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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1 章   警言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终于在子月初一这日彻底停息,久违的阳光落在积雪之上,晃得人眼睛生疼。


    皇帝下旨重查北桓旧案,文渊阁的廷议打辰时开到午时,各部官员例行从互相推诿到破口大骂,吵得沐照寒离开好一会儿,仍觉一阵阵头晕。


    行至午门外,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崇明站在马车前对她招手:“沐姑娘,这边儿!”


    他被陆清规关了小半个月的禁闭,亏着沐照寒替他说好话儿,今日才被允许出门透透气,故而十分殷勤的跑上前扶她。


    沐照寒往车内看了看,笑道:“你的阿言姑娘呢?”


    杀了一个书吏,定了陆忧主审,沐照寒回到厢房时,薄暮初降。


    紫虚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都是些既清淡又开胃的,有翡翠虾球,青瓜蛋花汤,还用辣椒佐味,用茄丝炒了瘦肉丝。


    这些菜肴单听上去就很是下饭,但想起程冲生生吃掉的那些女子,沐照寒的胃口实在提不起来。


    为了不浪费,她便用食盒装了一些,去找陆清规。


    陆清规的房门没关,他正迎着晚霞,伏案写着东西,林载则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吃核桃。


    沐照寒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陆清规,忍不住开口提醒:“陆清规,把腰直起来。”


    这是陆清规的老毛病了,他那时看书批奏折,也总是喜欢弓腰驼背。许是当了太久奴才的关系,哪怕后来出任枢密使,位极人臣,也改不掉这老毛病。沐照寒为此暗自讥讽他不知多少次,正所谓一日为奴,终身下贱,哪怕走到了旁人不敢肖想的高位,也早就忘了脊梁应该怎么挺起来。


    可现在沐照寒经历了自己的生死,见证了陆清规的结局,五百年过去,回首那一世,她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刻薄。


    她生来就是公主,是她的幸运,可没有谁生来就是阉人,就是奴才。


    看到陆清规如今熟悉的身影轮廓,她心里竟有些难过起来,他明明是很有风骨的一个人,怎么能被生活中的琐碎表象所拖累。


    这些不好的生活习惯,她得帮他修正才好。


    可她的这句“命令”,在现下的场合里多么不合时宜。


    陆清规听了她这句话,立刻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出言调/教他写字姿势的,只是一个下贱的伎子。


    他冷眸看她,寒意灼灼,沐照寒纵使活了五百年,也有些被这眼神吓到了。她暗暗在心里摇头,陆清规的阴鸷,怎得比前世做宦官的时候还要更重。作为男子,还有什么比被阉割更为难熬的坎坷吗?


    沐照寒想起她新死入天庭时司命仙娥对她说的话,她说陆清规要做先五世恶人,再偿还十世功德才能重塑仙缘,五百年过去,五世恶人他应当已经做完了,现在要做的是偿功德。


    这功德,偿还起来,很难吗?沐照寒盘算,要是很难,她倒是可以帮他,毕竟她真的很善良,而且天庭的各位神君也都很疼她,疼屋及乌嘛,陆清规是乌。


    她小意照顾着陆清规的情绪,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写字的时候腰杆子不直,对眼睛不好,而且将来上了年纪,脊柱会打弯,脖子疼腰疼都是小事,严重的话会影响腿脚走路的。紫虚做了好吃的,你们两个饿不饿,要不要尝一尝?”


    “哼”陆清规冷哼,但停下的笔重新动起来。


    林载在旁打着圆场:“忙活一天了,能不饿嘛?我瞧瞧紫虚小丫头做了什么,哟,虾球、青瓜、茄子,都是太傅大人爱吃的,这可太巧了。”


    “是吗,那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办差。”沐照寒从善如流。


    陆清规勉为其难停了笔,离开书案,来到小几旁,同沐照寒和林载一起吃起饭来。


    林载一边吃一边觉得好笑,沐照寒也真是不拿自己当下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当朝太傅以及禁卫长共用一席,哪有半点伎子的样子,这时候她要是说自己是陆清规的妹妹也是有人信的。


    妹妹林载想到这里,心口滞了滞。


    若是陆吟活到现在,正好是沐照寒的年纪。可惜啊可惜。


    沐照寒今日吃得很少,只吃了小半碗米,两颗虾球还有几口茄丝便停了筷子。


    她坐在一旁,想起一桩事:“陛下真的认命陆忧做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是典型的职位不高,但权力很大,有对百官的监察之权,很少有落魄寒门的公子甫一入仕就担任如此要职的。


    加之陛下今年只有六岁,六岁,哪怕在填鸭式教育的皇室,也很难理解司隶校尉是什么意思。


    “何意?”陆清规也停下来,看着沐照寒。


    “我是想问,是不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沐照寒直言不讳。


    “陛下年幼,太后垂帘,太后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有区别吗?”


    陆清规说得云淡风轻,但沐照寒却不以为然。


    如今这桩案子牵一发动全身,一发是程冲,全身是周家,太后可是周家的人啊。不帮自己的宗族,却反过头来帮陆清规?


    联想到坊间对于陆清规和她的传闻


    “太后娘娘,其实很喜欢你吧。”沐照寒认真问道。


    林载正在喝汤,他觉得,以后跟着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不要喝东西的好。讨论的话题总是那么劲爆。


    陆清规的眼睑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为什么这么问,你醋了?”


    “你疯了?!”


    沐照寒脱口而出,陆清规当场黑脸,林载大气不敢出。


    沐照寒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一些太激进了:“人家是太后,大盈最尊贵的女子,我只是个伎子,我吃哪门子醋?”


    “呵,你这时候倒是知道自己是伎子了。”陆清规毫不留情讽刺道。


    沐照寒吃瘪,但也不争辩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危险。”


    陆清规最终放下了碗筷,像是要听沐照寒还要说什么。


    沐照寒则认真道:“女子总是比男子更深情,你若真的喜欢她,有意同她双宿双飞,利用了或许还有机会补偿。可你若不喜欢她,最好就不要占人家的便宜,这无疑是给她希望。你要知道,一个偏执的痴情人,已经足够有破坏力,更何况,她手中还有权力。”


    沐照寒做公主的时候,见过许多这样的例子。


    公侯门户里的命妇,对夫君的爱求而不得,便在后宅里磋磨妾室和庶出的子女,闹出人命的有,葬送家族的也有。原本好好一个人,就因为不如男子薄情心狠,便一生困于情海之中,凶相毕露,伤人伤己,回头无岸。


    陆清规的面色越来越冷,沐照寒看着,只觉得奇怪,她没说错什么啊,她这不是好心吗?


    可猛然间,她福至心灵,陆清规是不是听到自己说他利用太后,觉得不开心了啊。那这样说来,陆清规应该也是喜欢太后的,而自己却在曲解这对有情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这太不应该了,是她的错。


    于是沐照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住陆清规:“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你了。你和太后娘娘情深义重,岂容他人置喙。我很尊重你们的,祝福!”


    林载都听傻了,这都是啥啊。


    陆清规眼皮子直跳,半晌,他开口:“林若归,你出去。”


    “啊?”林载一脸懵:“我还没吃饱。”


    陆清规牙关的肌肉紧了紧:“拿着食盒,出去吃。”


    “哦。”林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待房内无人了,陆清规站起来,俯视沐照寒,罗刹一般。


    沐照寒有些害怕了,她也站起来,一步步往墙根退:“陆陆清规你冷静一点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最终沐照寒退无可退,陆清规抬起双臂支着墙,将她困在他阔大的影子里。


    “情深义重?双宿双飞?你就这么希望我同周怀淑在一起?”陆清规的声音透着寒气。


    “只要只要你喜欢。”陆清规越来越近,沐照寒不由瑟缩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两寸之距时,沐照寒的脖子浮上一层凉意。


    她这才发现,陆清规的手掌又捏住了她的脖颈。


    “脖子上的淤痕才散了几天,便忘了上次是怎么差点死了的?”陆清规盯住沐照寒。


    “我我错了。”沐照寒倒是不怕死,但她真的很怕疼。


    “错哪了?”


    “我,我不该质疑你对太后的真心。”


    沐照寒试探说道,可她脖子上的手霎时收紧。


    “我,我不该说你利用太后。”


    沐照寒再猜,可陆清规的手更加用力。


    虽还不疼,但沐照寒已经觉得有些发闷,喘不动气。


    “我我不该不该说你喜欢太后。”沐照寒开始本能地挣扎。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终于缓缓松开。


    沐照寒胸腔里顿时涌入清冽的新鲜气体。


    她有些后怕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陆清规微微低头,便看见沐照寒的身体,像一个小小的白团子,他伸一伸手,就能揽到自己怀里。她的身体,是否像她脖子的触感一般,细腻、温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陆清规迅速远离了沐照寒,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既已是我的人,就要知道我的规矩。不该你议论的事,就将嘴闭上。听明白了,就滚出去。”


    “没事的婆婆,您专心顾着她便好。”沐照寒牵着阿言,站在离床不远不近地方。


    阿言心疼的落下泪来,手不住发抖,胃里翻江倒海,终是忍不住弯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哎呦喂,可算出来的。”随着产婆的一声感叹,那哀嚎渐渐平息,花杳瘫软在被血与汗浸透的被褥上,彻底昏了过去。


    沐照寒也是第一次看这副场景,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垂眸看向吐得几乎虚脱的阿言,目露不忍。


    沐照寒比阿言还小上许多时,长公主便教导她,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情爱再炽,终是虚妄,若一时不慎,珠胎暗结,苦果也要她一人去担,况这世道,对女子之苛责,本就远胜男子百倍……


    可阿言自小在戏班子,没人会告诉她这些,口头教育她三两句,根本无甚作用,只能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让她铭刻于心。


    沐照寒俯身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脏污,声音平缓而有力:“你再喜欢他,也不能胜过喜欢自己,过些日子,我会送你去一处地方,那里有人教你些吃饭的本事,在你能赚钱养活自己之前,无论如何,要守好你的衣带子,人心易变,别让自己受这样的罪。”


    第 182 章   何为亲近


    浮云观因地宫之事封禁一个月后,终于再次打开了大门。


    虽依旧不许香客入内,但因金吾卫将军被牵涉其中,已换成了左骁卫看守。


    沐照寒同陆清规一出现在门口,归元义便忙不迭的将人放了进去,生怕多纠缠一句。


    辰时已过,轩云道长仍倒在三清殿内呼呼大睡,沐照寒上前唤了几声,他只是烦躁的翻了个身,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她疑惑的看向陆清规:“当着神仙的面喝酒,道观不管吗?”


    “道长的辈分高的很,此处的天师还要称他师叔呢,谁敢管他。”


    大雎国。【在呢。】


    她必须搞清楚游戏规则,否则就会像前天那样,差点死在那个恶魔手里,绝对不能再盲开局了。


    “我问你,我是不是只有不断的接近陆清规,走完进他的故事线,才能提升好感度,完成两那两个任务,才能获得最终的金手指?”


    庚禹城御史大狱。


    沐照寒身穿古装剧里的囚服,走在潮湿阴冷的狱中,墙壁上昏暗的火把照的整个御史大狱更加的可怖,她身后的狱卒看她走的太慢,不禁心里火大,伸手猛的推了她一把,险些让她栽倒。


    “快点走!御史大人还等着呢,还当自己是尚书千金呢?耽搁了时辰,这狱中的刑罚可不是吃素的!”


