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身背日月
“带我去。”
“我,我不要去……”赤鸢张了张嘴,将自己捂起来,见她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又伸出手捂住了自己雪白的耳朵尖:“我什么都听不到!”
丹姝歪头看他,直接伸手将人扒拉过来,许诺:“你若是真的带我找到古神的踪迹,我便会将你带上天宫。”
那人手掌的温热染上他的肌肤,赤鸢的脸腾地一红!
趴在臂间偷偷抬眼看她:“你过不去的,大荒中曾有妖兽想要追逐古神踪迹,皆被拦在了外面…”
“外面?”丹姝抓住他话中字眼:“噎鸣被封在何处?”
“我与它们不同,你只需要将我带到那里,剩下的你无需操心了。”
话虽如此……
赤鸢眨了眨眼,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晶亮:“我听说,要上天宫都需要亲自渡雷劫,可我肯定渡不过去…”
丹姝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你确实渡不过去。”
“喂!”赤鸢恼怒伸了伸脖子,看上去比花枝都脆弱:“我,我也是修炼了几百年的!”
“无需渡雷劫,”丹姝压住他胡乱挥舞的袖子:“我可将你点化带回天宫,不过也只是做仙仆,你若有青云志仍需勤加修炼。”
即便赤鸢修为高深也很难破开天门,因为天梯已经断了。
要越过三十三万里罡风强做仙人的,除了她,不知会不会有第二个……
“你们神仙还要仆人啊。”赤鸢在一旁嘀嘀咕咕。
丹姝瞥他一眼:“你肯是不肯?”
“肯肯肯!”赤鸢咧开嘴讨好地笑,艳丽的面庞多了几分憨气:“那我给你端茶倒水,捏腰捶腿,说好了,我才不做别个仙人的奴仆!”
丹姝不着急答应,反问:“这有何区别?”
天官神将还有得挑,为仙仆你挑什么?
赤鸢不管那些:“总之,我只与你为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其他人我都不服!”
丹姝只得点头:“那成吧,不过上了天宫,你这张嘴得有个把门的。”
伸手将他的脸扭过去:“指路——”
腾云驾雾几万里。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海。
丹姝脸色有些凝重:“你不曾骗我?”
赤鸢见她脸色一沉,如寒冰一般,伸出手指向黑海:“就在海的那一面。”
赤鸢见她不语,以为她不相信:“真的!我曾见过许多妖兽想要越过去,只不过无论是腾云亦或是深潜,都没有妖兽或者修者能渡过。
丹姝看向他,眼风如刀:“那你带我来做甚。”
“我带你来看一眼嘛,”赤鸢讨好地抱住她手臂:“他们凡人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你看到了吧,你过不去的。”
说完又急忙补充:“这片海更不能渡船,无论多轻都会沉下去的!”
丹姝扭过脸,脸上笑意散去。
赤鸢支支吾吾,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真的很危险的,恩人你别去了…”
丹姝将他的手挥开:“我若是过不去,带你回天宫的承诺也就此作废。”
“你!你明明只是说要我带你来就好!”赤鸢瞪大了眼:“你是不是不信我?!”
说完,他便拔下自己一根羽毛,轻轻抛进黑海之中,不过才触及海面便无声沉了下去。
“你看!”.
眼前这片海并不是九州大陆上的海,它是天地初开时混沌之气所化,凝成了一片海。
无风而风波百丈。
丹姝唇角勾起笑意,终于让她找到了噎鸣的所在!
噎鸣被流放后用这片海做盾,隔绝世间一切除她之外的生灵。
大荒中除她外,再没有任何神明能凝气化海。
赤鸢因她的沉默而胆战心惊,小声道:“我在此百年,真的不曾见过有人可以跨过这片海,即便是修为最高深的妖兽都做不到,我没有骗你。”
“我没说你骗我,放心我的承诺作数。”
“只是你似乎忘了我是谁。”丹姝走向前,漆黑的海水便扑上来,舔上她的靴底。
忽而,天际沉沉压下,无数的雷云向此处奔涌而来。
丹姝抬起右臂,大袖翻飞。
她掷出一道神符,伴随万道雷光降下。
“世间山河湖海,听我号令,定——!”
霎时间,天地万籁俱寂。
一望无际的黑海,奔波的浪涛被一股神力凝在半空之中!
乌沉沉遮天蔽日。
赤鸢看着眼前宛如通天彻底一般的神力,心头恰如奔涌的海。
他呆呆地仰望着丹姝:“你真的是神仙啊……”
丹姝掌中灵光劈下,那片海便自此分裂开来。
露出千丈之下坚实的地底。
见丹姝要走入其中,赤鸢心急地追上去,生怕将他落下。
只是他第一次幻化人形,两条腿像打了结,晃悠悠要扑到丹姝身上。
她头也没回,直接将人收进袖里乾坤。
*
丹姝走在分开的海中,越是接近海的那一边,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神力推压着她。
不得不凝聚心神与此相抗。
悬翦也凝出实体,一步步跟在她身后。
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跨越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海。
在踏上土地的那一刻,海平面瞬时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眨眼便恢复了曾经的样子。
丹姝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赤鸢掉了出来,他依旧是人形,七扭八歪地趴在地上。
“你还是化作原形吧,倒腾翅膀还来得快些。”
“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赤鸢委屈巴巴:“我第一次化形不熟练,我就是爬也跟得紧紧的,别想丢下我!”
“那就快点。”丹姝抬脚离开。
赤鸢见她真的没有半分停留的样子,咬了咬牙,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只是二人还没走多远,便感觉到一股震荡的灵力袭来!
万丈悬崖下的海水如游龙一般,化作通天巨柱挡在她身前。
丹姝猝不及防被那灵力震出!
悬翦迅速上前挡在她腰间,丹姝撤身一翻,悬于银枪之上。
赤鸢就没那么好过了,直接被掀翻出去。
“恩人!仙人!救我啊——”
丹姝探手,拽住他腰间衣带。
“要死了,要死了!”赤鸢趴在她肩头吓得哇哇大叫:“神仙大人,我们快离开吧!她生气了!”
丹姝捂住他的嘴:“闭嘴!再吵我就将你扔下去!”
噎鸣已无意识,如何生气。
只不过没有了意识更可怕,这说明她将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动。
丹姝拿出玉清所给的天箓:“她不是不欢迎我,她是平等地不欢迎世间所有人。”
赤鸢止住泪,抬眸看她:“这,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安慰的事吗?”
丹姝低头:“说明她不是针对我,还有,你还是钻进我的乾坤袋中,我若一时看顾不到,你若受了伤,羽毛就不漂亮了。”
赤鸢睁大眼,黑漆漆的眸中光亮一颤:“你!你这个…我要把我自己的毛拔光,不许你送给他了!”
然后骂骂咧咧地爬进了丹姝袖中
丹姝经由方才一事,安心许多。
噎鸣是个温和而强大的神,她做出的抵抗都是在维持这一方小世界的安稳。
即便有人冒犯,她也只是将人逐出去,不然方才赤鸢就要灰飞烟灭了。
丹姝有天箓在身挡掉大半攻击。
越过这处高崖,便见这片苍茫茫的大地,好像忽然之间活了过来。
日月同悬于天幕之上。
丹姝神色一凝,越是往前就越是威压强大。
忽而,一阵一阵雷光电闪,从不远处奔袭而来,降下时化作千万利剑,穿透了这片磅礴的大地。
属于神仙的空间
与时间法则在此处被死死压制住。
她无法一步行至千里之外,只能依靠自身的神力不断腾挪,肉身穿过这道雷阵。
那雷光要比当初风师的紫金雷凶悍千倍。若是修行微弱的小妖,在此等雷光之下,怕是连一粒微尘都留不下来。
躲在她袖中的赤鸢,此刻已经瑟瑟发抖,这就是古神的力量。
眼见雷光行至跟前,轰隆隆炸响了这片大地,丹姝的发丝迎风飞舞。
她为神龙,此处是她最为自在的地方——
一道灵光闪过,银白色的巨龙在地上腾空而起,穿梭于蛛网般的雷震之中。
巨大的乌云和惊雷将天幕遮盖得严严实实,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千丈的龙须飘在云中。
身侧悬翦相随,穿过雷阵而去.
赤鸢探出头来,剧烈的风刮过他蓬乱的乌法,几万里的高空,看得人头晕眼花。
即便他是鸢,也没飞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丹姝此刻已经化作人形,端坐云中:“不是让你别探头。”
赤鸢扯着嗓子:“我还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见他的声音被大风扯得不成句子,丹姝抬手浮起一道灵光罩在二人周身。
赤鸢见此,脸上都是新奇:“这就是腾云驾雾吗,不知何时我也能如此…”
“只要你潜心修行,早晚有一日。”
赤鸢趴在云头,忽然看见前方银光闪闪,还以为是什么天地灵宝:“你快看前面——”
丹姝一掌将他按下去!
竟是铺天盖地的巨浪,正如展开的披帛一般迎头呼啸而来。
丹姝并没有从这股张扬的力量中察觉到恶意,按住了嗡鸣不断的悬翦:“安静。”
噎鸣散去了大部分神力,仍旧留有一丝用以护佑这方世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触怒这股力量。
丹姝伸出手,现出一柄巨大的蒲葵叶。
这是当初风婆所赠,至阳生万火,至阴生万水。
这是昆仑山上的灵物。
丹姝握着那蒲葵叶,狠狠扇了下去——
滔天巨浪瞬息化去,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
只是她还没高兴太早,炽热巨大的火球烧了过来。
丹姝腾云躲开,法衣却被那巨大的火球燎了袍角,焦灰一片。
赤鸢吓得大叫:“我的毛我的毛!”
“你吵什么?!”丹姝将人捏出来,化作赤鸢趴在她发间:“再吵我就将你扔下去——”
丹姝在空中扭转身形,反身躲过火球,一枪扫去劈开烈火。
这场大火远比方才那妖兽嘴里的火霸道多了,丹姝被那火烧得口干舌燥,肌肤上鳞片迸出血丝。
眼睛也化为赤金色竖瞳,牢牢盯着炼狱一般无边火海。
“看来是真的很不欢迎我啊。”
风雷水火并自发,将丹姝挡在屏障之外。
“我就不信我今日闯不过去!”她手中一左一右各持一把蒲葵叶,左生风又生水,生生劈出一道路来!.
涉过这片野火炼狱,丹姝掐诀抹去脸上的飞灰和汗水。
赤鸢问道:“咱,咱们还要往前走吗?”再往前,他还能留下一个全尸嘛?
他的声音颤抖,显然被方才景象吓得心神俱裂。
“自然要走,我此行就是为她来的!”丹姝挥袖间,万千金丝如隐脉穿入大地,四散开来——
直到探查到愈发剧烈的灵力波动,她已经越来越近了!
“呆好!”将赤鸢的脑袋按回去,丹姝向西北处疾驰而去。
一路掠过万千残影,干涸的大地分裂成一块块,其下的裂缝足有百丈深,一丝灵气都无。
果真是神弃之地.
行在云头,丹姝忽然被一丝亮光闪了眼睛。
定睛看去,竟然看见星星点点耀眼的赤金色,脸上满是讶然。
这里怎么会长着麦子?
麦田随着风,像是有呼吸一般蓬勃生长。
丹姝满心疑惑,顽强的古树都不见得能在此处存活,是怎么长出麦田来的?
只是她来不及细究,匆匆掠过那片麦田,一路西行,越过连绵不断的高山与深不可测的天渊。
最终停留在了一片冰雪之地上。
轰——
轰——
轰——
云雾散去,脚下都是细微的雪粒子,迎着风刮过一片又一片。
丹姝久久没有动作。
那是一阵规律而庞大的脚步声——
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
丹姝将赤鸢塞到袖中,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雪山,迎着风暴走入其中。
铺天盖地,苍茫茫雪色。
一个巨大的人影,正在不断前行。
第42章 冰原中的麦田
丹姝站在地上,甚至还摸不到她的脚背。
她仿佛头顶着天,脚踩着地,在她的背上。是一轮巨大的太阳。
丹姝的整颗心都为之震撼。
这震撼甚至远大于她初入天宫时,所看到的那望不到尽头的天门。
好似混沌天地间,都只剩这一个人.
时间之神,噎鸣。
宽额厚发,她的眼睛直直望向前方。
露出的肌肤如山川大地,身背太阳,怀抱月亮,每走一步大地都为之震颤。
丹姝此刻生出几分退却。
她要如何在这样的古神手中收回本该属于她的神力?
丹姝凝了凝心,飞身向前,将天箓悬在虚空。
天箓金光大胜,在噎鸣面前徐徐展开。
“噎鸣,我奉九天玉清之令,命你奉还神力于天地——”
丹姝的声音飘荡在这片雪原之中。
然而噎鸣的脚步并未停止,越过眼前的丹姝不断前行。
丹姝唤出悬翦,想要逼停她不断前行的脚步,只是她以为的震怒并没有传来,噎鸣神色没有任何改变,仍是背着太阳向着前方而去。
丹姝站在地上,看见自己就那样穿过了她的身体。
怎么会?
回首望去,只能瞧见她微微躬起的背影。
原来噎鸣早就没有了身体,仅剩一股神力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运转。
幻化出来的虚影,代替着她身背日月,日复一日的履行着曾经的神职。
*
赤鸢抹掉刮在脸上的雪粒子,遥遥望着远处那个巨大的人影。
他与丹姝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半月之久。
当初因为害怕,他趴在那人的袖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还是丹姝将他扔出来,除了被噎鸣脚掌带起的风刮倒外,再没有其他伤害了。
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害怕,变成此刻的无聊。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这个古神真有意思,给自己划了这么大一块地方,就是为了走来走去。
噎鸣走过时,都会伴随着巨大的暴风和冰雪。
赤鸢不得不化作原形,伸出两只爪子紧紧地抓住丹姝的裙角。
远远望去就像一大一小的两个小雪人。
“恩人,如今都已经好几日了,若是再没有进展也该走了吧……”
“走走走,走去哪儿?”丹姝被暴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给自己挖了个雪洞钻了进去,顺便将赤鸢也拽了进来:“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事,哪都不去!”
赤鸢冻得瑟瑟发抖,紧紧依靠着丹姝。
她摸了摸赤鸢冰冷的羽毛:“你的毛这么厚,怎么还会冷?”
赤鸢贴住她的手指:“因为我这是长出来的新毛还没有形成翎羽,很柔,不抗风的。”
丹姝摸了摸,果然细软轻薄。
赤鸢见她爱不释手地摸了一遍又一遍,警惕道:“你就是想拔也不能现在拔呀,给我留几根我还要保暖呢,再说了,你现在拔了他又看不到…”
“谁说我现在就要拔掉?”丹姝拍
了拍他的脑壳:“你也有几百年道行了,却连基本的体内生热都做不到,太疏于修行了。”
“我已经很勤勉了,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能在上古之神的威压下活着我已经很争气了!”
丹姝敷衍地点了点头,想着若是将他带回天宫,就扔到司命殿同金童玉灵一起修行.
天宫……
不知道玄霄此刻在做什么,还在生气?不会已经将她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丹姝想给自己刷点存在感,便以手画符想传张飞符与玄霄,却迟迟送不出去。
努力几次皆是无果,松开了手:“果然,这方世界已经完全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她离开天宫不算太久,好像已经有点想他了……
赤鸢仰着头,见她神情落寞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他吗?”
丹姝不置可否。
“那他为何不同你一起来?”
丹姝笑了,戳了戳他的羽毛:“你当天官神将每日闲得很吗,不是喝茶就是宴饮?”
赤鸢诧异:“神仙也要这么忙啊?”
见丹姝不说话,又干巴巴问道:“他真的很美吗,远在万里之外你都想着?”
