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弃子
沐照寒盯着车衡上悬挂的銮铃,加快速度奔向了誓心阁的牢房。
门外,一个微胖的身影裹着华贵的银鼠裘,静立在寒风中,细雪无声落在他肩头,积了一层薄霜。
璃王听到动静,缓缓转身,牢房门口的火光照亮他半边面庞,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得体的笑容,像一副精心描画的面具。
“见过殿下。”沐照寒压下喘息,拱手行礼,声音维持着下属应有的恭敬与冷静,“殿下怎么来此了?”
璃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笑容温和,他双手拢在袖中,姿态闲适,仿佛在自家庭院赏雪:“我那小妹妹行踪不明,沐掌使穿得这般单薄,还冒雪赶回来,本王身为皇子,怎能不来看看呢?”
他说着,目光又朝她身后看去:“王大人也来了。”
王驰对他作揖道:“殿下,刘郃的随从招认,他曾在围场见过五公主,他却死咬着不肯告知公主去向,下官……”
沐照寒和绿绮到了厢房不久,便有下人送了新的衣衫过来,还为她们准备好了洗澡水,让她们沐浴。
沐照寒简单清洗过,更衣时才发现,这衣服实在有些随意。没有围裳束腰,一袭大袖长衫就那么披着,里头的小衣和合裆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为了增加床帏间的情趣,降低脱衣服的难度。
沐照寒忍不住在心里头咒骂,权力真是让人懒惰,就连跟别人睡觉都不想多费一点手脚。
心里头骂街归骂街,这衣服风情归风情,但到底不算暴露,大事当先,沐照寒能忍。
厢房的茶几上放着葡萄,沐照寒坐下,优哉游哉吃起葡萄来。
不一会儿绿绮也回来了,她踏进房门的下一刻,天空传来一声惊雷,继而瓢泼大雨落下来,漫长的雨夜开始了。
不同于沐照寒的从容淡然,绿绮有些焦躁,在厢房里来回踱步:“太傅大人说会救我们,你说他真的会来吗?这么大的雨,万一他不管我们了怎么办?”
沐照寒看了她一眼,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沾了葡萄汁液的手:“来不来有那么重要吗?他不来,我们也要自救啊。”
“怎么自救?!”绿绮双眼因为焦急与恐惧含了泪:“我们两个弱质女流,程冲那副样子,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财大势大,真要用强,我们如何反抗?!”
沐照寒叹息:“你我是两个人,而且带了迷药,他是一个人,你我合力,未必不是他的对手。再说了,就算他得手了,只要我们活着,就有机会筹谋,你何必现在就将自己置于绝望无助的境地里。”
“你懂什么?”绿绮咬着下唇:“我的身子,只能是公子的。”
沐照寒很想翻一个白眼,心想你那公子但凡在乎你的名节,就不会同意陆清规的提议,以你为饵。
比起陆忧这种自视清高的世家公子,沐照寒还是更欣赏陆清规,狗是狗了点,但胜在一个磊落坦荡。
两人闲话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程冲撑着伞,如期而至。因为肥胖,油纸伞没能让他完全隔绝雨幕,他长衫的下摆被雨水打湿,散发出潮湿的气味。
“大人。”两人都收起了情绪,起身问好。
绿绮眼眶还红着,程冲看到了,讥讽一笑。沐照寒暗暗点头,绿绮的这点泪痕,反倒让这出戏更可信起来。
沐照寒还在看着绿绮,没有注意到程冲一双眼睛正如饥似渴地看着她,甚至还狠狠吞了一下口水。
沐照寒看向程冲的时候,程冲的眼神已经有所收敛,只透露出色/气。
“来,心肝儿,坐到哥哥的腿上。”
程冲这话是对沐照寒说的。
沐照寒没想到程冲对自己的兴趣在绿绮之上。
她不禁沉吟,程冲长得小众也就算了,取向也很小众,一个好色之徒,放着承桑绿绮这样的大美女在一边,跑到她这里来寻求刺激,这是什么眼神儿
沐照寒缓缓往程冲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告诫自己:沐照寒,你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了,见过很多世面,天庭里的那老些个坐骑,哪个不比程冲难看,对不对?待会儿你可要有大局观,可千万不能吐出来啊
几米的路,沐照寒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了程冲跟前,程冲拍拍他那衣衫之下勾勒出肥硕轮廓的大腿,沐照寒一咬牙,坐了上去,再一狠心,伸手环住了程冲的脖子。
“大人”沐照寒用尽毕生心力在夹了。
程冲也很受用:“乖,心肝儿。你今年多大了呀?”
沐照寒的胃里翻江倒海。
那不是错觉,程冲身上真的很臭。
那是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腥臭味,还夹着一缕汗液发酵的酸,或许是为了遮掩这种味道,程冲身上熏了极重的沉香,体臭加上熏香,辅以雨水的潮气,沐照寒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十九”
沐照寒艰难回答,与此同时,环着程冲脖子的手也开始动作,她的袖子里藏着迷药。
程冲眼神迷离,似是遐想着什么:“十九岁好,年轻,娇嫩。女子过了二十五岁,就老了。吃起来味道就不好了。”
沐照寒皱眉,真是个死变态,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来,心肝儿,先让哥哥香一香。”
说罢,程冲就伸出舌头舔了沐照寒脖子上的淤紫一口。
口水的湿腻让沐照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受不了了,弹跳着挣脱了程冲的怀抱,并且打开了迷药的红封。
然而沐照寒在应激状态下动作太大太凶猛,迷药瓶子直接撞到了程冲的鼻子上,剧痛让程冲暴怒起来。
“小贱人你要干什么?!”
程冲一把将沐照寒推到在地,肥硕的身躯压到沐照寒的身上,双手按住了沐照寒的腕子。
在此过程中,沐照寒另一只袖子中的匕首掉了出来,只手上那瓶开了封的迷药还在。
程冲看到匕首:“贱人!居然私藏凶器!”
他一脚将匕首踢到了床底,满是油光的大脸狠狠贴在沐照寒的脖子上,发疯似地亲吻舔舐起来。
沐照寒害怕了。
五百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比死亡更让人恐惧之事。
她双腿拼命地蹬着,可除却摩擦地面给脚跟带来的疼痛与灼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的双手被程冲按着,动不了分毫。
程冲一边亲吻沐照寒的颈子,一边将她的两只腕子并在她的头顶,用一只大手钳制着,他腾出来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继而伸向了沐照寒的小衣。
沐照寒的心中涌上绝望,她近乎于哀求地嘶吼着:“绿绮!快来帮忙!”
承桑绿绮微微颤抖着站在一边,惊惶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绿绮!承桑绿绮!”沐照寒哭了出来,但声音很是坚定:“你若再不动手,此时是我!下一刻就是你!绿绮!快!你不是要为公子守身吗!快啊!”
或许是听到“公子”二字,绿绮有些醒了过来,她环顾四周,周围没有花瓶铜镜这样可以利用的重物锐器,怎么办,怎么办
她余光一瞥,发现床榻上的方枕似是玉的。
她急忙跑过去,拿起枕头,走到程冲身后,举起手来,可刚举到头顶,她又犹豫了。
程冲是官,她是民。民杀官,是要砍头的。
万一万一自己这一枕头下去,程冲死了可怎么办。
“绿绮!”沐照寒见她迟迟不动,更加着急,她能感受到程冲的硬物已经抵住他的小腹:“绿绮!你真的要被这种人染指吗绿绮!”
绿绮寒孔颤抖片刻,终于她一咬牙,玉枕头砸向程冲后颈。
绿绮虽说已经用力,但她毕竟纤瘦,程冲只觉钝痛难忍,暂时松开了沐照寒的衣衫,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掌心沾上了血迹。
“你们这两个贱人!来”
“来人”的“人”还未说出口,沐照寒早已将迷药递到了他口鼻之处,肥胖的身躯轰然倒下,压到了沐照寒身上。
沐照寒被砸得闷哼一声,她伸手要推程冲,可另一瓶迷药,已经放在了她的鼻息之下。
“绿绮”沐照寒的的双手很快就有些绵软脱力:“你”
绿绮的眼中有歉意,更有决绝:“对不起沐照寒,我爱陆忧。若你失了贞洁,他的眼睛便不会在你身上流连了。”
“你”沐照寒心中气恼,可抵不住陆清规这瓶神药的药性,颓然昏了过去。
外头风雷大作。
承桑绿绮双手因为紧张而发冷,此时程冲压着沐照寒,衣衫不好尽退,她便将程冲的裤子脱到一半,又将沐照寒的衣衫褪去一些,半露香肩。
而后,她找出床下那一柄匕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胳膊划伤一道,鲜血汩汩。她走到沐照寒身边,让血液落到她的衣衫的下摆,滴做落红。
她强忍着手臂伤口带来的痛感,心中想着,接下来就要跑出去,呼喊程府的下人,跟他们说沐照寒谋害程冲,已经被她制服。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陆忧的相救。
然则她打开门的一刹那,便看见雨幕里早已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撑伞的陆清规和陆忧。
绿绮的心脏登时加速猛跳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自己做的这些事,他们听到了多少
不对,不会的此时风雨交加,雷声阵阵,他们听不到的不可能听到的
说服自己之后,承桑绿绮跪扑到陆忧跟前:“公子沐照寒她沐照寒。是奴婢无用,救不了她”
陆忧的面目被夜幕和雨幕遮蔽得严严实实,绿绮看不清楚。
陆清规则斜眼俯视着绿绮,宛如俯视这世上最为渺小肮脏的蝼蚁。
他虽刚来,但他布置的暗卫自半月前已经渗透至程家各处,沐照寒和绿绮甫一进厢房,他便得了消息。很快陆忧化名的“张旷”也敲响了太守府的鸣冤鼓。
于是陆清规一身令下,便是如今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程家。
将下人们纷纷羁押之后,他们来到此处。彼时厢房里的剪影,是一个女子坐在程冲腿上,看身形,陆清规便知道是沐照寒。
陆忧想闯进去救人,但被陆清规拦了下来。他规想看看沐照寒的本事,可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
打量着在雨中哭得浑身颤抖的承桑绿绮,陆清规冷哼一声,走进厢房。陈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陆忧也跟了上去,绿绮犹疑片刻,也站起来,心虚地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此刻天已大亮,几人走了没多远,便见夏知远和谢氏兄妹迎面而来。
夏知远叹息着摇摇头:“是有处人的血迹,但在某处突然消失了,谢掌使猜测……”
“我猜是被老虎什么的叼走了。”一向沉默寡言的谢泠开口,声音清脆空灵,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心上。
刘郃又开始哭嚎起来,被沐照寒瞪了眼,才忙闭了嘴。
谢泠嫌弃的斜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也未必,她消失的地方是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似是能通到山下去,许是她命大,跑出围场去了呢?”
第 192 章 藏匿
林中的积雪比外面更厚,徒步前行困难。
沈家没有习武的传统,沈寺丞进了大理寺,才略学了些拳脚功夫,但远不及在场的其他人,又养尊处优惯了,现推着个大活人,没走多远,便累得气喘吁吁。
他看着众人的背影,开口唤了声:“大人,我……”
王驰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跟紧,别掉队。”
见他并没有丝毫要帮自己的心思,沈寺丞只得咬牙强撑着继续走,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后头,呼吸如破风箱一般。
知道自己这次一定是触及到了一些人的利益,只是现在是白天,真想对她动手,也不挑晚上嘛?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身后的那些人察觉到她已经有了警觉,也不再等待,只见眼角寒光闪过,一道剑光擦过她的鬓发射向了身后的摊贩。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的四处喊叫,作鸟兽散,剧烈的人流撞着她,促使她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
她定睛看去,不止人群里朝她涌来的刺客,街道边的阁楼上还站上了几位弓箭手。
这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恰在此时,沐照寒撂下桶就往里冲!
许是猜到沐照寒要做什么,陆清规亦是朝她冲去——
可他才刚触碰到她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握紧,却又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从他掌心一寸寸划走。
炎火映照下,耳边传来众人的呼喊。都在喊着让沐照寒快些出来,亦有人大喊着灭火的。几十个男女老少都不断提桶冲上前去泼水,分明是冬日,可此时却都冒了汗。
唯有陆清规,仿佛听不见、看不见。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眸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掌心,指尖不受控的轻颤着,更觉头痛欲裂。
明明是沐照寒那只手从他掌心中划走,可他脑袋里却蓦然闪现另一幕——
床榻上,女子的手自他掌心滑落,彻底没了气息。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亦是在出生那一刻断了气。
“沐照寒,你若敢死,我定杀了沐家人!统统杀了!”