    沐照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想她当代光荣的一名刑警,居然有一天也会入狱被提审,真是风水轮流转。


    但是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两条腿,她也就认了。


    沐照寒苦读十二载,终于如愿的考上了公安大学,毕业后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刑警,结果在一次抓犯人的行动里,不慎出车祸被截肢了两条腿。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残疾人,年仅26岁,她所有的抱负全部终止了,她父母也是刑警,为公早逝,一直是寄宿大伯家的,而如今的一双断腿,给她本就寄人篱下的生活寒上加霜。


    为了调整心情,她翻开了这本初中买的古言小说《归朝欢》,这本书当年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喜欢书中的正人君子男主风灵均,也有人觉得疯批奸臣男二对女主的强制爱更加上头。


    书本落了很多灰,沐照寒吹开灰尘再度翻阅,不知道是不是当了警


    察后感觉不一样了她对其中的恶毒男二起了兴趣。


    这恶毒男二名叫陆清规,字明夷,书中对他着墨不多,所以这个杀伐果断的陆清规形象有些空洞,但是也很奇怪,他明明权倾朝野却不自立为王,而是立傀儡皇帝,将自己的母族灭族,凌迟自己的义父,诛杀大忠臣于恩行,一手遮天,最后被各路义士追杀,女主出卖,落得个爱而不得的惨死下场。


    沐照寒不相信人性本善,也不相信人性本恶,她只知道一点,这个陆明夷,看起来有点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感觉。


    可她现在没心情去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偏执性人格障碍,之所以一直保存着这本褒贬不一的言情小说,是因为它是自己央求了爸爸好久,才得到的,后来不过短短的一个星期,她就成了孤儿。


    指尖划过扉页上父亲的签名,随着时间,不仅书黄了,连字迹也模糊了。


    书老了,送书的人没了,她也残了。


    曾以为这本书能留住过去,结果它只是一面镜子,照出她失去的所有东西。


    没意思,越来越没意思了。


    她抱着这本书,躺在床上,水果刀自手上滑落。


    【欢迎进入《归朝欢》小说世界,您已选定反派角色陆清规为攻略目标,选择了沉浸式剧情体验模式,为防止打扰您的剧情体验,系统本着非必要不出现原则,祝您体验愉快。】


    奇怪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沐照寒再度睁开眼,就坐牢了。


    她在狱中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适应这个事情,虽然惶恐外加觉得扯淡,但还是被自己这一双腿而折服。


    没办法,她也不想当个残废。


    在狱卒的打骂声中得知,她不仅是穿成了炮灰,而且全家都是炮灰。


    这个炮灰世家是沐家,在小说中的九大世家里地位中等,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沐家书香世家。


    而之所以说沐家是炮灰世家,是因为沐家家主沐旬,也就是户部尚书负责运送的赈灾银被劫走了,导致家主被革职,举家流放,至此,沐家成为了开篇第一个被恶毒男配干倒的世家。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炮灰家的小幺女,居然跟她同名同姓。


    “大人,人带到了。”


    正想着后面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押送她的狱卒出声了,沐照寒抬头看去,眼前似乎是个审判室,周围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的刑具,有些她都没见过,想来是刚用过刑具,上面还滴着鲜血。


    正中央摆了一把椅子,坐着个身型修长的男子,他身着紫色的官服,衣服上应该是绣有花纹的,只是牢狱中光线暗,她看不清。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抱剑的男子,沉默不语。


    身侧的火盆里放了许多的烙具,火星子窜上来,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火花,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无声的牢狱里格外的明显。


    听到狱卒的声音,男子双肘搭在膝盖上,将自己埋在黑暗里的上半身露了出来,乌纱帽下的面孔,映着暖黄色的火光视线不明,却也能看得出这是一张不俗的面孔。


    男人容貌俊秀的,眼眸狭长,面如冠玉,只是这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边眉毛,是个断眉。


    断眉?!


    沐照寒的脑袋里炸开一片,她记得书里写过,断眉是大凶之兆,而这样的凶兆,只有陆清规有!


    男人声音低沉,泠冽的像是一块冰,似乎冷的能渗进骨头缝里:“我大雎裕北地区旱情严重,赈灾银被劫,陛下亲封本官为御史,全力调查此事,也希望沐小姐能配合。”


    “陆清规!你无耻!”


    他身侧的刑架上绑着两个人,一个看似年长,一个则年轻一点,二人的灰色囚衣被打的洇满了血色,脸上身上没一处好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开口骂陆清规的,是那个年长的。


    “陛下说了,此事只追究参与者,本官是主事者,我儿沐序秋是负责押运的主押之人。”沐旬看了一眼身边被打的不省人事的儿子,痛心疾首,继而转头怒道,“但我女儿是未出阁的姑娘,与此事有何关联?”


    听到此处,沐照寒心里也就清楚了,她是到了开篇章节来了,正好赶上了沐家倾颓的伊始,也就是这个赈灾银的案件,她隐约记得,这件事沐家是被构陷的,是个单纯的替罪羔羊。


    陆清规毫不在乎沐旬的警告,他施施然的起身,修长的手指划过面前血淋淋的刑具,声线平和,似乎对眼前的血腥场面见怪不怪。


    沐照寒看着那边抱剑的男人收到指令,忽然间动起来了,她怒瞪陆清规的背影,“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信守诺言?”


    陆清规回眸:“本官向来不信守承诺。”


    沐照寒简直要被气吐血了,说话不算话还他妈骄傲起来了?


    眼看那人拔剑就要向自己过来了,沐照寒的脚步不住的往后退,惊恐之下她破口大骂:“陆明夷!你大爷!”


    【检测到不文明用语,道德值-10分。】


    “开启新手保护!”


    【沉浸式剧情体验模式,未开发新手保护机制。】


    “那你他妈的给我拉进来这地狱开局,是想让我死吗?”


    【检测到不文明用语,道德值-10分。】


    “切换简单模式!”


    【一旦开局,无法更改模式。】


    “FUCK!”


    【检测到不文明用语,道德值-10分。】


    沐照寒咬牙切齿,“那新手就没有一点的福利吗?”


    【有的,赠送与陆清规的初始好感度5%。】


    陆清规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怀里,自己则结结实实地垫在了下面,后背撞上冰冷的地面。


    两人狼狈地滚在一堆散落的竹片和软垫里,方才那浓得化不开的旖旎氛围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沐照寒被情欲冲昏的大脑也清醒了过来,慌忙爬起,又伸手拉他,却见断裂的竹片刺破了陆清规薄薄的里衣,在他身上划了几道口子,随着起身的动作,疼得他闷哼一声。


    “活该,让你胡闹,神仙都罚你。”沐照寒关紧窗子,将他拉到炭火旁,给他伤口涂了些药。


    “大人还没回答我,下次是什么时候?”


    沐照寒看着他这副勾人的模样,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陆清规见她也起了意,得寸进尺的往她身上贴:“今夜若无事,去我府上如何,我的床榻是百年老木打的,结实的很。”


    沐照寒正红着脸不知如何开口,忽听得门口传来一声惊呼:“我了个无量天尊啊,你们俩这是……啊?”


    轩云道长一向是自诩百无禁忌的,他吃肉喝酒,看风月本子,调侃陆清规男女之事,但见他们在道观里将床都折腾塌了,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守旧了些。


    顾及着沐照寒在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出格的话,瞪了眼陆清规后,冷冷道:“丫头,黎嵘要见你,跟我走吧。”


    第 183 章   沐黎川


    轩云道长只领着沐照寒走到黎嵘居住的院子外,便拉住陆清规等在了外面。


    沐照寒只身一人走入院内,禅房的门半敞着,内里光线昏暗,黎嵘端坐在窗边的蒲团上,穿着青灰色的布袍,如瀑的银发垂在脑后,如同一幅褪了色的古画。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过来。


    那张脸,褪去了少女的鲜妍,眉目依旧精致,如同上好的玉石被岁月打磨出了温润而坚韧的光泽。


    刘易学从摆满卷宗的高阁上走下来,他拿了很多的卷宗,都放在了下方的托盘里。


    而那个举着托盘过来的男人,看样子似乎有四十多的样子,下巴上蓄着胡子,面容消瘦,眼睛无神,能让所有人都注意他,是因为他是个瘸子。


    看他的官服,是刑部的员外郎,按道理来说,当官的很少有人把自己当成这副模样,而且刑部怎么会收一个瘸子当员外郎?


    卷宗从后往前发,等给到沐照寒的时候,男人的眼眸里有些怜悯,沐照寒接过卷宗,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刘易学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在他们的面前来回的走动,嘴上说着规则,可那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剜了沐照寒几眼了。


    “这个卷宗,都是刑部的案件,一旦接受了卷宗,不可调换,随意调换者,皆取消刑部录取资格,在此期间内,你们可以请府衙帮忙,有能耐的,也可以找别人帮忙,但你们只有七天的时间去查案,过了期限不得结果的,算作失败,明白吗?”


    “明白!”这朝廷官员的马车,不亚于现代的房车,里面都会有一些基础的设施,就比如陆清规的马车,里面就置办了一些茶盏,她给他倒了一杯茶,以示讨好。


    “大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受了欺负,咱们要打回去。”


    眼前的女子有时候看着很是迷糊,可有的时候,又很聪明,很胆大。如果要攻克吴拙言这个人,唯一的突破点就是他妻子的肺痨。


    她倒要好好的查清楚,到底这个人血入药,是否真的有奇效,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从流香榭出来后,天色渐晚,在陆清规那里吃够了东西,眼下也不饿,这卷宗考核的期限也越来越近了,吴拙言她必须尽早的去考察一下,就是不知道,这快晚上了,林绾绾方不方便从林府出来?


    喧闹的街上有着不同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沐照寒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好歹当了几年的刑警,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太过于熟悉。


    比如现在,对一个初次见面就想要灭她全家的人,还能不计前嫌的向他获利。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不拘一格?


    接过她端过来的茶,陆清规垂下眼帘:“沐小姐是真的想与我结盟?”


    沐照寒一扬眉尾:“自然。”


    她本就长得颇为精致,眉尾微扬的样子添足了一股子娇俏感,很少有女子在他的面前,做到如此的放松,陆清规弯唇一笑,突然倾身,单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略带薄茧的拇指蹭着她的唇角。


    这突然间的靠近,惊的沐照寒脊背发凉,条件反射的想躲,可人往后一靠就是马车壁,无处可去。


    “四小姐,与我合作会很危险,不怕我将你吃的连骨头渣也不剩吗?”


    为了防止他的持续靠近,沐照寒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将人拉开距离,她敷衍又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我觉得我应该不符合大人的胃口。”


    “是吗?”陆清规无视她的抗拒,持续的低头靠近,直至鼻息交融,“符不符合,没吃过,如何能得知?”


    眼看面前这张俊脸无限的放大,沐照寒即便推他推的面色涨红,也无法撼动他分毫,眼看那人像真的要吻她似的,她慌张的扭头,厉声制止:“陆明夷!”


    下一刻,头顶上传来咔哒一声,她疑惑的抬头看去,这个马车的顶端居然有一个暗格,陆清规的手是越过她伸向了那个暗格,从其中掏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花纹。


    陆清规将玉牌放在她的手里:“后天,拿着这块玉牌去流香榭,你会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流香榭和雀阁一样都是青楼,可唯一不同的是,流香榭里的女子,各个都是朵解语花,且里面卖艺不卖身的原则,促使流香榭的姑娘风评比雀阁的要好很多。


    据说宫里有一位胡贤妃,正是出自于流香榭,也是这样,才让流香榭的名声不同于其他的青楼。


    听着不像是青楼,倒像是偶像经纪公司,这也是她从白羡口中得知的,现在听陆清规这么一说,她也能猜到,这恐怕就是陆清规的势力之一,那这么说,宫里的胡贤妃,应当也是他的人了。


    反应过来后,沐照寒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玉牌,眼神幽怨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合着她刚刚是被耍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


    刘易学点了点头,而后用眼神示意刚刚的瘸子员外郎:“查案之前,你们先去吴拙言吴大人那里登记好自己的卷宗,就可以去了。”


    吴拙言一个个登记,当学生们看见沐照寒手里那个印着龙纹的卷宗时,都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龙纹卷宗,众所周知,龙纹卷宗一般封存的,要么是最诡异的案件,要么是最烫手的案件,换言之,能查的查不出来,不能查的那都是没命查的。


    沐照寒抿紧唇瓣,打开卷宗,上头封写着三个字:阳月女。


    而吴拙言那如一潭死水似的眼眸,在接触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也是瞳孔皱缩,毛笔上的墨汁滴在了纸上也未曾察觉。


    “这不是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女子失踪案吗?府衙这么快就把卷宗移交刑部了?”


    站在沐照寒身边的男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忍,这案子在下面人磨了几个月都不曾有线索,如今怎么好端端的被这丫头给碰到了?


    “这案子难,我听说,失踪的女子连尸身都不曾留下。”


    “啊?这生死不明的,该如何查?”


    几人在她的身后叽叽喳喳的讨论,刘易学喝了一口茶,冷喝道:“肃静,对这个案子这么的上心,要不,你们和沐小姐换换?”


