,薇薇可以随便跟我计较,只要别气到自己的身体就好。”
梁幼薇想折腾人,逮到他话中漏洞发散思维:“别气到自己的身体就好?好哇秦臻,你是不是只想着孩子?我就知道,你怎么会突然示弱,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秦臻懵了。
喜欢孩子的前提,不该是深爱它的母亲吗?
眼见梁幼薇即将开始珍珠制造工程,秦臻愈发茫然。但尽管茫然无知,他仍尽全力安抚她:“是我的话有歧义,薇薇,不要哭好吗?你骂我打我都行,但不要偷偷埋怨我、生我的气,好不好?”
梁幼薇收哭腔:“我怎么骂都行吗?”
秦臻松口气:“嗯,都行。”
“……你是一只大坏狗。”
她抬起脸,望进他的眼睛,带着小小的鼻音,这么骂道。
秦臻沉默了一阵。
到底没当面说过“你是狗”这种话,梁幼薇也不确定秦臻会不会生气。可在她心里,秦臻就是一只看似高冷实则阴暗的大型犬,又坏又粘人,而且还很有范,尤其面对外人,那副清高冷淡的样子特别帅。
可他没有回答。
梁幼薇不想再听沉默,沉默让她难受,索性张了嘴,想要收回这句话,以“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为理由。
但是,不等梁幼薇发出第一个音节,高出她一截的男人便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的手掌慢慢贴上自己的双颊。
他西装革履,袖口处的黑曜石袖扣是难得一见的好成色,晕出了片阴影,落在女孩白皙细嫩的小臂上。
梁幼薇不明白这举动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
再然后,她听到对方试探性地,“汪”了一声,眼神还一瞬不眨地包围着她。
梁幼薇愣了。
秦臻…刚刚…在学…狗叫?
难道,就因为自己说他是狗,而他想要哄自己高兴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猜想,秦臻稍稍侧过半张脸,将吻刻进她手心,浮上缠绵温热的气息,眸色不确定,也很谨慎。
“这样会不会开心一些?”
呵,还真会哄人啊。
一墙之隔,灰发蓝眸的高大男人无声冷嗤了声,视线从被拉开一小条细缝的门缝处移开。
本来只是想来休息休息,谁能想到居然能听到这种级别的大戏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俞又白手指轻滑,拨开一叶火苗,小牛皮的触感很不错,他心尖却止不住的烦躁。
辛辣烟草入肺,俞又白眸色暗下。
秦臻的动作还真是快啊。自己还没吃到嘴,小蛋糕就成别人的了。
用中国话本土话来讲,自己或许还说一句“操”?
迷蒙烟雾模糊他精致俊朗的面孔,俞又白面无表情,抽完了那一整根。
心情不算美妙,俞又白不打算再出去加入无聊的觥筹交错。但没过多久,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Dorothy,有事说事。”
俞又白对这位亲生妹妹的态度很一般,因为她每天都有无数奇怪的事要告诉自己,正事儿却没多少。偏偏Dorothy喜欢正事杂事连一块说,死死拿捏住了俞又白,让他不得不接下她的每份电话。
“Arlo你知道吗?这里的cookies超级好吃!尤其那个是叫‘桃花酥’的东西,非常非常可爱!你快出来陪我嘛~而且我看那个梁伯伯又上台了,说要宣布一件事呢。他是不是要上新菜了呢?唉,Arlo,我真想一辈子待在帝都,不对,应该是中国,这里的美食太多太好吃了。”
Dorothy用了本国语言和家人通话,音色清清脆脆。
俞又白姿态轻松,身体陷入柔软的丝绒摇椅,漠然的眸光投入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精准捕捉妹妹话语中的关键词。
“没大没小,又喊我小名。梁伯伯要宣布什么事?”
“好像是梁家女儿的婚事?”
Dorothy刚刚没注意听,听到周围人说“薇薇真是好福气”才反应过来,声音中的兴奋猛地消失了,“就是今晚过生日的人,她要订婚了。”
俞又白瞬间拧眉,从摇晃摇椅中起身,抬步出门:“今晚有两个过生日的人,说清楚。”
“是薇薇,最可爱的那个薇薇。唉,本来我今天想对她表白的,哥哥你知道吗?直到见到她,我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长成cake的样子啊。”
Dorothy叽叽喳喳,语气苦恼遗憾,还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可是怎么今天就要订婚了呢?对了哥,你觉得我能悄悄把她带回去吗?妈咪肯定会帮我娶她的!还有还有,等到妈咪继位,你能把第一继承人的位置让给我吗?如果能够当王后,她会不会也对我一见钟情呢?”
手掌已经握住门把手,但俞又白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出去了。
“……Dorothy,不要胡说八道。梁幼薇要和谁结婚?”
秦臻么。
然而,从妹妹那儿听到的回答却是——“和一个姓邵的男人,我看了,他长得没我漂亮。我觉得薇薇不会喜欢他,或许我真的能够带她私奔成功呢?”
俞又白只能听到第一句。他瞳孔一缩,妹妹接下来的所有话,他通通无法听进耳朵。
时间倒退,来到五分钟前。
“今天邀请大家来,除了庆祝小女生日,还有两件事要郑重宣布。”酒过三巡,梁江升再次登上高台,笑容和蔼,语速均匀。
“第一件事,是梁家养女梁幼薇的继承权问题。虽然薇薇不是我和静姝的亲生女儿,但二十多年的共同生活,早就让我们把她视为家庭成员。所以,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薇薇永远会有一份属于她的财产。”
一时间,大厅中低低响起俱是充满赞美意味的议论。夸他仁慈,夸他心善,夸他有格局、重情义。
字字句句都被摄像机收录。
梁江升停顿五秒,留够捧哏儿的时间,才在再次安静中含笑开口:“第二件事,我想在这个庄严的时刻,公布薇薇的订婚对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令妤猛地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梁幼薇——自从换了新礼裙,她就来找自己聊天了,话里没有提及半点有关情感婚姻的事。
可梁幼薇也满眼愕然,玫瑰色唇瓣微张,周身散发出迷茫的气质。
她不知情。
赵令妤瞬间为她想好托词借口。
都是别人的错。梁江升也好,贺静淑也好,反正与梁幼薇无关。
赵令妤深呼吸,余光扫向他人。
梁家三兄妹表情平淡,梁京仪与梁知徽的唇角提着,眼里没半点笑意,梁廷鞍眼底的高兴倒是真情实感。
邵樾端着那股优雅劲儿,垂着眼睛,谁也看不清他的想法;而秦臻的脸色已经黑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万众瞩目,梁江升露出欣慰的微笑:“薇薇和望恒集团的二公子、也就是新程董事长邵樾,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把小女儿交给他,我们都很放心。”
话音落下,除了邵樾,所有人面色巨变。
不对,还有一个秦臻。因为已经黑无可黑了。
梁幼薇依旧震惊,茫然得如在梦境,中指戒指上的银丝蝴蝶随着她掩唇的动作一振一颤。
梁知徽单手按住骤然冷脸的梁京仪,手上的栀子切割钻石折出寒光:“先冷静。”
大庭广众之下,必须讲究体面。
秦正赫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死死按住秦臻的肩膀,不给他留起身的机会,音节从喉咙里挨个儿挤出来:“先想想自己的前途,再决定闹不闹事。”
秦臻的嗓音同样冷得出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她怀孕了。”
秦正赫费解:“那又能怎样?你缺女人给你生孩子?”
