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秦知聿听了这番话,委屈地哀嚎起来。祁禁的眸底不见半点愧意,在他看来,这哭声就像一团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废纸。


    他将那根棒棒糖棍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了督导处。


    抽手关门的间隙,身后又传来几声恶毒的咒骂,他浅浅地勾了一下唇角。


    祁禁的身影映在走廊的窗格上,明明暗暗的,斑驳却难掩那身乖戾的少年气,只是看起来有些悲伤-


    初冬,雪还不算大,簌簌飘落在地上,一会就融得不见影。


    缔月节在薄雪中悄然而至。


    在这个节日里,四处都弥漫着信息素的味道,水果的清甜,植物的克制,酒味的浓郁,有的澎湃热烈,有的催情般充满蛊惑。


    校园里空旷了不少,情侣们出双入对依偎着,空气都变得甜腻而化不开。


    宿舍里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珀尔一大早就被一个Alpha男生接走过节去了,临走前对着镜子喷了半瓶发胶,柑橘的馨甜味到傍晚还没消散。


    苏拢烟独自待在宿舍里,他坐在书桌前,翻看那本《人体雕塑教程》。


    书页上的人像忽远忽近,有时甚至还漂浮至空气中,像个失了魂的小幽灵。他定了定睛,人像又缩回书面,糊成一滩扁平的墨迹。


    这书,是看不了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一股久违的燥热,正沿着他的肌肤,一点一点,渗透到血液里。起初,只是微弱的痒麻,汗毛被吹拂的感觉,渐渐地,痒意如燎原之火,点燃了全身每个关节。


    他坚毅不挠的自制力,在这股强烈的热潮袭来的瞬间,被连根拔起。


    后颈的腺体,此时正不安分的肿胀放大,那一小块脆弱的皮肤下,涌来岩浆似的滚烫。


    糟了,发情期又到了。


    草莓味信息素如喷泉般从腺体溢出,从甘美清淡的果香,迅速染上淫丨靡而醇浓的气息。


    苏拢烟顿时吓坏了,他从椅子上踉跄着起身,冲到阳台上,使劲全身力气拉开窗户。


    一阵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灌了进来,窜进他的毛衣领子里,脸颊还是那么滚烫,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想要将身体里那团□□熄灭。


    可,寒凉没使他变得冷静,反倒对温暖的渴求愈发强烈,越来越无法满足。


    他的脑袋混沌起来。


    逐渐地,浮现了一个身影。


    拥有着一张……缀着桀骜的眉眼,眸色浓如松烟墨,眸底藏着几分乖顺,鼻梁高挺,叼着草莓粉色棒棒糖,唇角噙着笑靥的……少年的脸。


    祁禁。


    他的身体在情不自禁地召唤着这个少年。


    他此刻多想被这个Enigma的信息素安抚,然后,彻彻底底地包裹,被强势肆意地全然占有。


    去找他吗?


    这个念头像火,溅出火星子,落入岩浆中,而后爆发似的燃烧,苏拢烟怎么也熄灭不了。


    他回想起自己站在巷子的尽头,对祁禁决然的吼道:“别以为你什么都懂!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句话一定伤到祁禁了,也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他亲手推开了他,现在怎么好意思像条摇尾乞怜的狗,爬回去祈求施舍?


    苏拢烟奋力咬紧唇瓣,直至唇上渗血。


    不论被这该死的燥热折磨得多痛苦,也绝不能,不可以向那个自以为是的穿书者低头。


    这是他仅剩的那点尊严。


    “嗬……嗯。”


    可娇柔的喘息声从苏拢烟的喉间溢出,喉结上的小痣也变得饱胀鲜妍起来,好似一粒朱砂,嫣红,靡丽,不堪至极。


    他膝盖软了下去,只能用手勉强撑在窗台上,视野阵阵发黑,窗外水杉的枝丫都结霜了,雪色开始旋转、模糊,变成苍茫的白。


    抑制剂……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柜子,两手颤抖,连把手都抓不稳,好不容易打开,他清醒过来片刻,忽然觉得……