    此话一出,那些人就立刻不吱声了。


    沐照寒淡笑一声,仰头看向还站在上方那个卷宗阁楼上的刘易学:“我是榜首不假,可是,大人您确定要让我查探龙纹卷宗吗?”


    “当然。”刘易学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沐小姐,你要是不想查,可以放下。”


    刘易学话里话外都是嘲讽,沐照寒的脾气也上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如同淬了冰:“龙纹卷宗的是天字级卷宗,并非甲级,刘大人,该卷宗是否朝纲了?”


    “沐小姐,这司执之位你还没有当上呢,就敢质疑本官了?”刘易学将茶盏放在身侧服侍的小太监手里,“本官说了,害怕你可以放弃。”


    握紧手里的卷宗,沐照寒的双眸犹如要喷火似的,她咬牙切齿道:“我记得,司执只要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以越过尚书大人,执掌生杀大权,大人,你小心点。”


    这最后一句威胁的话,差点让刘易学一口口水呛着,看着沐照寒愤然离开的背影,他趴在栏杆上冲着过道上已经走远的她咆哮:“本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两袖清风!”


    最后一声两袖清风喊到破了音,小太监没忍住笑了出来,遭到了刘易学的白眼,他瞪着下方的考生:“还不去!等着本官送你们吗?!”


    考生们一哄而散,生怕被波及。


    耳畔处还留有沐照寒的威胁,刘易学气不过,狠狠的踹了小太监一脚:“疯丫头!”


    “他话才说完,便有人闯了进来,口中说着客套话,却将人硬生生往外拖,他叫我留在家中不许动,我没听他的话,还是偷偷跟了去,我看着他在河堤上与那群人起了争执……。”


    她沉默了一下,用力抿了抿嘴角,才继续往下说,“他,被人扔下去了,我哭喊着扑上去,却被那群人抓住,他们本想也将我扔下去的,但顾及我父亲的身份,终是没有动手。”


    沐照寒目中闪过一丝狠厉,平复片刻后又问道:“我看卷宗上写,他被捞上来时,衣摆处有血迹,你却死命拦着,不许仵作验尸,这是为何?”


    黎嵘勾了勾嘴角,问道:“姑娘上次从我这里离开后,月事可恢复正常了?”


    沐照寒的月事确实在消失两个月后又恢复了,且来的汹涌,疼得她行动困难,无奈跑去莫神医那里讨了止痛的药,虽不知她为何问这个,还是老实点了点头。


    黎嵘看向一旁的香炉:“我上次同你说过,这屋中的熏香加了敛神养精的药材,是我翻遍了医书,又请教了许多名医才调配出来的,女子气血亏虚,冲任失养,经闭不行的,闻了便能见效。”


    她迎着沐照寒略带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长的一笑,“不止你,沐黎川当年用了,也颇有成效呢。”


    第 184 章   心结


    “先生知道吗?”


    黎嵘微微颔首:“她当年去向杨鸿生投诚的时候便告知了他一切,为瞒下此事,还是杨鸿生着人来烧的尸首。”


    沐照寒从薛邈口中听闻杨鸿生以沐黎川的死为筹码,讨来诸多东西后,曾问过他:“世家削爵和亲王收回封地确与他的亡故有关,但许女子入仕,又是为何呢?”


    薛邈摇头说他不知,杨鸿生没有任何缘由的提出这条,廷议开了数次,反对之声依旧强烈,可他像疯了般,不惜用各部的把柄威胁,鼓动门生弹劾朝中重臣,连向来敬重他的太子都劝他从长计议。


    最后闹得皇帝出面,才力排众议应下了此事。


    他因此在朝中树敌众多,又为沐黎川的死心力憔悴,才生了辞官的念头,只身远赴麟州,遇到了年幼的沐照寒。


    若沐黎川本就是个女子,杨鸿生当年的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小姐!出事了!”


    沐照寒还在书房里看着哭泣的吴拙言,门外就传来了谢渁的声音,她推开门:“出什么事了?”


    谢渁气喘吁吁道:“方才沐府传来消息,长小姐去府衙给您送些吃食,可是人在半路上被掳走了!还留下了一封信,让你烧了所有有关阳月女的卷宗和证据,并且宣布放弃此次的司执考核,否则……就要给长小姐收尸。”


    闻言,沐照寒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就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动手的是谁,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她记得,原文里,林绾绾被林枕月卖进雀阁里,出面与太子交涉的人,是周家的周赢。


    她嘶哑着嗓音道:“何时掳走的人?在哪掳走的?当时还有谁?”


    谢渁道:“还有丫鬟春筝和马夫,再无旁人。”


    她才在这个沐家待了没几个月,究竟是犯了什么泼天的大罪,才会让她身边的亲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遇险?


    沐照寒像疯了一样的冲出门,谢渁追出门的时候,她人已经骑着他的马走了,街道上徒留她的命令:“谢渁!速去白家军营,让三哥带侍卫来府衙等我!”


    “是!”余旧习惯性的低头,第一次遇到一个敢调侃陆清规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这家伙白了她一眼,然后就骑马跑了出去,马蹄掀起灰尘,沐照寒没看懂,她转头问他身边的余旧:“他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余旧还算有礼貌,对她抱歉的轻轻颔首,一夹马肚,还是没有回答她,就追随自家的主子去了。


    沐照寒火急火燎的冲进府衙,将自己办案这么久以来的卷宗和记录全部打包,那些衙役和捕快就看着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定住在火盆旁,像是要烧了这些东西,可却迟迟不动手。


    那双白皙手攥着卷宗和这么多天以来的查到的证据,逐渐的发抖,始终下不去手。


    职业习惯告诉她,人质的性命最重要,可是,她手上的这些东西,又关联着太多的亡灵冤屈,叫她如何下的了手?


    吴耿在这里很久,从来没有见过哪些人把府衙当家一样,在这里夜不归宿的办案,这个阳月女案,小姑娘废了很大的心思。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四小姐……我等已然知晓了长小姐的遭遇,只是还得提醒你一句,毁坏卷宗,是重罪。”


    鲁三平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有些着急,他按下心里的焦灼,像是点火一般的劝说:“四小姐,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烧与不烧,您都是有罪的,依我看,这两罪当中,取其轻也是好的。”


    烧坏卷宗是重罪,私自放弃刑部考核,不仅会入狱三个月以示惩戒,还会被剥夺往后考核司执的机会,她这辈子也别想入职刑部。


    鲁三平的声音将沐照寒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她通红着一双眸子,噙着泪意,眼底还翻滚着怒意。


    “鲁捕快。”


    她自入这府衙的第一天,一直是和颜悦色的,如今这样低沉又冰冷的声音,倒叫人心里发颤。


    “四小姐是哪里能用得上卑职?”


    沐照寒放下手里的卷宗,扔在一旁,一步步的走近他,仰头怒视:“我阿姐在哪?”


    所有人被她的话问的摸不着头脑,都觉得沐照寒是不是疯魔了,不去查这个绑架之人,怎么好端端的来审问鲁三平?


    “四小姐,鲁捕快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怎么会与这件事有关呢?”


    “是啊,四小姐,不说鲁捕快为人随和,这长小姐可是世家嫡女,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长小姐动手。”


    鲁三平本来心里还发怵,觉得沐照寒这么快就注意到他,属实是有些不应该,可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力挺到底是给了他底气。


    “四小姐,我虽然人微言轻,可是也不能被人这般的糟践,你凭什么怀疑我?”


    “凭什么?”沐照寒嗤笑一声,低眸,“据我所知,这庚禹城里路和土,没有红色的,敢问鲁捕快是去了哪?”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他们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去,鲁三平的脚上其实也算干净,只是后脚跟的侧面,有一点红色的泥土,块面不大,这也都注意到了?


    鲁三平心虚的把脚往后一缩,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也不甘心退缩,他嘴硬道:“我前些天去协助征收赋税去了,去了趟徐记染坊,在哪里不小心踩到的,大家都能为我作证。”


    这么一说,他们倒是想了起来,确实有这回事,而这红土也是染料之一,这是众所周知的。


    理由合适,沐照寒低低的笑出了声,这要是在平常她也就信了,可偏偏是她揭穿贺家冤案之后,叫她如何能相信这个人。


    沐照寒转头看了一眼,眼疾手快的抽出一衙役腰间的刀,举刀就要砍向鲁三平:“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砍死你!”


    鲁三平见状赶紧想逃


    跑,众人也只能拉住沐照寒,极力的劝阻,可沐照寒歇斯底里的样子,几个大男人险些没拉住。


    “姑娘,你真是错怪我了,我如果有胆量敢绑架长小姐啊?我……”


    话还没有结束,一阵凉意抵上脖颈,鲁三平的身形一僵,回头看去,居然是沐序秋冰冷的侧脸,长枪架上了他的脖子:“当真是错怪你了?”


    吴拙言不知道何时赶了过来,他满脸的悔恨,对着鲁三平叹了一口气后,又蹲下看他的脚。


    指尖捻起那一点点的泥土,吴拙言一目了然:“姑娘,这红土是出自庚禹城外,往南走,穿过和梁村的外一百里地的活人坡。”


    沐照寒停下挣扎:“你确定吗?”


    吴拙言扶着拐杖起身,像是释怀了一般的笑道:“我曾经赶考的时候,在那里的破土地庙里住过一段时日,那里的红土,最适合烧瓷器了。”


    瓷器?


    又是个窑厂?


    这个周家怎么有这么多的窑厂?


    得到答案,沐照寒不做任何停留的再度骑马飞奔而去,沐序秋都喊不及时,无奈只能抓紧派人跟上,临走时,还让人将鲁三平给控制住了。


    知道这是她的一番谋划,沐旬的心里倒是一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是阿爹无能,让我女儿吃苦了。”


    沐照寒摇摇头,鼻尖泛酸:“不会,阿爹,让我试试吧,反正是个考核,能不能让我通过还是另外一回事呢,实在考不上就算了。”


    这么一说,倒也是有点道理,沐旬也就不再纠结了,等他的身体好了,这个沐家,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的随和了,否则,谁都能过来踩一脚。


    眼看事情都解决了,沐觉夏拍了拍手掌的瓜子壳,站起身:“好了,打也打完了,阿娘,我跟小幺儿出去玩玩。”


    “不许去!”沐旬一听脸又黑了,“这段时间庚禹城在闹事你不知道啊?还往外跑?”


    凭借着警察的嗅觉,沐照寒又来了兴致:“闹事?阿爹,什么事?”


    “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原先的流民里,总有那些个妙龄女子会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就又到了一些百姓家里的姑娘,也一样是年纪二八的女子,府衙查了很久,都没有线索,现在这事都入了刑部的卷宗了,你们啊,这段时间少外出,知道吗?”


    听了沐旬的警告,沐觉夏的兴奋度就降了下来,听她爹说的还怪吓人的,可在沐照寒的耳朵里,听着像是人口拐卖,不然,怎么能都是女子呢?


