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夏尔如此真挚,双眸本就黑得纯粹,被水光一淋,更像是夜空里最亮的星,神官被他轻飘飘一句话迷的心神不宁,哪怕在一众雄虫的注视下,也顺从地听从了夏尔的指挥,双手抱住夏尔的臀。


    伊萨罗就静静看着夏尔演戏。


    军校有一门课程叫做“虫母伪装学”,在必要的时刻,将模拟虫母信息素的药水喷洒到自己身上,可以暂时迷惑虫族,达到杀死雄虫的目的。


    无疑,夏尔阿洛涅同学以全S的成绩,在这门课上也取得了金光闪闪的S,假扮虫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他变成了真虫母,杀雄虫数量稳居全世界第一,稍微用一点心思,就能把这群雄虫迷的晕头转向。


    伊萨罗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把夏尔的旧智脑拿起来,随手打开,输入锁屏密码,1107,是夏尔的生日,发现不对。


    难道是自己的生日吗?自己的生日……0710?试试。


    还是打不开。


    伊萨罗冥思苦想一瞬,福至心灵地输入了一组数字。


    光屏亮起,还没来得及退出的图片界面浮现眼前。


    那一天是伊萨罗从昆虫园被夏尔放出来的日子,0303……但是这和眼前的景象比显然变得过于童趣了。


    伊萨罗迅速关掉了智脑,脸颊通红。


    ……那是什么?夏尔的小学照片吗?


    他为什么要拍自己的小学照片?而且,看上去与平时不同,不再是盛放的花,而是……紧闭的花蕾?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小,这么窄?


    伊萨罗猛地看向夏尔,眸光发绿,再看夏尔骑在神官腰上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充满秘密。


    他起身,不声不响地离开,打算带着疑问去问医务室询问夏尔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了。


    夏尔注意到伊萨罗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此时离开,但是也好,他不希望让伊萨罗卷进这场带着一丝算计的亲密中来。


    夏尔回过神,接过西瑞尔递来的酒杯,轻轻扼住神官的下颌,“老师喝酒,我在孕期,只能喝果汁。”


    神官喉结滚了滚,目光黏在青年垂落的眼睫上,“陛下,要不还是重新抽取一张牌吧,我怕我喝多了酒,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就这张吧。”青年坐在他小腹上,膝盖夹得他皮肉发紧,他倾身,发尾扫过神官的耳垂,“老师平时太正经了,要真按你的方式拖,我等不及。”


    青年连呼吸都是浅的,仿佛怕呵出的气会烫到老师。


    神官没再说拒绝的话了。


    夏尔端起碗往神官嘴里灌,可能是手抖,没对准,酒洒在神官的下巴上,顺着脖颈滑进衣襟。


    神官不加犹豫地喝掉了一整杯酒。


    “没反应。”夏尔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下结论,“不可能吧?”


    夏尔看着那道水痕,忽然俯下身,用舌尖去舔。


    神官能感觉到青年舌尖的凉,比酒还凉,带着种近乎机械的、逐寸舔舐的认真。


    凉滑的触感扫过喉间最敏感的地方,神官告诉自己,不能立,不能立……


    可是被丝带捆绑住的尾钩充血似的疼,神官望着周围雄虫们跃跃欲试的眼神,那一瞬的荒谬感好像把自己吞没。


    他在对他的学生发情。


    他还不如普普通通的雄虫,连正大光明地爱虫母都做不到。


    青年却突然停了,抬起头,眼底一片空茫,甚至带着点困惑。


    “还是没有反应。”


    “那还要吗?”神官哑着嗓子问,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却被夏尔侧身躲开。


    “你等一下,”夏尔重新坐直,膝盖又往他小腹压了压,这次用了力,像是在确认什么,“你的心跳太快了,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不能喝酒。”


    青年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按在神官左胸,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摸到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发慌。


    “你不会是酒精过敏吧?”夏尔觉得风险有点大,“算了,你别冒险喝酒,现在喂我喝果汁试试,不能只让我喂你。”


    神官看着他敞开的领口露出的那片苍白皮肤,忽然觉得喉咙发涩。


    青年不是在引诱,甚至算不上刻意的撩拨,可神官的心跳越来越响,震得耳膜发疼。


    只好抬手,轻轻按住了夏尔的后颈,将酒杯举到他唇边。


    “乖,张嘴。”


    青年很配合地咬住了杯子的边缘,异常的乖巧。


    他的头发很软,像浸在溪水里的草,轻轻搭在手背上,神官有种莫名的满足。


    他的下唇轻轻碾过杯沿,舌尖若有似无地蹭过神官的指节,神官红着眼,喂得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倒,“慢点喝,别着急。”


    青年却等的不耐烦,抬手抓住老师的手腕,没用力,就轻轻捏着,然后自己往前凑了凑,对着杯口喝了一大口。


    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咕咚一声,在安静的屋里听得很清楚。


    他喝得太急了,酒液从唇角溢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淌,他却像毫无所觉,甚至伸出舌尖,慢吞吞地舔了舔唇角,眼神依旧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


    “还是没感觉。”青年放下酒杯,掌心按在自己心口,轻轻敲了两下,“这里还是静的。”


    神官的尾钩在丝带下挣了挣,勒得皮肉发疼。


    他望着青年坦然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夏尔不是在试探他,是在审判自己。


    审判这具无论如何都不肯为谁悸动的躯壳,审判那颗比寒铁更冷的心。


    周围雄虫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黄金蜂已经按捺不住往前凑了半步,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哥哥,喝光了这一杯,要不坐到我身上来?”


    “不用了,我不想再喝水了,换一张牌吧。”


    夏尔有些丧气,转过身,开始质疑这种方法到底是否可行。


    神官握住他腿的手紧了紧,然而还没等挽留,青年就从他腿上跨了下去,毫不留恋。


    神官眼睁睁看着他很快就落入西瑞尔怀里,并且西瑞尔亲吻着他的脸,同时抽取了第二张牌。


    “探索对方底线三十秒?”


    夏尔皱眉,不是玩不起,但这个属实有点触及到秘密了,和他玩游戏的初衷相悖,他不想被任何雄虫知道自己小学封闭的病情。


    然而西瑞尔作为虫母的正经王夫,首先排除了这张牌,“不行,我不能做让妈妈难堪的事情,再换一张。”


    雄虫们没有反对的,西瑞尔又抓出一张牌。


    “嘴里含水为对方……”念都念不出来,西瑞尔直接扔掉。


    “让对方佩戴出声的铃铛摇晃30秒。”


    “让对方欣赏30秒。”


    “在对方pp写名字。”


    西瑞尔不语,只是一味扔掉,通通扔掉!


    “够了!”黄金蜂打断西瑞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你这么玩的吗?我来抽。”


    “闭眼含住一颗冰块,10s后冰块在谁嘴里,谁就品尝对方1分钟。”


    黄金蜂啪的一声把牌摔在雄虫们中间,“这张牌总可以了吧?西瑞尔你行不行?别耽误时间了,不行换我,我也是妈妈的王夫,不只是有你一只雄虫有资格陪妈妈做采访。”


    坐在这一圈的只有黄金蜂和西瑞尔两位王夫,其他雄虫没有说这句话的权利,西瑞尔淡淡一笑,“谁告诉你我不行。”


    黄金蜂冷着脸去冰箱里拿冰块,放在手心里,柔声地哄着青年含住,“哥哥,有点凉,慢慢含住就好了哦。”


    夏尔咬住冰块,西瑞尔的吻紧跟其后。


    被亲吻过的嘴唇再次被咬住,有些酥麻的刺痛感袭来,西瑞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游戏规则的承受者,舌尖灵活地将冰块卷走。


    过于冰凉的口感令夏尔神清气爽,他有一瞬眼白翻起。


    10s后,西瑞尔将颤抖的青年放在干净的地毯上,青年的身体向后倾斜,乌利亚伸手就把他抱在了怀里,手握住了他的手,五指紧扣。


    夏尔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乌利亚沉稳柔和的眼神似乎在给他力量,“陛下,采访只是一个形式,虫族能够看到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夏尔想说什么,可是西瑞尔低着头,含住的冰块在他口中融化,他慢条斯理的舔上来。


    夏尔下意识绷紧了肌肉,西瑞尔的动作却很轻柔,很克制。


    夏尔偏过头,耳尖泛起薄红,试图推开他,指尖却触到西瑞尔温热的耳垂。


    对方没躲,只是抬眼望他,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浓稠情绪。


    “别紧张,规则如此,妈妈,我会很温柔的。”


    黄金蜂在一旁看得眼红,虫肢无意识地抠着地毯,“快点,西瑞尔,一分钟快到了。”


    西瑞尔置若罔闻,只是斜了他一眼,顿时,两只雄虫之间的攻击性拉到极致。


    夏尔闭着眼睛往下滑,这时候,乌利亚的双手穿过他的腋窝,将他往上一提,夏尔整个身体都深陷在他怀抱里,免不得睁开眼睛,看清了是谁。


    “乌利亚?……”


    “是我,妈妈。”乌利亚盯紧了他的表情,手指进而紧扣住他的手心,“我陪在您身边。”


    乌利亚看见青年慵懒地抬起眼皮,睫毛还在抖着,灼灼目光盯着他,时而眯起,时而翻出眼白,更多的时候,满眼都是慈悲。


    是一种来自于高位者向下施舍的悲怜。


    他像是月亮,在怜悯雄虫身不由己的爱意,怜悯自己一样身不由己的冲动。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里,照耀着所有虫族,虫族渴求他的照耀。


    得到了照耀的虫族却希望月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尽管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乌利亚眼前好像出现了炽热的火焰,燃烧着虫母,燃烧着虫族。


    只是,眼前的虫母深陷一场热火里,他似乎想要全缩成一团,可是西瑞尔一直在亲他,他被冰激到一抖一抖的,叫乌利亚分不出他是否是难受。


    只能吻着他的嘴唇,用最温柔的方式,掠夺他的惊呼。


    青年被迫仰着头,与强壮的雄虫亲吻。


    另一只手却被青涩的少年蜂族握住,身为弟弟的黄金蜂并没有大声喧哗,他只是一遍又一遍亲吻着虫母的手指,温顺如同信徒。


    夏尔瞥了他一眼,却不能说什么话,紧接着,头顶的光被一片蚁族虫翅遮住。


    高高在上的审判长垂眸,似乎只是这样看着青年就足够满足。


    这是报应,厄斐尼洛想。


    惩罚不曾温柔待虫母之刑。


    西瑞尔口中的冰块已经全然融化,游戏也接近尾声,可是雄虫们屏住呼吸,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能齐齐看向虫族唯一的小妈妈。


    “妈妈。”


    梅塞离得最远,也最理智,忽地说,“过于慷慨不是什么好事,只会纵容雄虫得寸进尺渴求您的宠爱。”


    西瑞尔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正亲得忘情,夏尔忽然闷哼一声,不是因为羞耻,而是西瑞尔险些就要发现他的……


    他猛地抬腿,膝盖撞到西瑞尔下巴。


    对方闷声退开,嘴角破了点皮,渗出血珠。


    “抱歉。”


    夏尔立刻坐直,想去碰他的伤口,却被西瑞尔按住手腕。


    西瑞尔舔掉唇角的血,笑容带着点野性,“没事的,妈妈,时间确实到了。”


    夏尔盯着西瑞尔流血的嘴角,忽然倾身,轻轻擦了一下那点猩红,动作快得像错觉。


    西瑞尔愣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夏尔却像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第二轮游戏结束,开始第三个轮次。”


    夏尔这次亲自抽卡,黄金蜂的手气太差了,他不能接受再来一次这种冰块挑战。


    他坐在乌利亚的怀抱中间,随便抓了一张牌拍在地板上。


    “坐在对方脑袋上移动30秒。”


    夏尔第一时间看向神官。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游戏不能和其他雄虫玩,他们对他太温柔,不能帮他达成目的,他必须在神官这里得到解果,否则,他的秘密一定会被全面曝光,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神官看清他眼神中的含义,便从乌利亚怀中把青年抱了过来。


    青年再度回到他的怀抱,满怀期待的眼神问他:“老师,你可以帮我完成这个游戏吗?”


    神官既然选择接受,那么就顺从地躺下,鼓励的眼神看向虫母,“没什么不可以,只要是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


    虫族的母亲要使用雄虫,雄虫怎么可能不愿意?


    真正应该感到“不愿意”的,应该是虫母。


    但是夏尔从来都不能理解虫母对雄虫而言,是超越生命的存在。


    或许是没有雄虫前仆后继地为他死过,就如同他一心牵挂着人类帝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帝国。


    夏尔坐在了神官的脸上,神官已经戴着覆面了,他仍然不想看见老师的神情,于是用袍子遮挡住他的眼睛。


    见青年坐不稳,梅塞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其他几只雄虫都不说话,坐在一圈,气氛诡异地安静。


    只听见青年坐了几下,就病怏怏地抬起苍白的脸儿,气音说:“梅塞…不要用这种采访的方式了…我觉得不方便播出…你告诉他们…只能做普通采访…我和西瑞尔、黄金蜂…可以配合……”


    梅塞看着青年白玉兰似的肤质里一层层泛起樱花粉,甚至那底下发生了什么,嗓音艰涩地说:“…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梅塞松开了手,没有再留恋看一眼,推着轮椅毅然离开。


    青年猛地失去了支撑点,整个坐不直,雄虫们的眼睛早已猩红,在下一刻一拥而上,每只虫都搀扶着他,把他架在一个高度,耳边就只剩下虫母自己的呼吸声。


    神官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但他根本无需看见什么,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帮助虫母的一个工具,仅此而已。


    30s很快就结束,青年如坐针毡,一听到结束的声音,立刻跪在地上。


    神官在那一瞬间窒息片刻。


    好在清甜醒神,神官的视线由黑变白,又变得漆黑,过了许久,才从一片混沌中恢复了视力,也喝足了。


    夏尔的双膝重重砸在地毯上,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游戏结束,你们都出去,我和老师有话要说。”


    雄虫们以为夏尔生气了,黄金蜂还想劝两句,被乌利亚拉着胳膊拽了出去。


    厄斐尼洛本来也想劝夏尔不要过于生气,可是一看夏尔的低气压,还是决定独善其身,把时间留给他们。


    西瑞尔在他身后离开,毕竟待会儿要开王夫采访会议,他要去准备内容,不想要打扰虫母自己的事情。


    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神官和夏尔。


    夏尔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扑,趴在地上,他没有生气,还在储物柜里摸索着,拿出了一袋棉签,“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可以了,老师,用这个帮帮忙吧,我实在是不忍心对我自己下手,这比用刀割肉还疼。”


    神官从地上坐起来,声音沙哑至极,“陛下就如此信任我吗?”


    夏尔说:“刚才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老师性格刚正,不会对我有其他想法,本来我想找伊萨罗,可是他不知道去哪了,这件事我只能央求老师来做。”


    神官颤抖着手接过棉签,深呼吸一口气,取出一支,夏尔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真心话,“老师,虽然我说可以不太在意我的感受,但还是轻一点吧,别对我太苛刻。”


    神官怎么舍得强行开凿?


    灯光昏暗,起初很艰难,青年也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大概五分钟后,奇迹发生了。


    棉签淹没半支,此路行得通。


    只是出了一身汗的却不是青年,而是神官。


    青年忍了很久,拿出了作战训练时的意志力,终于熬出了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谢老师——”


    然而,那支棉签又被取出,在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时候,一枚固定支架被火速卡进了闸口的第一处狭窄里,由收缩的形态转变成支撑的形态,稳定不变了。


    神官随身携带着医务官给的迷你小支架,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陛下,一定要戴着这个固定器,不能取下来,它可以固定现有的维度,等到足够放进药物栓塞,下面的治疗就会容易的多。”


    夏尔头痛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把自己砸进沙发里,想要蜷缩起来,却非常不适,只能变换一种坐姿,“可是老师,异物感很严重,我实在没办法忽略,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神官跪着行到他身边,仰着头和他说话,“就算您变小了,这枚固定支架也会随之变小。您是在担心被什么发现?”


    “我在担心阿斯蒙。”夏尔直说,“我能忍受这一切,就是怕他去帝国境内胡作非为,等我的身体状况再好一点,我就亲自去一趟,你们在后方随时接应我,我可以保全阿斯蒙的性命,但如果他有意造成对虫族或者人类的伤害,我绝不留情。”


    神官轻声说:“在您心里,虫族的地位已经可以赶超人类了吗?”


    夏尔垂下眼睛,望着他扬起的脸,“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母族,但我也不会抛弃接纳我的虫族,这是无法抉择的,也许我这样矛盾的身份本就不是为了任何一方势力而生,我只是为了和平而生。”


    夏尔刚一说完话,就觉得灵魂在扭曲,他又在变小,在最后一刻,他强忍着扩容的不适感,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银棘城,帝国皇家第一军校,教师休息室。


    窗外,银棘要塞标志性的巨大金属尖塔在薄暮中矗立,铅灰色的天空下,休息室里弥漫着咖啡因和营养剂的混合气味。几个刚下课的教官围在自动饮料机旁,一边灌着提神饮料,一边抱怨着边境星域越来越紧张的局势。


    “最近工地上流行的蜜汁蜜饮,连军团那边都在成箱采购了,我的学生早八实训的时候人手一瓶。”


    一个络腮胡教官灌了一大口,咂咂嘴,“嘿,还真邪门,劲儿足,还没副作用,比军供兴奋剂好使多了!”


    “可不是,”另一个瘦高个接口,晃了晃手里印着简单蜜蜂图案的透明瓶子,“我家那小丫头,备战星际联考,一天喝两瓶,跟打了鸡血似的。就是这味儿……”


    他凑近瓶口闻了闻,眉头微皱,“总感觉有点怪,甜是甜,但甜得太干净了?像某种稀释了很多倍的蜜?”


    “管它什么味儿呢,有效就行!”络腮胡不以为意,“反正军部都默许流通了,听说连陛下今天视察银棘城,都特意去尝了,当时那表情,啧啧,说不上来,好像愣住了,盯着那瓶子看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没说。”


    阿斯蒙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茶,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


    他也听说了,最近,整个边境地区似乎大肆流行起了这类蜜饮,不只是工人、军人、还有学生、上班族,这类能量饮料没有副作用,像是蜂蜜一样甜,喝掉一瓶就能无痛工作一整天,简直是星际时代牛马必备。


    “嗨,阿斯蒙教官也来一瓶?”络腮胡热情地招呼。


    阿斯蒙回以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好啊。”


    一瓶蜜汁蜜酿入口,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来自于夏尔的蜜。


    没有错,哪怕稀释了一千倍,他也能尝出来。


    对他来说,这蜜饮淡薄地像是水,但是对人类来说刚好是低糖的健康饮品。


    阿斯蒙突然很想知道,这群被帝国保护的很好的人类,如果知道虫族是把夏尔抓回去当虫母、当王的,他们会不会后悔把夏尔送给虫族?


    如果人类的军队也与虫族一样,对虫母的蜜产生了依赖,不喝到虫母蜜液就会癫狂失控,会是怎样的光景?


    一定很有趣-


    伊萨罗脸色沉沉地从医疗室走出来。


    他得知了夏尔的情况,恰好王夫采访也结束了,夏尔已经回房间去休息了。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刚打算进去,然而藏在门后的小虫母飞出来,猛地朝他脸上招呼,“你还知道回来啊?”


    奶凶奶凶的声音,听上去气的不行,要不是夏尔变小了,真想一个大飞脚踹在伊萨罗脸上,叫他总是一声不响就跑了!


    “宝宝!”伊萨罗直接把小夏尔抱进了怀里,用脚跟踢上厚重的门扉,很小一只虫母贴着他的胸膛,又是踹又是打,一点都不疼,挠痒痒似的。


    “别叫我宝宝。解释,你去哪了?”


    本该是亲密的质问,但是伊萨罗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涩。


    “宝宝,我去过医疗室了。”他顿了顿,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小夏尔,“他们告诉了我你的情况,我什么都知道了。”


    “…还真是瞒不住你。”


    小夏尔没精打采地蜷缩着,伊萨罗注意到他小小的身体极其不自然地绷着,松松垮垮裹着丝质睡袍,袍角滑落,露出小半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


    他腰腹以下的位置,似乎连最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极大的不适,所以保持着趴在他身上动作一动不动。


    那双过大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伊萨罗,认真地说:“我戴了一个扩容器,现在疼的睡不着觉,你陪我做点什么吧,我太难受了,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我当这个虫母真是够够的了。”


    伊萨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把夏尔放到房间的沙发上,单膝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视线尽量放平,避免给缩成一团的小虫母带来压迫感。


    软萌Q弹的小虫母还在生气,抱紧双臂,眼神冷冷,怒气冲冲。


    伊萨罗悬在半空的手小心翼翼地落下,却不是去触碰那不适的源头,而是极轻、极克制地,覆在了小夏尔紧紧攥着睡袍一角的小拳头上。


    那手冰凉,还在细微地发着抖。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小拳头传递过去一点微弱的暖意,小夏尔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懈,攥紧的手指也稍稍松开了一点力道。


    “变小了还需要一直保持佩戴吗?”伊萨罗沙哑道,“万一一夜都睡不着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要一直塞着,要不生不出卵可怎么办。”夏尔烦闷地不行,“只能慢慢来了,我又不可能叫你帮忙,我用了棉签,现在也就只能放下一支棉签了……我警告你,你别想帮我的忙,我还不想死。”


    伊萨罗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塌陷了一块,心疼不已,他维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伸出手,可爱小虫母抢先一步抓住他的一根手指,抱在了怀里。


    伊萨罗眸色一软,刚想亲一下他的脑袋。


    夏尔似乎早有预谋,正经八百地说:“伊萨罗,我有一个想法,应该对我的情况有帮助。”


    如此温馨的时刻,伊萨罗心都是软的,“你说。”


    夏尔提出猜想:“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一条假机霸?要最小号的那种,不要胶皮材质,硅胶好像可以,我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啊!伊萨罗!你干什么?!”


    伊萨罗眯着眼睛,把小不点儿虫母堵在沙发角落里,须须直立,一直到小夏尔退无可退,看得夏尔都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一支棉签不够就用两支,两支不够就用手指,手指都不够就用铃铛,就是轮不到用假机霸,你当我是死的吗?”


    “还有,宝宝猫,以后不可以大着肚子说这种话,对胎教不好,小虫崽们会以为妈妈疯掉了。”


    伊萨罗慢条斯理地抬起小虫母的下巴。


    可是那么小一只虫母实在是太可怜了,他气不过夏尔的胡说八道,戳了戳小虫母圆滚滚的肚子,小虫母捂着揣了好几只崽的肚皮,又羞又愤,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死也不松口。


    第122章


    伊萨罗歪着脑袋,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小夏尔“恶狠狠”地咬他的手。


    “宝宝,”伊萨罗放轻了声音,“医生说,不止是你的精神力消耗过度,你的情绪也太紧绷了,导致体型的变小,有一种特效药物能让你变大,但是我拒绝掉了。”


    夏尔正咬着伊萨罗,闻言松了口,“为什么?你不盼着我好?”


    “不是,”伊萨罗顺势把小虫母按在沙发上,顺着后背往下按摩,夏尔舒服的眯起眼睛,伊萨罗趁这个功夫,对他说:“那是激素药,能快速催动精神力修复,但是对你产生的伤害太剧烈了,我不想让你承受。”


    夏尔知道这种激素药,如非必要,不能使用,“你替我做决定,都没问过我?”


    伊萨罗也正好想要和夏尔谈谈这件事,“陛下,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变好了,有了监察部门,需要你操心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近期各族的数据持续向好,自从你在婚礼那晚控制了所有虫族,没有虫族不服从于虫母,不论他们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我们可以安静一阵子。你需要放松心情,病状很快就会好起来。”


    虫族对夏尔的忌惮一如往常,伊萨罗不想看见夏尔再受到任何委屈。


    夏尔理解伊萨罗的顾虑,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打开光脑,逛了逛星网,网上到处都是幼年期虫母萌图,大部分是同虫二创,有他蜷缩在营养舱里打哈欠的样子,有他圆滚滚的身体裹着半透明的薄膜的样子,还有雄虫把虫母撅着小屁股扇动翅膀的样子做成了动态表情包。


    “今天也是努力娶老婆的一天!”


    “啊啊啊好可爱,完全看不出成年后能掀翻战舰诶,妈妈崽好乖!”


    还有雄虫晒出自己用星网材料捏的虫母模型,软乎乎的样子引来一堆点赞。


    夏尔翻了几页,发现连星际安全部的官方账号都发了条科普,配的是虫母幼崽在培养皿里晃悠的虚拟视频,底下备注着“温和提醒:虫母幼年体可爱软萌,成年个体危险系数极高,请勿靠近。”


    伊萨罗挑了下眉:“看来全星际都被小猫宝宝的幼崽滤镜骗了。”


    夏尔耸耸肩,点开一张虫母张开小獠牙的照片,指了指自己的小牙:“至少现在,我确实没什么威胁。”


    伊萨罗笑得不行,夏尔感到羞耻,刚想扑过去揍他,这时候智脑嗡嗡了几声,夏尔的小身子只好扑腾过去,抓起迷你接听器,笨拙地吹了吹,慢吞吞得把贴片贴在自己的耳后。


    “喂,是兰波吗?”


    那头听见夏尔的小孩子声音,似乎愣了一下:“……你是兰波的哥哥夏尔吗?”


    夏尔咳了咳说:“是我,我嗓子出问题了,你是谁?”


    伊萨罗就这样盯着夏尔。


    他这才意识到,夏尔当时离开帝国时,为什么非要把兰波留在银棘城。


    这是夏尔的两手准备。


    他早该想到,夏尔从来不是个孤注一掷的人,夏尔这样经验老道的军部高官,只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兰波在虫族生活的时候,有和夏尔的单独联络方式,他的号码是虫族的号段,不受到帝国监管,也是夏尔唯一能私下联系到兰波的方式。


    只是听夏尔的意思,智脑另一边并不是弟弟兰波,而是军部的一位军官。


    伊萨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直到夏尔向他做了一个手势。


    伊萨罗以为是夏尔在赶他出去,可是夏尔却用十分困惑的眼神看着他,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希望伊萨罗留下来,和他一起分享通话内容。


    …


    帝国境内,一片祥和。


    阿斯蒙走在F-34星区的灰尾路上,这里是帝国银棘城最边缘的工业地带,巨大的管道如同扭曲的灰色巨蟒盘踞在低矮的厂房上方,喷吐着带着虫蜜甜味的白色蒸汽。


    “明日星辉”食品加工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该工厂出品的“蜜汁蜜酿”风靡帝国,阿斯蒙有意结识这位厂商,他走进厂区,用精神力迷惑了门禁系统,系统发出短促的扫描音,绿灯亮起,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工厂内部并非想象中的肮脏混乱,生产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流水线高效运转,将金黄色的液体灌入一个个相同的透明瓶子,阿斯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地方的空气里弥漫着甜香,比市面上流通的成品更为浓郁。


    找对地方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丝绒外套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大门,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


    “这一批次产品太甜了,打回去重新稀释。”


    男人的声音不高,“参数调整到0.018浓度就可以了,太甜的话会引起市场波动,我们不需要做费力气不讨好的事。”


    “是,尤里安先生。”旁边的工人立刻操作,“那么这一批次还是投放60%的市场占有率吗?”


    “可以,但不要把其他厂商逼急了,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你别总把打工心态摆在第一位,偶尔你也换位思考一下老板的感受嘛,加油干,这个月加班有加班费。”


    “真的吗?谢谢老板!”


    工人感激涕零地走了,阿斯蒙停在几步之外,难以理解加班费才几个钱,怎么能把一个普通人乐得鼻涕冒泡?


    他看着尤里安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衣领下缘有一抹极浅淡的银色纹路一闪而逝,普通人类绝不会留意,但在阿斯蒙眼中,那是虫族雄性特有的蜕甲痕迹。


    又是一只雄虫?


    夏尔不在的帝国可真是被虫族渗透成筛子了。


    “尤里安先生?”阿斯蒙好脾气地说。


    尤里安立刻转过身,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乍看与人类无异,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惊慌,反而扯出一个笑容:“这位先生,您看上去仪表非凡,是来找我谈合作的吗?”


    “是的,合作。”阿斯蒙随意地拿起旁边流水线上刚灌装好的一瓶蜜饮,对着灯光晃了晃,“我是帝国第一军校的教官,我们的学生很喜欢您的产品,您想要多少投资,我都可以提供,但我想要浓度更高的特制饮品,可以吗?”


