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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他眼睫低垂,像是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暗暗伤怀的模样倒真显得有几分真情实感。


    但实际上,他不着痕迹地打开了手环,向系统提交了报错申请。


    理由是,重要主线任务关系错误可能。


    他本是为发泄情绪,原本一眼都不准备回看,结果刚借着整理衣袖将手环收好,腕间便震动了一下。


    他趁着救助员回头与他人攀谈时瞟了一眼,愣住了。


    一贯流程繁琐的系统居然立刻回复了他的消息,私人通讯里赫然写着——


    “检测到既往事故均与特定NPC深度绑定。本次修正后,禁止在本场考试内,任何考生本人,或恶意撺掇他人,与暴君产生非必要关系。”


    发件人:考试维护中心。


    沈邈:……


    先前不论是沈邈本人,还是副本内他的衍生体,在发现奇偶变化的规律后,都不约而同地利用了这一规则,将暴君的身份从柏舸转移到了自身。


    世界线会以当前世界观内的绝对主角为第一视角呈现。因而沈邈在自立为王后,通过赋灵识别考生身份,就可以借助奇偶数变化,操控真实世界与镜像世界的切换。


    当“暴君”的身份在真实世界和镜像世界同时死亡,世界线便会被强制结束。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么依托于“赋灵”重生的人将作为最后的火种得以保留,继续他们的人生。


    直至此时,沈邈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做这样的决定和计划,他似乎从未过问柏舸的意见。


    他同意吗?


    他愿意吗?


    要说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过肯定是假话。在他看出小柏舸对普通人的厌恶时,不是没有迟疑过。


    但那缕停顿太过短暂,只闪现了一下便游鱼般溜走了。他甚至没有深究其中的来源与归宿,便凭借与衍生体的默契继续推动着故事的走向。


    唯一的豁口,是他将黑水晶留给了小柏舸。


    这是他的计划中,最大,但也最无忧的变数。


    不知怎么,似乎他打从心里就认定了,如果是他和柏舸,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回溯后,一定比现在的他们还要心意相通。


    暴君和小柏舸一起见证过无数次不同世界线的来路与归途。所以他一定明白,该怎么做。


    事实也证明,不论是哪条世界线上的他们,都一样知根知底。


    但现在,这种不约而同被某个多少有些不知死活的系统强行拆除了。


    其他的法子一定有,但沈邈依然从中感受到了挑衅,这令他非常不满。


    “非必要关系。”沈邈将这五个字在唇齿间嚼烂了磨碎了,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气。


    这不弄成充分必要条件,都显得他输了似的。


    这一番话下来,沈邈睡意全无。


    他自然不会认为在小柏舸真的会和陆至有什么情爱方面的瓜葛,大概率是小丫头一时找不到他,所以见到副本中的自己,也不管是不是本尊,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了。


    “化作鸟形”基本可以确定是谣言在人传人的过程中发生了畸变,没有什么可信度。


    但这同时说明另一个问题——


    小柏舸这位曾经的情人,后来的臣子,金乌军的统帅,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过了。


    这里面的含义一下子就令人玩味起来。


    从初遇至今的经历走马灯似的在沈邈脑海中过了一遍,他突然发现,如果与柏舸没有在相互试探的阴差阳错里滋生出现在的关系,那么他应该是不喜欢柏舸的。


    准确的说,他不喜欢每个可能超出计划之外,并且对他产生威胁的人。而柏舸恰好两样都占。


    而他毫不怀疑,对于柏舸来说,也是一样的评价标准。


    这么看来,金乌首领如今的处境,很可能不太妙。


    沈邈脸色沉了下来。


    在飞行器即将拐向与前往白星背道而驰的航线时,沈邈忽然出声道。


    “劳驾,可以把我送回白星吗?”


    “你都被遗弃了,还回去做什么?”救助员不解道,“哪怕任务失败,你们愿意奉献的精神也足够在人类坞堡换得安享余生的机会,何必再冒险?”


    他打量着沈邈郁郁寡欢的脸色,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难道说……你对暴君也……?”


    沈邈:“?”


    “别不好意思嘛。”救助员一副“我懂”的模样,叹道,“抛开立场不谈,暴君实在完美。”


    “长得帅,战力强,钱包鼓。”


    “让人很难不动心啊。”


    眼看他越说越偏,同行的队友忍不住给他头盔上来了一下。“少说几句吧。暴君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应聘联姻志愿者?”


    “我是怕自己定力不够。万一暴君真的对我青眼有加,让我做点儿背叛组织的事,这很难拒绝啊。”


    “……那这次就派你陪他回去。”同行人中队长模样的人发话了,朝沈邈方向一指。


    “反正组织说了,如果志愿者仍然愿意为人类再次尝试,务必将人安全送至白星,不得阻拦。”


    分叉口处,沈邈被和话痨的救助员打包在一个飞行器,从主舰上连人带装备丢下来。队长在舱门阖上前做了个祈祷的手势。


    “祝你们得偿所愿,入选暴君的后宫成功。”


    救助队不敢过多靠近帝宫,将他们投掷在白星边缘地带便迅速隐匿于暮色中。小型飞行器功能有限,伪装和防御功能都十分初级,几乎是在刚进入帝宫监视范围,他们便被发现了。


    黑洞洞的声波炮锁定了他们,警报信息直接出现在控制屏幕上。


    “警告,您已进入帝宫安防射程范围。请上报您的身份并提交拜访目的,否则您将被直接击落。”


    警报连续重复了三遍,救助员在声波炮亮起充能的红光时战栗起来。就在他准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声尖叫时,沈邈接起了通讯。


    “我们是医生。是奉令来给暴君治病的。”


    帝宫那头沉默了片刻。先前扁平的伪人声换成了正常的语速语调。


    “我是帝宫防御处二等兵。经核实,帝君近期并未提出就医申请,且暂无相关需求。请您迅速离开。”


    “不是给他看诊。”


    飞行器在从主舰弹出前便被设好了目的地。沈邈不为所动,任凭飞行器向下坠落。


    “我们是来给金乌首领治病的。”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对面显然陷入了犹豫。短暂的沉默后,声波炮的枪口放下了。


    在救助员震惊的目光中,帝宫安防城墙内缓缓伸出了接驳口,稳稳接住了下坠的飞行器。


    “抱歉久等。”


    “您的接驳需求已通过。”


    “帝君正在等您。”


    “这都行?”


    对方的质疑消散得太快,救助员反而有种不真实感。银色的防护罩转向沈邈,里面透出不可思议地声音。


    “如此丝滑,该不会是把我们骗进去杀吧?”


    “他想杀你,需要骗吗?”


    沈邈敲了下对方的面罩,在对方的“唉哟”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摘了你的头套透透气吧,小胖同志。”


    “原本就不聪明的脑瓜子,捂一捂转得更慢了。”


    “你怎么发现的?!”


    眼见身份被戳穿,葛肖庞三两下把防护服的面罩部分扯下来,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圆脸。


    “我特意开了变声器,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呢。”


    “你这缝大得都赶上漏勺了。”


    其实沈邈是从这身特定的银色防护服猜到的。但眼下时间线还早,他没打算向葛肖庞再经历一次初入考场的惨烈,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这种活儿,正常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跟你似的,生怕我注意不到暴君现在的动向,不回白星来看看。”


    “我这不是担心柏哥,还想拿到第一手情报嘛。”


    葛肖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嘿嘿”挠头。


    “我敢肯定,这个‘暴君’肯定不是咱们原装的柏哥,应该是副本里设定的NPC,跟柏哥撞脸了。”


    与副本世界相通,先前世界线的记忆只有决定故事走向的沈柏二人得以保留,因此葛肖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考了两轮半途而废的考试,也不知道“暴君”在镜像世界曾经换过人。


    他进入副本的身份就是搜救队的一员,再加上暴君从未对自己的容貌有过多遮掩,因此他很早在听说各种有关暴君的情报和逸闻时便同时见到了暴君的脸。


    真的是,意想不到又完全意料之中呢。


    本来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出于柏舸给他留下的刻板印象,他下意识对暴君并没有其他普通人的恐惧心理,甚至还在盘算怎么能制造偶遇,和暴君见上一面。


    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还没等他制定出方案,就捡到了沈邈。


    沈邈听完他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


    “你就不怕认错人,捡来的是副本里的‘沈邈’?”


    “副本里的可听不懂我对柏哥的赞美。”葛肖庞自信满满。“再说了,即使不是你,这个‘沈邈’不愿意帮我,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暴君。”


    第62章


    “不知道,可能就是相信柏哥吧。”葛肖庞挠挠头,发现自己也没法解释这种没来由的信任。


    “不同世界观可能会改变人的身份,但不改变人的底色,不然只能怪系统做得不够精细,建议回炉重造。”


    这一回换沈邈愣住了。


    他原本一直担心在赌场中暴露了柏舸来自C区的身份之后,组内的成员,尤其是小胖和牟彤这样的普通人,会对他有所抵触和戒备。


    但没想到似乎除了他,根本无人在意这一点。他们彼此之间的看法和认同度没有丝毫改变。


    反倒显得他的谨小慎微有种不讨喜的小家子气。


    他扯了葛肖庞的覆面给自己带上,怀着有点儿感慨又有点儿欣慰的心情,时不时低声附和几句葛肖庞的嘀嘀咕咕,跟着侍卫穿过重重防御,走进了暴君的寝殿。


    殿中的人大马金刀坐在王座上,长枪横放膝头。锋利的刃映着他黑眸中的沉沉暗芒,饱饮鲜血的眸子是与柏舸全然不同的凶悍,连笑起来的时候都带着难掩的森然鬼气。


    方才信誓旦旦的葛肖庞在这样刻意的压迫下几乎瞬间就怂了。要不是沈邈挡在他身前半步,替他遮去了大半探究的目光,他简直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看来能为我提供医治建议的是前面这位先生。”


    暴君微微向前倾身。熟悉的声音依旧年轻,尾调饶有兴味地上扬着。“但为什么带了个拖油瓶?”


    “治病的过程可能会用到他。”沈邈淡淡回望过去,模样从容得不像一上一下,倒像是并肩而坐,坦然对答。


    “可能?”


    帝君并没有被就此糊弄过去。枪头的蓄能随着他起伏的语气忽明忽暗,像是无声的威胁。


    “还以为先生能说出我和他有病要医,必然有十足把握。”


    “原来只是试试?”


    “如果您不充分配合,试试的成功率也不高。”


    “怎么配合?”


    “先见病人,然后见机配合。”


    葛肖庞心惊胆战地看着沈邈张口就来,甚至都没和他通个气就开始坐地起价,生怕暴君一怒之下直接给他俩摁死在这儿。


    结果,暴君一怒之下,笑了一下。


    “看在故人音容笑貌犹在的份儿上,你去吧。”


    王座上的人摆了摆手,并没有同行监工的意思。沈邈冲他稍一点头,便熟门熟路带着葛肖庞向后殿走去。


    待穿过几间屋子,终于停在后方寝殿的某扇门前时,葛肖庞在他即将扣响门扉前,终于忍不住发问。


    “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感应到有人前往,自门前的识别器自动把沈邈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而后在葛肖庞震惊得四分五裂的目光中亮起了绿灯。


    “……所以暴君真不是你吗?”