梁家那小丫头心眼儿多着呢,也就这几个毛头小子色令智昏,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你明知道,我只要她。”
秦正赫冷嗤一声,懒得理他:“你就是眼皮子浅。”
如果能多睡几个女人,哪个男人会说什么“非卿不娶”?纯属见识短浅。梁幼薇就是最现实的例子,她哪个都撩一撩,所以她百无禁忌,从没有“非谁不嫁”。
多简单的道理。
秦臻无法理解秦正赫的思维,他深吸一口气,忍耐怒火,可手背上还是凸出一片青筋,太阳穴狂跳到生恨。
他的老婆,怀着他的孩子,却要嫁给别的男人!这换谁谁能受得了?
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主人换成了邵锋。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彰显着豪门间难得可贵的“兄弟情义”,无一不表示对此婚事的满意。
宋饮冰笑意盎然,手上挽着贺静淑,目光飞了儿子一眼:“小樾,怎么不把薇薇带过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起拍张合照吧。”
“嗯。”
同样西装笔挺、精致程度与秦臻不相上下的邵樾颔首应下,他脚步不急不缓,朝被众人包围的梁幼薇走去。
顶着四周其他五人的锋利阴冷的凝视,邵樾越发温润如玉,过去惯有的随性被尽数收敛,替换为如今的专心致志。
邵樾朝其他五人颔首,笑容礼貌自矜,其实没有人遮挡这条路,他却道了一声:“借过。”
随后,他嘴角微扬,又一次当着秦臻的面,向梁幼薇伸出了手掌。
而这一次,梁幼薇依旧牵了上去。并且,是以正大光明的未婚妻身份。
所有人,都没有理由阻拦。
隔着白蕾丝手套握住他,无法感知到温暖干燥的触感,可梁幼薇却莫名窃喜,有种背着全世界干坏事的兴奋。
没错,她刚刚的“愕然”、“惊讶”全是装的。
昨晚,邵樾就给梁幼薇打了电话,提前说明了今晚的流程。但考虑到梁幼薇招惹的情债太多,他怕她应付不来,便主动开口:“薇薇不用担心太多,到时候直接假装不知情就好。”
这话正中某人下怀。她一手托腮,一手晃荡晶莹剔透的玻璃风铃,语气歉疚极了,话说得很慢很迟疑:“啊,这样不好吧。万一他们针对你怎么办啊?”
邵樾垂眸笑了笑,手中铅笔不停,落在浅灰蜜丹纸上,发出沙沙声响。
他柔声反问:“没关系。因为薇薇会保护我的,对吗?”
透过无形的网线,邵樾的那把好嗓子显得格外酥酥麻麻,听得人心脏收缩、发紧。
梁幼薇双手捂脸,非常从心地重重点头。点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又连忙抬起脸,双颊红红地对着电话做保证:“我会的。”
保证书说完,就又捂脸害羞去了。她侧脸偏着,肩膀两头内扣得厉害,像是被撩了好几把的含羞草。
“那,那邵樾,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好一会儿没声音,梁幼薇温温吞吞地直起身子,眨着晶亮亮的眼睛,小声问。
“现在吗。”
电话另一头,邵樾把蜜丹纸拿远了些,观察中距离效果。他轻描淡写:“我在设计婚戒。我们的婚戒。”
梁幼薇受不了了。
邵樾!你到底对我的手机干了什么!?梁幼薇恨不得在床上打无数个滚儿,他这是不是太会了一点?
就知道,谈了很多段恋爱的男人最会哄人,也最会无意识气人!一想到邵樾已经这么哄过很多姑娘,梁幼薇就好生他的气。
披着头发的女孩趴桌子上嘟囔:“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所以这种话总是脱口而出。”
邵樾听得心口生疼,他分明只为梁幼薇动手做过东□□立设计的戒指也好,亲手烧制的玻璃风铃也好,都是独一无二的。
幼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邵樾忍着委屈,回答得认真庄重:“薇薇,这是婚戒。不能随便为别人做,否则太轻浮。”
梁幼薇哼哼:“以后也不许。”
充满占有欲的话穿透骨膜,邵樾微微死掉的心重新复苏:“嗯。以后无论什么,都只为你一个做。”
以后无论什么,都只为你一个做。
那么,现在就是“以后”吗?
昨夜的声音犹在耳畔,梁幼薇忍不住稍微仰起脸,看向许下承诺的那个人。
邵樾今天的打扮依旧很合她的审美。
丝绸白衬衫,双排扣马甲,熨烫妥帖的平驳领外套,精致得体得毫不用力。不知在何时,他的领口处被别上一只半开半合的纯白冰山,靠的近了,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挑逗。
梁幼薇舔舔唇瓣,觉得脖颈发烫。
“嗯?”
他对自己的目光总是格外敏感,少年时代如此,现在亦是。桃花眼柔和地垂下来,将她一览无余的包入视线。
鬼使神差地,梁幼薇无声询问:你真的想娶我吗?