    尤里安笑着说:“当然可以,有钱就能办到。”


    阿斯蒙心说这一定是夏尔分泌的蜜液,他亲口尝过,但不知道是什么渠道得来的,还被稀释了千万倍,喂给人类,让他们像工蜂一样不知疲倦地劳作,这个尤里安真是天才资本家。


    阿斯蒙不动声色,像一个普通投资者一样询问:“我能问问您的原料是怎么来的吗?”


    尤里安做了这么多年倒卖蜜液动生意,到头来一无所有,也需要资金扩大生产线,笑着说:“工业制品的糖精,没什么稀奇。”


    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尤里安不能告诉阿斯蒙。


    尤里安卖过许多蜜虫的蜜液给黄金蜂,但是他死的时候,黄金蜂只是对他表示了哀悼,反倒是伊萨罗把他的基因送到蝶族实验室,以科学交流的名义制造了一个拥有人类身体的他,又按照夏尔的嘱托把他送来了帝国,希望他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尤里安很珍惜生命,但没有安身立命的产业,恰好之前夏尔委托给他售卖的虫蜜还剩下好几桶,他全都拿来按照1000:1的比例稀释,源源不断地产出蜜饮,大赚了一笔。


    其实他已经是人类了,不需要再做虫族,只要好好赚钱就好,他却执意要变回虫族,因此给自己注射了雄虫细胞,又从人类变回了虫族。


    他才不要什么自由,他要报答夏尔的恩情,他要卖光这些蜜,攒钱给小虫母买全星际最昂贵的礼物。


    因此,尤里安没有对阿斯蒙说实话。


    尤里安的等级不高,并不能像兰波一样第一时间察觉阿斯蒙的雄虫身份。


    他只能确定,阿斯蒙不是黄金蜂,不会像黄金蜂一样发疯犯癫。


    阿斯蒙也不能贸然去问尤里安是从哪里得到的虫母蜜液。


    这个尤里安不是天才就是蠢货,他以一己之力让人类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虫母的蜜,难道就没想过,只需要在蜜饮里掺杂一点点基因药物,就可以让人类感染上虫族细胞,集体虫化吗?


    想想看,当帝国军团在战场上突然虫化,对着他们曾经保护的平民、对着他们自己的同袍疯狂攻击,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阿斯蒙将能够改变人类基因的狂躁虫族药物攥在手心里,待会儿,他会随机放在某一罐蜜液里,今天下午,他要制造第一起混乱。


    “尤里安先生,我能有幸到你的生产车间去参观一下吗?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你的工人全都喊出来,我想和他们面对面品尝饮品,交流一下,可以吗?”


    尤里安并未生疑,“当然可以,请。”


    阿斯蒙笑而不语。


    他知道,那位新上任的要塞指挥官俄斯沃克急于建功,超越夏尔阿洛涅的威名,他正愁找不到和虫族开战的理由。


    如果被俄斯看见,“虫族”在工厂里攻打人类,他一定会借机发起战争,挥军深入虫族星域。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舰队会一头撞上真正的虫族大军,在虫族的怒火下灰飞烟灭。


    整个帝国边境防线,则会因为帝国的内部崩溃和外部入侵而彻底崩塌,这才是虫族真正拿回主动权的时候。


    夏尔会明白,他当初选择伊萨罗错得有多离谱,他会明白,谁才是有资格成为他第一王夫的雄虫。


    …


    …


    六个小时后,帝国银棘要塞军团,边境总指挥部。


    边境三城的地图占据了一整面墙壁,蓝光映照着俄斯沃克指挥官那张野心勃勃的脸。


    他身材高大,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眼神锐利如鹰,却隐隐透着一股焦躁。


    夏尔阿洛涅的名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他留下的功绩太过耀眼,俄斯需要一场更辉煌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副官匆匆走进指挥室,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慌:“指挥官,F-34区灰尾路方向,侦测到大规模异常生物信号,能量读数与虫族高度吻合,数量非常庞大。”


    俄斯猛地转身,眼中喜怒参半:“虫族?他们竟敢潜入到帝国腹地?具体位置知道吗?”


    “明日星辉食品加工厂外围,信号极其混乱狂暴,似乎正在无差别攻击周围一切目标,我们的巡逻队已经与他们交火了,损失惨重。”


    “虫族在找死!”


    俄斯用力一拍控制台,“立刻命令银棘要塞第一、第三机动兵团全部压上,主炮充能待命,把那群该死的虫子,连同那个可疑的工厂,从地图上彻底抹掉,这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清除!”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勋章挂在自己胸前。


    虫族来得正好,这是上天赐予他建立不世功勋的绝佳良机。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银棘要塞,阿斯蒙站在城市的最高点,欣然望着远方的混乱,霓虹灯里是硝烟一片,他转身离开,隐入尘嚣。


    灰尾路外围已经变成了地狱。


    昔日秩序井然的工业区此刻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能量武器的嘶鸣,以及非人的痛苦嘶吼。


    工人们面目全非,皮肤下青筋暴起,肌肉以违背常理的方式膨胀贲张,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滴落。


    他们变成虫族后力量大得惊人,徒手就能撕裂金属护板,疯狂地挥舞、砸击,甚至扑上去用牙齿撕咬,攻击的目标不分敌我,不分平民还是军人,只有毁灭的本能。


    “开火!自由射击!他们是虫族!”


    前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能量光束交织成网,猛烈地轰击在那些狂暴的身影上。


    被击中的虫族身体炸开惨烈的伤口,流出暗红近蓝的粘稠血液,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要还能动,就依旧嘶吼着扑向最近的活物!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扑倒在地,对方猩红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士兵绝望地看着那张扭曲的脸孔越来越近,带着腥臭气息的利齿咬向他的喉咙。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炽白的光束精准地贯穿了那个“虫族”的头颅,“虫族”抽搐着倒下,污血溅了士兵一脸。


    士兵剧烈地喘息着,推开身上的尸体,抬头看向救了他的人。


    是军校的应援部队赶到了。


    少年穿着军校制服,站在一辆军用装甲车的车顶,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狙击步枪,神色平静得可怕。


    “谢……谢谢,同学!”


    士兵惊魂未定,兰波没有看他,黑眸扫过混乱的战场,士兵们在看见他脸的一瞬间全都呆滞了。


    “你是……夏尔上将吗?”


    “不是。”兰波冷酷的说,“帝国抛弃了哥哥,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远处,明日星辉工厂的主体建筑在数发主炮的轰击下轰然垮塌,尤里安在混乱中指挥工厂里的车,快速把蜜原浆罐运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工人就全都变成了虫族,但他知道必须保护好夏尔留下来的蜜。


    俄斯指挥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战场。


    “目标工厂已摧毁,所有异常生物信号正在消失,将士们,你们胜利了,你们歼灭了一支胆大包天潜入帝国的虫族精锐,这是帝国边境的辉煌胜利!但这还不够,虫族的威胁并未根除,他们就在那里,在我们的星域之外,虎视眈眈!”


    他的声音拔高,充满了煽动性:“为了帝国,为了永绝后患,我命令全军集结,目标虫族星域,彻底碾碎那些肮脏的虫子,把胜利的旗帜,插上虫母的巢穴!”


    在震天的欢呼和引擎的咆哮声中,庞大的帝国舰队开始转向,无数炮口对准了深邃的宇宙,对准了虫族疆域的方向。


    …


    小夏尔自己推着摇摇车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


    伊萨罗留在房间里,看见夏尔的光脑突然亮起,来讯息的名字是:阿莫森。


    阿莫森…这个名字是夏尔的副官。


    伊萨罗对夏尔的事迹如数家珍。


    夏尔从军校毕业后,分配进银棘城军部第一步兵师,随部队参与边境沿线战备任务,立三等功,先后任团参谋长、团长、师参谋长,在银棘城修建要塞的时候,遭遇虫族突袭,他用前线部署军力支援能力受到前任帝王的表彰,短短10年内实现三连跳,担任要塞总指挥官,晋升少将,这个阿莫森副官一直在他身边,是夏尔的心腹。


    伊萨罗心说肯定没好事,又怕是急事,于是点开了这封邮件,看见了夏尔那通通讯的文字版。


    帝国出现了一批“虫族”,炸毁了位于F-34星区灰尾路的蜜饮工厂,俄斯指挥官武力镇压后,宣布对虫族开战。


    这不可能!夏尔即位后,没有虫族胆敢在帝国境内发动战争,唯一的可能是,这批“虫族”不是虫族。


    伊萨罗眉头一凛,意识到出事了,他想了一下夏尔在这种情形下可能会去的地方,即刻起身去医务室找夏尔。


    小小的夏尔就在医务室,小手严肃拍桌,巴巴地要求医生把激素药给他用。


    不知道第三只出生的小虫崽会是谁?每只虫卵发育时间不一样,他已经生过小蓝、小白蚁、小黄,下一个如果不是小螳螂就是小血蜂,也有可能是小蝎子。


    不论是谁,都有可能会出生在王宫之外的地方,因为他必须立刻上前线,孩子们可以跟在他身边,他们还很小,需要吃蜜才能长大。


    医生揉了揉眼睛,意识到眼前这手掌一样大的小家伙是妈妈,哭笑不得说:“陛下,激素药的副作用太多了,肌无力,凝血障碍,高烧不退,厌食症,甚至可能造成假孕,您的新孕囊正在发育,您不能冒险。”


    夏尔不接受这个说法,“我必须以最快速度上前线,我要亲眼看着艾斯塔统帅布防,我不放心他。一是他没和人类打过交道,我怕他没有经验,会一口气杀死所有人类。二是,他有可能因为我的缘故,对人类网开一面,导致遭到人类暗算,虫族全军覆没。不论哪一点,我都不能接受,所以我一定要打这一针激素药。”


    医生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丝毫不觉得他在开玩笑,“您这次要为虫族而战吗?”


    “为自由而战。”夏尔果断地伸出胖胖小圆手,“药给我——”


    “宝…夏尔!”


    伊萨罗龙卷风一般降落在他身边,“不能打针!艾斯塔在五分钟前已经赶往边境线,他的暗桩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阿斯蒙搞出来的,整条战线在连夜维修堡垒,你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你还在怀孕,我——”


    “伊萨罗,不要告诉我,你在劝我放弃。”


    夏尔小小一只,坐在摇篮里,气势不足,可眼神却如刀锋凌烈,“不要告诉我,我只需要在后方躲着,当缩头乌龟就可以了。不要告诉我,我要珍惜我的生命,哪怕我的族民、我的人民都在遭受着灾难,还要遭受战争的苦难,让我把这一切放手交给军虫去处理,如果是别人说,我不会听,但如果是你说,你会把我伤透。”


    “不。”


    伊萨罗坚定地说,“我是说,不论你去哪,我跟定你了。我看这一次凶多吉少,不管是死是活,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活就一起活,死也让我死在你前面。”


    夏尔眸子猛地颤了颤,紧接着,他被伊萨罗托在手心里,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温柔的吻就这样落在他小小的额头。


    医生连忙起身跑回会诊室,同一时刻,所有医护虫开始将能够随身携带到野外环境的药物放进医疗箱里,全员出动,无需命令,无需准备,所有医疗虫立刻奔赴前线。


    然而夏尔再次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是小学的不适,而是……


    他又变大了,但是这回变成了一只纯虫型的毛茸茸虫母?


    伊萨罗茫然地捧着一只漆黑的小虫母,真的是通体漆黑,小耳朵很软,柔软的毛发里隐藏了两支轻薄的小虫翅,尾巴变得像松鼠尾巴一样蓬松,而他真正的虫母尾则埋藏在腹部,那里面鼓鼓涨涨的都是虫卵。


    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球是白的,简直像一只随身携带的小萌物挂件。


    夏尔试着动了动眉毛上的触须:呜…


    医生一边收拾行李看了他一眼,“诶呀陛下,您现在在进阶发育期,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奇怪,当然,身体在三种形态随时切换也是正常的,多经历几次您就习惯了。好处在于,您会最终变成顶级的虫母,全虫族的精神网都可以被您链接,您甚至可以操控虫族的思想。”


    “我……”夏尔并没有得到安慰,睁着大眼睛,然后萎靡地耷拉下眼睫毛,可怜巴巴地说:“伊萨罗,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变小了还不够,还要变成原生态的虫母,我现在是什么样?你让我照照镜子。”


    伊萨罗忍俊不禁,摸了摸小虫母黑黑的脑袋瓜,“没关系,你怎么样都很可爱,黑猫宝宝也是很棒的。”


    夏尔丢脸地用爪子捂住了脸。


    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边境线的虫族全员戒备,伊萨罗不再耽误时间,也不能乘坐战舰,惊扰内陆虫族的正常生活。


    在战争没有正式打响前必须保密,因此伊萨罗和西西索斯交代了所有事,让他带着幼崽们分批次前往战区堡垒,自己则秘密带着夏尔即刻启程赶往战区堡垒。


    然而飞到一半,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伊萨罗被雨打湿了蝶翅,不得不降落在一处荒野里。


    夏尔从他的领子里探出小脑袋,看了看眼前一根草都不长的原野,甩了甩毛发上的水珠,“这是到战区了吗?”


    伊萨罗抬起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挡着雨,“还没有,雨太大了,我们先找一个山洞休息,雨停了再赶路吧。”


    “好吧,”夏尔也不得不妥协,“再飞下去我们两就都被浇成落汤虫了。”


    说真的,在屋子里欣赏雨景和置身在雨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感觉很冷,雨丝被寒风裹着,斜斜地抽在洞口的岩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很快被更冷的风卷成白雾,他打了个冷颤,伊萨罗把他往怀里掖了掖。


    好在山洞深处仅存了一点干燥地面,伊萨罗抱着他走进去,这洞很简陋,什么茅草都没有,伊萨罗的衣服也都湿透了,他脱下衣服,晾在石头上,点燃了一个篝火堆取暖。


    夏尔马上跳到篝火旁边,但又怕火苗烧坏自己水滑的毛发,又跳回了伊萨罗的怀里。


    伊萨罗抱着他,白发缎子般的铺了一地,夏尔像是他养的小动物,一动不动趴在他腿上,贪恋着雨夜里唯一的温暖,眼皮半阖,不停地打着瞌睡。


    火花哔啵,太安静了,天地旷野里,只有雨落下的声音。


    事实上,伊萨罗作为土生土长的虫族,自然有幼年虫形态,对于他们蝶族来说,就是毛毛丰厚的拟态啦,只不过他从来不露出来,这对一名大领主而言实在是太丢脸了。


    但是夏尔快睡着了,他必须给夏尔提供更温暖的环境。


    夏尔被他放在稍高一点的石头窝窝里,稍微一动就醒了,他困倦地看着伊萨罗脱掉裤子,刚想把头埋起来不看了,就发现伊萨罗不见了。


    裤子堆里是一只雪白的虫族,尾巴难以想象地长,精灵一样纤长的耳朵,两条触须散发着蓝紫色的荧光,一双碧绿的眼眸像昂贵的水晶,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他后腿蓄力,一下就蹦上石头窝窝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夏尔包裹其中,安然躺下。


    这只雄虫体型比虫母要大一圈,夏尔歪着脑袋,吃惊地看着他:“唧唧?!”


    翻译一下,就是:伊萨罗,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啦?!


    伊萨罗眨了眨眼睛,回应他:“咕咕…咕?”


    这意思是:这是我的幼虫形态,皮毛很厚,可以御寒,我怕你冷…你不喜欢吗?


    “唧…”


    喜欢,超喜欢…


    夏尔猛地把脑袋埋在伊萨罗暖乎乎的厚脖领毛里,蹭来蹭去,舒服地直哼哼。


    伊萨罗瞳孔闪了闪,圆圆的眼瞳变成心软的小月亮型:“咕…”


    那就睡觉吧,我的小宝宝…


    洞外的雨声哗啦啦响,风穿过洞口时发出呜呜的哨音,冷意顺着石缝往骨子里钻。


    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紧紧挤在一起,它们抱着的地方,因为彼此的体温,竟慢慢氤氲出热气,把最刺骨的寒意隔在了外面。


    夏尔被柔软温暖的毛毛包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相信同样的温暖,伊萨罗也能感觉到。


    夏尔慢慢就睡着了,尾巴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肚腹,黑黑的一小球抱成团,埋在伊萨罗的四只爪子里。


    伊萨罗的蓬松白尾巴则是搭在夏尔的整个背部,密不透风地把他护得安稳,就算雨声再大,风再冷,此刻都成了这方小小角落外模糊的光影,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在黑暗里轻轻交叠着。


    第123章


    紧急军情在暴风雨里全面爆发式传播,战区总署拔地而起,虫族第一时间检测到了帝国的进攻,半个小时后,全军戒备。


    虫族是为星际作战而生的种族,唯一那点情情爱爱都给了虫母,每只虫本质上都是好战分子,提起战争,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战斗经验丰富的蛾族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巡防工作,蜂族则在天空中修筑蜂巢城市群,全型号战舰悬停在蜂城之下;


    地面之上,蚁族一夜之间建立起蜿蜒曲折数万里的巢窝堡垒,螳螂族早已列队完毕,复眼紧盯天际的每一道异动。


    暴风雨的咆哮,混着蜂群振翅的嗡鸣、蚁群行进的沙沙声,还有各族战士传递信号的低频震动,响作一团。


    战区总署的光塔在雨幕中矗立,将坐标信号投射向四面八方,通知各个领地,增派支援。


    每一个种族都在自己的战位上精密合作,在黑暗与狂澜中,无声地绷紧了所有神经。


    然而,这场暴风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停,摧毁了大部分的临时设施,蚁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建筑堤坝阻挡山洪,富饶的蜻蜓族则倾尽宝库,为战力补充了大量物资。


    至于蝶族,这群唯一一个领主又又又又不在家的倒霉虫子们,倒是井然有序地集体消失。


    倒不是临阵脱逃,蝶族的战术通常精巧,他们的鳞羽既能模拟敌军阵型迷惑视线,又能编织成闪烁的信号网,在风雨中传递加密指令。


    等到夜幕降临时,他们的磷光鳞粉会勾勒出隐形路径,为友军指引突袭路线,甚至高等级的蝶族可以在敌后布下微光陷阱,让追兵陷入幻境。


    毕竟优雅的蝶族从来不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那也太不优雅了。


    第四日,暴风雨照常来临,居然还飘起了雪花,这无疑给战事工程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要知道,银棘要塞的边防线——凡尔拉特山峰最高点海拔高达8888米,也不知道是什么迷信的数字……总之,要塞两侧是两种天气,银棘城常年冰雪覆盖,虫族这边,靠近边境的地区是蝶族,常年温暖如春,但是这关头,蝶族居然能够感受到暴风雨雪天气,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帝国已经在想办法轰炸凡尔拉特山峰,带来了极端的天气现象。


    相对应的,帝国那边,银棘城陷入战乱,一大批虫族的商人入境,导致大批量廉价的自然资源开始在境内流通,一时间,贵金属的价格一骑绝尘,大量企业工厂撤离,人力资源过剩,导致军械毒/品泛滥、社会动荡不安,大部分人闭门不出,只出门采购必需品,犹如世界末日到来。


    还有一个原因,人们不出门,是因为他们并不很信任新指挥官俄斯沃克。


    但显然,当下关头,全帝国战力集结在边境三城,就连最高指挥部也下达命令,允许一切军情交由俄斯沃克汇总上报,得到许可后再行实施,所以,人们不约而同选择隐居在家,绝望地等待战争的到来。


    风雪交加愈是强烈,山洞深处的温暖就显得弥足珍贵。


    夏尔凭借生物钟,确认今天是被困荒野的第七天。


    积雪在洞口厚厚地盖了一层,被雨水打湿后又结成了冰,夏尔在银棘要塞生活久了,太熟悉这样的极端天气,列出一系列生活清单,伊萨罗一一记下,雨雪弱一点就出门去收集,但是夏尔对此颇有微词,因为伊萨罗根本不给他出门的机会。


    伊萨罗的理由也很充分:夏尔不会飞,容易出意外。


    夏尔没话可说。


    因为麻烦事一遭接一遭,这几天夏尔一直规律地在四种形态间切换,吃东西时还是小人形态,下一秒就变成正常人类。


    看着小手指甲大小的食物,夏尔倒是没觉得崩溃,面不改色地吃下,到了晚上,他又变成了毛茸茸,连人话都不会说,那才是真正的崩溃。


    唯一能够安慰他的是,伊萨罗能够配合他进行各种形态的变化,所以说,这么小一个又漏风又漏雨的山洞,竟然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没错,又漏风又漏雨,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尔在原地忍了一会儿脾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搬了几块冰砖,准备给洞口砌墙。


    上军校的时候,他们经常做野外生活的模拟训练,夏尔对此有经验,先找一块冰砸碎了融化成水,放在泥罐子里烧,烧成热水之后,再把热水浇灌在冰面上。


    冰砖遇热水发出滋滋的轻响,外层迅速融化,夏尔趁现在把冰块搬出去,表层的冰块又被寒风冻成薄冰,夏尔把这些冰块都摞起来,摆在洞口,垒成冰墙,只留一个门大小,能自由进出就够用了。


    山洞的天花板也漏雨,夏尔用植物蜡、胶、泥土、茅草、植物根茎混合成类似于混凝土的固体粘稠物,提着小篮子爬上山壁,用手掌把裂缝抹平,弄得脸上都是泥点子,洗都洗不掉。


    不管怎么说,也被他给补好了,做完这一切,夏尔跳下山壁,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退后两步打量着成果,一脸满意。


    这墙挡住了大半灌进来的风雪,洞顶也不再漏雨,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小猫,我回来了。”


    伊萨罗抱着新柴降落在山洞口,注意到冰墙,笑了一下,矮身走进来,拍干净衣服上的雪粒,把湿透的木头堆放在角落里,故意问:“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夏尔抱起双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长官看一名不合格的士兵,伊萨罗徒增了不少压力。


    夏尔瞪他完全合情合理,早上,伊萨罗又要出去找物资,还不让夏尔离开山洞,为了这个他们还打了一架,最终伊萨罗获胜,夏尔被迫留在山洞里补洞,伊萨罗出去找物资。


    夏尔被迫在山洞里闷了一天,现在对伊萨罗没有好态度,“你出去一圈,有什么新发现?”


    “没什么发现,还那样,荒野里没有活物,可见度极低,我有几次被暴风吹到了树上,掉进河里,分不清东西南北,差点就迷路了,多亏有你的气味残留在空气里,我才能回来。”


    伊萨罗两大步走过来抱着夏尔狠狠吸了几口,然后去给篝火添新柴。


    夏尔被他亲得眼前一阵金星,恍惚之中才注意到,伊萨罗不仅弄来了一堆柴,还不知道从哪儿猎来了兔子肉。


    夏尔愣了愣,盯着伊萨罗的后背,这只蝴蝶显然也冻的够呛,隔膜处结了一层薄冰,夏尔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了,语气放缓,“从哪来的兔子?”


    “冻死的,这片荒原曾经是草场,一夜之间都枯萎了。”


    伊萨罗摆好烤架,把肉清洗好,用锋利前肢切成肉块,穿在树枝里上火烤,好声好气地劝说,“小猫,别跟我置气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这完全是夏尔的生活习惯,他自己吃生肉就好了。


    夏尔也没矫情,大长腿几步走过来,施施然坐在伊萨罗身边,盯着伊萨罗烤肉串。


    冰墙垒好,洞内呼啸的风声果然小了许多,只留下篝火噼啪的轻响和外面风雪肆虐的低沉咆哮。


    伊萨罗带回来的柴火虽然湿漉漉的,但好在量足,慢慢烘烤着总能烧起来。


    这冰天雪地的,着急也没有用,夏尔也不强求能立刻奔赴战区,所以心态很稳平,他看肉烤的差不多了,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凑到火堆旁,拿起一块肉啃。


    伊萨罗看着他,夏尔说:“你看我干什么?哦,你也尝尝吧,味道还不错。”


    伊萨罗就着他咬过的位置咬了一口,夏尔接过来继续吃,也没介意。


    孩子都生了,吃同一块肉也没什么。


    伊萨罗一边小心地拨弄着篝火,让湿柴能更快烘干,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有复杂的刻痕,还有一个旋钮和几个指示灯。


    一台结构精密的军用无线电台。


    “试试这个。”伊萨罗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有些低沉,“里面的线路和真空管保存完好,没怎么进水,电池还有点余量,可以支撑至少半个月。”


    夏尔停下了啃肉干的动作,惊讶道:“军用电台?好东西啊,哪来的?”


    在这种极端的暴风雪天气,普通的民用通讯早就瘫痪了,军用电台是唯一可能穿透干扰的通讯手段。


    “捡的,”伊萨罗低声说,“外面到处都是冻死的蝶族,有很多是赶去支援前线,半途死在暴风雪里的,他们身上就携带着军用电台。”


    夏尔沉默了片刻,“他们都是你的子代吧?”


    “嗯,是基因复制出来的子代,是千万个我,”伊萨罗说,“不像小蓝,只是他自己,是我们的孩子。”


    夏尔能听出他的悲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和伊萨罗只生育了小蓝一只蝴蝶,是非常规生育行为。


    正常虫母一胎可以生育许多虫卵。


    虫族历史上,来自蚁族的虫母每三秒排出一颗卵,来自蜂族的虫母每一分钟排出20只幼蜂,他们都是高产的虫母。


    他不是原生虫母,一胎生一只就很要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夏尔和伊萨罗对视一眼。


    “宝宝猫,”伊萨罗的声音突然变得黏黏糊糊,“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再生几只小蝴蝶好不好?”


    夏尔看了他一会儿,“补全你缺失的族民吗?那确实有难度。”


    伊萨罗总觉得小猫这是变相地同意了,因为小猫没直接给他一巴掌。


    夏尔凑到电台旁,缓慢地调试旋钮,杂乱的电流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山洞,伊萨罗也凑过来听。


    夏尔眉头紧锁,指尖在刻度盘上极其缓慢地移动,似乎在找什么频道。


    伊萨罗没打扰他,电台里有风暴的嘶吼,有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声,但很明显,这些都不是夏尔想要的。


    “沙沙…滋啦…重复,银棘要塞全员集结,虫族…滋啦…沙沙……”


    夏尔一怔。


    这声音虽然破碎,但并非来自虫族频道,更像是帝国内部的加密通讯。


    难道被极端天气干扰后,泄露了出来?


    夏尔低声说,“他们在确认坐标,但是不清楚是针对轰炸点的坐标,还是……”


    就在这时,电台的噪音陡然拔高到一个尖锐的频率,刺得他们俩耳膜生疼,夏尔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伊萨罗捂住了他的耳朵。


    夏尔扭头看了伊萨罗一眼,伊萨罗松开手,扭过头。


    紧接着,一个清晰冰冷、带着命令口吻的帝国通用语男声,强硬地穿透了所有干扰:


    “——所有单位注意,这里是最高指挥部俄斯沃克。本次行动代号“猛犸”,第二阶段启动!目标区域,凡尔拉特山脊东侧,坐标Gamma-7,重复,Gamma-7!即刻执行!摧毁所有虫族前沿堡垒!为机甲军团清障!”


    命令简短、残酷,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声音消失后,电台里只剩下电流噪音。


    夏尔没有停留,继续拨动旋钮,一直到所有频道都被他翻找一遍,他也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


    一片安静里,伊萨罗问他:“你在找什么频道?”


    夏尔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想听兰波的消息,我不想在殉亡者名单里听到他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伊萨罗知道夏尔始终牵挂着弟弟,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会没事的,小兰波和你一样坚强。”


    夏尔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


    是啊,兰波是一个孩子,和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让他忍不住担忧他们的死活。


    这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就掩盖了洞口,伊萨罗烧了一锅热水给夏尔喝。


    但是只喝热水太单调,夏尔背对着伊萨罗,把自己的蜜挤出来,放在水里调和。


    伊萨罗眸色深暗地看着这一切。


    夏尔却浑然不觉自己在干什么叛经离道的事情,很快,一锅香甜的蜜水出炉,喝下去非常暖胃,夏尔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又觉得不对。


    哦,倒不是说不好喝,而是……肚子有点酸胀,痒。


    该死的新孕囊又开始发育了,不知道这颗新孕囊是什么情况,要是能一口气生产一百颗小蝴蝶……那就不活了。


    这几天都没能及时进行医疗干预,生/殖腔的拓宽情况也不容乐观。


    篝火的光源昏黄晦暗,夏尔自己离得远,就算低头根本就看不清那里的状态,伊萨罗注意到他自己躲在角落里很久都不出来,过去查看情况,发现小虫母自己试图用手指轻轻抚摸那里。


    伊萨罗屏住了呼吸,手轻轻搭在夏尔的肩膀上,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却完全移不开。


    夏尔察觉到他的视线,并未躲藏,坦然地抓住他的手往前拉,闭着眼睛,咬了下嘴唇,低声呢喃:“我看不清,你来帮我把支架取出来,然后,用你的手来帮我弄一下……”


    伊萨罗太明白夏尔在说什么,他转到夏尔前面,屈起青年的膝盖,手指探进去,浅浅半截。


    “停下…!”夏尔立刻制止,“这好像是极限了…”


    伊萨罗立刻就不动,夏尔却觉得这样不上不下地更难受,索性抓着伊萨罗的肩膀,眼睛一闭,抛弃全部羞耻心,“…继续吧。”


    他握着伊萨罗的手腕,刚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却被伊萨罗吻住,同时,温柔的手指并未带来太多痛苦,但要是说一点痛感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夏尔呜咽一声,全身上下的感官都被调动,他感觉自己像一条渴水的鱼,孕囊里酸痒麻涨的滋味能把他逼疯,而手指就算再缓慢,终究是异物感明显,他猛地睁开眼睛,却撞上伊萨罗一双忧愁的眸子。


    夏尔感受到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压低了声音,耳根子发红:“今天你关了我一整天,我承认我是打架输了,愿赌服输,我没出门,但你现在要是饱暖思淫/欲,我可没那个闲心。”


    伊萨罗捂着额头笑个不停:“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我是那种雄虫?你再这么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伊萨罗把手指加到两根,夏尔急的一把攥住他手腕,倒吸了一口气,“疼!”