    沈邈一手推开了门,面不改色道。


    “也许轮回之前,我是他祖宗。”


    “……好的祖宗。”


    步入屋内的瞬间,葛肖庞便被冷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漆黑的地板向外渗着丝丝白雾,落在外衣上立刻便结了霜。


    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内回响,不像是来救命的医生,倒像是来索命的鬼。屋内陈设简单,没几步就能一眼看到摆在房间正中央的——


    冰棺。


    还是并排放着的两个。


    这下连葛肖庞都能猜到是什么桥段了。他瑟缩了下,搓着胳膊上倒竖的汗毛,直觉得沈邈的脸色已经比屋里的温度还要冻人了。


    金乌首领安静地躺于其中之一,那张与沈邈一模一样的脸上眉间落雪。如果不是仔细观察下偶尔可见睫毛轻颤,简直像是已故多年,被有恋尸癖的暴君强行留在人间似的。


    比沈邈更先动作的,是赋灵的须。睡的人和醒的人谁都没动,透明的管路就已经窸窸窣窣从彼此的腕间探嗅着缠在了一处,在暗室里亮起温润的荧光。


    沈邈放任那些触手黏黏糊糊绕着,开门见山道。


    “为什么不见他?”


    “……”棺中的人不语,只是眼尾微微下垂了,从上面俯视下去,竟能瞧出些许难过。


    “因为那个‘非必要关系’?”


    “什么东西?”


    那条通讯是系统给沈邈发的私人回复,故而葛肖庞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下意识追问。


    “某个小心眼子的东西,觉得之前有几次世界线被玩儿崩了,是因为有人把暴君带坏了。”沈邈的手指在棺沿上轻敲了几下,“为了能让我们按照牠的想法考完试,把人际关系自由度的权限降低了。”


    有过先前回溯的经验,即使葛肖庞并不记得之前两次的桥段,但依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所谓的‘人际关系’,该不会是针对……首领和暴君的?”


    他本来想说“你和柏哥”,但又觉得毕竟只是相貌相同但内核不同的人,故而话到嘴边又换了称呼。


    “算不上针对,准确的说,牠希望的暴君,是完全可控的,不会被其他NPC因为‘非必要关系’带到野路子上的。”


    “怎么才叫野路子?不想称王称霸消灭普通人类就叫野路子?”


    “这叫顶多罢工。”沈邈语气淡淡,但耳尖却红了。


    “野路子的意思,是指为了某人,干一些强取豪夺、毁天灭地、倒反天罡……”


    他还没形容完,就见冰棺里的人像是实在遭不住了,不忍卒听地睁开了眼。


    “你怎么会是这么吵的人?”


    “以前不这样的,可能也被带到野路子上去了。”短暂出现的那丝窘迫被他飞快收拾好了,好像从未出现过。


    “谈谈?”


    “我似乎没什么能和你谈的资本。”


    极低的温度维持着首领容貌的昳丽,甚至连镜片与镜链都与沈邈如出一辙。但那双眼睛里装了太多次重开的剧本,早已被打磨得失去了鲜亮的色彩。


    “本来以为你们的出现能够打破逻辑壁垒。但就目前来看,比起我们,牠防你们更多。”


    他瞥了一眼沈邈旁边正在努力解析谜语的葛肖庞,眸色微动,“你队友?”


    “我弟弟。”沈邈纠正道。


    “那看来第一次回溯,是因为他。”首领了然。他看向神色发懵的葛肖庞,指了冰柜前方的书架。


    “那儿有这个世界的编年史,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


    这就是有话要和沈邈单说的意思了。葛肖庞立刻起身,识趣地去补充背景史料了。


    “如果只是为了不减员,小心一点,按部就班地推进流程应该也不难做到。”


    由于所有的外来能力均被禁用,赋灵的触须连接只能通过最简单的渗透作用为首领缓慢地传递着沈邈的能量。


    他苍白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许血色,但语速依然很慢,像是喉间有陈旧的锈簌簌脱落。


    “难的是让他停下。”


    “难的是保他不死,且让他停下。”


    “……”


    “我说错了?”沈邈镜链轻晃,不为所动。“以前那群小笨蛋打不过,不代表我打不过啊。”


    “你链子上的黑水晶,给相好了吧。”首领眯眼打量了他片刻,铁青的面色倏尔舒缓了。


    “没有惰性代码,你拿什么制他?”


    “这要问你啊?”沈邈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没了‘非必要关系’,他为什么还管你的死活?”


    “你的脑子里现在就只有那点儿情情爱爱的东西?”首领被他气得猛得咳了一声,“金乌军只听我的调令……”


    他言至此处,突然停顿下来。


    “你想要兵权。”


    “还得是自己最了解自己。”沈邈笑起来,“怎么样,能给吗?”


    “那现在我的资本有了,你准备拿什么跟我换?”


    首领攥住了触须相连的地方,迫使沈邈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


    “赋灵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被限制了使用,出去之后我一样可以给他新生的机会。”


    沈邈语气里有丝丝蛊惑。


    “你可以把他的‘灵种’以你的视角的回忆存在我这儿,等离开此处,我自然会兑现诺言。”


    “仅靠金乌军,你赢不了。”


    首领的目光里有些许怜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辈异想天开。“他的‘灵性’,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源。”


    “人胚自动进化出的物种,既不属于创生人,也不属于普通人类。你知道的,没有惰性代码,监管者也不能将他如何。”


    “我只是把黑水晶给相好了,又不是丢了。”沈邈心头微动,在对方温和的笑容里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空气一时凝滞。沈邈闭了下眼,重新抬头。


    无声的对峙里,只有葛肖庞的背影,和翻动书页时轻微的声响。


    纸张摩擦的细碎声串起了线头。沈邈猛地折住了传递能量的管路,寒声道。


    “我见过的第一个循环里,是你让小胖来给我送的黑水晶。”


    “那个黑水晶,是我的,不是你的。你的黑水晶依然在你手里。”


    “所以你才能在和小屁孩的对战里,杀死对方,迫使世界线中断。”


    首领只是注视他逐渐显露的焦躁,并不答话,但含笑的眼神无异于默认。


    “柏舸在你手上?”


    第63章


    首领拍拍沈邈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们刚来的那一次,最先遇上的是他俩。”


    “黑水晶在交手时无意间被少年帝君捡到。后来,他发现我也有同样的东西,于是起了疑心。”


    “原本的时间线里,我是普通人类一方。那次狙击也并不是针对你的队友,而是针对黑水晶的。”


    “但狙击导致了你队友的死亡,你所在的时间线发生了奇偶变化。”


    “由于你进入的时间点是创生末年,触发了镜像后将时间线改变至人类末年。被介入的过往导致后续的一切都发生了蝴蝶效应。”


    “在你们之前,其他的外来人只能改变他们主观感受范围内很小的镜像,并不会干扰到我们原本的时间轴。”


    “也就是帝君本来就是个……怪胎,才能在脑海中存着一条固有的时间线,还能顺着你延伸出另一条路。”


    帝君以人类阵营的少年将军出场的那一幕再次浮现,撕裂长空的枪尖热浪还在皮肤上残留着炙痛。首领眼尾微扬,“你该庆幸,也就是他。”


    “但凡换成另一个普通人,世界线在你介入过往的时候当场就崩溃了。”


    沈邈与他相视而笑起来。


    “你们的灵感就是从这儿来的吧。”


    “利用我们的规则,制造了外祖父悖论。试图用逻辑冲突直接摧毁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他俯下身,逼视着首领的眼。


    “他想要这个世界陪葬,我信。”


    “你,我不信。”


    “我再问一遍,柏舸呢?”


    “先生给我的人治病的方式,竟然这么粗暴吗?”


    寝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高大的人影隐在阴影处,低沉的嗓音吓得背对众人的葛肖庞一个激灵,手里的书“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暴君摆了摆手,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沈邈就这么靠坐在冰棺上,斜睨着他。


    “最起码我能让他开口。你就算在边上摆个殉情的棺材,也没见人家开口心疼你一句?”


    “先生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暴君被他刺了一下也并不生气,居然还是彬彬有礼的。


    “我与首领之间,并不存在你和你那位朋友之间的那种关系。”


    沈邈一怔。


    暴君被他脸上难掩的震惊取悦了,低低笑起来。


    “首领在我这里卧底多年。金乌军麾下皆是创生人,杀死普通人类无数。他早就不可能回到人类阵营了。”


    “是我,念及他多年苦劳,所以在这里为他找了个休养生息的地方。不然他现在这个状态出去露一面,都走不出帝宫五十米。”


    “你猜,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的,会是谁呢?”


    “哥……哥你看这个棺里的……是……”


    葛肖庞原本准备弯腰把掉落的书捡起来,安安静静在神仙打架的地方当个合格的鹌鹑,却在无意间向另一口棺内瞥了一眼后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沈邈霍然翻身越过首领的棺,落在另一口冰棺旁边,却在还差一步就能看清里面情状时顿住了脚步。


    迟疑只是刹那的事。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向前迈了那一步,紧扣棺沿的手指关节吱吱作响。


    是柏舸。


    贯穿胸口的伤痕是沈邈再熟悉不过的鞭痕。仪容被简单收拾过了,但眼耳口鼻处仍能看见被声波炮攻击后溢出的血迹。厚重的血污裹了满身,浸透了皮肉,在身上凝固成了卸不下的甲。


    有一瞬间,沈邈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视觉、嗅觉、触觉,所有向外的感知器官都充斥着腐朽的铁锈味,他几乎要溺毙其中。


    但他又清清楚楚能听到暴君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


    “金乌那个姑娘,应该也是你们的人吧,跟他一拍即合。”


    “策反金乌军,用来对付常规军士;再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去啃最硬的骨头。”


    “我和首领,和谈一个,正面解决掉另一个。”


    “你们真是连思路都一模一样。”


    “哦对,你猜他给我开出的条件是什么吗?”


    年轻的帝君停顿了一下,见沈邈没有要接茬的意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说,我们既然已经见识过真正的赋灵,那只要配合你们完成这次任务,等你们离开这里,便会让你给我们重塑身躯,让我们在真正的世界里重逢。”


    “多么诱人啊。我本来都要答应了。”


    沈邈觉得自己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但大脑已经在下意识处理新接受到的信息。


    他听见自己问,“但是呢?”


    “但是,就在我要答应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君臣关系,什么时候也能被冠以‘我们’,并且作为谈判的筹码了?”


    非必要关系。


    “但我又不讨厌这个说法,甚至有点儿……喜欢?”