    为什么不尽情地享受一次这溢满周身的燥热,最恰当的方式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这里没有别人。


    他混乱的思绪里陡然冒出这个念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坚持一下。不再抵抗。两种念头交缠在一起,他只觉得头更昏沉了。


    书本从桌上被带拽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像展翅纷飞的白鸽。


    他捡起书,走到床沿边,躺下,将脸深深地埋进祁禁睡过的枕头里。


    枕套早已换洗过。


    可他身上来自Omega的固执,开始贪婪地从棉絮里捕捉似有若无的来自Enigma少年的气息。


    苦艾酒混合火药味。


    好似幻觉般充盈着他的鼻息。


    “嗯……”


    一声来自咽喉深处的破碎的呜咽,从齿关里渗透出来。


    他蜷缩起身体,桌上的书正好被吹至身体结构说明图那页,琥珀色的眸子被勾摄住般盯着那张图,双臂紧紧地抱住枕头。


    神经绷到极致敏感的程度,像一根被拉得很紧的琴弦,任何细小的念头都能使它奏出发颤的弦音。


    而那个少年的名字。祁禁。又涌现了进来。


    年轻而蓬勃的身体,盛满不可想象的爆发力,篮球场上清爽的荷尔蒙,汗味,苦艾酒和火药……汗水濡湿的袖口被卷至肩头,露出手臂上的肌肉轮廓……


    苏拢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想起祁禁宽阔的肩膀,不是那种蛮横的厚重,而是如猎豹般的、掠食者独有的,矫健的美感,肩窝的沟壑深邃如潭……苏拢烟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他想象自己的手指伸进那温热的凹陷处,会是怎样一种战栗。顺着肌理的走向往下,是少年劲瘦的窄腰,差点忽略了贲张的胸肌,均匀饱满的胸肌,随着喘息而有力的起伏。


    脑海中的画面太过鲜活,让他几乎嗅到了祁禁身上醇厚清冽的信息素,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萦绕,直至窒息。


    苏拢烟的思绪愈发失控。他想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少年的肌肉线条滚落,蜿蜒,没入更深邃的阴影里。清晰的人鱼线,优雅地收束于小腹,那里,再往下会是什么?


    是传言中Enigma的腺体吗?会是怎样的滚烫?当它苏醒的时候,会散发出怎样的、令人疯狂的气息?


    “嗯、嗯……”


    苏拢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潮了,他奋力地摇晃脑袋,想要将这些令他血脉偾张的画面甩出去。


    他怎么可以在发情期,这样露骨地去幻想一个学弟的身体?他还是那个温润谦和、严以律己的学生会会长吗?


    然而,强烈的不满足,如影随形,萦绕于心。


    他警告自己停下,但那只不住颤抖的手,仿佛有了意识,竟缓缓地,抚上他滚烫的后颈。指腹触碰到那片肿胀成樱桃的皮肤时,苏拢烟浑身酥麻了,腺体太脆弱敏感了,像罂粟花瓣般绽放开来。


    他的手指开始下意识安抚那小小的可怜的腺体。


    先是试探性的轻轻按压,腺体立刻给予了反应,细密的、又痒又麻的感觉。这感觉让苏拢烟又羞耻又渴望,于是,动作不自觉加重了几分,他用指腹在那片红透了的皮肤上打着圈轻揉,力道不算大,很快,周围白皙的肌肤泛起了薄红。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身体里的空虚像饕餮般,填不满似的,需要更强烈的刺激。苏拢烟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他收拢手指,用指尖轻轻捏住腺体,然后缓缓收紧。


    这是一种微妙的、舒适与痛楚并进的感觉,逼得他喉咙里又溢出一声充满压抑的呜咽。他渐渐地,蹂躏起腺体,仿佛那硕实的樱桃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只等着被驯服,不听话的小狗。一遍又一遍地按压,揉捏,腺体在他的指下被玩弄得红肿不堪,散发出的草莓味信息素将整间宿舍熏染得像个甜糜的香匣。


    “嗯……啊……”