    伊萨罗却释放出信息素来安抚他,夏尔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这才察觉到伊萨罗的信息素带着筑巢期的气味,显然,洞穴环境激发了雄虫修筑巢穴的本能,尤其是身边还有一只虫母的情况下。


    伊萨罗没把他按倒强上已经是非常有素质了。


    夏尔咬着手臂,忍耐着不适,冷汗打湿了眼眶,他躲避着伊萨罗的注视,抖得快散架了。


    两根手指拿出去后,夏尔实在是疼的厉害,但如果不这样扩开生/殖腔,他产卵的时候就会是灾难现场,照这个天气情况看,他极有可能在山洞里产卵。


    夏尔绝望地抱着脑袋,并不想接受现实。


    伊萨罗看上去十分冷静,用毛巾沾温水,一点点擦拭夏尔那里的狼狈。


    小小的拓展支架已经被拿出来了,虫母的发育期来势汹汹,本来就需要雄虫帮忙,以至于,伊萨罗的信息素居然比支架还好用,地面变得水光淋漓一片,说明伊萨罗的帮忙确切有用,小虫母那地方的情况比起前些天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筑巢期的雄虫通常占有欲旺盛,伊萨罗也不例外,他埋头下去,一点也没浪费,全都吃了进去。


    夏尔望着他沉溺的侧脸,突然想,如果小蓝在就好了。


    “喂,伊萨罗。”夏尔轻声说,“要是这一次能平安回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伊萨罗并不是只凡事都要思索非常久的雄虫,他坦然地说:“和你享受生活,晒太阳。”


    伊萨罗又来亲他,他闭上眼睛,抱住了伊萨罗的脖子,顺势躺下去,伊萨罗很温柔地扶着他的后腰,旁边的火堆越来越温暖,夏尔感受着柔和的亲吻,慢慢睁开眼睛,望着他动情而克制的眼眸,又看了一眼冰墙外的黑暗雨雪夜,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从未追求过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尤其是从别人身上。


    与虫母融合,从高位跌落,几经辗转,成为虫族的王。若要论起陪伴,只有伊萨罗,不论高峰还是低谷,一直不离不弃陪在身边。


    书上说,筑巢期的雄虫通常面临危险的境遇,处于生理与精神的双重高压状态。


    他们体内用于构建巢穴的特殊腺体持续高速运转,分泌的筑巢素会刺激神经,让他们变得焦躁易怒。


    这种状态下,雄虫的攻击性会飙升至平时的数倍,却又因精力高度集中于筑巢而暴露防御漏洞,极容易在与竞争者的冲突中受伤,或是因过度消耗体力而陷入衰竭。


    这时,虫母释放的安抚信息素就像一剂精准的镇定剂,能透过雄虫的外骨骼渗入神经中枢,中和筑巢素的躁动。


    若虫母不在身边,高纯度的精神力抑制剂则能压制腺体的过度活跃,代价是寿命的缩短。


    伊萨罗确实在隐忍着筑巢期的冲动,眉宇间凝满了焦虑,他亲了一会儿,便要起身,“我去检查一下山洞的漏水情况。”


    夏尔抚摸着他的侧脸,似乎下定了决心,低声说:“你等一等。”


    伊萨罗停下,“怎么了?”


    夏尔含蓄地说:“两根手指,也许不够。”


    伊萨罗起初并没懂他的意思,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挑起眉毛盯着他,“小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尔从来没主动过,这是第一次,他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就是…你知道的,我这个情况,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你懂吗?”


    伊萨罗确实很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但是很想让他亲口说出来,“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想听你自己说。”


    夏尔脸红成了苹果,把这种话说出口也太难了,他难得想要安抚伊萨罗一次,这家伙怎么装傻?


    “就是…就是你不是在筑巢期吗?…我刚好也需要…我想你要不就…你…你……”夏尔磕磕巴巴地说,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自暴自弃地说:“你不要算了,滚下去。”


    伊萨罗想笑又不敢笑,喉咙里溢出低哑的闷笑,伸手轻轻拉下他捂着脸的手,“别害羞呀,我想看着你。”


    夏尔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羞恼的水汽,像只被惹急了又没办法的小动物。


    “宝宝猫,我没说不要。”伊萨罗的声音沉得像浸了火塘的暖意,指尖摩挲着他发烫的耳垂,“只是想听你说一句,你想帮我渡过筑巢期。”


    夏尔咬着下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帮你,行了吧?”


    青年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清晰地落进伊萨罗耳里。


    下一秒,他就被紧紧抱进怀里,伊萨罗的呼吸带着筑巢期特有的灼热,却在触到他皮肤时刻意放轻了力道。


    “小猫,”他埋在夏尔颈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喟叹,“别对我这么好,我会不知道天高地厚,越来越贪婪,我不想变成被你讨厌的模样。”


    夏尔艰难地说:“如果我…不讨厌…允许你…变成那样呢?”


    伊萨罗直勾勾地盯着他,终于卸下了隐忍,露出最原始的本能,“这是你说的,我当真了,你不能后悔。”


    夏尔说完就很想反悔,然而被伊萨罗抵住的时候,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洞外的风雪还在拍打着冰墙,发出沉闷的声响,火塘里的木柴烧得正旺,将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


    这一次时间异常漫长,却取得了相当显著的成果。


    至少以后都不需要塞拓展支架了。


    夏尔一直在喘,这会儿,他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感觉到伊萨罗的信息素不再具有强烈攻击性。


    雄虫那些因筑巢素而躁动的神经,正透过彼此相贴的皮肤,被虫母的更温柔的力量悄悄抚平。


    夏尔忍着微微的痛意,抬手环住伊萨罗的背,将脸贴在他汗湿的颈侧,倦怠地闭了闭眼睛,“果然…还是你的尺寸太那个了…”


    伊萨罗唇角微微勾着,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对不起,宝贝,都是我的错。”


    外面是风雨,是战争,是未知的危险,但此刻这个漏风漏雨的山洞里,却因为彼此的靠近,生出了比篝火更暖的温度。


    “等我们回去,”夏尔低声说,声音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就找个有太阳的地方,一直躺着,什么也不干,交给西西索斯他们去做。”


    伊萨罗笑了,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好。”


    火堆里的木柴渐渐燃成暗红的炭,余温却足够暖透整个山洞。


    夏尔蜷缩在伊萨罗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和洞外风雪的呼啸奇妙地重合。


    “伊萨罗……”夏尔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刚才补洞的时候,发现洞壁里嵌着块发亮的石头。”


    伊萨罗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是萤石?”


    “大概是,”夏尔往他怀里蹭了蹭,“明天我挖出来,给你当照亮的材料?下次不要再掉进河里了,我的气味也很容易被风雪吹散,别再消失不见,我真是受不了满世界找你。”


    伊萨罗低声笑笑,抚摸着他的后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我记得了,那明天咱们不打架了,还是我去找物资,嗯?”


    “…行。”夏尔没反驳,只是把脸埋得更深。


    他能感觉到伊萨罗的信息素在缓慢流淌,像温水一样裹住他,连带着腹中孕囊的酸胀感都减轻了许多。


    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伊萨罗做这种事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时间长短,夏尔感觉好一些了,这才支起身体,看火苗舔着木柴噼啪作响,借火光检查伊萨罗身上的伤口。


    伊萨罗在他身后坐起来,静静注视着他跪在草垫子上,去拿衣服口袋里随身携带的药膏。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夏尔声音压得很低,有一丝好听的沙哑,“过来涂点药,别再感染了。”


    刚才伊萨罗在他上方的时候,他看到了,就没办法忽视那些伤痕,高等种的雄虫能留疤,只能说明,外面的天气条件太差,造成皮肤的严重皲裂损伤。


    山洞里的火光刚好落在他肩头的裂伤上,那是被暴风吹起的碎石划开的,边缘还沾着冻硬的血痂。


    “小伤。”伊萨罗低声说,伸手想去够夏尔的手腕,却被躲开了。


    夏尔跪直身体,眉头拧得更紧:“伊萨罗。”


    伊萨罗这才乖乖凑过去,任由夏尔用指尖拨开他的发丝,露出颈侧另一道浅浅的划痕。


    药膏带着清冽的草木香,被夏尔的指腹轻轻揉开。


    “带伤回来也不说,你是在考验我的眼力吗?”夏尔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下次再这样,我不管你说什么,都要跟你一起去。”


    伊萨罗笑了笑,抬手按住他正在涂药的手:“你身体不好,我怕你担心嘛。”


    “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你这条命不止是你的,也是我的,”夏尔瞥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柔,“别再自作主张了,你和我是一个集体,个人的安危影响集体的稳定性,听懂了回答。”


    “是的,喵喵长官,我都听您的。”伊萨罗没反驳,只是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那里面宽容与温柔的情绪还未消散,而这样的夏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第124章


    药膏在掌心化开,带着微凉的触感渗入伤口。


    伊萨罗微微眯起眼,看着夏尔专注的侧脸,火光在他轮廓上跳跃,把那些平日里藏在冷静下的柔和都勾勒得清晰起来。


    夏尔上将在保持锋利的同时,也更像虫族的妈妈了。


    “小猫,”伊萨罗开口,声音被火堆的噼啪声揉得很软,“你刚才补洞的时候,像只衔泥筑巢的燕子。”


    夏尔手一顿,抬眼瞪他:“有你这么形容我的?”


    “可你就是啊。”伊萨罗捉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额头,“把这个漏风漏雨的山洞当成家,一点点修补,还不是在筑巢?”


    夏尔被他说得耳尖发烫,抽回手往他伤口上重重按了下,听到伊萨罗低低的抽气声才满意:“再贫嘴,就不给你涂药了。”


    伊萨罗笑着讨饶,却乖乖不动了,等夏尔处理完最后一道划伤,他忽然伸手将人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夏尔发顶轻轻摩挲:“其实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在山脚下看到一片冻住的花海。”


    “花海?”夏尔挑眉,“这天气哪来的花?”


    “是啊,所以它们被暴风雪冻在了冰里。”伊萨罗的声音很轻,“冰层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像把整个星空都冻住了。”


    夏尔沉默了片刻,抬手环住他的腰:“以后咱们在家里种花,养草,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好不好?”


    “好。”伊萨罗忍不住吻他的发旋,低头咬住他的唇角,轻轻厮磨。


    夏尔被他咬得有点痒,偏过头躲开,却被伊萨罗按住后颈吻得更深。


    这一次没有之前的急切,只有缓慢的、带着珍惜的辗转,直到夏尔喘不过气来,伊萨罗才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交缠。


    夏尔其实不太在意什么花海,他只是喜欢伊萨罗说这话时的语气。


    那种笃定他们一定能等到雪停的语气。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努力维持生命运转中度过,外界信息的唯一来源是时不时罢工的军用电台。


    殉亡者名单里一直没有兰波的名字,夏尔安心了不少。


    新任要塞中将俄斯沃克并未完全轰炸虫族前线的堡垒,机甲军团在进攻东山脊的时候遭到蝶族伏击,暂时退回到防线以内,试图从黑松林突围。


    基本可以确定,电台搭载的是帝国内部的军用频道,完全是稀罕物。


    伊萨罗真是捡了一个秘密武器。


    但是伊萨罗是虫族,听不懂帝国的军用代码,夏尔是唯一一个能听懂帝国所有高级代码的人。


    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很棘手,因为伊萨罗还有一个虫族内部军用联络装置,虫族也在用电台建立高级代码实时联络。


    夏尔不仅能听懂帝国的代码,也能听懂虫族的代码,所有消息在他脑海里储存,他足不出洞,就能得知战场上一切风吹草动。


    虫族想要获胜,直接拦截帝国信号,修改代码,冒充俄斯沃克发布撤退指令,再乘胜追击即可,帝国必败无疑。


    同理,帝国也可以这样做。


    但是,夏尔不希望任何一场战争发生,所以,怎样处理这两个电台就成了道德和权利的拉锯战。


    值得庆幸的是,伊萨罗也这样想,夏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伊萨罗正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们掌握着足以扭转战局的信息,却默契地选择不站边。


    夏尔看了一眼时间,伊萨罗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但一想,伊萨罗居然很擅长野外生活,可能是因为,伊萨罗的雄父没怎么养过他,一门心思都扑到之前的虫母身上,导致伊萨罗看上去是贵族阶层风靡万千的大领主,实际上是只喜欢用各种东西缝缝补补自己的小窝的蝴蝶。


    山洞被伊萨罗弄成了干净的巢穴,这对雄虫的筑巢期而言相当美满,虽然只是个临时住处,但伊萨罗仍然费劲心思布置装潢,试图给虫母待产营造一个温暖的环境。


    夏尔经常坐在吊床秋千里看着他忙来忙去,倍感好笑,可是一笑,生/殖道口就被扯得痛一下,所以说,他也不想闲在这里只留伊萨罗一只虫劳作,但他没办法。


    生/殖道口被伊萨罗弄得差不多可以容忍虫卵排出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产卵的日子。


    伊萨罗刚刚戴着萤石灯帽回到山洞,夏尔跳下吊床,走过去:“今天出去受伤了吗?”


    伊萨罗温顺地脱掉衣服:“长官来检查吧,要是没有,你怎么说?”


    夏尔假装没听到,仔细在他身体上检查了一圈,“你居然这么听话,真没受伤,好,很好,进来吧。”


    夏尔去帮他拿干燥的新衣服,伊萨罗摘下灯帽,拉住夏尔抱着衣服的手:“等等,这就算完了?我没受伤,你该不该给我奖励?”


    夏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你要什么奖励啊?”


    伊萨罗指了指自己的脸,要笑不笑,“小猫自己说呢?”


    夏尔闭着眼睛亲了一下他的脸,脸颊微红。


    伊萨罗心满意足地饶过了夏尔,转身去把带回来的物资摆在地上。


    “小猫,我今天找到些野果,冻硬了,得烤着吃。”


    伊萨罗拿起一串紫黑色的浆果,冰层在他掌心化成细小的水珠,“你看,色相不太好,但吃起来口感还不错。还有,我找到了临时哨所,在抽屉里捡到半袋压缩饼干,没受潮。”


    夏尔接过饼干袋,拆开包装,取出一块饼干掰成两半,递一半给伊萨罗,伊萨罗就着他的手叼住了饼干。


    夏尔咬了口饼干,碎屑沾在唇角,含糊不清地说:“…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伊萨罗擦掉他嘴角的碎饼干沫,叹了口气说:“外面死寂一样,冷得像是地狱,我没有找到幸存者,也没有外面的虫往荒野里来,这地方像是被遗弃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有体温的虫了。”


    夏尔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伊萨罗把自己那摞饼干囫囵吞了,拍了拍手,坐在火堆旁,拿出一张本地的地图,“但是我找到了好东西。”


    夏尔坐到他身边,伊萨罗的指尖点在凡尔拉特山峰的标记处,“通常在这种全军出动的战役里,蚁族会主动负责修隧道之类的基建工作,我们赶到这里,肯定会找到圣罗纳领主他们。”


    “我今天听电台,也有个新发现要和你分享。”夏尔起身,用萤石照亮石壁上的一块区域,拿起一根木炭,画着简易的星图。


    伊萨罗真正见识到了一位帝国上将对地图的掌握能力。


    所有区域在他脑子里一笔成型,不仅是帝国的,甚至是虫族的,就连伊萨罗都不知道,夏尔什么时候把虫族的所有领地地图全部背进了脑子里,哪怕不需要光脑辅助,他一个人就可以是一支军队。


    伊萨罗嘴角噙着笑,身体后仰,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条斯理地说:“长官,你知道吗?有的时候,你看上去很可怕。”


    “可怕?”夏尔没有回头,淡淡的笑着:“那你后悔和我被困在这里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当我不存在。”


    伊萨罗挑了挑眉,“后悔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夏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万一我反悔了,要趁机回到帝国去,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伊萨罗:“你真的舍得杀了我吗?”


    夏尔想了想:“还真是有点不舍得,要不是你天天出去捡物资,我们可能撑不过十天。”


    伊萨罗打趣两句:“宝宝是不舍得我,还是不舍得别的?”


    夏尔说:“都舍不得。”


    反而是伊萨罗愣住了,“老婆……”


    “行了,别犯花痴,你过来看。”夏尔正色说:“要塞主脑中心的导航系统出了问题,被某种信号干扰,导致帝国的补给队被困在了黑松林,三天没动地方,不能及时提供给前线,双方正在僵持,你怎么看?”


    伊萨罗乖乖走过去,站在夏尔身边,这会儿倒是意识清醒了。


    “我们蝶族很擅长这个。”伊萨罗的声音很平静,指尖划过草图上的一道深沟,“蝶族边境种植的磷光草能和鳞粉产生共振,幻境能维持三个小时,足够机甲军团迷路到燃料耗尽,毕竟艾斯塔还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蝶族也只能以最大努力防止帝国的偷袭,围困补给队是不得已的战略。”


    夏尔了然地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伊萨罗想起那些冻死在荒野里的蝶族们,他们和他有着相似的基因,却没能有一个可以回来的山洞,有一个等着他的爱人,心里有些悲凉。


    伊萨罗伸手抱住夏尔的腰,把脸埋在夏尔的背上,“小猫……”


    夏尔最近瘦了,肩膀硌得伊萨罗下巴有点疼,夏尔也感觉疼,但没当回事,拍拍他抱在腰上的手,“怎么又有小情绪了?”


    “今天我出去的时候,见到了一只小蝴蝶,我把它捡起来揣进怀里,想带回来给你看看,”伊萨罗指尖划过夏尔的手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结果走了没两步,它就在我手心里化了,变成一滩水。”


    夏尔放轻了声音,“伊萨罗。”


    他知道伊萨罗在说什么,那些没能撑过暴风雪的同族,那些在前线不知所踪的战士,都是这战争里无声的灰烬。


    “等出去了,”伊萨罗闷声说,“给死去的虫族立块碑吧,你是虫族的妈妈,你的安慰也有助于种族稳定。”


    夏尔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接受你的提议。”


    伊萨罗舒服地眯了眯眼,夏尔继续用木炭在石壁上绘画,标注了四条可能的撤退路线,“但是我想,俄斯沃克下令轰炸虫族的堡垒,应该有其他意图。”


    伊萨罗抬起头:“怎么说?”


    夏尔说:“Gamma-7坐标是帝国境内一处关键坐标,离凡尔拉特主峰太近,是要塞边防的战略要地,除了我和几位政治部的官员,其他人不能靠近那地方。俄斯如果轰炸那里,很可能引发雪崩,蝶族会被埋掉一半,同样,银棘城也会被淹没一半,谁也得不到好处。”


    夏尔在草图旁的山峰标记上画了个圈,“如果俄斯中将真的这样想,那他一定会提前疏散当地居民,这个消息你可以告诉你的部下,如果他撤退了附近居民,那虫族也可以撤退,会避免很大一部分伤亡。”


    “嗯。”伊萨罗表情也凝重下来,“我突然想到,你在我们这边,那么谁会在俄斯那边?”


    答案不言自明,阿斯蒙就在帝国,灰尾路那场虫族大屠杀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


    夏尔很难说清这里面的因果,当初若是顺利把阿斯蒙抬到第一王夫的位置,阿斯蒙就不会遭受凌辱,一时想不开逃跑了。


    但若是真的让阿斯蒙做了第一王夫,夏尔又对不起自己的心。


    第一王夫这位置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虫母和某只雄虫生育了数量最多的虫卵,虫族为了稳固统治,决定给予这只雄虫第一王夫的尊贵名分。


    而不是先有第一王夫再有生育行为,这是本末倒置。


    第一王夫,只能是虫母最爱的雄虫。


    夏尔想了很久,叹了口气,决定不想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没可能会改变,想那么多也只是徒增烦恼。


    夏尔把野果扔进火上的陶罐里煮,糖水咕嘟冒泡,他用勺子淘了淘陶罐里的果肉,看看野果有没有煮软。


    伊萨罗在用萤石的光芒照着夏尔补洞时留下的泥痕,筑巢期的雄虫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也是因为筑巢期的缘故,伊萨罗夜夜索取,夏尔都快怕了他了。


    夏尔感觉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腿不见了,变成了尾巴。


    他又切换成了虫母形态,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细长的银白色巨尾,尾巴盘踞在山洞里,把空间挤得相当狭窄。


    夏尔有些无奈地调整了一下尾巴的位置,尽量避免压到火堆旁正在煮果子的陶罐。


    “我来吧,你歇着。”


    伊萨罗走过来,动作自然地避开那庞大的尾尖,代替夏尔蹲在陶罐旁,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轻轻搅动着里面翻滚的果肉。


    “要是真在山洞里产卵,我简直不敢相信。”夏尔的声音有些闷,他尝试着用尾尖卷起一小块石头,尾巴末端无意识地扫过地面,带起一点灰尘,同时也感觉到一点沉重。


    人形时感觉不到的孕囊酸胀感,在这种形态下似乎被放大了,沉甸甸地坠在腹腔深处,提醒着他生理变化的不可逆。


    伊萨罗柔声说:“自从小蓝出生后,我学会了辅助产卵的技巧,这次就让我来帮你,好吗?”


    夏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故意调侃他,“蝴蝶都像你一样厉害么?”


    伊萨罗宠溺地掐了下他的脸,“别夸我,我会骄傲。”


    夏尔佯装生气拍掉他的手,伊萨罗笑着舀起一小勺煮得软烂的果子,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夏尔唇边:“宝宝猫,张嘴,应该不烫了。”


    夏尔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温热的酸甜汁液滑入喉咙,带来些许慰藉,也抚平了一些即将产卵带来的焦虑-


    俄斯沃克在帝国第一军校校长的引荐下,见到了“反虫族训练”课程的教官阿斯蒙,对方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怎么看都不像一位教官。


    阿斯蒙对俄斯讲了自己的想法,俄斯一笑。


    “轰炸Gamma-7?”


    俄斯在报告上敲出笃笃的轻响,“我没想这么做。阿斯蒙教官,你该知道那里是我们的战略要地,和蝶族接壤,是一片气温过渡带,冰川层厚度超过三千米,岩层里还嵌着未稳定的硫化矿脉,任何超过标准当量的爆炸,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我知道,中将。但蝶族的幻境攻击正在黑松林扩散,补给队的机甲已经失联七十二小时,再拖下去,前线会因为缺能彻底崩溃。”


    俄斯掀起眼皮,“你在军校的战略课上,没教过‘同归于尽’是最拙劣的战术吗?”


    “可是中将,据我得到的消息,虫族唯一的SS级领主伊萨罗失踪后,前线指挥权落到了其他虫族手里,他们的战略储备足以覆盖整个银棘城,与其让士兵暴露在幻境里互相残杀,不如用雪崩逼虫族退回巢穴。”


    阿斯蒙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星图前,用红笔圈出蝶族的一处低洼地带,“这里是蝶族的平原,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应该首要炸这里,给蝶族一个震慑。”


    用少数人的牺牲,去铺就一条光鲜的和平之路,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俄斯沉思片刻,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邀请阿斯蒙坐下,让副官为他敬上一杯茶。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变大了,卷着雪粒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某种生命在绝境中微弱的喘息。


    阿斯蒙看了一眼窗外。


    夏尔…陛下,你是不是在和伊萨罗依偎在某处温暖的角落里?你们接吻,拥抱,说情话,早就把我遗忘一边?


    妈妈,你知不知道,帝国的气候我很不喜欢,我觉得寒冷刺骨,远远不及你的怀抱温暖。


    凭什么伊萨罗可以拥有您的疼爱?凭什么,其他雄虫不论粗俗无礼、还是幼稚暴虐,都可以得到您的青睐?


    您的王夫,哪一只比我优秀?


    您最应该怀上的,应该是我们的虫卵啊……会有那一天的,对吗?-


    夜里,夏尔睡不好,肚子又酸又胀,翻来覆去,又怕打扰伊萨罗休息,于是大半夜爬起来去看暴雪。


    雪粒子打在冰墙上簌簌作响,夏尔把银尾蜷成温暖的圈,尾尖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在沉静的黑夜里,心跳也变得平静。


    又是要产卵,又是要发育,弄得他脸庞消瘦,气色却很红润。


    孕囊里有个小小的生命在蠕动,精神力像柔软的触须,时不时蹭过他的意识边缘,带着幼生期独有的纯粹暖意,让夏尔有种即将生产的预感。


    小螳螂身为贾斯廷的后代,自然是天生的高等级雄虫,他在妈妈肚子里一直都很听话,也用自己的精神力保护着妈妈,但是今晚他说什么也睡不着,他想出去了。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小血蜂弟弟,两只幼崽约定好要一起出去找妈妈,不知道妈妈看到他们会不会惊喜到大叫?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伊萨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夏尔身边,将斗篷展开裹住夏尔,将手掌贴在夏尔的小腹上,“我摸摸他们的心跳。”


    掌心下传来轻微的搏动,像颗裹在绒毛里的小心脏,伊萨罗低头吻了吻夏尔的发顶,“很健康,别担心,去睡觉吧。”


    夏尔刚想走,忽然,小腹传来一阵坠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夏尔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尾尖不受控制地拍打着地面,抓紧了伊萨罗的手。


    “怎么了?”伊萨罗立刻扶住他的肩膀,蝶翼在身后紧张地张开,磷光在昏暗的山洞里明明灭灭,“是不是要生了?”


    夏尔咬着唇点头,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但是感觉有点奇怪,和以前不一样……”


    生/殖道的肌肉开始规律地收缩,像有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正推着某个温热的东西缓缓下移。


    他能感觉到那层薄薄的卵膜,里面包裹着一个小生命。


    “别怕,我在。”伊萨罗迅速将篝火拨旺,又把早就备好的软绒垫铺在石台上,那是他用捕获的兔子皮毛攒了半个月的成果,此刻正散发着干净的暖意。


    他扶着夏尔躺上去,自己半跪在地,蝶翼轻轻笼罩住两虫,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声。


    孕囊收缩越来越密集,夏尔攥着伊萨罗的手,银尾紧绷着,鳞片在火光下发出细碎的光,像洒满了星星的河流,美得不像话。


    但是伊萨罗连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用力,”伊萨罗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清晰地看到夏尔隐忍的表情,心疼得像被虫蚁啃噬,“快了,小猫,我看到卵膜了。”


    随着一阵剧烈的收缩,夏尔猛地屏住呼吸,尾尖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一声极轻的“啵”响后,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卵顺着尾根滑落,被伊萨罗用早就备好的绒布稳稳接住。


    卵壳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在火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红色,那是夏尔的银尾色泽,又缀着几点螳螂虫翼特有的虹光。


    伊萨罗捧着它,能感觉到里面传来微弱的震动,“一只小螳螂?”


