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嘘乖些 那就请姜小姐一直陪着我
三十二岁?
姜幼眠虽然不迷信, 但还真在心里算了一下。
谢云渡现在二十七岁,那就是五年之后咯?
五年,其实也不是很长。
不过, 宁毓突然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是提醒,还是故意刁难?
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些人, 有话不能直说,非要人去猜。
姜幼眠自然也懒得去猜。
在座的其他人听见这故事倒没多大反应。
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 晚婚的不少, 再加上谢云渡平日里太忙, 时间和精力都在工作上,三十二岁之后结婚也不算晚。
见谢云渡和姜幼眠都不说话。
肖程东适时开腔活跃气氛:“还真别说,我在三十五之前都不一定能结婚,还有魏二哥, 估计这辈子都只能打光棍儿了。”
谢湛晞和肖维哲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都跟着哈哈笑。
魏二哥打光棍?那还真有可能。
这顿饭的气氛还算不错。
谢云渡被肖程东他们劝得喝了点儿酒。
姜幼眠没什么胃口, 只草草吃了些垫肚子, 便缩在椅子上看手机。
吃完饭出来,月朗星疏, 有风徐徐, 不燥不热。
司机缓慢开着车跟在后面,谢云渡牵着姜幼眠在河边散步, 顺便吹风醒醒酒。
他向来不信神佛。
准确的说,他谁也不信。
看小姑娘一整晚无精打采的样子, 谢云渡不确定她是否被宁毓那番话影响到了。
可有些问题,他还真想听听她的答案。
彼时有风拂来,水汽裹挟着青草香, 谢云渡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对岸灯火,眸中映着光影。
“如果真像那和尚说的,我三十二之后才能结婚。”
“姜幼眠,你能陪我到哪里?”
他语气很淡,却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是你能陪我到哪里,而不是我要你陪我到哪里。
姜幼眠在他这句话里,竟听出了几分卑微的试探。
远处的游船曳着灯火,在墨色水面上留下斑驳痕迹。
她倚着栏杆,垂着眼不说话。
能说什么呢。
他未来的结婚对象又不一定是她。
姜幼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她和谢云渡之间的差距。
如今要放在明面上来说,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云渡眸色一沉,握着她的手微用了力,那白嫩手腕被他捏出道红痕。
姜幼眠疼的嘤咛一声,抬起眼睫,无辜的望着他。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半隐在夜幕下,眸色如墨,辨不清其中情绪。
她听见他说:“我这些年身边从未有过女人,所以你来我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清楚,我不是在同你玩闹或是交易。”
谢云渡知道因为家庭的影响,她缺乏安全感。
她需要,他便给她。
不是交易?
姜幼眠心尖忽的一颤,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喉头哽咽着酸痛,红唇翕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此时的谢云渡似乎格外有耐心,他陪她站在河岸上,替她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拢到耳后,静静地等她。
良久,才见她伸出了手,环住他的腰,隔着那冰凉衬衫,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却也不敢看他。
她说:“谢云渡,我想陪着你。”
是的,她想陪着他。
陪他看尽这人间风花雪月,万里山河。
可未来是不确定的,她没有办法给出类似于“永远”这样的答案。
谢云渡忽的别过脸,无奈地笑了。
像是被她气的。
憋半天,就用这么一句话来敷衍他。
他将她拢在怀中。
男人微不可查的叹息融进风里,嗓音低磁温柔:“好,那就请姜小姐一直陪着我。”-
姜幼眠这两个月的暑假生活很充实,过得极快。
眨眼间,新学期伊始,再加上要参加电视台的表演,所以她最近都十分努力的练功,每天早早的就去了学校。
因为谢云渡太忙了,她不想让他送,决定自己开车去。
在接受过陈姐的悉心教学后,姜幼眠自认为已经可以出新手村了。
谢云渡什么都没说,默许了她的独立行为。
魏延鹤得知了这事儿,又想起之前那辆玛莎被撞后的场景,笑着调侃说:“你真这么放心?不找个人看着?”
撞了车是小事,人要是伤着了,那就是大事了。
谢云渡当时没说话。
不过,他怎么可能放心。
在她信誓旦旦地说要自己开车去学校的那天清晨。
他早早去了车库,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看她钻进驾驶座,成功点火。
车头缓缓探出车位,却在直角弯道僵住,后备箱距旁边那辆宾利的车头很近,好在她有耐心,操作也还算熟练,轮胎缓缓磨着地面,终于歪斜地挤进主道,顺利驶出车库。
他跟了一路。
稳稳当当,没出岔子。
谢云渡不禁松了口气。
突然有点欣慰。
他养的小姑娘终于有些大人模样了。
作为大人的姜幼眠同学虽然在车技上有了突破性的进步,但在练舞上又遇到瓶颈了。
《借月》这舞,核心点在于抒情,经改编后,又加了不少炫技的动作,如快速旋转、大跳和凌空姿态,还有双人的配合技巧……
倒不是特别难,只是姜幼眠怕自己跳不好拖搭档的后腿。
经老师指点后她在舞蹈室练了一下午,又特意用手机录下,复盘之后发现,跳得很一般。
总觉得缺点什么。
许梨给她出主意:“是不是因为灯光和服装的原因,让你的情绪没有完全进去,要不试试换个场景跳?”
谢云渡今天有应酬,不过只简单露了个面,没在席间多待,怕回去晚了又吵着家里的小祖宗休息。
他开车回来时,本以为姜幼眠已经睡下了,但没想到她还在练舞。
不在舞房,而是在外面的路灯下。
皎洁的月光浸透夜色,路灯明亮,她着白色长裙,立于光下。
随着音乐响起,她足尖轻点地,洁白的裙摆绽开,荡起无数涟漪。那素白手指舞动划过空气,指尖似带着流萤微光,她纵身腾跃时,裙裾彻底盛放,仙姿绰约,万千光华皆凝聚于她身上。
美得不太真实。
谢云渡倚在车旁,眸光沉静地看她,直到音乐声渐停,万籁俱寂。
姜幼眠喘息着平复了会儿,这才看见不远处的谢云渡。
“你站那儿怎么也不吭声啊?”她娇嗔着问他,又拿起支架上的手机,点了暂停录像。
谢云渡盯着那张纯洁无暇的小脸,喉结微动:“怕惊了仙女,变成蝴蝶飞走了。”
姜幼眠被他的话逗笑了。
三两步便跑到他身边,扬着汗涔涔的脸,问他:“我刚才跳得怎么样?”
还未等谢云渡说话,她又很严肃地提醒他:“你得抛开滤镜来答。”
观众们对她是没有滤镜的。
谢先生就不一定了。
他拿了纸巾帮她擦汗,单手揽着她的腰,佯装无奈:“我对姜小姐的滤镜太重了,抛不开怎么办?”