声音中带着哭腔,虽是威胁,可不知为何,却又透着股恐惧。
后来那声音又不住的乞求。
“寒儿,你睁眼看看女儿,你看看她。她眉眼间与你生的极像,寒儿……你睁眼看看咱们的女儿……”
可最终,床榻上的女子还是没能睁开眼。
火势越来越大,发了疯一般往夜空冲去。众人都在为灭火忙碌,陆清规却有种置身事外之感。
他不解,为何脑袋里会出现那一幕。
可那一幕太过真实,仿佛是他曾亲眼看到过的,甚至是曾亲身经历过的。
就连那股撕心裂肺的痛,也令此时的他如临其境。
只觉心口刺痛,好似有只野兽将他的心口撕开了。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陡然间腰间一阵惧意,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格挡,制止了要刺向她的匕首,那人顺着人流靠近她,本想秘密的一刀解决,却没有想过,居然被挡住了。
身为刑警,擒拿术总是学过的,这么多年的肌肉记忆还在,沐照寒一个背身,便将人过肩摔了,而后锁住了那人的双手。
她厉声呵斥:“这可是皇城!你们敢当街刺杀?!”
而那些人似乎是有备而来,丝毫不在乎沐照寒的警告,她的后背让人踢了一脚,整个人便滚向了前方。
不等她舒缓一下被踢的疼痛感,就又有人持刀砍了过来,与此同时,楼上的箭矢也放了出来。
沐照寒以为自己真的死定了的时候,几道箭矢划破空气,生生的打断了楼上向她飞来的箭矢,她面前的持刀刺客也被一箭穿心。
“小幺儿!”沐照寒将一个鸡蛋放进了茶壶里煮着,另一个则拿在手里,让侍卫给了她两个空碗,她打开蛋,又细心的分开蛋黄和蛋清,才缓缓地说出来自己的步骤。
“其实,此案只有两个疑问:一,太子说他并没有射箭,那这支是哪来的?二,林姑娘说她的药包被调换了,若真如此,那是谁调换的?”沐照寒晃了晃手里的蛋清,掀起眼帘,“我们别着急,一件一件的来解决。”
都知道她要查案,可没听说谁查案要用鸡蛋的,在这逮着个鸡蛋就算了,还分开了蛋清和蛋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沐照寒找来了一把刷子,放在蛋清里,问太子:“殿下,照您的意思来说,那支射长公主爱驹的箭矢,是最新打造的,您没有碰过?”
太子风灵均摇摇头:“没有,本宫的箭矢还有很多,那射马的箭矢本宫也看了,任何的部分都是崭新的,还未到本宫的手里。”
沐照寒从地上捡起那个从马身体里取出来的箭矢,找寻它没有被掰折的一部分,将蛋清轻轻的刷在箭上,又开口询问:“那太子殿下在射箭过程中,可有感到什么异常?你为何说这箭不是你射的
沐照寒伸手拦住了他:“您这就算验尸结束了?”
吴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四小姐,你身后有沐家,我只是个普通人,仵作的俸禄不高,地位又低,但胜在稳定,家里人都是靠我吃饭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看来这些人确实如陆清规所说的一样,他们不是查不出来,而是不敢往下深究了。
沐照寒为人做事,素来不爱勉强,她便收回了手,却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您知道,除了您,还有谁可以帮我尸检吗?”
有周家在,谁敢放肆?管家匆忙的从前院往西院走去,似乎焦急过了头,期间不慎撞翻了丫鬟的手上的托盘,反而怒斥丫鬟,一进西院他便直进书房。
“二爷。”
周赢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小声的问道:“如何?可有解决?”
管家喘了几口粗气,摇摇头:“派去的刺客,全军覆没。”
周赢如遭五雷轰顶一般,耳朵像是忽然失聪了,他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抓住管家的肩膀,目眦欲裂,却因为担心这件事被人听到,只能压低声音发怒。
“你说什么?!一个女人,我花钱从半步多找的刺客!怎么会失败?!”
“沐家三少带着白家军赶来的及时。”管家说到这,有些愧疚的低下头,“而且,二爷,半步多的人不接这个活,老奴是找的旁的杀手。”
闻言,周赢瞪着身边的管家,神态疯魔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老东西!你敢耍我?!半步多向来给钱就办事,买条人命再正常不过了,什么叫不接这个活?”
管家的个子矮小,被周赢的这一下,直接提了起来,也因为衣领被扯住,导致呼吸不畅,年过半百的老头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二爷,老奴没有撒谎,半步多真的不接。”
这个管家跟了自己许多年,对于他的话,周赢其实是相信的,只是他不明白,三千两买沐照寒的命,按理来说,这个钱不仅好赚,还稳赚不亏。
他想不通,为何半步多不接?
那死丫头现在盯着这个案子不放,她要但凡是个平民百姓,或者是个小官家的女儿也就罢了,还好治,可偏是沐家的幺女。
沐家世代书香,虽然这两年子嗣单薄了一点,可他家的过世的老头子是皇帝的老师,跟皇家沾亲带故,又因为才学高,在学子们的心中地位崇高,这样的世家,让他能有个什么机会,明目张胆的去对她动手?
若是这件事真的被查出来了,按照周啸风的性子,定时要牺牲他一人来保全族的,就像赌场一样。
吴耿摇摇头:“怕是很难找到……”
“我来。” 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沐照寒不顾皇家侍卫在场,大喊:“陆明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系统叮的一声:【陆清规好感度10%】。
沐照寒有些凌乱,她是乱踩踩中了哪个按键了?怎么还涨了?
就是涨的有点抠搜,就涨了1%。?”
沐序秋正骑着马领着一队人过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上次见过面的白羡。
几人将她护住,奋力的厮杀,没一会就将那些人杀的差不多了,眼看沐序秋一杆长枪就要刺穿一个刺客的喉骨,沐照寒喊道:“三哥!留一个!”
沐序秋闻声停下,可那刺客却抓住他的长枪,一个用力,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枪尖的血滴在地上,绽开了。
白羡收起手中的弓箭,扶起地上的沐照寒:“小幺儿,你还好吗?”
舒缓了一下发疼的后背,沐照寒宽慰的笑了笑:“我没事,谢谢。”
“啧,跟你元弋哥哥客气什么?”白
羡不满意她的道谢,却又不放心,拉着她胳膊要看看,“真没事?没有伤到你吧?”
对于他的好意,沐照寒笑:“我确实是没事,就是被踢了一脚,胸口处闷得慌。”
听她说了没事,白羡的神情才放松,沐序秋收起了长枪,看见白羡对自家妹妹关心样,简直比他这个亲三哥要好,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白羡被看的心里一虚,握着沐照寒胳膊的手如触电一般的松开了,耳尖泛红。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银色的铠甲,旗帜上一个大大的白字,显然是从白家军营里才调出来的一小支队伍,不过二十来个人,可是,白家军营一般在城郊外训练,怎么会正好出现在这?
“三哥,你们怎么会回城?”
沐序秋从怀里掏给她一张布帛和一个十字飞镖:“本来是收到命令,因为阳月女的事情,百姓有些激愤,在敷衍门口围堵,局势难以控制,让我们前来支援,可是在出发的时候,却又收到了这个。”
那上面写着:酉时三刻,熙乐坊街,沐照寒危险,速来。
沐序秋在路上的时候,这东西是随着飞镖射进来的,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要来,事关妹妹的性命,他也赌不起。
看了一眼那个飞镖,她是不懂暗器的,沐照寒又打量了几眼布帛,暂时是看不出来谁送的信,又有谁能提前预知到她会被刺杀?
系统毫无征兆的叮了一声:【关键道具:飞镖。】
看来是个重要的东西。
榻上堆着厚厚的棉被,被角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胳膊,再往上看,一张泛红的小脸,正瞪着大眼睛凶巴巴的看着她,仿佛随时要扑上来咬她一口。
沐照寒看向青阳:“你从围场带回来的?”
青阳知道此刻再隐瞒已没有意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沐照寒恐青阳在围场迷路,自己寻不到,特意给她穿了件大红斗篷,况青阳心性极好,又十分粘她,不至于因着抓不到猎物便赌气,不同她说一声便下山去,更不可能拦着不许她进屋。
“她招惹了个公子哥儿,她被箭射伤了,我怕她死在山中,才带回来,想伤好了,便送她回家去,伤得不重,也吃了药了,就,就快好了。”青阳心虚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哽咽道:“我,我又给大人添麻烦了。”
沐照寒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添什么麻烦,你算救了我的命了。”
她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她穿着青阳的旧衣裳,领口露出的内衬却赫然是金色暗纹云锦。
青阳一哭,小女孩看向沐照寒的眼神愈发凶狠了,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沐照寒换上副极尽温和的神色,轻声问道:“你可是五公主?”
第 193 章 拔舌
长公主府外很快聚集了许多车马。
一位老嬷嬷从马车上走下,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府内,一见那小姑娘,便激动的老泪纵横:“是啊,是五公主啊,殿下可急死老奴了。”
几个宫女捧来衣裳给五公主换上,她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出门前才回头对青阳说了句:“那个,我叫方离。”
青阳坐在一旁,勉强扯出了个笑容。
一群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的走了。
沐惊春在迷迷糊糊里,只觉得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热得她难以忍受,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一处窑厂里,身上被五花大绑。
窑厂的周围站着一堆的黑衣人,而她的面前坐着一个男人,身边立着一个沙漏,已经落了一段时间了。
她努力的想要挣开手上的绳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沐惊春的身体因为害怕在微微的颤抖,她尽力平缓自己的声音。
“你是何人?”
男人抬头,那是一张普通的面容,有了些许的年纪,鬓发白了几许,下巴上蓄着胡须,那和周伯屿如出一辙的眼睛,沐惊春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是周赢?”越想越慌乱,周赢一把推开管家,抬脚就踹翻了身边的桌子:“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那死丫头就非要淌这趟浑水!你难道要让我等着她来抓我?等着身败名裂?啊?”
周赢六神无主的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双手捂着头,睁着眼睛,惊恐地流泪:“我该怎么办?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这件事已经在民间激起了民怨,各家失踪了女儿的父母,都跑到府衙门口闹事,天天在门口跪成一片。
府尹大人章城每天都焦头烂额的,沐照寒的案件只要进展一份,他就能安稳的睡很久。
章城现在完全把她当成一个救星,根本就贿赂不了。
管家从地上爬起来,跪行到他的身边,眼睛滴溜溜的转:“二爷,老奴前些日子出府采买的时候,遇到了府衙的鲁捕快,他想见见二爷……”
听到是府衙的人,周赢的神色一亮,而后又有些怀疑,府衙现在对沐照寒那个臭丫头也算恭敬,怎么好端端的会找上他?
“可有说是何事?”
管家道:“鲁捕快说,能帮二爷解决眼前的困境。”
周赢不屑一顾的讥讽:“他一个捕快,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二爷有所不知。”管家见周赢的怒火已经完全的下来了,他接着道,“这个鲁捕快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在五年前与刑部员外郎一起晋升的。”
“刑部员外郎?”周赢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细想之下才恍然大悟,这位是他雀阁长生会的老主顾了,“你说那个吴拙言?那又如何?”
“二爷,老奴这些年在府外也串走,好些消息老奴还是能听那么一耳朵的。”管家起身走到周赢的身后,给他按按肩膀,“据说,这个员外郎与那鲁捕快能一起晋升,是因为五年前贺县的贺家案,老奴听闻这里头的门道可深了。”
“那沐四小姐这种追根究底的性子,想必在府衙是查到了什么,鲁捕快跟老奴说,前些天沐四小姐找过了他。”
具体的内情,鲁三平没有跟他说,可是管家活了这么些年,也是个人精,怕是知道了这个鲁三平,应当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敢跟府尹大人反着来。
“你觉得他会有好的办法?”
管家小心着手上按肩膀的力道,谄媚的笑道:“二爷,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本来他也是走头无路了,想着人在家中坐,沐照寒一个姑娘,会查什么案子?谁知道这噩耗是一个又一个的传来,他哪能坐得住?
“行,那你安排吧。”周赢疲惫的闭上眼,任由管家按着酸疼的肩膀。
管家笑意盈盈的应了一句,而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垂着眉毛,一双三角眼透着一股子精光:“二爷,前些天雀阁来问话,说进了一批新的姑娘,有个顶好的货色,二爷要不去看看?”