丹姝见他小嘴不停,直接捏住:“你的问题怎么如此多?”
“我是鸟当然叽叽咕咕了,”赤鸢扑棱着翅膀躲开:“能比我还美吗,哼,一定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
妖兽中,赤鸢一族生得最是华丽,他还没见过比他更美的。
蓦地,一件柔滑温暖的法衣将赤鸢兜头盖住。
“裹好衣裳,乖乖呆着。”
丹姝已经起身走出了雪洞。
赤鸢懵懵地抱着温暖的衣裳,愣了半晌,脸色通红。
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将自己完全埋了进去。
…………
雪洞外的暴风将丹姝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这几日已是用尽了办法。
她曾幻化出法相,妄想在力量上可以与她相抗,哪怕只有一瞬也可。
却不曾想二人在冰原上相遇时,并没有发生任何摩擦,噎鸣就那样穿过了丹姝的法相,没有丝毫停留地走了。
留她愕然地愣在原地……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丹姝撒豆成兵,数以万计的小兵被她列入方阵之中。
各自牵引着一根捆仙索,依靠神识捆缚住噎鸣的头颈手腿。
数千万的金丝如一座巨大屏障——
她想拉住噎鸣的脚步,却‘砰’的一声,万千金丝断裂!
沉沉坠在冰原之上.
用尽千百种办法,都收效甚微。
丹姝于她如蝼蚁一般。
暴风夹杂着冰雪,如霜刃一般割过。
若要她放弃又怎么甘心……
丹姝唤出悬翦,腾云而上!
噎鸣整日背着太阳东奔西走,可真正的太阳根本不在此处。
那这个太阳从何而来?
若只是幻象,将其炸毁能否让她停下?
银光刺破霜雪,一道身影穿梭于云间,向着巨大的神像而去。
丹姝悬于虚空静静等待。
噎鸣一步一步逼近,硕大的眼睛如古井无波,再次与她擦身而过。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颗赤红的太阳,如一个巨大的火球在逐步逼近。
丹姝瞬间汗湿了衣裳,肌肤现出鳞片!
眼前的空间,甚至开始虚化。
丹姝咬牙:“这个太阳不像是假的——”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说噎鸣留在此处的仅仅只是一个意象,那么她身上背的太阳不该如此炽烈。
丹姝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头脸被太阳烧灼得快要起火!
悬翦嗡鸣不断,丹姝持枪而上,枪尖横扫一击而出!
轰——!
太阳积蓄的能量霎时喷薄,将她面前的空气席卷一空,轰然炸开!
“呃——!”
丹姝心神一震,银枪脱手,瞬息被熔浆掩埋!
一道银色的身影从万里高空直直坠下,在冰原上砸出一个孔洞。
坠入地底。
丹姝不断下坠,她只能以双掌撑在身侧来延缓。
手掌与坚冰之间擦出火星,几息之后才慢慢停下。
丹姝沉沉呼出口气,停下来后,惊觉自己心神震荡。
被火消融一般,她甚至差点被这一股力量逼出原形。
乖乖,差点两次栽在这了。
片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洞口:“恩人,你还好吗?!”
“喂,你还活着吗——”
赤鸢双目含泪地看着黑洞洞的坑底,方才那一幕属实骇到了他,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还能全须全尾吗?
如此通天彻地的一击,她不会被那个巨人砸死了吧?!
赤鸢裹紧了衣裳,久久不见回应,准备飞下去看看。
只是他才化出原形就被一股风刮出几丈远。
那人飞出洞口,落在了不远处。
赤鸢哭嚷着跑过去:“吓死我了,喊你你怎么不应啊!”
“我又死不了你急什么,”丹姝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上下扫了他一眼:“还有,你怎么就穿了我给你的法衣,里面那件呢?”
赤鸢一顿,眼睛乱转:“这件暖和嘛,直接穿在外面比那件舒服多了。”
丹姝张了张嘴没在说话,伸出手,先前坠下的悬翦,也自行回到了她身侧。
丹姝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辛苦你了,不该让你去抵抗她的力量。”
她重新将其封回掌心。
赤鸢哭丧着脸跟在丹姝身后:“咱们还是走吧,我看你刚刚差点要死了…”
丹姝充耳不闻。
赤鸢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衣袖:“咱们已经在此处呆了足有一月,冰天雪地的,不如先离了此处?”
“好。”丹姝顿住脚,扯回自己的衣袖。
“真的!”赤鸢欢喜地一蹦:“我们能离开了!”
丹姝:“此方世界如此大,正好去别的地方看看,反正她日日在这里又不会跑。”
听见她不是要离开,赤鸢垂头丧气:“我还以为终于能离开了呢。”
丹姝瞧他一眼,小脸冻得煞白快要透明了:“我可先将你送出去——”
“我不走!”赤鸢立时就要扑过来:“我就要跟你在一块,外面好多妖兽会把我吃了的!”
丹姝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我没来之前也没见你被吃了。”
“反正我不离开!”
见他坚持丹姝也随他去了:“快跟上。”
丹姝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噎鸣离去的背影。
这是玉清递出的一道通天梯,她得接住,若是办不好,日后如何在天宫立足?
丹姝曾经听玄霄说起过:古神并不拘泥于□□,她们从宇宙中来,与天地自然相连。
古神消亡会化作群星与日月山川,并不会真正死去,而是永恒的活在宇宙中。
噎鸣迟迟不肯将神力奉归天地,是什么绊住了她的脚步?.
丹姝正低头沉思,脸颊忽然抚上一片柔软。
赤鸢正伸出手,一脸认真地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见丹姝看过来,他伸开手举给她看,眼睛忽闪忽闪:“脏了,给你擦擦……”
伸出来的指尖上果然凝着灰。
丹姝拿来他的手指,手中留下的触感柔软又温热。
赤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眸时,丹姝已经施法,全身整洁一新。
“哇,这是什么仙法,我也想学!”赤鸢绕着她走了一遭,贴在她身侧想伸出手去抱,又怕被拽开。
“修者术法,你若想学,回了天宫我自会教你。”
“真的?!”赤鸢别别扭扭:“可你回了天上,还有功夫理我吗,哎哎——”
他忽然被丹姝拽到云上,不过眨眼功夫便飞出了冰原。
“我话还没说完呢……”冷冽的寒风远去,赤鸢裹着法衣暖和
了不少。
坐在云头的丹姝没空搭理他,在一路疾驰而来的途中,她曾经瞥见过一大片金色麦田。
那本不该出现在大荒之中。
如此突兀奇怪。
丹姝循着记忆,低头寻找,直到越过一片荒僻冰原后.
在一片连绵群山的山坳中,丹姝又看到了那抹金色。
窄窄的一线天中,迎风生长着一片整齐的麦田。
如今细看,丹姝发现这片麦田是有人精心打理的。
饱满的穗子压弯了枝头。
田地一拢一拢整齐地划分着,离田地不远处,就是一层接一层的小小山丘。
一座座茅草屋毗邻而居。
“这里怎么会长出麦子来呢,而且这里好暖和啊!”赤鸢从她背后探出头来,也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云雾散去,二人落到田间,迎面的风和煦温暖。
丹姝嗅了嗅空气中那股清淡的麦香和泥土的味道。
只有凡人才会在扎根一片土地时,开垦荒地。
而在妖兽聚集的大荒,满目冰原的此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是如何存活的?
第43章 月生
三十三重天,金马驿。
琅玕玉树下,垂落片片松花。
厌罗正在兽群中,一一看过那些被送归的坐骑。
“鲛绡?怎么想起来要用这个做法衣?”她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人。
玄霄此时正被几只雀鸟堵在绿洲山水间,那些华丽的雀鸟在他面前徐徐绽开尾翼,像是铺开朱红色锦缎,流光溢彩。
雀鸟是凤凰的后代,名百鸣。
生来就是高傲的性子,不过却极爱美人,每每看到便开屏示爱,甚至不论种族。
“辛闰若有所求,我可与她交换,只是劳烦厌罗你了。”玄霄拨开那几只百鸣鸟探过来的鸟喙。
见它们不肯退开,便凝出一团星云直接将这几只雀鸟远远送到了云桥下。
“回回你来,它们便开屏迎接,倒是也看不腻,”厌罗揶揄地笑:“辛闰这人性子怪得很,要想在她手里求一件鲛绡可不简单,要我说——”
“你直接去寻她,那鲛绡还不要几件有几件。”
玄霄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直如千尺冰雪。
厌罗摆手:“瞧我干什么,男女情爱本就人之常情,做仙做神更该洒脱一点,千年百年你都这样冷冰冰的,是要为谁守贞么。”
玄霄听闻此言表情不变,眼睫却微微颤了颤,眼尾的红痣愈发艳丽。
厌罗倒吸一口气:“谁?你要为谁守贞?!”
“我不过才去了蓬莱一趟,回来你怎么就换了个人!”厌罗新奇地围着他细细看了两眼。
银发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与情。
厌罗啧啧称奇:“整个天宫谁能让你心折?”
“不能是凡人吧!”她忽然脸色大变,眉眼生出几分担忧:“天条虽然没有禁止神仙不可有情,但万万不能爱上凡人呀!你可听说前几日那司命殿的司命与凡人生了情意,天上地下闹了好大一通呢,我回来的时候他都魂飞魄散了!”
玄霄摇头,叹气:“不是凡人。”
厌罗才松了口气,又凝眉:“妖也不行!”
玄霄无奈:“也不是妖。”
话音刚落,厌罗露出个隐晦笑意,翠眉微挑:“这么说,你果真有了心上人?说说吧,是谁让我们玄霄星君牵肠挂肚?”
玄霄被厌罗曲里拐弯一通,就说了实话,不过他也无意隐瞒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丹姝是如何看待的……
一只雪白的神兽悠悠拱了过来,在山水间闲庭信步。
它背生双角,正是神兽乘黄。
厌罗轻抚它柔滑的毛发:“此前太一院的丹姝仙使,曾来过一趟金马驿,乘黄与她有眼缘,可惜她说养不起,说什么都不肯领回去。”
听到丹姝的名字,玄霄微微一动,眸中似有潺潺春水流过:“那她呢,她喜不喜欢?”
厌罗眸光微动,浮起笑意,心中了然:“自然是喜欢的吧。”
“那鲛绡之事,我会替你寻一寻辛闰的。”
“厌罗,多谢。”玄霄还轻轻抚摸着乘黄,心里思量着要不要为它建一座禽舍。
殊不知,厌罗已将他心中所想摸了个清楚明白。
*
一簇簇金黄色的麦子,迎着暖风飒飒作响,如一段金色的绸缎从南至北。
半人高的麦田里,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女子扶着头上的斗笠,扬起头扫了一眼这片麦田:“今年的麦子长得可真好。”
微微一笑,小麦色的肌肤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她叫蓝景。
蓝景生在满月之下,她娘便起了一个应景的小名,月生。
月生从出生以来就活在这个小村子里,从南走到北甚至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抬头就能看见那座屏障一般的山壁和一层挨着一层的麦田,她的家就在麦田的不远处。
茅草做的屋,栅栏围的院,院中还有一棵大槐树。
她娘在生下她妹妹不久后便死了,如今月生的家里只有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她的小妹。
村子里的人很少,男人更少。
一户户人家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能数过来。
姥姥说她也生来就在这个小村子里,祖祖辈辈生活在此,与世无争。
没有人出去过,更不知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月生,我们的麦子割完了——”
另一片田地里,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向她走来。
二人生得高高大大,背上背着一把镰刀。
月生利落地将割好的麦子捆一捆扎好:“正好,我回去将木车推来。”
名叫麦子的姑娘大喇喇地坐在木堆上,抬手解下腰间的竹筒,仰起脖子来喝了一口:“成我在这儿守着,可要快去快回呀,太阳就快落山了。”
“好嘞!”月生点了点头,她去麦田里找出一捧最大最饱满的麦子。
收拾整齐后并没有跟其他麦子捆在一处,而是塞进了自己身后的竹筐里。
月生将大刀捆在腰间,那刀锋锐利,刀把乌油油,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了。
月生生得高大威猛,头发黑如缎,眼睛炯炯有神,像山林中最锋锐的猛兽。
如这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一般,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月生跑外田埂上,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阵阵炊烟。
“月生,你回来啦!”一个面容青涩的男子站在篱笆外,塞给她几颗鸡蛋。
“是啊。”月生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接了过来:“我回来推木车运麦子。”
挑着担子的大娘笑呵呵地看着二人:“真是好姑娘,一眨眼这么大了,再过几日就到娶夫君的年纪了。”
听见这话,月生不害臊,倒是那男子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的笑。
“我不着急,还得再长长身体呢,要长得像春母一样孔武有力。”
相较于成亲迎娶夫君,对月生来说她有一颗蓬勃的心,那颗心里藏着自由。
她总是好奇在山的另一面有什么,是海?还是另一座山?
小的时候她就总是想要爬出村子,曾经在她八岁时她翻过了两座山。
她娘发现她离开便急匆匆地召集了村子里所有人,那一晚上的火把像一片连绵的火海。
从村子里一路向外绵延,浩浩荡荡吞噬了那个夜晚。
月生母亲没有浇灭月生自由的心,只说她的年纪还太小。
她告诉月生,身为赦族的女子要像春母一样守护自己的土地,开拓则要从自己脚下那片土地开始。
月生一直等着二十岁的那一日,她可以踏出这片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月生推开栅栏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填着土和青石板。
角落还有一口井,并一株槐花树。
树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身旁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旁边还有一个豆丁大的小姑娘,正抓着树枝满院子乱跑。
“月生回来得正好,快要开饭了。”
她随手捞起满地乱跑的妹妹,放到了竹榻上。
“姐姐吃!”
小娃娃生的小力气倒是大的很,抓了满手的槐花,二话不说便塞进了月生的嘴里。
月生也不嫌弃,张嘴将槐花吃了个干净。
一边吃一边道:“还不急,我去将田里的麦子运回来,怕晚了下雨。”
姥姥笑呵呵道:“那你可要快些,你妹妹是饿死鬼投胎,晚一会都不成。”
“她饭量大,若是饿了先给她吃一碗。”
月生将背上的竹筐卸下,从里面捧出那一束饱满的麦穗:“姥姥你瞧,这麦穗生的可真大呀!”
“咱们这儿是个好地方,年年都是麦子的好时节,托春母保佑,风调雨顺。”
月生推出院子里的木车,唱着她娘教的歌谣向着田里走去。
等她推着木车来回跑了两三趟,运完所有麦子。
炙热的太阳已经落下,挂上了泛着冷光的月亮。
月生将自己打扫干净,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面前已经摆上了香喷喷的槐花饭。
伴着阵阵麦香和上下飘忽的萤火,月生将心里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
那柄大刀被月生竖在了桌边。
刀锋泛着冷冽,像是能割开迎面吹来的暖风。
姥姥瞧了两眼:“这刀可真好,传了这么多代,瞧着还是很锋利的样子。”
“咱们赦族曾经是打猎的种族,每一代的首领都是最勇猛的,曾经你太姥姥的太姥姥,就是咱们这个部落的首领……她说很久很久之前,咱们不是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而是在一个苦寒之地,穿兽皮靠打猎为生……”
月生撂下碗:“后来呢?”