姜幼眠瞪他:“你快点说呀。”
她是认真的,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的练习效果。
他竟还在这儿开玩笑。
谢云渡靠着车门,双腿慵懒地屈着,手搭在她的纤腰上,嘴角噙一抹戏谑的笑,挑眉问:“真想知道?”
姜幼眠点头。
下一瞬,就被他拦腰抱起。
她惊呼出声,下意识环住他脖颈,双腿蹬着反抗,薄纱白裙荡起层层涟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谢云渡,你放我下来!”
他单手抱着她,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眸光晦暗:“嘘,乖些。”
夜渐渐深了。
姜幼眠被谢云渡抱着去洗了澡,只是这洗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他又哄她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吊带长裙。
宽敞的舞蹈房内,两面墙都嵌了钢化镜,镜面通透完整无暇,悬浮式天花板上还有可调控的灯光系统,地面铺装的是枫木地板,厚度适宜,能吸收不少的冲击力。
姜幼眠被他抱着。
他穿黑色衬衫,衣袖被挽至小臂,肌肉线条绷张,青筋蜿蜒透着欲色。
谢云渡故意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宝宝,看见了么?”
濡湿的热气引得她不禁颤栗,更是收得紧了些。
他眉心微拧,喉间溢出声低喘。
姜幼眠羞赧地瞥向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水润的唇微微张着,又被他矍住,顶开唇齿,勾去甘甜津液。
不止这些。
还有那不可分离的地带。
他像是疯了般。
急骤而热烈。
片刻后,又将她放下。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下巴被他捏住,强迫着回头,承受他炙热的吻和爱意。
姜幼眠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她只知道自己哭哭啼啼求饶时,谢云渡并不理会,反而折腾得更凶。
最后,她的意识被他勾着沉沦,所谓时间与空间的枷锁,彻底被情欲摧毁。
谢云渡抱着已经睡着的她去了浴室。
待清理完后,又耐心帮她穿了睡袍。
看见她身上布满暧昧红痕,他轻啧了声。
小东西真是太娇了。
估计明天瞧见这些痕迹又得跟他闹。
谢云渡躺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刚阖上眼眸,就听她的手机响了。
听见手机铃声,怀中的人呜咽着皱眉,又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她实在是太累了,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电话是谢云渡接的。
得知是谢先生,电话那头的钟正默了默,敛了点情绪,但仍旧有些焦急的说:“请您转告我家小姐,家里出了些事情,老爷子病了,可能需要她尽快回来一趟。”
谢云渡只淡淡应了声。
放下手机后,他看一眼怀中的小姑娘,她正睡得酣甜,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况且她现在这样,又怎么回去。
姜家的事,他本不愿让她多管,可对方毕竟是将她的爷爷,血浓于水又有养育之恩,她肯定是在意的。
谢云渡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轻缓的起身,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西裤,拾起床头的腕表戴上。
罢了,他替她去一趟吧。
第42章 寒山寺 他总觉得亏欠
凌晨四点的姜家老宅灯火通明, 佣人们正收拾着屋内的残局,清扫地上的碎瓷片和这斑驳血迹。
姜民康陷入偏厅的沙发里,沾着血的双手无力搭在膝上, 垂着头, 一脸悔恨痛苦的模样。
唐栀坐在他旁边,穿着单薄睡裙, 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显然是被吓着了。
听见钟正喊了声“谢先生”, 姜民康才猛然回过神, 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男人那张清隽的脸上。
谢云渡只微微颔首,又让带来的医生去看姜老爷子。
他淡漠扫视一周,薄唇轻启, 是对钟正说:“她身体不太舒服, 我替她过来看看。”
连个眼神都没给姜民康。
在场的, 只要不傻, 都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钟正没想到谢云渡会亲自过来,他恭敬地鞠了个躬:“谢先生有心了, 劳您这么晚还跑一趟。”
唐栀悄悄抬眼打量起这位谢先生。
男人生了张骨相优越的俊脸, 身材高大完美,一身衬衫西裤, 清贵衿冷。
听说,姐姐和他在一起了。
外面那些传言和八卦新闻她都关注着,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光风霁月、高不可攀的男人,竟然……竟然会这般宠爱姜幼眠。
她垂着眼睫, 紧咬着泛白的唇,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似要陷进肉里,又仓惶藏于裙摆之下。
谢云渡去看过姜老爷子,又同医生交流后,这才准备离开。
经过偏厅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眸睨一眼还愣坐在沙发上的姜民康,目光阴沉骇人。
姜民康吓得不敢同他对视。
明明对方年纪不大,但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大压迫感,令人胆寒。
谢云渡懒懒收回视线,没做过多的停留。
待走到院子里,才漫不经心地询问钟正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钟正跟在他身后,不敢有所隐瞒:“想必您也知道些,那位唐栀小姐是姜总的私生女。上个月她母亲去世,老爷子念在她无依无靠,所以同意姜总把人带回家来。”
“我们家老爷子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他知道小姐为这事儿生气,所以也一直在想办法把人送走。”
“老爷子留了个心眼儿,暗地里让人给姜总和唐栀做了个亲子鉴定。”
“结果显示,他们并无血缘关系。”
谢云渡神色清冷的眯眼,也真是够蠢的,现在才想起做亲子鉴定。
钟正重重叹息了声,语气无奈:“既然不是姜家的子嗣,那自然是要把人送走的。”
“可姜总……唉,不知道是被什么迷了心,因为这事儿又和老爷子吵了起来,说什么养了几年的闺女,不能眼看着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两个人啊又吵又摔东西的,我们家老爷子本来身体就不好,被这么一气,这回是彻底病倒了。”
“他性子又犟,死活都不愿意去医院。万不得已,我才给小姐去了电话。”
谢云渡早知道那个姜民康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着个顶好的亲闺女不心疼,偏要护着外人。
夜色下,他淡淡敛眸,交代钟正:“以后有事可以联系我的秘书秦南,尽量别去烦她。”
钟正怔忡住,须臾,才迟疑着点头。
看来,谢先生是真把小姐放心上了。
第二天,姜幼眠知道这事儿后就劝老爷子去了医院。
是谢云渡派人来接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对于姜民康和唐栀的事,她已经不在意了。
随便吧,要死要活、要去哪儿的,跟她没有关系。
经过几天的治疗,姜老爷子身体好转了些,又嚷嚷着回了家。
姜幼眠拿老爷子没办法,又放心不下,眼看已临近电视台中秋节目录制时间,同谢云渡商量后,她决定等录完节目就回老宅住段时间,照顾爷爷。
见小姑娘始终洒脱坦荡处理这些问题,谢云渡觉得她是真长进了。
情绪似乎也没受什么影响,否则晚上又该睡不好了。
为了让她安心准备舞蹈,谢云渡派人将唐栀送出了京市。
姜民康纵有万般不同意,但知晓谢云渡和眠眠的关系,他又没有能耐和谢家作对,只能默不吭声,背地里给唐栀转了些钱,算是弥补。
虽然唐栀不是他的女儿,但几年相处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夹在中间,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中秋节目录制地点在苏州,姜幼眠是提前几天去的。
她的搭档是歌舞剧院首席白星楠,一位很优秀的古典舞演员,今年二十五岁,漂亮温婉,舞蹈功底卓越。
两人磨合起来还算顺利,短短两三天时间,就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节目录制当天,姜幼眠早早起床做妆发、换衣服,舞台实际效果也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接下来咱们就等着中秋当天看节目吧。”
白星楠是个很温柔健谈的前辈,录制结束后,和姜幼眠交换了联系方式,又问她:“你是不是快毕业了?之后有来国家歌舞剧院的想法吗?”