邵樾准确读出她的口型,眼尾弯起,用同种形式回应:想。
我的未婚妻。
梁幼薇是他的未婚妻,也会是他的妻子。
“二少,你被未婚妻管的好严啊。”
想到昨晚的谈话,又想到多年前好友们的打趣戏谑,如今都完全蜕变为现实,恍惚间,邵樾竟觉得两个时空在此时此刻相交、握手。
梁幼薇被这句无声的“未婚妻”愣在原地,连镜头都忘了看。
而邵樾也没有看镜头。
他在看她。
悠扬蓝调里,一切都被摄像机定格下来,永久存留于世。
【作者有话说】
俺不中了(发出崩溃的声音)
码字软件显示我今天写了九千字,但我正文只有六千出头,三千字的废稿吗[爆哭][爆哭][爆哭]
第69章
生日宴过后,梁江升把梁幼薇同其他三人隔离开来,一个住主宅,另外三个各回各小家,态度决绝,毫不退让。梁廷鞍和梁知徽什么都没说,梁京仪却当场冷笑,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母亲堵住了头。
“京仪,你不是很喜欢妹妹吗?为什么薇薇有了好的归宿,你不高兴?邵樾从前是花心了点,可现在他也懂事了,一定不会再那样。加上他和薇薇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的,未来肯定会很幸福。你不用担心他们。”
贺静淑只以为女儿是舍不得妹妹,她笑意盎然地拍拍她后背:“京仪放心,大家都在京城里住着,想回家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幼薇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的。别难过了,昂。”
凝望着那双丝毫没有多想的眼睛,梁京仪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她没有在母亲面前全部坦白的勇气。
如果妈妈知道自己和梁幼薇“搞”到了一起,她会怎么想?一个只守着“一亩三分地”、依附丈夫而活的普通女人,听到亲女养女相恋的第一反应,她绝对想不到什么灵魂契合、真心恋爱,恐怕伤风败俗、目无伦理才是常态。
不论世人如何看待贺静淑,说她拜金娇妻也好,说她思想不通也罢,可梁京仪、梁幼薇是最没这个资格的人。
生恩如天,养恩难忘。贺静淑不是那些恶毒的坏人,处于心理,出于情理,她们都只能尊重、爱戴母亲,不可以让她伤心难过。
梁京仪没脸说这件事,更没脸让母亲担忧难过,让她因自己感到羞耻痛恨。
更何况,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自己与梁幼薇之间……恐怕也没有什么灵魂契合吧。
自己是见色起意、嫉妒埋怨融合出的扭曲爱意,对方呢?
梁京仪不知道。她甚至不明白梁幼薇为什么答应她,为什么爱她。自己对她,明明一点都不好。
铺天盖地的迷茫涌过来,莫名其妙的委屈更是澎湃不已。梁京仪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失态,轻轻拨开贺静淑的手,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京仪……”
贺女士对梁京仪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她没由来地离开,下意识想要挽留,却被梁江升握住手腕。
他的声音很温和,安抚道:“京仪提前和我说过,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做,不用管。”
贺女士放了心,想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她捏捏梁江升的小臂:“那我也先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总是对两个孩子甩脸色。”
最后,她好心补充一句。
对方点头:“嗯,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回去。”
关门声响起,房内只剩下三个人。
梁江升似嘲似讽的目光扫过两个不省心的亲双胞胎:“放心,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后天邵家人会来下聘,你们三个要是想参与,就都安生安生。”
“爸,您就这么恨我,是么?”
梁廷鞍开口说了进入房间的第一句话,他定定看着父亲,神色冷凝。
薄薄的唇角掀了掀,梁江升身上的刻薄劲儿只会比梁京仪还多,他冷淡至极。
“梁廷鞍,先斩后奏、声东击西这种事,你做的可比老子熟练。还敢用益星来做要挟,你真当我是傻子?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信你的鬼话。”
他语气不屑,讽刺性十足。
“现在有人乐意帮忙认孩子养孩子,你就偷着乐去吧。”
“现在,出去。”
两天过后,梁家主宅。
邵家人今天来的早,除却宋饮冰与邵锋邵樾,还有邵擎夫妻俩和邵声、邵家旁支的众多长辈。邵梁两家的关系非比寻常,近百号人物,竟都彼此认识得差不多。
中国泱泱古国,流传下来的下聘礼数繁多,但事随时移,时间推移至二十一世纪,除却格外重视仪式感的家族,很少有人会采取格外繁琐的法子。
宋家、陆家皆是从政之家,与之密切联系的邵家、梁家也低调简单。但凡是不够科学严谨的步骤,通通被宋饮冰打了叉。
邵锋倒尝试过挣扎,可两人一旦吵得厉害,宋饮冰气上头了,就会拍桌来一句“信个屁”,邵锋直接幻视三岁时见过的宋老将军,马上半个字都不敢吭。
笑话,他爹来了也不敢多说一句的好吧?那可是宋老,曾孙女儿简直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老邵平常做生意讲究“封建迷信”,宋饮冰还能忍一忍,毕竟能给她挣大钱;但如果什么都要“求神拜佛”,宋饮冰坚决不能接受。大儿子的婚事她就从未主张过“合八字”“算吉时”,二儿子也是同理。
在她看来,婚姻经营可以靠利益,可以靠真心,可以靠磨合,唯独不能靠“命数”。所以,她格外厌恶秦家人、尤其是秦正赫的做派,恨不得把佛寺当成家的架势,真是可笑。
去除带有“迷信”意味的部分,所有的流程都是按老帝都的规矩来。
出发鸣炮呼应,迎车交接聘礼,步步有条不紊,庄重齐全。
所有人都穿着统一定做的红色系正装,西服旗袍小礼服都有,全看穿着者个人喜好。设计简单精致,打眼看过去,就是俩字儿——漂亮。
梁家正厅宽阔敞亮,坐百十来个人绰绰有余。
梁幼薇今天的打扮完全按自己的心意来,正红色圆领对襟盘扣马褂,下配及踝A字新中式长裙,放量是她钟爱的偏大,领口袖口裙边裙尾遍绣蝴蝶云纹、四时花卉。云锦材质柔软,阳光照上来便显水光粼粼。
她全程都很安静,没了平日里的欢腾鼓舞,一双杏眼娇娇怯怯的收敛着,耳畔绯红,听媒人清点聘礼。
古有“男不送、女不收”的说法,即男方送聘时女方应回避,但贺静淑知道,梁幼薇是个爱凑热闹的性格,便拉来了扇镂雕丝绸刺绣折屏做遮挡,让她旁听,权当是解闷儿。
想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没有玩手机的心情吧?