    夏尔喘着气,点点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卵壳,立刻感觉到里面传来回应,“是之前…一个意外…”


    小螳螂用精神力蹭了蹭他的指尖,像在撒娇。


    还没等夏尔喘口气,第二波宫缩接踵而至。


    这次来得更急,夏尔甚至来不及调整呼吸,就感觉到第二枚卵已经到了生/殖道口。


    “还有一个?”伊萨罗惊讶,连忙腾出一只手按住夏尔的腰侧,帮他调整呼吸。


    夏尔咬着牙点头,恨不得打死当初贪吃的自己。


    是这样的,贾斯廷和乌利亚的受孕过程只隔了五个小时,确实有可能一起出生。


    他能感觉到这枚卵比刚才那枚更活跃,精神力像小爪子似的挠着他的意识,仿佛急着要出来见世面。


    “怎么是个急性子…和乌利亚一点也不像…”夏尔的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却泛着红晕的脸颊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伊萨罗看得失神,直到夏尔轻哼一声才回过神,连忙集中精神助产。


    随着又一阵屏息发力,第二枚卵顺利滑落,这次的卵壳更偏向夕阳的橘色,在火光下像裹着一层流动的极光。


    伊萨罗把两枚卵并排放在绒垫上,小心翼翼地用体温焐着,夏尔累得说不出话,只是拉过伊萨罗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小腹。


    那里的悸动已经平息,只剩下轻微的余温。


    “应该不会再生了,这里面……只剩下一只小蝎子。”


    “今夜已经足够辛苦了,我的陛下。”伊萨罗俯身吻他,蝶翼轻轻合拢,将篝火的暖光和两枚卵的微光都拢在里面,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们的父亲,我可以暂时当他们的父亲。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一直这样叫我。”


    “好啊,都听你的……”夏尔累极了,听着洞外的风雪声,在伊萨罗的怀里渐渐睡去。


    伊萨罗照顾好夏尔,又把两颗虫卵擦干净,谁知道这两颗虫卵在夏尔发育期的影响下,居然直接破了卵,大眼睛的小螳螂第一眼就看见了伊萨罗,“……父亲?”


    伊萨罗一怔,紧接着,小血蜂也从卵膜里爬出来,扭扭屁股,朝伊萨罗飞过去,亲昵地喊着:“父亲!”


    伊萨罗连忙一手抱了一只小虫崽,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虫族的幼崽,是夏尔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们,小螳螂身上还沾着点点卵膜的黏液,却已经努力地挥舞着细小的前肢,试图抓住他的手指,甜甜的说:“你就是我父亲吗?父亲呀,我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喜欢。”伊萨罗应着,声音轻得怕惊扰了他们,也怕惊扰了夏尔。


    小血蜂则抖着半透明的橘色翅膀,在他掌心蹭来蹭去,发出细弱却亲昵的嗡嗡声,“父亲…我好饿啊…”


    伊萨罗温柔地用指腹蹭了蹭小螳螂的脑袋,又碰了碰小血蜂的翅膀,“好,等我去弄点温糖水来。”


    小螳螂歪着头,似乎在理解他的话,小血蜂却立刻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像是在点头。


    小血蜂和乌利亚一样聪明,不愧是蜜巢之主的幼崽。


    小螳螂嘛…像是贾斯廷的话,也是很率真的宝宝了。


    伊萨罗没计较很多,笑了笑,把他们放在铺着软绒的石台上,离夏尔不远,又用绒布轻轻盖住,只露出两个小脑袋,才转身去忙活。


    火堆还旺着,陶罐里的野果糖水还温着,伊萨罗舀出一点,用干净的叶片接住,又吹了好一会儿,才敢端到石台前。


    小血蜂最先闻到甜味,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落在叶片边缘,小口小口地舔舐着。


    小螳螂也不甘示弱,笨拙地爬过去,用前肢沾起糖水往嘴里送,弄得满脸都是黏糊糊的汁水,“诶呀,弄脏了啦…”


    “你们要乖乖的,别吵到妈妈。”伊萨罗低声说,“妈妈把你们生出来,已经很疲惫了,父亲喂你们好不好?”


    小螳螂和小血蜂像是听懂了,动作都轻了不少,“知道啦,父亲。”


    吃完糖水,小血蜂趴在小螳螂的背上,翅膀一合,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小螳螂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一歪,靠在小血蜂尾巴上不动了。


    伊萨罗失笑,小心地把他们挪到更柔软的地方,才重新回到夏尔身边躺下。


    他轻轻环住夏尔的腰,手掌依旧贴在那片刚刚卸下重担的小腹上,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剩下风穿过冰层的呜咽声。


    …


    贾斯廷在指挥中心的私虫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和幼崽有关?还是筑巢期要到了?


    贾斯廷烦躁的走出门,却发现乌利亚也没有睡着,站在窗边不知道想什么。


    贾斯廷问:“你的筑巢期也到了吗?”


    乌利亚沉默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很担心夏尔,如果夏尔能和伊萨罗待在一起,那么至少安全上还有保障……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小虫崽有没有出生?


    身为父亲,没有第一时间陪在虫母和幼崽身边,是最大的失职。


    如果小幼崽把伊萨罗当作父亲可怎么办?


    乌利亚和贾斯廷各怀心思,但是筑巢期的雄虫不能独处,因此,两位父亲各自回了房间,焦急的等待着虫母和幼崽的到来。


    第125章


    产卵后的身体是比较虚弱的,更何况还是在营养供应不足的情况下。


    生虫崽比起养虫崽来说,实在是难的太多,伊萨罗的全职奶爸属性被点亮,夏尔感动到热泪盈眶,除了喂幼崽吃蜜,其余的事都交给伊萨罗包办。


    伊萨罗抱着两只小幼崽的时候游刃有余,他们蝶族似乎天生就擅长带孩子,眼里的柔情就算是夏尔看见了也动容。


    夏尔每天至少喂蜜十次,累瘦了一圈,伊萨罗抱着胳膊在那里生闷气,夏尔好不容易给他哄好了,他就连续出门三四天,带回来数不清的肉食,发誓要把小猫养回产卵前有肉的样子。


    第五天,伊萨罗满载而归,夏尔把两只小虫崽一边一只扛在肩上迎接他,俯身去亲他的脸,“你回来了。”


    伊萨罗每天都会要一个亲吻,不如主动点给他。


    只亲了一口,伊萨罗眼里就有光,“老婆好乖,已经知道主动出门迎接老公了。”


    夏尔真是懒得和他计较,“嗯”了声,“也许下次你回来,我会主动在床上迎接你。”


    伊萨罗反倒是因为这一句调侃的话红了脸,摸摸两只小虫崽的头,顺便把孩子们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夏尔可以轻松轻松,“他们还听话吗?”


    “听话。”夏尔淡淡笑着,“别操心了,父亲。”


    伊萨罗微怔,眸光闪烁,耳根泛红:“父……”


    两只小虫崽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个词天生就有一种禁忌感,好像是雄虫贴身照顾虫母的饮食起居,一点点把小虫母养大,最后把小虫母照顾成了自己床上的爱人。


    小螳螂抓着“父亲”的头发,闻了闻,“父亲身上的味道好好闻,你去哪里啦?”


    伊萨罗伸出一根手指,让小螳螂软嫩的镰刀搭在自己的手指上,耐心地给小幼崽说:“父亲去打猎呀,给妈妈和宝宝们填饱肚子。”


    小螳螂歪着脑袋,镰刀轻轻蹭了蹭伊萨罗的指尖,“那父亲明天还要去嘛?”


    小血蜂在旁边晃了晃触角,瓮声瓮气地接话:“那父亲后天也要去嘛?”


    两只小虫崽叽叽喳喳地问,伊萨罗伸手把肩上的小虫崽往自己颈窝拢了拢,声音放得更柔:“不去了,”他指了指地上堆成小山的肉干,“这些够我们吃很久,明天我们一起陪妈妈,好不好?”


    “好耶!”两只小虫崽立刻欢呼起来,小小的山洞里热热闹闹,倒真像是一个温暖的家了。


    夏尔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却弯得厉害,产卵后的倦意和不能出门的郁闷,好像被这满室的热气和吵闹悄悄烘散了。


    伊萨罗看着他眼里的笑意,低头在他唇角又啄了一下,肩上的小虫崽们立刻捂住眼睛,却又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看,惹得夏尔红了脸,却低垂着眼眉没有躲开。


    夏尔一整天都觉得蜜腺涨的很痛,借着火光撩起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肿成这样子?


    蜜多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两只小虫崽刚才吃饱了,居然还涨的厉害。


    夏尔把伊萨罗拉到面前,让他看,“我疼的弯不了腰,你有没有好办法不让我疼了?”


    伊萨罗对虫母的蜜表现出了相当冷静的态度,“蜜太多的话,吃光就好了。”


    夏尔有些为难:“可是孩子们已经吃不下了,你来吃吧。”


    果然,两只小幼崽一副吃饱了就打呼噜的状态,伊萨罗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夏尔泛红的蜜腺上,那里晶莹的蜜液正顺着肌肤缓缓滑落,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喉结微动,却没有立刻行动,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引来夏尔一声细微的抽气。


    “真的让我吃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克制,“你的身体缺乏营养,应该把这些蜜保留下来。”


    夏尔眉宇间拢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忍了许久:“不行,我忍不了了,又胀又疼,像是有东西堵着,你不吃,我自己又吃不到,还不是浪费吗?你来吃吧,别客气。”


    伊萨罗没再犹豫,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那我来了,老婆,忍着点。”


    夏尔抓着他的头发,有些担心,“不会很疼吧?”


    “我会轻轻的,不弄疼你。”伊萨罗的动作很轻,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过蜜腺,清甜的蜜液瞬间在味蕾上散开,带着夏尔独有的气息。


    夏尔下意识想弓腰,却被伊萨罗按住后腰,“夏尔,别躲开,是你说的,要我帮你。”


    夏尔也没辙了,任命地闭眼。


    雄虫的信息素顺着接触的地方缓缓渗透进来,带着筑巢期特有的占有欲,像是在舒缓那股尖锐的胀痛。


    蜜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被伊萨罗耐心地尽数吮去。


    伊萨罗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好东西了,夏尔低头,看着他颤抖的长睫毛,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那你…慢点吃。”


    伊萨罗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沉溺其中,空气是那样安静,只能听见吞咽的声音。


    夏尔起初还绷紧着身体,到后来,那股胀痛渐渐消散,蜜都被吸出后,连身体都轻松了不少。


    小螳螂和小血蜂趴在吊床上,歪着头看妈妈红着脸给父亲喂蜜。


    小螳螂小声说:“父亲吃的好多,我和弟弟就只吃那么一点点呀……”


    小血蜂更好奇了,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停在夏尔的膝盖上,用触角碰了碰他的手,“妈妈,父亲也是你的宝宝吗?为什么也要吃蜜蜜?”


    “父亲是……是大宝宝,和小宝宝不一样。”夏尔被这小家伙弄得脸颊发烫,推了推伊萨罗的肩膀:“差不多行了,孩子们看着呢,你晚一点再继续吧……”


    伊萨罗却没停,直到最后一滴蜜被吮尽,才抬起头,唇角还沾着一点晶莹,他看着夏尔泛红的眼角,低声问:“老婆,现在还疼吗?”


    夏尔意识到他脸上并没有情/欲的意思,摸了摸他的脸:“不疼了,谢谢你。”


    伊萨罗笑了笑,伸手擦掉他唇角的汗渍,又捏了捏小血蜂的翅膀:“小机灵鬼,就你问题多。”


    小血蜂扭了扭,不好意思地笑着。夏尔擦了擦,小心地放下衣服,无奈地说:“要是在外面就好了,医疗舱可以处理这种情况,哪用得着这么……”


    “这么什么?”伊萨罗故意逗他,手指摩挲着他的后颈,“老婆,什么?说。”


    夏尔被问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闭嘴,明知故问。”


    伊萨罗笑着,带两只幼崽玩耍。


    两只幼崽的出生不是好时机,还错把伊萨罗当成父亲,夏尔看着大蝴蝶带着一只小血蜂和一只小螳螂满山洞追逐打闹,真是……惨不忍睹。


    蜂族的尾针对其他种族而言是噩梦,螳螂族的镰刀亦是,假如带他们玩的是他们真正的父亲,那么父亲们都知道该如何处理幼崽的“无差别攻击”,但问题是,伊萨罗是蝶族,蝶族的宝宝都是天使宝宝,完全不会攻击。


    于是伊萨罗大意了,被两只攻击性很强的幼崽追的满山洞飞。


    夏尔扶额:“……”


    大蝴蝶真的很会宠幼崽。


    “过来妈妈这里,不许欺负父亲。”


    两只小虫崽立刻停了追逐,小螳螂的镰刀还保持着挥砍的姿势,小血蜂则高兴地晃了晃触角,慢吞吞地爬回夏尔身边。


    夏尔把小血蜂拢进怀里,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尾针:“蜂族的幼崽要学会收力,不然以后会伤到自己。”


    又转向小螳螂,捏了捏他那对还没长出硬壳的镰刀,“螳螂宝宝的镰刀是用来觅食的,不是追着别人打的。”


    小螳螂低下头,镰刀往身后藏了藏,很委屈的说:“可是父亲飞得好快,像花田里的蝴蝶,忍不住想抓住。”


    夏尔失笑,“……”该说什么,种族天性吗?


    伊萨罗落回地面时翅膀还在微微发颤,他捋了捋被小螳螂抓乱的头发,又拍掉沾在衣角的草屑,看向夏尔时眼里却全是笑意:“他们力气倒是不小,差点把我按在山壁上欺负。”


    伊萨罗走过来,伸手揉了揉小螳螂的脑袋:“下次父亲教你们怎么飞,不过现在要先乖乖听话。”


    他说着,视线落在夏尔身上,见他脸色比刚才好了些,才松了口气,“我去把肉干熏好,再煮点热汤。”


    夏尔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去处理猎物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睁着圆眼睛的小虫崽们,突然在想,贾斯廷和乌利亚要是知道两只小幼崽叫伊萨罗当父亲,会不会四只虫一起追着蝴蝶打?


    ……那太可怕了,实在不行,让小蓝也帮忙吧。


    吃完了饭,要休息了,伊萨罗把孩子哄睡,来和夏尔分析今天获得的电台情报,然而就在这种时刻,洞外陡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轰隆声。


    夏尔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瞬间绷紧神经,“这里离凡尔拉特主峰很远,难不成俄斯真的把边境雪山给炸了?”


    伊萨罗:“不,这片平原离雪峰很远,就算要炸也不会炸到这里,一定是定点爆破。”


    大地仿佛在痛苦地低吟,山洞顶部的石壁簌簌落下几缕灰尘,冰墙也发出牙酸的“嘎吱”声,表面瞬间蔓延开新的裂痕。


    夏尔狠狠拍了拍电台,可是破旧的电台又犯故障了,没有具体的消息可以听,“怎么又坏了?一点情报都没有得到,这肯定不是俄斯下达的命令,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伊萨罗迅速放下勺子,几步窜到冰墙外一看,外面的风雪声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碾压声覆盖,白茫茫的雪开始滚落下来,伊萨罗瞳孔紧缩,飞身而回!


    “是轰炸,也是雪崩。”伊萨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规模很大,冲击波可能会直接扫过我们这片区域,我们的山洞位置低洼,很危险。”


    他迅速环顾山洞,当机立断,背后巨大的蝶翼“唰”地展开,流光溢彩的鳞粉在昏暗的山洞里如同洒落的星辰,一只手抱起夏尔,另只手抓起两只小幼崽揣进怀里,“抱紧父亲,我们走!”


    伊萨罗的蝶翼奋力扇动,带起强劲的气流,吹得篝火明灭不定,夏尔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就在这时,洞外沉闷的轰隆声骤然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千军万马裹挟着万吨冰雪倾泻而下,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震动都要猛烈!


    “咔嚓——轰隆!!!”


    洞口那面夏尔辛苦垒砌的冰墙,在恐怖的冲击波和随之而来的冰雪洪流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崩塌!


    巨大的冰块混合着浑浊的雪水,泥浆和碎石,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山洞!


    洪流瞬间吞没了火堆,篝火“嗤”地一声彻底熄灭。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伊萨罗蝶翼上散落的微弱磷光,黑暗和刺骨的严寒如同巨兽般扑了进来……


    难道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夏尔在这一刻想的居然是,和伊萨罗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但是在死之前,一定要把两只小幼崽抛上去。


    然而伊萨罗在洪流涌来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将夏尔的上半身死死护在怀里。


    “我的宝宝猫,你不能死……”


    伊萨罗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巨大的蝶翼如同最坚韧的护盾般向前合拢,将夏尔包裹在内。


    同时,他腰腹发力,高等种强大的力量爆发,硬生生顶住雨雪,拖着夏尔向山洞地势稍高的角落滚去!


    “伊萨罗!”夏尔抓紧他的肩膀,“放手,你的翅膀会骨折断裂,会把你疼死的!”


    “不放……死也不放。”伊萨罗只顾着抱紧夏尔,蝶翅被摩擦到磷光不在,冰冷浑浊的雪水泥浆瞬间淹没了他们,水位急速上涨,巨大的冲击力拍打在伊萨罗的蝶翼上,沉重的碎石和冰块不断砸落,伊萨罗闷哼一声,默默承受着冲击。


    夏尔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伊萨罗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以及蝶翼承受重击时传来的震动。


    突然,一块磨盘大的冰块从洞顶坠落,直直砸向夏尔!伊萨罗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侧身挡了过去——


    “砰!”


    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伊萨罗闷哼一声,右肩瞬间塌了下去。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手臂却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抱得更紧了。


    “伊萨罗?!”夏尔惊怒交加。


    伊萨罗不声不响,将夏尔半抱半扶地塞进岩壁间一道狭窄的石缝里,这里地势稍高,洪水暂时漫不到。


    他立刻蜷缩起身体,用自己残破的蝶翼和没受伤的左臂,勉强在石缝口搭起一个简陋的屏障。


    然而山洞要塌了!


    夏尔整个人往下掉,伊萨罗猛地推了夏尔一把,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向下方的洪水里。


    夏尔回身去抓他,伊萨罗也朝他伸出手,他们双手紧握,夏尔控制不住地被伊萨罗带着往下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伊萨罗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了石缝边缘的一根枯树根,他死死攥着树根,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水里,右臂无力地垂着,却还是艰难地抬头冲夏尔笑了笑:


    “……老婆,我爱你,你先走,我有办法出去,但我要是死了,你别忘记我。”


    话音未落,洞顶的裂痕彻底崩开,无数的岩石和冰块倾泻而下,夏尔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拼了命地把他拽住,怒吼:“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允许你死,谁敢要你的命?抓住我的手,给我活下去!”


    夏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劲力量,把他往上甩,伊萨罗眸中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坚毅。


    他胳膊轻轻把夏尔往下一拉,借着这一点助力腾空飞起,反手就把夏尔抱在怀里,抓紧了幼崽,不顾一切飞出了山洞!


    漫天风雪里,伊萨罗忍着右肩的粉碎性骨折疼痛,顶着雪风一直飞,一直越过小雪峰,不知道飞了多久,终于看见了废弃工厂的踪影。


    这意味着快要进入城区,暴风雪减弱了不少,伊萨罗在剧烈的飞行中导致右肩骨裂迅速修复,充血、肿胀、疼到他满身冷汗,咬牙坚持,若非疼痛提神,他可能早就冻死在半路上了。


    一直飞到了丘陵地带,风雪减弱了不少,夏尔想让他停下,他偏不听,硬是抱着夏尔飞到了彻底没有风雪的地方,雷达显示他们距离坍塌的山洞已经700公里以外,时间过去三小时以上,又继续飞行了至少200公里。


    这对一只蝴蝶而言,等同于飞跃一整条海峡。


    夏尔难以形容内心深处的震撼,不只是为了伊萨罗的毅力,而是在人类对虫族的研究中,任何雄虫都无法飞跃超过500公里以上的距离,这可是暴风雪的天气,伊萨罗的跨越证明了人类是多么浅显,对于虫族,还有无数的猜想课题没有被证实,而促使伊萨罗做到这一切的,是根植于虫族本身的求生欲望?是伊萨罗身为虫族现存唯一的SS级雄虫的实力?……还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是因为,爱吗?


    “爱”,这种人类挥霍如土的情感,这种从来不认为虫族也拥有的珍贵的情感?


    伊萨罗缓缓坠落在一处有破旧房屋的城区,这地方看上去离战区不远,因为已经可以看到战舰的踪影了。


    宽大美丽的蝶翅在冰雪之下如同坚固堡垒,伊萨罗的手臂已经冻僵,保持着环抱夏尔的姿势无法改变,夏尔费力地从他的桎梏中脱离,最后一丝热气消除,伊萨罗挣扎着抬眼,看着夏尔,他似乎想笑,可冻死的嘴角连翘都翘不起来。


    “真好…我的小妈妈…你还活着……”


    伊萨罗的眼睫毛挂了霜,白的像雪地里冻僵的蝴蝶标本,嘴唇冻到发紫,雪白的长发包裹着身躯,夏尔的心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他扑过去抱住伊萨罗冰冷的身体,声音都在发颤:“别睡,伊萨罗,不准睡,我们安全了,你听到没有!”


    他用力搓着伊萨罗冻得僵硬的手臂,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可他也被冻得快要死了,那点温度根本不够。


    怀里的雄虫已经没了力气,像被风雪抽干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双眼睛还在盯着夏尔,眼眶盈盈湿润,慢慢闭上。


    “你不是要养胖我吗?”夏尔抓起他没受伤的左手,按在自己脸上,试图用体温唤醒他,“你看看我,我还瘦着呢,你要是睡了,谁来给我打猎?谁来陪我晒太阳?谁跟我回家啊?”


    伊萨罗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想睁开,却被浓重的疲惫拖了回去,他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夏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伊萨罗冻白的脸上,他意识到自己哭了,在这种天气里不能哭,可他不想隐忍这个,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自己的衣服,让温热的蜜腺贴向伊萨罗冰冷的唇瓣。


    刚分泌出的蜜液带着稀薄的体温,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伊萨罗的鼻尖微蹙,似乎闻到了蜜香。


    “吃点…伊萨罗,吃点就有力气了。”夏尔的手指按住他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地按摩着他僵坏的肌肉,“你不是说要养我吗?先把自己养精神了再说,快点吃啊……”


    伊萨罗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那点醇厚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点星火落在干枯的柴草上,让他涣散的眼神有了瞬间的聚焦。


    他看着夏尔泛红的眼眶,看着他不顾一切的样子,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夏尔的脸颊:“别哭……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我好心疼……”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重重垂了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伊萨罗!”夏尔疯了一样摇晃他,可怀里的雄虫再也没有回应,夏尔的手放在他鼻子底下,发现还有鼻息,立刻把他背起来,就算自己也快要跪在地上了,也死扛着一口气,双腿抖动着,往最近的一处房屋里走去。


    怀里的两只小幼崽也冻得不行,要不是高等种的后代,估计已经死在了风雪中。


    夏尔咬牙切齿地想,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下了这个轰炸蝶族大平原的指令,这地方并非战区,只是蝶族的栖息地,如此狂轰滥炸,绝对是和蝶族有仇吧?


    夏尔的眼睛在雪地里产生了短暂的雪盲症,视线里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白,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摸到一间房屋的门板,用肩膀狠狠撞上去!


    朽坏的木门“吱呀”一声破开个洞,夏尔把伊萨罗拖进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终于支撑不住滑坐下来。


    “妈妈…”


    “妈妈呀…”


    “呜呜呜……妈妈,好冷,好冷……”


    小螳螂和小血蜂呜咽着,把尾针缩成一团,拼命往夏尔怀里钻,夏尔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衬衫,将两只小家伙塞进怀里焐着,“不怕了,不怕了,妈妈在。”


    夏尔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认可了妈妈的角色,他摸到伊萨罗的蝶翼边缘,发现那些流光溢彩的鳞片几乎掉光了,露出底下苍白的薄膜,像被揉皱的纸。


    那只骄傲的、总是游刃有余的大蝴蝶,此刻像被暴风雪撕碎的枯叶蝶,了无生气地蜷在冰冷的地面上。


    夏尔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小屋子里有简单的家具,包括床。


    夏尔把他放到床上,打开灯,奇迹发生了,伊萨罗右肩塌陷的轮廓恢复了原貌,只是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他冻僵的嘴唇微张,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仔细听能听清他的呢喃,“小猫……小猫……”


    夏尔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我在这里…伊萨罗…我在……”


    怀里的小螳螂用小镰刀轻轻勾住夏尔的手指,小血蜂也挣扎着从夏尔怀里探出头。


    小螳螂扑扇着同样冻僵的小翅膀,靠近伊萨罗的脸,用稚嫩的触角去触碰他冰冷的鼻尖,“嘤嘤…父亲,你快醒醒,告诉崽崽,这是哪里呀?”


    “父亲,别睡着了,陪我玩呀……”小血蜂瓮声瓮气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幼崽本能的恐惧和依恋。


    夏尔安抚着两只幼崽,顾不上自己冻僵的四肢传来的阵阵烧热的痛,爬到了伊萨罗身边,颤抖着手,解开裹在伊萨罗身上的自己的外套。


    那点微薄的热气早已散尽,夏尔毫不犹豫地再次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襟,将温热的蜜腺重新贴上伊萨罗苍冷的嘴唇。


    “吃下去,求你……”夏尔的手指用力按压着蜜腺周围,试图挤出更多带着体温和生命能量的蜜液。


    蜜顺着伊萨罗裂开的唇缝渗入,但大部分都滑落在他冻僵的下颌上。


    “醒醒,伊萨罗……”夏尔几乎要绝望了,蜜液混合着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伊萨罗惨白的脸上-


    阿斯蒙得知俄斯成功轰炸了蝶族平原,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下属在外叩门:“教官,俄斯传来消息,说未发现那只SS级雄虫的尸体,那片平原炸得连块完整的蝶翼都找不到,他就算是SS级雄虫,掉进雪崩里也只剩渣了,还要增派人手搜山吗?”


    “不必了。”阿斯蒙抬眼看向躬身汇报的下属,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们炸掉的不过是片空壳子,伊萨罗要是这么容易死,也不配被称为虫族新一代最值得期待的领主。”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重重戳在蝶族平原与丘陵地带之间的空白处,“传令下去,让你的人守住所有通往丘陵的隘口。”


    下属点点头,走了。


    “废物。”阿斯蒙低骂一声,不是骂俄斯,而是骂自己,他要的从来不是伊萨罗的命那么简单。


    他要让夏尔亲眼看着,他所珍视的蝴蝶如何在绝境中挣扎。


    要让夏尔知道,只有站在他身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


    他要将夏尔从伊萨罗身边夺回来,哪怕用最极端的方式。


    他不在乎代价,只要最后站在夏尔身边的是他,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


    夏尔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伊萨罗快速地热起来,伊萨罗是虫族,并非人类,单纯的保温并不有效。


    否则的话,伊萨罗怎么可能一天都睡不醒?


    夏尔不得不想到了一些邪门歪道的办法,为了伊萨罗,他可以抛弃脸面。


    “乖,先去睡觉好吗?妈妈想和父亲单独待一会。”


    夏尔哄着小虫崽睡觉,然后回到伊萨罗身边,解开他身上全部的衣物,爬到他腰腹上面,温柔而缓慢地坐了下去。


    如果这种方式可以让伊萨罗恢复生命体征,他愿意一直坐下去。


    第126章


    夏尔这三天里就没有从伊萨罗身上下去,不吃不喝,坐累了就歇一会,歇好了就继续坐。


    时间在寒冷和焦灼中缓慢流逝,远处偶尔传来模糊的、可能是爆炸也可能是风雪呼啸的沉闷声响,提醒着他,危险并未远离。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地方想去。


    伊萨罗的死活,是他现阶段最在乎的事,就连找凶手的心情都放在了一边。


    “伊萨罗,今天是第四天了。”


    夏尔的嗓音寡淡,深沉,如雪峰陡峭,嶙峋。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把你忘了。”


    夏尔想出这个惩罚,希望伊萨罗听了能腾地坐起来,抓着他痛哭流涕,或者破口大骂,怎么都好。


    “只要别这样死气沉沉的,我不习惯。”


    夏尔轻抚他的侧脸,额头抵着额头。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寥。


    夏尔闭上眼睛,掩饰疲惫。


    “算了,你不醒,我给你唱首歌吧。”


    旋律轻柔优美,是记忆里帝国安抚亡魂的歌。


    用这曲子安抚一只虫族?有点好笑。


    直到第七天。


    夏尔用清水给他擦身体,敷药,伊萨罗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渐渐有了一丝稳定的节奏,胸膛也开始有了极其轻微的起伏,这让夏尔有了信心。


    这次是夏尔出去找物资了,这地方似乎是被遗弃的避难所,物资丰富但散落,需要时间。


    “伊萨罗,第七天了。”


    夏尔趴在他身上,用伊萨罗喜欢的称呼,或者爱人间喜欢的昵称,叫他:“老公。”


    ……还是不太习惯。


    夏尔垂了垂眼,算了,没什么。


    “老公。”夏尔趴在他身上,学最亲密的爱人喊他,“你真的不想睁开眼睛看看我吗?你看看我,我不信你还想睡过去。”


    虫族冻僵的身体在夏尔体温的双重作用下,似乎不再像冰块那么坚硬刺骨。


    夏尔又给他坐了上去,脸是冷的,除了脸,哪都是热的。


    青年低头俯身,有些坐不稳,清冷的眉眼平静,却不平淡,一直盯着伊萨罗的脸。


    然后,雄虫胸前的衣襟泪湿了一大片。


    伊萨罗毫无血色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夏尔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伊萨罗冻僵的喉结,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夏尔立刻俯身给他喂蜜,源源不断的温热蜜液,终于撬开了伊萨罗身体里那扇被严寒和重伤关闭的生命之门。


    他无意识地、本能地开始小口小口地吞咽,每一次吞咽都极其微弱。


    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从伊萨罗唇边溢出。


    “小猫……”


    伊萨罗长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眉头痛苦地紧锁,仿佛正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奋力挣扎。


    夏尔再次呼唤他,“是我,我在等你。”


    伊萨罗受伤的右臂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被剧痛激得闷哼一声,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快速转动,触须也在缓慢的晃动着。


    “伊萨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夏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期待,同时用精神力链接他的脑域,试图唤醒他。


    “我等了很久,你快点睁开眼睛?”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伊萨罗沉重的眼皮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总是流光溢彩、或温柔或锐利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布满了血丝,瞳孔涣散,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夏尔焦急的脸上。


    “我的…小猫……?”