“后来,随着天越来越冷,地上的猎物也越来越少,咱们被其他的部族围猎,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女儿,带走了我们过冬的衣物,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首领带上我们和所有的牛马猪羊,一路奔波跋涉,才来了此处,她挽救了咱们这个部落,将我们从这个苦寒之地带到了如今这个风调雨顺的地方。”
“这把刀传承了好几代,如今到了你的手里,月生你不能辜负它,辜负我们赦族。”
月生咽下了嘴里的一口饭,郑重地点了点头。
姥姥欣慰地又给月生舀了满满一碗饭:“你快要二十岁了,将来迎娶夫君之后,赦族首领之位就会传到你的手里,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
月生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姥姥,我不能去外面看看吗?”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的,我不会离开我的部落,不会离开我的家族,我只是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那你就去吧。”
姥姥看向夜空中那轮月:“如今首领之位落到你身上,总有一日我们的族群会向外扩张,可能在你手里,也可能在你的女儿手里,也可能在你女儿的女儿的手里,你们的脚步不会停下…”
月光下,月生缓缓道:“月生永远都是赦族的月生。”
月生捧着那一捧麦穗走进了石屋之中。
这间房子中间围拢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是一个小小的供台。
月生将麦穗放到了供台之上,淡淡的麦香飘散在风中。
她虔诚地跪在榕树前:“春母,请保佑我们明年也风调雨顺吧。”
春母并没有塑像,而是以眼前这一株榕树代表。
对于赦族来说,春母是她们的守护神,保佑她们横跨整个东极之地,生生不息。
石屋外,丹姝感知到了属于噎鸣的一丝神力存在于这棵榕树之中。
榕树高大雄伟,盘虬卧龙般的树根深扎在土里,枝繁叶茂,冠幅广展,独木成林。
她与赤鸢站在窗外,伸出手轻轻推开窗子一角。
供台上那一捧麦穗被留作了明年的麦种,待到来年播种之时,便会再一次撒向这片大地。
“噎鸣神龛不曾被废绝,在这世间仍有供奉她的信徒…”
丹姝看着月生的背影。
她的眼神如此崇敬,如此向往。
她恍惚中陷入了回忆中,曾经也有一个少年如此虔诚供奉她。
春夏秋冬皆是如此,每一次她醒来都能看到那个少年,一步一步爬上那座山,推开那间庙门。
丹姝本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此刻清晰。
信徒对于神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束缚……
“恩人,恩人!”赤鸢的呼唤,唤回了丹姝的飘忽的思绪。
“怎么了?”
赤鸢给她指了指——
夜色中,月生收拾好了行囊,喂饱了马牵着它出了门。
“她要离开了!”
丹姝转身,合上那扇窗时带走了一束饱满的麦穗,收进了怀里。
“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赤鸢急了:“可是她如果要离开这里,又如何能跨越那片黑海?”
“她的先人如何来到这片地,她自然就会如何离开这片土地。”
第44章 身化山川日月
扎着麻花辫的少女,身形利落地骑上马。
那柄古刀被她系在身后,月色下划过锋利的冷光。
这个冰原中的村子静悄悄,唯有上下飞舞的萤火送别少女出村的脚步。
赤鸢看了看她离开的背影,又悄悄牵了牵丹姝的衣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们要不要也跟她一起离开啊……”
丹姝摇了摇头,将人收进袖中,腾云向着反方向而去:“她若是想离开,必然要跨过那道黑海……”
离开那片山坳后,迎面的风霎时变得冷咧。
果然只有那一处开辟出来的山谷是桃源.
月色深深,华光撒满冰原,一时竟分不出何处是雪何处是月光。
丹姝将赤鸢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走到噎鸣巨像之下。
“你所守护的人要离开你的庇护横跨那片黑海,她此行必然渡不过去……”
“噎鸣,你不去看看吗——”
丹姝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冰原之上,风雪如刃,这一次,噎鸣停下了脚步。
她石像一般的脸,第一次露出思索的神色,转过身看向黑海的方向。
*
噎鸣是时间之神,身侧随侍背生双翅的巨虎,四方风神石夷与鵷则是她的属官。
她司掌日月,带来春天,主万物生发,人们便将其称为春天的母亲。
春母。
九州大陆上曾有数千个部落的人们,视她为信仰,供奉她,将她的样子雕刻在神木和石像上。
部落为她建起供台,绵延不息的香火直上九霄。
直到后来绝地天通,九州大陆被划分为凡人的居所,神不可复下,人不可复上。
古神新神交替。
世上没有神是永生的,即便创世神强大如娲皇也会魂归寰宇。
噎鸣也随着时间的逝去被她的信徒遗忘。
新的神从她手中接过日月的神职。
而她或许会化作山川或是群星。
世间已经没有了她的神龛,她开始沉睡等待着自己的力量消散于天地的那一刻,噎鸣本以为再也听不到信徒的祈祷。
直到有一日,她听到了一声呼唤。
那是一个正在奔逃的部落,老弱病残躲避着身后的围猎,为首的是一个负伤的女首领
噎鸣睁开眼,她看到了冰天雪地中一个女子倒在地上。
洁白的雪被她的鲜血染红,她不断挣扎着往前爬去。
在她的身后另一个部落正在追赶和围杀。
噎鸣静静地观察着。
看着女人凭借濒死的力量反杀前来追捕的人,趁着夜色潜入那片聚集地的背后,解开了被捆缚的老幼,悄无声息带着她们逃离。
她砍掉了两条河之间摇摇晃晃的木桥,背着砍刀与长弓,穿梭在这片冰川雪原上。
试图寻找一个安宁之地,带着她的部落重新开始。
只是后来她们跑得筋疲力竭,也没有了粮食,只能将随行的马匹杀掉。
血水顺着化开的冰川顺流而下。
背着长弓的女人,割下了一块马肉放在被石头垒出的供台上。
她在虔诚地供奉春母,走投无路之际,再一次许下愿望,希望神明能够拯救她的部落,拯救她的子民。
这一次噎鸣实现她的了愿望。
女子身上的伤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脚下走过的冰川化去,不再陡峭难行。
而太阳每日都会出现,赶走了能杀人于无形的严寒。
队伍里有头发花白老妇人,有正值青春的女子和男人,她们怀中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路往东行,始终有一股力量保佑着她们。
她们横跨了整片冰原,越过了那成片成片的冻土。
而被女子反杀的部落也追了上来,要将她们抓回去,祭祀新的神明。
就在女首领带着她们渡过那片冻土之后,噎鸣现身了。
她划地成海,霎时间滚滚黑水汹涌而来。
无风而风浪百丈,那些围捕的人无法跨越无法横渡。
死亡被挡在了黑海的另一边。
她们寻找到一处山坳,谷中四季如春,女首领便决定在此处落脚。
不再是奔波躲避的夜晚,而是安宁温暖的夜色,女首领将所剩不多的干饼供奉到了石台上。
第二日干饼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麦种,饱满孕育着希望。
女首领在安顿下来后,慢慢衰老下去,她将自己部落首领位置传给了她的女儿,同时还有春母的故事。
每一年麦子熟了之后,她仍会将最饱满的麦穗供奉到属于春母的榕树下。
春母重新成为了这个村子的信仰.
又一年麦子熟了,女首领看着那成片成片的麦浪,惊觉自己大限已到。
她悄悄关上院门,躺到了槐花树下的躺椅上,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童颜鹤发的人,她的身旁跟着巨虎。
头发花白的女首领勉强睁开眼:“你,你是冥界的使者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要来带我走了?”
女子没有开口,而是拿出了当初供奉的那一只麦穗,许多年过去,麦穗依旧饱满充满生机。
“春母!”女首领看见了麦穗忽然激动起来,她伸出手,将麦穗握在了手里:“你也要离开了吗……”
春母原本是时间的神,是日月的神,新的神诞生,老的神就会死去,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她的信徒…
她本该离去的。
只是——
噎鸣的目光越过小院的栅栏,越过漫起烟尘的山道,落到那片金黄色的麦田中。
噎鸣静静地看着女首领没了气息,手中紧握着麦穗。
这世间已经没有了我的信徒,人们都遗忘了我。
是你将我带到了这里,像风一样吹向四面八方。
此后数百年,麦子便熟了数百次。
信徒,留住了噎鸣的脚步
寒风将雪吹到丹姝脚下,她知道噎鸣的神魂正在思考。
赤鸢满脸急惶,他看到那个巨像停下来了,丹姝站在她的脚下是那么渺小,一不小心就会被踩死。
“恩人,恩人…主人!”赤鸢急迫地喊出声,快步往她的方向走,声音落在风中被拉扯得破碎。
忽然,大地再次颤动起来,噎鸣动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走向之前固定的方向,
而是沉默地向着少女骑马离开的方向走去。
赤鸢本就没有习惯双腿,此刻东倒西歪的趴在地上。
一道灵光越过,他被人揽住腰提了起来。
赤鸢抬头:“主人,我们要去哪?”
丹姝神色一顿,忍不住问道:“你叫谁主人?”
赤鸢用法衣将自己裹起来,声音断断续续:“你啊,你救了我又要带我离开,以后我就要跟着你了,你不就是我的主人。”
丹姝觉得不对劲,又不好反驳:“日后去了天宫,叫我仙使也可。”
二人很快便追上了巨像的脚步,越过冰原后是一片荒滩。
一道鲜亮的颜色骑着马行在那片坦途之上,初升的朝阳映亮了她的脸庞。
只是她的眼前不是山,而是一望无际的黑海。
月生从马跳下来,看到横亘在眼前,宛如天堑一般的海,神色有过一瞬的无措。
她牵着马走近,遥遥望向海的另一面。
噎鸣的意识已经化去了巨大的法相,此刻幻化的人形同丹姝一般。
她有一双平静的眼睛,鹤发童颜,因为日日背着太阳,背也微微佝偻。
这就是孕育春天的母神。
“她过不去了……”丹姝看着月生的背影,缓缓道:“这片海便是当初你给她们的一道屏障吗?”
丹姝露出笑:“你将她们的保护的很好。”
噎鸣没有说话。
风中传来料峭寒意,月生取出随身携带的陶埙。
埙的声音悠悠响起,像是苍茫大地的应和。
月生忽然跳起舞来,以丹霞色天空为背景,双臂舒展,裙角如初升朝阳一般明亮。
她如噎鸣一般,头顶着太阳,脚踩着大地。
此刻,山川皆在她脚下。
那是母亲曾教给她的,属于赦族的祝祷舞,感念春母带来的希望与生机。
丹姝:“你看,那是献给你的舞蹈,信徒在感念她们的神明。”
噎鸣静静地注视着,她眸中倒映着日月山川,倒映着那道身影,时间仿佛穿梭了千年。
她记得,曾经也有一个如此热情鲜活的人,站在山顶上翩翩起舞,感谢她带来了希望,跨越了东极。
“大荒是上古流四凶之处,妖兽纵横,”丹姝回首望向身后的冰原:“这里并不适宜凡人居住,有你的庇护她们才能在此生活数百年,但若有一日没有了你,大荒中的妖兽会踏过那片山谷,这一天很快就会来……”
“她们此刻已经不再需要黑海这道屏障了,她们需要外面的世界,需要能长长久久生活的土地。”
丹姝斟酌着自己的话,她始终记得自己下凡为何而来:“你不用担心她们无法存活,凡人这个种族虽短寿却顽强,而女子更是孕育了整个种族,万物伊始,皆从她们开始——”
“噎鸣,她生来便广阔,此刻已无需你的怜悯。”
良久,身侧的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们已经不需要我了。”
一场守护绵延了千年,而如今她的职责终于走到了尽头.
月生一舞完毕,眼睛亮晶晶地遥望远方时,忽然天地轰轰作响。
横跨在整片大陆上的黑海,浪头涌起百丈,须臾间如天水倒流,海水退去。
苍山四合,峭壁万重,曾经滔天的黑海已经没有了踪影——
一片坦途自月生脚下起,入目皆是广阔天地!
“她要走了,我也该走了……”噎鸣闭上眼睛,虚形化作万千华光撒向这片大地,这是她最后一丝馈赠。
此后山川是她,河流是她,每一粒麦穗也是她,春母活在每一个赦族人的心中。
是永恒不朽的神。
她为月生铺开的道路,会随着月生的脚步,如大风一般散去这个世界上的四面八方。
此后不过千千万万年,春母的信仰会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
丹姝遥望着月生兴奋地骑上马,策马前行。
赤鸢抬头看着散开的点点华光:“她死了吗,那个神死了…”
丹姝摇头:“她没有死。”
把生命想象成一个种子,那么死亡这件事,就是另一个开始。
丹姝感受到噎鸣的神力归还于这片大地,玉清上相交给她的事,她完成了。
丹姝笑着摸了摸赤鸢柔软的发顶:“我们可以回天宫了!”
虚空中,快要消散的华光留下最后一丝,如星星点点一般向着丹姝而来!
她浑身僵住,感受那力量刺入她的眉心,如金丝一般,席卷她周身。
良久,丹姝才睁开眼诧异地环顾周身:噎鸣竟然将最后一丝神力附在了她的身上……
赤鸢见丹姝久久不语,好像冻住了一般,忍不住摇摇她胳膊:“你怎么了?”
“我没事,”丹姝捡起落在地上的那一根麦穗,放入了天
箓之中,她看向头顶的太阳。
冰原上划过一缕风,算是她的回应。
此间事了,丹姝抖开自己的袖子,对赤鸢道:“进来吧,天宫遥遥三十三万里,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
赤鸢化出原形想要飞过去,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烈火拦住了去路——
丹姝浑身一凛,不过瞬息那烈火便张牙舞爪迎风而起——
将她团团包围在其中!
第45章 斩龙
“恩,恩人有火,啊——!”
赤鸢不过被那野火燎到尾羽,那火便瞬时迎风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丹姝口吐清气,却无法将其熄灭。
“过来——!”
她将赤鸢的整片翅膀握在手中,摁在手心瞬间,弥漫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你快,快放手,火烧到你了!”赤鸢心急地要躲开,满眼堕泪地推拒。
好在火被丹姝掐灭,没有留下焦痕。
丹姝顾不上他,扫向四周,不过两息功夫这道烈火已成合围攻势,如蛛网一般在头顶相结,密不透风。
四周黑烟弥漫根本看不清,赤鸢躲在丹姝身后,爪子紧紧抓住她的衣角:“是,是荒渊中的妖兽吗?”
“大荒中的妖兽,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丹姝冷笑一声。
烈火映在她眼中,给赤金瞳染上一层跃动的火光。
火焰愈发灼热,橙红色的火焰逐渐被蓝色的晶体覆盖。
丹姝察觉到火圈下面的异状,是足有半人高的焦灰色野草,烈火便从它而来。
“那,那是什么?它在吐火!”赤鸢显然也看到了,它蛰伏于大荒数百年,只见过吐火的妖兽,没见过能吐火的草木!
“这火草名曰莽煌,本该长在仙山岱與的员渊附近——”
传闻这种火草能将金玉融成泥,本该生在万里之外的莽煌却现身大荒……
“小心!”丹姝攥住赤鸢翅膀躲过一道射来的火苗——
她左手唤出悬翦,一枪横扫,筑起一道冰雪屏障。
天际阴云压顶雷声轰隆,足有小山大小的凶兽,自火草之中走出。
赤喙、赤目、白尾。
丹姝将赤鸢扔在自己肩头,小心谨慎地腾挪着。
她察觉到自己脚下乃是灵光流转的阵法。
大荒中的妖兽,可没有如此纯粹的灵力。
赤鸢缩在丹姝发中,瑟瑟发抖,他被烈火侵扰,晃动一分便会被伺机而动的烈火扑上来。
可他怕引走丹姝的注意,故而紧紧咬着牙,不敢出声。
灼烧出的血沫一滴一滴的流到她的颈肩。
丹姝匆匆扫了一眼,眉头一蹙,眸光射向火势中影影绰绰的人影:“阁下布下此等困仙阵法,又以野火凶兽相逼,看来是不准备放我走了,既然如此何不现身与我见一面,难道是怕了?”
悬翦嗡鸣阵阵,银光如雪。
丹姝一手执枪,一手背在身后,并指成诀伺机而动。
烈火几乎快要舔到她面门,丹姝压制着波涌的灵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为何还不现身……
天际一道惊雷,火海霎时翻涌,耀目的光和炽烈的火如利剑一般向她袭来。
来了——!