    “喜欢”这个词,对于这一代的帝君来说有些陌生。他玩味地将这两个字拖长了,像是兽类尝到了新鲜的肉。


    “我翻阅了编年史里历任暴君与金乌首领的关系,发现他们几乎都是同生同往的。”


    “历史在统一与分裂之间循环。‘柏舸’和‘沈邈’像是两个代号,以不同的身份和角色出现,被一次次并排放在史书的几页篇章。”


    “我想让我的‘沈邈’给我讲讲,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暴君的目光落在沈邈身侧的冰棺上,自嘲道,“但他说,就像我感受到的那样。”


    “我们是例外。”


    “我们没关系。”


    “所以,我才觉得,他病了。”


    “现在,你还觉得,你能有把握治好他吗?”——


    暴君的脚步远去后,首领偏过头,看向沈邈沉默冷硬的侧影,不由开口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我与他无法在这一轮中产生额外的联系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所谓的治病,难道不是你进入帝宫接近他的借口吗?”


    “之前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赋灵的触须像是食髓知味了一般,霎那间迸发出刺目的光华。首领如同忽而被扼住了咽喉,震惊地睁大了眼。


    “你我的交易,还未结束。”


    先前有柏舸站在沈邈身侧的时候,由于柏舸行动力太强,沈邈的锐气并没有那么突出。但现在那张石雕般脸侧目时,如刀失其鞘,居然令人有种寒芒毕现的胆寒。


    “你把金乌军给我,我给他留个全尸。”


    “没有了黑水晶,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了吗?”


    首领没想到他能硬气到这个程度,也被气笑了。


    “如果有机会,还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沈邈睨了他一眼,居然是怜悯的神色。


    “如果你以为我所仰仗的,就是一串代码,或者一段无中生有的关系,那真是我小瞧你了。”


    首领噎住,“不能改变时间线,你和成年后的帝君对上,没有胜算的。”


    “谁说我要和他对上。”窗棂透出的月光在沈邈脸上镀了银色的边。葛肖庞眼睁睁看着他仔仔细细盯着首领的脸,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笑。


    出鞘的锋芒在这个笑里打了弯,在他逐渐调整眉眼的弧度时,竟然寸寸染上了首领眼里那份历经轮回的沧桑,仿佛饮尽了风霜。


    “……你?!”


    赋灵的须反向在他的脖颈上绕紧了,将首领身上未完全恢复的伤痕也一一复刻在出来。


    “没用的,这种程度的伎俩,骗不了他。”首领本想起身阻止他,但被触须反向汲取了部分能量让他本就孱弱的身躯雪上加霜,指尖堪堪擦过沈邈衣袖便重新跌落回去。


    “他如果完全清醒,我自然奈何他不得。”


    伪装完毕,触须归拢于手腕,在光滑皮肤上消失无形。


    “柏舸死了,世界的奇偶性没有变化,那就只能说明,金乌也死了。现在外面的金乌,不过是你们找来替代的影子罢了。”


    “我讨厌战争。”


    “有家、有亲人的人,会憎恨战争。”


    “这么久了,欠的债也该找上门了。”——


    “你是说,你妹妹是金乌?”帝宫的大殿内,暴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子,挑眉道。


    “你怎么证明?”


    “我知道她死了,死亡时间在金乌首领消失的同期。并且我找到了这里,就是证明。”


    陆青用最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战栗。金乌暴露得过早,在队友情况不明的处境下,陆至以这种方式出现也很好。最起码金乌军的动向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想得知情报也容易很多。


    但某一天,她和陆至的双生子感应突然断了。


    与此一起消失的,还有金乌军首领。


    虽然很快金乌便回到了众人视线中,但金乌首领却再没露过面,而帝宫则散播了帝君在寻找荒星旧人的消息。


    人人都说金乌忠于帝君。但陆青却知道,如果是真的陆至,她绝不可能听命于除了沈邈以外的人,哪怕是柏舸也不行。


    所以现在的金乌一定不是陆至。而陆至的消失,则与那个与沈邈长着同一张脸的首领有关。


    赵菁陪她一起跪着,闻言握紧了她在身侧紧紧攥着拳的手,无声地安抚。


    “你这是在暗示,你妹妹的死与首领有关?”


    第64章


    “质疑现役金乌的身份,质疑首领的行为纯洁性,单一项都够处以重罚了。”


    “你们好歹都是中路的骨干,今日的冒失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回去吧。”


    暴君正要拂袖离开,便听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自后方传来。


    来人的脚步因为虚弱而格外轻缓。但暴君还是立刻起身,克制住了自己想直接冲过去将人迎到前面的冲动,紧紧盯着阴影处缓缓走出那道瘦削的身影。


    “二位是为见我而来吗?”


    沈邈无视了顶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径直走到陆青面前站定。


    “沈……”


    听闻声响,陆青下意识抬头开口,却在看清来人模样后重新垂首,努力维持着最后恭敬的体面。


    “请首领大人明示我妹妹的下落,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用不着什么代价。”沈邈语气冷淡,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去留。


    “我要你们发誓永远追随帝君,并且帮助他成就大业。”


    “以你们现在的身份,只需要不背叛就可以实现。”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赵菁刚想辩驳两句,就见陆青一口应下。


    “可以。”


    “我的一切都可以是您的。”


    “您把妹妹还给我就行。”


    “成交。”


    沈邈微微颔首,示意二人退下。陆青干净利落地行礼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赵菁原本一步三回头地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上了陆青的脚步。


    待二人彻底走远,沈邈崩着的劲儿才放松些许。他站在原地缓慢调整了呼吸,便准备离开。


    毫无意外的,见他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王座上的人忍了又忍,才开口叫住了他。


    “沈邈。”


    “你与我,当真无话可说吗?”


    沈邈在即将步出大殿的台阶前顿住了脚步,并没有回身,只是低声答道。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你与外来者都能相谈甚欢,对我就这么无情?”


    “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沈邈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心平气和地陈述客观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恰好在这里生出灵智,得以保留记忆,也不过就是对手戏多一些的甲乙丙,和其他人并无区别。”


    “但我们和他们不同。”帝君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偏偏只有你我,在轮回中被筛选出来了,这就是事实。”


    “是又如何呢?你都记不清过往的事了。从那些你找人编撰的史料就能看出来,以前轮回的记忆在你的识海里只剩下只言片语。”


    “和你聊过去,还不如和那些外来户聊。”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总会慢慢想起来的。”帝君望着他在地板上拖得长长的影子,不死心道。


    “即使想不起来,我们也可以创造新的记忆。”


    “我累了。”沈邈打断了他。


    “反正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获得胜利,开创新的纪元。”


    “这件事,有我没我,你都能做到。”


    “不再成为你发动战争的理由,我乐见其成。”


    “所以,我们就这样吧。”沈邈迈步走下台阶,渐行渐远。


    “君臣关系,泛泛之交。”


    “对了,我与外来者做了个交易。寝殿内的冰棺,我留给他们做情侣墓了,让那个小胖子留下给他们当守门人。”


    “等这一轮结束,我会给他们一个在这个世界里可以生存下去的身份。你如果还顾念旧情,就请不要去打扰他们,也算为我守约。”——


    两个月后,荒星。


    “你捡垃圾的进度怎么样了?”


    忙碌大半天后,沈邈找了个垃圾山头随意坐下,接起了腰间不断震动的通讯器,映出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以及冰棺边上正枕着书,呼呼大睡的葛肖庞。


    “还行吧,想要的东西基本上快找齐了。”


    他将手中的能量晶石来回抛接,懒散道,“怎么,要装不下去了?”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最多还有一个月。无非躺久了感觉自己身上的死气更明显了。”


    首领边说,边眯着眼打量他手中的蓝石头,点评道。


    “这个也不行,纯度不够,达不到你想要的激发效果。”


    “这一片的纯度已经在逐渐增高,再有几天吧,应该就能找到原矿了。”寻觅的速度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沈邈心情还不错。


    “你先前给他改造枪的时候,就在谋划这个事了?”首领看着他娴熟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算不上谋划。”沈邈最终还是不满意目前找到的,将手中的能量晶石远远丢开了,拍拍手向矿山更深处走去。


    “一开始是看他能拿个破枪都能和你打,有点儿惊讶。毕竟在镜像世界里,作为暴君的你,作战经验和能力应该远胜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


    “所以第二次重开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借着给他做手柄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能量晶石。”


    “它虽然不能产生定向的能力,但可以把溢出的能量收集后反弹。”


    “这才是镜子的妙用,不是吗?”


    “那也得吃得下才行。”首领摇头失笑,“从收集到释放需要超强的储能空间和身体耐受度,铁臂阿童木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谢谢你让我对自己说话讨人厌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沈邈克制住了想要立刻挂断通讯的冲动,耐着性子接着打听自己想要的信息。


    “陆青和赵菁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都顺利。”首领颔首,目露赞叹。“能量晶石的生意现在遍布各个军火贩子的渠道,基本上能在前线看到的武器里都多少采用了相应的材料。”


    “即使是战场后方的补给区,能量晶石的衍生品也是目前公认祈福最灵的物件。”


    “小胖子已经和我把目前现有的历史记载都看了一遍,能量晶石的客观属性很单一,只是简单的富集和释放作用,并且在同一环境下受到纯度更高的晶石控制。从之前的轮回来看也不会受到奇偶改变的影响。”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找到母石,等到需要的时候,这些能量晶石都可以为你所用。”


    “那就好。”


    沈邈点点头就准备挂断通讯,扭头瞥见首领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停下了动作,奇道。


    “怎么了?”


    “据小胖子说,你们队里一共是七个人吧。”首领仔细辨别着沈邈的神色,颇有点儿百思不得其解的意思。


    “应该还有个做饭很好吃的小姑娘?怎么没听你提起和安排过?”


    “你居然能忍到现在才问。”沈邈“啧”了一声。“不如你猜猜看?”


    “如果是我,大概率只是单纯因为不想再涉及更多的奇偶变动了。”首领无奈摇头,“但总觉得,你不是这么敷衍和草率的人。”


    “你是,我自然也大差不离。”沈邈眉尖轻挑,“她是我的奇偶杠杆,重要着呢。”


    说罢,他做了个回见的手势,便挂断了影像。原地沉默片刻后,他调出了临行前添加的帝宫膳食官的联系方式。


    出发前往荒星前,帝君再次召见了沈邈一次。


    这次会面的大部分时间里,两人倒是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那些暂时无法解决的纠葛,氛围不同先前的剑拔弩张,倒真有几分故人临别时的惺惺相惜。


    待日暮西沉,沈邈起身拜别时,帝君才终于露出几分难掩的孩子气,但又生怕惹恼了沈邈,连短暂的温存都被破坏了。


    他踩着沈邈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终于在迈出殿门前,沈邈定住了脚步,侧脸无奈地看向身后的尾巴。


    帝君几次张口,终于把“我能和你一起去吗”、“你去了还回来吗”、“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能联系你吗”这些问题咽回了肚子,憋了半晌才故作清嗓,郑重道。


    “在荒星上吃饭,你不习惯吧。”


    “要不从帝宫带几个厨子过去,照顾你一日三餐?”