梁江升盯着那屏风直皱眉,贺静淑却越想越觉好笑,忍不住垂首掩唇。
贺女士所料不虚,起初,梁幼薇还有心思听邵家送了什么聘礼来。传统的四色糖、京八件、糯米桂圆、吃吃喝喝的东西,听着还算有意思,可一进到各色牲畜活物、古董压箱、珠宝衣饰、房产公司的部分,梁幼薇就开始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偏偏,这时候耳边热闹的不行,顾姨她们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高兴,一会儿说“真有面儿”,一会儿又说“这个薇薇戴着肯定好看”。于是,她的精气神便被吊起来,睡也睡不着,听也听不好。
身边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梁幼薇闲得无聊,就用长长亮亮的美甲尖儿去描屏风上的小白猫。
这似乎是当年梁江升为贺女士准备的嫁妆,特地用了双面苏绣的技巧,画是美人戏猫图,美人婷婷袅袅,狸猫栩栩如生。
屏风对面,邵樾始终垂着眸子,用余光观察梁幼薇的状态。见她有些累了,无聊了,便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子,透过薄薄一面丝绸,指尖触碰上她的。
仿佛被烫到,梁幼薇下意识收回去,刺溜一下,像是被猛然摸了肚子的小猫。
可是不过两秒钟,她就又眨着眼,小心翼翼地碰上去,碰一下,收回去;再碰一下,再收回去。
一纸之隔,邵樾无声轻笑,紧张多时的眉眼总算舒朗几分。
他的指尖永远停在那里,任她去试探,去触摸。
不知过了多久,聘礼单终于念完,来到过婚书的环节。
白里透红的梁幼薇被众人围着走出屏风,步幅适中,姿态端庄。她抿着娇艳的唇瓣,嘴角漾出一个半羞半喜的笑。
万众瞩目之下,赤红洒金的织金锦卷轴被缓缓展开,露出方正遒劲的正楷文字。
“鸳鸯静好,琴瑟相谐。日月昭昭承天恩,云汉明明缔此缘。此证,今番携手,百年不离。”
梁幼薇眨眨眼,觉得有点奇怪。她也搜过“婚书”,没见过这种格式的啊。
但时间不等人,欢欢乐乐的贺喜催促声中,梁幼薇收回那些走神,定定眸子,接过邵樾递来的紫檀羊毫。
一手挽袖,一手落笔。
不过须臾,秀雅飘逸的“梁幼薇”三字跃然纸上,是再标准不过的簪花小楷。
至此,婚书礼成。
看着那笔秀气的小字,听着四周“薇薇的字真漂亮”,梁幼薇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当然漂亮了,她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足足练了百遍呢。
邵樾清楚梁幼薇的身体状况,怕她反复弯腰伤到自己,便主动提出创新“改口茶”的内容——不需要把邵家长辈都敬一遍,只需给两位嫡亲长辈敬茶。
当然,表面上说是梁幼薇敬茶,实际上,泡茶的是梁廷鞍,倒茶的是邵樾,梁幼薇只负责接茶递茶。在宋饮冰的默许下,她连腰都不必去弯,粉着脸喊声“爸爸”“妈妈”,然后乖乖收银行卡红包就好。
围观的人,谁看不出来宋饮冰邵锋对二儿媳妇的心疼?笑闹恭贺声愈发明显热烈。
热闹了整整一个上午,梁家负责午餐,在益星集团名下的“聚欢堂”餐饮型酒店举行,依旧是全场包圆。
原本的梁幼薇完全可以应付一连串的东西,可现在有了孩子,早上又太兴奋,没吃下多少东西,现在几个流程下来,脸色是带妆都无法掩饰的差。
梁廷鞍看得心疼,酒店长廊一隅,高大挺拔的身形将她完全遮掩,碰碰她侧脸:“回头我去跟长辈说,先带你去休息,好吗?”
梁幼薇点头,可很快又摇头,犹犹豫豫:“可是哥,会不会有人看到?”
“……起码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兄妹。”
梁廷鞍聊胜于无地笑笑,慢慢将她的手臂挽到自己小臂上,包容的声音如涓涓暖流,淌过全身:“不用害怕,哥哥托着你。”
“哥哥,不会怨我吗?”
梁幼薇抬起脸,细声问,手指轻轻缠绕上他的。
怎么可能不怨你呢。
梁廷鞍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没关系。因为爱最多。”
“……那,抱。”梁幼薇抽抽鼻子,晃他西服袖口。
梁廷鞍停顿一秒,随后俯下身来:“嗯。”
所有的一切,都被尽头的那双桃花眼收入眼帘。
直到中午的宴席散尽,“下聘日”算是圆满过去。
两家人午后回了梁家,继续商讨更细节的事宜。
小花厅中,阳光柔柔洒进来,梁幼薇戳戳身边卫衣长裤的邵声,好奇地低声问:“你怎么也来了?下午不是没有硬性要求吗?”
果然啊,小邵同志还是穿青春一点更合适,上午的西装虽然帅气,但总透着股稚嫩,少了种感觉。
“薇薇姐,这可是你和我二哥的大事,我是邵家人,当然要全程参与咯。”邵声眉飞色舞,用气音回:“为了来凑热闹,我早上连懒觉都没睡。五点就起床了,平常在团里,我都十一点起的。”
梁幼薇好奇了:“十一点起?现在当爱豆可以直播睡觉吗?”
“那倒不能。主要是我们都在下午和晚上训练嘛,中午一点到晚上九点,八小时工作制的啦。加上看粉丝的信件、消息、了解热点,基本都是半夜一两点才睡。”
邵声掩着唇,跟她科普爱豆日常,余光不忘观察对面的长辈有没有瞧过来。梁女士提前叮嘱过,不能打扰到长辈们做正事。
梁幼薇觉得好新奇,她撑着下巴,洒金缎袖口松松垂下来,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腕子,不时碰下汝窑花瓶中稀稀疏疏的迎春花枝。
“可是熬夜熬久了,你的皮肤不会坏吗?”
邵声做思考状:“肯定会坏,所以我都是有规律的熬啊。比如说我这两天熬了,那就会多注意护肤、好好吃饭、认真锻炼,而且过两天就会早睡。”
“好棒啊。声声,感觉你当爱豆后就变自律了呀。”
“嘿嘿,对吧?粉丝就喜欢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现在审美特别好。”
“能有多好啊?”
“她们说我像江浙沪潮男呢!”
“哇塞,靠海诶,肯定潮!”
“佳人所见略同!”
“为什么是佳人?不该是英雄吗?”