    他再也受不住了。


    这种隔靴搔痒般的自我安抚,根本无法缓解周身的燥热,反而将他推至更深的深渊。


    苏拢烟一把拉起被子,将头蒙了进去。


    隔绝了外面的光。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被子底下,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带着绝望而固执的规律,动了起来。破碎急乱的喘息被闷在棉被里。


    里面的空气变得稀薄,汗水浸湿了苏拢烟的额发,背脊也沁出一层薄汗。


    可身体像是饿坏了,无论他如何安抚,都只能勉强缓解,还会不断激起更澎湃的潮浪。


    苏拢烟在狼藉中突然停下了动作,剧烈地大口喘息,眼角泛起泪光。


    他需要一个锚点,让自己所有混乱的情欲都奔涌而去。


    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摸索着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冷光映照在他汗湿的脸颊上,衬得那片潮红愈加妍丽。


    指尖颤抖着划开屏幕,点开微信。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禁色”。


    他点进去,不敢发送任何消息。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祁禁的朋友圈。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一条灰色的直线,如同铁闸,将苏拢烟所有的窥探欲都杜绝在外。


    他退出来,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放大。


    手机屏幕上是一片无垠的黑暗。


    而这片黑暗仿佛有了生命,苏拢烟一只手扶着手机,凝视着它,一只手重新伸进被子里,他不再克制,彻底沉沦于对少年祁禁的幻想中。


    被子随着他身体的律动起起伏伏,急促,猛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此时,宿舍门口,传来一声很轻微的锁舌弹开的声音。


    苏拢烟太沉溺了,什么动静都没留意到。


    终于,那只修长的、指甲被修剪得很圆润、指尖泛着淡淡粉色的大手朝苏拢烟伸了过来,攥住了被角。


    被子被掀开了。


    第32章


    裹着寒意的空气顿时窜进苏拢烟的脖颈,冲击着他身上滚烫的潮热。肌肤被激起一阵酥麻至极的战栗,令他一阵疯狂痉挛。


    苏拢烟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他保持着那个羞耻的姿势,手中还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深渊般漆黑的头像,正映照着祁禁的脸。


    祁、祁禁?!他怎么进的宿舍?


    苏拢烟唇瓣泛起白,他看着祁禁站在床沿边,水墨色的眸底满是错愕。


    祁禁的目光从苏拢烟绯红的脸颊,游移至他喉结上靡丽的小痣,伴随着他喉结剧烈滑动的动作,又落到那只停留在两腿之间的手上。


    苏拢烟屏住了呼吸。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就这样赤丨裸裸地暴露在这个Enigma面前。


    祁禁的喉结也无法克制地滚动了一下,神情肃然,藏掖着羞赧色,眼神有点躲闪。他轻咳一声,怔怔地撇开视线,音色变得喑哑:


    “我爸,他出国了。今后几年,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像是在解释什么。然后,他酝酿了一会,重新将目光投向苏拢烟,眸色温煦,看起来乖巧得过分,然后郑重地、近乎恳求似地问道:


    “学长,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苏拢烟的身体还沉浸在方才情潮的余韵里,肩膀微微颤抖着,空气里弥漫着甜到发齁的草莓味信息素。


    所有的欲望都被这个Enigma彻彻底底看光了,而他却在问,能不能做朋友?


    苏拢烟气得面色发青,他摇了摇头。


    余光里,祁禁清隽的眉眼蹙了蹙,上面写满了失落。他垂下眼睫,银灰色的刘海遮住了眸底的光。他看起来好难过。


    这副可怜的模样让苏拢烟的心像被揪了起来。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而后捧起祁禁的脸颊,指腹下的皮肤柔滑紧实,少年的下颌清晰利落,轮廓与自己的掌心很契合。


    祁禁诧异地抬起眸子,他显然没有料到苏拢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苏拢烟也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情丨欲,他贪婪地描摹着祁禁的眉眼,鼻梁,眼睛……


    他翕动着已经被自己咬破的唇瓣,声音迷离,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不要你做我的朋友。”