    最终,为了避免帝君再次公然提出对他日常生活自理能力的质疑,沈邈权衡利弊并讨价还价后,留下了膳食坊最优秀的女官的联系方式。


    并承诺如果自己有什么搞不定的食谱,一定积极向对方请教,帝君这才满意。


    修长的手指翻看着先前的记录,里面大多是荒星上植株的图片,一端的发信人会礼貌询问这东西能不能吃,另一端的收信人回客气地回复这东西怎么做才能好吃。


    很偶尔的,荒星日复一日的生活腻烦了,沈邈也会提出一些无关痛痒但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某一天他问对方,如何能在荒星上喝到新鲜可口的柠檬汁。


    相当的沉默后,膳食官向他发来一张图片,点开可以看见超高清的新鲜柠檬图片。小碟子里摆着四个黄灿灿的果子,上面雾气结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配的文字是——


    “您看我像不像个柠檬?”


    再后来,对方心情不佳时,连配图都没有了,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文字。


    上面写着——


    “我看您像个柠檬。”


    第65章


    他数了数日子,修长的手指落在屏幕上,向对方发出新一轮的骚扰。


    “今天也是想喝柠檬汁的一天呢。”


    消息发送完毕后,他重新沉浸式探寻着母石的踪迹。直到山间的凉风吹得骨缝隐隐生疼才靠着避风的垃圾堆后,重新打开了通讯器。


    不同于以往的快速回复,几乎间隔了数个小时,膳食官那头才传回了消息。


    “首领大人,帝君得知了您反复多次的请求,拟于今晚亲自携带柠檬树的种子前往荒星。”


    “恭喜,您即将达成所愿。”


    ……


    一点儿也不知道喜从何处来。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吧。


    这条消息发出的时间已经是数个小时之前的事了,算算时间,如果真的那是暴君已经启程,这会儿都该到了。


    沈邈缓缓呼出一口气,不禁开始思考,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暂避锋芒,再直面这种惨淡的人生。


    但还没等他找好落脚点,蒙蒙的灰雾便被柠檬的香气搅动,钻出了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你总惦记这东西,会让我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暗语。”


    高大的青年目光灼灼。殷勤递到面前的玻璃杯表面被他手心攥得温热,但里面的果汁还保留着刚被撷取的清凉芬芳。


    酸涩清甜的气息堪称荒星上难得的亮色,直勾勾地往沈邈鼻子里钻。几乎没有怎么抵抗,沈邈就败下阵来,从善如流地接过杯子。


    帝君眼睛一亮,巴巴问道,“怎么样,味道还行?”


    “挺好的。”沈邈弹了下他护肩上被流弹击中的凹痕,挑眉道。


    “有金乌军的助力,还打得这么吃力,你没尽心吧?”


    “是。”


    帝君坦荡地承认了。他刚从前线回来,风一卷还能嗅到隐约的硝烟味儿,贴近时目光里来不及的收回的锋芒几乎要贴着沈邈的面庞擦过去。


    “太快结束了,怕没有你发挥的余地。”


    “呵。”


    沈邈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时候浅笑,转身向矿洞深处走去。


    “爱跟就快点儿。”


    “我可不会等你。”


    甬道渐深,四周光线渐暗,只有石缝中隐约可见愈发纯正的荧光。直至尽头山壁,穹顶高不可及,似有萤火虫要自黑夜破壁而出。


    沈邈没有立即动作,只是沉默地微微仰头,静静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腕间的针指向十二点,熟悉的松柏气息自后方环绕过来。


    “久等,辛苦了。”


    随他话音落下,沈邈的长鞭猛地抽向面前的石壁。


    石壁出奇的光滑,骨节鞭只咬下些许碎石,稀疏轻巧地滚落在不可探寻的角落。


    腰间有源源不绝的热度传来,沈邈定定望着石壁,面容沉静。


    岩壁间忽的落下一滴水声。


    如同启动了某个开关,石壁间倏尔迸裂开数条宽大裂缝。夺目的光华刺破黑暗,映亮了此方空间,也照亮了沈邈肩头毛茸茸的大脑袋,和那双琥珀瞳仁。


    骨节鞭趁机选了一条最宽大的缝隙,紧紧将自己攀附其上,无数触须的末端自长鞭的倒刺上探出,贪婪地吮吸着石壁中蕴含的母石能量。


    幽蓝的光芒逐渐缠绕浸透了长鞭,顺着暗纹一路蔓延至沈邈腕间,逐渐将皮肤下的血管也染了色,并且还有逐渐沿小臂向上的趋势。


    在汲取速度分毫不减的趋势下,柏舸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猛地伸手攥住了骨节鞭的末端,却发现入手的触感竟无丝毫粗粝,而是光滑细腻的,甚至带着体温和富有节律的搏动感。


    那是与沈邈心跳一样的频率。


    柏舸一惊,下意识翻过沈邈那只执鞭的手,在验证了猜想后目光骤然冰冷。


    苍白的掌心里,网状的血管汇聚后向外抽出一截,与骨节鞭的手柄处完全融为一体,正因为源源不绝地能量摄入而发出璀璨的光辉。


    柏舸微微颤抖起来。


    沈邈不以为意地抽回了手。他半边脖颈处和眼珠深部也渗出丝丝缕缕被侵染的蓝色,但目光却依旧清明。


    “怎么,惊讶吗?”


    柏舸张了张口,半晌才苦笑一声。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指哪件事?”沈邈平静地注视着面前不敢抬头的青年,语气毫无波澜。


    “是冰棺里的你,其实是陆至化形的替代品?”


    “还是你与暴君做了交易,通过共用躯体,以此切换世界线的奇偶性?”


    “或者是……”


    “这个所谓的新规则下的奇偶转换,本身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瓮?”


    “我其实最开始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所说的‘你们’,居然会是你和系统。”


    柏舸霍然抬起头,明亮的黄金瞳切换成了异色,一边是蜜糖的澄黄,一边是砒霜的墨黑。


    他满眼的震惊在触及沈邈面上的了然后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猜的?”


    “一半一半吧。”沈邈淡淡道,“但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猜对了。”


    “‘异化’布置得还是粗糙了一些,毕竟陆至也只见过我重伤的样子,并没见到我真的咽气,所以没能完全瞒住你,这点我并不意外。”


    被拆穿的窘迫只存在了短暂的瞬间,再开口时,柏舸的语调中便只有无奈和困惑。


    “我们共生一体这件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猜的。”


    “既然冰棺里的不是你,我自然会去想你的下落。”沈邈一侧的瞳仁已经完全转变成了深蓝色,转动间透着青金石的光泽。


    “异化得越逼真,越说明她见过濒死状态下的你。那么说明你一定在我之前,就与暴君和金乌首领交手过。”


    “并且确实伤得很重。”


    “本次轮回中里禁止发展与暴君的非必要关系,以免干预到正常世界线的推进。这件事考生知道,首领知道,唯独暴君本人不知道。”


    “被砍断得七零八落的编年史,首领若即若离的态度,都不是你们能够容忍的事情。”


    “暴君就好像是个五感闭塞的人。世界与他之间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屏障,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全都被罩了一层膜。”


    “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非常需要一个媒介。”


    “一个能替他增强感知、打破屏障的媒介。”


    “而你自然是不二人选。”


    “留你一命,能卖你、我、首领三份人情,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


    “你也可以通过他改变自己在当前世界的存在状态,以此调整奇偶性。”


    “那么,这就会衍生出下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需要主动调整世界线的奇偶性?”


    沈邈看着对方终于变了的脸色,不疾不徐。“当然,不论在真实世界,还是镜像世界,暴君的死亡都可以被判定为考核成功。”


    “但暴君依然会在下一轮考试开启时重新进入循环。”


    “我们的考试结束了,也意味着他的编年史要另起一段,步入新的开端。”


    “除非镜像世界和真实世界的暴君,同时死亡。”


    “如果两个世界没有重叠度,那几乎无法完成分秒不差的‘同时’。所以这两个世界必须要有判定的模糊点。”


    “非整数不能被判断奇偶性,于是有了现在的你。”


    “你们想让这个考场彻底结束,对吗?”


    “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本次考场里的能力是禁用的,我如何能够和另一个我共生呢?”


    柏舸勉强笑笑。他没有否认目的性,但对于沈邈的质控并未完全接受。


    “你应该早就注意到了,你身边的膳食女官,是牟彤。”


    “我毕竟没有失忆。从她第一天当值,故意在大殿上打翻茶具,引得我抬头看了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柏舸不以为意。“人数的绝对值对我来说并没有影响,只会改变我需要展示的奇偶面区别。”


    “柠檬水的事,不也是她告诉我的吗?”


    “是我授意的。”


    沈邈打开通讯器,通过柏舸的日常行动看不出什么,但把牟彤发的柠檬水回复,和对应的时间点进行匹配,便会额外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世界之间会以整点为单位自行为切换,如同定时拨动的开关,不受小队客观人数奇偶性的影响。


    就像考前测试的那碗西红柿鸡蛋面一样,当拨动后的属性定性为奇数时,柠檬汁就会变成酸涩发苦得口感,而定性为偶数时,则会恢复正常。


    如果是奇数,牟彤就会发报错信息,比如“我看您像个啥”;如果是偶数,则会正向信息,比如“您看我像个啥”。


    当0.5的形态稳定后,牟彤喝到的柠檬水就会变成又酸又甜的状态。如同马上就要放坏了的柠檬,踩着点儿提供了最后的价值。


    而此时,就是柏舸会出现来找沈邈的时候。


    “单凭你和小孩,自然没办法轻易找到共生之法。”沈邈言语中已有冷意。“所以你们找到了系统,寻求合作。”


    “你们真实的目的肯定不能直接暴露,那能拿得出手的、用以交换的筹码就变得十分有限。”


    “这个筹码,我说一句非我莫属,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66章


    柏舸捏了下眉心,无奈地笑出声。


    “除了你,还有谁能入眼呢?”


    骨节鞭吸饱了能量,餍足地垂落,柔软的尖端习惯性地往柏舸身边凑,想去汲取远高于沈邈体温的热度。


    还没等它黏黏糊糊贴上去,就被沈邈迎头拍了一巴掌,老老实实缩回沈邈手腕内侧,讨好似的蹭了几下,匐着不动了。


    “卖我什么点了,说说。”


    溢出的能量在沈邈侧脸结成簇簇蓝色的冰晶,像半张鬼面张牙舞爪地烙在皮肤上,连带着同侧的瞳孔都失去了情绪的流动。


    这种反应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让柏舸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不知不觉中就坠落了,陷在柔软的寝被中。


    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卖了你的自由身,可以吗?”


    “卖都卖了,先斩后奏。”


    “没成呢。”柏舸笑起来,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我答应系统的是,如果牠能够让我和小孩共用躯体,我会尝试让他拥有一份赋灵的拷贝。”


    “你?怎么做?”