丹姝折身躲过,站定时便看见火海之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辛启。
“竟然是你,你没死?!”丹姝浑身一凛。
“你我旧相识,上来就要说得这么难听,”辛启背着手,艳丽的脸上都是讥诮的笑,他抬了抬下巴:“犭多即,给她点苦头尝尝!”
犭多即(yíjì)怒号一声,火势如游龙瞬袭而来!
丹姝踢枪劈开火海,一道仙诀撕开一道口子,顺势将赤鸢从狭缝中掷出——
离弦的箭一般,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辛启扫了一眼,见是一只杂毛雀鸟便不再在意。
犭多即却像是被惹怒了,火势更猛。
丹姝想要再次用银枪劈开,火光之中犭多即怒张的大口要将她整个吞吃!
她躲闪不及,半边身子被含在那腥臭淋漓的口中。
丹姝咬着牙,身子狠狠往下一撕!
断裂的齿从它的口中悉数掉落,浓稠血水泼了一地。
丹姝也没好到哪去,捂着半边鲜血淋漓的臂膀步步后退。
“没想到几百年不见,你的道行又精深了几分,与上古凶兽相抗还能活着,啧啧啧可惜呀——”辛启狭长的目中盛满怨毒:“你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了。”
丹姝扬声:“辛启,你敢绞杀天宫仙官,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
“我杀你?”辛启笑着摊开手:“你不是被古神之力绞杀?怎么能冤枉到我头上,怪只怪你自不量力!”
丹姝踩在火海的边缘,身下火草张牙舞爪想要舔舐上来,被她一枪扫去,齐头斩下。
辛启闻到空气中属于丹姝的血腥味,狠狠吸了一口,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你在天宫过了许久的逍遥日子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可是在大荒中蹉跎数百年啊!”
犭多即慢慢蹲到辛启身侧。
丹姝撕下菱纱,将肩头裸露的血肉和白骨扎裹起来,冷笑:“看来还是不够蹉跎,竟然让你活到了现在。”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在犭多即嘴下逃过几次?!”
丹姝鄙夷大笑:“辛启你装什么,真以为我忘了你被一只凭霄雀戏耍的样子了,说吧,你又是靠何人何物收服犭多即。”
辛启见她旧事重提,曾经的难堪涌上心头,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靠别人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要死在我手中。”
辛启现出手中一面妖幡,其大如椽,高四五丈有余,光分五彩,瑞映千条。
丹姝目色沉沉:“招妖幡。”
招妖幡曾是娲皇灵宝,只需轻轻一挥,便能召唤出无数妖魔鬼,听候法旨。
辛启所持自然发挥不出它的最大功效,但号令一只犭多即已经是绰绰有余.
“丹姝你太天真了,你不会以为真的以为龙族已经放弃了我吧?我被扔到大荒又如何,还不是予我上古灵宝招妖幡防身,死了桐乡几万人,又如何?玉清也不过是罚我失职之罪!即便是几十万人加起来,又能抵得上我一条命?”
看着丹姝如此狼狈,辛启简直浑身舒畅:“神仙寿长上万年,杀不了我,来日我定有办法重入天宫,你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杂种也敢与我为敌,这就是你的下场!”
丹姝嗤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升仙封神不过是沾了龙族的光,我若是龙王就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一脚踩碎,好过几千年后还要跟在你后面擦屁股!”
“你,你闭嘴——!”辛启怒气冲涌,雪白的脸皮涨红:“你死到临头了,嘴还这么硬!”
忽然他诡异地平静下来,目光盯在丹姝不断流血的左肩之上,阴森森地笑:“你应该很害怕吧,毕竟你金身未成——”
丹姝持枪的手一顿:“你果然知道了。”
辛启仰首大笑:“我当然知道!身为神仙,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法器抽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我怎么会看不到呢?”
“既然如此,当初在天宫,你为何不禀明玉清上相处置了我?”丹姝一步步腾挪,寻找着可以切割时空的机会,却被那狡猾的火兽不错眼地盯着。
辛启反问:“禀明?我为何要上禀玉清?即便处置你也不过几百雷刑打下去,有什么意思,如何能比得上将你握在手心里戏弄,只可惜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
“斩仙台上,那惊雷一寸一寸鞭笞,我都咬着牙,不曾将你金身未成之事上禀玉清,等的就是这一日!”
丹姝看到辛启疯狂的翠眸中嗜血的杀意与贪婪,野蛮得如同眼前烈火。
“今日这大荒,我便让你有去无回!”那火海随着辛启的招妖幡,霎时冲天而起!
火海中一道道阵法从上至下,将整个空间切离开来。
丹姝以枪作挡,咬牙:“你今日若敢杀天官,来日玉清知晓,定会剥出你的仙骨!”
辛启丝毫不惧,眼中映着熊熊火光:“天上仙官恒河沙数你算老几,你今日魂飞魄散在此,我看你去哪喊冤!”
他看着火海中丹姝如困兽一般,身形快要融化。
金身未成的龙族惧火,烈火烧灼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焦味与血腥气顺着火蒸腾。
辛启不自觉得狠吸一口,翡翠
眸中都是酣畅的得意与贪婪,他舔了舔嘴角:“你也不用为你这千年的修行可惜,我一定会一口一口将你吞吃入腹,不浪费一星半点。”
火中传来皮肉绽开的滋滋声和痛苦的闷哼。
辛启将招妖幡向前一指,犭多即呼嚎一声,便闯入火海中。
辛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先吃了你再去吃了那只被你放走的死鸟,你们就去我肚子里团聚吧!”
“犭多即,去将她的左腿扯下,血肉骨头都是你的,这可是千年修行的龙,多少天材地宝都比不上!”
“辛启你敢——!”火海中,丹姝的身影狼狈倒地。
犭多即闻此一言,凶性大发,张开满是腥臭味道的大嘴,将那道影子狠狠咬断,鲜血撒进热火之中。
血点子随着火星溅在地上,炸出一个个血洞。
“哈哈哈哈哈哈——”辛启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如今大仇得报,不再躲在火圈之外,飞身上前:“今日便由我送你最后一程!”
他穿过烈火扎入血河,准备将奄奄一息的丹姝吞吃——
只是他刚刚张开嘴,一股冲天的烟雾从地下喷涌而出,翻腾数丈。
银白色的枪尖从辛启的胸口穿出!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怎,怎么会……”
刚刚还凶性大发的犭多即此刻正倒在地上,口中利齿尽断,四肢被斩落在地,被大地裂开的缝隙困在其中。
“一个小小的分身术,你都分辨不清,看来你师傅司徒元君的教导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辛启不可置信地回转过脸,半瘫在身下的一滩污血之中
丹姝好整以暇地从火海中走出,烈火落在她身上毫发未伤,方才的伤口也是假象。
她高束通天冠,脚踩云头履,威仪万千。
银枪悬翦护持在她身后,白玉般的面庞不曾沾染一丝半点的血腥。
她用脚尖抬起辛启的下巴,艳丽嚣张的脸只剩惶恐:“辛启,你何止于庸才二字啊,简直是蠢货!”
辛启倒在地上像是被冰雪打落的残花。
丹姝脚尖挑着他的下巴,不断打量:“倒也有几分姿色。”
辛启脸色一白,翡翠眸里涌出火来,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你是龙若是没有提前防范…怎么会在野火中毫发未伤…”
丹姝眼中都是鄙夷:“司徒元君说你不学无术,修行粗疏,如今看来这都算委婉了——”
丹姝走到火海边缘,拈住那半丈高的莽煌草,一个弹指,便如飞灰般落在脚下。
没有伤及她分毫。
将指尖残留的炭末轻轻掸开:“我自凡间升仙而来,三渡雷劫,这其中困苦你根本想不到,未能飞升的龙族怕火你我皆知,我会不做防范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境地?”
辛启警惕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这世上有火草,难道就没有避火草?”丹姝讥诮地看向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世上有草名黄渠,照日如火,若内食炼化,焚身不热。”
丹姝一步一步逼近辛启眼中是调侃的笑意。
烈火烧光了辛启的衣裳,他全身上下已经不着寸缕,腰间腿间,都是被凶兽的污血所侵染的一道道伤痕和血洞。
白白红红,好不可怜。
“还要挣扎吗?”丹姝冷眼瞧着。
“丹姝你这个贱种,也敢肖想我!”辛启在丹姝靠近的瞬间,忽然乍起,将掉落在地的招妖幡一扬——!
妖幡遮天蔽日,不过瞬间辛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姝抬手将招妖幡收进袖中:“辛启,你真的以为你今日还能逃吗?”
掌心一托,万千金丝拔地而起!
大地轰隆隆作响,金丝凝聚灵光万千,霎时收拢切割出了整个空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凄厉喊叫传来,只见西南角上方,一道身影从高空中坠落。
辛启的两条腿被那锋利的空间割断,洋洋洒洒的落下了一场血雨。
丹姝挥袖,金光阵中火光褪去,只剩她二人。
辛启趴在地上一步步往前爬,脸上涕泪横流,直到丹姝的靴子停在他眼前。
他顺着那人齐整雪白的袍角看上去,抖成一团,唇间哆哆嗦嗦:“别,别杀我…丹姝,别杀我……”
丹姝微微一笑:“现在才说,晚了。”
辛启崩溃,翠眸中的恐惧快要溢出来,他紧紧抱住丹姝的双腿:“只要你别杀我……你喜欢我这身皮肉是不是?!我跟了你!我跟了你行不行!此后只要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委身于我?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丹姝捏住他下颌:“我是有多饥不择食才会碰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辛启脸色一变,张口怒骂:“你若敢杀我,龙族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可知仅凭一滴龙血就可以追踪至上九天下黄泉!”
丹姝忽然笑了:“辛启,你的一滴血我都不会浪费,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死在了这,即便他们能凭借你身上的一滴血找到我,可那又如何?我本就是龙,我的身上难道不该有龙族的气息吗?”
“你,你什么意思?”辛启浑身颤抖,牙齿上下打颤,狭长的眼中泪珠滚落。
恐惧让他艳丽的脸庞逐渐扭曲,他挣扎着想要将丹姝推开:“滚,滚开,不要碰我!”
丹姝冷眼看着他挣扎:“你落到今日的下场,皆是因为你自不量力,我想过许多如何能杀了你隐瞒的办法,皆是不可行,神仙的神力遍布诺大宇宙,任你是在三十三重天,还是凡间的九州六合,都无法保证杀了你而不被发现,多少次我都想放弃,放弃杀了你,可惜呀,你跟在我身后紧咬着不放。”
“你,你知道就好,你今日杀了我,即便身处大荒,龙族也会知晓是你杀了龙王的小儿子!”
丹姝摇了摇头,展袖让他看看这方天地:“如今连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古神噎鸣将最后一丝神力赠予了我,古往今来,上下四方则为宇宙,如今我可以将这片空间完全切割出来加以封禁——”
大袖落下,金光冲天而起,隐隐虚化。
丹姝回身,赤金瞳中染上欲色:“你死在此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气息更不会泄露出去一丝一毫。”
眼见大势已去,辛启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丹姝你别杀我…曾经的那些事都是我做错了,你…你留我一条命吧,你不是金身未成吗,我,我去求父王,上天入地为你寻找天材地宝,助你重铸金身!”
他语无伦次地恳求着:“我将凡间那些历劫的蛟龙都尽数交给你,十,不!一百条!”
丹姝在他面前蹲下,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划过他的眉眼最终掐住他的喉咙:“可是一百条蛟龙,怎么能比得过生来即是仙身仙骨的你呢?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辛启凭借最后一丝积蓄的灵力冲天而起!
伤痕累累的青龙妄想冲破这道屏障逃离。
只可惜,一道道长啸的龙吟,声嘶力竭的呼救皆被困在这方空间之中。
那是来自于古神的桎梏。
疏忽,万籁俱寂,一道银白色的巨龙现身——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云气聚集,雷云之中层层叠叠的惊雷呼啸而过!
银龙自云中探出山一般大的头颅,几乎遮天蔽日,沿着青龙一路洒下血雨——
将那条青龙一口吞下!
龙吟响彻云霄。
“辛启,我若来日重铸金身,必不会忘了你!”
第46章 缠香
云中巨龙上下翻腾。
丹姝为了不引起过大的灵力波动,很快从天际坠落。
她化为人形半跪在地上:“呃——!”
奔涌的灵力如同江海一般,通通灌入她的五脏六腑,一道道炽烈的龙息在灵府内冲撞!
“呃——!”丹姝握住胸口的衣襟,她太着急了,如今无法在短时间内炼化,会将她烧穿!
她回首看了一眼此处狼藉,将濒死的妖兽与莽煌的灰烬收入一方金斗中
,才解开这一方天地的禁制。
才走出不过两步,便轰然跪倒在地!
悬翦上下翻飞,抵住她的身躯。
丹姝握住它站起身来:“我没事,我没事——啊!”
辛启的血肉化作一道流火,在她体内流窜直如一把金剪。
从她的喉口一路穿过肺腑,苍白透明的皮肉下是金光闪闪的仙骨。
丹姝面色惨白挣扎着站起身,她不能在此处久留,体内灵力震荡丝丝流泻而出,宛若一个巨大的宝库。
她要离开这…离开……
眼前昏黄的暗影中,一道赤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赤鸢鸟羽伤痕累累,看见丹姝赶忙化作人形,跳到地面上赤着脚向她跑来。
“主人,你受伤了吗,有没有事——!”
丹姝凝眸,眉目如霜刃,悬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手中,银光熠熠,杀心渐起。
若是被赤鸢看到自己吞吃了辛启……
赤鸢此刻全然感受不到杀意,他满面泪痕,几乎是扑进丹姝怀里——
“为什么让我走!为什么!”
温热的手心捧住丹姝的脸,指尖轻柔地抚去她唇间血迹:“呜呜呜……我以为你死了……”
丹姝定定地看着他,悬翦始终握在手中。
赤鸢扶住她后,便惊慌四望:“那妖兽呢,我,我们快走!”
丹姝将自己完全压在他身上,赤金瞳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只是剔透的琉璃眸子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遮掩。
赤鸢不知道。
几息过去,丹姝松懈了握住悬翦的力道,抬手摸了摸他杂乱残缺的羽毛:“你的羽毛,真丑。”
赤鸢抬头,眸子盛满碎光,划过一道泪痕抱住了脖颈:“呜呜我吓死了,我以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不停地飞不停地飞……”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我的羽毛,我,我要把我自己拔光,一根也不给你!”
泪水冰凉地滑进她颈窝,丹姝伸出手想要搭在他腰间,只是手抬起又放下:“起来,别哭了…”
她将悬翦掷出,银色枪身迅速变大,将丹姝同赤鸢一同托扶起来。
周身云气聚集成风,将二人包裹其中,一路直往九天而去。
丹姝靠在云中,死咬着牙根,默默忍受着体内奔涌的灵力。
抬手封住体内几道大穴,感受着仙骨在奔涌生长。
赤鸢见丹姝气息越来越急促,慌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丹姝闭目,吐出两个字:“闭,嘴!”
皮肉之下很快不受控制地长出一片片银白色鳞片,额间生角,潮气顿生。
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主人!”赤鸢赶忙接住她,让丹姝躺在他怀里。
他手忙脚乱地抹去自己落下的泪,看见丹姝浑身颤抖起来,额间锋利的龙角割得他皮肉生疼。
随着云团升空,周遭温度骤降。
罡风将他的法衣吹得猎猎作响,身侧甚至结出冰晶来,很快蔓延到他脚下。
赤鸢见她双目紧闭,无法只得将丹姝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为她挡风。
丹姝咬着牙,她怕一张嘴,便是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烈火。
她指尖攥紧了悬翦,缓了又缓才将其吞咽下去,只感觉那火从喉口而下,沿着她的五脏六腑游走身上七经八脉。
快要爆裂开来!