    “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祁禁还未来得及反应,苏拢烟已经仰着头,阖上眼帘,将自己温热的唇印上祁禁的唇瓣。


    这个吻饱含草莓的甜香,又淌入咸涩的泪水。


    祁禁整个人懵了。


    水色的眼睛因主人太过震惊而瞪得很大,苏拢烟的长睫在眼前颤瑟,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唇上生涩地碾磨。


    学长的信息素将他紧紧缚住。萦绕在鼻息间的那熟透了的草莓气息不是在引诱,而似一种……真诚的邀请,请他进入滚烫到不能自持的身体里。


    祁禁的脑子空白了许久。


    而后,Enigma的本能被唤醒了。


    他不再在愣怔中承受这个吻,一双大手扣住了苏拢烟的窄腰,掌心下的皮肤因他的触碰而发起一阵细密的痉挛。


    祁禁低下头,融入了这个吻。


    主动权瞬间易主。


    从浅尝辄止到掠夺般的侵入。祁禁的舌尖探入苏拢烟的齿关,撩丨弄着他躲闪的软舌。甘冽的苦艾酒和辛辣的火药味涌入苏拢烟的鼻息,抚揉他的神经。


    “唔……”


    苏拢烟被吻得几近窒息,他想张嘴大口喘息,可祁禁太过凶残,整张嘴都被他占领了。身体软成一滩春水。


    祁禁一边深深地吮丨吸着他,一边将他步步紧逼地压回床上。


    苏拢烟陷入那个刚才用来安抚自己的枕头上,心头袭来一阵淡淡的羞耻感,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祁禁高硕的身躯覆了上来,没有严严实实地压住,他用双臂撑在苏拢烟的两侧,将苏拢烟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面。


    窗外的雪变大了许多。


    祁禁才恋恋不舍地将唇从那两片唇上抽离。


    苏拢烟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扶正银丝边眼镜,眼睫上氤氲着浓重的水雾,双颊绯红,唇瓣被吻得嫣红饱满,唇珠也肿了,上面缀着晶莹的水光。


    他望着身上这个眼神明晦、呼吸粗重的少年,抬起手抚上祁禁的侧颜,梦呓般问道:


    “要不要……试试?”


    这个下流又甜美的念头也袭上了祁禁的心田。


    他匀了匀呼吸,凝视着身下的人,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对望。他知道,学长的身体正以最原始、最坦诚的方式向自己敞开。


    只要在此刻轻轻点一下头,他就能完完全全占有这个他觊觎已久的人。


    Enigma的本能在疯狂的催促——标记他,让他彻底染上自己的味道。


    祁禁的喉结来回翻涌。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地,从苏拢烟身上撑了起来。


    苏拢烟眸中的希冀,随着他的起身,黯淡了下来。


    祁禁抬起手,将呢大衣的领口整理了一下。他再次低下头,看向床上眼神迷离而脆弱的学长,很郑重、很温柔地说道,“苏苏,今天是缔月节。”他上前迈了一步,弯下腰,用指腹轻轻地擦去苏拢烟眼角的湿润,唇弓弯起,“我带你去约会。好吗?”


    苏拢烟懵懵地坐在床上,看着祁禁转身走向衣柜,打开柜门,拎出一件浅灰色长款羽绒服,与他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呢大衣配比了一下,然后走到苏拢烟面前,像给小孩子穿衣服那样,将羽绒服套在他身上。


    苏拢烟被激得哆嗦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手臂伸进袖管,拉上拉链,裹得严严实实。


    “记得带伞。”祁禁嘱咐道,下颌朝门边的伞架点了点。


    苏拢烟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他扶了一下床沿,走过去拿起一把伞。


    两人一同走出宿舍楼,寒风挟着雪籽扑面而来,冰凉的空气灌进衣领,苏拢烟缩了缩脖子。


    已经是傍晚了,雪下得好大,鹅毛般的雪片在路灯的光晕下旋转,纷飞,发出簌簌的声音。


    祁禁在他身侧站定,苏拢烟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


    暖黄的灯光洒在少年银灰色的狼尾辫上,那里覆上了一层很薄的雪,好像糖霜。


    祁禁抬起手,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然后俯身,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苏拢烟的耳沿,那条还蓄着少年体温的围巾被温柔地缠上他的脖颈,一圈,又一圈,直到将他下颌与脖子都埋进去。