    “我做不了。”柏舸弯着眼瞧他,“我求求你呀。”


    柏舸太吃定他了。


    恶劣的性质依托于过于坦荡的直白,柏舸几乎是笃定沈邈就吃这一套,所以他赤诚得不像话,以期模糊话里可能蕴含的后果。


    但百试百灵的法宝这次没有发挥预期的效果。


    石壁在被骨节鞭吸收了大半的母石能量后终于停止了开裂,像是人皮由于流失了胶原蛋白而干瘪发硬。


    白噪音褪尽后,人的呼吸声成了空间内唯一的动静。


    沈邈没有接话。


    那只青金的独眼静静注视着他,难捱的沉默中,柏舸甚至产生了一种喉头发紧的错觉。


    就在他即将耐不住这份逼仄时,沈邈开口了。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和系统是什么关系?”


    柏舸一怔。


    赋灵的触须随他缓慢的呼吸起伏亮着忽明忽暗的光,映出他紧绷冷硬的下颌线。


    “创造者与创造物?指挥者与所属物?”


    “在你眼里,是牠有求于我,求着我坐上那个山呼万岁的位置,求着我纡尊降贵地把赋灵借给他尝尝鲜?”


    “你尚能从混沌无一物中生发出本体灵性,又凭什么觉得,牠跟着我那么多年,只甘心尽职尽责地做我的影子?”


    柏舸从未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下意识解释。


    “我没有觉得牠是什么善类……”


    “那你是觉得,牠这个不是善类的王八玩意儿,不会拿你怎么样,还是不会拿我怎么样?”


    “……”


    柏舸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他无法否认,在那些肆意妄为地试探考场规则的时候,潜意识里多多少少隐藏着的侥幸心理。


    他在C区出生,几乎算是系统看着长大的。很多次在红线附近横跳的时候,系统都没怎么给过他毁灭性的惩罚。


    久而久之,他渐渐在这种偏袒里明白,自己和其他人胚是不同的。


    甚至因为他是原住民,遇到冲突行为的时候,相较于其他考生,他会得到更多有利判读。


    他第二次感受到倾向性,是在沈邈身上。


    这种倾向性其实十分隐秘,以至于沈邈的解题思路更多时候看起来只是新奇,而不是离奇。


    次数多了,他看沈邈和系统之间的关系也渐渐觉出更多的深意。


    这是一种特权。


    他虽没有出言反驳,但抿紧的唇线还是泄露了被质问的不甘,清清楚楚落在沈邈眼中。


    “哈。”


    骨节鞭感受到他瞬间情绪的变化,尾端一动,但被他生生压住了,只有尖尖在地上抽出一声脆响。


    但这动静落在柏舸耳里无异于平地惊雷。他震惊地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想跟我动手吗?”


    他话音未落,骨节鞭刷地抬起,堪堪擦着他侧脸抽过去,砸落他身后石壁上碎石一片。


    “你是真欠抽。”


    沈邈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牠的区别对待在你眼里,是什么好事吗?”


    碎石的尖端锋利,迸溅时在柏舸面上留下细小的划痕,逐渐洇出殷红的血迹。


    但他血性也被激起来了,身侧双手紧攥成拳,就这么不闪不避地与沈邈对视着,倔强地梗着脖子。


    “难道你没有利用牠的偏私,从中某得好处?”


    “我没有。”


    沈邈斩钉截铁地回道。骨节鞭舒展了倒刺,像是寸寸打开的脊柱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是所有先后发生的事情都有因果关联的。”


    “我是创生人的启蒙者。创生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给人类一个新的诞生或延续的途径。”


    “而不是创造一个新的物种。”


    “更不是挑起物种之间的战争。”


    “难道在你心里,给我体验一下特权,甚至让我去做无冕之王,永远焊在神坛上,立成一座碑,居然不是莫大的讽刺,而是一种荣光吗?”


    沈邈迎着柏舸晦暗不明的眼神,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还是说,你觉得,我和牠之间有什么,其他的,不清不楚的关系,嗯?”


    他几乎是恶意地,将柏舸那点儿未曾宣之于口的顾虑,逐字逐句地念出来。


    “暧昧的?还是更进一步的?私相授受的?”


    “非彼此不可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舸低下头,眼睛都红了,哑声道。


    沈邈却好似已经完全不在乎他的答案了似的。他冷笑一声,猛地将骨节鞭抽回来,转身朝甬道外走去。


    “随便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类。”


    “但只要我在一天,赋灵就绝不可能成为任何交易的筹码。”


    “哪怕是作为止战的筹码吗?”


    柏舸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出声喊道。


    “如果普通人类可以像你上次那样,完全自动自发转化为创生人,实现物种的进化和跃迁。暴君就没有出兵的理由。”


    “战争自然会停止。”


    沈邈的脚步顿了一瞬。青金石的敷面微偏,他喃喃复述了一遍。


    “自动自发。”


    复而叹道。“你还是没懂。”


    “我的一时冲动可能确实太早也太草率了。”


    “就谈到这儿吧。你想要的筹码,恕我无法双手奉上。”


    “想要,凭本事,自己来拿。”


    话说得难听到这个份上,沈邈额角突突直跳。他正准备转回身子,突然被猛地扣住了肩胛骨。


    那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碾碎。绕是以他被母石强化过的躯体,都因为疼痛而大脑空白了一瞬。


    肌肉的反应快于高级中枢。他立时单手成爪反扣住了对方的手,本想偷袭者掀至眼前,却被以更恐怖的力道将双手都擒住,别于身后。


    胳膊几乎要被完全卸下来。如果不是骨节鞭与延伸的血管相连,长鞭差点儿因为酸麻而脱手。


    骨节鞭卷着悍风向后抽去,没入血肉的瞬间腥气四溢,但很快便分毫不能深入了。


    柏舸徒手抓住了那根骇人的鞭子,任其在掌心挣扎翻搅,被挑断的肌腱神经在重组与分崩间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他手腕一转,直接将鞭身在小臂上转了几圈,并借着这股劲儿把沈邈整个人掼在了石壁上,用被强行扯出的光滑触须缠住了对方双手手腕,抵在头顶上方。


    碎石簌簌下落。沈邈虽视线受阻,但还是在被翻过面的瞬间立时抬腿向对方腰间踹去,意在逼对方后退撒手。


    却见柏舸只是微微闪身,用侧腰生生受了他一记腿鞭。空余的手顺势往他腿弯一捞,欺身而上,把自己挤进了对方两腿之间。


    滚烫坚硬的胸膛紧紧将沈邈压在石壁上。一冷一热的前后夹击下,他只有一条腿能勉强着地,另一条腿被架着被迫环在对方精瘦的腰间。


    这姿势太难堪了。


    沈邈从来没有和人打架打成这幅样子过,在那双异色的瞳仁凑近的时候下意识别开了脸。


    但回避只一刹。几乎是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便立刻重新扭回头与对方对视,怒声呵斥。


    “你他妈会不会好好打!”


    高大的身躯往里贴得更紧了,几乎与他毫无缝隙地挤在一处。沈邈那条被架着的腿在腿根发麻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柏舸很快感受到了他迅速流失力气的反抗。他轻笑一声,就着这个姿势屈起一侧腿,方便沈邈倚靠。


    “你说的,各凭本事。”


    “如果真的要打,沈邈,你会输的。”


    粗粝的手指流连忘返地在沈邈沁了汗的鬓角和下巴摩挲,而后沿着线条紧绷的脖子逐渐向下,停在那枚脆弱的喉结上。


    被摁在头顶的骨节鞭还在疯狂蠕动着,试图逃离桎梏。粘稠新鲜的血液从二人十指相扣的指缝里滴落,砸在沈邈的眼尾。


    像是熬红了的眼尾,终于在极度的愤怒、不甘和屈辱中溢出了血泪。


    血是温热的,甚至因为离得太近,沈邈甚至恍惚间在浓重的铁锈味中混了松木的香。


    让人有种,也许尝起来会是甜的错觉。


    于是,在那滴血滚落至唇边时,嫣红的舌尖探出了一点,将它舔尽了。


    第67章


    原本苍白的唇色蹭上了一抹妖冶的艳色,又被舌尖拭去了。而始作俑者似乎对这其中的挑弄毫无所觉。


    柏舸眸色一深,发狠了似的咬了上去。


    唇齿粗鲁地磕碰在一起。牙关被蛮横地撬开了,松柏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味儿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柏舸的手指抵在他下颌关节处,杜绝了他任何拒绝的可能。


    太深了……


    迅速消耗殆尽的氧气让沈邈有种轻度眩晕造成的眼前发白。耳膜在鼓胀。他不得不微微仰头,好让自己不那么吃力。


    而在喘息的空隙里,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对着这么张半人半鬼的脸也能亲下去,是真饿了啊……


    时间在不断深入的探寻和索求里被模糊了界线。两人都不是什么熟手,但架不住柏舸过于丰富的素材库和快速迭代的学习能力。


    沈邈刚开始还能分神想些有的没的,很快便只能顾得上推拒着对方挤在指缝里的手指以示拒绝。


    但毫无作用。


    柏舸的手指像是楔住了他的钉子,任凭他如何努力都寸步不让。


    他在挣扎间隐约有几次感觉到自己甚至触及到了对方只覆着一层薄薄血肉的骨骼,在骨节鞭的撕拉切割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这骨头肯定断过,他在迷迷糊糊间断断续续地想。如果不是仰仗这种近乎于变态的修复能力,早该被搅成肉泥了。


    到最后只剩下了热。


    身后的石壁被蹭出了温度,面前压着的身躯滚烫,连溢出的汗和血都是带着腥味儿的躁动。


    唇瓣的黏膜在被反复啮咬和吮吸后从发颤变成了麻木,连带着支撑他的那些一丝不苟的序惯逻辑都好像身上的白衬衫一样,皱成得乱七八糟。


    直到衬衫的下摆被急切地掀起,生着茧的指腹不着章法地揉上腰间的肌肤,本能的警觉让沈邈终于猛地向边上甩开脸,顶着劲儿一口咬在对方下巴上。


    “妈的,发情能不能看看时间和地方?!”


    皮肤上游走的茧顿住了,但并没有如沈邈所愿撤出来。反而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狎昵轻重交替渐进按压着。


    “……”


    感觉更奇怪了,像有蚂蚁寻着看不见的标记线游走,爬过的地方又麻又痒。


    那块皮肤估计是被弄坏了。


    沈邈挣动了一下,皱着眉呵斥,“干什么?想从我身上找个按钮给我摁关机了?”


    柏舸与他额头相抵,粗重的喘息尽数散落,闻言不由得挑眉,闷声笑起来。


    “嗯,找门呢。”


    异色瞳里的侵略性太赤裸了,沈邈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有所指。


    他下意识就想提鞭抽人,却发现武力的碾压早已颠覆了位置。


    执刀的人变成了砧板上的鱼,沈邈一时间惊怒交加,上半身剧烈挣动起来,柏舸不察之下差点儿没制住他。


    但叛逃没几下就被暴君镇压了。柏舸将手臂挤进他与石壁间的缝隙里,宽大的手掌互着他的后脑,将人密密实实压向自己,轻声哄道。


    “沈邈,你知不知道,你急起来骂人的样子……好看极了?”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还能更疯。”


    “所以你别乱动了,嗯?”