    冬夜寂寂,探花祠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北风钻入屋内,案上的烛火齐齐闪动起来。


    殿内供着尊神像,白玉雕成,通体莹润,其相清正,眉目低垂,一袭霜色锦缎斜披半肩,如水泻落,衬得其身姿如修竹映月,不辨阴阳。


    黎嵘点燃三炷高香插于香炉中,而后盘膝坐下,仰头一言不发的看着那神像。


    窗外呼啸的寒风渐渐平息,不多时便彻底沉寂下来,随着夜漏嘀嗒,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缓缓歪斜,倚在神像的脚边沉沉睡去。


    殿内门窗紧闭,神像上的锦缎却无风自动,飘落而下,轻轻覆在黎嵘的身上。


    她于沉酣中勾起嘴角,笑容灿若三月春光。


    今夜无风无云,月色朗朗,万里星河相邀,应有故人,入梦来。


    第 185 章   冬猎


    托皇帝的福,誓心阁和内阁都不再给沐照寒安排什么要务,她很少去文渊阁,大多时候都借修补古籍的由头呆在翰林院,偶尔陪黄觉他们出去抓个贼活动活动筋骨,爱去哪去哪,也没人拘着她。


    今日国子监的学生们在京郊组织围猎,洛松云前些天教习青阳功课时同她提了一嘴,问她要不要也去瞧瞧。


    青阳便起了心思,昨日巴巴的来求沐照寒。


    沐照寒素来觉得青阳整日埋头苦读反倒不好,欣然应下,一早便带着她去接洛松云,送二人去京郊猎场。


    陆清规顶着这王公贵胄的身份,婚事极为繁琐,前日才到问名这一步,因沐照寒并不知晓自己的生辰,钦天监的人只得根据她的生平推演,折腾一天才拟了出来,连夜将二人的八字送往陇中的陆家宗庙合婚。


    出了元月,约摸是开春时节,南疆的使节便抵达了大盛帝京,来的是南疆国主的次子,带了一些随从,并许多贡礼。


    新帝将于御花园设宴,款待南来使节。


    杜义一早便带着宫人内侍去御花园安排妥当,今日承明殿便只有沐照寒一人当值,她依照平日里的习惯奉了热茶去殿内,却见殿内空无一人。


    想来是今日政事繁忙,新帝还未下朝。


    她将茶盏置于案上,兀自坐于一旁的小案,翻阅这些时日需要拟写的文书。


    新帝素日勤勉,奏章皆是亲自批复,偶尔疲倦时,才要沐照寒记录和拟写他的复文。


    有时陆缨政事不忙,会命沐照寒拟写一两篇时文,先帝崇武也重文,喜好辞藻华丽之骈文,是以大盛文人皆擅赋。


    沐为清是个异数,他文辞简明精炼,却通畅雅达,在举大盛皆写赋的风靡中,显得尤为不同,因此得了先帝的一句赞扬,自殿试脱颖而成探花郎。


    陆缨不喜骈文,偶尔阅过沐照寒的文章,会赞一句有乃父之风,常令沐照寒觉得宽慰。


    她坐于晨曦微光之中,眼底有一些浅淡的笑意,抬眼间瞥见那头案前明黄色的玺盒,神色微微顿住。


    那一日在重芳宫,盛华的言语又重新浮上心头,她垂目思索了片刻,便起身缓缓行至案旁。


    似乎崇武二十四年的秘密触手可及,却忽然间生出了一些犹豫。


    她隐隐觉得陆清规也好,陆缨也罢,在意的并不是这一方小小的玉玺,而是一些隐藏在他们心中不得而知的变数。


    沐照寒阖目片刻,捧过案前的茶盏,心想不如重新换过一盏茶。


    她甫一触碰到茶盏,便听身后有人声缓至,“沐女官。”待两碗汤饼端上桌,二人一同落座吃了起来。


    闻到厨房飘来的草药味,陆清规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所中之毒,可有解药?”


    “眼下并无解药。”沐照寒顿了下,抬眼看他,“好在能用汤药压住毒性,待你回京,再请宫中太医为你解毒。太医医术远高于我,或许可解此毒。”


    研制毒药时,倒是不曾想过日后还要解毒,她如今倒是真没法子解毒。


    唯一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但她却不敢用在陆清规的身上。


    毕竟陆家对她有天大的恩。


    二人相对无言,陆清规神色严肃。直到放下碗筷,他方才问:“你如何知晓我会在福坤山脚下遇险?”


    从陆清规被圣上一道圣旨派来调查药材一事,远在边疆的沐照寒在三日内就得了信。知晓他出城时与其他几个侍卫分开走,以沐照寒对他的了解,便猜到他多数是选了最惊险、最难走的那条路。


    而这条路上,唯有在进入福鹿县的福坤山脚下最宜动手。


    最最要紧的,是她从一人手中得了确凿的消息。


    但这些她都不能说。


    沐照寒轻描淡写的飘出一句:“前些年遇到一半仙,与他学了占卜算卦,这才算出你会在福坤山脚下遇险。”


    陆清规:“……”


    这人当他是三岁孩童?竟这么糊弄他!


    待汤药煎好,沐照寒盯着他喝下,方才离开了小院。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万不可轻易出门。若是当真有事,就穿戴的严实些,去四方医馆寻她。


    沐照寒将茶盏捧在手中,回身行礼道,“陛下。”


    陆缨缓缓打量过她手中的茶盏,便见沐照寒略略抬头,平和回道,“禀陛下,茶凉了。”


    陆缨点头,待她自身边经过时,出声叫住了她,“今晚夜宴,宫中皆在,沐女官也一道去。”


    沐照寒垂目应了一声是。


    陆缨将目光投向案前那岿然不动明黄玺盒半晌,晨曦的光线晦暗,只能照见到他的身后,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


    今日宫宴开始的很早,天色刚擦黑,伶人的舞乐之声便响彻了御花园,沐照寒与杜义一道跟在陆缨的身后,在众人的行礼之中徐徐走过长道,默然伫立于一侧。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臣子伏地而拜,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整个御花园,陆缨淡淡扫视过众人,略一抬手。


    “平身。”


    众人谢了恩,方落了座,便听外头的内侍唱道,


    “盛华长公主到。”


    已是月余未见盛华,沐照寒抬眼过去,见她盛装而来,明丽夺人,所到处便如满月来照,滟滟生辉。


    这世上总有人风姿万千,只需一个照面,便足以令花木形秽,俯首而臣。


    “见过陛下。”


    “皇姐。”陆缨淡淡颔首,赐了座,便道,“太后有恙,不必候了,召使节来见罢。”


    伶人歌舞停罢,一一退下,杜义便亲自去外头将人接了进来。


    南疆国的二皇子华服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小随从,低着头,一声不吭。


    “南疆国舒烈,见过大盛陛下!”


    二皇子舒烈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他手臂有力,稍稍用力便平举在前,方才缓缓一拜。


    陆缨受了礼,淡淡笑道,“二皇子起身罢,一路南来想必很是辛劳。”


    杜义将二皇子扶起,自他手中取过玉盒,低头一路行至陆缨身前,打开盒盖,拱手递与新帝的面前。


    “陛下。”杜义轻声唤道。


    盒中是一黑一白两枚药丸。


    “大盛陛下,盒中是我南疆至宝,黑丸可解百毒,白丸可抑毒二十年。陛下,南疆献至宝以禀诚意,愿与大盛结永好,舒烈恭祝陛下千秋万岁!”


    舒烈深深一拜,目光落在大盛皇帝下首的盛华面容,先前听闻长公主芳龄已逝,未曾想竟是如此湛湛风华,皓如日月。


    他心中烧起簇火,向着陆缨恳切道,“恳请大盛陛下准许盛华长公主与我南疆结亲,延我南疆与大盛永世之好。”


    竟是直接出言求娶长公主。


    此言一出,众臣不由语声切切,沐照寒略略侧目,见盛华只是端坐于一旁,言笑淡淡,既不应,也不拒。


    便转而瞥了一眼独自坐于宴饮之中的顾丛,见他亦是神色从容,缓缓饮了一杯酒。


    陆缨坐于主位之上,并未曾有什么动作,气势却如千钧拔起,眼中有凛凛之光,他瞧着跪在下头的南疆皇子,一字一句淡声道,


    “我大盛女儿,只战死,不和亲。”


    盛华弯唇一笑,如旭日之辉,举杯敬道,“大盛千秋。”


    舒烈一时愣住,竟不知是因了大盛皇帝的言辞拒绝,还是因了盛华方才一笑春风。


    “大盛女儿不和亲,我们南疆的女儿愿意与陛下结亲!”


    舒烈身边的小随从忽然抬起头,朗声说道。


    “阿卓!”舒烈惊诧,伸手欲阻止身旁的人。


    被称作阿卓的小随从起身盈盈一立,抬手拔掉了束发的金簪,霎时间墨发如瀑,在夜风之中散落了满肩。


    她仰首瞧着主位上的陆缨,眼底倒映出了他的颀长与冽冽。


    “南疆皇三女舒卓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舒卓重新跪倒在阶前,朗声道,“南疆禀诚意愿与陛下结亲,恳求大盛陛下准许!”


    “阿卓!”舒烈见事态发生太快,阻止不及,仍是尽力挽回道,“陛下,我幼妹莽撞”


    “舒卓公主风姿英飒,是我大盛有幸。”陆缨淡淡出声道,“杜义,舒卓公主赐居岚色殿。”


    “谢陛下!”舒卓瞧着陆缨,灿烂一笑。


    余下众臣不由拜地呼道,“大盛万载,结南永好,陛下万岁万万岁!”


    舒烈只得垂头一拜。


    沐照寒偏过头瞧了端坐的陆缨一眼,见他面色平淡,视线越过了底下的舒卓公主,一直望向远方。


    她随着那道视线瞧了出去,见那只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道,悬挂着许许多多不算太明亮的宫灯,影影幢幢之间仍是漆黑一片。


    底下群臣山呼万岁之音犹在耳边,身处最高处的那个人,眼底所见竟是群山无人,万壑无声的绝处。


    沐照寒微微垂下眼睛,心底生出了一些叹息。


    南疆和书已定,陆缨便吩咐了开宴,又在另一侧下首处添了两个几案,请了南疆皇子与公主落座。


    伶人重新踩踏着舞乐之音登场,折腰款款间已是酒过三巡,筵席将散时,盛华向着沐照寒投去一个浅淡的笑容。


    沐照寒心头微动,待宴后回了小南阁,又重新出了门,一路去了重芳宫。


    绿川果然候在宫门前,见沐照寒过来,便低头行了礼,将她引进了撷英殿。


    盛华坐于屏风后的榻上,尚未换下盛装,颦笑间皆是风情。


    “沐女官。”


    “见过长公主。”沐照寒低头礼道。


    “过来,”盛华笑了笑,“到本宫身边来。”


    她语调温和,一如前时,沐照寒不自觉间便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便一路穿过那架水墨屏风,行至盛华的身前。


    “开春了。”盛华淡笑道。


    “是。”


    “阿规可是要回来了?”


    沐照寒应道,“陛下给了三月之期。”


    盛华抬眼瞧了一眼大殿紧闭的门窗,笑道,“不知道本宫能否瞧见外头的春日。”


    沐照寒宽慰道,“陛下应承了宣王的上奏,击退北戎七百里,可放公主出宫,前方来报,殿下已推进至五百里。”


    击退北戎七百里。


    盛华微微阖起眼,掩盖了一些被勾起的神思。


    “沐照寒。”盛华静静瞧着她片刻,轻声问道,“你可曾想过,若是阿规在承明殿,你与本宫是何种光景。”


    她沉默了片刻,半晌不曾回话。


    “陆缨已是万人之上,今日与南疆公主结亲,明日还会与李镛之女结亲,后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南裴淮李,若是阿规,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如同一道闷雷打在她的心头,沐照寒拢紧了手指,一言不发。


    盛华自榻上缓缓起身,姿容如皎洁明月,她瞧着沐照寒,面色温和,言辞却如刀,


    “沐照寒,你可愿意?”


    见她不语,盛华轻声一叹,温和了面容淡淡笑道,“三年前,若是本宫拿到了先帝遗诏,也许便不会有今日一问。”


    “想来皆是造化弄人。”盛华略略转过眼,似乎是叹息。


    沐照寒瞧着盛华,神色几番变化,终归还是无言。


    夜已近子时,愈深愈静,沐照寒缓缓走出了撷英殿的大门,屏风后头,盛华向外头吩咐了将灯收起来。


    她见绿川将殿前檐下那盏老旧的宫灯取下,悉心擦拭过,方才徐徐收进了殿内。


    重芳宫不点灯,又有掩映重重,愈发显得孤清寂静。


    今夜的月色不甚明亮,却依然毫不吝惜的拂照过沐照寒纤细又单薄的身影。


    她穿过一丛又一丛的芳草,脑海中皆是盛华最后的话语。


    她说沐照寒,做局中的卒子,举步维艰,要做,便要做那执棋人。


    微风轻动,平白吹乱了满地芳丛,一身薄衫。


    礼部侍郎看在眼中,暗自摇了摇头,好好个承安侯,被她调成什么样了,况她这般凶悍,陆清规成亲后的日子,也是一眼望得到头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刘郃带着那群国子监的学生,涨红了脸从帐幕内跑出,沐照寒随后走出,问明情况后,在婚嫁文书上画了押。


    抬眼见司马倩策马跑来,她张望了一下,问道:“青阳呢?”