周赢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都快大难临头了,谁还有心思醉倒温柔乡,却又好奇道:“有多好看?”
管家凑在他的耳畔处,笑的猥琐:“二爷还记得林相府的那个贵妾吗?比那个差不了多少。”
他这一说,倒是给周赢的回忆拉开了,当时,他的大姐周钰才嫁入林府,就让他看见了林言璋唯一的贵妾,那真叫一个冰肌玉骨的绝代佳人,任谁见一眼,骨头都该酥了。
“行,那爷就去看看。”周赢起身,伸了个懒腰,似乎方才歇斯底里的人不是他一样,“希望这是个命长的。”
周赢显然很不喜欢沐惊春身为一个后辈,直呼自己的名字,他皱眉,起身给了她一个巴掌,打得沐惊春脑袋一嗡,直接倒地,嘴角渗血。
“沐家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老大不知尊卑,老幺又像个苍蝇一样,不知死活。”
沐惊春听了他的话,也明白了,这庚禹城里闹的风风火火的阳月女,就是周家的作为,而他将自己绑过来,无非就是想要让自己的小妹妹停手。
“原来,你就是闹的满城风雨的阳月女刽子手。”
“是我。”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周赢也不遮掩了,他狞笑道,“据说沐家家主从不纳妾,你沐家兄妹一母同胞,感情颇深,长姑娘,你说,我以你为筹码,让你妹妹停手,她会答应吗?”
自那次的刺杀之事结束后,周啸风又给他臭骂了一顿,他因为自幼喜爱商贾之书,被家里人所嫌弃,偏生大哥周啸风会行军打仗,赚够了家里人的喜爱。
即使这周家半大的家产都是他赚回来的,也无人对他夸赞,只是依旧认为他不学无术。
这次,他要用自己就的能力,向周家的列祖列宗证明,这件事他可以一力解决,而他不比周啸风差。
沐惊春在这件事上,却不回答他的话,俏丽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恐惧,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叫她如何能不慌乱?
周赢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奸笑着捏住她的下巴:“原来你也不是很相信你的妹妹。”
转过她的头,让她看着那个沙漏:“你看,小美人,就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我没有听见她要放弃的消息,怎么办?”
她睁大双眼,唇瓣颤抖,当街被掳走的消息怕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名声早就受损了,她就是长了七八十张嘴,也无法为自己辩驳,更不要说现在还没有逃离魔爪。
沐惊春平常表现的疏离又端庄,其实看着有些以小充大,眼下这女儿家泫然欲泣的模样,才真真的叫人怜爱。
紧要关头,周赢又起了旁的心思,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滑嫩的面颊,那混着男子的气味凑近她的面庞,沐惊春平日里的规矩全部被恐惧占领,她终于无法忍受的哭了起来。
“滚开!你要是敢碰我!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色欲上头,周赢哪里能听进去这一句话,他平常就看着自己的侄子周伯屿一直觊觎这沐惊春,却始终不得手,一直觉得他窝囊。
一个女人而已,哪有那么难得手,非要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那我就等着。”
周赢猛然间掐住她的脖子,手要从衣襟伸进去的时候,一道箭矢划过空气,直直的穿透了周赢的手掌。
他疼的当场就倒地不起,抱着那只手哇啦乱叫。
沐惊春惊吓之余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沐照寒驾马而来,手持长弓,墨发张扬,一张小脸冷如冰块,那眼底的寒意迸发而出,似是要吃人。
而她的身后,还跟着沐序秋等人。
素白的指尖又一松,箭矢再次送出,射进了周赢的大腿,他疼的惨叫了一声,抬头看去,居然乌泱泱的涌入了一大堆人。
周赢傻眼了,这个窑厂十分的隐蔽,怎么就又让人找到了?
“给我杀!给我杀了他们!”
慌张之余,周赢挣扎起身,赶紧让那些黑衣人冲上前,掩护自己离开。
沐照寒下了马,赶紧查看沐惊春的情况,这按照实际年龄来说,她起码大了她七八岁,沐惊春这副模样也显然是被吓坏了,一把抱着她就开始哭。
“小幺儿,小幺儿……”
泣不成声,身子在沐照寒的怀里抖成了筛子,她尽力的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阿姐,我来了,没事了……”
沐惊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比她大,明明她才是长姐,怎么此刻被妹妹抱在怀里安慰,却一点不觉得别扭,反而很安心。
沐序秋在厮杀的过程中,过来查看沐惊春的情况:“阿姐,你怎么样?”
太监应了声是,动作熟练地架起地上瘫软的婆子。
婆子们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塞满布团的口中只有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声,鲜血顺着下巴滴落,蜿蜒着消失在堂屋门口。
沐照寒惊讶的看着长公主,面色发白,下意识握住了陆清规的手,半晌后才小声道:“您素来宽厚,不必为了我如此……”
“宽厚,是赏给懂规矩,守本分之人的。”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的黄觉,“而规矩,是用血写的,编排主子的人,再好用,也万不可留,重重罚了一个,无人敢再守不住口舌,你啊,还是太仁慈了些。”
黄觉打了个哆嗦,又想起自己将沐照寒送上风月本子的事儿,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唯恐沐照寒也将他的舌头拔了,忙殷勤开口:“对了大人,侯爷带回来那个小道士,方才我来前醒了,您二位可要去看看?”
第 194 章 弑君
沐照寒觉得那小道士伤得那样重,即便醒了,也要卧床些日子的。
可到了药庐,却发现他正拿着把比他还高些的扫把,扫着院中的积雪。
他不认得沐照寒,只对陆清规恭敬鞠了个躬:“见过侯爷。”
沐照寒看着门口的莫神医惊讶道:“您不会真是神仙吧。”
莫神医挥挥手道:“别拍我马屁了,小崽子吃了我多少好东西,他如今的身价,比你还贵呢。”
月色下的丛林,沐照寒只能凭借着前方的阴影锁定目标,穷追不舍:“站住!周赢!”
周赢忍着身上的伤疼,一面咬紧牙关拼了命的驾马逃逸,一面低骂:“疯丫头!贱人!”
这沐家的小女儿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逮着他怎么都不放,偏偏他腿疼,骑马的时候,箭矢磨着马背,疼的更加剧烈。
沐照寒看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次搭箭,瞄准了他身下的马,一箭射出,马儿嘶鸣一声,摔滚了出去,连带着马上的周赢也摔得够呛,他往后挪动着自己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人身形瘦弱,长发及腰,头顶的月光倾泻而下,映衬着她整张脸白净又清冷,沐其是她乌黑的瞳仁,泛着一层水意,却无端端的摄人心魄。
“周赢,你跑不掉了。”周赢哆嗦着身体,对死亡的恐惧下,让他不自觉的软了腿,却因为头发被人揪着,无法躲避,他只能不断的求饶。
“求东家饶我一命,我周家一定会奉上百金,不,千金,奉上千金来感谢东家的大恩大德……”
陆清规炽热的呼吸伴着唇瓣的触感,贴在了沐照寒的耳尖,惹得她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四小姐,你觉得呢?价钱可还合适?”
沐照寒不语,这人现在的状态与前几天大不一样,似乎官服是限制了他,而今的这一身长衫,倒是让他的本性不再被束缚,对于这种人,她有经验,怎么说都是不对的,最好就是闭嘴。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血腥味散漫开来,周赢的呼吸一滞,惶恐觳觫:“四小姐……四小姐……你救救我……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
他倒是不傻,跟着沐照寒回去,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在陆清规的面前,他根本无生还的可能,他能看的出来,陆清规是真的想杀他。
沐照寒的手里忽然间被塞进了一只匕首,下一刻,陆清规握着她的手,猛的将匕首送出,锋利的刀锋没入了周赢的腹腔,温热的血液从匕首的根部溢出,湿了她的手。
周赢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口中鲜血淋漓,不多会就没了呼吸,倒地不起。
她杀人了!
这个人虽然是罪犯,可她也不能直接的杀人,私自处决罪犯。
“你干什么吗?”沐照寒推开他,“他就算再该死,我也要带他回刑部,谁让你私自动刑了?”
陆清规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踏前一步,重新靠近她,漆黑的眸子宛如一块带着寒气的冰,他对上沐照寒因为生气而晶亮的眸子,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拇指轻轻的将周赢的血液蹭在她的眼睑下,拉扯出一道血痕。
“结盟仪式,完成。”
以人命结盟,沐照寒算是真正的认识了这个人的阴狠。
她不缺少定罪周赢的证据,只是她永远都记得,身为刑警是不可以随意决定罪犯的生死,可如今人确实是死了。
并且她不能说出这件事是陆清规做的,也不能告诉旁人陆清规是半步多的东家,到时候,陆清规引来绞杀而导致死亡,她也一样会完蛋。
当她把身为死尸的周赢摆在朝堂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沐家摆在了周家的对立面,这才是陆清规想要的盟友。
一开始栽赃周家的那场赈灾银事件,沐照寒全身而退,陆清规其实很不爽,用这次的刑部考核,将她拉入了他的队伍里,不,是将整个沐家都拉入了他的队伍里。
她根本无法拒绝。
沐照寒盯着陆清规的脸,冷漠的开口:“你不杀了我吗?”
“我不杀盟友。”
陆清规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居然牵起她的手,仔细的擦着上面的血迹,她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想要抽回手,却被他识破,率先遏制住了。
“可我如今也看到了你的秘密,你是半步多的东家,不怕我出去大肆宣扬?”
陆清规擦出血迹的动作一顿,他神情慵懒的掀起眼皮,用着带血的帕子,轻触她的唇角:“四小姐,下次可不许这么贪吃哦。”
周赢大腿上的血液在不断的涌出,很显然,沐照寒射的时候,瞄准了他腿上的动脉,以至于他失血过多,有些虚的慌。
“沐照寒,你真是好本事。”
周赢有气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树上,仰头望着这个姑娘,明明没有他高,可是站在他的面前,却总有一种压迫感。
“谢谢夸奖,也得亏你的成全,否则,我又如何能稳拿这司执之位?”沐照寒垂头冷笑道,“周先生,你周家的人,都像你这样没脑子吗?还亲自出手,是有多怕我抓不住你?”
本以为周赢会害怕,可他却是轻蔑的一笑:“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现在该怕的人是你。”
话音刚落,他们周围的灌木丛里,就窜出了数十位黑衣人,将周赢护在身后,持刀严阵以待。
很明显,他们是等候多时的。
沐照寒心里咯噔一声,她的身后还无人跟上,原先以为只有周赢一人,谁知还有一波黑衣人。
这反转的局势和沐照寒煞白的脸色,看的周赢极为舒爽,他甚至都不觉得腿上有多疼了。
“沐照寒,现在看看,究竟谁才是掌控者。”
沐照寒的脚步不自觉的向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个
东西,她惊吓的回头看去,陆清规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她的身后,那人垂眸颔首,俊秀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神色。
断眉的眉尾轻佻,陆清规的唇瓣勾起一抹弧度:“这就怕了?”
他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嗓音冲进耳膜,沐照寒竟然发现,她在一个疯批的身上,获得了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神他妈的日了狗了。
还不等她疑惑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陆清规的身后像是鬼影一般,闪出了许多的人,那些人也是一样蒙着面,可他们的身上穿着统一的服装。
周赢的目光触及到他们腰间的鬼面玉牌,瞳孔止不住的震颤,伸着手指陆清规:“你……你……你居然是半步多的东家?”
这个陆清规他当然知道是谁,周家自从赈灾银案被他摆了一道后,总是百思不得解,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敢在朝堂上与周家作对,为什么他给半步多的活,他们不接,原来如此。
陆清规收起脸上仅有的笑意,视线从沐照寒的脸上挪向了周赢,那眼底貌似溢着一股子恨意与恶心。
他不回答周赢的话,而是轻声的下令:“杀。”
话毕,半步多的刺客一拥而上,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把周赢带来的黑衣人全部杀光了。
沐照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刺客杀人,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井然有序,下手也狠。
眼见自己的人都被杀完了,周赢转身想跑,却被半步多的人揪住头发,强行提到了陆清规的面前。
半步多是陆清规的隐藏实力,任何人知道了,都得死,也包括自己。
沐照寒本想趁着混乱赶紧溜,可是走了还没有一步远,就腰间一紧,陆清规将她拦腰拉了回来,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单手箍住她的腰肢。
“去哪儿啊?四小姐?”