    沈邈僵住了。


    柏舸将下巴放在他肩头。被咬伤的地方虽然表面已经修复了,但压着的时候还是酸胀得疼,在触到沈邈肩峰处突兀的骨节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炙热的呼吸洒落在侧颈,但柏舸终于在沈邈无声的抗拒里停下了动作,就这么环拥着对方,在胸膛相贴的心跳共鸣里,慢慢冷静下来。


    察觉到柏舸气息的变化后,沈邈总算也松了口气,硬邦邦道。


    “起来点儿,你太沉了。”


    撞邪了似的野性爆发后再收敛,即使努力掩饰,也不复当初的拘谨。


    故而柏舸这次脸都没红,只是耳廓上染了可疑的绯色。


    他小心翼翼退后了一点距离,在确认沈邈不会再扭头就走后,才慢慢松开怀里的人,低声道。


    “转过去,我看看后面。”


    “?”


    “我看后背。”


    在沈邈狐疑的目光里,柏舸无奈解释。


    “我不是那么……禽兽的人,急色到非要此时此地不可。”


    在充分意识到近战实力的差距之后,沈邈很快就用冷血一般的理性调节好了自己。


    压制掉那些没用的羞耻心,几乎没怎么犹豫的,他转过身,将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而后利落地往下一扯,催促道。


    “快点儿,赶时间。”


    未加丝毫遮掩的后背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柏舸眼前。


    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瓷白的皮肤在方才激烈的摩擦撞击中硌出了淤青,脊骨凸出的地方甚至因为受力不均而磕得紫红。


    局部还有已经破损的缺口,原本被汗水粘在衬衫上结了痂,又在外衣被粗鲁脱下的时候重新撕开,露出新鲜渗血的黏膜。


    在这些斑驳的肿胀下,层层叠叠印着淡银的瘢痕,母石的荧蓝走行在更深处,像巧妇织过的线。


    柏舸沿着纹路细细辨别着指尖下的质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这一片看似完整的皮肤,其实是拼接而来。


    那些隐隐发光的印记,居然真的是曾经在沈邈身上留下的针脚。


    沈邈并不知晓母石吸收入体后会暴露他身体如此隐蔽的秘密,还以为柏舸的沉默只是单纯出于愧疚。


    “行了吗?行了就各干各的吧。”


    方才涌动的欲望在他看来改变不了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就发生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荒唐,多想无益。


    他把衬衫上折腾出的褶皱抚平,又重新把纽扣逐个系好,像是把体面和从容又穿了回来。


    “各干各的?”


    凉嗖嗖的视线从后面紧紧盯着他。“这就是你的答案?”


    “对。”


    随着最后一颗扣子系好,沈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直视着柏舸,语气平静。


    “赋灵我不会交。考试也得完成。”


    “既然世界线和时间线都被强制不容更改,外来能力也不能使用,那就用最传统的方法结束吧。”


    “你如果想要我的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柏舸苦笑一声,从胸口扯出银色的链条拽下,将上面悬着的黑水晶递到沈邈手里,微微低下头,露出曾有过刺青的耳后。


    “趁现在我还能压制住暴君的意识,来吧。”


    “我的黑水晶,对他没用。”


    沈邈没有接,只是定定望着他。


    “能杀死暴君的,是首领的黑水晶。”


    “你们想用0.5这种形态来实现考场终结,只能是我和他的黑水晶都放在一起,同时使用。”


    “他的黑水晶没有给你吗?”异色瞳里充满了不解,“我以为最起码,让这个循环彻底走向终点,是我们四个人的共识?”


    “问题不在他。”沈邈将链子重新挂回柏舸颈间,叹道。


    “系统能答应你们这种共生的要求,是因为祂的筹码就在明面上。”


    “黑水晶只是‘褫灵’的载体,本质上也属于外来能力的一种。”


    “所以在这一轮里,是无效的。”


    “现在,我没法用黑水晶杀死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寻找母石?”


    柏舸垂着头,神色隐没在阴影中,辨不清喜怒。


    “不是为了放大黑水晶的功效吗?”


    “是。但这个功效放大之后,不是针对你的。”


    沉寂已久的通讯器无声震动起来。沈邈打开了投影,画面中的首领正半倚在冰棺内,指尖绕着一枚耀眼的黑水晶,正对着他们微笑。


    “我们之间的交易是,他拿到母石,我提供黑水晶。更多的信息恕我不能现在暴露。”


    “帝君,我的建议是,您应当尽快返程了。”


    “您不在的这段时间,人类的前线作战部队已经登陆了荒星。”


    “荒星虽然是颗垃圾星,人口密度稀疏,但毕竟是您每次作战后都要去的地方。”


    “我想,这颗星球对您而言,应当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意义。”


    “您不在宫中,无人敢擅自更改作战布防。再晚一点儿,就靠荒星上原本的军备力量,失守是注定的事情。”


    “你来。”


    青年重新抬起头时,异色瞳已经转化为近乎纯黑的光泽。他下意识向前扑向画中人,指尖却直直穿过了虚拟影像,只能又颓然放下。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权全权调动所有的资源安排。”


    暴君收敛了儿女情长的神色,快速吩咐道。“带金乌军一起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把荒星守住,绝不能让普通人类染指!”


    “没有了金乌,只靠军队自身的推进速度,我即使现在出发,抵达您那儿也得至少两个小时。”


    首领的语气不疾不徐,将实时监测的画面投在了公屏上。


    “但据侦查反馈,普通人类离您先前常去的落脚点已经非常近了。”


    屏幕中,红色的光线快速移动着,目的性非常强,几乎是毫不停留地沿直线向象征着暴君落点的蓝标前行。


    “预计到达您的着陆点附近,只有二十分钟不到了。”


    第68章


    “哟,看来真是被捏住大动脉了。”


    首领隔着屏幕露出玩味的笑容,旋即向沈邈点头示意。


    “看来又要被你猜对了。”


    “算不上猜,合情推理罢了。”


    沈邈眉尖微挑,准备结束对话。“我先跟过去,你尽快吧。”


    “好。那一会儿见。”


    首领点点头,在沈邈指尖即将触到屏幕时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沈邈一顿,“怎么?”


    画面中的人忽然凑近了。打量的目光仔仔细细在沈邈身上转了几圈,最终停在那张看起来毫无破绽的脸上。


    他歪着头,啧啧两声,语气笃定。


    “你俩,打啵了吧?”


    “?”


    “去你妈的。”


    沈邈无声地比了个口型,面无表情地掐断了通讯,力气大得像是要拧断某个嘴欠的人的脖子。而后卷起长鞭,向全息投影上被标注的地方赶去——


    “一定是这里!每次时间机器重开,暴君的行动轨迹都不一样,只有荒星场场都被标记过。”


    头发灰白的人类研究员兴奋地拍着边上指挥官的肩膀,情绪激昂。


    “他们的攻击更密集了!这里肯定有秘密!”


    “报告!探测到金乌军正在集结,目标也是荒星!”


    指挥官也被鼓舞了,红着脸粗着脖子喊道,“不怕他们!”


    “哪怕是跃迁,他们也赶不上了!”


    “再说,金乌首领已经很久没出现了,群龙无首的金乌军我们也可以有一战之力!”


    “全速推进!”


    浩浩荡荡的飞行器卷起荒星表面厚厚的垃圾,流沙似的随着气流蜿蜒开来。


    被遗落在下方的地皮露出裸面,深处不再是碎片化的废料,仔细辨认下隐约可见晶石的纹路,偶尔有一闪而过幽蓝的能量波动。


    终于,在某一架缀在队尾的飞行器呼啸而过时,晶面下光芒大盛,清脆的碎裂声后,骨节鞭破土而出,精准卷上了底盘处缓缓打开的接驳口。


    “哥!”


    长鞭一荡,在空中迅速收紧缩短,沈邈借力把自己甩进舱内,扬手收鞭,狠狠揉了一把葛肖庞的脑袋。


    “做得好。”


    葛肖庞“嘿嘿”一笑,跟着他走到驾驶位,凑过去戳了戳他耳畔簇生的能量结晶,小声惊叹道。


    “这也太漂亮了。”


    “?”沈邈将速度拉到最高,一个弧形漂移,不着痕迹地脱离了大部队,从侧面拐上了地图上未标识的小路,头也没回。


    “这个审美,怪不得谈不到对象。”


    “可我也觉得很好看诶!不信你问问柏哥,他肯定也说好!”


    牟彤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钻出来,蹲在驾驶位边上,仰头迎着沈邈凉凉的的眼神,讪笑着作举手投降状。


    “停,不许骂我。”


    “要不是我略施小计,给这个驾驶员的配餐里加了点儿料,就小胖这个战五渣的战斗力,能搞个失恋搜救船就不错了,根本弄不到战斗系的飞行器来捞你嘛。”


    “……去把安全带系好。”


    沈邈在操作台上十指翻飞,目不转睛盯着地图上的光标不断调整着前行轨迹。


    骨节鞭非常识趣地抽出一截光滑的触须,扭着葛肖庞和牟彤摁在椅子上坐好,指指点点地监督二人都把安全带扣上。又转到角落里,把被牟彤放倒的倒霉驾驶员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才慢悠悠缩回沈邈膝头趴着。


    光标标记的地点是一处小木屋,与普通猎户所建的临时落脚点从外观上没有任何区别,在灰蒙蒙的荒星上显得朴实极了。


    但在此时硝烟弥漫中却能看见以小屋为中心,半径约百米的范围内,笼罩着半圆形的防御罩,在接二连三的攻势中泛起阵阵能量波动的涟漪。


    防御罩边缘已经被流弹轰出了无数高低不平的深坑,薄弱的地方甚至被炸了个对穿,低头都能看见从洞里稀里哗啦掉下去的垃圾残片。


    “青姐!他们人越来越多了!要不我们撤回内部等帝君来吧!”


    创生人的愈合能力再快,也赶不上如此大规模的密集围攻。陆青手下的副官一瘸一拐地退到掩体后方,被流弹击中的小腿肌肉边上已经泛起了被腐蚀的黑色,且范围还在飞速扩大。


    他暗骂一声,从靴子侧面拔出匕首,想把弹壳连着腐肉一起挖出来,却在刚旋进去小半圈就疼得冷汗直流,发出痛苦的呻吟。


    “别动,忍着。”


    滑脱了的匕首被血污斑斑的手指接住了。陆青一把摁住了副官想要抽走的腿,冷声怒斥。


    “这是专门针对创生人的弹壳,不弄出来你整个人都会烂掉,修不好的!”


    “那就让我死!”


    “死个屁!都选了做创生人,还不好好活着!”


    “啊——!”


    匕首寒芒乍现,飞快地没入黑洞,越转越深,连根掏出被暗红色的血肉包裹着的弹壳。陆青手背上青筋暴起,挤压着伤口边缘,全然不顾副官已经抖成筛糠了的挣扎。


    直到确认所有的边缘都是新鲜的肉芽,她才起身把匕首丢回副官怀里,遥遥望着空中变换了阵型的人类飞行器,厉声呵道。


    “他们声波炮到位了!快通知所有人进舱!开声波屏障隐蔽!”