    司马倩答道:“那小丫头什么也没猎到,想是觉得丢了脸面,打小路进城了,说是回公主府等你。”


    沐照寒无奈笑了笑,回头对洛云松道:“我们也回去吧。”


    礼部侍郎推脱有事,并未与他们同行。


    三人上了承安侯府的马车,踩着落日的余晖往朱雀街行去。


    第 186 章   绝笔书


    陆清规听她说完今日之事,不禁笑道:“早听得大人凶名在外,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日后我若犯了错,大人可要轻些罚我。”


    那日从浮云观离开后,二人回了承安侯府,陆清规缠了她一宿,讨要了数次后,仍抱着她不放,说自己白日里犯了大错,求沐照寒再多罚他些。


    现又提起,还是当着洛云松的面,沐照寒红着脸暗暗掐了他一把,疼得他赶忙闭了嘴。


    马车在此时忽然慢了下来,陆清规沉声询问:“怎么了?”


    岐舟答道:“侯爷,前头围了不少人,说重阳楼顶站了个人。”


    沐照寒掀开车帘一角,发现外面又下了雪,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抬眼望去,不远处的重阳楼外果然围了黑压压一片人,九层窗口外,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件青灰色的衣袍与高雅至极的重阳楼最高层格格不入。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冰点,沐旬傻眼了,连那个抱剑的男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她,他没有见过说话这么不要命的女人。


    这里面的人都知道陆清规在屈打成招,也知道他在栽赃陷害,只有这丫头不知死活的捅破了窗户纸。


    静默了半晌,陆清规却突然间嗤笑了一声,他靠在了后背上,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沐四小姐这么聪明,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这般猜测本官吗?”


    她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若是连她都能看出来自己的目的,那就说明他暴露的很危险,或者说,这个沐照寒,不只是个单纯的千金小姐。


    沐照寒抿了抿唇瓣,她扫视着周围的一圈人,很明显她是在考量要不要说出来。


    偏执型人格障碍疑心会非常的重,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她自己的一些不符合沐四小姐的人设特点,她会不会死的非常快?


    看得出她的犹豫不决,陆清规倒也不急,他的手指还在缓缓的转动他拇指上的扳指。


    心理学上说,扳指往往具有一定的价值或者代表身份地位,他从自己进来到现在,转扳指的动作也做了很多次了,显然陆清规这个人掌控欲极强,并且,他之所以从容,是因为他有把握掌控局面。


    “我如果说了,你会杀了我吗?”


    陆清规轻抬眼眸,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看了眼周围的狱卒,她大概也能猜到,陆清规能在这里让她代写罪诏,就一定能保证,这里面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想到系统刚刚说的,这是新手引导任务,应该会有新手保护机制吧?


    在这个世界里,系统就是她的金手指。


    思及此处,沐照寒稍微的放了点心,道:“大人,我阿爹怎么说也是户部尚书,纵使下狱,官衔还在,按照律例,您是断不可对一个尚书动用这样的刑罚,您太着急让阿爹认罪了,证明您根本不在乎罪犯是谁,这是其一。”


    “其二,当今太子宅心仁厚,名满天下,我阿姐皇城中炙手可热的才女,太后早就有意我长姐为太子妃,我沐家自是会被划分为太子一党,不论我们是否愿意。”


    “而我阿爹在朝为官的名声素来不错,多次被圣上夸赞文官典范,若是我沐家倒了,太子必会少了一脉文官的支持,这是其三。”


    “至于其四……”沐照寒说到这,她挣脱开狱卒的桎梏,径自走到陆清规的面前,居高临下,“朝中颇有势力的有三派,太子一派,大将军周啸风一派,和右相崔仲儒,而陆大人是新权贵,还是今年的状元,风光无限。”


    “小女在家中听父亲和阿兄说过一些,说是右相大人惜才得很,在朝堂之上多次力荐您为圣上分忧,大人也是不负众望,屡建奇功。”


    沐旬不可置信的看着沐照寒,他平常和儿子在家里说的这些朝政之事,竟然全让小女儿听了个十成十?


    望着那么瘦小的人就这么和陆清规叫板,可是眼眸里却并不见丝毫的胆怯,这真是自己家那个乖巧的小女儿吗?


    原文里对于陆清规的黑化史只字未提,只知道他一上来就灭了沐家替右相崔仲儒掩盖贪污,以此来向他投诚,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帮右相削弱太子的势力,毕竟五皇子风灵兕是崔仲儒的外甥。


    陆清规抬头,目光坦然:“所以呢?”


    见他还在试探自己,沐照寒也不怵,索性就说了个透:“所以,大人是新贵,朝堂上抱团的事情也不罕见,你既然瞅准了入谁的麾下,自是要奉上本事和诚意的。”


    她只是说了个皮毛,其实这个陆清规根本不需要依附丞相,他有自己的地下势力,是个叫半步多的组织。


    只不过,她也是因为看过全文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具体组织内是一个什么运行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原文小说只提了一嘴,半步多有八门,各是什么本事,不了解。


    沐照寒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右相贪污,陆清规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替他不动声色的掩盖罪责。


    可这就算是猜测,又有谁会去查右相的底,不要命了吗?


    蓦地,陆清规笑了,他深邃的眸子细细的打量着沐照寒,眸中似乎带着一点玩味和欣赏,这笑容看的她脚底生寒。


    “沐四小姐真聪明。”


    沐照寒直起腰板,向后退几步时才发现,她的后背上居然生出了汗,浸湿了她的囚衣,果然,跟一个疑似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人打交道,还是有压力的。


    陆清规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服,看了眼面前的沐照寒,轻笑一声,而后转身命令道:“余旧,杀了她。”


    【是的。】


    “那先前听你播报,说什么道德值?除了它还有别的分值嘛?”


    【好感度包含道德值和黑化值,注意,黑化值不降低,将会影响好感度的提升速度。】


    “等等。”沐照寒翻身起来,坐在床上,打断它,“好感度我知道,这个道德值我也领略过了,这个黑化值是什么意思?”


    【攻略对象的黑化值需要您去降低。】


    听到这,沐照寒的心里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试探性的问道:“那……这个陆清规,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10000】


    “……”


    这他妈渡魔呢?她怎么没在陆清规黑化前来呢,好歹让这个大魔王体会一下警察圣母的光辉。


    “那我最终的金手指是什么?”


    【开挂。】


    回答的倒是简洁且通俗易懂,沐照寒笑了一下,而后问道:“甚至于可以救命?”


    【是的。】


    沐照寒眉毛一挑:“救谁的命?我的?”


    【都可以】


    这个系统也挺贼,没有告诉她这个救命到底是现在的沐照寒,还是在现实世界已经自戕的沐照寒,算什么?薛定谔的金手指?


    “如果陆清规死了,或者我死了,就会游戏中止,我会被遣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是的。】


    一想到原来那个断了腿的自己,沐照寒又忍不住鼻尖泛酸,医生截肢截的好狠,她的半个大腿都被截了,而且,她的原身在现实世界里,早就死了,被遣送回原来的世界,不就是回去送死嘛。


    可是不管怎样,她现在是有腿的,就是活下去有点费力,沐照寒缓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是赚到的,虽然穿书这种


    事她只是听过,但从没想过在自己的身上发生,想起那些穿书文的设定,沐照寒觉得自己有点自由过了头。


    “哎?我忽然发现,我没有什么人物设定限制,或者偏离剧情之类的,还挺好的。”


    【本系统照顾您的体验,实行百分百自由度,除了发放奖励,系统不干涉任何故事情节,只要能完成目标,您可以随意更改情节,您的任何决定带来的风险,需要本人承担,包括死亡。】


    “嗯?风险?风险在哪呢?”


    正了解着,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小幺儿,你醒了吗?阿姐有话与你说。”


    门口传来沐惊春的声音,沐照寒本想装睡躲过去,可毕竟才到这个世界,有些事她是需要多了解的,也就下了床,应了一声。


    “来了。”


    她刚打开门,一道滚热猩红的液体给她从头浇到了尾,不等她反应过来,黄色的符纸被人啪地一声贴在了脑门上。


    沐觉夏姿态搞笑的如同跳大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变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孽,现原形!”“!!!”


    沐照寒凝眸看着他,他虽嘴上在撒娇,但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像是有话卡胸口,眼睛又极快地瞥了眼廊柱后,目中是藏不住的急切。


    她换上副笑容:“无妨,我看着长起来的,多大都是孩子,侯爷也一并来吧。”


    到了她居住的院中,沐照寒下意识看向青阳居住的屋子,见房中亮着灯,青阳却没在案前读书,料想她应是还对白日里围猎空手而归耿耿于怀,但现下没功夫,便想着明日再去安抚她。


    三人进到沐照寒房中,她关上房门,敛去笑意,看着方朔问道:“何事?”


    他小心翼翼问道:“曲璋曲大人,死了?”


    沐照寒点点头:“为何问他?”


    “我,我午时见过他,他给了我样东西,求我替他保管。”方朔目露悲切,从怀中掏出本书册,递给她,“好像是个账本,我看不大懂,只能来寻您。”


    沐照寒接过翻开,目光瞬间凝滞,上头密密麻麻记载的,竟是所谓的“花鸟”账目……


    第 187 章   夜访


    沐照寒抬手示意方朔落座:“他如何找到的你?”


    “本想来寻姐姐的,可公主府上的人说你去围场了,我想起今日冬猎,也欲凑凑热闹,从朱雀街边上的小巷抄近路,却看到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直勾勾奔着我过来,我是偷跑出来玩的,没带侍从,还以为撞上疯子了,转头想跑,他忽的唤我太孙,我仔细辨认一番,才瞧出是曲大人。”


    陆清规的一句话,给沐照寒解惑了,难怪她的头上会有一个撞击伤,是这么来的啊。


    沐旬听闻自己素来乖巧的小女儿,竟然性格大变,真不顾自己的死活也要救父,登时泪如雨下,泪水混着脸上的干涸的血液,一道落下。


    “小幺儿……傻丫头……”


    【您已成功激活角色,触发关键任务点,当前任务为新手引导任务:逆转沐家命运。】


    呵,沐照寒在心里都笑了,三天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系统第一次出声,她还以为没有系统纯靠她自由发挥呢。


    再说了,这算哪门子新手引导任务,也没个过关提醒,就说个目标就结束了?


    跟个播报闹钟似的。


    还在腹议系统的时候,沐照寒的下巴遭人强制抬起,映入眼帘的就是陆清规那张俊美且带有凶相的面孔,而今凑近一看,她才注意到,陆清规的断眉不是刻意的,也不是天生的,那是一道疤。


    “沐四小姐,圣上亲封我为监察御史,自是要秉公办案,上头也放话了,这案子十日之内必要结束,眼看期间将至,令尊却迟迟不肯认罪画押,本官也甚是头疼。”他转头看向了沐旬,似是夸赞又似是讥讽,“都说沐大人读遍天下圣贤书,风骨傲然,如今看来这风骨是真硬。”


    她虽然截肢在家没怎么办过案子了,可也知道,这混账哪里是在查案,这是在逼着沐旬直接认罪啊。


    栽赃,妥妥的栽赃。


    沐照寒又感受了一下双腿踩在地上的实在感,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就算这是个穿书之旅,但好歹她有腿,她也不想沐家出事,还想用这双腿多跑一跑,多活一段时间,要是死了后回到那个世界,她就是真的死了。


    “大人,这叫栽赃。”收回心神,沐照寒晶亮的眸子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意料之外的镇定,“陛下知道你是这么查案的吗?”


    “栽赃?”林绾绾在家中也是听闻了沐照寒的一举一动,想着她上次救了自己一命,一直以来也没报答过,正好林枕月被皇帝责罚,林家人对她也比从前收敛了一些,她今日才得空出门,结果刚进府衙后院,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在入林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林家扫地出门的结局,所以一直以来对于医书她都会有研究,也是为了一个求生之道。


    但是沐照寒被惊到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柔弱的小白兔:“你确定吗?”


    林绾绾思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我可以帮你的。”


    吴耿不太愿意相信,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验尸?


    但是反过来一想,左右也与自己无关,这个尸体验不验的好,都是她们自己的事,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随她们去了。


    反正她现在也无人可用,沐照寒也就不挑什么了,只能让林绾绾试一试。


    她也真的开始准备了起来,对着这那死者,先开始了正面检验,从头,到发长,顶心,囟门等等,操作起来有条不紊,看呆了一边的沐照寒。


    她只知道原文的女主是有一个悬壶济世的梦,只可惜后来被陆清规囚禁以至于身心受损,后来郁郁寡欢也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梦想,倒是不知道她还有验尸这一项技能。


    难不成是她篡改剧情篡改的太厉害,让原文女主开发了新技能了?