“姐是女孩啊,雄是男的,但佳人可男可女呀。”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不轻不重地咳一声。
邵声没脑子惯了,他“欸”了下,看向相隔十万八千里远的女孩:“京仪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今天下午的座位布局蛮奇怪的,薇薇姐居然和她的哥哥姐姐隔很远,也和自家二哥不太近,反倒是自己,和她当了“同桌”。
一听邵声指名道姓,梁幼薇顿感不好,连忙去拉清纯傻男大的胳膊:“声声,我姐就是清清嗓子,她好好的。”
“噢。”邵声若无其事地摸摸后颈,心想梁京仪为什么朝自己翻白眼。不过,她貌似也对秦臻哥翻过?前几天晚上刚看到呢。
唉,可能天生看不惯所有人吧。
宋饮冰瞄了“儿童区”一眼,轻轻把葵花形台盏搁回托盘,青白釉相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静淑,现在彩礼单子、嫁妆单子都定了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婚期了?两个孩子什么时候领证也很重要。”
贺女士点头:“我昨晚和老梁也提过这个,他说事不宜迟,婚期定在五月份就很不错。至于领证,这不就是几分钟的事,就看孩子们自己的想法吧。”
当年她领证就很随意,那时候好像是在吃火锅,梁江升问她想不想一直在他身边。自己那时觉得这位是大款儿,当然是马不停蹄地点头说想,还说一辈子都心甘情愿。
谁知道,午饭才刚吃完,梁江升就带她去领证了。衣服和妆都是当场重新换的,十分速度。不算换装,从头到尾仅仅花费五分钟,她就成了梁太太、江夫人。
与两位母亲不同,邵锋梁江升相比是父亲,更是纯血商人,比较关注的事除了两方“单子”,就是婚前协议。
像他们这种圈层的家庭,婚姻乃是重中之重,利益彼此牵扯交叉,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斤斤计较、仔细说明分割。
不是一厘一毫,而是百亿千亿,谁看了不肉疼。
于是,邵锋插嘴进来,声音平平稳稳,非常坦荡:“静淑说得对,像婚礼和领证,交给年轻人自己去办好了。咱们这些大人,专心解决他们后顾之忧才对。”
梁江升秒懂他的意思,顿了两秒,随后自然附和:“嗯。婚前协议我这边拟了一份,邵家再出一份,两份结合起来就不错。”
邵樾蹙眉,出声打断:“爸,梁叔叔,这些东西我和薇薇都能自己做,不需要麻烦您。”
言外之意,你们在嫁妆彩礼上争争算算就得了,少管他们日后的生活。
“小樾,长辈做事自有他们的道理,做小辈的不应该干预指责。”依旧一袭正装的邵擎笑着出声,慢条斯理,“爸,梁叔,咱们继续谈吧。”
在他身旁坐着的赵令媞也莞尔,白皙柔嫩的手掌相压放在膝上,温温柔柔:“是啊,小樾到底年轻,不知道婚姻的重要。爸,我和邵擎的婚前协议也是推敲好久的,刚好也能拿来做个参考。”
梁廷鞍放下东坡提梁壶,姿态从容:“令媞姐说得有道理。咱们几家是百年交情,亲兄弟明算账,把事情讲清楚,日子才能长久。”
婚前协议当然得签,最好直接把“孩子生下就离婚”写上去。
赵令媞浅笑,朝梁廷鞍颔首。但她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件事,细眉轻扬:“不过,爸妈,梁叔贺姨,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如果把小樾和小薇的婚礼定在五月初,是不是太仓促了呢?婚纱可能都做不好呢。”
她和邵擎的婚事足足筹备了一整年,才能做到事事圆满。婚前事宜太多,婚检、挑衣、拍照、定来宾、安排宴席,桩桩件件都麻烦。
单拿婚纱来说,前前后后至少五六套,中式西式都要有。光是定制和修改,没个两三月,根本做不好,而且还有配套的珠宝没算。
可据她所知,梁家这小丫头是很爱漂亮的,衣服不好看了,小姑娘肯定不高兴。
贺静淑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
对啊,才一个月,就算加工订做都很麻烦,薇薇总不能去买现成的婚纱穿吧?她女儿哪能受这种委屈。
梁江升干嘛那么急,非得定在五月一?她不满的眼神横过去。
这不都是你女儿惹出来的麻烦?难不成大着肚子办婚礼?丢不丢人。
梁江升额头青筋直跳,他闭了闭眼:“再过一小时,会有人送婚纱集来,今明后三天定下来,一个月足够做好。”
“呆会儿还能挑婚纱?”闻言,邵声的眼睛瞬间亮了,兴奋地进入对话,他举手请缨:“妈,我能加入吗?”
宋饮冰噗嗤笑出声,语气宠溺:“你一个男孩子能有什么审美?还要掺和女孩子的事,帮嫂嫂挑婚纱,传出去也不怕丢人。”
邵声满不在乎:“哪里丢人?二哥肯定也会跟着挑啊。再说,以后我还要帮我老婆挑,就当提前演练了。薇薇姐,可以吗可以吗?”
他双眼晶晶亮,征求梁家当事人的意见。
梁幼薇憋不住笑:“好呀,我相信你的审美。”
“姐你放心,我的审美绝对好!实在不行,我可以拍照发在我的粉丝群里,人多力量大,而且她们又聪明又漂亮,肯定能帮忙的。”
他这话在众人听来太孩子气,成功冲散了花厅里的紧绷气场,扬出笑声。
梁幼薇却不觉得,她很认真地点头:“完全可以啊。我之前刷到过很多视频,就是追星女孩做的手账本、视频、壁纸,配色和手绘图都很合适,这很难的。”
“对吧对吧!”
邵樾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两只欢快自由的小麻雀,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
梁家三兄妹都不想帮梁幼薇挑嫁给别人穿的婚纱,索性统一意见,三人去拟婚前协议。梁幼薇邵樾并两位夫人、再加邵声,则负责挑婚纱款式。
“声声,你现在拍照技术不错啊,手都不抖的。”
梁幼薇说到做到,邵声提议让粉丝帮忙选选,她拿到lookbook的第一时间,便主动摊开,让邵声随便拍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好像某些人不一定会买东西,但他们同样很乐意逛街一样。
邵樾坐她身旁,不时伸手调整lookbook的角度,方便他们两个玩儿。
“薇薇,有没有想过穿什么材质的婚纱?感觉都很适合你。”
贺女士为了看清细节,特地打开了投屏,让模特展示、现场走秀轮回播放,不时暂停放大。
梁幼薇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不假思索:“什么材质都来一遍不就好了。”
她不选,她全要。
宋饮冰没有女儿,想到邵樾对梁幼薇的看重、珍视,她便也对她同样认真,哄小孩似的说:“晨袍、出门纱、迎宾纱、主纱、敬酒服……至少五套衣服呢,薇薇总该分门别类地挑一挑,不同场合款式都要不同,对不对?”