    巨大的酸楚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夏尔,他用力点头:“是我,是我,伊萨罗,我们逃出来了,孩子们也在,都好好的!”


    伊萨罗涣散的目光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转向夏尔怀里那两团小小的影子,看到小螳螂和小血蜂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安心,浮现在他的脸上。


    “崽……”他试图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却只抬起一点点便无力地垂落。


    “冷…”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宝宝,我冷…”


    夏尔连忙把已经被他体温焐得微温的外套重新裹紧伊萨罗,“别怕,我在,蜜还有,再吃一点,你需要能量。”


    夏尔再次挤出蜜液,小心地喂进伊萨罗口中。


    几口温热的蜜液下肚,伊萨罗恢复了一点点力气,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伊萨罗闭了闭眼,似乎在感受身体的状况,夏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将伊萨罗小心地安置在相对避风的墙角,又把两只小虫崽放在他相对温暖的怀里,叮嘱道:“看好父亲,别让他乱动,也别让他睡过去,妈妈去找点能烧的东西。”


    “知道啦妈妈!”


    小螳螂立刻用镰刀勾住了伊萨罗胸前的衣襟,“我会把父亲当成大宝宝来照顾的!”


    小血蜂用身体紧紧贴着伊萨罗冰冷的颈侧,“妈妈放心,崽崽保护父亲!”


    夏尔心头一暖,不敢再耽搁,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在破屋里搜寻起来。


    这几天他完全没心思搜寻这间屋子,这会儿,他拆下卧室间早已朽烂的门板,从倒塌的柜子里翻出几件破旧的棉絮和布片,又在一个角落里幸运地发现了一小堆不知多久前留下的、还算干燥的柴火碎屑。


    他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尝试着最原始的钻木取火。


    一次,两次……火星微弱地闪现又熄灭,夏尔的手被粗糙的木棍磨破了皮,空气太寒冷了,每一次摩擦都非常艰难。


    夏尔咬着牙,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支撑着他,终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干燥的棉絮上跳跃起来!


    夏尔小心翼翼地将它护住,添上细小的柴火碎屑,再慢慢加上稍大的木片。


    橘红色的火光渐渐稳定,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也带来了久违的暖意。


    他立刻将火堆移到伊萨罗和幼崽旁边,温暖的光跳跃在伊萨罗苍白的脸上,小虫崽们立刻欢欣地朝着火堆的方向蠕动。


    “火,”伊萨罗看着那跳跃的光,灰败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气,“你居然都会生火了…我真的睡了太久…这种事,应该我来做…”


    “用不着你,我做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你还是只小蝴蝶。”


    夏尔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差不多正常了,“老实躺在这,不要动。”


    伊萨罗温顺地点了点头,嗓音嘶哑,“听你的。”


    夏尔又在屋子里找了一件还算干燥的里衣,撕成布条,在火上烤热,然后小心地敷在伊萨罗冻得最严重的脸颊和双手上。


    “慢慢来,不能一下子太热。”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解释,“蜜腺还能分泌,我会继续喂你,你需要补充体力对抗冻伤和内伤。还有,你翅膀和肩膀的伤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等我们安全了,必须找医疗舱。”


    伊萨罗就是他说什么都说“好”。


    只是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夏尔,虫族复眼不需要频繁眨眼,伊萨罗眨眼只是为了模仿人类。


    所以他现在不眨眼,有点惊悚。


    夏尔捂住他的眼睛,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破败的窗外。


    于冰雪中重塑筋骨,是军人的尊严。


    这破地方,一定有能发射信号源的武器。


    “我出去找流弹,你在家等我。”


    火光映照着夏尔坚毅的侧脸,也映照着伊萨罗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顽强的光。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用尽力气反手握住了夏尔放在他身边的手。


    “好。”


    …


    夏尔外出六个小时以后,模糊的战舰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低沉的引擎轰鸣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些,不知道是敌是友。


    夏尔谨慎地按照虫族的军用代码发射了流弹。


    如果是虫族,一定会降落。


    如果是人类,只会当成普通流弹,不会发现他们。


    夏尔此时此刻不得不站在虫族立场考虑问题。


    为了奄奄一息的大蝴蝶。


    当天晚上,远处传来战舰引擎的轰鸣,一道刺眼的光束扫过破败的城区。


    夏尔根本就没睡觉,猛地抬头,看见战舰上印着熟悉的螳螂族徽章。


    是贾斯廷他们!


    “这边!”夏尔光着脚就跑了出去,朝着光束的方向大喊,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希望,“我是夏尔,我请求支援!”


    战舰迅速降落,舱门打开的瞬间,贾斯廷和乌利亚带着医疗小队冲了出来。


    看到夏尔苍白的脸时,两只雄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了?把医疗舱打开!快!”贾斯廷吼道,眼眶通红,一把给夏尔扛了起来,“进去搜查,给陛下检查身体!”


    不需要他吩咐,医疗虫们一拥而上,乌利亚触到青年惨白的皮肤时,手都在抖,“…夏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尔摇了摇头,虚弱但是坚定地说,“快去屋子里看伊萨罗,我没事,他有事,他差点就死了。”


    医疗虫冲进屋子里,把仪器往伊萨罗身上一贴,顿时蓝光急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医生面色凝重,“伊萨罗阁下的生命体征一直维持在最低值,必须立刻去抢救!带走!”


    恰好,神官和蝉族的支援部队也在同一时刻到来。


    他们半路上还集结了不少其他种族的士兵,蝉族领主的幼子洛希一直在捡虫,没想到还能在蝶族边缘地区捡到虫母。


    洛希:?


    虫母也能随便捡吗?


    小虫母就在一间破屋子门口,看上去苍白又虚弱,衣襟里还怀着两只明显是刚出生的幼崽,黑亮的眼睛哀动地望着他们。


    他大概很久没洗澡了,一身蜜味被冷风吹散,整个队伍里的全体雄虫都精神抖擞起来。


    冰天雪地里能闻到虫母的气味,简直是救赎了好不好?


    洛希下令:“保护虫母,挡住风雪。”


    蝉族立刻行动,这群最不怕寒冷的种族,是前线必不可少的超级战士,立刻在天空中织成一张网,遮住了凌烈的寒风。


    神官想也不想地飞到夏尔身边,急声问:“陛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


    夏尔揉了揉眉心,有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和伊萨罗在山洞里躲避了大半个月的暴风雪,十多天前不知道怎么,山洞被雪崩炸塌了,伊萨罗为了救我,差点丧命,我们是逃到这里来的。”


    神官还想说什么,然而夏尔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陛下!”


    …


    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气候已经不再寒冷刺骨,而是温暖如春。


    夏尔疲倦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里,身上插满了管子。


    他坐起来,那些管子自动断开,他才发现,那些都是输液管。他的身体现在充满了力量,这么多天的痛苦几乎全部消失了,简直能扛起一头牛。


    旁边的舱体里,伊萨罗紧闭着眼,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蝶翼被小心地展开,覆着一层透明的修复膜,仍然在昏迷。


    “醒了?”神官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递过来一杯温水,“陛下,你脱水严重,还有点雪盲,医生说要静养,暂时不需要你参与前线的任何行动,你放心好了,前线有我们。”


    夏尔撑着坐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隔壁的医疗舱:“老师,伊萨罗怎么样?”


    神官看见夏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伊萨罗,心里却没有半点的不舒服,平静地说:“他的生命体征稳住了,但右肩粉碎性骨折,修复好了之后还有骨刺,要打碎了重组,蝶翼损伤超过七成,医疗舱还在修复,但需要时间。”


    夏尔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保住了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西瑞尔一直在门边默不作声地站着,他看见夏尔醒来,转身,隐忍了想要流泪的心情,顿了顿,才回过头来,温声说:“陛下,蝶族平原的轰炸指令查出来了,是俄斯中将干的,他们想彻底清除边境的虫族栖息地,所以临时决定轰炸那里。”


    夏尔点点头,低声说:“我想到了会是他们做的,并不意外。只不过,在我看来,这不是帝国的作战宗旨,不会平白无故轰炸战区之外的敌方领地,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我会继续关注真正的幕后主使,你们不许插手。”


    “是。”


    西瑞尔说完了正事,睫毛颤了颤,目光在夏尔身上看了一圈,瞬间红了眼眶,走到医疗舱边,隔着透明舱壁按住他的手:“陛下,你瘦了……”


    夏尔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笑,“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陛下,只知道安慰西瑞尔王夫,连我来了都没有看到。”


    门边传来轻咳声,贾斯廷抱着一只已经恢复活力的小虫崽站在门口,小螳螂正用镰刀扒拉他的军徽,小脸上一脸的不乐意。


    “你这只大螳螂,你要干嘛呀?别抱着我啦,我的父亲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他是你的父亲?”贾斯廷挑眉,语气里却没什么恶意,“我才是你亲生父亲,等回去了,看我不打坏你的小屁股!”


    乌利亚就跟在走廊后面,小血蜂也不像前阵子那么乖巧,趴在他的肩头东张西望,“我的父亲呢?我的父亲呢?父亲?父亲?”


    乌利亚:“……”


    真是受不了这只小复读机,乌利亚轻轻打了下小血蜂的屁股,走到夏尔身边,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陛下,帝国的军事据点已经定位,随时可以进攻。还有一件事,伊萨罗阁下的飞行数据打破了所有记录,科研部那群老家伙快疯了,想请他配合研究。”


    夏尔皱了皱眉,“等他醒来再说吧,我不想让任何事情打扰到他,晚上我还要来陪他,你们都出去吧。”


    乌利亚眸色暗了暗:“是。”


    夏尔也离开了医疗舱,在神官的陪同下离开了医疗站,去基地里看望虫族其他族群的情况。


    劫后余生,他发觉虫族前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各大部队集结在一起,却因为高等种们的筑巢期,不约而同爆发了群体筑巢期。


    因为群体筑巢期的缘故,之前修建的集体宿舍就不能容纳所有雄虫居住了。


    蚁族的堡垒足够坚固,圣罗纳身边两位次领主为了虫族的军事基地要修在哪里争论不休,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将全虫族统一的军事基地划分为十座兵营,大家各住各的,谁也别影响谁。


    此举得到了一致好评。


    在厄斐尼洛的提议下,防护中心设置了一张通用卡,可以刷开所有军营中心的门禁。


    这张卡就是夏尔的卡。


    这张卡被夏尔妥善收好,贴身存放,这一天的时间他都用来熟悉基地建设,等到晚上,他回去看伊萨罗,他一边陪着蝴蝶,一边把基地图纸背在脑子里。


    医疗舱的修复效率很高,伊萨罗的脸色渐渐红润,虽然依旧昏迷,但各项指标都在稳步回升。


    夏尔看着修复膜下蝶翼的纹路一点点变得清晰,心中的巨石也渐渐落地。


    小螳螂和小血蜂在医疗室里精力旺盛,时常爬到伊萨罗的医疗舱边,用小小的触角轻轻碰他的手指,仿佛在无声地呼唤。


    贾斯廷和乌利亚处理完前线的紧急事务,赶紧回到医务室,贾斯廷依旧风风火火,每次来都带着一堆营养剂,塞给夏尔就开始汇报战况。


    乌利亚则沉稳许多,会默默帮夏尔整理好散落的文件,给夏尔讲述这段时间以来基地的建设情况。


    但是他们都不会留下过夜。


    ……其实是把自己家不孝顺的小虫崽带回家打屁屁。


    于是第二天,夏尔拿着门禁卡,去慰问全军区的军虫,第一个要打卡的就是功劳最大的蚁族。


    筑巢期导致雄虫们都不能专心工作,尤其是虫母来到军营,雄虫们更是控制不住地渴望虫母的安抚,一听说夏尔要下去巡视,立刻展开军营大扫除,什么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啦,什么宿舍里不许摆虫母周边啦,什么脏衣服臭袜子必须拿去洗,不能熏到小虫母啦……如此种种,整个军营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夏尔走进蚁族兵营时,整座堡垒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与雀跃,通道两侧的军蚁们挺直了脊背,军靴擦得锃亮,连触角都比平时抬得更高些,目光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孕期和哺蜜期的虫母浑身上下都带着柔软的气息,像温暖的潮水漫过营地,瞬间抚平了筑巢期带来的焦躁。


    圣罗纳带着厄斐尼洛和两位次领主候在大厅,看见夏尔,三位高等蚁族同时躬身行礼。


    厄斐尼洛抬眸偷看了夏尔一眼,却被夏尔抓个正着,登时垂下眼睫,心脏砰砰跳。


    周围都是雄虫,厄斐尼洛不能做太出格的事,但他和虫母孕育有小白蚁,他有站在虫母身旁的权力。


    “陛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厄斐尼洛满眼都写着“我想你”,他只是不能说出口。


    他的手在袖子下轻轻拉住夏尔的手,轻声问了句:“夏尔,好想你,好想你……等一下,可以去我的房间吗?”


    赤裸裸的邀约,这对这只难以驯化的野虫来说,实属难得。


    “看你表现。”


    夏尔转过头,看到整洁到过分的通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是临时做了彻底清洁,“听说大家为筑巢期的住处费了不少心,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圣罗纳引着他往顶楼走,阶梯是特制的防滑材质,适合蚁族带倒钩的足肢。


    “高等种的筑巢期确实棘手,精神力波动太剧烈时,连同族都可能起冲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尤其是昨天听说您要来,好些雄虫连夜把巢材重新规整了,就怕……”


    话没说完,顶楼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一位叫做贝宁的次领主脸色微变:“是阿诺,他的筑巢期反应最严重。”


    夏尔加快脚步,推开门时,正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雄蚁蜷缩在墙角,前肢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鞘翅下的虫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身边散落着撕碎的巢材,显然是没控制住破坏欲。


    阿诺猛地抬头,看到夏尔的瞬间,猩红的瞳孔缩了缩,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缩,沙哑地低吼:“虫母…陛下,您快走,我控制不住自己对您的渴望……”


    夏尔却没动,反而缓步走过去,“放松点,”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安抚性的精神力波动,“筑巢期不是你的错,不用强迫自己克制。”


    蜜液的甜香像温柔的网,缓缓裹住阿诺躁动的精神力。


    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敲击地面的前肢也停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夏尔,触角微微颤抖:“妈妈…好温柔…”


    夏尔蹲下身,看着他脚边被撕碎的巢材,“这些不够的话,让后勤再送些来撕?”


    阿诺猛地睁大了眼睛,“谢……谢谢陛下,我没事了,得到您的安抚,就不会再破坏了。”


    夏尔笑了笑,“乖孩子。”


    这句轻柔的夸赞像羽毛拂过心尖,阿诺的皮肤竟泛起一层浅淡的粉色,连触角都乖乖垂在额前,活像只被顺毛的大虫。


    圣罗纳在一旁看得咋舌。


    这只以暴躁闻名的高等子代,竟会露出这般驯服的模样,果然只有虫母的安抚才有如此神力吧?


    夏尔起身时,厄斐尼洛不动声色地递来一方干净的手帕。


    “陛下的手沾了灰尘。”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夏尔的指腹,眼神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小白蚁也很想他的妈妈。”


    夏尔接过手帕擦了擦手,瞥见他袖口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想起小白蚁,嘴角弯了弯:“你的房间在哪?带我去看看。”


    厄斐尼洛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子,立刻引着夏尔往走廊深处走。


    “小白蚁呢?”夏尔环顾四周,没看到那只白白嫩嫩的幼虫。


    “在育婴室,”厄斐尼洛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它天天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我说妈妈在照顾受伤的蝶族叔叔,它就把自己裹在巢材里,说要像父亲一样等你。”


    夏尔的心软了软,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厄斐尼洛猛地抱住。


    这只向来难以驯服的雄蚁此刻像只受了委屈的幼崽,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间满是贪恋的蜜香。


    “别生我的气,”他闷闷地说,“那天没能跟你一起走,我找了你整整一个月,每次看到雪地就怕……怕再也找不到你。”


    夏尔回抱住他,指尖抚过他后背紧绷的肌肉:“我知道,不怪你,一切都是意外。”


    厄斐尼洛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收紧手臂,却又怕弄疼夏尔,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


    没过多久,一群白白胖胖的小白蚁被抱了过来,排着歪歪扭扭的队,看见夏尔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大一点的都是高等雄虫的子代,最小的那只正是夏尔和厄斐尼洛的小白蚁,挣扎着从保育员怀里爬出来,抱住夏尔的脚踝不放,毛茸茸的触角蹭着他的裤腿:“妈妈,父亲说你会来的,他真的没有骗我诶。”


    夏尔弯腰把它抱起来,小家伙立刻亲昵地用脸蛋蹭他的下巴,引得其他幼蚁都羡慕地往前凑。


    “妈妈…”“妈妈…”走廊里顿时充满了幼蚁们软糯的叫声,连带着那些因筑巢期而焦躁的雄蚁们,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虫母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厄斐尼洛走过来,在夏尔的脸颊亲了亲,夏尔闭上眼睛,把想了很久的主意问出了口:“看在小白蚁的面子上,你想不想做我的王夫?”


    厄斐尼洛愣了一下。


    “当然…愿意。”


    …


    夜晚,第一轮巡视结束,夏尔回到战区医院,和医生聊了几句。


    半个小时后,他沉着脸,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推门回到医疗舱。


    伊萨罗看见他来,轻轻咳嗽几声,苍白病弱的面容浮现出几许笑意,朝他伸出手。


    “猫猫,过来我这里。”


    夏尔听话坐过去,攥住他的手。


    伊萨罗的大拇指在夏尔虎口处磨了磨,没用什么力气,柔得很,“回来了?”


    雄虫稀疏平常的语气,却是夏尔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夏尔抱住他,低低“嗯”了声,“回来了。医生刚才拦住我,说你的情况还是很危险。”


    夏尔低着头,情绪不高,忧心忡忡。


    伊萨罗默默看了一会他的头顶,知道医生拉着夏尔谈了半个小时多,心里对自己的病情有了大致的估摸。


    他眉眼一弯,笑了。


    “我怎么觉得我好多了呢,还想起了昏迷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


    伊萨罗用一根手指抬起夏尔的下巴,“没想到我的小猫竟然背着我,奔放地要命。”


    夏尔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东西,是喊他老公那一句,“不是,你误会了,我…”


    “停,待会儿再解释,先去把门关上。”


    伊萨罗唇色浅白,长睫一低,慢条斯理地说,“我不想让医疗虫进来打扰我们,我一生气病情就会变重。”


    说着还咳嗽两声,肺里出血,血沫喷溅在手指上,被他随意擦在病服上,见他又要咳,夏尔立刻起身照他说的做,出去叮嘱医生不要来打搅他们。


    听见医生说从没见过这么娇气的雄虫,伊萨罗在背后笑得很荡漾。


    然后在夏尔回过身之后,面带虚弱微笑,轻拍病床边缘,“坐上来,陪老公玩玩。”


    第127章


    夏尔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坐下,依然温和,“医生说你需要绝对静养,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太悲伤或者太兴奋都不行。”


    “那好吧。”伊萨罗剧烈咳嗽,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尖勾了勾夏尔垂在身侧的手指:“你说的对,你就是我的药,我看见你,什么痛都没有了。”


    他按下呼叫铃,医务虫过来:“怎么了,伊萨罗阁下?”


    伊萨罗平静地说:“把我管子都拔了,我好了。”


    医生大惊失色:“抱歉,阁下,您还没出危险期,不能拆掉这些仪器!”


    伊萨罗微笑着说:“我说拔就拔,不拔就杀了你哦。”


    医生正打算脱下医护制服,撸起袖子,和不尊重生命的病患决一死战之时。


    夏尔非常无奈,只好顺从地坐在伊萨罗的床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紧:“别听他瞎说,你出去忙你的。”


    “是,陛下。”医生怒气冲天地走了,看上去很遗憾没能大骂蝶族领主一顿。


    伊萨罗被他拉住手就老实了,低头看了眼自己,他身上连接着几根监测生命体征的管线,淡蓝色的输液管里流淌着昂贵的救治药物。


    夏尔也看着那些药,用纸巾擦掉他唇角的血,“这些药品只有战地医院才有资格大批量采购,随便一组拿出去都能卖出高价,你别不珍惜,有多少雄虫死在外面,连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伊萨罗垂眉,没说话,却像是冷,打了个冷颤。


    夏尔意识到药液的温度太冰,身体虚弱的雄虫会生病,便张开手掌握住输液管,用体温温暖药液。


    伊萨罗察觉到他无声的悉心照顾,盯着那只粗糙苍白的手,眼波流转。


    一只男人的手,就算夏尔身上再甜蜜,他也是人类中的男性,不能简单粗暴地将他当作虫族柔弱的妈妈来看待。


    真正的妈妈并不会关心一只雄虫的生死,死了一只还有无数只,健康的身体才能繁殖出优秀的子嗣。


    只有夏尔把他的命当回事。


    但有时候,伊萨罗会想要把夏尔当成母亲,这很奇怪,但并不违和。


    夏尔见他不说话,想起医生说他扎针就皱眉,吃点苦药就耍脾气不吃,金贵的很,很难照料,这才体味出一二,觉得领主阁下是怄气了,又软了语气,“我也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劝你别和我置气,别随随便便就任性说这种话。”


    “你会在乎吗?”伊萨罗突然问,“老婆,你会心疼我吗?”


    夏尔心说,怎么平时看上去沉稳可靠的雄虫,生病了就变成小孩子?这是在…要安慰?


    “是,我心疼你,我在乎你,你生病了,我比自己生病还难受,我躺在医疗舱里的时候,一看见你还昏迷着就跑出来了,今天也是,才从宿舍楼里出来,也赶着来见你,这还不够?”


    伊萨罗终于看上去心情好了一点,又恢复了神采飞扬的姿态,“那,小猫,我昏迷时你说了很多话,还记得吗?”


    夏尔不太自然地咳嗽一下,“什么话?都是普通的话,没什么值得铭记的,我早就忘了。”


    伊萨罗挑眉,苍白的唇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他稍稍侧头,靠近夏尔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声,“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老公’。”


    夏尔眉心一簇,心脏发紧,有一种上学时候小动作被教官揭发的羞耻感。


    伊萨罗绝非调戏,而是自认为很是一本正经的逼问,“是谁一边喊着老公,一边坐在我身上,用蜜喂我,还哭湿了我的衣服?”


    他每说一句,夏尔的耳根就红一分,那些在绝望和焦虑中脱口而出的亲密话语,此刻被清醒的伊萨罗慢条斯理地复述出来,简直让人想钻进地缝。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夏尔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脸颊滚烫,恼羞成怒,“那时为了叫醒你,我什么都说得出口,叫老公怎么了?叫老爷爷我也肯。”


    伊萨罗被他捂着嘴,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他伸出舌尖,极快地、带着点挑逗意味地舔了一下夏尔的手心。


    夏尔又受惊的兔子一样把手缩回口袋里。


    伊萨罗伏低做小似的:“这还用说吗?我真是不自量力,长官想要管谁叫老公都是长官的权利,我这种普普通通的雄虫,就只能忍受着被叫老公的惩罚了。”


    夏尔瞪着他,一时间居然发现自己也是笨嘴拙舌,居然想不出好词汇来说他,“你…我…”


    “好,好,不提了。”伊萨罗见好就收,但眼里的笑意丝毫未减,他握住夏尔缩回去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权宜之计也好,真心实意也罢,长官,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专注,带着劫后余生的珍惜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凝视着夏尔:“昏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在冰海里下沉……很黑,很冷。是你的声音,你的温度,还有……你的蜜,像锚一样拴着我,把我一点点拖回来。我听到你说要忘了我……真是吓死我了,当时就拼了命地想醒过来,没想到也用了很久的时间呢。”


    夏尔的心被他这番话揉得又酸又软,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傻子。”


    伊萨罗低声笑了,胸腔震动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闷咳了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夏尔又紧张起来:“别说话了,躺好!”


    他扶着伊萨罗慢慢躺平,动作小心翼翼,伊萨罗顺从地躺下,但握着夏尔的手没放,只是用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看着他,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小猫,我还是很疼……”


    夏尔看着他难得示弱的样子,心知他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想到他破碎的肩骨和受损的蝶翼,那份心疼又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指尖凝聚起安抚性质的精神力,轻轻覆在伊萨罗受伤的右肩上方,温和的能量缓缓渗透。


    “这样好点吗?”他低声问。


    伊萨罗舒服地喟叹一声,眯起了眼睛:“好多了。”


    他贪恋着夏尔的安抚,精神上的满足感似乎真的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他微微侧头,将脸颊贴在夏尔放在床边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带着全然的依恋,这种纯粹的依赖让夏尔的心弦被狠狠拨动。


    他看着伊萨罗安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张扬和掌控欲,此刻的他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夏尔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他微凉的额角、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浅淡的唇瓣边缘。


    伊萨罗微微张开嘴,含住了夏尔的指尖,湿润温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上来,带着一点试探性的舔舐,眼睛隔着眼皮抬起,直勾勾盯着他。


    夏尔别开视线,他当然知道伊萨罗想做什么。


    但此刻的情景,加上伊萨罗的眼神……这屋子里的所有监控都要被拆掉才行。


    夏尔撑着伊萨罗的腰身两侧,坐了上去,算不得轻车熟路,至少缓缓动起来的时候会顾及到伊萨罗的伤。


    这对雄虫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宠爱了。


    “长官如此垂怜我,我竟然想不出报答长官的方式,我甚至不能起身,要长官自己来。”


    伊萨罗病恹恹的嗓音弱不禁风,体温在逐渐上升,气息也变得混乱,他的舌尖又轻轻扫过夏尔的指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青年,“长官,可以告诉我,医生都和你说什么了吗?”


    伊萨罗选择在这种时候发问,显然是迫切想知道自己的伤情,也只有这种时候,夏尔会短暂地放松警惕。


    但这次伊萨罗失算了。


    夏尔仍然选择了隐瞒,坐的并不累,甚至气息平和,看着面颊红润的雄虫,居高临下回答说:“做完再告诉你,别浪费我的感情。”


    伊萨罗吃吃笑了起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不再问,穿着条纹病服的手臂轻轻固定住青年的小腿至脚踝,让青年只能在病床间起落。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夏尔用很短的一分钟反思了自己一下,伊萨罗对他的意义是不是和其他王夫一样,这决定了夏尔要不要说实话。


    其他王夫是虫母有好感的雄虫,但也是为了稳定政治而存在的,夏尔对这五位王夫都不讨厌,只有阿斯蒙还有待观察。对他们,夏尔不一定会说实话,这其中总是参杂着考量。


    但是对伊萨罗,他要说真话,并且表达出不抛弃伊萨罗的想法。


    什么才能证明一只雄虫真正被虫母接纳了呢?


    虫族漫长的历史已经把答案写下了。


    让那只雄虫成为虫母的第一王夫。


    夏尔又想起西西索斯的一番委婉言论,心里却陡然升起反问。第一王夫凭什么不能由履历不干净的雄虫担任?谁定的规矩?如若规矩由王定,那么,王的意志就是现行的法律,不是吗?


    洁白的病床很快被打湿,又被弄脏。


    伊萨罗却把累瘫了的虫母抬起来,让他背贴在病床另一侧,注视着那双失神的漂亮黑眼睛,俯身,而后亲吻。


    夜深了,在一片水光的月色里,雄虫病弱的不行,柔声哄着青年:“长官,再可怜可怜我吧,我真是病得不轻,得了没有你就会死的重病,用尾巴打赏一下老公好吗?”