姜幼眠点头。
她想走一遍母亲曾走过的路,不同的是,她要在这条路上走到底,那一定很精彩。
“你的舞真的跳得很好,我超喜欢,歌舞剧院期待你的加入,我们以后互相学习。”白星楠温婉一笑,她是真的喜欢姜幼眠,好久没有遇到契合度这么高的搭档了。
“好,我会努力的。”姜幼眠谦虚地应下。
卸了妆换完衣服,姜幼眠从后台出来,拿出手机准备给谢云渡发消息。
几天没见面,她有点想他了。
刚解了手机锁,就接到了谢云渡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磁沉温柔:“录制结束了?”
“嗯。”
“有没有想我?”他问得很直接。
姜幼眠捏着手机,耳廓开始发烫,遵循内心的答案,软声说:“想你了。”
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得这么的坦诚。
谢云渡突然默了一瞬,几秒钟后,才淡淡开口:“出来吧,我在门口。”
姜幼眠不禁呆愣住,倏地,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小跑着去见他。
谢云渡怕麻烦,没惊动电视台的人,低调现身苏州,赶上了她的录制。
一如既往的,给她带了花。
这次是百合。
这些天他太忙,没陪着她一起过来,虽然小姑娘已经很独立了,但他总觉得亏欠。
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小家伙早就念叨着想来苏州玩,所以这一次,谢云渡抽了两天时间陪她。
下午,他便带她去了附近的古镇。
姜幼眠穿一袭淡青色新中式旗袍,身形纤瘦,蹲在池塘边的青石板上,目光随着池中的锦鲤移动,嘴角含着甜溺的笑,伸出手指轻点水面,惊得那群游鱼倏然散开。
她似乎很喜欢观鱼。
这会儿,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绵绵细雨悄然而至,如丝如雾,逐渐笼罩着整个古镇。
谢云渡也不催她,高大的身躯立于她身后,撑一把油纸伞,伞面向她倾斜,目光也随之低垂,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眼神温柔。
姜幼眠偏过头来看他,眼睛澄澈明亮,语气娇嗲:“谢云渡,我也想养这样的鱼。”
此时,对岸的茶馆里飘出评弹旋律,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
谢云渡很浅的笑一下,逗她:“姜小姐连自己都养不好,还想养鱼?”
是在说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站起身,裙摆沾了水汽也未在意,只瘪着嘴说:“不管,我就要。”
俨然一副小无赖的样子。
他被她这不讲理的态度气笑,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乖一点,就让你养。”
姜幼眠不乐意了,伸手接住伞缘滴落的水珠,气呼呼的往他身上甩。
那手工制的深灰衬衫上立即出现了几道深色水印。
“我什么时候不乖啦?”
谢云渡捏一下她的脸以示惩罚,嗓音沉沉,如这清冷的雨:“现在就很不乖。”
也就只有她敢对他这般放肆无束。
不过,是他自己纵的,也认了。
雨滴落在池塘里,不断荡开涟漪,惊得鱼儿忽然散开,不消片刻,又重新聚拢。
姜幼眠骂他小气鬼。
“谢先生家大业大,连小小的鱼都不准我养,我真可怜。”
没一会儿,就又演上了。
那模样,纯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
秋季的雨下得缓且漫长,没有要停的趋势。
谢云渡不说话,牵着她往回走。
青石板路上积了不少水洼,姜幼眠提着裙摆,忽然在一条稍宽的水坑前驻足。
她继续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矫揉造作的喊他:“谢云渡,我这是新鞋呢。”
“你抱我过去。”
谢云渡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含了几分戏谑笑意,语气听不出情绪:“姜小姐确定?我是要收取报酬的。”
姜幼眠知道他是阴险狡诈的资本家。
不做亏本生意。
但这会儿她就想折腾他,什么酬劳不酬劳的,统统无所谓。
人小胆大的姜小姐算是赞成了谢先生的合作要求,伸手就要他抱。
她想看清贵斯文的谢先生在雨中狼狈,最好伞也别打了,他们一起淋雨,就算淋成落汤鸡,也一定是幸福的落汤鸡。
谢云渡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但还是依着她。
揽过她的腰背,只单手就轻松将人抱离地面,另一只执伞的手稳而坚定。
姜幼眠惊呼一声,环住他的脖颈,这样的单手公主抱太考验腰力了,好在她有舞蹈功底,并不吃力。
感受到男人手臂的力量,以及他身上清淡的木质檀香,让她十分安心。看着这张英俊的脸近在咫尺,她心下一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谢云渡的脚步突然顿住。
垂眸,意味深长的看她。
“这么着急,想付我报酬了?”