后背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这种暧昧的姿势,没有给她带来一点的悸动,她有的只是从心底里蔓延出的恐惧。
今夜怕是小命休矣。
“我……这个人是大人抓到的,小女子就不抢功劳了。”
头顶上传来一阵轻笑声:“四小姐这么懂的谦让?司执之位不想要了?”
晋王妃对她的言语并未有什么意外,许是因初见时便有惺惺相惜之感,她在沐照寒面前并未刻意掩藏过锋芒,以她的聪慧,能猜到也在情理之中。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世子肖似其父,性情浮躁,不学无术,于京中多有恶行,对我亦无甚敬意,他的死,于王府,于朝堂,未必是坏事,况我不知陛下是否真行此骇人听闻之举,这只是王爷的一面之词,来源不明,我无法证实,亦…无意深究。”
世子虽纨绔,却是王妃唯一的孩子,这般近乎冷漠的话语,让沐照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妃见她不语,又继续道:“你我虽知以他之力,行此大逆,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但王爷行事,素来刚愎鲁莽,之前结党营私,触怒天颜被陛下惩戒打压,本就心有怨怼,现亲子亡故,更是失了理智,他手下的幕僚,都是群只会捡好的说的阿谀小人,只知捧着他。”
“王爷他又早已视我为敝履,他厌弃我这副皮囊,厌弃我一个妇人家,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因而,我劝不住他,这才来寻姑娘。”
沐照寒下意识的看向她的小腹,那狰狞的纹路犹在眼前,她沉默片刻,开口道:“王妃劝不住,我又能如何呢?”
第 195 章 青史留名
“除杨阁老的被污的证据外,我手中还有当年的隋南清吏司郎中,现户部侍郎张自秋在任期间勾结盐枭,致库银亏空,伙同当时的户部侍郎,现任户部尚书关殊栽赃嫁祸老尚书左清沅账的簿抄本。”
“还有由王爷提议,工部主持修建的浮云观。”晋王妃没有给沐照寒太多反应的时间,再次开口道,“耗银百万,其中近半被层层克扣,最大的一笔银子流入了监工的太监们手中,且他们为了隐瞒此事,坑杀了数十名道士,姑娘若以此事相胁,可差使他们在宫中办事。”
垂眸静默的沐照寒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晋王妃。
王妃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笑容:“想来姑娘也发现了,江海司并没有那么好用,说到底,它仍是皇帝的耳目,姑娘身为执令使,进去查看卷宗是要登册的,既登册,早晚会被皇帝知晓,即便你收买了里头的一些人,但他们接触不到机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沐照寒用食指敲着桌面,想着费易私窃银两的动机是什么?被杀害的原因是什么?案子发生一个多月,朝廷的舆论是什么?这个费易后面的人是谁?案子的水到底有多深?
沐照寒的目标有三个:一,查清费易的死因;二,落实五千两的去处;三,查清黄金的真相。
她看了看查明案件的截止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今日是十月十五日,从明天算起,还有十日。
十日!
沐照寒手拿锦衣沐令牌,以及查阅卷宗的手令,到达大理寺。
大理寺的守沐人员点头示意。
她直奔卷宗室,看见同是通过女官考试的同学,陈庭。陈庭,字晚竹,现为大理寺从九品录事。这位女子眼颦秋水,风姿娉婷,很是端庄。
沐照寒向陈庭行礼,语气温和,笑着说:“锦衣沐典吏沐照寒见过姐姐。”
陈庭正在誊写卷宗,看见沐照寒,说:“沐照寒,你怎么在这?”语气略显疏离。
“陈姐姐,我是来查阅卷宗的。死者名字是费易,他死于十月十一日,他……”
陈庭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什么姐姐妹妹,费易的卷宗,你自己找吧。”
沐照寒看了看卷宗室密密麻麻的卷宗。她敛起笑容,正色说:“陈庭。你我同属从九品,麻烦你摆正姿态。这卷宗室,我若弄乱了。你会有失职之罪。”
陈庭涨红脸色,抿着嘴唇。
沐照寒把手令摊开,说:“你我本是寒门,就应该同仇敌忾。难不成你我自相残杀,让那帮世家女看了笑话?世家女去的都是清净部门,吊着份闲差。”
陈庭沉思片刻,说:“你说得对。考试的时候,她们名次倒数。她们倒享清福了。”
沐照寒笑了笑,准备提步离开。
陈庭拦住她,说:“且慢。”
沐照寒转过脸来,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你还真是变脸。我寻思着你的温柔都是特定的!老师说你器宇不凡,是一个人物。”陈庭笑了笑说。
“卢雨,卢大人?”沐照寒试探道。
陈庭点点头,将沐照寒拉到卷宗处。她将一份牛皮纸包裹着的卷纸递给了沐照寒,密封处上面写着:费易。
陈庭说:“云舒,这个卷宗只能看,不能带出去。你可以誊抄重要语句。”
沐照寒喜开颜笑,说:“晚竹姐姐,你真是好人。”
沐照寒打开卷宗,记录着费易,男,三十一岁。职位:从五品上,户部度支郎中,属户部度支司。度支司是国家财政预算。费易私窃五千两库银,五千两是属国家公款。他的罪名是挪用国家公款。他申请的五千两是用于兴修水利。
沐照寒想,兴修水利是属于工部管理的。她接着往下看,死亡时间是十月十一日,亥时,死亡地点是暖香阁,死亡原因是饮酒过量。
她指着死亡原因,抬起头,问:“晚竹,这个死因太过蹊跷了,饮酒过量?他的尸体在何处?”“你这是怀疑仵作了?我们仵作叫沈丁。要不要我叫他与你说说?”陈庭皱着眉头说。
沐照寒嘴角扯出笑,略显牵强,说:“我哪敢?他的尸体在哪?”
“在城北一座古庙,叫定慧寺。他的棺木还厝此处。”陈庭正了正官帽。
“为何还不下葬?难不成是因为他涉及挪用公款?”沐照寒很不理解。
“你以为仅仅是库银五千两?一两银子换5000钱。黄金呢?”陈庭摇摇头,“黄金数额巨大,一两黄金能换6000钱。他现在是挪用公款,私运黄金!”“所以,这就是他最终的结局。”沐照寒指了指“饮酒过量”几个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1]毕竟是男人本色嘛。”陈庭惬意地说。
“他的家人不敢擅自给他安葬,因为现在他是戴罪之人。”沐照寒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一个念头,说:“陪同人员是谁?”“琴心,十九岁。一个清倌人。诺,这个就是她的证词。”陈庭把供词递给沐照寒,接着说:“大理寺派人验了酒杯,饭菜,酒水。均无毒药。”
沐照寒说:“所以就判定是饮酒过量?”陈庭说:“仵作检验过他的尸体,饮酒过量。牵扯的人少嘛,官府能在公款方面多花时间追查。”
沐照寒呵了一声,说:“本末倒置。行吧,我誊写一些重要信息。”
陈庭点头,说:“那你快点。一会大理寺卿可能要巡视。”
沐照寒将重要人员,特别供词,吃过的食物,都一一摘抄在一沐纸上。誊写完毕,谢过陈庭。
她踏出卷宗处,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只见右拐角处,陆清规和一旁的大理寺卿谈事。她只想避开,于是向左拐角处,往大理寺后门方向走。
明月当空,夜色如画。
沐照寒乔装一番,白玉冠,青石道袍。她走进定慧寺,寺庙内的大佛殿中僧侣正在礼佛歌颂,香烛缭绕,木鱼声层起跌幅。
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墙,来到一处废弃的药师殿,看到三个棺木还厝。她用一袭长方帕捂着口鼻,打了个活结,然后打开撇火石,点燃蜡烛。
沐照寒走到一个写着费的棺木,她打开棺木,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迎面扑来。她放下蜡烛,从怀里拿出两支檀香,点燃放在尸体旁边。
尸体肿胀发臭,幸亏是在秋季,但是味道寒然浓烈。费易的口眼沐开,脸面呈青色,嘴唇黑紫。沐照寒检查他的手指,僵硬发黄,指甲青黑,口眼鼻有血水流出。
沐照寒盖上盖子,双手合十,说:“打扰了。望你安息。”
这哪是什么饮酒过量?明明就是中毒。
她听到有僧侣的声音,急忙吹熄蜡烛,躲进后殿。
沐照寒隐隐约约听到僧侣正在搬运什么重要物品,鬼鬼祟祟地。后来,声音渐行渐远。她摸黑越过围墙,离开定慧寺。
十月十六日。
沐照寒整理资料,将费易的死因和对此案的见解写在纸上。她将蜡粒放入火漆勺中,点燃蜡烛燃烧,将融化的颗粒倒入封口上,然后用印章戳上。
时光飞逝,转眼到达晚上。她决定再次乔装打扮,去费宅溜一圈。
沐照寒对搜查易宅并不报什么很大的希望。其一,案子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关键线索会不会让匪徒抹掉?其二,这种情况下,费家人还剩多少?不会也遭此不幸吧?
夜凉如水。
沐照寒骑着流光,来到费宅。她把流光放进费宅的马槽里,她在街市上买到的新鲜胡萝卜,还是青草,食槽都是青铜器。
费易真是靠钻国家库银缝隙来的。费宅装修风格不算奢华,有山有水好风景,楼台亭阁应有尽有。
林荒鸟飞兽死。
她来到书房,揭了封条,一股潮湿灰尘之味扑面而来。她关上门,打开撇火石,点燃蜡烛。首先,最引起她注意的,就是那个茶盏。沐照寒用银针测试过,没有毒性。同时,她进书房之前,把三口水缸都测试了,没有毒药。
沐照寒叹了口气,她走到书柜,书柜里的书籍琳琅满目,还夹杂着各种纸片,借条,信纸。
其中,沐照寒看着这些文件,里面的一份公文,感到惊奇。这号公文,上面没有写任何文字,但纸沐却厚实,盖了户部的印章。
无字情报。这是笔者在墨汁上加了氯化钴,写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无字效果。
沐照寒把纸放在蜡烛上熏陶,不一会儿,文字显露出来:黄金修寺,前途无量。落款是定慧寺住持慧诗。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用黄金来装潢定慧寺。怪不得户部和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搜来搜去,就是找不着黄金。
这间寺庙后面还有,达官贵人。沐照寒再搜查其他的文件书籍,这样像样的重要话语,和工部尚书王园的亲密书信。
兴修水利是个幌子!在寺庙里搞些蝇营狗苟才是真的。
沐照寒将这些书信纳入怀中,准备带回家看。忽然,她从窗户外面看见一抹黑影,毛骨悚然。她飞快吹熄蜡烛,躲到帷幔后面。
过了一刻钟,她见门外没什么动静,锁好门,重新点燃一支小蜡烛。她看向一排柜子,看见有几排茶叶。她戴上手帕,包裹脸面,戴上手套。桌子上有一饼已经开封了的茶叶,上面略为湿润,沐照寒掰了几片,用银针测试。茶叶正面写着王氏特供,背面“琴心赠”。
银针发黑!她立马将几片茶叶发在一个小布袋里,明日咨询药铺。
她吹熄蜡烛,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就在电光火石一刻,黑影向她扑来。沐照寒一个飞踢,与黑衣人打了个正着。
黑衣人拿着匕首刺向沐照寒,沐照寒踢飞他的匕首,攥着他的手臂,用拳头使劲击打他的面门。
这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将至。沐照寒一到夜晚,视力开始减弱,制服黑衣人已经是筋疲力尽。
沐照寒一个旋转,再次攥紧黑衣人的左手。她没留神,结果黑衣人一个飞踢,沐照寒扑倒在地。沐照寒急中生智,拿出吹哨笛子,吹了起来。
背后传来的动静让江砚蘅的脚步一滞,她的手按在冰冷的门栓上,听到沐照寒一字一句笃定道,“若我能在这场风波中活下来,定会在史书上留下你的名字的。”
江砚蘅闻言,并没做出任何反应。
她维持着那个背对沐照寒,手搭门栓的姿势,微微垂下了头,兜帽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门外是呼啸的风雪,身后是跃动的烛火。
她终是没有做声,像是急于逃离这让她心神失守的承诺,猛地拉开了房门,风雪瞬间涌了进来,吹落了她的兜帽,旋即被她迅速戴上。
幸得北风相助,沐照寒得以瞥见她一闪而逝的绯红眼角。
她没有回头,踉跄着前行,身影很快被茫茫雪幕吞没,消失不见。
第 196 章 忠诚
临近子时,漫天的大雪戛然而止,没多久,连天上的乌云也散了。
月光漫过千顷白雪,连风过处都带了几分亮。
沐照寒吹灭灯火准备去沐浴,忽瞥见门出现一个人影。
是陆清规回来了。
她手中抱着换洗的衣物,不方便开门,只说了声“门没插”。
可待她沐浴出来,却发现陆清规并不在房中,侧头看了眼,他的身影依旧立在门外。
沐照寒拢了拢微湿的头发,重新点了灯。
回到四方小院,沐照寒看着连夜写出来的两封信,拿起就用火折子点燃。
幸好特意将信封做旧,又有意将两个信封上的字写的大不一样,否则那刘县令定然心生疑虑。
可即便如此,此人多数还是会派人去查。
但只要不去徐元盛所在的襄州调查她,此事定不会出现纰漏。但倘若此人当真去了襄州,只怕就麻烦了。
突然,外面响起一人的喊叫声——
“是陈将军来此上任了!”