丹姝神思恍惚,几欲走火入魔。
她此刻的异状不能留在人间,可回了天宫亦没有可以托付之人……
司命殿虽然冷清,但难保不会被金童玉灵察觉。
丹姝握住赤鸢手臂,勉强坐起身来,咬着牙叮嘱:“去,去灵枢…宫……”.
灵枢宫是哪里?
赤鸢臂间一痛,低头看去,丹姝快要将他的手臂攥碎了,她掌心温度比火还要烫。
“灵枢宫,灵枢宫在哪里,我不认路啊——”
丹姝身怀天箓,她们一路畅通无阻行过三十三万里罡风。
直到看见没有边际的天门,赤鸢脸色一喜:“到了!我们到了!”
远远便看到手持金刀,护卫天门的天兵天将。
赤鸢心里一慌,自己会不会被拦在南天门外?!
只是他预想中的阻拦并没有出现。
有天箓护持,他与丹姝在这三十三重天上畅通无阻.
过了南天门,赤鸢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扒着云团四处看。
深沉深邃的宇宙,一道道如泰山压顶的金轮,沉重而缓慢地转动。
原来这里就是神仙住的天宫,真大,但是好黑啊……
他低下头来,用手指梳顺丹姝凌乱的额发。
她紧紧咬着牙,面有痛色。
赤鸢心急如焚:“可是,灵枢宫在何处啊。”
一重重界门与身处其中仙宫琅苑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
赤鸢没着急多久,因为他发现随行在侧的悬翦似乎是认得路的,正带着二人一路穿云破月,向着一处仙宫而去.
孤月高悬,与群星相伴。
一条广阔银河自仙台出,遥遥望见了如云海般的玉兰花。
云团散去,赤鸢扶住丹姝摇摇欲坠的身子,仔细辨认着——
灵枢宫!
“就是这里了!”他搀扶着丹姝往云门走去:“主人!主人你快醒醒,我们到了!”
昏沉中的丹姝闻到一阵熟悉的玉兰花香。
体内流窜的烈火因天宫充沛的灵力乱窜。
丹姝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赤金竖瞳如淬火一般!
赤鸢心下一慌,直觉提醒他赶紧闪避到一边。
只是才退开一步,便被一道震荡灵力掀翻出去,摔在仙台上!
“啊——好疼!”
灵枢宫前玉阶应声而裂。
察觉到云门外动静的小童子早早赶到门前,只是还未曾触及云门,便被一股劲力推开。
仙台上丹姝手持银枪,面有细汗,脸色胀红。
一双眼睛被烈火烧灼,令人胆寒。
“何人敢在灵枢宫撒野!”
星官降娄匆匆赶到,小山一样的身形往云门前一站,便将身后跟来的含明挡得严严实实。
他瞬时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灵力震荡:“你是什么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丹姝双目烧得通红,耳中嗡鸣,眼前都是模糊的影子。
降娄见她持枪,便飞身上前,唤出法器想要将其逼退!
眼前挡住的人离开,含明才看情丹姝的身形,忙去阻拦:“别伤她——!”
赤鸢倒在地上,见此一幕慌乱爬起来:“主人!”
轰——!
法器被丹姝一脚踢落在地,降娄虎口发麻,后退数百丈方才停住脚。
丹姝手中枪尖雪亮,浑身难以纾解的炽热统统凝在其中——
直到一阵细微的冷香如细蛇般钻入她的五脏六腑。
“丹姝!”
枪尖悬在降娄三寸外,她抬头看向玉阶之上,是玄霄。
她将悬翦收回掌心,飞身落到他身侧,几乎是瞬间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玄霄眼睛盯在她身上,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潺潺。
只是被一阵灼灼热意包围,他察觉到了丹姝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丹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揽住他的腰离开了众人视线。
一阵炽热的风扫过,灵枢宫殿门砰的一声合上。
降娄看见这一幕,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这,这是?”
含明看着合起的殿门久久不语:“不用担心,她…不会伤害星君的。”
闻言,降娄迷迷糊糊中好像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含明,你怎的不早说,差点要在天宫械斗了……”
他走到宫门前,却发现整座灵枢宫都被丹姝下了禁制,问道:“这,星君不会有事吧……”
含明撇嘴:“能有什么事。”他家星君就算吃亏也是自愿的。
而一旁的赤鸢见丹姝抛下他,就这样与那人走了,不禁失魂落魄。
他可真美啊,不过就是站在那里,便如秋水芙蕖一般……
*
大殿里烟纱寥落,拢着淡淡的星光。
玄霄扶着脚步凌乱的丹姝,眸中都是担忧:“你怎么了,为何气息如此凌乱……”
银发坠地
像一捧细腻的银河,丹姝的眼睛忍不住流连。
她将自己的力量尽数压在玄霄身上,左手勒紧了那人的腰。
玄霄被她抱住,浑身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
炙热的气息将整个大殿熏腾升温,空气中的冷香被逼得四处流窜退无可退。
“好烫,为什么这么烫,”玄霄指尖搭在她脖颈处,眸中涌出心疼:“可是在凡间遇到了什么?”
当初的担心果然成了真。
掌中现出一方玉盒,碧绿色的丹药被他捏在指尖,递到丹姝唇边:“快将这丹药吞下去,静心修持。”
丹姝盯着玄霄的眼睛,眼前模糊的画面渐渐明晰。
这张脸真的好美。
她张嘴将那枚丹药吞了,却不曾退开,而是压上去,咬住了玄霄的手指!
玄霄瞳仁一缩!
“丹姝,好疼——”
那股淡淡的玉兰香,缠在二人身上。
唇齿间,由咬变成舔。
雪白的腕骨,冰凉的手臂,细白的颈窝,然后——
便是那抹艳色,丹姝掌住他肩背,封住了那人的唇。
“唔嗯…不行,不能在这里…”.
“不能在这里…会有,有人听到……”玄霄推开丹姝,却又拉住她的手。
丹姝本想告诉他,诺大的灵枢宫都被她下了禁制,却还是脚步匆匆地走向内殿。
指尖摸到的肌肤冰凉柔滑,缓解了她的燥火。
只是冰火两重天,来回拉扯的滋味并不好受。
丹姝跟在玄霄身后,眼前都是昏乱的景象,唯有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脑海中的声音告诉她:她需要疏解,她需要有人替她安抚这股灵力……
目光凝在那人轻薄的背影上,再也压抑不住那强烈的渴望。
吃了他,吃了他!
*
窗外淡淡的星辉下,那片玉兰还不曾过了花期,开得正茂。
无风自动,香气宜人。
灵枢宫中却一片热意蒸腾。
玄霄才将烟纱落下,身后的人忽然使力将他摔进榻中!
砰的一声,脚下玉案随之翻倒。
丹姝骤然膝行至他身前,将人压在堆叠的锦被中。
“丹姝,你弄疼我了。”玄霄转过身,那人却已经欺上来。
她悬在玄霄上方,垂落的青丝流淌在他的脸上、颈肩和胸口。
因为神志不清,手中的力道快要捏碎他的腕骨。
赤金竖瞳中隐隐现出红光,像是不受控制的凶兽一般有着最原始的欲望。
玄霄想要往后退,却抵上坚硬的墙壁。
“我轻一些,不会痛的。”丹姝声音嘶哑,发烫的手心压在他肩头。
下一瞬便低下头吻在玄霄颈侧,冷香如细蛇一般钻入她肺腑。
丹姝额间的双角慢慢破开皮肉,唇中也露出雪白的利齿。
隐隐有化龙的迹象。
“不会痛的,乖、张嘴……”
听见丹姝的话,曾经被她剥离龙魂的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玄霄挣扎起来,却被她掼到榻上!
“唔,别——!”
“你不听话,”她的眼睛泛着金光,左臂从他腰下穿过扣在他肩头,如同攥住一只琼花般,将玄霄服帖地压在怀里。
玄霄呼吸错乱,被她的热意侵染。
声音从他发红的耳廓烫过去:“我需要你帮我,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像是一句免死金牌,只要说出来,那么剩下的她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等不到他点头,丹姝便将他那繁复的华服拽下。
盖住了地上凌乱的靴子。
两人贴的极近,她的左手贴在他背上,仿佛心跳都能从那层纤薄的背敲打过来。
她攥着玄霄的腰压向自己,唇齿落在一片白玉中。
被人握住腰,又陷入一片热烫中,玄霄浑身一软,含糊:“嗯……”
…………
衣衫凌乱中,丹姝留下的一道道痕迹艳似牡丹,欺负够了。
便抬头寻到他的唇想要吻上去,却被一双手轻轻抵住。
玄霄眼中含泪,盈盈如水,力道却坚实:“丹姝…等,等等……”
被人打断,她不悦地扯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为何要等?!”
“啊——!”
玄霄满头银发,寸寸化作三千青丝,婉转的铺陈在榻上。
水亮银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字一句问道:“丹姝,我是谁,你抱住的是谁——”
丹姝眨了眨眼,努力想要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然后将手抵在他的心口:“玄霄,是玄霄……”
眼中泪滑下,玄霄松开手。
她知道自己抱着是谁,她知道……
身上推拒的力道散去,丹姝终于如愿以偿地尝到那滋味,埋进一片柔滑雪色中。
玄霄的手虚虚搭在她肩头,像是被沉入春水中,呼吸都不能自主:“慢,慢点啊……”
“唔嗯……”被这强烈的酥麻击中,浑身发软:“唔…痒…”
他半睁开眼搂上丹姝的脖颈,带着人滚进榻里.
窗外乱红如雨,香气流泄,灵枢宫中却热意难消。
细长雪白的手指一寸寸下滑,带起一点迤逦又隐秘的暧昧,拉着丹姝的掌心贴在他脸上。
情如丝一般缓缓缠绕。
丹姝眸色渐深被滔天的渴望淹没,喉间一阵阵干渴。
她从不曾见过玄霄这一面。
俯下身,二人离得极近,呼吸交错间似野火拂烬,春草疯长。
繁复的衣衫在二人纠缠中掉下榻,玄霄绷直了腿,往后躺倒在榻上,软玉一般。
似通了情窍。
唇始终薄薄地张开着,上下唇之间窄小的缝隙里,探出一抹湿红色。
丹姝伸出手缓缓摩挲他的后颈,下一瞬拽住他的头发吻上来,几乎将他口中的气息劫掠一空。
纠缠中,丝丝缕缕的水光顺着唇角流溢:“唔……唔嗯……”
丹姝退开一点,轻轻舔吻他湿润的颊侧。
好嫩,好香。
窝在她怀里的人控制不住地细细颤抖,被小兽一般的舔舐和啃咬,刺激得他神志全无,只能闭着眼睛喘息:“嗯……”
双手无力地虚虚搭在肩头,眼睛半合。
面颊满是细汗,银发如水般流到二人身上,丹姝摩挲几下然后一圈圈攥住。
玄霄沉浸其中时察觉到发间一紧,丹姝已然握上他的腰,猛地将人翻过去——
迷惘的眼睛瞬间换了错愕:“唔嗯,别!”
迟疑中被她压紧,困在冰凉光滑的墙面之间。
“跪好。”.
层叠的烟纱中映出两个晃动的人影。
错乱的呼吸连成一片。
殿中更漏声声,压不住细碎的闷哼和情浓时的低吟,
随着那人迭声的轻柔安抚,声音陡然攀高,惊落窗外一支玉兰。
春雨停歇。
烟纱丝丝垂落,大殿内昏暗无光,只剩一双赤金色的眸子,透出点点光亮。
丹姝沉沉舒出一口气,压抑许久的力量终于有了承托。
灵府中震荡的灵力也平稳下来.
松开桎梏后,玄霄软软倒下去趴伏在榻上,银发湿透,时不时抽搐一下——
像一只经雨捶打的海棠。
丹姝额间龙角已经收了回去,鳞片褪去后只剩光滑的肌肤。
身盈气清,似有光华流转。
已然神台清明。
她抚了抚那人柔滑的肌肤,俯下身靠过去,离得近了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那片雪白肩颈正细细颤抖,伴着几声断续的微弱的啜泣。
她将人翻过来,在方才的一阵慌乱里,银发乱作一团,水亮的眸中正蓄满了泪,一颗颗往下落。
丹姝从没见人哭起来是这副模样,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像是砸在她心上
玄霄挺俏的鼻梁晕出一抹淡淡的红,眼尾的朱砂痣越发红润。
他伸手把丹姝轻轻推开,声音还带着泣音:“都说…慢,慢一点……”
丹姝的理智因他此刻的情态轰的一声,烧了个精光。
她复又将人揽进怀里:“那你说,舒不舒服,嗯?”
玄霄脸色一红,只能微弱地点头:“嗯…”
指尖从他的蝴蝶骨划下,再沿着脊骨一寸寸抚上去,唇贴在他耳侧:
“你只要说不我就停手,好不好?”
玄霄抬眸,生出些气恼,她明知自己对着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微弱地抵抗也已经被她吻了回去…….
榻间的低声细语被烟纱遮掩,寒光幽幽地照进殿内。
柔软的锦被,一半扔在榻上,一半拖在地面上,从烟
纱中撑出一掌的缝隙——
露出一条雪白的腿,晶亮的水痕顺着柔润的肌肤滑落锦被里,细软的腰封裹着丰腴.
手指轻点带出一阵细痒,玄霄想要躲开,被她温热的掌心压住。
“怎么了。”丹姝坐起身,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指尖摩挲得愈发用力。
“头发…”玄霄的声音断断续续:“压到…头发了……”
丹姝忍不住笑出声,勾起一缕银发打着卷绕在指尖,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发丝缠绕得难舍难分。
明明那股烈火已经完全压制,玄霄却似被从内而外地烧透了……
他的情与爱,皆因她而燃得热烈。
殿中的响动稍歇。
“转过身来。”丹姝抚住那人肩头。
玄霄闻言,顺着她的力道向前挪动几分,将榻上的衣服勾起,与轻薄的衣料一块躺进她怀里。
“是不是累了……”丹姝点了点他不断颤动的睫毛。
“嗯……”玄霄把头靠在丹姝肩头,轻轻挡住她作乱的双手:“莫要动了……”
丹姝转而握住那双柔润白皙的手,缓缓扣起:“不准睡,我还没尽兴呢……”
唇间吐出热烫的呼吸,玄霄无力地摇摇头,趴到她怀里不动了。
湿润的唇间包不住水液,歪在丹姝肩头,晶亮亮地从嘴角淌进她颈窝。
这滋味,毒入骨髓般地让人上瘾。
乐见于玄霄全身心的依赖,丹姝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缓缓轻揉……
他却似被银针蛰了一般,闷闷地哼了一声,脚腕在锦被上闪躲地来回蹭了蹭。
“怎么?”丹姝停下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玄霄眉心微蹙,半遮住脸:“痒。”
身子柔韧地舒展开,透着一股餍足的丰润秀美。
似挂在枝头的饱满桃子,艳色生香,轻轻一掐,能流出汁水来。
玄霄见她目光缠绵却不动,便主动抬起手:“快过来,抱我。”
丹姝笑了一声俯下身去,吻着他眼下小痣:“我不知道,你竟还有这样娇的性子……”
玄霄抬眸,眼中都是甜腻的柔情蜜意:“是只对你有,旁人都看不见……”
“玄霄,闭眼。”丹姝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面颊和湿透的眼睛。
轻柔的吻一寸寸划过…….