    苏拢烟眨了眨眼睫,声音闷闷的,说着:“谢谢。”


    “男朋友,不用说谢。”祁禁唇弓微起,延伸到上扬的唇角,他此刻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迈开步子,在厚厚的积雪上踩了一个深深地脚印。苏拢烟看着那个脚印,鬼使神差地,也抬起脚覆了上去,好像比祁禁的小一圈。


    祁禁又往前一步,踩出第个二,苏拢烟继续跟着踩。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玩起了幼稚的游戏。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默契的脚印。祁禁的步伐很大,苏拢烟需要微微抬高一点,才能勉强跟上。他有些喘,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氤氲了眼镜片,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走到一处岔路口,祁禁忽然停下,回过身,对苏拢烟问道:“苏苏,你知道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吗?”


    苏拢烟怔怔地看着他,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通,最终诚实地摇了摇头。


    祁禁没有继续说话,浓墨似的眸子在雪地里扫视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到路边,那里斜斜地插着一把被丢弃的伞,伞骨歪了几根,伞面也破了。


    他将那把破伞捡起来,“啪”地一声,撑开。


    伞面残破,根本挡不住漫天飞雪,雪花漏了下来,落在他的头发和肩上。


    苏拢烟正要问他想做什么,祁禁却哼起了一段轻快的歌曲。


    “Doo-dloo-doo-doo-doo……Imsinginintherain,justsinginintherain……Whatagloriousfeelin,Imhappyagain……Imreadyforlove……”


    英文歌。歌词大意是,嘟噜嘟嘟嘟……我在雨中歌唱,就这么在雨中歌唱……多么美妙的感觉,我再次感到快乐……我已经准备好迎接爱情……


    苏拢烟不知道的是,这是祁禁以前生活的世界的一部电影的经典插曲,好莱坞歌舞片《雨中曲》。


    祁禁今天穿的是一双黑色球鞋,此时,已然成了他的舞鞋。他拎着那把破伞,学着电影里吉恩凯利的舞步,在雪地里跳起了踢踏。


    没有清脆的踢踏声,唯有球鞋在积雪上踢出“噗呲、噗呲”的闷响。他拄着伞骨,灵巧地转了个圈,雪花被他的动作带起,在他周身溅起纯白的雪沫。他又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勾住路灯的杆,借力一荡,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雪花落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又在他眨眼时被抖落。祁禁一边跳着,一边看着苏拢烟,眸光清澈得如一面水做的镜子,里面只倒映着苏拢烟一个人的身影。


    他用脚尖踢了一捧雪,雪沫纷扬,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璀璨的白光。他滑了一步,险些摔倒,又用一个漂亮的旋转稳住了身形,最后手执破伞抵着地面,摆出一个十分绅士的谢幕姿势。


    苏拢烟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不知不觉,镜片后那琥珀色的眸子,渐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唇角勾起,绽露着清浅、温柔的笑靥,而后悄然地,笑得夸张起来。


    发出一连串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纯粹而开心的笑声。


    第33章


    雪花纷纷扬扬,在路灯的光晕里犹如一团萤火。


    苏拢烟的笑声清亮畅快,从捂得严实的围巾底下传出来,肩膀也跟着耸了耸。


    他笑着笑着,便愣住了,是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一直以来,他都挂着学生会会长的招牌式微笑,温润、谦和的那种,而这次,是发自肺腑的、像个小傻瓜一样开怀。


    祁禁拄着那把破伞,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苏拢烟笑得弯下腰,连眼镜都笑歪了。琥珀色的眸子里,此时盛满了月亮与星辰的光。


    少年的唇角也跟着扬起,绽放出一个灿烂到能融化霜雪的笑靥。


    苏拢烟的巴掌脸染上了红通通的喜色,他被自己这失态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生出怪不好意思的念头,他胡乱抹了抹笑出来的泪花,扶正银丝边眼镜,转身就跑。


    “苏苏,跑什么?”