    夏尔一低头,虫母尾巴被哄着出现了,他抬眸,看见伊萨罗越来越近,忍不住把眼睛闭上,默默承受着病秧子雄虫异常迅猛的侵略。


    …


    阿斯蒙得知伊萨罗受重伤,躺在医疗舱里动都动不了,显然轰炸蝶族平原的战略获得成功,虫族前线缺失了主力,只剩下其他雄虫,实力大打折扣。


    尤其是,虫母不可能与帝国做对抗,伊萨罗废了,其他雄虫就是一盘散沙,没什么好恐惧。


    那么下一阶段就是引导人类攻打虫族,等待虫族忍无可忍反杀帝国,夏尔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与帝国签署和平协议。


    这潭水会被搅浑,他会适时离开,以王夫身份回到虫母身边,就算是摇尾乞怜,也要虫母爱上他。


    阿斯蒙紧急与俄斯沃克中将召开继续轰炸蝶族领地的会议,会议结束后,他整理会议笔记内容,准备离开。


    “我听阿莫森上校说,蝶族的大领主差点死了,夏尔上将也在这次轰炸中受伤了。”


    阿斯蒙猛的顿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每天给自己注射致死量的信息素抑制剂伪装人类,他还拔掉了所有的外甲壳鳞片,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虫族身份,到头来,他不敢回头,甚至只能轻描淡写地问上一句无关紧要的蠢话:


    “哦,夏尔上将怎么也在那里?”


    两位战区师长停下讨论,一位说:“阿莫森上校说的,他和夏尔上将还有联系。说是当时他们逃亡到了那里,就在咱们炸的那片蝶族平原,不小心被波及到了——阿斯蒙先生,你怎么了?贫血了还是头晕?”


    一旁的士兵扶住阿斯蒙,阿斯蒙摇摇头,淡淡地说:“没事,谢谢关心,昨晚喝得有点多了,今早起来头还晕得厉害。”


    他揉了揉太阳穴,仿佛不经意地追问,“阿莫森上校的消息可靠吗?”


    另一位师长叹了口气:“阿莫森在特殊通讯渠道截获的零散信息,结合战场侦察,基本确认了情况属实。据说当时上将正从别处逃亡,恰好躲进了我们轰炸的目标区域……真是……”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复杂情绪显而易见,就算夏尔离开帝国,失去官职,他们仍然尊称他为上将。


    阿斯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知道了。”阿斯蒙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有的情绪最终被强行压缩成这三个平淡无奇的字。


    他必须立刻联系阿莫森!必须知道夏尔确切的伤势!必须……亲眼见到夏尔无事-


    夏尔慵懒地躺在伊萨罗怀里,病房里除了消毒水味就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蜜味,他闻着发晕,起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猛地推开。


    他身体并无不适,和伊萨罗做的每一次都让他身心愉快,甚至可以说是舒爽的。


    冷冽的空气涌入,冲淡了甜腻,却冲不散心头沉甸甸的阴霾,夏尔甚至产生想要吸一支烟的想法,尽管他从未有过这种习惯…可能,只是荒谬地渴望尼古丁短暂的麻痹感。


    医生告诉他的是,SS级精神力是一把双刃剑,筑巢期被强行中断,等于往岩浆里扔炸药,他现在越是平静,越可能是精神屏障在硬撑,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毁灭目所能及的所有事物,由一只雄虫变成一件武器。


    夏尔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温养伊萨罗的精神力,让他能时刻保持清醒。


    夜风吹凉,伊萨罗打开夜灯,在床上坐起来,虫母蜜液的滋养让他苍白的皮肤透出些许红润,似乎情/欲得到满足,精神也得到了升华。


    他身上的仪器甚至都没有撤掉,就算现有的药物对他而言并不具有重大价值,但夏尔不允许他摘掉。


    “伊萨罗。”夏尔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让我整夜都失眠,我该怎么办才好……”


    雄虫眼底清明得没有一丝睡意,甚至还弯了弯唇角,下了床,餍足的雄性虫族,悄无声息地走到夏尔身后,双臂环住青年劲瘦的腰身,下巴亲昵地搁在他的肩窝,“是我让你动情了吗?”


    夏尔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向后,精准地攥住了伊萨罗的手腕,牵引着那只大手按在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你觉得呢?”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伊萨罗掌心下,自己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


    而更深处,他的精神力正包裹着伊萨罗那看似平静、实际濒临崩塌的精神屏障。


    屏障之下,是狂暴翻涌的精神力风暴,如同被强行束缚在脆弱堤坝内的熔岩海,在虫母的安抚下,狂暴的能量似乎真的温顺了一丝,如同风暴眼短暂的平息。


    “看来以后我都离不开你了,长官。”


    伊萨罗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笑意,双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揉进夏尔的骨血里,“就这样……一直安抚着我吧,我想要让身体和心脏,都住进你的身体里。”


    夏尔侧过脸,“说实话,这两天你的头是不是很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伊萨罗唇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他抬手,带着茧的指腹用力揉乱了夏尔柔软的额发,“哪有,我好着呢。刚才……你不是也亲自‘体验’、‘检查’过了吗?”


    夏尔却笑不出来,“伊萨罗,别骗我了,你的痛苦,我可以分担。”


    夏尔调动起更多的精神力,如同最温柔的潮汐,持续冲刷着伊萨罗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这安抚如同饮鸩止渴,风暴的根源并未真正消除。


    伊萨罗环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将脸更深地埋进夏尔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能让他灵魂安宁的气息,沉默不语。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我会好起来的,宝宝猫,别害怕。”伊萨罗安慰着他,“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雄虫,你应该相信我。”


    夏尔回眸,淡淡忧郁地开口,“我可以相信你吗?你总是喜欢隐瞒痛苦,我担心地睡不着觉,吃不好饭,连我都发觉自己变得陌生了,这都是拜你所赐,是你总是觉得我很脆弱,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伊萨罗意识到夏尔在抒发最真实的想法,夏尔是一个极少表达内心情感的人,他会把一切暧昧归结于虫族本能,他也不把产卵当回事。但是这些话,显然是他的这些话。


    伊萨罗亲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担心我,让我觉得你是在意我的。”


    夏尔睫毛在颤抖:“我明明可以有别的方式在意你,不要你生病。”


    “比如呢?”


    “比如,”夏尔一顿,“等你出院,我再告诉你。”


    伊萨罗笑着拥吻他,抱着他回到床上,一改前半夜的被动,翻身覆在夏尔上面,捏着夏尔的下巴尖晃晃,望进湿润的眼眸,“那我不用猜,也知道是好事了。”


    夏尔居然问他:“你在上面…你身体行吗?”


    “瞧不起老公?”伊萨罗笑着说,“等下别说停,我不会听你的,就算病了,也能干.得你爽.到翻白眼。”


    清晨的微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入病房。


    夏尔已经穿戴整齐,军装一丝不苟,扣子系到最上一颗,遮住了颈侧的红痕。


    他站在床边,看着仍在熟睡的伊萨罗。


    雄虫的睡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安静,长睫低垂,呼吸平稳,仿佛昨夜的痛苦只是一场噩梦。


    但夏尔知道不是。


    他俯身,指尖极轻地拂过伊萨罗微蹙的眉心,而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门外守候的医生们看着夏尔离开时略显沉重的步伐,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选择了暂时不去打扰病房里那位“心情可能不佳”的蝶族领主。


    前线统帅部。


    艾斯塔统帅在前线指挥室等待着夏尔。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蛾族为虫母的主要军队,各个种族的军队调度权归领主所有,每次开前线大会,必得要各个部门协调,统一开会。


    巨大的环形指挥室内,气氛肃穆而凝重,全息星图上,代表帝国舰队和虫族防线的光点犬牙交错,能量流数据瀑布般冲刷着四周的光屏,映照着下方各族领主、高级将领和议员们凝重各异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杂着对前线战局的忧虑,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那位存在的敬畏。


    夏尔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既是虫族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又是人类帝国曾经位高权重的上将,他的每一个决策,都牵动着两个庞大势力的神经,也决定着无数虫族战士的生死。


    此刻,视线聚焦在入口处,望着夏尔旋风一般走进会议室,所有注视他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复杂——敬畏、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艾斯塔统帅,各位领主、委员,”夏尔的声音直接落在中央指挥台前,“开始吧。俄斯送了我们一份‘大礼’,我们得想想怎么回礼才不失礼数。”


    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直指核心。


    这符合夏尔一贯的作风,也瞬间将会议拉入了战争节奏。


    艾斯塔调出星图,光点闪烁:“陛下请看,帝国主力舰队采用锥形突击阵列,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精准定位了我方防线,试图向蝶族核心区进攻。”


    圣罗纳:“蚁族战士伤亡不小,但阵线守住了,关键是帝国的新型机甲,装备的高频震荡刃对我族战士的外骨骼克制明显,需要针对性策略。”


    洛希则显得更年轻气盛,触角微扬:“蝉族战士无惧风雪干扰,但帝国旗舰的强能量护盾和反声波涂层让我们的高频音波攻击效果大打折扣。陛下,我们需要更强力的破甲锥。”


    这时,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他甲壳呈现暗紫色、形似蜈蚣:“艾斯塔统帅的汇报似乎遗漏了关键一点,蝶族领主伊萨罗阁下的情况,以及他是否还能承担其领地的防御职责?”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夏尔,“蝶族平原的惨状,想必陛下比我们更清楚。失去蝶族精神力致幻的牵制,帝国舰队在地面几乎畅通无阻,这是否意味着伊萨罗阁下的失职?”


    夏尔并未言语,手指在操作台上轻点,调出了蝶族平原轰炸前后的对比图。


    一片生机勃勃的斑斓花海与一片焦黑死寂的废墟。


    “蝶族平原被炸,是因为负责本次战役的帝国指挥官丧心病狂,悍然对非战区实施灭绝性轰炸。伊萨罗领主为保护我,重伤濒死,他的英勇,换来的是我站在这里,除非,你很想要我死,否则,没资格质疑他。”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带着冰冷的质问。


    他的暗紫色甲壳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触角不安地摆动,在夏尔毫不掩饰的威压和事实面前,竟一时语塞。


    夏尔不再理会他,目光扫过全场:“蝶族领地的损失是惨痛的,伊萨罗的伤情是严峻的,但这不代表蝶族的力量消失,幸存的蝶族战士正在各位的庇护下重组,想要避免伤亡,你们只能竭尽全力抵御帝国的偷袭。”


    夏尔对偷袭蝶族这件事极为敏感,他认定现阶段的帝国高等军官对蝶族不敢轻易下手,毕竟帝国抢占了蝶族的一块领土修建城邦,军用电台也印证了这一点,那么,幕后指挥者就另有其人了。


    阿莫森的通讯适时打了过来,夏尔接起,和他聊了两句,得知目前帝国边境线附近的城区乱成一团,有时候都分辨不出谁是雄虫谁是人类,那些识别虫族的装置早就失灵了。


    夏尔挂了通讯,心情很是沉重,他揉了揉眉心,强烈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陛下,”乌利亚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您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一下吗?我带你去蜜巢吧。”


    夏尔不喜欢在战时沉溺享乐,但此刻紧绷的精神状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好吧。”


    蜜巢的入口处选址在基地深处一个特殊区域,由温控和特殊香氛系统维持着最适宜虫族放松的环境,军虫们在紧绷的一天结束后,都会去蜜巢吃喝玩乐,搂着小蜜虫入睡。


    自从虫母即位后,蜜巢里多了许多雄虫,供虫母选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安抚神经的花蜜甜香,夏尔被引入一间布置简洁但舒适的静室,柔和的暖光洒下,舒缓的音乐如同涓涓细流淌过。


    他疲惫地靠坐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身体在温暖静谧的环境中微微松弛。


    乌利亚没有停留,只是低声吩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片刻后,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只雄虫,他身形颀长,穿着基地内常见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脸上带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风格简洁的银色面具。


    这在蜜巢的服务者中很常见,为了保持一定的匿名性和神秘感,面具下露出的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唇形优美,嘴角噙着一丝谦卑的笑意。


    “陛下,”雄虫的声音低沉悦耳,“乌利亚大人让我来为您服务,您可以叫我欧文。”


    夏尔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现在只想放空大脑,对来者是谁并不太在意,只希望对方足够安静和专业。


    “欧文”——阿斯蒙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看着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夏尔,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冲上去确认夏尔是否真的受伤,伤在哪里?但他不能。


    他好不容易回到虫族,混进蜜巢,现在只是一只卑微的、被乌利亚指派来“服务”的普通雄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扮演好“欧文”的角色,走到软榻边,单膝跪下,“陛下,听说陛下最近为战事烦忧,我学过一点安神的技法,或许能帮陛下松快些。让我为您按摩一下头部,缓解疲劳,可以吗?”


    夏尔依旧闭着眼,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他伸出双手,轻柔地覆上夏尔的太阳穴,精准地按压着穴位。他学过人类的手法,此刻将技巧发挥到极致,同时将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安抚性精神力,缓缓渗透过去。


    夏尔在这温和而专业的按压下,果然一点点松弛下来。


    阿斯蒙能感觉到掌心下魂牵梦萦的温热,能闻到夏尔身上散发出的哺蜜期浓郁的蜜香,这香气如同最烈的毒药,疯狂地刺激着他压抑已久的本能。


    他口干舌燥,下腹紧绷,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颤抖,不发出粗重的喘息,不将头埋进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颈窝。


    面前的是虫族至高无上的虫母,是新婚夜和其他雄虫私奔的美丽小妻子,是他心如死灰出逃后唯一的执念,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最亲爱的妈妈。


    他来看他的妻子,还要偷偷摸摸,这没道理。


    他的妻子,新婚夜悔婚,连一次都没有给过他,还剥夺他第一王夫的头衔,他却依然爱着妻子,真是贱极了。


    “陛下,感觉好些了吗?”阿斯蒙的声音带着沙哑,努力维持着平稳。


    “嗯。”夏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几近呢喃。


    对方的按摩确实非常舒服,手法老道,力道精准,若有若无的精神力安抚也恰到好处,他有些昏昏欲睡。


    对方试探性地将手指下移,沿着夏尔的额角,滑向后颈和肩膀,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却异常灵活,揉捏着夏尔肩颈的力道稍稍加重,指腹在敏感的皮肤上打着圈。


    “妈妈实在辛苦,让我为您好好放松一下吧。”他的指尖继续向下,滑向夏尔的后背,隔着衣物,揉按着脊柱两侧精瘦紧实的肌肉。


    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胆,身体也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夏尔的耳廓和发梢,他半跪下来,膝头离软榻还有寸许距离,姿态恭敬又不逾矩,伸手想去碰夏尔的手腕,“血蜂主人说您心情不好,我可以为您做全身按摩吗?请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任何不敬的事。”


    阿斯蒙迫切地想知道,夏尔是否真的受伤,身体是否有异样?


    夏尔靠在软榻上,眼睛里凝着前线会议带来的沉郁,“嗯。”


    他闭上眼睛趴过去,阿斯蒙解开他的衣服,为他后背按摩。


    ……小虫母是有受伤的。


    除了常年从军的陈伤,他身上有新鲜的伤痕。


    他的胳膊上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口子,看着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硬生生划开的,皮肉翻卷的痕迹还很明显,大概是在野外被树枝或者石头豁开的。


    手背上、脚脖子上,有好几块深色的印记,边缘不规整,摸上去糙得很,那是冻疮留下的。天儿最冷的时候冻裂了口子,后来结了痂,掉了又反复冻,就成了这副模样,估计天阴下雨时还会隐隐发疼。


    后背上还有块不规则的疤痕,看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皮肉陷下去一块,周围的皮肤都皱巴巴的,像是不小心被滚落的石头或者别的东西砸中留下的。


    这些疤混在一起,新旧交错,一道叠着一道,看着就心里发沉。


    不是说伊萨罗和他在一起吗?怎么还是让他受伤了?


    看来野外的巢穴…到底不如王宫舒适。


    阿斯蒙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妻子伤痕累累的身体,就在手指即将滑向更敏感的后腰,身体也几乎要贴上夏尔后背时,夏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里,之前的疲惫和迷蒙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凝聚的锐利。


    他没有回头,身体甚至没有动一下,但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如同寒潮般笼罩了整个静室。


    “停。”夏尔的声音不高,阿斯蒙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手指还悬停在夏尔后腰上方几寸的位置,一动不敢动,面具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浸透了内衫。


    失败了?被发现了?他暴露了?


    夏尔缓缓坐直身体,转过头。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了那张银色的面具,直直地“钉”在阿斯蒙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沉的审视。


    “你的按摩技巧很好,”夏尔微微倾身,靠近僵硬的雄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但你身上似乎沾染了某种令我不太愉快的气味。”


    夏尔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剥开阿斯蒙的伪装,直抵那颗因伪装、痛苦、渴望与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静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蜜巢的温暖甜香也无法驱散这突如其来的寒意,阿斯蒙后退一步,紧接着被夏尔拽住了手腕,银光一闪,镣铐锁在阿斯蒙手腕上,另一端被夏尔锁在床柱子上。


    “说你接近我的目的。”夏尔一条腿搁在另一边膝盖上,双手交叉搁下,清冷的目光注视着雄虫。


    第128章


    阿斯蒙对夏尔的警觉实在是恨透了。


    扭曲的不甘几乎要冲破理智,爱意与恨意,在雄虫的胸腔里疯狂翻搅、撕扯,最终只剩下一片血淋淋的空洞。


    阿斯蒙陡然镇定下来。


    …他好像,永远都抓不住虫母那双看向别人时,会盛满温柔的眼睛。


    那就只好,逼迫虫母看向他了。


    “妈妈,您在问,我的目的吗?”阿斯蒙维持伪装,轻柔地说,“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奉乌利亚大人之命,前来为您缓解疲劳,当然,我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我很有技巧的。”


    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是一只畏畏缩缩的雄虫,掀下面具,下面是一张精心捏制的帅气的脸,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瓣,连眉骨的弧度都像是照着时下最受追捧的雄虫模样雕琢。


    他对着心爱的青年,吐露着半真半假的真心话。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小雄虫,一心想要见到虫母,在蜜巢里过了许多生不如死的日子,您不会想知道我身上的伤疤有多少,也不会想听我对您讲无数的情话,雄虫为了讨好您,对我们进行了没有虫性的调/教,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您见到的我,是我想展示给您的部分,我隐藏的部分,是您不会喜欢的自我。”


    这番话说的还算有点故事,夏尔的指尖在膝头轻轻叩着,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你可以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阿斯蒙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后背发紧,却仍强撑着低下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脖颈:“我是能够取悦虫母的雄虫,在您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最卑微的雄虫,真正的我,还不如这张脸的万分之一完美,您还是不要看了。”


    阿斯蒙跪在原地,保持着双手被电击锁链铐住的姿态,纤长粗厚的舌头从虫族口器里递出来,顺着青年的小腿舔了上去。


    他允许自己恶毒如同蛛蝎,他要的只有眼前这只虫母。


    电流顺着锁链隐隐窜动,在皮肤表面灼出细密的麻意,阿斯蒙的动作却没停,舌尖带着虫族特有的湿冷黏液,笨拙地向上攀,扫过青年膝盖处绷紧的布料褶皱时,甚至微微打了个颤。


    他知道这姿态有多卑贱,冬蟲族的大少爷从不会这样伏在谁的脚边,更不会用口器做这种取悦谁的事。


    可夏尔不一样,他的鼻尖蹭到青年裤管上残留的虫母信息素,胸腔里翻涌的焦躁忽然就矮了半截,只剩下一种近乎自虐的渴求。


    他要杀死伊萨罗,一定。


    他从未这样认真地恨过一只雄虫,也恨虫母。


    “够了。”夏尔的声音冷不丁砸下来,阿斯蒙的动作猛地顿住,舌尖还僵在青年膝盖上方一寸的地方,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瞬间绷紧的弧度。


    他抬起头,精心伪装的俊脸上沾了点灰尘,眼尾却因信息素的影响泛着不正常的红,锁链哗啦作响,他想往后退,却被夏尔突然踩住了手背。


    “疼……”他下意识低吟,声音里的示弱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夏尔却像是没听见,军靴碾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目光落在他微张的口器上。


    那里还残留着未收回的舌尖,泛着水光,在灯光下显出一种病态的顺从。


    “蜜巢里的雄虫,都像你这样急着献媚?”夏尔的鞋尖又用力了些,“还是说,你觉得用这张脸,用这点本事,就能让我信你?”


    阿斯蒙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不敢挣扎,只能任由那只手被踩在地上,舌尖缓慢地、屈辱地缩回口器里。


    夏尔捏住他的下颌,看他只是一味沉浸在信息素的欢愉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关掉了他手铐的电流开关,“你最好说实话,要我告诉你吗?你和蜜巢里的其他雄虫相比不够驯从,这能说明,你本身并不是蜜巢的仆虫,以你的姿色,你像是高等种,绝非低等种,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出现。”


    “陛下,我是谁这很重要吗?只要能侍奉虫母就足够了。”


    夏尔并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直到他低下头,用嘴解开了夏尔的裤带。


    能看出并不熟练,但意志力相当顽强,磕磕绊绊地也解开了拉链。


    夏尔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在他满足的表情里说了一句:“你这家伙,别占我便宜。”


    阿斯蒙确实也不想对夏尔做什么,他只想看看妈妈是否还安好。


    “是的,妈妈。”他温顺地趴在地上,不再抬头看一眼,“您可以把我带走吗?不带走我的话,乌利亚阁下会杀了我,求您了,我也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雄虫。”


    夏尔冷笑,“好啊,”伸手把他拉起来,带着他从蜜巢的正门离开。


    所有虫族都看见了,虫母拉着一只戴手铐的雄虫离开,显然是要出去一夜寻欢,因此,无数嫉妒、羡慕、渴望的目光挂在那只雄虫身上,只见那雄虫温顺地垂下眼,满目爱恋地望着虫母的后脑勺。


    察觉到周围雄虫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笑着的脸没了笑容,倨傲的神情高高在上,对所有雄虫都带有蔑视的色彩,阴冷森然,像是沾了毒的毒虫。


    很难驯服的高傲样子。


    “看他骄傲的,好像他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他以为自己是贵族雄虫吗?除了虫母陛下没虫能让他低头似的……不过,被虫母陛下看上了就有这个资本吧……”


    雄虫们开始互相指责,“连蜜巢里最底层的雄虫都被虫母陛下看上了,你反思一下自己吧。”


    “战事吃紧,那只雄虫居然还敢勾引虫母,真是找死,以为美貌是免死金牌吗?”


    “他是谁?我好像没见过…算了,低等级的雄虫命比草还贱,只能说他太走运了,要是能让虫母怀孕,简直是咸虫翻身。”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虫母陛下怀上他的虫卵?虫母陛下不可能允许他弄进去的。”


    “谁不知道雄虫会卑劣到什么程度?如果是我,我肯定忍不住……”


    “刚才被叫进去服侍虫母陛下的为什么不是我?”


    夏尔听见了,但没有闲心去管。


    他怀疑了一只出卖肉/体才能存活的雄虫,只为了自己的疑心病,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欧文”是自己心里想的那只雄虫。


    夏尔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所以在没找到证据之前,把战场转移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不要在蜜巢里引起太大的轰动。


    和夏尔不一样,阿斯蒙把那些刺骨的话听在耳朵里。


    他看着自己被铐住的双手,连脚步也变得沉重。


    冬蟲族怎么会出现他这么一只败类?以最卑鄙的仆虫身份跟着虫母离开蜜巢,明明当初他忍一忍,就可以做虫母的王夫……现在,他居然沦落到和蜜巢供虫母取乐的低廉雄奴一个身份,这一切,都怪那只花蝴蝶。


    如果能看见伊萨罗就好了……


    “欧文,别把那些话听进去。”夏尔冷漠地说,“你这样的反应,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只雄虫。”


    阿斯蒙一悚,温柔绽开笑意,“妈妈在想谁?”


    夏尔步履不停,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关心我的想法?”


    阿斯蒙干笑着,“妈妈的想法我当然关心,只希望您心里想的那只雄虫不是令您讨厌的雄虫,我可不想让那种雄虫打扰您的心情。”


    “但愿不会。”夏尔平静地说:“原本我是不讨厌他的,甚至在我逃婚后,我对他还有过一段时间的愧疚,因为我对于第一王夫的错误定义导致他受尽了屈辱。”


    阿斯蒙心里对夏尔并非一点恨意也无,毕竟与虫母的新婚之夜被脱掉衣服凌辱的是自己。


    只是这股恨意更温柔一些,只要在床上报复回来就好了。


    等挣脱了这束缚,等他能将妈妈困在身下,定要让那些冷淡的眼神染上水汽,让青年句句带刺的话,碎成一段段断续的喘息。


    他会慢条斯理地咬过虫母的颈侧,在虫母敏感的蜜腺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看他在情欲里失态,在臣服中睁眼望着自己,流着泪驯服,到那时,所有的不甘与怨怼,都能化作床笫间的低语。


    这次去帝国,阿斯蒙最大的体会就是,虫族不需要对夏尔过于小心翼翼,他们总是因为虫母的性别而忽略了夏尔身为帝国军人的坚毅,事实上,夏尔是很能吃忍耐的军人,对他,只有绝对的强势、绝对的占有、绝对的征服,才能得到他的心。


    他再也不要做温润的贵族雄虫了,他要名声有什么用?他只想要拥有虫母,这有什么错?


    阿斯蒙假意温顺地说,“陛下,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提他了好吗?”


    “不好,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他。”夏尔低声说,“我听说人类工厂爆炸案和他有关,我很难不怀疑,他想引发虫族和人类的战争,所以,我现在急切地想要抓捕他,希望你不会是他,没有蠢到送上我的门来。”


    阿斯蒙的心开始乱跳,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那他真是太该死了。”


    夏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是啊,太该死了,对他,我竟然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觉得是他要炸死伊萨罗,只是没想到我和伊萨罗在一起,险些也死掉了。我估计他要是知道我受伤了,应该会迫不及待地从帝国赶来看看我吧,否则不是太无情了吗?毕竟我第一次和别人结婚,就是和他,我们还办了婚礼,我曾经是真心实意想让他当王夫的,没想到,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


    阿斯蒙这一刻是悲痛了,以至于夏尔猛然站定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他时,他迷茫地问了一句:“……什么?”


    夏尔又问了一遍:“你就不想知道这只蠢虫是谁吗?”


    阿斯蒙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不想知道,这个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夏尔点点头,“是啊,总之他不可能蠢成这样吧,要是他像你一样,连手都被我铐起来,逃都逃不掉,估计要气得直跳脚,只想把我按倒了狠狠睡一次,弥补那一夜新婚的遗憾。”


    阿斯蒙的眼睫毛微妙地眨了眨,“您说的对,陛下,他那种雄虫,脑子里只有这种事。”


    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夏尔不置可否。一路上,阴冷潮湿的气息一直缠绕在身边,夏尔走过一段路,就要回头看一眼,身侧的雄虫也跟着他看。


    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夜和寒冷的风。


    走,回头。


    走,回头。


    走,又回头。


    如此循环无数次,还是没有,但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他回头的瞬间,一道轻灵的蓝光一闪而过。


    夏尔不让自己再想了,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又走回了战略指挥室,此刻所有虫族都离开了,夏尔刚好也想研究一下帝国新战术,独自坐在桌前,翻阅起资料,顺便把“欧文”晾在一边。


    他的生理周期恢复稳定,暂时不会再变大变小了,所以也不需要担心意外发生。


    腹部难得地平整,最近没有因为饥饿而与雄虫受孕,里面有一颗虫卵也看不出什么。


    所以,夏尔可以一直等,等“欧文”露出破绽。


    半夜过去,名叫欧文的雄虫却始终平静,夏尔思索片刻,起身,先去冲凉,回到办公室里之后,欧文还是站在窗前。


    闻不出他信息素有哪里不对,很陌生的味道,以前没有闻到过。


    也看不出有调整五官数据的面具存在,身体是典型无鳞片型雄虫,类似于竹节虫,彻头彻尾的一只陌生雄虫,却透露着熟悉的感觉。


    夏尔感觉自己遇到了难啃的骨头,但对方应该是阿斯蒙无误,阿斯蒙愿意演戏,那就可以一直演下去,他不揭穿,反正吃苦受罪的也不是他。


    帝国那边没有阿斯蒙等同于没有活地图,局势是对自己有利的,俄斯中将应该会急切地寻找阿斯蒙,阿斯蒙一旦在人类面前暴露雄虫身份,前线能打起来的几率等同于零。


    夏尔很喜欢挑战一只雄虫的忍耐力。


    夏尔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只有他指尖的敲击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基地运作的嗡鸣。


    这沉默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勒得阿斯蒙几乎窒息。


    他知道夏尔在晾着他,夏尔对他的猜忌导致他不能说错也不能做错。


    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彻底完了,他必须继续演下去,演一个卑微的、只求侍奉虫母、对过往和身份一无所知的蜜巢仆虫。


    “欧文。”夏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阿斯蒙僵硬地转过身,面具下的脸努力维持着谦卑的茫然:“陛下?”