灵光一闪,二人周身潮气散了个干净,顿时清爽许多。
玄霄挨进她怀里,寻了舒服的姿势,手臂搭在她脖颈:“你不准走……”
“好,我不走。”
那人听到她的保证,便缠枝莲般挨蹭着沉沉睡去。
丹姝眉头轻挑,扣住轻纱的金钩落地。
当啷一声——
第47章 温存
灵枢宫。
玉兰花无风自落,顺着半掩的窗落在榻上。
粉白的花瓣飘忽忽地落在玄霄脸上,如惊动一池春水,榻上的人也随之醒来。
他身子一僵,昨日二人胡闹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白皙的脸上透出鲜润的红。
玄霄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他生怕自己一睁眼,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头顶传了一阵轻笑。
原来是丹姝早就醒了。
一朵沾着云彩的玉兰花,轻轻的勾在他颊侧。
划过轻颤的长睫,点过鼻尖,从唇上一掠而过——
花枝的尾端,斜插进玄霄拢起的衣襟中,然后轻轻掀开一角。
透过轻薄的衣料能看到那花盏,慢慢下滑……
“别,别动了……”玄霄睁开眼,蓦地抓住那人的手!
温暖的气息洒在他颈侧,随着呼吸吹动凌乱的发。
丹姝俯身在他锁骨处轻轻落下一吻:“为何不睁眼,别告诉我你一个神仙感受不到我就在你身边?”
“我…”他怕自己一张口就是令人扫兴的话,那些话丹姝不爱听。
玄霄讨好地摸了摸她手腕,却被丹姝勾起手慢慢交叠,最终落在她掌心里。
“我累了一日,哪里都不想去。”丹姝握住玄霄的手,指尖打着圈,似乎能摸到血液的流动和温热。
她此刻已经恢复了清明,赤金色竖瞳也散去血色,里面晕着如水温情。
玄霄被她看着,忍不住便想与她贴近些,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看过来,任是无情也有情。
“你如今醒了,若是要走我不拦你”他垂眸,作势要抽走自己的手:“毕竟我已替你疏解——”
他才被人抬起脸,便觉腰间一紧:“你做什——”
“玄霄星君,你何时才能改改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
身形一转,丹姝一手勾着玄霄的腰,一手揽住他的腿,将人抱到了自己腰上。
明明一上一下,他却成了逃不脱的那一个。
丹姝向后倚着春榻,头枕在臂间,笑意盈盈:“我为何要走,昨日某人闹腾了我许久,我得在这榻上歇上一整日。”
手中那枝玉兰花,顺势插在他鬓边。
玄霄脸一红:“你乱说什么!”
丹姝无辜:“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明明昨日唔——!”
玄霄竟是直接倾身吻了下来,张口咬在她嘴角,声音模糊,带着羞赧:“不许胡言乱语……”
发了狠又怕她疼,便伸出舌头舔过她唇角,水光淋漓。
丹姝握住他的银发,在手中缠了一圈,向后一拽——
“唔嗯!”
“口是心非。”
玄霄被迫仰着头,眸中逼出泪意:“你既然知道我口是心非,何必还要我说明白。”
眼睛斜睨着她,却因为眉宇间尽是一夜春透后的疏懒,半分威势都没有。
“好好好,我全然明白星君嘴里说不出口的话,我替你说——”丹姝向前一扑,将他整个人拢在自己怀里。
手臂压在那人肩头,是个全然压制的姿势。
她将脸颊贴在玄霄颈侧,轻抚着披散在榻上的银发,吻一连串落下,剥开本就凌乱的衣衫:“玄霄钟情于丹姝,恨不得日日夜夜同我做快活鸳鸯…”
“唔嗯……”玄霄被她掌住腰下那处圆润,一声脆响回荡在大殿里,整个人红透了,咬着唇趴在她肩头:“打我做甚!”
丹姝就是要逼他,手下又扇了一记:“那你说是不是,嗯?”
玄霄赶紧伸手压住她的手,长睫轻颤:“别打了,是,是…”
他像是一个容器,盛放着她所有的爱/欲
二人在榻上又胡闹了一通,丹姝对他水绸一般的长发爱不释手。
压住他时,像握住了缰绳。
玄霄则绷着一张脸任她予取予求,偶尔一泄出一两句闷哼和讨饶的细语。
丹姝恨不得将人一口吃了!
温存时又兴起,想起凡间那些小夫妻们成了亲后的情趣。
便胡乱套了衣裳,拉着人到案前。
将玄霄按着坐下去,窗外恰巧能看到整片玉兰花。
银花素雪。
丹姝吻了吻他颊侧:“我说什么来着,我不会错过玉兰花期的。”
玄霄搂住她脖颈,声音黏黏糊糊:“错过也没关系,它还会再开……”
闻言,丹姝将他的脸扭过去:“说得好听,我若错过一日,你怕是就会哭湿我的衣裳。”
玄霄轻轻挑眉,没有反驳,他喜欢被丹姝这样点破心中所想。
那些隐秘的心思,她是如此得清楚明白。
看吧我就是这般的人,完完整整地摊开在你面前……
你却依旧爱我.
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丹姝将它摆在案上,影影绰绰的镜面如水一般。
清晰地映照出二人相依的样子。
玄霄心口密密麻麻地涩疼,明明他此刻与丹姝靠得
如此近,却仍觉得不够。
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她的骨血,日夜相连。
他侧过脸揽过她的颈,将自己送上去,唇齿纠缠。
丹姝好笑地不断琢吻玄霄的唇间,还能分心地从袖里掏出人间的那些瓶瓶罐罐。
“你专心些……”
丹姝安抚般舔了舔他齿间,一抹湿润探进那人口中,劫掠一番,看他狼狈地招架不住。
却又完全沉溺于眼前人的柔柔情意中。
像是泡在了蜜水里,酥透了筋骨。
“你瞧这个,人间管这个叫石黛,可以画眉,这个是妆粉……”
案上摆开一摞瓶瓶罐罐,还有一罐子口脂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
丹姝拿起一块石黛,左瞧右瞧迟迟没有动作。
“不是要画眉吗?”玄霄看她,忍不住问道。
“已经很美了,无需妆点,况且,”丹姝将玄霄的脸扭过去:“你这样看着我,我如何能画好,手一抖,给你画出个连眉。”
闻言,玄霄更不肯闭眼了:“你若是给我画丑了…”
他不想丹姝看到他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他在她面前须得完美无瑕。
“快快快,”丹姝用手刮了刮他的脸颊,轻轻按住他颤抖的羽睫:“快,闭上眼。”
丹姝挑着他的下巴,轻柔地用石黛勾过,勾出一道细长的眉,划入鬓中。
推开口脂盒子,飘出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
玄霄忍不住睁眼,见她笑便以为给自己画毁了,忙移过来铜镜。
眉如远山,目若秋水,颜若渥丹,直堪比三春秾艳。
“听说这口脂是桃花味的。”
丹姝抬起手指,沾上玉盒中一点淡红,贴在他唇间一点点地抹匀。
抹匀了口脂,指尖却不曾离开,直将柔嫩的唇瓣欺得艳红。
玄霄探出一点舌尖,轻轻扫过:“真的有桃花味道,甜甜的。”
“你故意的。”丹姝掐住他脸颊,心知方才还那么害羞的人,一旦开了窍,浑身都是勾引的点子。
“真的有桃花味,你尝尝。”玄霄倾身靠近她,启唇便是一阵清甜的桃花香气。
有人邀请可怨不得她了。
丹姝咬住那人的嘴,封住了他断断续续的话,一吻方毕,气喘吁吁.
玄霄穿起衣裳,想起丹姝从凡间回来时,似乎还带回了别的什么。
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很快收敛起来,不想丹姝瞧见。
神识扫过灵枢宫外的云门,赤鸢正垂头丧气地蹲在玉阶上。
玄霄不经意地问起:“你这次下凡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算不得什么,一个小插曲而已,”丹姝正倚在榻上。
“插曲?灵枢宫外的那只鸟也算插曲吗?”
丹姝这才想起,赤鸢还孤零零地外面呆着呢,便想去瞧瞧,只是才刚站起身,便被玄霄扯住了衣带——
“你不许去!”
他仰着脸看他,眉眼间凝了霜雪。
丹姝坐回来,好笑地吻了吻他唇角:“怎的,吃醋了?”
“是,他长得很美。”
龙族偏好美人人尽皆知。
“世间还会有人比你更美?”丹姝拥住他,埋在他颈间,贴着那柔滑的肌肤:“我这次下凡多亏他替我指路,再没有别的。”
玄霄看着窗外玉兰,不说话。
丹姝瞧了几眼,摸上他雪白的耳垂,指尖掐住一点缓缓地揉,直到红透——
“啊——!”针刺似的一痛。
玄霄眼里渗出泪来,望向镜中。
雪白的耳垂上一抹红,薄嫩的皮肉穿过了一只华丽翎羽所作的耳珰。
朱红一点,是刚刚丹姝替他穿过血肉刺出的耳洞。
翎羽下垂着一段细碎流苏,随着晃动绽出流光。
“喜欢吗,真的很美。”丹姝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掐住他的脸,一同看向铜镜。
手指不断摸索那只耳珰:“是用他的羽毛做的,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救他……”
“喜欢,只要是你送的,就都喜欢。”玄霄靠在她怀里,不再提赤鸢。
*
另一边,赤鸢同含明一块坐在云门下。
含明见他探头探脑,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何会跟着她回来,你是她什么人?”
“她,她是我的主人。”
“呸,胡说,她怎么能是你的主人!”含明站起身来:“你修为不高,怎么能来天宫,快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赤鸢一张脸太过艳丽,含明隐隐不喜欢,莫名想赶走他。
赤鸢赶紧抱住旁边的树,死也不肯撒手:“我才不走,我要等我的主人出来!”
见他二人争辩,一旁的降娄凑过来:“含明,星君还不曾出来,可需要我去瞧瞧?”
“我们家星君等了许久才等到她来,星官何须多此一举——”
降娄面有讪色:“怪不得那日我提起辛闰,星君面色不豫,原来已是心有所属……”
不知星君会不会介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灵枢宫里,丹姝已经穿戴妥帖,回头看见大殿中一片狼藉,脸色一红。
她神志昏昏时,控制不住化出了龙尾,将内殿捣得凌乱不堪,简直比与人斗法还混乱。
二人耳鬓厮磨时丢下的衣裳也混作一团。
便抬手施展一道仙诀,将那些翻倒的玉案与桌榻整理干净。
玄霄走过来,细心地抚平她衣衫褶皱,将天箓递过去:“玉清已经召回了一位司命,你可知道吗?”
“我本就无意司命之位,”丹姝点头,浑不在意:“下凡前,我已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这次下凡,是玉清上相要我去收回古神噎鸣的神力,才走得如此匆忙。”丹姝不想瞒着他。
玄霄的手一顿:“下次无论是下凡还是去何处,要记得告知我一声。”
还是该与她熔炼一件法衣……
“好,我如今不也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丹姝伸开手臂转了一圈。
她想自己金身未成一事,玄霄大概已经察觉到了。
不过这件事此刻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我该去向玉清上相复命了,司命之位有人接替,生死簿也该交回去了。”
玄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丝丝缕缕的情意像水一般淹过来,只一眼便被勾走了丹姝的魂。
她忍不住掐着他的脸:“做什么这样看我?”
“我看你都不成了?”玄霄的眼神雪似的浮在她身上:“我担心你…啊!”
丹姝一口咬在他颊侧,又咬又舔。
她实在是忍不住。
玄霄轻声喊痛,却也不反抗,只问:“你听没听到,我担心你。”
“嗯,听到了……”丹姝嗯了一声,收起尖利的牙齿,轻轻舔咬一番:“别怕,不会有事的。”
抬手将他脸上的水痕抹去,丹姝撤去灵枢宫的禁制:“我若再不去玉清天走一趟,天兵天将怕是要来请了。”
离开时,玄霄勾住她手指:“你若是修持不稳仍需疏解,便到灵枢宫来……”
“疏解倒是不用了,”她微微凑近了玄霄身侧,轻声问:“我若只想与你寻鱼水之欢难道就不能来?”
丹姝一口咬在他脸侧,趁玄霄没反应过来前,大踏步出门去了.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赤鸢见到丹姝出现,眼前一亮,几乎是跳起来三两步窜到她面前:“你,你怎么才出来,我等了你好久啊……”
说完,他拉住丹姝的手臂偷偷告状:“这个小童子不喜欢我,他要赶我走…”
“站直了,歪歪扭扭像什么样子,”丹姝拨开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含明:“是我带你入天宫,你去哪,由我说了算。”
凑过来的含明刚好听到这句话,有些委屈地瞪了丹姝一眼,扭头跑了。
赤鸢像打了胜仗一样,揪了揪自己的衣摆:“那根翎羽你送给他了吗,那可是我浑身上下最漂亮的一根羽毛了——”
“哎,你等等我呀!”
丹姝踏上云,赤鸢手忙脚乱地扑过来:“别丢下我。”
“等会我会将你送去司命殿,现在要去的地方,你绝对不能放肆,听见了吗?!”
赤鸢赶紧捂住嘴!.
不能放肆的地方,自然就是玉清天。
而今她手持天箓,已经可以自由出入。
也该是玉清上相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只不过踏上玉阶时,丹姝看见了一个,她并不想看见的人。
赤色华服,九仪金冠,和一如既往的冰冷面容。
辛启的姐姐,辛闰。
第48章 九天督查司
龙族对气息的感应能力是得天独厚的,即便辛闰与辛启不亲厚……
面对逐渐接近的人,丹姝浑身一凛。
赤鸢察觉到她气息微滞,忍不住抓紧了她的衣袖。
擦身而过时,辛闰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你可是太一院的丹姝?”
“是,荆江龙王有何指教?”丹姝回首,目光灼灼。
“升仙尚不过百年,便可直入玉清天,”辛闰似乎来了兴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丹姝仙使可比我那个傻弟弟有前途多了。”
“荆江龙王此意?”
辛闰摆了摆手:“你以为我要因辛启之事怪罪你?那你可想错了,我与他向来不对付。”
丹姝却道:“即便你与他亲厚也怪罪不到我,是天规罚他,不是我。”
辛闰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好好!”
丹书笑容未变:“若荆江龙王无事——”
“无事无事,不过,”辛闰突然靠近,眼睛盯在丹姝身上:“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味道。”
赤鸢攀住了她的手臂,丹姝悄悄将其握住,面露不解:“哦,什么味道?”
二人皆是面带笑意,只是那笑不达眼底,目光相撞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滋味。
悬翦滑入掌心,只待——
“好浓的玉兰花香,”辛闰的目光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问道:“你去过灵枢宫?”
丹姝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电光火石间读懂了辛闰眼中意味。
蓦地笑了。
“是啊,在那片玉兰花林待了许久呢。”
“荆江龙王若是也想赏花,尽可前来,只不过,”丹姝挑了挑眉头,有些苦恼道:“最艳的那一朵,怕是与你无缘了。”
辛闰一怔,脸色有些难看:“我以为他是个冷情的性子,不曾想竟真的有人可以一亲芳泽,不过,时间还长着呢。”
“既然如此,丹姝恭候了。”她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带着赤鸢转身离去。
见人离开后,辛闰的脸色沉了下来。
丹姝是凡间渡劫升仙的蛟龙,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踏入玉清天,若是没有天帝的默许她才不信。
再过些时日,怕是就能出现在灵霄宝殿了。
这会不会是天帝给出的信号?亦或是对她们这些仙族的震慑?