    “绾绾,你在这帮我的话,林家那边怎么办?”


    这次的案件与周家有关,周家又和林家结亲,她帮自己完成尸检,万一周家找她的麻烦,不是要了命了?


    林绾绾直起腰,冲她甜甜一笑:“我只想报恩。”


    轻飘飘的一句话,沐照寒听出了一点点的反抗意味,她轻佻眉尾,轻笑一声,兔子开始咬人了。


    林绾绾毕竟是第一次尸检,有些东西不熟练,也是边看书边操作,但是这个验尸报告好歹给写了出来。


    沐照寒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从皮肤状态到尸体颜色,再到身体状态,写的没有老手那样的详细,却也可以一目了然。


    这具尸体,是因为放干了血而死的。


    也就是说,雀阁要的不是妓女,是这个阳月女的血液,且是处女之血。


    古代人好迷信,对于不治之症或者一些其他的需求,会用这种阴癖的法子,或养生,或救命。


    鲁迅先生的血馒头,她还是记忆犹新的,以前光听听就觉得匪夷所思,眼下的案件,倒是极有可能与这个所谓的血馒头相似。


    她摸着自己尖俏的下巴,嘴里不自觉的咂巴一声,这个雀阁……得找机会闯一闯。


    清早的时候,府衙门口的尸体太过于惹眼,没多一会就传的朝堂尽知,更有流言传出,那些失踪的女子大多数都进了雀阁的门,且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雀阁可是闻名庚禹城的销金窟,达官贵人的逍遥地,幕后的东家无人知道是谁,只知道他有一个领事叫闻婪。


    那里面藏着从各国搜罗来的绝色佳人,如今风言风语的传着,倒和命案缠在一起,周啸风想着近一年来,周赢捧回去的银两,是比雀阁往年盈利的要多上好几倍。


    他的心里一寒,总觉得要坏事,下朝的时候,心急如焚,就想回去好好的问问这个畜生,到底干了些什么,导致周啸风没有注意脚下,楼梯踩空了,快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手来的恰到好处,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老将军,皇宫里的台阶多,您可得小心了。”


    陆清规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这后生明明笑的温和谦逊,可是落在周啸风的眼中,总觉得格外的刺眼。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哼了一声:“陆大人前脚查赈灾银查的雷厉风行,后脚又这样的随和,倒叫我一个老头子惶恐。”


    陆清规笑而不语。


    周啸风懒得跟他在这里打哑谜,出了宫门就上了马车,直奔将军府而去。


    周赢在家中听闻了外面的消息,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他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的走,焦急不堪。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就是因为不想惹人注意,才对那些贱民下手的,怎么如今好端端的司执卷宗考核,会把这件事给挑出来?


    再者,为了小心谨慎,那些尸体,他第二天就会找人烧了,且还是在夜里烧,窑厂地处偏僻,究竟是哪个混蛋,又用什么法子给他弄去了一具?


    “将军!将军!您息怒啊将军,我们二爷……”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将军的路?”


    随着管家被一脚踢开的声音,书房的门也被人猛的踹开,周啸风手持宝剑,满身杀气的瞪着房间里已然傻眼的周赢,怒喝:“畜生!”


    周赢不习武,哪里是周啸风的对手,眼看一剑劈下来,他吓得往后一倒,根本躲不开,那剑就直接将他面前的书案断成两截。


    陆清规似乎将这两个字细细的咬在齿间碾磨,而后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忽地眸色一凛,掐住了沐照寒的下巴,力道极大的捏着她的下颌关节,似乎想要让她张嘴。


    而面对这种恶魔,沐照寒身为警察的那种不屈服促使她咬紧牙关,绝不张口。


    感觉到她的抵触,陆清规眯起眼眸,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很多,沐照寒皱眉,忍受不了的想要扭头推开他,却被他恶狠狠的制止住,最终如了他的意,被迫张了嘴。


    陆清规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檀口微张而露出的舌头:“四小姐,你可知,诬陷本官,会被拔舌。”


    沐旬见自己的女儿被人这般对待,这跟调戏有什么区别,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破口大骂:“陆清规!登徒子!放开我女儿!”


    话及一半,就遭狱卒用布封了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折辱的一幕。


    推不动他分毫,沐照寒疼的眸中含泪,却努力的说着话:“既然大人都决定好了,还带我来做什么?哪里还能用得上我吗?”


    这栽赃他都决定了,还把她带过来干什么?


    陆清规向后伸出手,狱卒递上了一支笔,又顺势的铺开纸。


    松开她的下巴,陆清规接过那支笔,垂下眼帘,冰凉的大手抚上她的手背,沐照寒顿觉后背发凉,一股战栗,条件反射的要抽回手,却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手腕,倏地用力,疼的她忍不住咬牙,倒吸一口冷气,


    见自己未出阁的女儿,一双白嫩


    的小手就这么被一个外男窝在手里,沐旬目眦欲裂,那眼神分明是想要剐了他。


    陆清规单手撑开她紧握的掌心,将笔强制性的塞进去,逼迫她握住。


    “陆某听闻,沐家幺女沐照寒,自幼饱读诗书,嗜好书法,写的一手好字,价值千金。”他转身坐回了自己主审官的椅子,姿态慵懒的靠着,玩转着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的说出自己的目的,“知父莫若女,尚书大人既然不愿意写罪诏,沐四小姐模仿尚书笔迹,代为认罪,应当不难吧?”


    沐照寒转头看去,原来是用刑过度,沐旬的双手鲜血遍布,有些指甲都已经脱落了,要写字根本不可能,难怪要把她找过来。


    看她不挣扎了,陆清规以为她被吓傻了,他讥笑一声,命令道:“四小姐,东西已备齐全,就等您的墨宝了。”


    沐旬看她拿着笔思量的样子,像是真的要答应了,他惊恐的瞪大双眼,不住的摇头,这可不能写,写了他们沐家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陆清规背着火光,阴影笼罩着沐照寒瘦削的身形,看着她对着纸张在思量着,也不催促,漆黑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狠戾,修长的手指依旧转着扳指,像是准备好了,只要沐照寒拒绝,相应的惩罚,也会到位。


    下一刻,只见她横握笔杆,猛的用力,便将笔给掰断了,转过身,伸向前方,她对着陆清规挑衅的一笑,松开了手。


    断笔落地,声音清脆的刺耳,陆清规的眸底瞬间结冰。


    沐照寒摸了摸自己被攥的发红的手腕,舒缓了一下:“大人查都不查就要定罪,是替谁遮掩呢?”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汹涌而出。


    沐照寒看着他:“曲璋死时,还攥着此物。”


    她将手按在羊皮卷上,声音也哽咽起来:“告诉我,为什么?”


    “他为什么……非要走这条死路?”


    第 188 章   忠臣


    面对沐照寒的质问,曲肃静默片刻,嗤笑一声:“我也想知道,他怎么能愚蠢至此!”


    他说着,枯瘦的手忽的抬起,死死扣住沐照寒的手腕:“那个孽障,拿着个索命的玩意儿,让我替他做主,我怎么替他做,如何替他做?”


    他的的指甲陷入沐照寒的皮肉,陆清规变了脸色,上前一步,被她轻轻推开。


    曲肃苍老的脸被怒火扭曲的看不出原本模样:“我上次就告诫过他,在那穷山恶水之地,安安稳稳做个糊涂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保全性命已是祖上积德,什么天灾水患,报给朝廷便好,非要自己跑回京中来,拿着个破账本,还想着威胁起宫里的老祖宗来了。”


    沐照寒故作疑惑道:“什么账本?什么老祖宗?”


    “大……大哥……大哥饶命……”


    看着眼前的周赢,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在自己跟前撒娇的弟弟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周啸风气的是咬牙切齿,他开设青楼和赌场的事情,自己也不反对,可如今闯下这样的祸事,分明是要断送了周家的前程。


    要是真的激起了民怨,到时候人人得而诛之,他就算手握兵权又有何用?


    周啸风让书房内的人都滚了出去,关上了门后,他才舒缓了一下胸腔里翻滚的怒意,坐在了上方的太师椅上,蔑视着周赢。


    “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我就只能把你扭送出去见官了。”


    周赢一听,面色煞白如纸,他哭着上去抱着周啸风的腿,苦苦的哀求:“大哥……我错了……大哥……你救救我……”


    周啸风懒得听他在这里哭嚎,周家才遭受过赈灾银一事,丢了赌场,现在要是雀阁也出事,那就真的是大难临头了,他咆哮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他被吼的浑身战栗,抽噎了两下,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周啸风的怒容,才缓缓开口:“那些女子……是我派人给掳来的……”


    “你掳她们做什么?”


    “坊间传言有一偏方,不论是重病者还是想要延年益寿的人,只要以阳月女之血为药引子,便可使重病者容光焕发,长久服用亦可长生不老……”


    “荒唐!”周啸风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仅凭借一个传言,就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事,周赢!你是要气死我还是要亡了周家?!”


    周赢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他转而匍匐到周啸风的脚下,瑟瑟发抖:“大哥,属实是冤枉啊,您从狩猎回来后叮嘱我在雀阁上注意一点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收手了,我虽然贩卖阳月女,可是……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况且,我们都是把阳月女当血奴养着,死了之后也是立刻焚烧绝不拖延,只是不知道,这个沐家女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弄到尸体还去验尸了,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虽然不善行军打仗,可是做生意最为谨慎,那些能买到阳月女之血的人,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客人……”


    “都是些什么客人?”


    周啸风突然间出声打断他的絮叨,事情已然发生,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它恶化。


    “都是些从五品以下的官员。”


    这么一说,周啸风也就知道为何这个阳月女案一直以来无人突破了,当官的被牵涉其中及,又有谁会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好在官员的官级不高,也够他们周家拿捏的,否则,真会出事。


    愤怒之余,周啸风又开始重新整理事情的始末,意识到周赢说的一点,他问道:“你是说,尸体你都是立马焚烧的?那为何会出现在府衙门口?”


    周赢摇摇头,这也是他从案发以来想不通的一点,但是,周啸风却猛然间想起来,雀金台也是一样,那个账本就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入了陆清规的手里,这次的尸体也是一样。


    这个陆清规当真是个孤家寡人吗?【恭喜您完成支线,道德值+500,好感度为23%,黑化值-100,改变亡国进度10%】


    这个播报器的系统突然间冒了出来,叮的沐照寒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她有些惊愕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个黑化值和改变亡国进度,她怎么都无法触碰的到,可是如今死了一个周赢,就都改变了。


    什么意思? 沐惊春一句完整的话也无法说出来,她只是害怕的哭。


    沐照寒安慰之余,看见不远处的周赢已经骑马要跑路了,她赶紧将沐惊春推进沐序秋的怀里,嘱咐了几句,翻身上马拿箭追了出去。


    “小幺儿!”


    两人就看着她一个劲的么猛追,心理焦急,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的不要命,就为了追这个凶手。


    沐序秋安置好受了惊吓的沐惊春,也带着一路人跟了上去。


    陆清规和周赢有仇?


    至此,沐照寒的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归朝欢》里,这个陆清规真的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为夺权不择手段吗?


    他跟自己对手到现在,绝不是凭借着满腔的热血,能无声无息的做到这两件事,也是个简单的货色,余光撇见了那还在哭泣的周赢,周啸风气不打一处来。


    “闭嘴!从现在开始,这个血奴你不要再卖了,听清楚了吗?”


    周赢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忙不迭的点头,可是心里还是很不甘心,这个周家有一半的家产都是他挣出来的,而周啸风只会对他不满意,好像只有上战场的人,才可以享受这至高的荣耀。


    周啸风引以为傲的军队,吃的还不是他挣的钱。


    这个沐家才被贬,沐家的男人不惹事,倒是出了个浑身充满反骨的女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找他的刺?


    没注意到周赢眼中的狠色,周啸风转而道:“这个尸体突然出现一事,颇为蹊跷,我会派人去查,到底是谁在这背后指手画脚,你这些天给我安分点,听到了吗?”


    “弟弟知道了。”


    陆清规似乎并不反感她的反唇相讥,而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颇为不屑,“沐照寒,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沐照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呀,好到给我下蛊。”


    “沐照寒。”


    陆清规其实很少连名带姓的唤她,这次说话的声音,有些平静的过了头。


    她低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嗯?”