    “过来。”夏尔命令道,声音不高。


    阿斯蒙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宽大的指挥桌前,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夏尔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军装最上面那颗紧扣的纽扣。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


    雄虫无法抵御虫母,无论从心灵还是生理。虽然说利用身体是有点卑劣,但成功就是无所不尽其极,有时候为人不齿的下作手段,也可以成为成功的锦囊。


    布料向两侧滑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但更刺目的,是夏尔手臂内侧那道粉红色的划痕。


    那是逃亡时被冰棱刮破的,在灯光下,痂皮和新肉都清晰可见。


    夏尔微微侧过身,将那道伤痕完全暴露在阿斯蒙的视线下,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结痂的边缘,动作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看到这个了吗?”夏尔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斤的重量,“在雪地里,为了刨开一个能暂时容身的雪洞,被冰棱划的,当时很冷,血一流出来就冻住了,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觉得,生活上有点碍事。”


    阿斯蒙的呼吸瞬间停滞,面具下,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道伤痕。


    一股尖锐的自责狠狠攫住了他。


    是他策划的轰炸,是他间接把夏尔逼进了那冰天雪地,这道伤疤,是刻在他心上的耻辱。


    他想冲上去,想触碰那道伤痕,想用最卑微的方式忏悔,但理智死死地拽住了他,他现在是“欧文”,一个卑微的仆虫,不应该对虫母的伤痕流露出如此强烈的、不合身份的在意。


    他只好冲过去,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将目光艰难地从那道伤痕上移开,重新垂落在地面:“陛下,您受苦了,这看着就好疼,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哦?你觉得疼?”夏尔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忽然将身体更向前倾了些,将领口拉得更开,指着锁骨下方另一块颜色略深的陈旧疤痕,“那这个呢?这个是在雪崩里被碎石块砸破的,当时差点割断颈动脉,好危险。”


    接着,他的手指又滑向后腰的位置,虽然隔着衣物看不见,但动作暗示明确:“这里,被倒塌的石头砸的,淤青了半个月,差点砸断了脊柱。”


    夏尔像是在展示一件件与自己无关的战利品,语气平淡地叙述着每一道伤痕的来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阿斯蒙的心上反复切割。


    那些他缺席的、虫母独自承受的危险和伤痛,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强烈的负罪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还有这里,”夏尔的手最终停在了小腹的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如同最深的寒潭,“这里,是你们虫族最在意的地方吧?现在还孕育着一只死去雄虫的虫卵,那只雄虫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乌兰,大名鼎鼎的蝎族英雄,乌兰,他试图独占我,被我吃了。”


    阿斯蒙只能点头,“有所耳闻。”


    所以他该怎么坦白,他也想要虫母诞下属于他的虫卵呢?


    夏尔偏偏捏住他的脖子,逼迫他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一次我生了两颗虫卵,在野外条件恶劣,营养不足,确实很辛苦,你猜猜,这些伤,这些苦,是拜谁所赐?”


    轰——!


    阿斯蒙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虫母最后那句话,如同最猛烈的精神冲击,他险些无法控制情绪。


    “不……不是我……陛下……”阿斯蒙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他慌乱,猛地摇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镣铐哗啦作响,“不要对我太凶,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想要伤害您,我只是想与您亲近,这些伤,并不来源于我。”


    “是吗?”夏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压,他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合金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阿斯蒙被逼到绝境,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是军队用来审讯的手段。


    “您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不属于我的东西!”


    夏尔死死地盯着他。


    不承认是吗?


    好,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怒火中烧,强自忍住,夏尔反笑,心平气和地说:“没关系,那你就跟着我吧,一直跟着我,如果你表现的好,我也许会和你度过美好的一夜时光。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藏好你的尾巴,不要被我看到,否则,就算冬蟲族全体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阿斯蒙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冬蟲族这三个字,跪下来亲吻着他的腿,隔着制服裤。


    夏尔仰头看了看天,缓了缓情绪,才低下头,漠然看着伏在脚边的雄虫。


    他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脖颈处因刚才的情绪波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副卑微顺从的模样,若是换了别的虫母,恐怕早已心软,同意和他交/配。


    但夏尔只是静静看着,“起来。”夏尔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听不出喜怒,“既然想跟着我,就别总趴在地上。我这里不需要只会摇尾乞怜的宠物,至少,得有点用处。”


    阿斯蒙猛地一僵,随即缓缓抬起头,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去的慌乱,却强撑着挤出一个温顺的笑:“是,陛下。您想让我做什么?”


    “战略图。”夏尔转身走到巨大的全息沙盘前,指尖一点,星图与虫族基地的布防瞬间在空气中展开,“帝国的新战术有蹊跷,军部向来谨慎,这次却敢主动收缩防线,你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阿斯蒙心上。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他亲手拟定的诱敌计划,故意露出破绽,引虫族主力深入,再用帝国伏兵截断后路,双方一旦开打,蝶族领地同步轰炸,愿望即可达成。


    可现在,他必须站在夏尔面前,假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我……我不懂这些。”阿斯蒙低下头,声音艰涩,“在蜜巢里,只学过怎么侍奉虫母……”


    “是吗?”夏尔侧过头,干脆利落喊他的名字,直接诈他,“阿斯蒙,你的戏演得真累,你可是冬蟲族的前任王夫候选,帝国炙手可热的雄虫顾问,我曾经的第一王夫,为了混进蜜巢,不惜把自己弄成最低贱的仆虫模样,值得么?”


    值得么?阿斯蒙也想问自己。


    夏尔走近一步,阿斯蒙别过头,被夏尔掐住脖子扭回来,语气森然,“你策划爆炸,想杀死蝶族领主,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回到你身边?”


    夏尔的指尖滑到他的唇上,微微用力,“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就能抹掉我们之间的一切?”


    “可你知道吗,当时我也在山洞里,我差点就死了,虫族不会再有虫母,这是你想要的吗?”夏尔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恨我对不对?恨我抛弃了你,恨我没能娶你做第一王夫,阿斯蒙,在你眼里,我的命还不如一个第一王夫的头衔值钱?”


    雄虫欧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不甘、委屈、爱意、悔恨……所有的一切都翻涌上来,他猛地抓住夏尔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陛下,陛下,您不要生气,今夜就忘记他吧,我可以…我可以让您开心。”


    夏尔看着他泪流满面的吓坏了的样子,别过头,避开那灼热的目光:“闭嘴,我不需要你陪我睡。”


    阿斯蒙却像是没听见,他猛地向前一步,将夏尔紧紧抱住,不顾镣铐勒得手腕生疼:“陛下,别生气,你罚我吧,怎么罚都好,别再这样对我了……”


    “放开。”夏尔的声音有些发紧,“我罚你什么?这些事情不是和你没有关系吗?”


    “是没有关系,但我不放。”阿斯蒙抱得更紧,“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我做什么都好,我就是为您取乐而存在的。”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夏尔被他环抱着,体会到一股势均力敌的愤怒和平静。


    夏尔平心静气,反倒是柔和下来了,阿斯蒙铁了心不承认,冬蟲族还在找他的踪影,阿斯蒙也算是冒险回虫族,居然就是为了求他睡一次?


    恋爱脑的雄虫实在叫人怜爱。


    夏尔有时候真不知道雄虫是怎么想的,为了虫母他们什么都肯做。


    “欧文,你先跟我去一趟战区医院,我要去看一位伤员。”


    阿斯蒙想了想,战区医院的伤员,似乎只有那一只蝴蝶吧?


    终于要见到伊萨罗了,他怎么还不死?


    厄斐尼洛当时还是真弄死了伊萨罗,也没现在这些麻烦。


    如果说虫母身边有三种雄虫,那么一定是第一王夫、痴情反派、痴情王夫。


    阿斯蒙非常有自己身为一只痴情反派的自觉,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在伊萨罗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虫母对他的偏爱。


    第129章


    …


    另一边,医疗中心。


    “伊萨罗大人,您看这里,”为首的医生指着光脑上跳动的绿色曲线,语气严肃,“您的虫精活跃度上周下降了3%,这绝对是过度消耗的征兆,虫母陛下的需求我们都懂,但您得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旁边的年轻雄虫医生赶紧补充:“我们给您配了营养剂,每天三次,每次500毫升,能快速补充能量。还有这个安神香,睡前点上,能帮您睡得更沉些,像昨夜那种情况,妈妈早上才从您的病房里离开,您真是辛苦了。”


    “您要不要服用时间延长药?虫母陛下年轻力壮,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一夜会要您好多次吧?像陛下这样只喜欢宠幸一只雄虫的可不多见,简直称得上是虐待了,说起来,也是您的幸运呢。”


    伊萨罗在医生们同情的目光里笑不出来,“……谢谢,但我身体还不错,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好吧。哦,还有这个,”一位医生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个银色小盒子,“应急用的。如果实在撑不住,按一下这个按钮,能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我们会以‘突发急症’为由过去救您,当然,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您还是应该竭尽全力使妈妈尽兴。”


    伊萨罗捏着那个小盒子,“……知道了。”


    医生们转身走出医务室,走廊里的雄虫们都用怜悯的眼神瞅他,窃窃私语钻进耳朵。


    “就是他啊,被虫母陛下独宠的那只蝶族领主。”


    “看着挺精神,没想到内里都快被榨干了……”


    “可怜见的,听说在医院这几天也被折腾地不行,你说,他这身子骨能撑多久?”


    伊萨罗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议论声摒除在外。


    恐怕夏尔再来看他几天,整个军区都要开始给他准备后事了。


    自从夏尔来到军营,雄虫们渴望虫母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甚至开始传播谣言。


    军区各处都在说,第四代虫母可是位不好惹的角色,极度宠爱蝶族的领主,但是蝶族领主经常失踪,以至于虫母到了强制爱的地步,在军营里也不肯放过蝴蝶,还把蝴蝶玩到医院去了,这几天夜里饥.渴难耐,把蝴蝶玩晕了之后,急需其他雄虫床上补位。


    为此,蝶族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给虫母陛下请安,生怕妈妈一个不高兴就把“暴行”施加在自家领主身上。


    总之,这传言没什么合理性,是个虫都知道,夏尔一心扑在工作上,比起爱虫,他更会杀虫,完全是新世纪灭虫战士,谈情说爱这事儿不太擅长,生的虫卵也算是机缘巧合。


    但是西瑞尔王夫确实在今夜为虫母准备了一间玫瑰浴室,还特意来问伊萨罗可不可以邀请虫母去他那里。


    当时雄虫言辞恳切,伊萨罗从未见过大富翁西瑞尔用那样红的脸、羞怯的语气来求他。


    伊萨罗没有为难他,允许了。


    在伊萨罗看来,西瑞尔根本就没必要来问自己。西瑞尔是正经王夫,自己是虫母的“禁脔”,他们的地位一个在遥远的云端,一个在脚下的深土,根本没有可比性。


    伊萨罗感受到精神力的波动,稳了稳心神,伸出手,轻声呼喊,“回来。”


    刚才围绕在夏尔身边的蓝光蝶飞进窗内,消失在伊萨罗的指尖。


    夏尔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蓝光蝶监控范围内,时时刻刻,伊萨罗都在看着他。


    蝴蝶消散在伊萨罗的脑域里,为他带来了远方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情景。


    青年行走在寂寥空旷的暗巷子,两侧舰队训练场的光还没熄灭,照在他的脸颊,为他的衬衫染上浓重的黑金光晕。


    一群雄虫远远跟在青年身旁,他们是侍卫、随从、虫仆,青年身边的雄虫则戴着手铐,他脸上独属于虫族的恶劣闪闪发亮,似乎酝酿中某些酸涩的情感,像是要把虫母按下立刻受孕。


    又是一只费尽心机想获取虫母垂怜的雄虫?


    伊萨罗也并不觉得意外。


    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夏尔也许没有发现那些数不清的窥探视线、偷拍、跟踪、录像……雄虫们私下里高价传播的虫母视频,包括但不限于在靶场、机动队、机甲营、航路管理中心,等等等等地方。


    夏尔是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他亲手抹去无数虫族生命、又亲自赋予虫族生命,掌握着虫族的金钱权力与命运,王夫只是他游戏虫族的筹码,说难听点就是玩物,就算如此,雄虫们仍然前仆后继想要做他的玩物。


    伊萨罗又想,自己算什么?连王夫都不是,但拥有夏尔的爱,这就足够了。


    画面里,黑暗街巷中,刚才发生的事情在继续上演。


    那只手戴镣铐的雄虫似乎把虫母拉到了隐蔽的角落,用前臂将虫母按在斑驳的墙面上,触须相撞,他低头亲吻虫母的嘴唇。


    这个吻不是柔软的触碰,更像带着掠夺意味的啃咬。他用口器边缘刮擦着虫母奶霜般柔嫩的后颈,低下头,似乎在寻觅蜜味更浓郁的地方……


    虫母的胸前,哺育了许多虫崽的那两颗果实,那里的信息素分泌也最旺盛。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巷子里炸开,雄虫的脸被抽得泛起红印,但他的亲吻丝毫未停,反而用前足更紧地钳住了虫母的双肩,将他按得更贴近墙面。


    一直亲到虫母踢膝踹了一脚他的尾钩位置,雄虫像是早有预料,躯体以一个违背关节常理的角度拧转,避开了那记狠踹,紧接着虫母踹翻了他,骑在他身上,他的脸皮通红,双手握紧着虫母柔软的腰肢,助力那腰款款摆动的同时,忍受着虫母左右开弓的耳光。


    伊萨罗看清他的脸,确认那不是熟悉的雄虫。


    他会是谁?…该不会,是那只自投罗网的冬蟲王夫吧?


    “……”伊萨罗唇角勾起,缓缓摇头。若是阿斯蒙偷偷跑回虫族,只为了见虫母一面,那么手铐戴在他手腕上倒是正合适。


    见过夏尔的雄虫永远不会忘记他,从来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就算是恨透了虫母的阿斯蒙,也没办法抵御来自于夏尔的蛊惑,还不是翘着尾钩跑了回来?


    伊萨罗并不在意,也不担心夏尔的战斗力,这条路线的尽头是医务室,他只需要等小猫来。


    伊萨罗端起储物柜台面上的一杯果汁,一边喝着,一边翻开帝国的地图。


    医嘱要他一直喝健康的饮品,可他被夏尔娇惯地格外嗜甜,又不舍得喝虫蜜,喝点果汁也能果腹。


    他打算在夏尔的家乡附近买几座岛,建一些四季庄园,留作度假用。


    夏尔家乡附近的海域有几座未被开发的小岛,植被覆盖率高,气候也和虫族相似。伊萨罗想着,等庄园建好,就把夏尔带来住上一段时间,只他们两个,像普通伴侣一样散步、晒太阳。


    或许还应该买一艘符合帝国标准的游轮,这样往来岛屿和大陆时,就能随时带着夏尔喜欢的那些花花草草,不用委屈它们挤在普通的运输舱里。


    所以游轮不仅要舒适,安全等级也得是最高的。


    他记得夏尔上军校后坐船晕过一次,后来就不太喜欢远途航行,大多数时间都选择星舰飞行了,那么平稳性一定要做好,再备上夏尔喜欢的奶制品、零食和书籍,室外温控系统要保持阴雨天,不能让极端天气惊扰到夏尔。


    果汁杯见底时,伊萨罗已经在光脑上记下了几个备选的岛屿坐标,又给下属发了消息,让他们先去了解那几座岛的产权情况,不问价格直接买下,眼里漾开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蝶族的各位工虫非常惊讶领主阁下都快被虫母草坏了,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些。


    但是给虫母陛下买房子就是什么时候都不晚,把娇贵的小虫母伺候的舒舒服服就是所有虫族的骄傲,因此蝴蝶们立刻去办。


    …


    阿斯蒙被夏尔打得快要失明,脸颊红肿,快要破裂,他的手指顺着夏尔的小臂轻轻攀缘,握紧手腕,猛地将夏尔拉到自己身上趴下:“……打够了吗,陛下?我这是脸,不是沙包。”


    夏尔卷起他的一缕头发,懒洋洋地趴在他胸前,“和我演这么长时间有意思吗,阿斯蒙?别装了。”


    阿斯蒙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再周旋一会儿,也许会有转机,“什么阿斯蒙?我不知道他是谁。”


    夏尔也不需要他说“是”或“不是”,答案已经很明显,“那就不提他了。你一只虫奴,又不是我的王夫,尾钩翘得这么欢,是给谁看?”


    赤裸裸的羞辱,阿斯蒙脸色一变,他想收,却被夏尔膝盖不轻不重地碾在尾根,那点挣扎瞬间泄了气,只剩下尾钩尖微微发颤,在阴影里泛着水光。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夏尔又说,这次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在他耳边,“你以为换身皮囊,我就闻不出你信息素里那点酸溜溜的劲儿?”


    阿斯蒙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夏尔指尖往下滑,勾住阿斯蒙衬衫最下面那颗扣子,慢悠悠地转着圈,“跑的时候不是挺干脆?怎么,觉得冬蟲的领地容不下你,我的王宫也容不下你,索性改头换面,王夫不当,当虫奴了?”


    “陛下……”阿斯蒙的声音哑得厉害,用手铐绞住夏尔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我原本不确定你把我认成了谁,现在我知道了,是您的第一王夫阿斯蒙阁下。我会做的不比他差,我也一样为您守身多年,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医院里凑合一夜。”


    阿斯蒙突然翻身,将重量全压在夏尔身上,膝盖顶开他的腿,掌心贴着他后腰那处最敏感的肌肉。那里的皮肤薄得像层纸,能清晰感受到底下血液的搏动。


    “陛下若是还顾及腹中的虫卵,就不要再把我和阿斯蒙阁下混为一谈了,我真是不知道陛下凭什么把我认成他。”


    夏尔刚想说你真是我见过演技最好的演员,小金人应该颁发给你,却被阿斯蒙咬在颈侧的动作堵了回去,只能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那咬痕不重,却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像是在宣告什么。


    阿斯蒙舔了舔那处泛红的皮肤,直起身时,看见夏尔眼角沁出的水光,用舌尖舔干净了。


    “妈妈,真甜,软得我心都化了。”


    这么柔嫩的小妈妈,他的小妻子,他居然吻都没吻过,从来不知道,妈妈的皮肤又滑又软,眼尾湿漉漉的,嘴唇也是极致饱满而丝滑的奶油质地,舔一口,只想把所有的隐忍克制都抛在脑后。


    怪不得厄斐尼洛和乌兰前仆后继地想要独占妈妈,谁又不想得到妈妈独一无二的宠爱呢?


    若是能让妈妈再怀孕一次,就再圆满不过了。


    夏尔被他看得心烦,偏过头想躲开,却被阿斯蒙捏住下巴转回来。对方的吻落得又急又凶,带着咬破唇皮的铁锈味,还有压抑了太久的渴切,他能感觉到阿斯蒙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兴奋,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连带着尾钩都在不安分地轻颤,扫过他的手背,像只讨食的大型虫。


    “演戏演全套,”夏尔咬着牙,舌尖尝到自己的血,“你也想在我腹中留下虫卵吗?你这只卑劣的雄虫……欧文!”


    阿斯蒙的动作配合地“猛地顿住”。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视线落在夏尔平坦的小腹上,喉结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过了几秒,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意:“怎么会呢?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我若是有那样的荣幸,一定愿意做孩子们的继父,会像疼自己的崽一样疼他,妈妈信吗?”


    夏尔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里面有嫉妒,有不甘,却独独没有虚假。他突然想起刚结婚的时候,阿斯蒙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对他说“我会对您和崽崽好”,那时的雄虫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尾钩都不敢轻易碰他,不像现在。


    “我该信你吗?”


    阿斯蒙却像是得到了赦免,把他抱起来,往巷口走。夏尔吓了一跳,挣扎着要下来:“你疯了?这是在街上!”


    “怕什么。”阿斯蒙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喟叹,“虫族的虫母,怀了雄虫的崽,就该被好好抱着。您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任何不敬的事,我完全舍不得。”


    夏尔心知这还不算完,阿斯蒙变成了行为不可控的雄虫,不对虫母下手,说明他要的已经不是第一王夫之位,而是足以对抗冬蟲族的权力,或许只是为了报仇。


    他和俄斯沃克拧成一股绳,俄斯要毁灭虫族,他要利用俄斯巩固在冬蟲族内的地位,杀死伊萨罗是他的私虫恩怨。


    阿斯蒙必须受到惩罚,但不会是现在。


    这事可以分三个角度来看待。


    一,给阿斯蒙好处,满足他的需求,让他把知道的情报都吐出来,到时候俄斯失去帮手,战争伤亡也会压到最低。等一切结束后,再揭露阿斯蒙的罪行,把阿斯蒙交由冬蟲族带走。


    二,放阿斯蒙走,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俄斯会按照原计划开展军事行动,当然这条路肯定行不通,不然夏尔对不起被炸成重伤的伊萨罗。


    三,直接杀掉阿斯蒙,代价是俄斯借机进攻虫族,双方直接开战;冬蟲族会因此产生报复心理,这条路也得不偿失。


    无论怎样选择,结局都是开战,棋盘上的国王,是远在帝国的新任指挥官俄斯沃克,夏尔要多费心思应付俄斯,至于阿斯蒙,他是一颗棋子,必须在恰好的时候被杀死,才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夏尔绝对不会轻饶过他。


    …


    阿斯蒙并不清楚伊萨罗病成什么样,他抱着夏尔来到医院,看见走廊两侧的病房门紧闭,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雄虫的嘶吼,感觉上是不亚于断翅断肢的痛。


    “就是这里。”夏尔在一扇门前停下,指纹解锁,“你别吓到他,他现在精神很脆弱,连我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阿斯蒙死气沉沉地盯着门板。


    什么雄虫?把自己当虫母的小娇妻了?


    阿斯蒙脾气很温和,心里是暗藏一把刀。


    “这位是蝶族的领主,伊萨罗阁下吗?”


    “是他。”


    那只总爱在虫母面前晃悠的蝴蝶果然还活着,门缓缓滑开,病床上躺着的雄虫背对着门口,枯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翅膀收拢在身侧,边缘泛着淡淡的灰败色泽。


    阿斯蒙还有些不敢相认,记忆里蝶族的领主堪比金刚打造的雄虫,怎么会柔弱成这样?


    这还算是雄虫吗?简直是对“雄虫”这个性别的侮辱。


    蝶族领主没有回头,只是虚弱地咳了两声,捂着胸口像是强忍着剧痛,


    “伊萨罗,”虫母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像被温水浸过,轻柔得不可思议,与刚才审问阿斯蒙时的冷硬判若两虫。


    他快步走向病床,坐在伊萨罗身边,拉住他的手问:“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伤口又疼了吗?”


    他自然而然地用指背轻轻贴了贴伊萨罗的额头,确认他的体温,“也不烫,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阿斯蒙僵在门口,沸腾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他看着夏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看着那指尖触碰时流露出的亲昵。


    那是他梦寐以求却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伊萨罗这才缓缓转过头,那张精致俊美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唯有那双复眼,在看到夏尔时,艰难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彩。


    他微微摇头:“没事…别担心,夏尔…”


    “还说没事,你看你脸色白的。”夏尔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伊萨罗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


    伊萨罗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站着的阿斯蒙,随即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什么脏东西挡在门口了?”


    夏尔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终于再次落到门口的阿斯蒙身上,眼神里的温度瞬间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审视与疏离。


    “蜜巢新来的仆虫,叫欧文。我带他过来看看你。”夏尔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他以后会跟着我。”


    “跟着你?”伊萨罗缓缓睁开眼,复眼看向阿斯蒙,“你要让一只奴虫做王夫吗?恐怕,那位逃跑掉的第一王夫不会同意奴虫和他平起平坐吧?”


    夏尔听出了他调侃的意思,在床单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伊萨罗差点就忍不住笑意,朝着夏尔眨眼睛,用口型说:我知道,宝宝。


    阿斯蒙感觉自己精心伪装的皮囊正在被一寸寸剥开,他强忍着避开的冲动,努力维持着仆虫谦卑的姿态,微微躬身:“伊萨罗阁下,您好,我是欧文,很荣幸见到您。”


    伊萨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夏尔身上,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夏尔,我有点累,让他滚出去吧。”


    “好,你休息。”夏尔立刻放轻了声音,替他掖好被角,动作熟练而温柔,他站起身,环视了一下病房,似乎觉得月亮太亮,走到窗边按下控制键,让更柔和的机械月光更均匀地洒满房间。


    紧接着,他检查了点滴的速度,又拿起旁边的水杯,用吸管喂伊萨罗喝了一小口水。


    阿斯蒙站在阴影里,心脏一寸寸石化。


    他看着夏尔为那只蝴蝶忙碌,看着那只蝴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虫母的照顾,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无声的呵护,每一个眼神,都饱含着阿斯蒙从未得到过的珍视。


    ……凭什么?!凭什么这只该死的、装腔作势的蝴蝶能得到夏尔如此倾心的温柔?!而他,冬蟲族的骄傲,却只能像个小丑一样戴着镣铐,顶着假面,卑微地站在角落?


    这时候,西瑞尔派来的蜻蜓工虫来接夏尔过去。


    “虫母陛下,西瑞尔王夫说玫瑰浴已经备好,请您移步。”


    蜻蜓工虫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恭敬,停在病房门口,发现阿斯蒙那道几乎要燃起来的目光,嫌恶地瞪了一眼。


    别想耽误我们蜻蜓族的王夫和虫母陛下生崽崽。


    夏尔“嗯”了一声,最后替伊萨罗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去去就回,你乖乖睡觉,别胡思乱想。”


    伊萨罗知道夏尔今夜应该是回不来,西瑞尔会用尽一切手段留下虫母,他也不生气,蝶须悄悄勾了勾夏尔的袖口,像在撒娇,轻声说:“别太劳累,留些体力,可能会有事情发生。”


    夏尔一怔,刚想问伊萨罗是什么意思,伊萨罗已经用眷恋的眼神看着他。


    夏尔忍不住心动,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伊萨罗温顺地递出舌尖,唇齿相触的瞬间,伊萨罗的触须轻轻卷上夏尔的耳朵,带着微颤的力道。


    夏尔的吻起初还有些生涩,循着记忆里被引导的节奏,笨拙地撬开他的唇,却在触到那片柔软的舌尖时,动作蓦地放轻了。


    他能尝到伊萨罗唇间残留的果汁甜味,混着蝶族特有的淡香,像含了颗融化的糖。伊萨罗的长睫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细碎的痒意,碧绿的眼里漾着水光,映出他近在咫尺的脸,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吻。


    “唔……”伊萨罗低低地哼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更主动地贴近他,触须缠得更紧了些。夏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被这只蝴蝶教得熟练,知道哪里该轻舔,哪里该厮磨,知道如何用舌尖勾着对方的呼吸,让那点甜味漫进彼此的肺腑。


    吻到动情处,伊萨罗的翅膀微微展开,边缘泛着的灰败似乎都淡了些,露出底下泛着珍珠光泽的翅脉。他的手顺着夏尔的腰侧滑上去,指尖轻轻按在他后颈的腺体上,虽然,那里还残留着阿斯蒙咬过的红痕,但被他轻柔地消除掉。


    夏尔的动作顿了顿,呼吸有些乱。伊萨罗却没停下,舌尖缠着夏尔的,呼吸带着亲吻着的濡湿,夏尔闭上眼,任由那片柔软的触感包裹着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都在这带着甜味的亲吻里,一点点淡了下去。


    直到伊萨罗的呼吸变得急促,翅膀轻轻颤抖着垂落,夏尔才稍稍退开,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微肿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现在脑袋还疼吗?”夏尔伸手,指尖抚过伊萨罗苍白的脸颊。


    伊萨罗摇摇头,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不疼了…你走之前,再亲一会儿好不好?”


    夏尔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侧颈,低头,再次吻了下去。这次不再需要技巧,他主动张开唇,让湿润的甜香在彼此贴近的嘴唇里融化。


    亲了快要二十分钟,夏尔打算先离开,这才想起来角落里还站着一只阿斯蒙。


    阿斯蒙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看了二十多分钟免费吻戏。


    夏尔揉了揉太阳穴,不想管他收钱了,“欧文,跟我走。”


    阿斯蒙看了半天,脚步发沉地跟着他直到走出病房,那扇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伊萨罗那令所有雄虫都感到威胁的身影,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妈妈,您对他,总是这样温柔的?”


    “对谁?”夏尔脚步没停,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刺得他鼻腔发痒,他捏捏鼻子,“对伊萨罗?”