或许是想将封神之权再度收拢回自己手中。
此前各方仙族各自为政的分裂局面,怕是要从此刻开始重新洗牌了……
*
赤鸢走远了才放下心来,却见丹姝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在她身侧。
“你在此地等着,不要走动。”她将赤鸢留在了金殿外。
独自一人走上了玉阶。
恰巧赶上众仙官离去。
丹姝手持天箓,倒成了其中最显眼夺目的那个。
五营神将之一的荣祖元帅,见她没有丝毫阻拦就这样踏入玉清天,忍不住道:“我上一见她,听说还是在太一院做催云护法,如今没有神位在身,已经能入玉清天了。”
“怕是我们这封神榜上又要再添一人。”
“上一位得天帝亲封的,还是洞渊玉府的司徒元君,一路平步青云好不风光啊。”
“荣祖元帅怕是不知道,司徒元君如今正一地鸡毛呢。”说话的正是和合二仙,捋着花白的长须,一脸八卦。
“我确实不知,司徒元帅前几日不是征战虚空不在天宫?”荣祖快走几步,与他二人同行。
“司徒元君曾与移池国圣女赤雅,有过婚约你可曾知道?”
荣祖点头。
三十三重天谁人不知,毕竟当初可是连天帝也并不是很看好这一联姻之举。
和合二仙互瞧了一眼,压了呀声音:“如今这婚约怕是出了问题。”
荣祖不解:“这是为何?”
和合二仙忙道:“也是你不与人相交才消息闭塞,这天宫的仙宴上都议论开了,司徒元君如今不想与移池国结亲,为此特地躲了出去……”
荣祖摆了摆手:“没头没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们二位天天跟老君议论八卦,小心伤了同僚和气。”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和合二仙讪笑:“不过这位丹姝仙使此前可是亲自将罪仙司命捉了回来,押上了斩仙台亲自监刑,如今这司命之位旁落,我瞧着玉清上相倒不见得多重视。”
荣祖觉得此言有理,附和:“一介小仙没有根基,如何能在这天庭立足?”
“二位仙君,不是正缺一个给人间牵红线的仙童,不如就将这位丹姝仙使领回家去替你们二位写鸳鸯谱哈哈哈。”
“不敢不敢!”和合二仙忙摆手,挤眉弄眼:“我那府上都是由我点化的童子仙娥,可容不得此等大佛。”
末了还要提一嘴:“我听说她当初因风师辛启才得了护法一职,不过因布雨失了点分寸,便将上官告到了玉清上相处,不仅不心怀感恩,甚至还敢反告,此等狼心狗肺之辈,我如何敢要?”
——
水镜落下,和合二仙与荣祖的对话皆被玉清上相与丹姝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玉清抚袖,低头看她:“丹姝,你如何看?”
“我瞧这几位星君似乎对上相的处置颇有疑异,我可将他们三位唤来您面前好好辩白辩白。”
丹姝面目平静,浑不在意地祸水东引。
玉清笑了:“你倒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丹姝拿的不是鸡毛,而是天箓——”她取出怀中玉简奉上:“古神噎鸣一事,丹姝幸不辱命。”
这一次玉清上相似乎离她更近了一些,头顶圆光将丹姝的身形也囊括进去。
“想必你一路行来听到如这般的冷嘲热讽也不少吧,可知为何?”
“还请上相解惑。”
“因为你是万年以来飞升第一人,没有神族仙族作根基,惹了他们的眼而已。”
“丹姝按律上禀,无需看他们眼色。”
玉清的声音沉了下去:“辛启渎职,桐乡决堤,倒成了他们嘴里的布雨失了分寸,天规律令统统忘了个干净。”
丹姝抬起头,声音沉静:“天庭八部主神位高权重,各生一方小天地,掌握真正的断罪之权,难免偏颇。”
“偏颇,做了神仙也难免偏颇啊。”一道声音自虚空传来,回荡在金殿之中。
丹姝心神一震,抬头看去。
只见寰宇间端坐一威严男子,身似昆仑周身霞光万丈,光耀苍穹。
“丹姝拜见天帝!”
“玉清,你看中的人,很好,”天帝看着所呈天箓很是满意:“三十三重天上仙官神将总有十二万七千六百四十三位,渡劫升天者没有万一。”
丹姝因天帝这番话久久不能言语。
“玉清说你金身未成——”
“是,隐瞒此等大事是丹姝的罪过,丹姝认罚。”
“哦,我有说过要处置你吗,你乃千年蛟龙死后成神,仙途坦荡无可指摘,即便娲皇在世不会降罪于你。”
“你能自如行走三十三重天之上,便已经胜过了大多数的神仙——”
“丹姝,你想不想有朝一日,得封金仙?”
丹姝猛地抬头,眼中金光大盛,当初大桃树对她说的话历历在目,得封金仙之位,享无极妙道……
“想!”
天帝抚掌大笑:“好,如此,这封神榜上定有你一席之位,你曾作监察三界之太一院护法,如今可愿监察天庭众仙?”
丹姝惊诧抬头:“我?”
玉清允诺金身一事如今骤然变更,让她心头震颤同时又隐隐生出退拒的念头……
“如今天宫要重开九天督查司,”天帝敛起笑容:“一宫主神,
你敢不敢接?”
在这天宫之上,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再度封神。
丹姝只是问出一句:“为何是我?”
“天梯已断,你却三渡雷劫,靠雷罚洗去妖骨强行飞升,一举劈开那紧闭的天门,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丹姝起身,眼中映出灼灼金光,握住了那道天箓:“丹姝谨遵天帝玉旨!”
玉清露出笑意,她抬手凝出水镜:“天帝亲自与你降旨封神,不要让我等失望。”
丹姝踏上那直入九霄的玉阶,
玉阶的尽头便是玉皇天,灵霄宝殿.
寰宇之中至高无上的神殿,好似无边无际,白玉为阶,琉璃作瓦,祥云缭绕,瑞气千条。
“自今日起丹姝受封九天督查司主神,特赐灵光宝律,令青女为属官。”
众仙还未离开玉清天,便见霓霞漫天,一道明晃晃金光自凌霄而出。
见此,诸天官神将脚下一顿,忘了腾云纷纷停驻。
“这,这难道是?”
“天帝,竟在今日亲自封神!”
众仙纷纷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目之所及相熟的人都在列……
“天帝亲封的是谁?”
此言一出,众仙霎时一静。
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逆着众仙,一步步踏进玉清天的背影。
“好,真是好啊,如今一个凡间不知来路的小仙竟也能得天帝亲封,想必来日就能与你与你我老朽坐谈论道了!”
玉皇天下,万千霓霞,金光御路。
众仙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中一个老神仙,看和合二仙脸上笑意深深,不禁问道:“二位怎么还笑得如此畅快,这等小仙来日都要爬到你我头上了。”
“难不成又是在老君那听来什么稀奇事了,快与我等说说!”
和合二仙闻言,伸手向远处遥遥一指:“诸位可知道,天帝亲封的督查司在何处?”
众人随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银河之中,一道直入九霄的通天神树便矗立在那处。
扶桑汤谷。
“封的神位不是别个,正是九天督察司主神之位。”
“竟是九天督察司!”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天宫众仙皆知,天帝重开九天督查司,还封了主神。
停在云头的众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皆浮现出一股莫名笑意。
“督察司重开可是件大事,老几位若是不急,咱们不妨去凑凑这个热闹,也让我等老朽瞧一瞧。”
和二仙但笑不语。
倒是一旁的兵将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怎么一扫郁色,一个两个都笑得狗尾巴花一般。
和合二仙笑中隐有一丝看好戏的意思,道:“这位仙友有所不知,督察司有监察众仙之权柄,但是自那位古神逝去之后,便再也不曾开启过,青女也自封其中。”
“天帝不是没想过重来督查司,只是这位青女是个执拗性子,谁的账都不买……”
一位老神仙接着道:“当初也曾有仙君自请为九天督查司主神,谁知就在青女处吃了个闭门羹,大门都没进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青女为上古神仙,众仙之长。
“如今这位要入督查司,坐上这主神之位,即便天帝答应了又如何,青女怕是会将她扫地出门啊。”
第49章 灵光神尊
数千年前,天帝历劫不曾归位。
三十三重天便由五位帝君共治,其下的上古神族与仙族各成一派。
仙族后人生来仙骨,无需渡劫便可飞升,天宫仙官群体庞大,千年过去已是盘根错节。
天宫众仙皆已化为体系的一部分,体系庞大就会拥有自我的想法,即便是天帝也难以与之抗衡。
站在云头上的这几位神仙,来自天庭各部,顶上各有神尊、帝君坐镇。
多数虽然已经不掌俗物,但在九天督查司名存实亡的境况下,偶有仙官神将职司出了差错,便直接由各部主神略施小惩,轻松放过。
天庭众仙早已习惯。
天帝想要重开九天督查司,将监察治罪的权柄自八部各神手中收回。
却因为青女的存在,屡屡不得成行。
此刻丹姝重掌九天督查司主神一位,怕是有些隐隐与众仙为敌的意思。
毕竟没人想被翻旧账.
云头上,众仙皆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仿佛已然想见丹姝吃闭门羹的样子。
“既然如此,诸位不如与我去那督查司瞧一瞧。”
“咱们也一观这位新神的威风!。”
众仙一拍即合,各自腾云向着扶桑树而去.
而丹姝已经早一步出现在了扶桑树下。
琼台玉宇一扫往日沉寂,彩霞飘飘,红雾千条。
赤金钉,白玉段,壮丽非常。
丹姝自然也知晓了青女的古怪性子,她生于上古,曾是九天玄女。
上一位九天督查司主神魂归寰宇后她便自封于此,连天帝的账也不买。
丹姝心知天帝需要一柄剑,肃清天宫沉疴,而自己孤身入天宫,就是最好的人选。
兴许天帝之前不是没有委任过其他天官,不过统统折了而已。
她今日能否接过督查司主神之位,何尝不是一个考验。
只是将她置于众矢之的,有些不地道罢了……
丹姝面色沉静,心头似有擂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从不指望有人一口口哺喂于她,有些东西得自己争,仙途如此,神位更是如此。
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九天督察司的殿门紧闭,与扶桑树一般高耸入云。
不过片刻,神殿外已经聚集了众多神仙,往常空无一人的仙台之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坐骑。
甚至云头上也站满了来凑热闹的童子仙娥。
“她不会被青女踢出来吧?”
“不好说,上一位被请出来时,就很不体面……”
“哎哎,她进去了!”
丹姝推开了那道尘封的大门,金童和玉灵也闻讯赶来,努力往前挤——
闻声而来的众仙则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这位丹姝仙友怕是直接吃个闭门羹?”
“我说老君这话未免也太过了,如今过了千年,青女想必已经收敛了性子,我估摸着怕是会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出来。”
可是即便再客气,新封的主神从自己的大殿中被人请出来也是挂不住脸的。
只是一盏茶两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丹姝既没有被请出来,也没有被踢出来,更不曾吃上闭门羹。
众仙家嬉笑的脸色纷纷收敛起来,面色沉凝地盯着这座神殿.
丹姝在推开殿门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灵力奔涌而来。
“我奉天帝玉旨而来,烦请青女现身一见!”丹姝擎出那道律令,只不过青女并不买账。
红绸如剪裁断她衣袍一角!
“主人小心!”始终趴在丹姝发间的赤鸢展开翅膀,想要替她遮挡——
被她捏住翅膀拽了回来:“别捣乱!”
丹姝不想伤了和气,更不想被扫地出门,便死死按住了躁动的悬翦。
奔涌而来的云气,如浪头消散在丹姝面前。
青女虽不客气但没有恶意。
“你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任何人。”青女的声音破空而来,回荡在神殿之中。
“烦请您,现身一见!”丹姝坚持,脚下像是生了根,分毫不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果真要如此吗——!”
神殿之上飞来一刀红绸,寒气森森,劈面斩来!
击至丹姝面门时,被一道柔和力度化去,如春意生发,散作漫天莹过,。
“噎鸣?”
那道红绸顿时化去利势,柔柔扫过丹姝面庞。
丹姝睁开眼:她赌对了!
原本玉清只是允诺替她重塑金身,收回噎鸣神力后却又封她为督查司主神,怕是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她将赤鸢留在原地,孤身走上前去:“我不是噎鸣,今日我来是奉天帝旨意重开九天督查司,执掌监察天庭众神之权柄。”
“烦请青女现身听封!”
一道清亮声音仿佛自从极乐天而来,轻缓而飘渺:“噎鸣……不会回来了是吗?”
“是,”丹姝没有隐瞒:“她已身化山川日月,魂归寰宇。”
良久神殿上才传来一声长叹:“魂归寰宇,这便是神的宿命……”
倏然,流风掀起殿下帘幕,大片大片柔和的曦光洒下。
宽袖随风飘扬,一女子环步
从容,高鬟长眉,恍若仙灵。
青女走到丹姝身前微微颔首,掌心向上,献出一册玉简并一方琉璃宝镜。
“青女听封,此乃天青宝律请神尊接过,重开九天督查司——”
丹姝心神一震,似有劲风挟雨呼啸而过,接过了青女所奉玉简
霎时,云天摇动,四野俱静——
一道灵光自虚天倾泻而下,金光大盛,若瑞雪蒸霞明煌煌。
碧瓦楼台,廊庑宝殿,皆是洗去旧尘,恭迎神尊。
仙台之上的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玉阶之上,殿门洞开。
祥云华盖下有一人光彩耀目,美艳威仪,身后跟着的正是自封千年的青女。
一道清亮长啸,赤鸢翩然而舞,流光溢彩。
众仙再也不复之前嬉笑神色。
“看来这位新任督查司之主当真有一二分真本领。”
“此后要称九天灵光神尊了。”
“这天宫怕是真的要改换一番天地……”
老神仙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回首招了招童子,腾云离去.
赤鸢盘绕一圈后,重新化作人形,向着丹姝跑来:“怎么样,神不神气!”
丹姝笑着点了点头:“怎么,你又不怕了?”
赤鸢捧住她伸过来的手,眼眸明亮:“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丹姝摸了摸他的脸,没再说话。
“九天督察司如其名,有着巡查天官的权力,神尊你的存在便是最对天庭八部众仙监察与考量,他们已经逍遥了几千年,如今骤然要受人约束,怕是很不好受。”
赤鸢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听见青女的提点,丹姝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天庭八部神仙兵将如恒河沙数,偶有摩擦或是械斗皆由令官监察再上报各部主神,多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有交情背景者则更不会追究;若是碰上渎职,失职者除非上禀,多也不会过于追究……如今你骤然执掌刑罚权柄,要三思而后行。”
毕竟即便是天帝,也处处受掣肘。
丹姝眸光掠过青女平淡的眉眼:“多谢你提点我。”
青女看着丹姝眉心一点灵光:“我听闻神尊也是自凡间升仙而来,依次做过太一院护法,司命殿主簿?”
“雷、火、降魔、纠察、护法皆有深耕,还上过斩仙台,如此丰富的经历我还是有资格执掌督查司的吧。”丹姝将眉一挑。
天庭钉子户。
青女也因她一言而轻笑:“自然,就连噎鸣也留了一缕神力于你。”
她又接着道:“天帝也是因此才将督查司交给你,处在如此水深火热的位置上……”
丹姝却道:“天帝需要一柄剑,我需要坦荡仙途,既要坐上这个位子,就要承受它带来的重压,此乃双赢。”
“毕竟不能做个两眼一闭就天下太平的人啊。”
“不愧是凡界升仙而来,是比天庭那些老家伙多了些心气,”青女看着她坦然的笑容,也望向重重宇宙间:“我会与你站在一起的。”
神殿外忽闻一道清唳长啸,腾于九天的硕大鹏鸟凌空而来。
九只神鸟昂首阔步落到神殿的仙台上,如铺开一道金光灿灿的华丽锦缎。
神车停在三人面前。
一双手撩起车銮上的珠帘,露出了厌罗的脸。
丹姝笑问:“厌罗神官这是何意?”
厌罗缓缓步下车架,摸了摸神鸟溶金般的鸟羽:“如今你可是督查司之主,灵光神尊,如何能没有自己的车架,此后上九霄下黄泉难不成要自己腾云?”