梁幼薇把自己手上的婚纱礼服集递给邵声,认真思考:“嗯,伯母说的对,我要好好想想。”
“现在还叫伯母?”宋饮冰莞尔,语调玩味。
梁幼薇一愣,看着那双眼尾上挑藏笑的桃花眼,忍不住红了脸,讷讷开口:“…是妈妈。”
“这才对。薇薇真乖。”
宋饮冰瞄了侧头偷笑的儿子一眼,更加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婚书设定是邵樾自己写的,他的人设不是“六边形战士”吗,得塑造塑造[害羞]
ps:本文还没到正文完结呢,“婚后”修罗场才更刺激哈哈哈,秦臻的戏份真是“小三感”满满,邵樾喊薇薇“太太”,他也一口一个“太太”
第70章
梁幼薇不好意思抬脸,低着头绕手帕,手指转得飞快,浅粉细绢飞成了小蝴蝶,一如她雀跃的心。
得,看来暂时缓不过来了。
贺静淑无奈叹口气,用眼神问宋饮冰:这下好了,你满意啦?
宋饮冰笑眯了眼睛,把头一歪:嗯呢。
不轻不重地拍了对方一把,贺静淑重新戴上笑盈盈的面具,和和气气地看向团队经理:“王经理,麻烦您说说一下婚纱的各种款式、裁剪、面料吧?我们几个外行,也看不出门道来。”
“好的夫人。”
王经理含笑点头,她轻车熟路,走到主机控制处插u盘,换上自家团队早已备好的ppt。
“先给您介绍介绍主纱的款式吧。这几年心形领是比较火的,属于改良版的一字肩,可以融合多种元素设计,比如褶皱、波涛,效果立体又精致,非常洋气……”
贺、宋两人专心听着,当事人害羞够了,就去悄咪咪看身旁的邵樾,也不“听讲”。
可不曾想,视线刚刚飘过去,就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有没有很喜欢的婚纱?”邵樾嘴里不闹她,手上却给她送去一杯奶茶——他拿着杯子,放了吸管。
察觉他的意思,梁幼薇的耳朵更红了,她摩挲着刺绣衣角,慢慢低头抿了一口,绞尽脑汁把气球踢过去:“都行,你怎么想的啊……”
这该不会是全糖吧?未免太甜了一点,甜到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多数男人堪称“送命题”的发问,邵樾却面对得云淡风轻,不过思索三秒钟,便给出了回答。
“晨袍可以用不及地的薄纱高定,颜色不一定用纯白,浅绿、天蓝、柔紫都很漂亮,仙女裙适合拍照片;出门纱大多都用中式服,龙凤褂种类很多,前几天我看到一条金粉白色系的褂皇,绣了很多你喜欢的纹样,已经提前定下来了,明天我们可以试一试,不喜欢也没关系,每个种类我都订了三款,足够选了;”
“迎宾纱的话,可以用缎面材质,简约大方,很显气质;婚礼是在望晟酒店举办,灯光效果不错,很适合你平时喜欢的重工钉珠法式婚纱,明天试婚纱先定一个样本,然后再适当增添钻石水晶珍珠。主纱的面料可以暂定塔夫绸或纱质;敬酒服可以用高腰帝政裙,搭配披肩,也很出片……”
听他侃侃而谈,看他眼神半分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梁幼薇心跳好快。
自然,心跳再快,也不耽误她喝奶茶。
眼见奶茶只剩一半,邵樾见好就收,拿回水晶杯,轻声劝道:“不可以再喝了,摄糖量太高对身体不好。”
他如今对孕妇体质还算了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梁幼薇不假思索:“可是这还剩了一半,不喝多浪费。”
邵樾把吸管抽出,平淡回答:“如果怕浪费,我可以代劳。”
……
邵樾邵樾邵樾!你过去到底做了什么?为何如此熟练?!
心里尖叫埋怨他,转来转去的眼珠子却始终盯着他。处于一种变态的心理,梁幼薇想看他喝自己剩下的奶茶。
秦臻这人洁癖严重,只在私下家里吃她剩下的东西,只要出门在外,只要有被第三人看到的可能,他就半点儿不动弹。
可是,如今的邵樾也八方不动,依旧温温柔柔地说婚纱问题。
梁幼薇耐心地等了十分钟,眼巴巴儿的瞧了十分钟,但邵樾自从把水晶杯放下,就再也没拿起来过。
懒得管他!
羞赧上头,梁幼薇哼一声,直接起身,踩着双刺绣小高跟噔噔噔离开。
邵樾一听这高跟鞋的动静就头疼:“薇薇……”
梁幼薇才不回头,怒气冲冲,压着声音:“上厕所,别管!”
直到看不到她背影,邵樾才无奈地收回目光。邵声刚应粉丝群里的要求发了张自拍过去,一转眼就看到了无声叹气的二哥。
“哥,薇薇姐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不陪她啊。”
邵樾从容不迫,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紧面前杯子:“有些急事,没关系。过会儿我就去了。”
目前自己得快点办这件事。
邵声纳闷:“噢。那这个奶茶很好喝吗?二哥,你平时好像不常喝甜的。”
邵樾稍稍扬起了头,喉结很快地滚动了下,把梁幼薇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
在小弟震惊的目光中,奶茶被喝得一干二净,一滴都不留。
“好喝。”
匆匆丢下一句评价,邵樾起身,快步离开。
邵声凌乱了.
梁幼薇决心要给邵樾显示自己的大脾气,无论邵樾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一副“淡淡的”模样,拼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说话字数,力求高冷。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试婚纱也没停下。
“梁小姐,是婚纱不太符合您的期望吗?您可以再细化细节,我会尽全力为您找到最适合的婚纱。”
这里的SA是第一次见梁幼薇,对她的性子摸不清楚,下意识放低了心理预期,将她归入“超难搞的富n代”范围内。
“啊?”