    他侧过头,看着阿斯蒙紧绷的侧脸:“他为我做过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不像有些雄虫,除了给我惹麻烦,烧了人类的工厂,险些把我心爱的雄虫炸死了,还做过什么?”


    阿斯蒙的脚步猛地顿住。


    “心爱……!您说心爱吗?”


    夏尔认真思索了一下,“应该是心爱,不然是喜欢吗?我不确定,但我想让他做我的第一王夫,在我们帝国那边,这位置叫丈夫。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我离不开他的,他生病了我难受,他只有笑起来我才开心,刚好他也喜欢我,我觉得他会同意的。”


    走廊顶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将那些未消的红肿照得格外清晰,阿斯蒙眼底翻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所以您就因为这个,把他宠上天?让他占着您心里第一王夫的位置,让所有雄虫都看着他独享您的偏爱?”


    夏尔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他,“我要的不是会惹麻烦的雄虫,是能站在我身边,替我扛住刀子的虫。”


    阿斯蒙想说“我也可以”,可话到嘴边,却被夏尔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堵了回去,“……这些话您在他面前怎么不说?”


    “那就没意思了啊,”夏尔摊开手说,“我喜欢看他为了我的心情隐忍猜测的样子,很可爱。”


    阿斯蒙脸色铁青:“您是虫族的母亲,有哪位母亲会独宠某一只雄虫?再怎么样,虫族也应该和母亲保持距离,专宠并不是什么好事。”


    听听,这叫虫话吗?


    反正在阿斯蒙看来,虫母的乳汁只能被虫崽享有,雄虫能睡到虫母就是恩赐了,没资格缠着母亲要这要那。


    他们得到的还不够多吗?贪婪无耻,得到了一点,就想得到更多,一直到虫母被吃干抹净。


    果然伊萨罗还是该死。


    “西瑞尔还在等。”夏尔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欧文,万一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和我说呢?”


    阿斯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西瑞尔看上去最不受宠,也没有子嗣,但他比黄金蜂粘人,比贾斯廷沉稳,比厄斐尼洛有心机,比自己更能容忍,现在,他甚至能把虫母从伊萨罗那里哄回蜻蜓窝,足以证明,西瑞尔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呸!


    阿斯蒙眯了眯眼,和夏尔一起走进了蜻蜓族的营地。


    西瑞尔确实有重要的事要和夏尔说,关于他们应该生一只小蜻蜓的事。


    看见“欧文”,西瑞尔的视线掠过了他,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小虫仆的身上,夏尔摘下披风要挂在衣架子上。


    “我来吧。”西瑞尔的声音比水流声更轻,挂好了披风,又把夏尔牵到浴室里,“你喜欢玫瑰吗?”


    夏尔看着浴室里漫到脚踝的玫瑰花瓣,“都喜欢,正好,我也想洗个热水澡。”


    夏尔伸手想去解衬衫纽扣,却被西瑞尔轻轻按住手腕。


    水汽氤氲中,西瑞尔的复眼泛着柔和的红光,像盛了满眶的星辰,“妈妈,今晚,就让我来服侍你吧。”


    夏尔没动,任由他将衬衫脱下。西瑞尔的指腹擦过他后腰那道浅疤时,动作顿了顿,随即用掌心轻轻按住,像是想用温度熨平那片皮肤。


    夏尔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边缘被热水烫得微微蜷曲,像极了伊萨罗的蝶须,不由得好笑。


    西瑞尔看见他笑,没再说话,只是扶着他踏入水中,温水漫过腰腹时,夏尔舒服地喟叹一声,紧绷的肩背渐渐放松。


    西瑞尔在他身后坐下,掌心贴着他的脊椎,一点点往上推,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驱散积攒的疲惫。


    “妈妈,”西瑞尔突然开口,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呼吸带着玫瑰浴液的甜香,“我们生一只虫崽吧,像你一样漂亮的崽。”


    “你想要?”夏尔问,指尖捏起一片花瓣,轻轻碾碎。


    “想。”西瑞尔的蜻蜓尾巴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脚踝,“想看着他从虫卵里孵出来,想教他飞,想让他喊您妈妈,喊我父亲。”


    夏尔转过身面对他,西瑞尔的脸瞬间涨红,“怎么了?”他慌慌张张地问,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没什么。”夏尔伸手,指尖划过他泛红的脸颊,“水快凉了。”


    西瑞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调水温。热水注入时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夏尔的身影。


    浴室门外,阿斯蒙站在阴影里,听着里面模糊的水声和低低的笑语。


    原来,最会演戏的从来都不是他……是这群看似温顺的雄虫,用最无害的姿态,一点点蚕食着虫母的心。


    他忍受不了杀戮的欲望,伊萨罗…西瑞尔…杀!杀杀杀!


    阿斯蒙闭上眼,脸色铁青,扇翅就想要走,然而浴室的门却被拉开,英俊高大的蜻蜓王夫看了他一眼,习以为常地吩咐他:“你这虫仆怎么回事,还傻站在这干什么?过来铺床,今晚就站在床边等候吩咐吧。”


    第130章


    “记住,眼睛放低点,不该看的别看。”


    西瑞尔那语气,那姿态,完全是将他视为最低贱的、可以随意驱使的奴隶。


    阿斯蒙这次是亲身体会到低等种的命运居然如此悲惨,只能忍气吞声地:“是。”


    门一开,氤氲的水汽就裹挟着浓郁的玫瑰甜香涌了出来,夏尔靠在浴缸里,脸庞被水汽蒸得微红,眼睛在朦胧中泛着满足而慵懒的光泽,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此刻他的眼睛是万花筒一样的虫母复眼,美丽而诡谲、极其迷惑虫心。


    他泡在水里,却也没脱光,只穿着简单的浴袍,领口微敞,露出紧实的胸膛。看到门口阴影里的阿斯蒙,他微微一怔,随即那点慵懒迅速被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取代,嘴唇轻抿,眼光澄澈,墨一般的黑发贴在他脸颊,比玫瑰还要矜贵。


    他的妻子…他的妈妈…他失去的挚爱。


    看着西瑞尔如何享用他渴望不可及的虫母,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终有…终有一天,他要虫母把欠他的一切都拿回来,以最温柔的方式,做最暴戾的掠夺,让这株美艳昳丽的花,只为他而残忍盛开。


    阿斯蒙垂下眼,掩去眸中翻涌的戾气,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床铺。


    西瑞尔的寝殿布置得极尽雅致,空气中飘着和浴室同款的玫瑰香,床榻上铺着柔软的丝绸,光脚踩上去像陷进云里,那些布料若是包裹着虫母白嫩的肌肤,一定如同流水般丝滑。


    一想到他们要在床上做什么,阿斯蒙就想一头撞死在西瑞尔身上,和他同归于尽。


    不,还是只把西瑞尔撞死就好了。


    阿斯蒙动作僵硬地扯平床单,耳边传来浴室门再次合上的轻响……夏尔大概是要在里面多待一会儿,叫回了西瑞尔。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透过半透明的磨砂门板,能看到两个不同的身影,朦胧的雾气融合了他们的影子,那姿势看上去像是高大健壮的雄虫跪在地上,而身材修长而消瘦的青年虫母坐在浴池的边缘。


    青年低着头,雄虫抱起青年的小腿搁在怀里,似乎在说什么。


    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紧跟着扬起了头,利落的下颌喉骨轮廓清晰,性感地一下一下吞咽着。


    阿斯蒙双眸欲冒火,低头泄愤似的整理床铺。


    …


    西瑞尔正弯腰替夏尔擦拭腿上的水珠,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几缕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出淡淡的水痕。


    “重了。”夏尔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沐浴完的微哑。


    西瑞尔立刻放轻了力道,细软的毛巾在他腿上缓缓擦拭,避开那些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那是前些天野外求生时被植物划伤的。


    西瑞尔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不敢抬头看夏尔的表情。


    “不必这么小心。”夏尔又说。


    西瑞尔的动作僵住了,毛巾还搭在夏尔膝头,掌心却泛起一阵发烫的麻意。他连靠近虫母三步之内都会心跳如擂鼓,更别说这样近在咫尺的触碰。


    “陛下的伤……”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无妨。”夏尔收回手,指尖划过自己腿上的一道浅疤,那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旧伤,“比这重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妈妈的脚踝还疼吗?之前雪地奔跑时候崴到的地方,我给您按按?”


    夏尔微微仰头靠着池壁,侧脸线条在水汽里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日里凌厉的眉峰都舒展了些。


    “早没事了。”夏尔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被温水泡软的沙哑,“你这手艺倒是练得不错,比医疗中心的按摩仪舒服。”


    “能为妈妈做事,是我的荣幸。”西瑞尔轻笑起来,“其实……我偷偷学了很久,就想哪天真能有机会伺候您。”


    “所以用来交换一颗虫卵吗?”


    “妈妈别逗我笑了……”


    声音渐渐模糊,阿斯蒙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蜻蜓族领主没有像蝶族领主一样明目张胆地讨要亲吻,却用近乎卑微的服侍说软了虫母的心,居然…居然让妈妈同意给他生虫卵?


    真是疯了!


    阿斯蒙亲眼看着青年调整了坐姿,水声哗啦作响,那双腿不见了,变成了一条尾巴,在水汽蒸腾饱和的毛玻璃表面软软的一条。


    雄虫抱起虫母的尾巴盘在腰际,那似乎是一个极其适合受孕的姿势,对于虫族的原始交/配来说,受孕率高达百分百。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显然是虫母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王夫的权利吗?


    从前,阿斯蒙总觉得虫母就该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更别说像这样低头屈膝地伺候……可现在看来,这些雄虫早就把“尊卑”二字踩在了脚下,用各种手段,一点点缠上了夏尔的心头。


    等待的时间对阿斯蒙来说无比漫长。


    对西瑞尔来说,却又流水一般飞逝。


    对于该如何给虫母受孕,他做过许多功课,尤其是他成为王夫之后,发现以虫尾的方式最好。


    而且这事也是根据虫母的意愿决定的,虫母的尾部卵道伸缩空间大,不会像人形躯体一样狭窄,因此,虫母在选择受孕方式的时候,会根据对这名王夫的喜爱程度而选择。


    自从夏尔甘愿回到虫族做王之后,他就娶了许多普通王夫,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政治手段,只不过有真情在,让这个行为没那么冰冷。但是,最重要的第一王夫位置仍旧悬空,说明,大家都不是虫母心里最爱的那只雄虫。


    西瑞尔清楚自己在夏尔心里的分量,既然夏尔选择用虫尾,他就绝对不会要求夏尔用双腿,能配得上让虫母用双腿来邀请的雄虫,势必在虫母心里有极重的分量……


    “妈妈,我爱你。”


    西瑞尔轻轻环住夏尔的腰,他的下巴抵在夏尔的尾巴上,蜻蜓尾尖小心翼翼地勾住夏尔的手腕,像怕一松劲虫母就会溜走,“妈妈看什么呢?”


    夏尔的指尖捏着片蜷曲的玫瑰花瓣,“看你布置的这些,倒像是求婚。”


    “也可以是求婚,我是您的王夫,以蜻蜓族的河畔城邦当作嫁妆,献给陛下。”


    西瑞尔低笑,唇擦过他的耳垂,指尖顺着腰线往下滑,在被热水泡得泛红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夏尔笑了笑,“好啊。”


    西瑞尔心情也很不错,吻已经落了下来。


    从唇角到下颌,再到颈侧那片敏感的皮肤,西瑞尔的吻带着耐心的厮磨,舌尖扫过锁骨时,惹得夏尔闷哼一声,指尖攥住了他的衣领。


    “别……”夏尔的声音发颤,尾椎抵着坚硬的台面,却被西瑞尔的手掌托住,悬在水面上方,进退不得。


    “别什么?”西瑞尔抬头,“别亲这里?”他故意用鼻尖蹭了蹭那处泛红的皮肤,“还是别这样?”


    夏尔瞬间绷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恰好撞进西瑞尔怀里。


    “坏蛋。”夏尔骂了句,西瑞尔就凑上去吻他的唇角。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水花的湿意,“妈妈,”西瑞尔的声音哑得厉害,“给我生一只小虫崽吧,就现在。”


    夏尔难得见到这样温和的雄虫,心里负担小了很多,“我的孕囊里还孕育着一颗虫卵,我想也不多一只小蜻蜓。”


    西瑞尔笑了,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虫母身上,蜻蜓的信息素随着呼吸漫出来,带着安抚的甜香,“那实在是太好了……要试试在水里的感觉吗?反正我觉得这衣服也不能穿出去了。”


    夏尔回过神,搂着他的脖子,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那就试试吧,在水里也是一样,我也没体验过。”


    水是那样温暖,能消融寒冬的冷意,两具身躯贴在一起是全然放心的享受,无需刻意做什么。夏尔抬眸,双眼描摹着西瑞尔的轮廓,呼吸歇不停,心里一软。西瑞尔不如其他雄虫有个性,可他的温驯,却很有力量。


    雾气里,虫母漂亮的脸更加耀眼夺目,看得西瑞尔心脏怦然。


    真正拥有了虫母,西瑞尔就再也不想放开,雄虫的归宿在于虫母,他的所有财富全部献给虫母,他的妈妈,值得全星际最忠诚的爱意。


    西瑞尔低了低头,夏尔双臂绞紧了雄虫健美的脖颈,慵懒地从水里浮出来,水珠滑过他的肌肤,他坐在西瑞尔的身上,低头去捉弄西瑞尔的嘴唇,很有耐心地亲了一会。


    西瑞尔的双手抚摸在他的后背上,和他接了一个亲密而绵长的吻。


    夏尔并非天生虫母,极少对雄虫表达出兴趣,对自己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哪怕虫母只是为了稳固政权而允许受孕行为,只是喜欢他的温顺,西瑞尔也感到万分荣幸。


    …


    许久之后,西瑞尔平复着呼吸,深邃沉和的眼眸令夏尔心安,他对夏尔说:“我们也要有虫崽了,妈妈。”


    夏尔含糊地“嗯”了一声,闻着雄虫释放出的安抚虫母的信息素,懒洋洋地酸了骨头,看了一眼时间,“…出去吗?我要缺氧了。”


    “好。”西瑞尔笑着,用浴巾裹住夏尔,搀扶着他站起来。夏尔的尾巴便变回了腿,他不需要西瑞尔抱他,迈着不太平稳的步伐走出去,


    阿斯蒙像木头虫一样站着,就看见浴池间的门突然被拉开。


    屏风后,青年披着浴袍走出来,黑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没入那片细腻的肌肤。


    他的脸上还有一片片美丽的红晕,可他的表情淡淡的,像是一块冰短暂地融化了一下,又用薄冰包裹住了柔软的情思,看不出一点刚和雄虫做过的痕迹。


    西瑞尔跟在身后,手里拿着毛巾,自然地抬手替他擦头发,看了一眼阿斯蒙,“去拿些营养液来,妈妈口渴了。”


    阿斯蒙猛地回神,转身去拿。


    眼角的余光瞥见西瑞尔把湿毛巾放一边,不轻不重地按摩着青年后腰那处敏感的肌肉,低声问:“这几天累坏了吧?还酸吗?”


    夏尔没躲,只是微微仰头靠在西瑞尔肩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过了那一阵就好了,没事。”


    阿斯蒙捏着水杯的手猛地收紧,杯子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股翻涌的嫉妒来得灼热。


    他沉着脸把营养液拿过去,安神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带着清甜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西瑞尔扶着夏尔走到床边坐下,蹲下身替他脱浴袍,浴袍滑落的瞬间,阿斯蒙呼吸一滞,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们同为王夫,一只完整拥有了虫母,一只却只亲过虫母的嘴唇……


    这凭什么?


    西瑞尔抬起头,恰好对上他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挑衅,随即又恢复了温顺的模样,柔声说:“妈妈累了,该休息了。欧文,你就在门口守着,没吩咐不许进来。”


    阿斯蒙僵在原地,看着西瑞尔扶着夏尔躺上床,看着被子缓缓盖过两人的身体,看着那团隆起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依偎在一起。


    “……是。”


    门板在阿斯蒙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低语和渐重的呼吸。


    阿斯蒙站在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触须在阴影里焦躁地甩动着。


    这些雄虫轮着班地占据着夏尔的身边,而他这个“不速之客”,不过是他们play的一环。


    雄虫……都该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雄虫的低喝,阿斯蒙猛地抬头,看到几个蝶族侍卫匆匆跑过,为首的雄虫面色凝重,手里捏着一枚闪烁红光的通讯器。


    那是蝶族的紧急信号?


    阿斯蒙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想起伊萨罗说的那句“可能会有事情发生”,想起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狠绝,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


    今晚的温柔乡是陷阱,夏尔和伊萨罗联手做圈套,糟糕!


    他转身想冲回房间,手腕却突然被蝶族侍卫攥住。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伊萨罗竟站在走廊尽头,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碧绿的复眼里仍有被病痛折磨的苍冷,却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想去哪?”伊萨罗的声音很轻,听上去阴沉沉的,“阿斯蒙阁下,欢迎回到地狱,好戏才刚刚开始,别缺席了。”


    阿斯蒙的手腕被攥得生疼,骨节处传来清晰的压迫感,像是被铁钳锁死,“谁是阿斯蒙?我不认识。”


    他猛地挣了一下,对方的力道却纹丝不动,反倒被攥得更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伊萨罗惋惜地冷笑,“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是谁是由基因库决定的,到时候一匹配,你随便去申诉,你看审判长会不会对你留情。”


    厄斐尼洛?那绝无可能被原谅了!


    伊萨罗看清他的惨白脸色,轻轻咳嗽,“…那一晚你把我从小院子里放走,害得夏尔对我折磨责怪,后来,你又借帝国军事轰炸我蝶族领土,是想借机把我杀死吧?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既然你不想以王夫的身份坐在观众席上,那就只能请你在后台亲眼目睹阴谋的失败了。”


    阿斯蒙的呼吸乱了几分,蝶族侍卫们正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跑不了了。


    伊萨罗苍白而虚弱的脸因为这几下子而变红,咳血不止,阿斯蒙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强大,还不是快不行了?暴风雪里强行飞了那么久,算你厉害。只不过等你死那一天,我保证会亲眼看着虫母把你吃了果腹。”


    “谁先死还不一定呢。”伊萨罗阴测测一笑,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夏尔很想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冬蟲族彻底站到他这边的理由,现在你愚蠢到自投罗网,他高兴坏了,你真觉得,他还会让你回去帝国吗?”


    阿斯蒙冷静下来,“我输就输了,但是你说这种话没什么意义,除了我,其他雄虫一样为了得到他而不惜一切代价。你就不为了他而着迷吗?你为他做的那些疯狂的事,全虫族谁不知道?你呢?你不也是为了得到他的爱,费尽了心机,你比我高尚到哪去?”


    伊萨罗凑近一步,呼吸带着蝶族的冷香,“我从不否认我爱他,哪怕用一生去谋求他的爱,我也不会后悔。”


    阿斯蒙猛地抬头,撞进伊萨罗那双深不见底的复眼里。


    那里面没有嫉妒,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凝视,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你要把我关押起来吗?”阿斯蒙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怒,“像从前夏尔对待你那样对我?”


    “我想他应该会暂时把你锁起来,再与俄斯交涉,总比让你和俄斯联手毁了整个虫族好。”伊萨罗松开手,后退半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轻得像羽毛,“放心,夏尔对我只会比对你更狠,他不会杀你,只会把你送给冬蟲族的长老,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捧在手心里的王夫,是怎么和外敌勾结,想毁掉自己的母族。”


    阿斯蒙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想起刚嫁给夏尔的时候,冬蟲族的长老们反复叮嘱他:“虫母是虫族的神,你要敬他、畏他,绝不能动不该有的心思,你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别惹未来的虫母陛下讨厌。”


    那时他信了,以为只要足够顺从,足够强大,就能得到虫母的青睐,虫母是妈妈,应该是温柔的。


    直到伊萨罗血迹斑斑地出现在那座废弃的小院子里时,他才明白,哪怕是强悍如蝶族领主,也会被虫母当成禁脔锁在小院子里索取无度,只因虫母不是温柔的妈妈,是帝国的上将。


    是虫族之幸,也是不幸。


    ……那么,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


    房间里的灯灭了,夏尔走出来,看上去他完全没有困意,且压根就不打算在西瑞尔这里过夜,而是一直等待着伊萨罗抓住阿斯蒙。


    所以他看见阿斯蒙被蝶族扣押着,一点都不意外。


    和伊萨罗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如果当初伊萨罗是自己的军校队友,他们肯定以最佳拍档载入校史。


    夏尔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伊萨罗的身影,随机问了一只蝴蝶,“你们领主呢?”


    蝴蝶挠了挠头,“我们领主?他刚才还在这,我也没看见……他是不是回医院了啊?”


    夏尔疑惑地点点头,“好,我等下亲自去找他。”


    西瑞尔披着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夏尔,“怎么了,妈妈?”


    他刚从温存里抽身出来,其他蝴蝶都受不了雄虫此刻浓郁的占有欲气味,阿斯蒙更是难以忍受。对虫族来说,精神力等级越高的雄虫越是无法忍受同性的挑衅,也许,伊萨罗就是闻到了一丝丝的气味才急切飞走的。


    夏尔望着月光若有所思。


    阿斯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尊被遗弃的石像,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他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冬蟲族的骄傲,也不是俄斯的盟友,只是夏尔棋盘上,一枚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虫族历史上……第一位被休弃的王夫。


    夏尔转过头来看着阿斯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


    “选间带窗的废弃单独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虫接触他。”


    侍卫愣了愣,还是应了声“是”。


    阿斯蒙猛地抬头,看着月光落在夏尔柔软的发梢上…单独的吗?那应该,会对他用刑吧?


    夏尔倒没说用不用刑,转身对蝶族副官道:“通知通讯部,拟一份加密文件给俄斯中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冬蟲族王夫阿斯蒙冒充帝国教官潜伏于帝国军部,涉嫌泄露虫族军事机密,已被我方依法扣押,待战争结束后移交相关部族处置,在此期间,谢绝任何形式的探视与交涉。”


    阿斯蒙僵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竟然有些委屈,“我虽然对军事不精通,却知道,对一个间谍,虫族从没有“依法”的说法,只有直接处决,你别把人类对间谍那一套给虫族用,我不用你心软……”


    侍卫再次上前时,阿斯蒙没再挣扎。只是路过夏尔身边时,他忽然站住,低声说:“如果你是在补偿我们婚礼那一晚的错,那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试图杀死伊萨罗,这是我的事,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夏尔淡淡地说:“我确实要杀你,但不是为了伊萨罗,是你自己做错了事,不该挑起争端。至于我对你的愧疚,早就被你磨没了,现在我要把你关起来,至少,体验一下被你害死的人类或者虫族的境遇吧,你说呢?”


    阿斯蒙扯了扯嘴角,“好,你是我的王,我自然听你的。”


    夏尔冷着脸:“带走。”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斯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夏尔缓缓吐息着,心里暂时把这事放下,处理第二个麻烦。


    伊萨罗的病症还在危险期,应该立刻回医院,这会儿却不知道飞哪去了。这蝴蝶总是把自己藏得像团雾,病弱的表象下藏着谁也猜不透的心思,真是急死人了。


    西瑞尔看着夏尔眉宇间的焦灼,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声音放得很轻:“别担心,他大概是又不舒服了,蝶族的体质本就敏感,刚才气味太浓,他或许是撑不住才先走的。”


    夏尔抬眸看他,眼底的复杂未散:“他的旧伤还没好透,又擅自用了精神力,太任性了。”


    “我让他们去寻找阁下了。”西瑞尔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蝶族对自己的领主最熟悉,总能找到的。倒是你,刚歇下又起来,不累吗?”


    “不累。”夏尔抽回手,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走:“我也去找他,你留下吧,不用跟着我了。”


    西瑞尔没再拦,看着月光倾洒,落在他轻灵的背影上,在他身后道:“我让侍卫跟在远处,有事随时叫我。”


    夏尔回眸,朝他轻轻点头,西瑞尔双手抱臂,也笑着对他招招手。


    既然拦不住,就放他走。


    这样…才能以退为进,让他愿意再回来。


    …


    虫族军营不禁酒,酒馆藏在暗巷里。


    虫族喜欢烈酒,能驱寒,尤其是在雪山坍塌风雪笼罩的地方,一口烧喉的烈酒下肚,能让冻得发僵的关节都活络几分。


    此刻,酒馆热闹得像煮沸的汤锅,虫族士兵把酒杯碰得哐当响,酒精的辛辣气漫在空气里,在紧张的战区,酒精是稀缺的好东西。


    伊萨罗推门进来,整个酒馆就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喧闹瞬间掐断,几十双复眼“唰”地一下全黏在他身上。


    有刚喝到兴头上的蛾族士兵猛地呛了口酒,酒液顺着触须往下滴;角落里掷骰子的螳螂族兄弟手停在半空,骰子悬在碗边摇摇欲坠;连吧台后擦杯子的蜘蛛都顿了手,八只眼睛里写满了“活见了虫鬼”。


    “是…是蝶族领主?”有虫压低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怎么会来这儿?不是说他性命垂危,在医疗舱里躺着吗?”


    “嘘,小声点!没看他脸色差成什么样?跟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要我看,是被玩成这样的,好可怜啊……”


    “保不准是刚从虫母陛下床上逃出来的,等下虫母陛下要是来找他,就算我说的对,你们都得输给我一杯酒!”


    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来,又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没谁敢说太大声。伊萨罗浑不在意,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位置,他刚坐下,蜘蛛炊事兵就迈着八条腿飞快地凑过来,八只眼睛转得飞快:“领、领主阁下,您想喝点什么?我们族里的冰刺酿烈得能烧穿喉咙,还有蜻蜓族特供的火棘酒,蒸馏时加入了火棘果,辣里带甜,是西瑞尔阁下同款哟。”


    “要最烈的。”伊萨罗的声音哑得厉害,眼皮都没抬一下。


    炊事兵哪敢怠慢,转身就去吧台调酒,这下议论声更密了。


    “阁下这是跟谁置气呢?生病了能喝酒吗?”


    “没听说蝶族和谁起冲突啊,难道是跟虫母殿下吵架了,来喝闷酒吗?”


    “别瞎猜!没看今晚军营里气氛不对吗?我听蝶族兄弟说,刚才冬蟲族那位王夫被抓回来了,就是蝶族领主带虫扣下的,指不定当时虫母陛下正在玩弄蝶族阁下,陛下一时暴怒,才怒把阿斯蒙塞进了监狱,咱们虫母那脾气谁都知道,特别不好!”


    伊萨罗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把所有声音都听进了心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碧绿的复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越来越沉,直到酒馆门口再次响起躁动。


    这次没虫再敢乱看,但空气里的紧绷感却骤然翻倍。


    那是虫母的气息,清冽的玫瑰香混着蜜香,像一道冷光劈开了满室的酒气。


    夏尔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那个握着高脚杯的身影上,心说终于找到他了。


    酒馆里静得能听见苍蝇振翅的声音。


    伊萨罗倏忽抬起头,眼神有点发直,看见夏尔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笑的表情:“你来了,他们都说我在闹脾气,其实我只是想喝酒。”


    夏尔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他面前的酒杯,轻轻放在一边,要了一杯温水推过去:“你精神力不稳,身体的伤口愈合得太慢,还是喝水好一些。”


    伊萨罗苍白的皮肤因酒精泛起了红晕,摇了摇头,“我就要喝酒,那些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周围的士兵们偷偷交换着眼色,“这气氛,怎么看都不像吵架啊?”


    “我就说吧,蝶族领主肯定是从虫母陛下床上逃跑的,那一副要王哄的样子…啧啧,我都没眼看,你们拿钱请客吧!”


    “那刚才谁猜他们吵架的?站出来!虫母陛下可是亲自出来找伊萨罗阁下了!”


    “别吵了!赶紧喝酒!一会儿说不定还有热闹看呢!”


    所有虫的话里都多了点八卦的兴奋,连酒杯碰得都比刚才更响了,只有角落里那一桌蝶族吓得须须起立,随时准备营救领主阁下。


    然而,他们恐惧的强制爱情节并没有发生。


    虫母陛下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攥住白发雄虫的手,似乎是在哄他,“好蝴蝶,你的脸色不好,我也知道天天躺在医疗舱里太枯燥,这不是来陪你了吗?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向来不喜其他雄虫靠近的蝶族领主别过头,没有否认自己有心事,而是在虫母关心的目光里喝了一口温水,虚弱地咳了咳。


    他似乎是醉了,依依垂眸,柔声道:“……陛下不去和西瑞尔王夫过夜,找我一只不中用的蝴蝶做什么?”


    他的侧脸在朦胧的酒馆光晕里,红得快要和光融成一团,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慢慢地抬起来,灼灼地望着青年。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