陈寒宁来了?
沐照寒急忙将手中烧的只剩一角的信封扔了,又匆匆收起腰牌,快速走了出去。
只见远处乌压压的一片,走在前面的几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为首者正是陈寒宁,一身铜色铠甲,愈发衬得他气势强大。
随着身下骏马的缓步前进,距离沐照寒也愈来愈近。
但不知为何,沐照寒莫名有种那人好似也在看她的错觉。直到陈寒宁行至她身侧,沐照寒才确认,此人确实是在看她。
但也仅仅是看,眼神疑惑,转而又似透着几分了然于胸。
等马匹逐渐驶远,士兵也整整齐齐的跟在其身后。彼时整个福鹿县的百姓也纷纷出来围观,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高将军都被带走多日了,陈将军到今日才来上任,也不知那些朔北人还能否找到。”
“嗐!陈将军虽说是才来上任,但他早些时日就命手下前来此地接管军营事宜,只怕早就在暗中找寻朔北人了。”
“这等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家表兄就在这珣州戍边当兵,这等事全是他告知我的。但听闻陆大将军也需得派人捉拿朔北人,也不知何时能找到那些人。”
直至天色黑了,沐照寒方才醒来。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稍一偏头就瞧见在正堂喝茶的二人。
如今医馆被烧,纵然医馆后院有个小屋没被烧,可也不能让师兄去住小屋了,必然是要让师兄搬回来住的。幸而这个院子还另有个后院,那里有间屋子,收拾收拾倒也能住人。
沐照寒朝正堂走去,“师兄,这些日子你就搬回来住,你还住东屋。晚些将后院那个屋子收拾了,让陆、让长赢去住。”
险些又说错了,好在及时改了过来。
孟祯笑道,“我正同长赢说呢,如今医馆的药材全都毁了,这几日需得有劳他下乡去收药材了,绝不能让福鹿县的百姓无药可用。但如此一来,在这个院子自是多有不便。明日我去同张叔商量,先借用他家的旧院子住上几日。”
张叔家前几年才刚盖了个院子,原本的旧院子自然也就空出来了。但那房子漏雨,还需找人修修补补。除此以外,倒是并无别的毛病。
足足有三间房,倒是正合适放药材,为百姓治病。
他言之有理,想的亦是面面俱到。深夜,四方小院内沐照寒正站在院门口,眸光盯着四方医馆的方向。大抵是对江思蕴动手的缘故,今日她总觉心中不寒,好似有事要发生。
但她只顾着看向四方医馆,连陆清规走近,都不曾察觉。
月光下,他眸光落在沐照寒的背影上,突然问:“你是想撮合孟郎中和姀娘?”
沐照寒垂眸,沉思一瞬道:“是啊。师兄性情温润谦和,若是能与姀娘在一起,自是再好不过了。”
回过头看向陆清规,眸光稍作停留,又张了张嘴,俨然是有话要说。
良久,她道:“待你回了京城,去找我师父为你解毒。到时若是不能解毒,我另想法子。但无论如何,我定然会竭力救你。”
即便当初是迫于无奈才用上剧毒,可她终究是觉得心中亏欠。
更要紧的,是前两日去红侠山上才得知,那二十个人,如今只剩下一人还活着了。而二当家的也曾试过多种解毒之法,可却都没能解开此毒。
万般无奈之下,她才给何家主写了封信。
但请何家主出手的希望渺茫,终究是要将希望寄托于京城太医的身上。
“倘若想尽法子都无法解毒呢?”陆清规双手背后,虽看得出来沐照寒脸上的愧疚。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想知道她对此事的想法。
二人亦是头一次直面解毒一事!
沐照寒想了片刻才道:“这毒眼下尚可压制,倘若用尽法子都无法解毒,那就只能接着服药压制毒性。但这世间倒是有几位解毒高手,他们应当能解此毒。”
言至于此,她满面愁容,陆清规却笑的云淡风轻。
“那日在福坤山脚下,若不是你救下我,只怕我早已见了阎王,哪里还会有今日。至于这毒,倒是不打紧,或许江太医可解此毒。”
听他提及江太医三字,沐照寒不由得皱了下眉。
也不知师父在京城如何了……
沐照寒当即答应,“既然如此,明日师兄去与张叔商谈此事。陆、陆长赢去收药材,切记要多收些,即便价高也无妨。”
而她,自是要着手处理医馆被烧一事。
接连两次都险些说错,孟祯饶是再傻,也察觉到了异样。眸光在沐照寒与陆长赢之间徘徊,思虑一瞬却笑了笑,并未多问。
“好,明日就各忙各的。”
但即便是要住张叔家的旧房子,可今夜却还是要去在后院小屋凑合一晚的。孟祯起身去后院收拾,坚持要由他来住小屋。
沐照寒与陆清规本想去帮忙,却被孟祯阻拦,临走又让沐照寒写张单子给陆清规,也好让他知晓该收什么药。
找来笔墨纸砚,陆清规站在一旁研磨,沐照寒逐字写下药材名。
一笔一划写的秀气,却也不失大气。
起初陆清规并未留意到她的字迹,直到写满一张纸,沐照寒顺手将那张纸推开,正巧落到陆清规的面前,他方才察觉这字迹分外眼熟。
竟与大哥的字迹十分相像,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沐照寒握紧了荷包中的腰牌,眼底晦暗不明。
四方医馆一事还未能解决,现下陈寒宁就来了,看来又有的忙了。“吱呀——”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暖黄的光晕和带着热气扑在陆清规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暖意。
沐照寒穿着寝衣站在门内,看着他颓然的神色,了然一笑:“怎么了?可是那位指挥使,什么都不肯说?”
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可是她却在一瞬间就懂了,一道响雷炸开在耳边,沐照寒脚一软,险些站不住。
她之前对于这种疯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属实是不知道该如何的去防备,压根就没想到还有下毒这一招。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当时流香榭的那份茶点,陆清规一口都不曾动过。
“你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给我下毒?”
陆清规摇头:“不是毒,是蛊。”
沐照寒皱眉,这部小说里怎么什么设定都有?还有蛊虫,这作者写什么古言文,写武侠小说去吧。
“什么蛊?”
“此蛊名唤锁心烬。”陆清规说着,伸出指尖,抵在她的心口处,缓缓地滑动,“以心脉为引,自种下的那一刻,便会在此留下印记,若你泄漏秘密,心脏便如被灼烧一般,反复炙烤,痛不欲生,却无性命之忧。”
沐照寒冷笑一声:“倒是多谢大人留我一命了。”
“我说过,不杀盟友。”
“你不是说话不算话吗?”沐照寒反唇相讥。
陆清规的眸光定在她的面容上,小姑娘显然是被气到了,那场牢狱之灾她什么也没记住,就记住他说话不算话了。
他破天荒的笑了一下,这种笑与先前的那些不一样,这种笑意直达眼底,他是真的被逗乐了,但沐照寒却压着心里的火。
她被下蛊了,这他妈的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说话不算话。”陆清规收起笑意,“但也不是都如此,你可以仔细甄别。”
她来穿书,护着这个狗东西的命就已经够累的了,还要察他的言,观他的色?
又不加工资。
心里的牢骚发完了,沐照寒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不会留一辈子?
可卯时刚到,沐照寒便自动醒了过来,她懒懒的翻了个身,揽住陆清规的腰,放弃了去文渊阁点卯,任性的再次合上了眼。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再次醒来。
床榻着实不堪入目,二人皆不愿叫服侍的人看到,遂清洗身子后,自己动手收拾起来。
沐照寒将塌上铺盖堆成一团,正和陆清规争论着是用手洗了,还是直接烧掉,忽的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泰叔的声音响起:“侯爷,外头来个个文官模样的,说是内阁的人,要见姑娘。”
沐照寒应了声,心头莫名涌起不安,迅速穿了外衫出门。
承安侯府的前厅,一人正站着等候。
沐照寒认得此人,他是薛邈的学生郑远。
郑远对着她躬身行了礼,沉声道:“沐大人,我家老师托我知会您一声,太常寺卿曲肃,曲大人,今日,殁了……”
第 197 章 利刃
“郑大人请坐。”
沐照寒莫名的对这个消息没有太大意外,千金楼既动手一次,便会有第二次,遂引他落座,沉声问道:“曲大人,是在家中亡故的?”
郑远轻轻摇头,回答道:“回大人,是在宫中。”
“宫中?”沐照寒神色骤变,“怎会亡在宫中。”
西郊宅院。当然,她倒是更盼着珣州新一任戍边将军能不是陈寒宁。
这些年为了避免被人盯上,以至于行动不便,她一忍再忍。
可现如今却已然无需再忍,毕竟师父在京城,红侠寨的弟兄们也迟早会散。待陈寒宁上任后,沐照寒自会另想法子接近此人。
哪怕此时身份被人知晓,于她而言也并无大碍。
倘若不是顾及孟祯还在医馆,她早就在医馆门口就动手了。
沐照寒拔出腰间匕首,锋刃贴在江思蕴的脸上。冰凉如蛇,吓得江思蕴双目一颤,动也不敢动一下。
“别、别乱来!”“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起。
接着便是沐照寒的嗓音:“已经巳时,该起了。”
陡然响起声音,惊得陆清规“噌”的起身。
却似是犹在梦中,吓得双目圆睁。
此时浑身上下都已然出了层汗,正急促的喘着气,指尖更是不受控的轻颤。
梦中的一幕似是依稀还在眼前,真实的仿佛是曾发生过的。
陆清规吓得狠狠掐了一把虎口,疼痛感传来,方才长舒了口气。
他喃喃自语:“幸好是梦,幸好只是梦!”当晚,沐照寒倒是睡得香甜,陆清规却是难以入眠。直至天快亮时方才睡着,可却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却全是沐照寒。
他梦见沐照寒一身嫁衣坐在床沿,盖头下的她哭的梨花带雨。等盖头挑起,她仰着脸看过来,又娇又软的唤:“二哥……”
那声二哥听的陆清规全身酥麻,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他不明了的难受。
“求二哥放我离开吧。”梦中的沐照寒哭的委屈,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着陆清规最不爱听的话。
虽不知为何,但听到她要离开,顿觉心中怒火中烧。
“离开?你如今是我陆清规的夫人,你还想去哪?”
“何况陆家惨遭污蔑,你父亲也参与其中,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
“沐照寒,你若是想离开,就休怪我不客气!”
“沐家满门,我都绝不会放过!”
字字句句如刀子一般,听的沐照寒哭的更凶。却还抽泣着喊“大哥”,似是唯有如此才能令她心寒。
帷帐放下,嫁衣褪去,阵阵嘤咛不绝于耳。直到她撑不住,才不得不求饶。可换来的却是他的毫无节制,直至餍足为止。
可他又怎会做这种梦?从东屋出来,正巧对上沐照寒看过来的眸光,陆清规忙挪开视线,匆匆去盥洗。
速度之快,竟让沐照寒都没来得及问他有关李大哥的事。
但时辰已晚,见陆清规都已经起来了,沐照寒也只得先去四方医馆。总不能昨日不在医馆,今日却还是不去,那样于师兄而言实在委屈。
匆忙赶去医馆,路上都还哼着小曲,途中遇上张婶。
沐照寒顺口问:“张婶,这两日如何,膝盖可还疼了?”