听到这么诚惶诚恐的一句,梁幼薇轻怔,她放下裙摆,不解地看向SA,瞄了眼她的胸牌,语气温和:“为什么会这样说啊Mia姐?有话可以直说,没事的。”
Mia抿抿唇,依旧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觑她脸色:“……没什么,只是觉得,梁小姐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今年刚升店长呢,千万不能得罪人。
梁幼薇反应过来,憋不住笑:“没有啦,我和我未婚夫闹别扭呢,这脸色是摆给他看的,和你、你家品牌都无关。你的服务态度很周到,婚纱也很漂亮。”
她没说场面话,LY这个国内婚纱大牌确实精致,主打风格就是欧式奢华大裙摆,条条件件都buling闪光,把梁幼薇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她对镜提裙摆,左右来回仔细观察。
小高领,鱼骨收腰,超大裙摆,满绣蕾丝,碎钻和珍珠也足够多……
“重不重?”感受到有温暖的掌心落在肩头,梁幼薇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刚刚看你转圈有点困难,会不会累到腰?”
“你别碰我,讨厌你。”
想着自己的发脾气任务,梁幼薇象征性地扭扭肩膀,表示不满。
“又讨厌我了?”
邵樾向来对她的撒娇无可奈何,他站在她身侧,抚着她后背顺毛,低声打商量:“昨天不是已经讨厌过了吗?所以,今天先不要讨厌,好不好?”
梁幼薇觉得自己的左耳都要酥掉了,但为了脸面,她负隅顽抗:“谁说昨天讨厌了今天就不能继续讨厌?凭什么啊。”
粉嫩嫩的唇瓣嘟起来,邵樾勉力挪开目光:“因为生气会对身体不好,你身体不舒服,谁都不会开心。这个理由可以吗?”
被重视的虚荣心让梁幼薇压不住笑,她大着胆子,装着若无其事,手上环腰抱住他:“嗯……勉勉强强吧。”
甜香盈鼻,邵樾呼吸一滞,出声艰涩:“怎么突然就抱了?”
“我为什么不能抱你啊。”
梁幼薇也发颤,心里的小鹿跳得厉害,扭扭捏捏。抱别人,甚至是亲别人、睡别人,她都游刃有余;可一碰上邵樾,哪怕只是很简单的肢体触碰,她也会止不住的紧张。
她舔舔下唇,低声嘟囔,“你未来可是我老公,是我的。”
她在说什么?
老公?
刹那间,邵樾僵得无法动弹,他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拳头猛然收紧,又猛然松开。最后,掌心带着几分颤抖,轻柔落在怀里人的后脑。
同样的,他声音很低,微微沙哑:“嗯。是你的。”
至于老公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早在邵樾来的时候,Mia便极富眼色地退后三步,给这对新人留出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看到两人俱是红润润的耳尖,不时交汇碰撞、又马上分开的眼神,Mia心中上升艳羡。
听说这是帝都两大豪门之间的联姻,男俊女美,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未来生活真是触目可及的幸福。
久违的害羞过后,邵樾轻咳两声。他怕梁幼薇站久了不舒服,便拉她到柔软沙发上坐下,言归正传:“不过,这件主纱会不会太重?”
梁幼薇摇头:“主纱重点很正常的,总之就只穿一两个小时嘛,肯定是怎么漂亮怎么来。你觉得我穿一字肩好看还是小方领好看?或者说这件高领更合适?”
邵樾莞尔,反问道:“长得好看的人,不该是穿什么都好看吗?”
把梁幼薇哄高兴了,他才进一步询问,给出答案:“你想在那天戴什么项链?如果选了大型钻石宝石,一字肩和小方领会更好,抹胸也可以;如果要戴相对简单的,就选蕾丝高领。”
“婚礼当天吗?我想戴妈妈送的那些!”提及珠宝,梁幼薇杏眼焕发光彩:“昨天晚上妈妈不是送了我一整套珠宝吗?我要戴那个!”
宋饮冰出手阔绰,也许是暗含弥补邵樾的心思在,送给梁幼薇的新婚礼物堪称价值连城、有市无价。
月光冠冕,麦穗王冠,达格玛项链,克里斯蒂钻石项链,南海珍珠耳环,祖母绿流苏耳环……说是一套,其实细分起来,拆成两三套都够了。
从头到脚,王冠、耳环、项链、手链、戒指……无一缺少,成双成对。
更让梁幼薇高兴的是,宋饮冰送她东西时特地说了一句:“妈妈知道,我们薇薇不喜欢戴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呢,这些珠宝都是我挨个找料子、特意请专家一比一复刻出来的,绝绝对对的新。你会是它们唯一的主人。”
“婚礼的主题是飞鸟归海,颜色是粉白色调夹杂蓝色。你可以戴些钻石配饰,就算夸张也很漂亮,不如选一字肩?可以在腰部多些刺绣设计,可以遮掩身形。”
邵樾在脑海里大概构建出一副场景,对比几番后,给出建议。
梁幼薇不明白,歪歪头:“我为什么要遮掩身形?”
邵樾好笑地点点她额头,蜻蜓点水般略过:“自己猜。”
算了。
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孕妇也算好事,好歹能够说明,她的身体状态与从前基本保持一致,没有异样。
梁幼薇皱鼻子:“猜不出来。”她拉拉邵樾的袖口,“而且邵樾,你身上怎么没有香味了?”
“香味?”邵樾停顿片刻。
梁幼薇食指挠侧脸,有些苦恼的描述:“就是那种前面辣辣的、中间醉醉的、后面很清新的香水味呀。”
看起来不太聪明,想……
邵樾喉头一动,不合时宜的欲望也被咽下。他垂眸,耐心解释:“那些香水里有麝香、乙醇,不能随便喷身上让你闻。”
自从知道梁幼薇有孕,邵樾就断了老三样,烟酒香。平日的应酬也都能推则推,全身心投入两人的婚事安排。
“原来如此”梁幼薇若有所思。
她闲坐了会儿,腰不怎么酸了,便拍拍身边人的大腿:“起来扶我吧,我想换套抹胸裙。”
第一次被异性摸大腿,邵樾下意识把它往内里并了并,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
他的反应有些大,冷不丁的,梁幼薇意识到——身边人貌似不能随便摸。她动作一顿。
同性之间,亲密接触自然是手到擒来,而秦臻、哥哥和自己的关系非比寻常,别说摸大腿,磨大腿都算是素餐。
可邵樾和他们都不一样。
不止摸大腿是天方夜谭,连摸手都是少有。现在自己按习惯拍人腿,却似乎把他吓到了。
大抵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人心疼,梁幼薇总是感到委屈。就像现在,她想:邵樾怎么能“排斥”自己的轻浮呢?明明过去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现在居然对自己装清纯装生涩?