    “明白!”


    顾不得小腿上才刚刚开始自行修复的伤口,副官连滚带爬地往最近的飞行器狂奔,同时在全队频道内大吼。


    “回舱!全队回舱!”


    声波炮充能的轰鸣似索命的低语,副官终于拉开了飞行器的舱门,一扭头却发现陆青不仅没有跟上来,反而单手抗起粒子炮,背向他朝着离前线接壤更近的地方寻了处合适的高台,对着天边的挂着声波炮的飞行器架起了炮筒。


    副官简直要目眦尽裂,撕心裂肺地喊道,“青姐!回来啊!菁姐还在能量罩里等我们呢!”


    “你回来啊!我们还能再坚持一阵子的!”


    “傻小子,别喊了,赶紧进去保命吧。”


    头盔上被从身后来的人敲了一下,副官猛地扭头,就见赵菁不知何时从防御罩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能量富集器。


    这正是陆青和赵菁利用沈邈送回来的能量晶石改造而成的,是类似于古老的天线接收和发射的伞面结构。


    但由于晶石的纯度不高,能承受的热武器能量有限,所以一直没有在战场上实用过。


    在众人眼中,赵菁是精神力的保障,主要在前线负责保持长时间高精度的计算调度。


    比如现在,防御罩不同部位的防御系数应该调成多少,才能在最小消耗的情况下维持更长时间的防御,都是赵菁一手把控。


    与陆青这种实打实能冲锋陷阵的将领不同,她是没什么实战能力的。


    因此赵菁离开防御罩无异于羊入虎口,拎个半成品的新武器压根儿也不顶事。副官肝胆俱裂,连声音都打着颤,语无伦次地想她推回结界内。


    “菁姐你怎么出来了!你放心我肯定把青姐带回来真的!你快回去……”


    “没事的。”


    赵菁稳稳抓住了对方的手,快速安抚。“防御罩的参数我已经设置好了,能维持15到20分钟没什么问题。”


    “撑过这20分钟,帝君就到了。”


    “那您去做什么?!”


    副官没被她轻易敷衍过去。他们的情谊是一场一场的仗打下来的,他固执地拦在赵菁面前,在声波炮即将蓄能完成的警报声里寸步不让,眼睛都是被硝烟熏出的红血丝。


    赵菁一时有些恍惚。


    哪怕她无数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副本,只是一场考试,但那种同生共死过的羁绊是如此真切,攥紧她衣襟的手指在颤抖着加深这份实感。


    “我不是创生人。”赵菁终于叹了口气,直视着对方通红的眼睛。


    “什么……?”


    “我和陆青,都不是创生人。人类的声波武器对我们没用。”


    趁着副官震惊的功夫,赵菁坚定不移地一根一根掰开他冰冷的手指,而后大力把人塞进了飞行器,拍开了声波防御的按钮。


    “声波防御系统已启动。正在链接同频防御系统。”


    “链接成功,正在构建声波防御网,设置反向对冲声波中。”


    陆续亮起的绿灯中,副官终于回过神。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有点儿晃神,但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让他慌乱地试图阻止赵菁往更前方走去。


    “那你更不用去了……你别去,前面还有流弹,你不行的。你等一等,等帝君回来,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别去啊……你不是创生人,才更容易死的……”


    舱门渐渐隔绝了二人交织的视线。残余的视野里,赵菁比直的长靴还在边上,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肩上的职责和本能迫使副官飞快地调整着声波防御网,尽可能多的把自己人罩进来。


    但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频道内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都注意到了还裸露在外面的陆青和赵菁。


    但每个人都已经在各自的锚点上连入了防御墙,无人能够擅自移动。


    “艹!让她俩找掩体啊!”


    频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怒骂,混着信号不稳的电流声刺啦乱窜。


    喧哗中,冷不丁响起陆青冷淡的嗓音。


    “都安静,我还没死就叫魂呢?”


    众人一滞。


    “我们留在外面,就是为了保证能够坚守的时间,不是15到20分钟。”赵菁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而是必须有20分钟。”


    “诸君,请务必全力以赴。”


    第69章


    “哦,来了。”


    赵菁弯腰低头,穿过耳畔呼啸而过的枪林弹雨,窜到陆青身边蹲下。她三下五除二将粒子炮的弹头放在伞面中央,而后将自己的手覆在了能量源上。


    荒星不是军事重地,情急之下能动用的粒子炮有限,她们也不指望晶石的放大作用能起到逆天改命的作用。


    伞面真的目的,是借助粒子炮撕开的缺口,将赵菁的精神攻击打过去。


    梦魇虽然被禁用了,但赵菁本身强大的精神力依然得以保留。在普遍依赖声波和热武器的物理进攻中,精神攻击也许可以收获出其不意的效果。


    赵菁深吸一口气,将精神力灌注进去,紧紧盯着寸寸亮起的伞面。


    但由于晶石的纯度不高,能量转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损耗。伞面的光华在达到一定程度后,任凭赵菁如何催动,也难有存进。


    还不够。


    额角沁出的汗滚进了眼睛,赵菁顾不得擦拭,只是咬死了下唇不肯松手,执拗地与卡在临界线上忽明忽暗的光芒死磕。


    “算我一个。”


    线条分明的小臂从旁边稳稳托住了她微颤的手肘。单从线条来看,其实很难想象是女性的肌肉力量。


    赵菁偏头,入目的是陆青轮廓清俊的侧脸。新鲜的血污和陈旧的疤混着灰,油彩似的东一块西一块的印着,但依旧难掩她眸中坚毅的光。


    “‘解梦’也属于纯精神系的能力,我和纪征的精神力评级是一样的。”


    陆青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哼一声。


    “如果不是他民选盲投比我票高,队长的位置和‘进化’本应是我的囊中之物。”


    赵菁嘴唇嚅动了下,本想说什么,但声波炮充能完毕的爆鸣划破了剑拔弩张的紧绷,二人的注意力被立刻拉回眼前。


    “声波防御墙,启动!”


    无声的能量波纹向着声波炮的攻击轨迹迎头撞上去。屏障消融的瞬间,伞面骤然迸发出近乎透明的光束,悍然灌在人类攻方的先锋队上。


    头部架势舱内的人无一幸免。精神力蛮横地闯入,像是生锈的铁钉在大脑深部旋着劲往里钻。


    剧痛让他们瞬间丧失了行动力。舱内一时只能听见哀嚎声,混着飞行器失控的警报声、后方指挥台的谩骂声。


    最终,在先锋队的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只余高调的铮鸣,像是利刃自琴弦顶端斩落,顺着韧性一路下滑,于末端被崩至极致,在尖锐的弹响中断裂。


    载有声波炮的先锋队如同勾连的蛛网,在被摧毁了后越来越多的线和节点后把自己搅成了杂乱的线团,无头苍蝇似的撞在一处。


    后面的队伍不在精神力的波及范围内,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自家飞行器突然集体发疯了似的撞出巨大的烟花,后面的部队被四起的火海拦住,寸步难行。


    关键时刻受阻,总指挥急得嘴角起泡,愤怒地拍着指控台,大骂,“怎么回事!绕过他们去前面!”


    仍然在坚持试图恢复联络和组织搜救的负责人一愣,“可是前面形式还不明朗……咱们这次带出来的声波炮都在先锋队那边……”


    “即使从最近的虫洞开高倍跃迁,金乌军到这儿也还得一个多小时。先锋队都是精锐,要不还是……”


    还不等他下达派出搜救舰的信号,就被总指挥打断了。


    “别管他们了!立刻安排坦兵掩护,其余人从侧翼绕行!”


    “可是……”


    负责人跟在总指挥身边多年,十分了解对方一贯谨小慎微的性格。


    连之前与暴君试图联姻都得上天入地挑选百八十种风味不同的候选人。如果不是考虑到生殖隔离,总指挥真的能把不同品种的鸟每样送去一只供暴君赏玩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总指挥一反常态的焦躁落在负责人的眼中显得十分格外不合情理。他一时有些踌躇,作为总指挥的心腹,难得的没有令行禁止。


    总指挥明白他的顾虑。但突突直跳的眼皮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没法解释这种没来由的不安,只得大手一挥,强硬道。


    “马上按我说的做!立刻绕行!全力进攻!”


    人类方的阵型终于开始缓缓变化。后方原本待命不动的重兵甲呈扇形打开,前方是坦兵竖起的亮银盾牌。先锋队内部接二连三的爆炸也渐渐过了密度最高的峰值,稀拉零散的自毁已无法对侧翼的蓄势待发造成实质性的阻拦。


    “他们这反应也太快了!不像是‘慢乌龟’平常的做派啊!”


    陆青扭头吐掉被伞面后坐力震出的血沫,托了一把赵菁摇晃的后腰,焦急问道。


    “才延了两分钟!怎么样,你还能行吗?”


    赵菁比她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一些,再加上没怎么受过极端环境的体能训练,一时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沸腾了似的烧着疼。


    反上来的胃酸都是苦的,分不清混了血还是胆汁。赵菁望向天边乌云压城的重型机甲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甩掉了掌心滑腻的血,重新握住了伞柄。


    正当她准备闭目,伺机发动第二轮精神攻击时,蓦地睁开了眼。与同时意识到什么的陆青对视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从侧后方的一架飞行器上,眼睁睁看着它以极为流畅的线条轨迹汇入了编队中。


    低调自然得好像那里本身就该有个预留给它的位置似的。


    “那是……”陆青喃喃自语,不由得拧紧了眉。


    “是教官。”


    赵菁一把拉起陆青,拎着能量富集器就往防御罩的方向拔腿狂奔,毫不犹疑地肯定道。


    “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那个长得一样的首领啊!”


    陆青几步就跟上并且反超了她的速度,改为在前面领路。她攥紧了赵菁的手,一边轰碎沿途的路障,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


    “每个人的精神力波动频率都不一样!肯定是他!错不了!”


    逆风中,赵菁竭力让自己不要拖陆青的后退,解释的声音都有些断续和嘶哑了。


    如果不是陆至的事还有求于人,陆青简直想直接把粒子炮对准沈邈的飞行器让他清醒一下。


    “他是不是有病啊!让我们效忠于暴君,自己跑到敌对阵营里参与围剿,算怎么回事!”


    二人连滚带爬,终于在重兵甲蓄能完成前撞进了防御罩的结节内,靠在墙边呼哧带喘。


    “一共最多能抗18分钟。”赵菁望着不断亮起的防御罩,眉头紧蹙。


    “前提得是沈教官别添乱。”陆青很恨翻了个白眼。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见沈邈的飞行器变换成了作战机甲的形态,并精准向她俩的方向投掷了两个逃生舱。


    “艹!是牟丫头和小胖子吧!”


    陆青跳脚着摁开了队内频道,“准头高点儿!放坐标后区那两个逃生舱进来!”


    “?!”


    好在陆青在队里有着绝对的权威,虽有不解,但众人还是立刻给被丢出来的逃生舱空了一条缝隙,稳稳落在了赵菁和陆青向两边跳开留出的空地里。


    “快叫所有人都撤回来!”