姜幼眠不太明白。
一个亲亲就是报酬了吗?那谢先生还挺便宜。
今天好像是有良心的资本家。
到底还是年纪小,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资本家怎么可能有良心。
迷惑人的假象罢了。
当天晚上,姜幼眠就为自己的年轻单纯买了单。
她那条浅青色新中式旗袍,被他撕得稀巴烂。
不仅没见着谢云渡狼狈的一面,她倒是被他折腾的够惨,够狼狈,早上没起得了床。
晚上就要离开苏州了。
下午,姜幼眠吵吵着要去寒山寺。
谢云渡虽不拜神佛,但还是陪着她去了。
阳光斜照,寒山寺的黄墙上被镀上一层暖金色,还未进寺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香火气。
寺前广场上香客络绎不绝,手持高香,神色恭敬。
姜幼眠踏过石阶,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
佛祖金身法相庄严,低垂的眉眼似看尽人间悲喜,香案上红烛摇曳,长明灯静静燃烧着。
谢云渡没有进殿,只斜倚在殿门边,一身黑色西装,肃挺清冷。
他看她请了三支香,点燃后跪在蒲团上,闭目俯身,虔诚的在佛前跪拜,嘴里念叨着什么,被殿内的诵经声掩盖。
偶尔传来两声清脆的罄音,打破这沉闷的下午。
陆陆续续有香客进到殿内。
谢云渡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神色复杂。
傻姑娘。
神佛若真有灵,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可怜人。
不过是心理慰藉罢了。
真是傻得可爱。
姜幼眠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中,双手合十又拜了拜。转身,恰巧撞见他的目光。
殿内烛香缭绕,诵经声绵长,隔着一道门槛,她冲他明艳一笑。
她跨出殿门,走到他身边,脆生生的说:“人家这里香火旺是有原因的,你真应该去拜拜。”
他们这圈里,一些高官富商们大多都信佛。
偏谢云渡是个奇怪的。
什么都不信。
见他神色冷冷的不吭声,她又接着说:“刚才里面有个年轻姑娘就是来还愿的,说佛祖不仅保佑她摆脱了渣男,还觅得了一桩好姻缘。”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谢云渡突然看向她,眼神蓦然变得有些危险:“你也想要好姻缘?”
姜幼眠很识相的摇头,否认道:“我又不是求的姻缘。”
这么凶干什么。
不过,她突然想逗他。
姜幼眠三两步走到男人面前,仰头巧笑着说:“网上有个很火的梗不知道谢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寒山寺寡三年。”
“意思就是,来过寒山寺后可能导致三年内单身或者情感不顺,你……”
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他拍了下。
姜幼眠捂住自己的脑瓜子,委委屈屈的看他。
开个玩笑,他竟然打她!过分。
谢云渡眸色清冷,斥声道:“胡说什么。”
他虽不信佛,但也不想听她瞎说。
夕阳西下。
小姑娘嘴里还在抱怨他的不是,男人淡然一笑,揉揉她的脑袋,牵着她下山。
彼时,寒山寺沉重的钟声突然响起,余韵绵长。
第43章 很贵的 只要我不死,就是你一辈子的靠……
从苏州回去后, 为照顾老爷子,姜幼眠带着元宝去了姜家住。
谢云渡晚上会过来接她,偶尔也会在老宅住上一晚, 同时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定期过来诊疗。
姜民康知道是自己把老爷子气病了, 所以最近都老实本分着,按时按点去上班, 不敢再出什么岔子。
经过一个月的悉心照料,姜老爷子的病逐渐好转, 人也精神不少。
吃过晚饭, 老爷子叫住姜幼眠:“我听钟正说了, 谢云渡待你很好,旁人也能看出来。你若真喜欢,我也不拦着了。”
当初他以为姓谢那小子心中是不可能有情爱的,为免她受伤才那般劝阻, 现在看来, 是他太过片面, 思想终究还是跟不上年轻人了。
“不过, 他虽珍爱你,但不知谢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毕竟,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姜幼眠知道爷爷的顾虑。
两人若要长久在一起, 谢家是必须要跨的坎儿。
谢家的态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 谢云渡是重视这段感情的,这也就够了。
姜幼眠看一眼手上的白玉镯, 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她也是前几天才听谢湛晞说,这镯子是谢家当家主母的信物,传了好几代, 谢家人都是知晓的。
姜幼眠也终于为什么当初她取了这镯子没戴,谢云渡会那么生气了。
“您就别担心这些了,把身体养好才最重要。”她拿了药,又倒好水,推到老爷子面前:“喏,吃药吧。”
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个事情,老爷子知道,他管不了,也只能唠叨几句作罢。
姜幼眠现在大四,有更多的时间用于练舞和演出。自上次和白星楠同台后,她的人气和国民度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用来偶尔更新跳舞片段的短视频号粉丝竟突破了百万。
没有演出的时候,谢云渡会带她出席一些重要场合,结识了不少高官富太;他会教她投资理财、用人管理……
出席宴会也就算了,无非就是职业假笑和商业互吹,她还能应付。
但姜幼眠对投资理财这些全然不感兴趣,每每学起来都觉得头疼,所以经常撒娇耍赖的逃课。
谢云渡拿她没办法,又不能把人逼太紧,基本都是哄着求着教她,以至于姜同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连个皮毛都没学到。
夏如宜说谢先生这是把她当谢家主母来养的。
由谢云渡亲自教授,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偏姜幼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嗐,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
眼看着就入了冬,气温骤降。
十二月初,谢云渡飞加拿大,要出差大半个月。
姜幼眠接了两个电视台的元旦表演,每天都忙着练舞和彩排。
期间恰逢魏延鹤的母亲生日,她代替谢云渡去的。
圈里人都知道这位姜小姐是谢先生的女朋友,未来谢家的女主人,生日席间,对她自然是以礼相待。
吃饭时,魏延鹤提了一嘴,说谢云渡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12月11号。
“不过云渡向来是不过生日的,又在加拿大出差,大约又像往年一样,一个人平平淡淡的过了吧。”
这话,魏延鹤是故意说给姜幼眠听的。
就想看她会不会心疼人。
姜幼眠还真把这话听进去了。
10号节目录制完毕,她便连夜买了机票,飞去了加拿大。
她问秦南要了谢云渡在温哥华的居住地址,又让他保密,自己拖着小行李箱就过去了,由于不熟悉路线,11号晚上才到。
彼时的温哥华气温很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初雪。
夜幕低垂,雪花纷纷扬扬,厚厚的积雪将地面覆盖。
劳斯莱斯驶入车道,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谢云渡开车回到别墅。
庭院早被洁白的雪覆盖,连树桠上也积了不少雪,路灯的光晕在雪幕下模糊成昏黄的一团。
姜幼眠穿了件白色大衣,蹲在别墅门廊下,蜷着身子,有少许雪花落在她头上,很快又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她手指冻得通红,搓了搓,又张开手掌,哈出口热气,缓解片刻的寒冷。
谢云渡推开车门,目光定格在那团小小的身影上。
他心尖猛然一缩,快步穿过庭院,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看清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小脸,鼻尖被冻得通红。
听见声响,姜幼眠抬起头,脸上绽开笑容:“你回来啦。”
忽而,又可怜巴巴的瘪嘴,伸手要他抱:“呜呜呜,可冻死我了。”
其实她也才到不久,就想冲他撒娇。
谢云渡眸色微沉,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裹住她,语气里带着责备:“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姜幼眠把脸缩在他温热的大衣里,睁着双明亮的眼睛,嘻嘻笑着:“因为要给你惊喜啊。”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蛋糕:“生日快乐谢先生。”