好过分。
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垂下眼睑,用力抿着唇,发泄火气似的,想把手半甩着收回去。
可邵樾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然后,他把那只手,实实在在的,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梁幼薇讶然,听到对方缓慢的声音:“薇薇,我会努力适应的。”她抬起眼睛,看向那人,听他继续道:“以后,你可以随便摸我。所以,不要再轻易地摸别人了,好吗?”
邵樾恳请她:“最起码,不要当着我的面,去摸别的男人。”
……
进了更衣室,梁幼薇按住那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闭上了眼睛。
“梁小姐?您很热吗,需不需把温度调低一些?”
看着顾客的潮红面色,Mia试探性地出声。
梁幼薇连忙睁开眼睛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换一条裙子吧?只要是抹胸款就好。”
她心情大好,自来熟地挽住SA的胳膊,“姐,你们店里的婚纱都好漂亮,你可不可以挑一件最适合我的呀?价格不是问题!”
“当然可以梁小姐,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和邵先生和好了?”
“对呀,嘿嘿。”
……
邵樾打算等梁幼薇挑好婚纱、自己再去搭与之配套的西服,梁幼薇换衣服时,他就坐在外面安心等待。
“先生您好,请留步,我们家今天已经被人包场了,外面放了立牌的……”
负责看门的工作人员眉心跳动,看来者自顾自地走进来,赶忙去阻拦,忍不住腹诽。这位真是白长了一张清冷俊秀的脸,怎么眼神还不好呢?
“我是新娘家属。”秦臻被拦得烦了,冷冷看向她,“可以签剖腹产许可书的那种家属。”
这一眼太没感情,工作人员愣住。
当然,秦臻长手长脚,个子又高,工作人员不愣也拦不住。
包厢门被推开,皮鞋触地声传来,邵樾抬眸,不紧不慢地放下婚纱集:“秦总,真是稀客啊。您怎么来了?”
秦臻轻笑一声,他看向包厢内面面相觑的工作人员,示意她们自觉离开。等到四下没了外人,他才不急不忙,宣战般开口:“薇薇现在怀着我的孩子,作为父亲,关心子女生母,想来是再通情达理不过的事。”
“噢,原来如此。”邵樾面不改色,起身应战,“不过,我似乎记得——秦总对于第三者这种存在,是深恶痛绝的吧?”
两个男人身高相当,彼此平视,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对冲抗衡。
“怎么,别人做三,自甘下贱,而你做三,倾城之恋?秦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真以为自己是她的唯一么?”
邵樾一字一顿,嘴角上扬,眼底难得阴冷下来。
“你的孩子?”秦臻冷笑,毫不退让,“邵樾,梁幼薇允许你伺候她吗?恐怕你一靠近,她就僵硬得不得了吧。她讨厌你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和你生儿育女?”
“厌恶?原来你眼里的厌恶一个人,居然是看到她就害羞,说什么都要抱么?”
“唯一?我不是唯一,谁能做唯一?梁幼薇搂着我索吻时,你还在失意买醉吧?”
两人利用信息差,各自撒出乱七八糟、却正中对方心窝的谎话。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彼此的身心都戳个对穿。
直到连发声都变得困难,两人强忍捂心脏缓口气的冲动,不约而同的冷静下来。
不能再说了。
不然真没法娶老婆了,会直接被情敌气死。
秦臻下颌线紧绷,他面无表情,把手中的公文包一把甩进奶白色的法式小沙发。
“怎么,你要打一架。”
邵樾没东西扔,索性解开了衬衫最上头的贝母扣。
“自己看。”
“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吧。”
“那是和梁幼薇有关的东西。”
“……你拿包,我打开。”
秦臻恨得牙痒痒,他抓起公文包丢进对方怀里。邵樾打开牛皮包,抽出一本文件夹。
文件夹首页是目录,将梁幼薇的饮食习惯、衣饰偏好一一记录,甚至有一个章节是专门写“孕妇注意事项”的。
邵樾觉得好笑,匆匆扫一眼便合上,不屑道:“我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些?还需要你来告诉我。”
心里不知道住过多少女人,也不怕记混?脏货。
秦臻在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恢复了端庄自持,他慢条斯理:“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明的,不是么。梁幼薇不能吃、不能碰的东西,二少也最好别沾。既然娶了她,就要事事以她为先。她吃不了生鲜,你也不能吃;她夜里不舒服,你也不能睡;她不可以跷二郎腿,你更不能乱动……”
邵樾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不觉勾唇,没头没脑的来了句:“秦臻,你很嫉妒我吧。”
“这些事,当然是我分内该做的。其实你也很想做,可你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么?说句通俗的——上赶着倒贴,还没有门路。”
“……邵樾,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胸口被猛捶一拳,秦臻攥紧了掌心,骨节处的青筋暴起又消散。他冷冷剜他:“如果你胜任不了梁幼薇丈夫的身份,有的是人来取代。”
待不下去了。
言尽于此,秦臻再待下去也是枉然,他把公文包从邵樾手里狠狠夺回来,转身离开。
巧合的是,秦臻刚走一分钟,梁幼薇就出来了。
她好奇:“邵樾,刚刚有人来了吗?我好像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他坦然:“当然没有。不过手机响了好几声,来看看?”
梁幼薇觉得有道理,乖乖走过去拿手机。邵樾则是蹲下身子,自觉地为她整理裙摆。
手机里的消息,一条来自宋饮冰,一条来自赵令妤。
梁幼薇先点开了赵令妤的消息:【最近有空吗?想和你说件事,顺便送你一份新婚礼物。】
她不做他想,欢天喜地回消息:【有空有空!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呀?我都有点想你了。】
那边反反复复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梁幼薇耐心等着,半晌,她等来一句【好,明早十点,泉灵的咖啡馆,老地方】。
还以为多严肃呢。
小小年纪,打字速度就堪比老年人了。
梁幼薇撇撇嘴,回了句“好的”,便点开“宋妈妈”一栏,查看第二类消息。
宋妈妈:【薇薇,你和小樾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呢?(微笑)】
心里一咯噔,梁幼薇有点心虚地侧脸看邵樾。
邵樾:“怎么了?”
梁幼薇:“妈妈问我,咱们两个什么时候领证…”
邵樾敏锐捕捉到了她的话外音,心底沉下块重石。
“……你不愿意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