    她的年纪不大,声线本就带着小女儿家的清亮和稚嫩,眼下这一声轻轻的回应,听的人的心弦莫名的跟着一颤。


    记忆里,除了娘亲,没有人对他这么的平和温柔过。


    陆清规微微仰头,夜色下的小姑娘身形瘦削,面容姣好,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能从她的那一双眸子里,看出一种超出这个年龄的宁静。


    他想说什么,可是视线与她的视线触碰上后,他似乎忘了想说什么了。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沐照寒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嗯。”


    沐照寒擦了擦脸,摸了半天没摸到,她狐疑的看向他:“我没摸到啊,你莫不是糊弄我的?”


    “是有东西。”


    “什么?”


    陆清规起身,睨了她一眼,唇角处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薄唇轻启:“丑。”


    跟着陆清规上了桥后,他本想抓紧时间离开,这过节的街市,人非常的多,多到要让他窒息,可是没有走两步,他的袖子被人一把扯住了,回头看去,沐照寒正对着摊位上的吃食两眼冒光。


    “陆清规,我俩结盟还没有吃过结盟饭吧?我请客,一起吃一点好不好?”


    自己的宽袖就这么被她攥在手里,她的手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但胜在秀气,在御史大狱里,这人也是这样攥着他的官服,紫色的官服衬着她的手似冰肌玉骨一般,而今的白色袖袍也是一样。


    葱白的指尖因为用力,粉的深。


    他不喜欢自己总是被她吸引过去的目光,便将袖子利落的抽出。


    “不用。”


    “怕什么?我人品好,不会在人的吃食里下毒下蛊的,那都是没品的人干的。”


    敢嘲讽他?


    陆清规冷笑一声:“沐照寒,你是真不怕死。”


    在御史大狱里,明明应该惧他于千里之外,却在出狱后,成为第一个为他射杀老虎的人,而后,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攀扯上关系,不怕死的找他帮忙,可笑的是,他真的帮了。


    “大过节的,说这些晦气。”沐照寒丝毫不要在意他这些类似于恐吓的话,反而又抓住了他的衣袖,强行让他坐下,“我要一份赤豆元宵糊,你要吃什么?”


    “我不吃。”


    “老板,两份赤豆元宵糊。”


    【好感度25.5%】


    沐照寒被气笑了,辱骂她长得丑就算了,好歹涨了这个好感度,你要涨就涨,不涨就算逑,涨个0.5是几个意思?


    她以一种令人惊心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快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在此刻才明白,沐照寒当初捏着他的耳垂,说日后会封侯拜相,让世人感叹,他攀了门好亲事的话,或许并不是戏言。


    屋内的三人都沉默着,无头尸体的血几乎流尽了,在地上铺开大片殷红,气氛诡异又沉重。


    可陆清规看着沐照寒,心中不合时宜的生出许多欢喜来。


    她这样的人命中注定,要么封侯拜相,千古留名,要么搅个天翻地覆后,轰轰烈烈的退场。


    好在无论如何,她都会是他的妻子,他的荣耀。


    第 189 章   五公主


    “陛下初承大统时,常批阅奏章到深夜,天未明便临朝听政,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无论寒门勋贵,皆耐心倾听其谏言……”


    良久后,曲肃打破了静默,说起皇帝年轻时的功绩来,从他任贤纳谏,立制护纲,说到他克己奉公,不与民争利。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虚空处,也不知是在对着谁说话,他摇着头,“皇帝只是老了,才守成维稳少作为,再怎么,也不会这样坏的。”


    沐照寒抬眼看了眼窗外:“距离卯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伯父现在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我拟个折子,明日一早便能递到皇帝面前,他只是老了,又不坏透了,定是会管的。”


    曲肃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再次低下了头。


    沐照寒醒来时,是次日巳时。


    她懵懵懂懂睁开眼,听到外头雨声延绵,一转头,发现陆清规正坐在茶几边看着她。


    沐照寒的神志回笼,想起昨夜种种,程冲那张肥腻的丑脸浮现眼前。


    她终是忍不住,半抬起身子,“哇”地一声吐了。


    陆清规眼皮挑了挑,起身走到她身边。


    沐照寒没怎么吃东西,吐出来的净是些酸水,陆清规怕她呛着,赶紧给她拍背。


    “我行走世间二十八年,将人恶心吐了还是头一回。”陆清规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沐照寒赶紧摇手:“不是,我是想起,程哕”


    待沐照寒吐够了,陆清规唤了下人收拾屋子,想着给沐照寒再换一间厢房。


    沐照寒却道:“我要洗澡。”


    陆清规抬眸:“待药性彻底过了,你休息好了,再洗不迟。”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


    陆清规蹙眉,沐照寒浑身的肉七成都长在了胆子上,很少有这样焦躁的时候。


    沐照寒看出了陆清规询问的态度,坦诚答道:“昨晚上那个死变态舔我,舔我脖子!太恶心了!我要洗澡!立刻!马上!”


    陆清规眸底迸出冷意,点了点头:“我让人准备。”


    说罢便起身走出了厢房。


    沐照寒洗澡的时候,陆清规来到了州府牢中。


    昨儿个夜里查抄程家的收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搜到了一些世家往来的账本,坐实了程冲替周家安排地方官员,拉拢人脉的事实。


    但金钱往来、互举互荐在如今这些大家族里是常规操作,这么办事的不只一个周家。程冲夺人妻子,好色谋财,贪污渎职是虽是板上钉钉,但只要他会说漂亮话,为自己找个像样的理由,周家又有人愿意为他作保,他顶多就判个流刑。


    陆清规隐隐觉得,程冲还有其他把柄他没找到。


    程冲的手段,绝不止为他获取财色那般简单。


    否则他抢了那么多人的老婆,不会只有一个苏木闹到京中。


    遥想三国枭雄曹孟德,在张绣投降后看上了张绣的婶婶,张绣深觉受辱,降而复叛,曹操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这还只是婶婶,若是妻子,又当何论。


    夺妻之恨,自古以来都是触及男子尊严的最为深刻的仇恨之一,可程冲在容州做大中正这么多年,除了苏木,其他惨遭夺妻之人尽皆忍了?


    这事儿蹊跷。


    程冲自昨日被羁押,夜半醒来,一直在骂。


    看到霜衣玉面的男子走进来,他横眉问道:“你是谁?”


    “陆清规。”陆清规回答。


    程冲听过这个名字,周家的所有人,哪怕只沾一点亲缘故旧,都听过这个名字。


    程冲非但没有惧意,反倒讥笑几声:“哦,你就是那个陆清规啊。在咱们太后娘娘裙下伺候,讨了高官的陆清规?”


    陆清规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他,双眸在牢狱的暗光下显得分外幽深,像是千年的寒潭。


    程冲继续道:“既如此啊,咱们是一家人,你为周家办事,我也为周家办事。昨儿个的事,我大人大量,就当是个误会,你放了我,将那两个贱人一并交给我,我既往不咎。”


    陆清规的眼尾浮上讽刺。


    这就是世家。陆清规回来时,沐照寒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正在厢房里掐着腰溜达。


    见陆清规进了门,沐照寒赶紧迎了上去。


    “你查程府了吗?发现了什么?你可有看到院子里的石雕?”沐照寒连珠炮式地发问:“诶?你身上怎么有股焦焦的烤肉的味道?”


    陆清规淡淡道:“方才去炙了一条猪舌。”


    “嗯?”程冲做事的确谨慎,也周全。


    沐照寒疑惑,当今世道不是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吗?怎得陆清规堂堂太傅还要亲自做菜了?


    “算了,不重要。”沐照寒找回重点:“你有没有看见程家院子里那些石雕。”


    “进门的时候看到一把伞。”陆清规答:“你和承桑绿绮去的厢房那边还有个琵琶,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四金刚阵?”沐照寒问。


    陆清规摇头。


    沐照寒并不意外,四大金刚是佛门的护法神祇,陆清规这么阴郁,搭眼一看就知他全然不是信佛之人,不知道很正常。


    沐照寒解释:“四大金刚是佛教护法,主理四方,各怀法器,北天王举伞,南天王执剑,西天王持蛇,东天王则怀抱一柄琵琶。这四位天王本是护佑众生为众生祈福的,但佛教传教过程中,生出了异教徒,怀了邪心,用这四位天王的法器做阵,就是四天王阵。程家院中有此阵法。”


    “这阵法有何用?”


    “镇压。”沐照寒答:“可镇邪祟,也可藏压秘密。程家四个石雕对角连线的交点,就是阵眼。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程家院子里那方经文柱。我猜想,那柱子下头,该是有东西。”


    陆清规凝眸看了沐照寒一眼:“你知道的,真是不少。”


    陆清规的语气模棱两可,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以沐照寒对陆清规的了解,不是第二种她把头拧下来。


    沐照寒打个哈哈:“我都说了嘛,丐帮,卧虎藏龙。”


    “哼。”陆清规忍不住冷笑:“还龙虎,无非一个龇牙咧嘴的野猫。”


    沐照寒不与他做口舌争。


    不过这次的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天庭集道家之大成,她在里头生活了太久,对于其他思想流派疏于学习,四天王阵这么好识别的阵法,她居然半天才想起来,这样不好,还是得把该学的知识都补一补。


    仙女这一行,活到老学到老啊。


    世家势大至此,皇帝的脸面都可以不顾,更遑论他这个太傅呢。


    所以这样的势力,怎可不除?


    陆清规微微垂首,挽起袖子,露出双手,吩咐两旁狱卒:“将程大人绑到架子上,将烙铁取来。”


    “你敢!”程冲怒吼:“我是大司徒的人,你岂敢对我用刑!”


    大司徒便是周家当家人,当今太后的亲生父亲周正。


    狱卒是太守府的,也很是犹豫,当中一人说道:“大人,太守并未下令,让我等刑讯程大人,而且大司徒”


    陆清规不置可否,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暗卫便从牢房梁上跃下,来到这狱卒身后,短匕出鞘,这狱卒的脖子上刹那间裂开一道口子,血溅三尺,浸透地上铺着的蒲草。


    其他狱卒登时便吓傻了,程冲也有些懵。


    陆清规嘴角弯起来:“太守府,好规矩啊。我竟不知,一个太守竟能忤逆当朝太傅了。”


    狱卒们冷汗涔涔。


    “怎么,刚才的话,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有几个狱卒率先反应过来,打开牢房栅门,冲进去将程冲绑了起来。


    程冲目眦欲裂:“我乃大司徒亲信,谁敢动我?!”


    奈何鲜血之下,谁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不出片刻,程冲便被五花大绑到了架子上,烙铁也端了过来。


    陆清规拿起烙铁,他估摸了一下,这烙铁打小倒是合适。


    他走近程冲,程冲额头上已经渗了汗,可嘴上仍不认输,他不信,不信陆清规一个孤臣敢挑衅周家这样的世家:“陆清规!你对我用刑,屈打成招,大司徒不会放过你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陆清规笑了笑:“先帝灭我陆家三族,彼时我在天机山学艺,逃过一劫,回京后九族皆已无人,唯独我,偏偏活到了现在,程冲,你说,你那大司徒,真的杀得了我吗?”


    程冲额间的冷汗顺着他下颌过于圆润的轮廓滴落下来,他不明白陆清规这是什么意思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清规冰冷而又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本想割了你的舌头。可你有事瞒着我,将来仍有你说话的时候。所以啊,可惜了。”


    “什么意思呃”


    程冲慌了,就在方才那一刹那,陆清规已经抬手,硬生生卸了他的下巴。


    程冲在架子上挣扎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声。


    陆清规看着手中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或许会影响一些咬字,但不会伤到你的舌根,程大人放心。”


    接下来,烙铁伸进了程冲的口腔,程冲的惨叫响彻牢房。


    她看向另一个拔刀的侍从,吩咐道:“想办法让他别死,不然我送你去见他。”


    侍从吓得跪倒在地,手忙脚乱的处理起他的伤口。


    沐照寒伸手拎起刘郃,将他直接拖出了帐幕,扔在了王驰脚边。


    “白日里我也在围场,偶听得刘公子说,自己追猎物时,被一个六七岁的野丫头惊到,从马上摔下,他可将此事告诉王大人了?”