谢云渡随口应着:“嗯,快乐。”指尖拂去她发顶的雪花,又握住那冰凉的小手,牵着人进屋。
“你好敷衍啊!”姜幼眠觉得男人太冷淡了,一点儿意外的惊喜感都没有,真是不解风情。
他给她拿了双毛绒拖鞋,放在脚边,声音低沉的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一个生日而已,不值得她在外冻那么久。
姜幼眠瘪瘪嘴,委屈刚涌上来,就见他俯下身,吻了吻她冷冰冰的小脸:“不过能见到姜小姐,我很开心。”
小孩儿是很好哄的。
特别是谢云渡养的这个。
她抿嘴偷笑,终于被他哄开心了,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去亲那好看的薄唇,下一瞬,就被男人抵在墙上深吻。
近一周没见面,掩藏于心的思念和欲望,在这一刻被点燃。
他单手扯松颈间的领带,吻得炙热而用力,顶开那洁白的贝齿,勾住娇软的小舌,急切的勾缠,恶劣地吮吸。
窗外还在下雪,屋内暖气很足,弥漫着男人的喘息与女孩儿痛愉的呜咽。
谢云渡抱着她来窗前看雪,他含住她的耳垂厮磨,像之前那样轻声哄着:“宝贝,抱紧些。”
她下意识地紧紧圈住他。
小窗被掀开缝隙,风一吹,有晶莹的雪花飘进来,落在她那绯红的肌肤上,艳丽妖冶。
姜幼眠冷得哆嗦。
谢云渡眸色一暗,喉间溢出声性感的闷哼。
外面是冰天雪地,内里却是滚烫熔岩,让人欲罢不能。
姜幼眠被他折腾得哭泣求饶,又骂他老混蛋不心疼人。
谢云渡想起她拖个行李箱蹲在门口的场景,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他怜惜她,只堪堪要过一次,便抱着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姜幼眠看一眼时间,催促他赶紧去点蜡烛吃蛋糕:“快点儿,马上要到十二点了。”
本就是来给他过生日的,谁知被他勾着荒唐了许久。
要没卡上时间庆生,她真会怄死在温哥华。
谢云渡听着她焦急的指挥,慢条斯理打开蛋糕包装盒,插上蜡烛,点燃。
又被她催着赶紧许愿。
“请姜小姐代劳。”他刚洗过澡,靠坐在沙发上,发梢还是湿的,有几缕搭在额前,俊美慵懒。
姜幼眠这才想起他不信这些。
甚至还觉得幼稚。
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她也没推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道:“愿我的谢先生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和她生日那天的愿望是一样的。
谢云渡一言不发地凝着她,看烛火映着光,在她眉眼间摇曳,心脏被她带来的暖意填满。
他逗问她:“怎么不许个和你有关的愿望?”
姜幼眠抿嘴笑了,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也不藏着掖着,倒是格外坦诚:“因为你好我才能好啊,毕竟谢先生是我的靠山嘛。”
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她没好意思说实话。
她是真心希望谢云渡能好好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她爱的人,都要平安无虞。
谢云渡眸光沉静地看着她,忽然很轻的笑一下,把人揽进怀里,半开玩笑的说:“请姜小姐放心,只要我不死,就是你一辈子的靠山。”
他很了解她,也知道她脸皮薄。
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但他没有点破。
这个生日,有她,就是他的意外之喜。
她若想,他就护她一辈子。
姜幼眠有点困了,只在这句话里捡出个“死”字,她呸呸几声,去捂他的嘴:“哎呀生日呢,你说什么死不死的。”
见谢云渡竟还在笑,她凶巴巴地横他一眼,又从小包里拿出礼物递给他,是一对戒指。
独家定制款,内圈还刻了两人的名字缩写。
“这是找人特意定制的,你得戴上,很贵的。”
重点是贵。
她又心虚地看一眼被他戴在手上的银戒,那是她在港城夜市买的,当时是为了故意气他,所以没怎么用心。
察觉到她的心虚,谢云渡故意抬手,戏谑地问:“那这个怎么办?”
姜幼眠顿觉得脸红耳烧,手忙脚乱地从他手上将那旧戒指扒下来,义正言辞的说:“这个我没收了。”
他还真一直戴着,不怕人家笑话。
谢云渡对这些玩意儿没她那么大的执念,倒是由着她去了。
不过,小家伙心虚着急的样子真是可爱。
想*。
姜幼眠在加拿大待了两天,都没怎么出门,还多是在床上度过的。
因为还要回去彩排练舞,时间太紧,谢云渡让秦南送她回去。
最近几天,天气冷了,姜老爷子因受凉感冒,咳得很厉害,姜幼眠给他找了医生,彩排结束后,又抽空回去照顾他。
这天,京市的天气竟意外好了起来,气温有了回升。
姜幼眠在老宅吃过午饭,带着元宝回房间睡午觉。
午后的老宅很安静,只有窗外的偶尔树叶的沙沙声。
本在睡梦中的姜幼眠睡得并不安稳,她翻了个身,似闻到一阵烟味。
那味道,渐渐地变得刺鼻、浓烈,带着不祥的灼热感,钻进她鼻腔,她被生生呛醒,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让她瞬间僵住。
火光正跳跃着涌入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翻滚的浓烟,不断刺激着她的眼睛和喉咙。
第44章 还不起 我不会和他结婚
姜幼眠反应过来, 几乎是第一时间捂住口鼻,但环顾四周都没见到元宝。
趁火还没烧过来,她打开房门, 一边叫元宝的名字, 一边往楼下跑。
火是从楼下烧起来的。
浓厚烟雾中,她看见元宝被压在倒落的椅子下, 正“呜呜呜”的低声叫着,它太小了, 根本就没力气爬起来。
姜幼眠赶紧跑过去, 推开那椅子, 把元宝抱进怀里,“别怕啊,我们马上出去。”
她踩着烧焦的地毯往门口跑,头顶突然传来梁木断裂的刺耳巨响, 房梁经不住大火的灼烧, 轰然塌落。
“砰”的一声巨响。
姜幼眠只觉得右腿剧痛钻心, 整个人被重重压倒在地上, 塌落的梁木砸中她的膝盖,皮肤被灼伤, 她试图挣脱, 但那木头却纹丝不动,浓烟呛得她几乎要窒息。
视野模糊中,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
那朝她焦急奔来的身影,是……姜民康。
收到姜幼眠受伤的消息, 谢云渡立即就从加拿大赶回来了。
因为距离太远,即使是私人飞机,也要飞十个小时, 所以他交代魏延鹤去医院,替他守着。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谢云渡赶到医院时已是凌晨。
他西装革履却风尘仆仆,原本端正的领带被扯得松垮,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他轻推开病房门。
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他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右腿裹着厚重的石膏,走近看,她呼吸轻浅,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因为疼痛,眉头紧皱着,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谢云渡缓缓屈膝半蹲在床前,指尖拂过她因输液而青紫的手背,心脏似被尖锐利器刺痛,疼得要窒息。
他俯身亲吻她额头,又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眸色如墨。
姜幼眠的主治医生是京市最好的骨科大夫。
医生办公室里,他详细地向这位谢先生说了病人的情况以及后续治疗。
“姜小姐腿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养养就能恢复。只是……”
“她右膝遭受重击,交叉韧带断裂,关节软骨也有损伤,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经手术治疗,姜小姐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缓慢行走的,天气变化时膝盖也可能会痛。”
说到这儿,医生顿住了,面露难色,语气有些惋惜:“听说,姜小姐是一位很出色的舞者。她以后……大概率是不能跳舞了。”
“我们的手术即使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让她的膝盖恢复如初。跳舞和运动会让膝盖产生剧痛,而且会增加再次受伤的风险。”
“后期还要进行康复训练,这也是个漫长的过程。”
见谢云渡脸色阴沉,饶是见惯人间生死的医生也不免有些胆寒,他并未把话说死:“不过,如今医学技术发达,每年都有新的治疗方法出来……每个人的术后恢复情况是不一样的,姜小姐也有可能是那个幸运的人。”
魏延鹤站在走廊里抽烟,见谢云渡出来,他掐了烟,快步迎上去。
“怎么样?”