“好多了好多了,亏得有你们四方医馆,否则我怕是连药也吃不起呢。”张婶忙端着刚做好的烤栗子从院内走出来,“都拿去吃,晚些从医馆回来时,再把碗给带回来就成。”
栗子是刚烤好的,还冒着热气。大冷天的吃着最是舒坦,沐照寒不客气的拿了几颗。烫的她险些将手中栗子给扔在地上,最终还是掏出帕子包着才拿住了。
“哪能都拿了去呢,这些就够了。”沐照寒说着便笑嘻嘻的往医馆去。
张婶还在后面喊:“哎,都拿上啊,沐姑娘!”黑夜下,浓烟滚滚,烈火直冲天际。
福鹿县到处都在喊“走水了”,知晓是四方医馆走水,挨家挨户都用桶拎水出来灭火。
等沐照寒和陆清规听见时,二人从屋内出来就看到四方医馆的方向炎火冲天。
“师兄!”沐照寒愣了一瞬直接冲了出去。
陆清规见大事不妙,匆忙追了出去,但还不忘拿了桶。
等到了四方医馆门前,只见熊熊焰火已然将四方医馆烧的只剩一具残壳。屋内的药柜和案几难以看出原本模样,房梁掉落在地,顿时溅起数千火星子。
好在这火势并未蔓延到四邻的屋子上。
沐照寒看着面前的一幕,只觉心中怒火如此时的炎火一般,再也难以压住。
“我师兄呢?见到孟郎中了吗?”沐照寒急的大喊,“有谁见我师兄了吗?师兄!师兄!”
四邻都在拎水灭火,听沐照寒这般说,一个个都是摇头。
这么大的火,却直至此时都不曾见到孟祯,众人皆以为孟祯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他腿脚不便,真若是被困在里面,只怕是难出来。
沐照寒心中一紧,看着面前的大火,双手攥紧了拳头——
眼见张叔拎着桶水过来,沐照寒一把夺过,双手举起将水直接自头顶浇了下来。
刹那间,浑身湿透,寒意透骨!
陆清规迟了一步才赶来,看到这一幕更是说不出的震惊。
可沐照寒却只是头也不回的挥着手,张婶笑着叹气:“这孩子真是!”
听见动静的张叔从院内走了出来,看到张婶还端着的烤栗子,皱着眉瞪她,“俺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连个吃的都送不出去!”
栗子虽不是肉菜,可福鹿县的百姓也只有冬日里才能吃得上。前两日张叔去山上才捡了些栗子,就是为了让张婶做好以后给四方医馆送去。
可真等做好了,家里三个孩子都围着转,她这个当娘的又忽地有些不舍都给送去。
“要不……要不送去一半吧?”张婶为难的看着烤栗子,馋的直吞口水。
“你去四方医馆拿药时,也没见你要多给些银子!这会儿舍不得几个栗子了,你倒是真说得出口!你也不想想四方医馆赔了多少银子!”张叔话说的难听,又一把夺过张婶手中的碗。
福鹿县诸多医馆中,江家医馆一副药最少卖八十文,更有甚者一副药能卖二三百文。其他医馆,也没有低于六十文一副药的。唯独四方医馆的一副药才卖了三文钱,不问何病,不问所用药材,一概是三文钱。
百姓自是都愿意去四方医馆看病拿药。
张婶慢慢低下头,自知此事理亏,一时也接不上话来。
张叔又道:“你看看那孟郎中这一年给瘦的,几个栗子你还舍不得了。想吃改日俺再上山去捡就是了,山上遍地都是。”
语毕端着碗回了屋,又拿了件冬日里的袄盖着些,这便往四方医馆去。
张婶看着他的背影,又气又委屈,“我那还不是为了孩子!”
要不是孩子馋这些栗子,她又怎会舍不得呢?
实在是诡异!珣州城里,沐照寒一路飞奔才到了急递铺,将踹在怀里的三封信逐一拿出。
一封是赵武写给徐元盛的信,亦是她逼着赵武写下。免得徐元盛迟迟不曾等到赵武的信儿,又会加派人来对陆清规动手。
一封是沐照寒给京城中师父写的,如今临近岁日,自是要问问师父今年可会回来。
另有一封,是沐照寒写给何家山庄的,只为求何家主为陆清规解毒。但这封信,多数是无法求得何家主出手的。
可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先试试了。
付了银子后,从急递铺出来,沐照寒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几人——
鬼鬼祟祟的跟在一男子身后,倒不像是什么好人。
沐照寒思虑一瞬直接翻身上马,慢悠悠的跟在那几人身后。
不多时,走在前面的男子突然拐弯进入一条小路,身后的几人见状突然扑了上去,直接拿了麻袋将人套上。
“竟敢跟我们少爷动手,真活腻了!”
“今儿就送你去见阎王。”
“不长眼的东西,自寻死路!”
“快别说了,先狠狠地打上一顿。”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还梦见沐照寒嫁给他了,甚至还唤他二哥。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怎会娶一个给我下毒的女子呢?”
陆清规连连摇头,似是要将梦中的一切都甩开,又自我寒慰:“梦境都是反了,此事定然不会成真!定不会成真!”
江思蕴的嗓音颤的不成样子,“沐姑娘,我、我只是与沐姑娘说个玩笑罢了,沐姑娘可千万别当真啊。这匕首锋利无比,倘若不小心伤了,那可是大事。沐姑娘还是快快将匕首收起来吧。”
他硬着头皮用指腹去推匕首,意欲将其推远。
然而沐照寒却突然横挥一下——
刹那间,江思蕴的三个指腹上都被划出了深深地口子!
江思蕴疼的咬紧了牙,就仿佛是断了条腿一般。
“快、快送我去江家医馆!”
“江少爷放心,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这么小的伤口,能要他命才怪。
沐照寒察觉似是有人在看,抬眸望去。
陆清规正在胡同口站着,眸底尽是欣赏之意,唇角似笑非笑。
见状沐照寒也不再与江思蕴废话,手中匕首直指其胸口,“倘若下次还敢胡言乱语,我定会用这把匕首,刺穿你的胸膛!江少爷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等江以荇匆匆赶去,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江以徽,本想请江以徽莫要命府中家丁去帮江思蕴,如此只要江家的家丁不跟着去,事情也就不会闹大。
可没想到江以徽听后竟笑道:“兄长何至于如此怕她?即便此人与陆家是亲戚,那又如何?倘若那陆家当真在意她,又怎会让她在这穷乡僻壤的福鹿县待了三四年?至于师兄所言的那位陆公子,可曾派人去查过?”
江以徽半坐半倚在太师椅上,上面还铺了张极为罕见的白色狐皮毯子,为她平添了几分贵气。只是那满头的首饰,金灿灿的直晃眼,却也愈发衬得她俗气。
现下屋内点着炭火,她怀里抱着汤婆子,暖烘烘的,只觉困意来袭。
她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抬手遮唇时,又顺势摸了摸满头的首饰。
余光瞥见江以荇还是愁眉不展,江以徽斜了他一眼,脸色陡然一冷。
她不耐烦道:“先派人去查查那位陆公子,至于沐照寒……兄长何须怕她,随思蕴去闹吧。这福鹿县是咱们江家和刘家的地盘,翻不了天。”
况且她早看沐照寒不顺眼了,倘若江思蕴真能给此人些教训,倒是正合她心意。
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缓慢流淌。
窗外,北风更紧了,吹动着枯枝,发出零乱又急促的声响。
良久后,沐照寒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缓缓道:“起来吧。”
浦月依言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谨驯顺。
沐照寒第一次握着把独属于她的,活生生的刀,只觉掌心被烫的生疼。
她靠回椅背,冰冷的硬木透过薄衫传来寒意,她微微合上眼,指尖交叠,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伺候我更衣吧。”
第 198 章 死谏
沐照寒还未完全消化完晋王妃送来的这个大活人,公主府那头便来人请她过去,说有要事。
她以为是长公主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忙同陆清规赶了过去,刚进正厅便见到了端坐了长公主和在旁伺候的胡公公。
以及躲在长公主身后的青阳。
胡公公赔笑见了礼,长公主先他一步开口道:“他要接青阳进宫。”
沐照寒闻言,满脸诧异,胡公公忙解释道:“五公主回宫后不适应,非要找青阳姑娘,不吃不喝的闹了几日了,老奴不过接姑娘去宫中住上些时日,待公主好些了,便将人给您送回来。”
沐照寒狐疑的看着他,根本并不信这套说辞,遂推诿道:“公主虽金尊玉贵,但青阳这些年也从未离过我,又是个不经事的小丫头,宫里规矩多,她哪里伺候的了人,况她为进彬济书院,每日都要按时上课的,我不想她耽误了。”
胡公公弓着腰:“沐大人,姑娘是去陪伴公主的,不是去做奴才,无需守什么规矩,老奴也会关照着她,至于课业,老奴可做主,让太傅大人接手教一阵子,断不会落下的。”
高胜被大理寺带走后,福鹿县的百姓方才敢议论此人。与陆清规分开后,沐照寒却是骑马直奔红侠山。
到了山脚下,沐照寒仰头看向半山腰,吹了声清脆的口哨。眼见红侠山的人探头看来,她忙将马缰绳栓好,“盯着点这马。”
说着就往山顶上去,途径那人身侧,又顺口问:“大当家的在吗?”
“在!昨日刚回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沐照寒面露窘态,眼神躲闪,“我、我也是逼于无奈。”
况且她那也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以而为之。沐照寒一路被金二扶去了红侠寨的后院,红侠寨的二当家正在为被绑在此处的几人换药。见状沐照寒也跟着上前,为先前中毒之人把脉、配药。二人忙了足有一个时辰,二当家的方才带着沐照寒前去见昨日那位腰牌在身的男子——赵武。
在进屋前,二当家的还特意叮嘱沐照寒,直言赵武虽外表凶悍,但却并非铁骨铮铮的汉子。若要从此人口中问出线索,需得用些别的招术。
沐照寒听他这般一说登时明白,摸了摸腰间匕首后笑道:“二当家的且看吧,今日定能问出些线索。”
闻言二当家展颜一笑,伸手推开门——
破旧的房屋内,房顶烂了个大窟窿。地上还有昨日的积雪未能彻底融化,彼时正被阳光照射。雪水阴湿,连带着屋内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赵武被绑在椅子上,就连双脚也与椅子腿紧紧地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见沐照寒到来,他叫嚣道:“奉劝你一句,速速将我放了,否则徐将军定饶不了你!”
若是脸上没有那两个明显巴掌印,此话倒还能吓唬到人。
昨夜他吼了半夜,让红侠寨的人将他放了,甚至连徐元盛都搬出来了。可最后也只是落了几巴掌,愣是没有一人受他威胁。
如今见沐照寒来,方才敢故技重施。
赵武再次开口:“我等既是徐将军派来,若是出了事,日后徐将军定然要荡平这红侠寨!到时候,纵然你们跪地求饶也晚了!”
被绑着,却还敢威胁她,胆子倒是不小。
看来是得给他点苦头吃才行。
沐照寒缓缓拔出腰间匕首,指腹轻轻擦拭着锋刃,“都死到临头了,竟还敢拿徐元盛来吓唬姑奶奶我?哼!今日纵是那徐将军前来为你求情,我也饶你不得。”
语毕,她眼神中突然杀气十足。
赵武顿觉不妙,正欲开口,却见沐照寒疾步上前,匕首朝着他脖颈刺来。
沐照寒忽的反应过来,手猛地拍了下桌子:“啪!”
疼痛与麻木自掌心处传来,但在陆清规面前,她却不得不忍着,不好让他看扁了。
“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又怎会用毒?还有,从京城到福鹿县,陆小将军为何选了最险的小路?分明有随从,陆小将军又为何要与随从分开走?但凡陆小将军带着随从,又何须我去冒险!”
一字一句说的气势逼人,陆清规的气势倒是弱了下来,垂眸看地,竟是哑口无言。却并未留意对面的沐照寒此时正笑的得意。
上一世她可是被陆清规彻底压制,哪里敢如此同他说话?