    王驰因着璃王的缘故,对刘郃还算客气,见沐照寒就这么将人拖拽过来,本欲开口劝阻的,听她如此说,登时变了脸色,俯身质问道:“你什么时候,什么位置,看到的那小姑娘?”


    刘郃目光躲闪:“我没见过什么小姑娘,怎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驰在大理寺呆了十五年,经手的犯人不计其数,一眼便瞧出他在说谎,急得红了眼:“刘郃,本官再问你一遍,你何时,何处看到的那小姑娘!”


    沐照寒将天子剑递过去:“不若用刑吧,以王大人的本事,拿这剑在他身上戳十几个窟窿,想来也不会叫他死了,若真死了,算我的。”


    第 190 章   射杀


    刘郃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人,天子剑一出鞘,他三魂七魄便吓得丢了一半,可眼睛转来转去,仍嘴硬道:“就是没看到啊!”


    沐照寒与王驰对视一眼,二人的心皆沉了下去。


    皇帝派人给大理寺送寻找公主的圣旨时,还顺便送来了护送公主进京的,魏将军的人头。


    王驰寒门出身,但当上大理寺卿时,还不到而立之年,除他本身能耐过人外,也最是会审时度势。


    皇帝年老后,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前些年那般纵容晋王,也不过是让他替自己做些容易脏手的事儿,五年前杨鸿生一事,众多朝臣被牵连,百姓们难免议论。


    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是日惊蛰。


    大盛接受了南疆的结亲,新帝为示恩宠,于京郊开春狩,摆春日宴,帝京群臣家眷皆同往。


    沐照寒换过了春日的薄衫,与杜义一道,跟着天子的车辇出了宫。


    舒卓赐居岚色殿,新帝未有位分封号,是以仍称为公主。


    女眷不擅狩猎,皆居宴不出,只有舒卓公主着了一身猎装,将长发束起,远远瞧去,英气如男儿。


    她打马过来,向着宴上的众多女眷傲然一笑,见到沐照寒,认得是新帝身边的女官,便笑道,“沐女官。”


    “舒卓公主。”沐照寒颔首礼道。


    “大盛女儿都如沐女官一般柔弱吗?”


    沐照寒微微一笑,并不欲争辩,倒听得一声不屑之声自背后响起,声音如琳琅玉碎,是裴嘉鱼。


    “舒卓公主久居南疆,见识尚浅,我大盛女儿皆是勇毅坚贞之辈,你若是未闻大盛长公主年少英雄,也该知晓我父亲骁勇之名!”


    裴嘉鱼今日也着了一身红色猎装,在初春微亮的光线之中,明丽如艳阳,她向着沐照寒灿烂一笑,“沐姐姐,许久未见!”


    人群之中不便逾矩,沐照寒笑称道,“明珠郡主。”


    “原来你便是镇南王的女儿。”舒卓闻言打量过裴嘉鱼,眼神未有回避,直视她的面容回道,“我敬重你的父亲,是个英雄。”


    裴嘉鱼闻言倒不好意思再过多为难,只是挽过沐照寒的手臂,向着舒卓点头道,“承你此言。”


    舒卓手中握着马鞭,问道,“明珠郡主要一道来狩猎吗?”


    “狩猎无趣,公主自便罢。”


    裴贞着了宝蓝色春衫,玉簪束发,所见处皆是风华昳丽,自裴嘉鱼后头缓缓行至她的身前,引起宴中女眷一阵惊艳之声。


    舒卓眼见如此容色卓绝的公子,面色瞧着似是病弱,不由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一扬马鞭,便独自往林中去了。


    “裴五公子。”沐照寒笑道。


    裴贞颔首应道,“沐女官。”


    “裴五你怎也来了宴中,不与大哥一道春狩吗?”


    裴嘉鱼见裴贞丝毫不在意礼教,径直入了她与沐照寒所在的席中,便向他问道。


    裴贞伸手取过一把松子,剥开了递到裴嘉鱼面前,面上懒怠一笑,“席中众女儿,无一人容色胜我,我坐于此,岂非正合适。”


    裴嘉鱼闻言笑了起来,“席中众女儿,无一人脸皮如你一般厚才是。”


    沐照寒不由莞尔。


    “无妨,今日都是自家人,裴五便坐这儿罢。”


    后宫无主位,太后有恙,新帝便赐了盛华做今日春日宴主人。


    “见过长公主。”


    见盛华缓缓而至,众人皆起身,恭敬地行了礼。


    “都坐下罢。”盛华笑了笑,徐徐落座了方才道,“今日高兴,不必拘礼,开宴罢。”


    “谢长公主。”


    春日草长莺飞,春衫渐薄,京郊多柳树,垂细叶于宴席案边,便闻琴音清清,泉水淙淙,令人如沐春风。


    “是顾先生!”裴嘉鱼扯过沐照寒的衣袖,低声高兴道,“是顾先生的琴音。”


    沐照寒闻言望过去,果然见一人卧琴于膝,面色平和,衣衫书生气,雅致如君子玉。


    是顾丛,其声如幽泉,其情亦切切。


    所奏乃前朝古曲,别知音。


    沐照寒凝神听了半晌,竟从中听得几分拜别之意,心里头忽然笼罩过一丝阴霾。


    “舒卓公主!”也不知道是谁先惊呼了起来,众人听得马蹄声乱,不由闻声望去,只见舒卓俯趴在马背之上,左手垂在一侧,有血迹自指尖一路滴落,竟是身中数枝羽箭,也不知生死如何。


    马儿似是受了惊,一路横行过来,眼看有冲撞宴席之势。


    “裴五!”裴嘉鱼不由喊道。


    裴贞一跃而上马背,一手托住舒卓,一手用尽全力一勒,只见那惊马高高扬起前蹄,嘶鸣半晌,挣扎不得,最终还是稳稳停在了原地。


    他自马背上下来,低声咳喘了一声,面色比方才白了一些,眼底却带笑,向着裴嘉鱼略略挑了挑眉。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听得主位上传来一声惊叫,“长公主!”


    “绿川!”


    只见不知是何人混入了宴席,手中执了匕首,趁大家方才不备,一刀刺向了长公主。


    绿川忠心,以身代之,那把利刃贯穿了她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那刺客满头满面,令那人忽然尖叫了起来。


    那人将匕首弃于地下,蜷缩在一旁角落,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喊着,“太后!太后!”


    盛华将绿川抱在怀中,心神俱痛,她以手指着那刺客,颤声道,“来人,来人!”


    便有侍卫迅速将那刺客捉伏在地,只见那人头发散乱,犹不停挣扎,露出了半张白皙的面孔。


    安心郡主,裴素约。


    沐照寒顿时愣住,裴素约被新帝送往了太后的永宁宫,久未出现在人前,今日怎么会混进了春日宴,还欲行刺长公主。


    绿川口中皆是鲜血,堵住了气道,难以发声,盛华俯身凑近她,沉默了半晌,再抬头时眼中翻滚过许多呼啸而来的恨意,她冷冷看着状似疯癫的裴素约,


    “去请陛下。”


    宴席中的女眷皆噤声一旁,有宫人将舒卓公主送往了医官处,一时间也不知生死如何。


    “沐姐姐,长公主她……”裴嘉鱼瞧着不远处满地的狼藉,眼底有许多悲伤。


    沐照寒沉默着摇了摇头,裴贞淡淡瞧了抱琴立在一旁的顾丛一眼,嘴角带起一丝讽意。


    陆缨到的时候,绿川已经死了,盛华将她抱在怀中,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见陆缨过来,她抬起头,冷冷开口,


    “太后杀了绿川。”


    陆缨缓缓打量过混乱的宴席,走到被侍卫擒住的裴素约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裴素约心智失常,一旁的侍卫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面孔送到了陆缨的面前。


    “安心郡主。”


    裴素约神情浑噩,双眼无神,只是不停地重复道,“太后,太后!”


    陆缨神色一凛,淡声道,“裴素约行刺长公主贴身女官,来人,杖毙。”


    “谁敢!”盛华将绿川置于一旁,拂袖立在陆缨面前,气势如雷霆,让人无法忽视,“裴素约受太后命,妄图刺杀大盛长公主!”


    她看着陆缨,神色狠戾,“刺杀的是十四岁起便征北多年,为大盛击退北戎七百里的大盛长公主!”


    “是先帝赐封号与大盛日月同华的大盛长公主!”


    “谁敢!”


    沐照寒看着陆缨与盛华二人相对而立,如同两道铮鸣的利箭,在昭昭旭日之下,被一只无形的手架上了拉满的重弓。


    陆缨负手而立,神色冷淡,眼底却有惊澜,“今日宴饮,可曾有人瞧见裴素约要行刺长公主。”


    又问道,“可曾有人瞧见裴素约是受了太后命。”


    满座鸦雀无声。


    “禀陛下。”


    顾丛将怀中的古琴轻轻置于地下,整理过衣衫,缓缓行至宴席正中,双膝跪地,一个头深深叩到地上,阖目道,


    “臣顾丛,可为证。”


    “顾先生!”


    裴嘉鱼惊呼道,被裴贞拉扯进怀中,冷声道,“你管他作什么。”


    陆缨的目光带着万千威势而来,压在顾丛的肩膀上,他放沉了声音,一字一句道,“顾卿,你要为何证。”


    “臣顾丛,于春日宴上奏琴,瞧见安心郡主执匕首欲行刺盛华长公主,长公主贴身女官绿川以身救主。”


    他抬起头,“安心郡主行刺后,口称太后。”


    先帝状元郎,青鹿书院院首,帝师顾丛,字字如千钧,句句如铁证。


    陆缨拂袖看向他的眼睛,一时无话,忽然有人急急来报,舒卓公主命悬一线,生机渺茫。


    盛华冷笑一声,“太后不仅行刺大盛长公主,还刺杀南疆使节,公主舒卓,意图破坏和谈,动摇大盛国本,其心可诛。”


    “来人!”陆缨面色冷然道,“将顾院首与裴素约先行送往律判司,待舒卓公主醒来,再行查明。”


    律判司阴森苦狱,裴嘉鱼担心顾丛,想要为其求情,裴贞拉住她,刚欲说话,忽然面色一白,咳出一口血在衣襟上。


    吓坏了裴嘉鱼,一路要去寻太医。


    沐照寒见顾丛缓缓起身,面色淡然,跟着侍卫一路下去,经过那把古琴时,方才投去了一个淡淡的目光。


    沐照寒顺着他的目光瞧向了那把古琴,似是依稀间聆听到了幽泉之声。


    别知音,竟不是偶然。


    盛华瞧着陆缨,压低了嗓音嘲讽道,“若是舒卓公主醒不过来呢。”


    陆缨回以目光,他昂首拂袖,淡淡道,“都给孤退下。”


    宴饮众人如蒙大赦,行了礼纷纷退下,沐照寒亦是行礼退下,一路往太医营帐去寻裴嘉鱼。


    一时间春日宴席空空如也,只余下微风吹动垂下的细柳,却如飒飒春冷,料峭余寒。


    “皇姐,”陆缨缓缓开口,“如今已无外人,不妨开门见山。”


    “裴素约心智失常,杀绿川而未刺舒卓,你应当知道,凭此无法撼动孤与太后。”


    盛华眼底有光,似向火而生,“若本宫不死不休。”


    陆缨平淡道,“皇姐,你想要什么。”


    “你们杀了本宫的绿川,”盛华瞧着地上已然冰冷的尸身,平静了目光道,“便要将沐照寒抵给本宫。”


    陆缨神色倏而一滞,他望着盛华冷淡又倨傲的面孔,忽然想起新帝三年,太后寿宴那一日,他命裴贺当众斩杀谢恒于大殿,却留了裴素约一命送往了永宁宫。


    那时候裴太后盯着他放声大笑,嘲笑他妇人之仁。


    陆缨眼底起了一阵轻嘲之色,他怜悯地瞥了一眼鲜血淋漓的宫女绿川,淡淡道,“如皇姐所愿。”


    王驰是个聪明人,自然欣喜的应下:“沐大人想要我帮您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她说罢,一甩缰绳,加快了速度。


    王驰策马追上去,笑道:“好,这人情我欠了。”


    话毕,二人已看到了誓心阁外的石狮子,王驰脸上的笑容忽的一僵,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沐照寒回眸问道:“怎么了?”


    王驰对着门外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抬了抬下巴:“那是璃王的车驾,车上悬了六銮,应是他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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