刚来的时候,他也听医生说了些,不过那会儿太着急,要先紧着保命,稳定情况。
关于腿伤的具体治疗方案,还是要等谢云渡到了才敢定下来。
谢云渡无力地靠在冰凉墙壁上,垂着眼,语气很淡的吐出两个字:“手术。”
肯定是要手术的,至于跳舞……
即使不说明,魏延鹤也猜到大半,他叹了口气:“这种事,想必瞒也瞒不住。好在她还年轻,可以再培养其他的爱好。”
谢云渡沉默着不语。
他都不敢想,那么爱跳舞的小姑娘,性子又这么犟,如果从此以后不能跳了,她会不会崩溃、绝望。
这时,秦南带着人过来,说是姜家老宅的纵火人找到了。
是唐栀。
已经起诉了她蓄意杀人纵火。
“唐栀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市?”谢云渡眸色阴沉,眉眼间笼着骇人的郁气。
秦南额上渗出些冷汗,支吾着说:“她是乔装回的京市,又熟知姜家老宅的布局,我们的人没看住。”
当初只是把人送出了京市,但唐栀毕竟是个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她耍了点小聪明,偷跑回来,为的就是报复。
从知道自己不是姜民康亲生女儿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扭曲了。
她被别人喊了近二十年的私生女,母亲生病去世,她无依无靠,小心翼翼的做人,却还是被人嘲笑、打骂、侮辱……最后竟然被告知,她不是姜民康的女儿。
那她先前遭遇的又算什么?
唐栀认为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姜家人带给她的。
凭什么她姜幼眠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着,凭什么连谢云渡这样的天之骄子都爱她疼她。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所以,她动了杀心。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良久的沉默后,谢云渡才抬眸问魏延鹤:“姜民康呢?”
“他为救姜小姐,全身烧伤,在ICU躺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大概就是因果吧。自己造的孽,最终还是得自己偿还。”
“偿还?”谢云渡轻嗤了声,嗓音清冷:“他还不起。”
她受伤的腿,又该拿什么来还。
姜幼眠得知自己的腿受伤,需要接受手术治疗和康复训练,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倒是异常的平静。
没哭也没闹。
她去看了姜民康。
彼时的姜民康躺在病床上,忍着浑身灼痛,哭着向她道歉:“都是我的错,被那个女人骗了,委屈了你母亲,现在又因为唐栀……苦了你。”
“我真该死……”
姜幼眠看了眼他满身的伤,内心五味交杂,只淡声说:“你好好养着,我没事。”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来忏悔又算什么。
做了事就得接受惩罚。
活着吧,余生都活在悔恨里,也是种折磨。
待姜幼眠身体好转,谢云渡陪她做了手术,之后,又陪着她进行康复训练,整整一个月,就算再疼,她都没哭,意外的坚强。
只是,晚上又开始失眠了。
比以往严重许多,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她变得不爱笑了,总是半夜惊醒,每每这时候,谢云渡就会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亲她哄她,哑声问:“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开心?”
姜幼眠只摇头,趴在他怀里,默默流眼泪。
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会开心,她也想开心起来,想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可是,腿上的伤时刻都在提醒她。
回不去了。
谢云渡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的诊断是:重度抑郁。
从她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有抑郁的倾向,只是不严重。
医生建议,可以换个环境,多带她出去走走。
谢云渡没把她生病的事告诉旁人,更要求所有知情人保密。
他抛下工作,带姜幼眠去苏州,看她喜欢的江南小镇,去观鱼听曲,还让人在别墅修建池塘,养了很多她喜欢的鱼。
他带她去瑞士拉格斯泡温泉,坐全景车穿越阿尔卑斯深谷,去看少女峰冰宫;她喜欢看雪,他便带她去温哥华度假,他们在那里度过除夕的夜晚。
那晚,天空飘着小雪,姜幼眠裹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戴一顶红色的可爱毛绒帽,手上拿了两支仙女棒,在庭院里,同金发碧眼的小孩儿们玩闹。
院子里充满跳跃的花火,宛如流星于低空划过,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那也是近两个月来,谢云渡第一次见她笑。
谢云渡斜倚靠在门边,沉静地看那张清瘦的小脸,在烟火灯光映照下,驱赶了阴霾,肆意绽放笑容。
一向清冷淡漠的男人,忽然也跟着笑了。
看她喜欢这里,谢云渡本打算再待段时间,但姜幼眠却想要回国了。
“过完年就得开学了,我总不能接着逃课吧。”她心情好了许多,偶尔也会同他开些玩笑:“你也不能总翘班,得打工挣钱养我。”
“谢先生,我现在可不好养。”
只要小家伙开心了,谢云渡便什么都依着她,捏捏她脸颊软肉,打趣道:“是啊,姜小姐可真难养,越养越瘦。”
姜幼眠咬他手指。
他没躲,任她凶巴巴的咬着。
“怎么还家暴啊姜幼眠,疼死我了。”
素来光风霁月一派高冷的谢先生,此刻也演了起来,眉心微拧,倒吸口凉气,非要她亲一下才能好。
“你好幼稚啊谢云渡。”
虽然知道他在装,嘴里也骂他幼稚,但她最终还是凑上去亲了亲他嘴角。
心软的后果就是被偶尔幼稚的谢先生抱在怀里亲了许久,唇被他亲得又红又肿。
他们是正月初三回的国。
恰逢谢云渡的母亲宁棠也在国内。
宁棠早就听谢老爷子说过,谢云渡带了个姑娘回去,姓姜。
她工作繁忙,这次回国也待不了几天,所以打了电话说要请姜幼眠吃饭,自然,谢云渡也跟着去了。
姜幼眠第一次见谢云渡的母亲,有些拘谨,除了偶尔搭两句话之外,脑子都是空白的。
偏这会儿,谢云渡又出去接电话了,留她一个人。
她有些忐忑地捧着茶杯,浅抿口茶,甘甜温热的茶水勉强能缓解部分紧张。
宁棠穿一件白色刺绣羊毛大衣,温婉大气,语气平易近人:“姜小姐别紧张,咱们随便聊聊。”
她笑得温和:“听说,前段时间去温哥华了,觉得怎么样?要是喜欢,可以让云渡在那边多买几套房子,你们以后换着住。”
姜幼眠点点头:“挺好的。”
对于宁棠的这份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棠盯着她那张清纯无害的脸蛋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住,她往后靠了靠,“姜小姐应该知道我们谢家吧?”