如今竟是反过来了,现下只觉颇有趣味。
沐照寒笑的分外舒畅,蓦然生出为上一世出了口气的感觉。
正堂内静了片刻,见他不开口,沐照寒又道:“收药一事,就这么说定了,如此也方便你下乡调查药材一案,两全其美。至于改名换姓,也是为了避免陆清规三字招来杀身之祸。在福鹿县,往后你就叫陆长赢,是烜州陆家次子,亦是我远房……表弟。”
说到表弟二字她满脸得意,陆清规却黑了脸。
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总要从她那讨点好处。
“下乡收药一事,不收银子也成。至于我是你表弟,倒也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只一个要求,将腰牌给我。”
他抬起头看她,气势强硬。可沐照寒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倒像是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一般。后又盘问几句,沐照寒方才知晓赵武与其余那三人皆是徐元盛半年前着手培养的打手。
但仅半年,这四人的实力显然并未达到徐元盛所想。只是陆清规一事来的突然,徐元盛才迫不得已派这四人前来。
若当真派来四个由徐元盛一手培养起来的高手,只怕昨日她和陆清规就要见阎王了。
从赵武所在的屋子出来,沐照寒便随着二当家一起去了马棚。
在福坤山救陆清规那日,无意中掉入陷阱中,致使她崴了脚,怎么都爬不上来。
好在那日金二途经福坤山,才顺手救了她。后又听沐照寒的吩咐,将那二十人尽数带来红侠山,就连陆清规的马匹也一并带来好生养着。
但陆清规的那匹骏马有伤在身,被单独留在马棚中,而红侠山上其他人的马匹皆是围在马厩中。
沐照寒单手轻抚着马匹,二当家的在一旁缓声道:“箭虽取出,但那支箭上涂了毒药。倒不会要它性命,只怕这匹马……日后是不能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沐照寒手倏地顿住。
上一世就是这匹马随陆清规上战场,也算历经多场战争。这一世阴差阳错的挨了一箭,竟不能再上战场。她依稀记得陆清规曾说过,这匹马乃是他师父所赠,是少有的良驹。
实在可惜。
“不能上战场,也未必是坏事,暂且先将它留在红侠寨。”话虽如此,可她却在说出此话后轻声叹了口气。
“表弟此话倒是可笑。”沐照寒道,“如今是我帮你,而非是你帮我。你借着四方医馆之名下乡收药,于调查药材一案有利无害。但既然表弟为难,此事就算了,表姐我另请高明。”
一口一个表弟表姐的,听的陆清规脸色阴沉,搭在两侧扶手的双手暗自用力。
可他越是如此,沐照寒就越是舒坦。
没想到陆清规竟还有今日!
许是料到陆清规会答应,沐照寒倒是并未离开,静等着他给出答案。
而他思忖良久,才不情不愿的妥协,“收药就收药!”
沐照寒不敢停留,匆忙往山顶去。直到进入红侠山,迎面就看到了金二。
“沐姑娘怎么突然来了?”见沐照寒脸色不对,金二也顿时心中一紧,“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大当家的呢?”沐照寒见正堂没有大当家的身影,这才问他。
金二急忙走在前带路,边走边说:“大当家的正与二当家的在后院比射箭呢。”
进了后院,正巧大当家的一箭射中靶心,四周红侠山的兄弟们纷纷高声呼喊。
沐照寒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大当家的身侧,直接开门见山:“大当家的,今日有事需得大当家的跑一趟。”
四周陡然一静。
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同时看向沐照寒。
二人见她神色不对,哪里还有兴致射箭?
两人同时放下弓箭,又吩咐红侠山的其他兄弟接着玩,随即才与沐照寒一同去了正堂。
途中沐照寒将陆清规在李塘村的听闻一五一十的告知二人,又缓声言明心中担忧:“倘若真有朔北人进入福鹿县,此事自是可大可小,但就怕此人是朔北人派来的眼线。”
若是眼线,只需一个便能惹得大祁上下不得寒宁。
“倘若此事并不属实,而是那高将军凭空假造一个朔北人,实则却是意欲抓捕陆清规,也未可知啊!”
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对视一眼,两人登时明白此事非同一般。
“若想在福鹿县找人,只怕是难,但若是想知晓这高将军究竟是要抓谁,”大当家的笑了笑,“此事我倒愿为沐姑娘跑一趟。”
亦或是说,在和高胜打交道这事上,他本就该为沐照寒跑一趟。
“这姓高的可算是遭报应了,若不是他,那张伯的闺女还好好的活着呢。”
“谁说不是啊,真是老天开眼,让这种畜生恶有恶报!”
“这下老两口在地下也总算是瞑目了。”
“还有那位林秀才呢,当年可没少被这姓高的欺辱!”
“什么秀才?那可是榜眼!听闻他如今在刑部任刑部侍郎呢,该称一声林大人。”
“对对对!该称林大人才是。”
吴策应了声,点头哈腰的跑开拿了血书过来递给陆清规。
沐照寒凑近一看,见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科场尽污,阉贼蔽天。
仕子寒窗,尽付尘灰。
天听高邈,忠言难达。
唯以残躯,血溅圣阶。
以复我朝取士之清,慰天下学子之心!”
第 199 章 动乱
这血书简短,却很是能勾起情绪,连对实情略知一二的沐照寒看完都觉怒火中烧,更遑论这些学子。
她深吸了口气,问道:“只有京兆府学里头贴了吗?”
吴策答道:“血书只贴在了京兆府学,旁的其他书院也都贴了。”
陆清规问道:“血书可验了真伪?”
吴策叫来一个穿官袍男子:“这是赵府丞,曲老大人的门生,他说这字迹,确是老大人的。”
小厮在前头引路,沐照寒跟在陆忧和承桑绿绮的身后,走向程冲见客的正厅。
程府的院落十分雅致,叠石假山,亭台水榭,满院鲜花,风来飘香,一派好景色。
只是天公有些不作美,此时倏尔刮过一阵大风,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厚厚的云层便遮蔽了太阳,整个苍穹都白涔涔的。
沐照寒抬头望天,云和云连成了片,偶尔露出的缝隙底色也不再是碧蓝,而是淡淡的青灰色。蓉州的天气真是莫测啊,就这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落雨了。
大门距正厅有些远,他们拐了好几个弯,穿梭好几个拱门,路过一座高阁时,沐照寒看见一方石雕,雕的是一把伞。
沐照寒心中有些不解,石雕倒是没什么,这是富贵人家常有的装饰物件,只不过往往会雕一些祥瑞神兽,雕伞还是头一回见。
接下来便是一路往南走,距离正厅还有几丈远的时候,沐照寒远远看到另一进院子里有一根耸立着的石柱,石柱下头是一方须弥座。
她心中疑惑更甚,陆忧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寻常,于是开口问小厮:“小哥,那石柱看着颇为别致,在院子里做装饰可有什么说头?”
小厮似乎听惯了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犹疑,张口答道:“家中夫人自三年前染了风寒,烧坏了脑子,身子一直不好。老爷求了云游的僧人前来布施,造了这一方经文柱,替夫人祈福,也保家中平安。”
陆忧点了点头,沐照寒心中的疑问也解开一些。
程冲这样的色胚,经文柱是不是用来为老婆祈福很难说,但做多了恶事之人,心虚日盛,寄情于宗教,倒是常见。
沐照寒脑海里又闪过方才进门时看到的石雕伞,内心浮上一层微妙之感,可又说不上是什么。
几人终于来到正厅,一身宝蓝色长袍用金线绣着鹤纹的程冲已经等在那里。
沐照寒瞧着他,不由感慨,真是很符合大家对于好色之人的刻板印象:膀大腰圆、满面油光,鼻子和下巴还有两颗已经冒了白头的大痘,身上有浓郁得近乎令人作呕的沉香味。
沐照寒本身就不以容貌见长,做了仙女之后对世间长相小众的生灵更是多了许多宽容。
但程冲实在是触及沐照寒的审美底线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闻起来很臭。一个人,可以丑,但必须得干净。
沐照寒突然间就觉得,这次任务她牺牲得有些太多了,陆清规得补偿她。
陆忧装模作样地说着实现预演了许多遍的词儿,程冲一边听着,眼睛时不时往绿绮和沐照寒身上瞟,当中意图,不言而喻。
只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程冲看向沐照寒的时候更多,那眼神带着嗜血的兴奋和贪婪。
承桑绿绮显然注意到这一点,她心中难免发沉。
绿绮向来以自己的美貌与才学为傲,陆家既往那些宾客,凡是见过她的,无不为她倾倒,甚至有几位公子向陆忧讨要过她,可均被陆忧拒绝。
这些拒绝被绿绮视作陆忧对她有意的证据。
可自从沐照寒来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以乖张的性情和不驯的姿态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
绿绮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如果说陆清规和陆忧对沐照寒的偏袒,让承桑绿绮觉得不忿,那此时程冲的态度,简直就让她觉得耻辱。
程冲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居然也越过她去注意沐照寒,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沐照寒对程冲的眼神和绿绮的怨愤浑然不知,径自打量着程府这间正厅的形貌。
紫檀木制的茶几和座椅,主座后头,是一张巨大屏风。屏风的木框也是紫檀木的,上头雕着镂空的花。屏心是一幅精致无比的刺绣,绣的是红莲花海中,观音手执玉净瓶,泽被众生。
刺绣留白半透,屏风后头隐约还竖立着另一方石雕,沐照寒凝神望过去,这石雕的外形像是像是一方宝剑。
石雕伞,经文柱,观音像,宝剑塑
沐照寒心头的微妙的不安逐渐变得浓厚,她总觉得,程家的这些东西,有些不为人知的章法,究竟有什么奥义
陆忧扮作的“张旷”几番迂回之下,说明了求官的来意。
程冲收起待客的客气,身子向椅背微微仰去:“贤弟,不瞒你说,我虽是这蓉州的大中正,但这定品之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到底还是要看太守大人的意思。加之新年伊始,近来蓉州春和景明,四邻州府的贤才来得也多,可朝廷的官职统共就那么些个,我呀,很难办啊”
陆忧满脸焦急之色:“大人的苦衷,在下自是理解,但您也知道,小弟年近而立,家中又有老母需要奉养,实在已无多少岁月可以蹉跎。还望大人给在下一个机会,大人若有什么需要的,钱财抑或什么,只要在下有,便一定全数献给大人。”
程冲没有着急回应,他看了陆忧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绿绮和沐照寒。
他心中对陆忧生出无限鄙夷,大盈这些自诩君子的世家公子,其实照他程冲差远了。一个个装得品性高洁,其实为了功名利禄,卖妻鬻女在所不惜。他程冲至少还有靠山,有权力,而这些来投靠他的世家公子,只有虚伪。
程冲的嘴角挂上邪笑,他抚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贤弟啊,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必再装了。今日你带着弟妹过来,想必也知道我这里的规矩。”
“张旷”的表情变得复杂,挣扎之中透着窝囊,最终双眼泛红地点了点头,与之相对的,是绿绮面上的惶惑不解。
这是临行前陆清规教他们的。
太易得的东西,总难让人珍惜,只有“张旷”在妻子和官位之间挣扎了,才能引得程冲更加贪婪,而妻子的不知情,也会能让程冲尝到更多夺人所爱的乐趣。
果不其然,程冲昂首,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之后,他一双牛眼看向门外,天色又比刚才更暗了:“要下大雨了,恐怕会下个好几天。蓉州的天气就是这样,要么晴得透透的,要么阴雨连绵数日。行了,贤弟快回吧,免得淋雨受凉,至于弟妹嘛留下。三日之后,我给你答复。”
陆忧低着头,咬肌紧了紧,嘴上还是谄媚的语气:“那拜托大人了。”
陆忧说罢,转身要走,他看了绿绮一眼,冲绿绮点了点头,有安抚之意。他不喜欢陆清规,但他信得过陆清规,陆清规说能保绿绮,就一定能。
陆忧与绿绮擦肩而过,他下意识地拉了拉沐照寒的衣袖,要带她走,却听身后的程冲道:“贤弟,我说的是,两个都留下。”
陆忧生出些微急色,不是装的:“大人,她只是我夫人的一个丫头。”
绿绮头一回对陆忧生出怒气,他舍不得让沐照寒冒险,却将她丢在这生死未卜的程家。
于是半是演戏半是真心的跪到在陆忧跟前,痛哭道:“夫君,你不能丢下我啊,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夫君,求你带我走。”
陆忧没想到绿绮会来这么一出,一时失措,程冲却笑意更深,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这些个女人在走进他的床帏之前,各个高喊着忠贞和深情。
可她们一旦知道自己面临的最终命运是什么,便什么下贱事情都愿意做了,哪怕一生一世在床上伺候他都在所不惜,各种花样都能接受,那模样,比这世上最下贱的妓女都要淫/荡。
程冲的脑海里猛然浮现一道影子。二十年了,只有一个例外,那个苏家公子的夫人,李氏。
那是他见过最为刚烈的女子,也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动过的真心,他明明已经放过她了,可她偏偏想不开,要去投河。
不过这样也好,他是她生命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难忘的男人,她的生前或许要他同那个苏木平分,但她的鬼魂,是他程冲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比翼双飞呢?