    祁禁丢掉破伞,拔腿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像两只在雪地里撒欢的小狗狗,沿着校园的小径一路追逐,呼出的白气凝成一团团白雾。苏拢烟从未跑得这么欢快,无所顾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跃,似要将喜悦之情满溢出来。


    他们嬉闹着,冲到了学校的大门,外面的城市夜景涌入了视野,广告牌闪烁着招眼的霓虹灯光,车流穿梭的声音将校园的静谧甩到一边。


    追逐渐渐慢了下来,苏拢烟与祁禁并肩走到一起,祁禁牵起苏拢烟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少年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已经到深夜时分了,雪势并没有减弱。他们路过一栋古旧的哥特式建筑,建筑一侧立着钟楼,肃穆,庄严,斑斓的花窗玻璃折射出神圣的光。


    是一间教堂。


    祁禁停下脚步。


    他仰头望着教堂顶端的十字架,神色虔诚而郑重,“苏苏,”他偏过头说着,“我想进去做个祷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苏拢烟点了点头,应允着。


    他望着祁禁推开大门,高硕的身影消失于门后,门缝里隐约传来低低的圣咏,门缓缓地合上,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苏拢烟独自站在教堂外的风雪里,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羽上,转瞬融化成晶亮的水珠,他搓了搓手,将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手脚都快冻僵了,苏拢烟发现教堂侧面的角落有一扇虚掩着的小门,抱着取暖的心思,推门走了进去。


    教堂里很空旷,琴声和歌声圣洁而嘹亮,长椅前烛光摇曳,他没看到祁禁,便四处寻觅,他绕过一排排长椅,发现一个小房间,门口挂着“告解室”的牌子。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墙上挂着一件神职人员的黑袍。苏拢烟的脑海中,蓦地冒出一个大胆荒唐的想法。


    他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脱下羽绒服,将那件宽大的教士袍套在身上。衣摆很长,拖沓在地,他整理好领口,压低帽兜,只露出一双紧张、兴奋的琥珀色眸子。


    他籍着栅栏外透过来的光线,身体悄然挪到神父常坐的位置,然后端身坐下。


    昏暗中,心跳如鼓。


    没过一会,一串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告解室的另一侧。隔间的门被拉开,有人坐了进来。


    苏拢烟清了清嗓子,差点没紧张到噎住,他压低嗓音,故作苍老沉稳,问道:“说说你的烦恼,孩子。”


    外面的人沉默了片晌,然后发出了苏拢烟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事实上,”祁禁说得很郑重,“我坠入爱河了。”


    苏拢烟藏在袍子下的手不由得攥紧,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爱一个人,为什么会给你带来烦恼呢?”


    祁禁思忖了一下,继续回答,那语气像是在描述一个秘密:“那天,我梦到了这个世界的创世主,创世主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回答她,我不想和我爱之人分别。”


    苏拢烟的眉心像被什么压住似的,他稳了稳心神,依然乔扮着神父:“那,创世主成全你了吗?孩子。”


    “她对我说,人是善变的,没有亘古不变的爱情,这是人的本性使然。”祁禁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又藏掖着几分执拗,“我对她说,我愿意违背我作为人的本性,去守护我爱之人,一生一世永远不变。”


    “她说她会成全我,还会赐予我和所爱之人一个孩子,就在不久以后。”


    孩子?


    苏拢烟忽然觉得喉间滚烫,喉结上上下下地翻涌,他若有所思地将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真的可以孕育出他和祁禁的孩子吗?


    他感到晕眩般的恐慌,又萌生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奇异的悸动。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逐渐发飘:“那,你的烦恼还在吗?”


    祁禁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拢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少年深深地喘息着,声音有些发颤。


    “神父,能借用一下……你的无名指吗?”