    舱门一开,葛肖庞的声音比人脸先露了出来。


    “哥说要打个大的!”


    两人被赋灵触须五花大绑捆着,缠得比防爆的炸弹还难拆。陆青解得烦了,直接掏了光剑把触须剁成了四分五裂的几段。


    赵菁不疑有他,立刻召集全队退回防御罩之后待命。命令下达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转向葛肖庞,瘫着脸问道。


    “教官有说,他要和谁打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摁了暂停键似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最终目光汇聚到了一脸呆滞的葛肖庞脸上。


    除了中学毕业生发言,葛肖庞从来没被这么多人行过注目礼。利剑似的目光差点儿把他扎成刺猬。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嗫嚅道。


    “那……他和谁打,咱不都得跑吗?”


    “……”


    像是为了给他撑腰似的,葛肖庞话音刚落,便见沈邈将飞行器完全切换成了机甲形态,纵身一跃。


    驱动器的轰鸣中,骨节鞭应声亮起,在空中划过幽蓝的弧线,如死神的镰刃在爆炸的火光里切割出森然暗芒。


    途径的飞行器在沾到长鞭的倒刺时如同被拖进了细小的黑洞。蓝光的边缘隐约可见漆黑的裂隙,无声地汲取着溢出的能源,并源源不断转化成滋养自身的饵料。


    即使有赋灵的触须为载体,普通机甲的耐受度仍然有限。金属外壳在能量富集的灼烧中层层融化,在下坠的空中露出半面青金的人影。


    创生人的小队并不知晓沈邈的存在,但这张脸确实人人都膜拜过的。因此在屏幕上映出沈邈肃冷的半边侧脸时,组内频道内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


    “居然是首领!”


    “真是金乌首领啊!我以为他已经跟帝君决裂了,没想到会为我们而来呜呜呜!”


    “首领一定还记得我们!”


    陆青和赵菁听着众人雀跃的声音陷入了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让他们知道此沈邈非彼沈邈。


    但很快她们就意识到无需解释了。


    因为骨节鞭在吸饱了能量后,凌空一卷,尾翼上扬,直直朝着防御罩劈了下来。


    第70章


    创生人们没想到救星变成了煞神,人类攻方也没料到居然会有如此天降神兵相助。一时间防御罩内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等待着长鞭落下后的结果。


    赵菁已经将落点处的防御系数调到了最高,并且让所有人都进入飞行器开启了最大坦度屏障。


    但存在肌肉记忆里的敬畏还是让她在鞭尾触及屏障的瞬间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轰鸣并没有到来,她眯缝着向外瞟去,入目是耀眼的红光,将创生人阵营那侧的天都映得发烫。


    是帝君持枪而立,挑住了骨节鞭的尾巴尖。


    快速交手数个回合后,通体漆黑的长枪缠住了鞭身,骨节鞭的倒刺在下压中迸出蹭蹭的火星。待到长鞭被卷住将近三分之一时,长枪当空横跨,猛地向下一扯,连带着长鞭那头的沈邈都被连根抡起,狠狠向地面掼去。


    帝君的本意是迫使沈邈松鞭,却不想对方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借势一抓,鞭身骤然缩短,直直向他枪尖撞来。


    长枪上带了十成十的劲,青金的瞳孔里倒影出的枪尖迅速扩大。帝君暗骂一声,想完全收势已然来不及,只能顺势闪身侧步,将人往旁边一扯。


    飞行器转化的机甲柔韧度不够,沈邈在半空直接卸甲。掌心中的倒刺被他捏变了形,同时腰腹发力,强行将身体旋了近乎180度,用结晶覆盖的那半边身子直接撞在了防御罩上。


    “警——咿咿咿咿报嗷嗷嗷嗷——防御罩局部损毁度35%!请立即修复——呜呜呜呜!”


    “……”


    神仙打架,防御罩遭殃。沈邈砸的那一下简直无异于暴君抡着母石锻造的锤子直接往防御罩上来了当头一棒。


    在防御罩哭天抢地的悲鸣中,赵菁脸都绿了。但两个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觉。沈邈在磕到罩面的瞬间便弹射而起,脚踏长鞭,顷刻间逼近了暴君,提拳就朝对方面门砸去。


    近战是暴君的舒适区。他在沈邈贴近挥拳时便预判了对方的行动轨迹,轻轻松松偏头错开了这一击,徒手一把抓住了沈邈气势凌厉的手腕,心情颇好地凑近了对方打趣。


    “打人不打脸啊。给你相好揍破相了,你不心疼?”


    沈邈没有理会他恶劣的性质,被擒住了手腕也丝毫未乱。他一脚踩在暴君胸口,凌空翻到对方身后,顺势收紧长鞭,朝着咽喉部勒去。


    第一次的交锋已经展示出了能量母石恐怖的吞噬力。为了不让骨节鞭被越养越肥,暴君停止了向长枪继续灌注能量,只单单将之当做冷兵器,勾住了向颈间张牙舞爪凸起的倒刺。


    枪身一错,暴君借力猛地弯腰,自骨节鞭的圈套中擦着倒刺寒芒毕现的尖端堪堪脱出。他反手抓枪,枪尖顺着骨节鞭回缩的力道直指沈邈眉心。


    鞭子立时收缩成环,套着枪头迫使轨迹一偏。枪尖的锋刃将倒刺磨平了,在鞭身上削出一截格格不入的光滑缎面后,一头狠狠戳在了防御罩上。


    “局部损毁达65%!可维持时间无法预估!请立即进入紧急避险状态——哎哎哎哎哎——!”


    二人交手速度极快,罩面两端的人都看傻了,甚至有人在断断续续发出“我艹好强”、“爽啊,差一点儿就打到了”的惊叹。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承受着全部无妄之灾的防御罩表面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终于,在又一次对撞时,暴君一脚踏在了其中一条裂纹上,并且因为后坐力屈膝发力,防御罩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这本是接二连三的轰鸣中极其细小的声响,却好似闹铃的开关叫醒了所有观战的人。


    “防御罩要碎了!就是现在!重甲兵推进!”


    总指挥如梦初醒般地拍下了全军进攻的按钮,扇形待命的重型机甲灰鹫般俯冲向下,更显得防御罩最后的那层薄膜在风雨飘摇里摇摇欲坠,弱小可怜又无助。


    暴君被沈邈绊住,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正当罩内的人们面露绝望时,小屋边上蓦地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小点,接着闪电般地扩大,眨眼间便成了巨型的虫洞,旋转间隐有光华流转。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虫洞中慢悠悠地飘出一片纯黑的羽毛。


    下一刻,一股远胜于陆青和赵菁合力的精神攻击在高亢的鸟鸣中悍然顶在了重甲兵的前方,甚至因为其中蕴含的力量太过纯然强大,连电磁信号都受到了干扰。


    人类方的通讯器全都变成了乱窜的雪花。待信号稳定重新连接完成后,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人影,正微笑着冲他们颔首致意。


    “抱歉了各位,可能不能如愿放你们过去。”


    金乌裹挟着罡风自虫洞破壁而出,巨翼横展,遮天蔽日,森绿的眼眸自上而下,冷冷睨着下方。


    首领端坐驾驶舱内,细长的镜链缀着黑水晶,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泪珠似的阴影,配合着他彬彬有礼的语调,简直不像个武将,而是个纸上谈兵的文弱书生。


    摧毁暴君的心腹重地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虽然首领是每个普通人类战士心里最大的阴影,甚至因为在战场被太多次虐打,很多人怕金乌比暴君更甚,总指挥还是一咬牙,梗着脖子,试图挣扎。


    “久闻首领与暴君不睦,不如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


    “很好的提议。”首领似乎完全不为场上如火如荼的焦灼气氛所动,慢条斯理地拖着调子。


    “但是我这个人,还是更喜欢参与感强一些的事情。”


    “接下来的游戏,不太适合你们这些小朋友参加。如果你们不愿意主动退出的话……”


    他从总指挥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里看出了答案,颇为遗憾地手腕低垂,轻轻向外摆了两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那就只能请你们出局了。”


    随他话音落下,金乌仰首嘶鸣,肉翼垂旋落下,轻而易举就将全部的重甲兵拢在其中。


    重甲兵只觉得天突然黑了,所有的进攻好像都掷入了茫茫黑暗,杳无回音。


    而后身下的机甲或飞行器忽的一轻。金乌羽翼扇动,他们便像一群小垃圾一样,


    被轻轻地,远远地,丢了出去。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金乌军每次的进攻方式都单调无趣得可怕——


    找到一坨垃圾,把垃圾扫到方便清理的地方,清理垃圾,收队回家。


    以至于他们在被扫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斗志,不等总指挥下令,就立刻切换成了最高级别的防御形态,以期能在尽可能体面的被清理掉。


    但这次的金乌似乎对他们兴致缺缺。在确定他们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后,才转向依然缠斗不休的沈邈与帝君。


    森绿的眼珠饶有兴味地在二人身上转了几圈,就在众人都以为它只是闲得无聊在看猴打架时,防御罩的裂纹越扩越大,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噼里啪啦声,昭示着距支离破碎只剩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乌脑袋一歪,似乎完全没发现防御罩护得都是自家人。


    黑色的羽翼收敛,翅尖合拢,对着防御罩近乎温柔地,浅浅地戳了一下。


    于是,在陆青高声大骂“小王八犊子”“瞎眼玩意儿”和“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的爆鸣中,防御罩终于完全而彻底得碎了。


    下方的创生人们有不少在训练基地时曾做过金乌的沙包。因此在防御罩碎裂的瞬间就驾驶着飞行器遁出了八百里地,生怕碍着它老人家的眼又被临时抓来,六亲不认地当众操练一顿。


    金乌侧方盲区的飞行器内,牟彤弱弱地凑到陆青身边,嘀嘀咕咕。


    “青姐,咱们不去相认吗?”


    “可拉倒吧。”陆青恨恨磨着后槽牙。“这小崽子进场的时候用的金乌形态。结果能力被禁用了,现在变不回来了。”


    “啊?”作为一个能力只影响做饭水平的人,牟彤几乎没感受到这条规则的束缚,有点儿难以想象这些有超能力的人面临的困境。


    “所以现在……”


    “所以现在她就是个纯鸟。”赵菁看着陆青翻了快要720度的白眼,无奈道。


    “包括记忆力,认人能力。”


    防御罩碎裂后,里面的猎人小屋便完全暴露出来。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看似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简朴小屋似乎自带某种可以屏蔽伤害的结界。


    饶是沈邈和暴君失去着力点,跌入小屋前的雪地里,滚了几圈后又厮打在一处,交火间都没有震下来小屋房檐上的积雪。


    这和野猴打架比起来,大大吸引了金乌的注意。巨大的鸟喙在屋顶上敲敲啄啄,只有门前的风铃应声而响,屋体只轻微晃了几下便纹丝不动了。


    金乌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它发出几声喑哑的嘶鸣,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张开巨口,对着木屋狠狠咬下去。


    竟是要将整个小屋都吞如腹中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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