丹姝走下神殿,被那昂首的神鸟夺去了目光:“如此神鸟为我的坐骑是不是可惜了?”
“可惜?”厌罗点了点神鸟华丽的尾羽:“相比于征战虚空,它们自然更喜欢天宫,它们乃是金鹏、彤鹤、雪鸮……性情各异,别看长得如此华丽,却也擅斗战。”
赤鸢见丹姝爱不释手,蹬蹬跑过去,攥上她的衣角:“我,我也行!”
“谁说你没有坐骑,你可以骑我啊!”
厌罗闻言忍不住多看两眼,脸上露出隐晦笑意,青女则是八风不动。
“胡言乱语什么!”丹姝抵在赤鸢唇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谨言慎行——”
闻言,赤鸢不敢再说话,见丹姝没有推开他任他抓着衣角,又开心起来。
丹姝想了想,觉得还是有问题:“可是,要由谁来为我驾车呢,你都说这些神鸟喜好斗战,我随便点化童子仙娥也压不住它们啊。”
赤鸢闻言激动起来,忍不住扣她的手指:“主人,我,我呀……”
“你什么你——”丹姝闻言却觉得此举不错,赤鸢与它们同族,且有几百年修行。
只是看着他艳丽多情的脸,丹姝想到今晨玄霄未尽的话,有些苦恼。
厌罗笑着看看丹姝,又看看赤鸢:“你今日还真是春风得意呀——”
她走到赤鸢身侧,抚了抚他乌沉沉的发:“你是赤鸢鸟?修为也不低呢,随我去金马驿如何,哪里可是好山好水任你逍遥呢。”
赤鸢被吓了一跳,躲到丹姝身后:“你做什么!我不离开我的主人!”这一次他将手指伸出去,被丹姝攥在了手心里。
“你怕什么,厌罗神官又没有恶意,”丹姝将人拽出来:“那便由你为我驾车,不要偷懒,要谨言慎行。”
赤鸢水润的眸中满是笑意,不断点头。
“还要多谢厌罗神官为我送来坐骑。”
厌罗有些可惜地打量了赤鸢几眼便收回了目光:“本来我是不想跑这一趟的,只是灵枢宫的某人记挂,我便亲自走一趟了。”
丹姝脸上笑意更深:“那我回去可要同星君好好说道,何必要特地麻烦厌罗神官跑一趟了。”
她并不避讳在众人面前提起这段情,厌罗也放了心。
*
神鸟驾着神车停在灵枢宫前。
丹姝离开时,看向眼巴巴坐在车前的赤鸢,没有因他而停留,而是快步向云门而去。
听见殿门的声响,含明回过头,就见丹姝信步而来。
他眼眸一亮,又想起赤鸢的存在,气得不肯抬头。
“你们家星君可在吗?”
含明全当看不见她,手持拂尘将满地的玉兰花瓣扫向一侧。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丹姝挡在含明身前。
“哼,你下凡办公事还能抽空带回来一只破鸟,将我们家星君当作什么?!”
“它不过是帮我一个忙才带他入天宫,如今也不过为我驾车罢了,就如你为你家星君扫落花一般。”
“我跟他才不一样!”含明蓦地抬头,眼睛里既有愤恨又有委屈。
水盈盈。
丹姝一愣,笑了:“那倒是不一样,他比你能干多了,满庭的落花你要扫了这么久,可见是疏于修行了。”
话落,她抬袖送出一道风。
含明不知她究竟使了什么术法,几息过后,落了满地的玉兰花瓣簇簇旋起,轻柔柔堆在一处。
丹姝笑眯眯地立在玉兰树下:“好了,都打扫干净了,去玩吧。”
离去时,留下一句:“不许打扰我与你家星君。”
含明听见丹姝这样说,本来要迈出去的步子一下子顿住,像是要转身,最后也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看着她离开。
漫天飞花簌簌,翩然吹落他满头。
第50章 心通
含明无措地抱紧了拂尘,他心跳地厉害,控制不住般。
转身却见云华站在廊下,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顿时乱了手脚。
“你,你怎么在这?”
云华的目光从含明慌乱的脸上滑过去,担心道:“含明,你不该…
…”
“我,我没有!”含明矢口否认,他打下满头落花,强作镇定地否认:“云华,你想多了…真的!”
云华眼神幽深:“我不曾明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
含明一窒,心口咚一声!
唇间止不住颤抖,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踩过满地落花跑走了。
云华看着含明落荒而逃的样子,忧心忡忡。
*
丹姝轻声挽起纱帘,像是走进飘渺的雾气中,银发散在榻上,只剩尾尖荡在半空。
她握住一截,那人像是才注意到,侧首看她。
“你回来了……”
雾气沉在玄霄眼里,像是望进一汪湖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的春情。
“窗外玉兰花开的真好。”丹姝手指捻开书页般勾开他的衣襟,如冷玉在怀。
玄霄顺势往后仰躺在她怀里,起伏的缎带透出细俏身姿。
每每瞧见他如此沉静,却欲语还休的姿态,丹姝总觉得自己修行不够,竟觉腹中饥饿,齿间一阵痒意。
迫切地想吞吃、舔舐、嚼咬,方能压下这无边的欲.
“你想见我,为何还要通过厌罗神官,你就与我这般生分?”二人可是什么都做了。
依在她怀里的身子一僵,很快又恢复平静:“我何时说过想见你,是厌罗胡言乱语,她性子唯恐不乱,千年来都是如此。”
“那星君难不成才醒来?”
见他垂眸不语,丹姝也不拆穿他。
明明才布星回来,偏偏又躺回榻上装作万事不知的样子。
丹姝深知他这别扭性子,心里爱极了:“原来不是你要早早回来,那正好,督查司事物繁忙——”
话罢,丹姝便要从榻上起身,被玄霄死死按住!
“我不喊你,你就不回来了?”玄霄抓紧她的衣袖,又骤然松开。
丹姝半跪在榻上打量他,玄霄实在是个漂亮的人,不笑的时候冰雪凝霜,可在她面前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引。
昨夜在昏暗中汗津津的脸庞更是格外让人情动,再硬的心也忍不住为之一颤。
“星君的嘴这么硬,要吻多久才能软下来?”
况且她才离开多久,难不成玄霄竟有瘾吗……
丹姝欺身将他压在软垫上,鼻尖对鼻尖,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盯着他漂亮的眼睛。
他终于耐不住移开视线,脸色薄红,任由丹姝的手摸上来攥着他手腕:“我只是与厌罗提了一句……”
玄霄长睫似颤抖的蝶翼,出卖了他游移不定空落落的心,二人虽然肌肤相亲,什么都做到了底。
可空有鱼水之欢,情缘却薄,他在这段情里不敢说不敢问,生怕越过了线。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
丹姝打量眼前的人,眼尾那颗小痣明晃晃的吸引着她的视线,见他脸上薄红褪去,眼神落寞,便知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明明也是活了几千年的人,还想地这般多……”她伸出手掰过玄霄的脸,细致舔吻,夺走他口中所有呼吸,一抹湿红被她勾出唇齿之间,晶亮亮。
玄霄缓了缓呼吸,含怨地抬眸:“你,你嫌弃我老了……”
丹姝大呼冤枉,气得将他压住:“真想把你的心刨出来,看看整日都在想什么!”
玄霄挺起身来:“你刨!这颗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他甚至有些恨她,于情于爱都那般洒脱,好像只有自己进退维谷,患得患失……
见他漂亮的脸冷淡几分,薄唇也抿得紧紧的。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丹姝抓起他的手放在心口,一下一下吻着:“真想将你放进袖里乾坤中,日日都带在身边……”
丹姝握着玄霄的手指,自心口引出一线灵光,画作一道仙诀注入他指尖。
“此诀名‘心通’,引我护心鳞一道灵光结成,日后你若是想我,这里便能感应到,我若是想你,亦是……”无论身处哪方世界,皆可知悉种种心相。
玄霄手指紧贴在丹姝肌肤上,明明贴住的是她心口,自己却心若擂鼓。
丹姝目光灼灼:“怎样,这下可放心了?”
玄霄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又被她抬起脸来——
指尖顺着敞开的衣领慢慢向下磨蹭,玄霄看了看窗外,屈起腿顶了顶:“等等,你还要去督查司——”
“就一会…”
烟纱晕着朦胧,遮掩一室春色
春光散去,却仍旧暖香氤氲。
玄霄懒懒伸出手,攀着丹姝的肩:“过两日,我在窗外栽一棵梨花树好不好?”
“为何栽梨花,玉兰花不好吗?”
玄霄暖热的呼吸层层压过来,丹姝接住他将人拢在怀中,五指顺着小臂探下去,最终十指交缠。
湿红的唇瓣贴在丹姝耳垂上:“我记得在人间时,你最喜欢在梨花树下浅眠。”
丹姝意识骤然回到葫芦村的那座山上,每年盛夏,她总喜欢开窗,每次醒来,便看一眼窗外的那棵百年梨树,风一过,落花流雪。
她看着玄霄,他像是已经将自己完全同春休重叠了。
“好,只要你喜欢万紫千红都能搬到灵枢宫来,只要莲方花神答应。”
见她笑了,玄霄抬起腰,就那样吻在她唇边。
丹姝掐紧他的腰:“我该走了,督查司还有事物。”
她倚在榻边,微微退开些距离,见他脸上还是尚未散去的春色,顿时招架不住,忍不住吻了又吻。
那点冷香,黏在她呼吸中。
薄红如雨后的苔覆在他耳垂上,华服如水堆在他腰间,扎出一段细俏的腰肢。
大殿外,响起敲门声:“丹姝神尊,赤鸢将您的袍服送来了。”
玄霄听到赤鸢的名字,脸色有过一瞬冷然,丹姝适时地捕捉到了。
“你要将他留下吗?”玄霄问道。
他没有丝毫表情时,便是格外冷然的眉眼,睨人时却透着春色,眼下那颗朱红色小痣,湿润润。
“一只赤鸢罢了,只是与我驾车而已,不用在意他。”
丹姝伸手扯住他耳垂下的耳珰,用了些力道,便透出红来。
玄霄咬牙:“你总是如此…”
我会完全属于你,你呢,你会完全属于我吗……
他不喜欢赤鸢,但她偏要用赤鸢最美的那支翎羽作耳珰送他,要他日日戴着。
丹姝穿好朱服、金冠,玄霄赤着脚走下榻,跪在她身前,白皙修长的指尖,细致整理她腰间所缀的火玉佩与绶带。
光影缭乱,映在他清冷的眉眼间.
丹姝穿戴一新,出门时,赤鸢正昏昏欲睡地坐在云门下。
察觉到丹姝出现,眼前一亮,唤来神鸟,与她一同登车离去。
含明看着自家星君推开窗,只能捕捉到最后一点神鸟华丽的尾羽。
“星君,要将他留在丹姝神尊身边吗?”
含明忍不住道:“那只赤鸢鸟,心思不单纯!”
玄霄凝视着波涌的云海:“那又如何呢,她是神尊,有自己思想与意识,我若是阻拦就能框住她的心吗,若是放手她便会走,说明她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
幽深浩渺东海深处,烟波荡荡,巨浪悠悠,一座璀璨壮丽龙宫若隐若现。
琉璃为瓦,珊瑚作梁,夜明珠缀顶。
此处正是东海龙宫。
高高的穹顶之下,端坐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坐在上首的正是东海龙王。
一道玉折,在虚空中徐徐展开。
老龙王看了一眼之后便抬袖一挥,便自行在空中燃尽散去了。
“天帝此举是何意?”
坐在下位的几位老龙王,对天界动向时刻关注着。
自然已经知晓天帝重开督查司,封神的旨意。
头戴通天冠的老龙王面色不渝,他挽了挽长长的须:“我竟然不知在如今的人间,一介蛟龙竟然能瞒过在座诸位的眼皮子,靠雷劫升仙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天姿。”
西海龙王察觉到了他话中言外之意,生出几分不悦:“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凡间九州六合范围何其之广,难不成我与诸位兄长还要时时看着不成,大哥有此刻怪罪人的功夫不如管管你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他们与人间祭司沆瀣一气,可不只一个州府大旱三年了,如今督查司重开,让人告上天庭,我看你如何自处!”
“你,放肆!”东海龙王气得胡须炸开:“那个丹姝就是在你治下的薄州飞升,区区一条蛟龙你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西海龙王拍案而起:“大哥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她上禀辛启渎职,你才怨恨上她!几百年前要在龙族子弟中选出一位送到司徒真君身边,你连斟酌都不曾,直接将辛启送到了天宫,谁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才不过几百年,就让人拎上了斩仙台受刑,还被贬下了凡间,如今被扔到大荒不知是死是活呢!”
东海龙王气个倒仰,指着坐下西海龙王说不出话来:“你,你——!”
见局面剑拔弩张,南海龙王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哥何必与弟弟妹妹们长威风,如今天帝摆明了是要将天宫上下敲打一番,若是被人抓住了尾巴,难保拔出萝卜带出泥。”
“你什么意思?!”
北海龙王摆了摆手:“我的好哥哥,二姐此话不假,真要追究起来谁都不干净,咱们一家人何必起争执?”
“这位新封的督察司主神也是龙族,她虽说是天生地养,但毕竟占着个龙族的名头,我们若是与其往来,难不成她还会拒绝?”
东海龙王闻言,坐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
“这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背后无人寸步难行啊。”.
“我的好姑姑,你这便是打错算盘了。”
一道清亮的耳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
来人一袭朱红宽袍,正是东海龙王的女儿。
荆江龙王,辛闰。
“姑姑难道不知,便是这位丹姝元君向玉清上相奏禀我那好弟弟渎职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南海龙王见辛闰前来,脸色柔和下来:“那这件事就再议,再议嘛。”
北海龙王也笑眯眯:“好侄女儿快快坐下,消消你父亲的怒气。”
辛闰坐在南海龙王身侧,一身红衣衬得锋利眉眼晕着华光,她不动声色地抽走了被姑姑握住的手。
东海龙王脸色缓和了几分:“可查到你弟弟的踪迹了吗?”
“没有,”辛闰慢条斯理地饮完一杯茶:“我派出去的人追寻千里都不曾查到他的踪迹,大荒中妖兽繁多,死了也有可能。”
“你!”东海龙王脸色一沉:“那可是你亲弟弟!”
辛闰吹了吹指上金色蔻丹:“父亲莫慌,我会一直派人找的,只是可惜了司徒真君这个弟子名额,当初就该选崇弟。”
南海龙王骤然听见她提及自己儿子,忍不住侧首看她,却见她早就将目光移开。
东海龙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罢了,一个扶不上墙的东西也莫花心思找他了,让玉清知道该恼了你,闰儿将此事放放吧。”
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当初是我的错一意孤行……”
听到大哥服软,西海龙王脸色和缓了几分:“如何说也是自家孩子,怎么能说不找就不找了,而且他贬下凡已有三四百年了,再过上三四百年这刑罚也该结束了,上天去求一求玉清上相也就放过了……”
“再说吧。”东海龙王摆了摆手,这个话题便就此揭过去了。
西海龙王目光挪到辛闰身上。
辛闰仙龄不过几千,便封了荆江龙王,拜入蓬莱都水司门下,掌管天宫水源传法,堪称龙族这一代的天骄,眼中便带了欣赏之色。
“侄女儿你自天宫归来,可曾听闻什么消息吗,那督查司果真重开了,青女没什么动静?那些老家伙们呢?”
东海龙王闻言也附和道:“天宫那些老油条也不少呢,她骤然封神,那些老东西能信服?他们头上还压着各部主神呢。”
“父亲这一次怕是料错了。”辛闰眉梢眼角染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那人获封督察司主神后,不过半日功夫,各部主神皆言隐退。”
“什么?”
“这不可能!”【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