姜幼眠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眼神迷茫地看向她。
“老爷子很早就放了话,我们谢家是不会牺牲小辈的幸福去联姻的。所以你和他在一起,没有人敢公然反对。”
宁棠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谢家可以不看重门楣,但是姜小姐,云渡未来的妻子,必须背景干净,为他,也为谢家。”
姜幼眠不懂了,她脸色一沉,“您什么意思?”
宁棠:“既然如此,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当初你为了接近云渡,私下卖给那些不入流媒体的照片和交易记录我这都有。我还听说,你父亲婚内出轨,逼死了你母亲,姜家老宅还被他的私生女烧了……”
“老实说,你们姜家的故事很精彩。”
“你知道的,云渡的父亲如今正值高位,我们谢家是不能有任何丑闻的,更何况是当家主母。”
“我都能查到的东西,外面那些虎视眈眈想要扳倒他父亲的人,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姜幼眠彻底怔住,手紧握住茶杯,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泛了白。
宁棠深呼了口气,依旧是那副和蔼的长辈口吻:“我不是想拆散你们,只是请你,也为他想一想,婚姻毕竟是两个家庭的事。”
姜幼眠这下懂了。
本来,她现在这样,也是配不上谢云渡的。
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和难过,很轻的笑一下,低低的垂着眼睫:“您放心吧,我……不会和他结婚。”
第45章 归期不定 那就如姜小姐所愿
新学期开始, 姜幼眠因腿伤的原因正式向学校申请退出舞团。
离开舞团当天,杨静珊老师见她意志消沉,又特意找了她谈心。
“幼眠, 我和你母亲是大学同学, 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老师知道,你很喜欢跳舞, 也有自己的目标。但意外已经发生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只念着过去, 也不能总跟自己较劲。”
她看得出来, 姜幼眠的性子和秦挽很像, 母女俩都倔得很,遇上这样的事,她一个人应该是很难走出来的。
虽然不哭不闹,但却偷偷地和自己较劲。
如果向秦挽那样走向极端……就真的可惜了。
“其实, 我们作为艺术工作者, 有很多种向观众展现自我的形式。”
“就拿我来说, 虽然现在基本不上台了, 但能指导你们在台前闪闪发光,我也一样有成就感。”
姜幼眠紧抿着唇, 垂着眼帘不说话。
杨老师的话她是能听进去的。
确实应该往前看了, 但,坚持了二十年的东西, 吃了那么多苦,说放弃就放弃, 哪有那么容易。
她的确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否则也不可能生病了。
杨静珊拍拍她的肩,继续说:“幼眠,咱们有时候也要换一换思路。”
“如果不能在台前跳, 不妨试试舞蹈编导呢?”
“舞团之前好多舞蹈都是你参与改编的,总是让人眼前一亮,你很有天赋。”
编导?
那就是幕后了。
姜幼眠抬眸看向杨老师,眼眶红得厉害,她挪了挪唇,嗓音干哑的问:“我真的可以吗?”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又好像什么都干不了。
迷茫又无助。
杨静珊是心疼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她肯定的点头,“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学生,无论是哪个行业,老师都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
姜幼眠知道,杨老师是真的在为她考虑。
有了老师的肯定,她有了些信心。
“我有个同学在英国圣三一拉邦音乐舞蹈学院任教,那里的舞蹈编导专业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如果你考虑好了,我帮你申请去那边读硕士,不过你自己也要好好准备。”
回家后,姜幼眠查了那个学校的地址,在伦敦。
杨老师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有时候要换一种思路。”
“不能总跟自己较劲。”
谢云渡回来的时候,就见她静静地坐在窗前,双目无神的盯着窗外,清瘦的身子看上去薄薄一片,像是下一瞬就要消失。
他轻拥她入怀,下巴抵在她发顶,薄唇轻启:“在想什么?”
姜幼眠敛去心中所想,转过身来,环住男人的腰,冲他轻松一笑,眸光潋滟:“在想你啊。”
见她这么开心,谢云渡似乎也被感染了,眼底浮现出宠溺的笑。
他抵着她的额头,亲昵的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姜幼眠靠在男人怀里,埋首在他颈窝,声音软软的说:“想吃银粟居的新菜了。”
银粟居的新菜?
既然她想吃,即使银粟居最近没出什么新菜,那也得让魏延鹤的人现学现做。
可新菜哪那么容易研究出来。
饶是脾气温和的魏老板偶尔也会吐槽谢云渡两句。
“为博美人一笑,你也不能这么昏庸啊,我那些大厨都想罢工了。”
“唉,纯纯恋爱脑啊。”
谢云渡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他只要姜幼眠开心。
其他人的死活无所谓。
最近小姑娘的心情好像挺不错的,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了,只是那小身板,依然纤瘦,就是不长肉。
不过,只要她心情好了,谢云渡相信,他能把她养好。
夏如宜觉得姜幼眠变了。
变得很鞜樰證裡好学,每天都和她一起泡图书馆。
问了才知道,她是准备考雅思,要去英国了。
吃饭的时候,夏如宜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你真的决定了?”
姜幼眠轻轻点头。
她没什么食欲,但仍勉强地吃了口米饭。
夏如宜双手扶了扶黑框眼镜,拧着眉,“可是眠眠,国内也有很多好学校啊,没必要跑那么远。”
更何况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儿照顾好自己,在国内的话,大家还能互相照应。
“而且你走了……谢先生呢?”
“他支持你去吗?”