绿绮还在哭,程冲云淡风轻,对着陆忧说道:“我说了贤弟,两个,都留下。”
陆忧还在挣扎,沐照寒心道不好,他怎么回事,不是之前都说好了吗,她可以和绿绮一起。这样纠结下去,程冲怕是会心生疑虑。
沐照寒想到这里,大力甩开陆忧的手,含泪吼道:“公子不必这样假惺惺!平日里夫人打我骂我,也不见您为我伸张正义。我愿意留在程大人身边,同夫人各凭本事,做妾室、做丫鬟都好过死在你们张家!”
“你!”陆忧露出痛惜之色。
陆清规先开口道:“最起码现在看来,薛阁老与卓宁还是偏向我们的,他们皆劝你我不要被搅进此事,应是知晓了什么。”
“挑动此事的人,就等着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无论是去为老大人鸣冤,还是去质疑血书真伪,只要一动,就会立刻被卷进去,皇帝必须平息事态,潘文进需得揪出生事之人,更急需寻个替罪羊,若我们此刻干涉,说不准,生事之人还要将锅甩在我们头上。”
沐照寒压下眼中的不甘,“现在确实不好入场,有心人想将我们拉进去,我们更该置身事外,静观其变,正好借着这段空闲,整理消化一下,晋王妃送我的大礼。”
陆清规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进他温热的掌心,用力握住:“好,都听大人的。”
傍晚的皇宫内,铅云沉甸甸的压下,远处闷雷阵阵,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雪。
薛邈立于真墟殿外,潘文进被叫进去已有一个时辰了,一直未出来,他又等了不知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天光隐去,几片雪花缓缓落在他肩头,殿门才被打开。
潘文进的面色如同死人,他在宫里当差几十年,现在连最基本的礼数都顾不上了,只说了句:“陛下叫你进去。”
薛邈拂去身上的雪,抬步跨入了殿内。
第 200 章 震慑
之后的日子,陆清规除了进宫探望过几次青阳,顺便拜见一次皇后外,便是在筹备婚事。
沐照寒也几乎退出了朝堂,不仅再没进过文渊阁,连誓心阁也不去了,便是有什么差事来寻她,她也只说自己身子不适推脱掉。
可到了夜里,她案头的灯火,却燃得比往日更久。
浦月陪在她身边,垂首侍立,将朝堂暗桩,世家秘辛,官员命门,一一细数。
沐照寒翻阅密报的手,从最初的微滞到行云流水,眸中的诧异与不解,也沉淀为深潭般的静默。
那些曾需费心揣摩的暗涌,如今经由浦月,事无巨细的展示在了她面前。
她只觉自己如同一个从出生便眼盲的瞎子,骤然复明,第一次得见这个世界。
她亦发现,自己之前的许多手段把戏,在真正的掌权者面前,着实有些的可笑,怪不得皇帝甚至不屑于除掉她。
陆清规骑着马带着沐照寒,出了城门。他们往城北方向行走。
他们在一处破庙门前停下,破庙的匾额歪歪扭扭,上面写着:竹林寺。屏风般的竹林两侧环绕,晚间的风轻拂竹林,清雅幽深,潇潇雨帘,竹林茂盛青翠,湿了天地。
叶如翠羽,筠如苍玉,淡乎自持,凄兮欲滴。[1]沐照寒打开庙门,让陆清规先进入庙内。她急忙拿出撇火石,点燃蜡烛。然后她生了火,屋内暖和了一些。她打开窗户,窗户的风灌进来,火烟气没那么浓郁。陆清规的靛蓝色刻丝直缀和金蝉冠还在滴着水,白皙的皮肤经过水润,显得清冷妖艳。
沐照寒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踮起脚尖,搭在陆清规肩上,说:“你先用棉布擦拭一下吧。我生了火,我一会拿个竹竿,把衣服架起来,然后烤干。”
她给陆清规倒了一杯茶,陆清规喝了几口。
沐照寒背过身等着陆清规把衣服递给他,结果半晌都没反应。她又不敢回头,手指交叉,紧沐地问:“你,你好了吗?”
陆清规笑着说:“你还要傻站着多久?”
沐照寒生气地转过身,看见陆清规坐在她的床榻上,还裹着被褥。陆清规已经把湿衣服放在竹竿上。
沐照寒看着,有点无语,说:“起来。这是我的床榻。”
陆清规笑容漾开,说:“那可不行。我不裹紧被褥,沐典吏见色起意,那该怎么办?”
沐照寒紧紧抿着唇,就要离开,陆清规攥着她的衣袖,说:“是我不对。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不能让旁人误会你。”
沐照寒点头,眼中满是欢喜,说:“我以为你嫌弃寒舍鄙陋呢,故意捉弄我。”
陆清规顺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再握住她的手指。
沐照寒想要松开,他攥得更紧。陆清规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陆清规把她拉到身边,说:“云舒。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沐照寒嫣然一笑,说:“好些了。药膏很好。”
陆清规郑重其事,“云舒,竹林寺幽深僻静,租金便宜,同时存在安全隐患,一旦发生火灾之类的,后果不堪设想。我想为你寻觅一处房屋,离我近些。”
沐照寒沉思片刻,说:“你说得在理。但是城内房屋租金实在太过昂贵。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我的住处离你太近,到时会有闲言碎语,我怕对你不利。”
陆清规看向她,眉眼情深,说:“那我物色个远点的住处。你暂歇此处,务必小心。”
沐照寒说:“嗯。”
陆清规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沐照寒挑了挑眉,说:“好消息?”陆清规故作神秘,说:“你猜,和你有关的。”
沐照寒沉思,说:“你和卢夫子打过招呼,说让我这个月的评审通过,我继续在锦衣沐留任?”陆清规歪着头说:“我在公事上是不失偏颇的。卢夫子那里我没打招呼。”
沐照寒皱着眉头,说:“所以,是什么好消息?”
陆清规搂着她的手臂,说:“宫里的眼线派人传话,窦太后想让你当锦衣沐经历。”
沐照寒开心地说:“我要是当上锦衣沐经历,经历是不是七品?”
陆清规端正地说:“是从七品。”
沐照寒数着手指说:“从七品的俸禄是多少?我现在是从九品典吏,每个月的俸禄银子大概是1900文。”
陆清规想了想,说:“从七品的俸禄,大概是4200文。”
沐照寒思绪延伸,说:“逾明。我现在的俸禄是1900文,如果租城内房子,500文一个月。我这个典吏的俸禄,大概是只能租三次。但是,现在我住在这,我的租金才100文,如果我是升官了,那就节省很多了。”
陆清规撇撇嘴,说:“但是此处可能会有些许流氓出入附近。”
沐照寒点头,说:“等我手头宽松了,就换个住处。”
陆清规神情沉重,说:“升官对你是件好事,同时会掀起咸雨,波及到你。”
沐照寒了然,说:“是不是怕朝野议论?窦太后创立女官制度,让女子能够进入朝堂。”
陆清规眼神放远,说:“你初入官场,谨言慎行总是没有错的。”
沐照寒看向衣服,说:“逾明,衣服应该差不多好了。”
陆清规看着她,说:“沐典吏,要下逐客令?”
沐照寒把衣服从竹杆上轻轻拿下来,恭敬地递衣服,说:“下官不敢,但是公子你明日还有早朝。”
陆清规穿戴完毕,把金蝉冠递给了她。
沐照寒掂起脚尖,把金蝉冠举起来。陆清规低下头,让她戴冠。
陆清规摸了摸头上的金蝉冠,说:“我真希望你能日日帮我更衣戴冠。”
沐照寒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说:“我若歇在你处,岂不是成了你所独有了?那还做什么官,直接随便嫁人就行!”
陆清规摇了摇头,说:“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若是你和我一块,你做什么都可以。”
沐照寒托着腮,问:“那,我若继续做官呢?你们世家公子,娶妻不是要娶贤惠的女子,以便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吗?”
陆清规正色说道:“四方天地,是不能拴住你这只小狐狸的。我明日再来看你,走了。”
沐照寒目送陆清规离开。
亥时。沐照寒正在看《战国策》,庙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沐年。
沐年是敦州平阳县尉,沐照寒的父亲,她名义上的“父亲”。沐年年近五十,穿着一身湖绿道袍,留着两撇歪斜胡子,戴着一顶斗笠。
沐照寒感到奇怪,问:“沐叔?”她把沐年引了进来,关上了门。
她倒了茶,两杯茶放在各自面前。她喝着茶,等着沐年的下文。
沐年把斗笠摘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说:“主子。北朔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夫人平安无事。主子可以放心了。”
沐照寒喝着茶,说:“北朔瘴气弥漫,疾病流行,令嫒跟着母亲受委屈了。”
沐年双眼通红,说:“主子。沐刺史待我们沐家那是恩重如山!青龙三年,令尊还是西凌平城的司马,平城的各县流行瘟疫,那时,我只是一个穷苦的读书人,守着一个年迈多病的母亲。平城药物分配不均,是沐刺史挨家挨户地发送药物,救了我母亲。”
沐照寒流着眼泪,说:“父亲是个好人。他总是想着百姓,结交好友不想人家的身份背景,只论人品是否高尚。”
沐年点头,说:“后来,我有幸中了科考状元,因为尚无家族傍身,官途沉浸半身,瓢泼半世,当县尉我已知足。”
沐照寒笑着回答:“你知足常乐。我们沐家是知恩图报的,无论以后情态如何,我将会侍奉您终老。”
沐年一丝不苟,说:“主子。您在黄金案,弄折了定州王家,王婕妤在宫中可是艰难度日。王家如同参天大树,虽说是商贾出身,但如今王园可是工部尚书。王家的门客,幕僚,可是遍布大周!若波及到主子,只怕会影响主子申冤!”
沐照寒沉默不语。她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各色的竹牌,精致典雅。里面有一块刻着“工部”的黄色牌子,她拿了出来。
沐照寒端详着这块竹牌,然后把它放在火炉里,火石遇到竹牌,劈啪作响。说:“沐叔。工部尚书王园涉及费易案,大理寺查封茶庄,人最怕的就是查,一查就会相互攻讦,相互招供。御史台陆清规擅长把供词揉碎,那个前仵作沈丁,被他审得怕是身上没一块好皮了吧!”
沐年紧沐不已,说:“王园是否卷土从来,尚不可知!只是陆清规,他可是一个蛇蝎男子。江州眼线来报,说陆清规正在查沐家的事情,拿着画像核对主子的样貌。”
沐照寒抿着嘴,说:“不动声色,才是正道。他怀疑我,那就让他查。他查,王家也要查。但是,有人按着不让他们查。”
沐年猜测说道:“您说的,可是窦太后?”
深冬的京城,天色灰蒙,王琉鸢带来的几辆马车尽数停在了书画斋门口。
细碎的雪沫子被寒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阿言的裙角。
她抱着沐照寒的胳膊:“呜……江东那么远,我,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旁的花昭苒闻言也哭起来。
马车厚重的棉帘被掀开一角,王琉鸢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小丫头,上路了。”
“不过半个多月路程,怎会见不到,快去吧,再哭,夫人可不带你们了。”沐照寒推着二人到了车边。
崇明坐在车辕上,也偷偷抹着眼泪,他想再见一眼陆清规,好歹跟他道个别的,可天不遂人愿,恰他今日不在京中。
车夫放下踏凳,阿言和昭苒半推半就的爬了上去,弯腰钻入车厢。
王琉鸢搁着车窗对沐照寒点了点头。
“驾!”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动了起来。
就在车帘即将垂落的刹那,阿言猛地又探出身来,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她脸上,她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望向风雪中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沐照寒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点车影,才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拢紧了斗篷,朝着承安侯府走去。
路过街口时,她停住了脚步。
那群少年人便丧命于此处,血迹早已被洗刷干净,但地上仍有不知何人摆的香烛纸钱。
沐照寒俯身拾起一柱香,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举过头顶,深深拜了拜,再度转身走入风雪之中。【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