    苏拢烟踟蹰了半晌,他不清楚祁禁要做什么,只能乖顺地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从栅栏的缝隙伸了过去。


    冰凉的触感,有什么环形的东西套上了他的手指,直至指根。


    那是一枚戒指。尺寸恰好贴合苏拢烟的无名指。


    苏拢烟愣愣地凝视着栅栏的另一头,嵌在戒指上方的,是闪烁着火彩的钻石,静谧,绚丽,夺目。


    “我爱你,苏拢烟。”


    祁禁的声音变得缱绻,温存。


    “我总是搞砸很多事情,但是爱上你,是我这辈子能做到的,最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拢烟认真听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怦然心动。


    他端量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火彩奕奕。无名指还被祁禁拈在指间。


    “苏拢烟,”少年的声音依然郑重,“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苏拢烟透过密集的栅栏,凝视着祁禁肃然的神情。


    而后,他用仪式般的慢动作,将头上的帽兜摘了下来。


    光线涌入。


    祁禁端坐在那里,身形挺拔,墨色的眸子清澈得像最古老的银河,里面没有戏弄,没有试探,唯有完完全全坦荡的真挚,和万般期盼。


    酸涩,狂喜,交织着涌上苏拢烟的心头。


    从初见时的那声“贱受”,祁禁对自己的评价,到澡堂把玩自己的喉结小痣,从海滩边弄湿白袜,到背着自己回宿舍,喂草莓味的棒棒糖,从电影院后排的窥视,到帮忙去便利店值班……从睡梦中那个虔诚的额尖吻,到食堂里幼稚伤人的争吵……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失序的胶片,定格在少年的眸底。


    苏拢烟对祁禁郑重地答复道:“我愿意。”


    话音落下,祁禁的眸子终于漾开一圈温柔至极的涟漪,他的指尖松弛下来,唇角绽露出一个粲然的笑靥。


    他没有顷刻起身,反而像朋友间闲聊那般,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苏苏,你还没有猜出来,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


    苏拢烟揉了揉头顶的头发,摇着头说:“我猜不到。是推理破案片吗?”


    祁禁的眸光逐渐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只有一部,《天堂电影院》。这部电影的结尾,可能是电影史上最经典的结尾之一。”


    “什么样的结尾?”苏拢烟被勾起了好奇心,天真地追问道。


    隔壁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祁禁站起身,拉开隔间的门,径直走进苏拢烟坐着的这间狭小的告解室。


    高大的身躯将逼仄的空间占满,浓烈的苦艾酒混合火药味的信息素扑鼻而来。苏拢烟有点喘不上气,他局促地往角落里挤了挤,仰头看着逆光而立的少年。


    祁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俯下丨身,一只手撑在扶手上,一只手温柔的抚上苏拢烟的后脑勺,指尖插丨进发丝里。


    他用鼻尖抵着苏拢烟的鼻尖,呼吸变得急促滚烫。


    “结尾是……接吻的胶片被剪掉后很多年,又重新拼接在一起。”


    他的声音变得喑哑,似有似无地蛊惑着。


    “各式各样的吻,各式各样的。”


    说着,祁禁的薄唇便深沉地吻上了苏拢烟依旧红肿的唇瓣。


    少年□□的舌尖勾弄着苏拢烟温软的舌芯,疯狂地纠缠,吮丨吸,舔丨噬。


    Enigma的信息素将苏拢烟彻底灌醉了。


    他攥紧祁禁的衣领,想要解开呢大衣的扣子。


    而他身上的教士袍已经被粗暴地扯开,紧接着,是羽绒服,毛衣,衬衫……


    苏拢烟被祁禁打横抱进怀里,头重重地抵在告解室的木板墙上。


    “祁禁,这里是……向主忏悔的地方。”


    祁禁的吻很连绵,沿着苏拢烟的下颌一路向下,在喉结那颗敏感的小痣上反复啃噬,引得苏拢烟的身子阵阵痉挛:“苏苏,我们一起……堕落吧!”


    告解室里不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清澈的交缠声,似泉水汩汩。


    教堂外面风雪仍旧很大,圣咏的赞美诗圣洁悠扬。


    那间小小的告解室,木门开始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晃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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