京市和英国隔着上万里,单是距离,就是个极大的阻碍。
谢云渡。
姜幼眠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天宁棠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爱情是自私的,但爱不是,我相信姜小姐不是自私的人,因为你爱他。”
她也想再任性自私一回。
只是,现实不允许了。
可是,谢云渡呢?他要怎么办。
一瞬间,姜幼眠心里难受得厉害,她紧咬着下颌,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筷子从手中滑落,哐当一下掉在餐盘里。
倏然,一阵恶心感袭来,她撑着餐桌起身,狼狈地往洗手间走。
剧烈的干呕之后,姜幼眠虚弱地靠在墙上喘息,手却还在抖,胃里空无一物,但那股酸涩的感觉,仍旧不断上涌,灼烧着她的喉咙。
夏如宜跟了过来,她吓得够呛,拿着纸巾帮她擦脸,声音里带着哭腔:“眠眠你怎么了?”
“你别吓我。”
姜幼眠平复了会儿,呕吐感缓解了些,她努力挤出抹苍白的笑,摇头说:“我没事。”
“你还骗我。”夏如宜心思细腻,又极了解姜幼眠,她像是猜到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握住她颤抖的双手,“不过没关系,我爷爷认识很多好医生,谢云渡神通广大,你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别哭。”姜幼眠脸色憔悴,单薄的身躯渐渐止住了颤抖,她看着夏如宜,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只是情绪进入了死胡同。”
“求你,别告诉他。”
从温哥华回来,她的病就加重了。
她不敢告诉谢云渡。
只能每天在他面前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好在,她习惯了在他面前演戏。
就是演起来有些难受。
夏如宜不明白,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为什么不告诉他?你都这样了。”
姜幼眠无力地靠在冰冷墙壁上,望着天花板,无声流泪,语气淡淡的:“如宜,我必须看上去安然无恙,这样所有人才会无恙。”
她不想因为一场病将他绑在身边。
原本他们就是有缘无分的,现在的自己更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英国她是必须要去的。
更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什么-
六月初,姜幼眠的雅思成绩出来了。
杨静珊帮她联系了英国那边的学校,而这一切,都是瞒着谢云渡完成的。
可位高权重的谢先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晚,他便将那沓申请资料甩在了她面前。
“你要去英国。”谢云渡语气平静,但眸色阴沉,他烦躁地扯开颈间领带,目光紧锁着她:“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姜幼眠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猜准了他会查到,也一定会很生气。
也知道,是时候了。
见她不吭声,男人修长的手捏住她下巴,嗓音冷了下来:“姜幼眠,说话。”
姜幼眠默默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视线描绘着他的骨相轮廓,贪恋得想将他烙进心底,再藏起来。
她强忍着躯体的不适感,平静的说:“我想一个人去。”
如果和他商量了,他一定会陪着她去的。
可他身上背着谢家的担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卸下,那次他扔下工作带她出去散心,回来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加班。
更何况,她这一去,归期不定。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谢云渡眉头紧蹙,酸痛感逐渐侵蚀着他的心脏,他松了手,终是为她放下一身傲骨,低声请求:“让我陪你去,好吗?”
这一刻,姜幼眠的意志突然有些松动了。
他那样高傲强势的人,就因为怕伤害到她,没有强迫,有的只是温柔的请求。
她紧攥着双手,冷漠地别过脸,说着绝情的话:“谢云渡,我的病已经好了,能照顾自己。”
忽而,她勾唇冷笑,脸色惨白:“而且,你知道的,我蓄意接近你,是为了姜家。”
“我对你的确有过喜欢,但现在……腻了。”
“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谢先生也不喜欢我演戏,对吧?”
谢云渡眸色阴郁地听她说出这番话,蓦然,冷声嗤笑:“腻了?”
男人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平静而疯狂:“只要我没喊停,姜小姐就得永远陪我演下去。”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姜幼眠紧咬着苍白的唇,垂在身侧的手又不自主地抖了起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不让他看出端倪。
只是说出口的话,又准确无误地往他心里扎:“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会生病吗?”
“是因为你,在你身边,每天要应付好多人,要学好多东西,要接受无数外界的恶意和诋毁,这样的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像是要死了。”
“谢云渡。”她颤声叫他名字,脱力般,缓缓吐出温柔却又绝情的话:“你放过我吧。”
她知道他在意,知道他会心疼,所以编造这样拙劣的借口,逼他放手。
谢云渡久久没说话。
他太清楚她生病的样子了。
原来在他身边,她不开心。
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他下颌紧绷,如墨的双眸里布满血丝,浸着凉意。
他抬起手,想像往常那样替她拭去,却被她躲开了。
谢云渡自嘲的笑了,嗓音低哑:“姜幼眠,你他妈就只会欺负我。”
到最后,都要利用他对她的爱。
真狠啊。
他手臂青筋鼓起,瞳孔里翻涌着痛楚,微狭眼尾通红,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暴戾情绪,转身背对着她,虚虚看向窗外。
偌大的城市早已被黑暗吞噬,冷冰冰的。
姜幼眠看着他冷肃的背影,紧掐着掌心,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只一遍遍的,在心里说“对不起”。
良久,他像是妥协了般,语气平静得出奇:“那就如姜小姐所愿。”
放过她?
除非他死。
第46章 互不打扰 他淡然掌控着一切
姜幼眠准备去英国这天, 晴空万里,微风轻拂,天气还不错。
夏如宜去机场送她。
“你到了那边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 还有你那腿, 要定期做康复训练,说不定过两年就又能跳舞了。遇到什么困难要跟我们说, 千万别自己扛。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飞过来跟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夏如宜虽然内向, 但是个很感性的人。姜幼眠是她唯一的好朋友, 如今又生着病, 她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不免的,又多唠叨几句:“我知道你这个人性子倔,决定了的事旁人轻易改变不了。但如果你在那边过得不开心了,若想回来, 无论什么时候, 我都来接你。”
“眠眠,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低着头, 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悄悄抹了抹眼泪。
姜幼眠转身拥住她, 无奈的笑了, 又轻声安抚:“又不是见不到我了,你哭什么。”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别担心。”
“公众场合,你再哭的话就要被人围观了。”
作为社恐的夏如宜听见这话, 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她擦了擦脸,又说起正事来:“对了,你那学校不是在伦敦嘛。”
“我哥有个同学也在那边, 而且她是个心理医生,我们都说好了,我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到了伦敦后,你直接联系她。”
“你人生地不熟,租房、吃饭啥的,她都能帮到你。”
说着,夏如宜就给她发了个号码过来。
姜幼眠不禁拧眉,狐疑地问:“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哥不是学的管理吗,他的同学怎么是心理医生?”
夏如宜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突然有点结巴:“她、她是我哥高中同学。”
听她这样说,姜幼眠也没怀疑,想起家里的元宝,又不放心地嘱托:“元宝我寄养在爷爷那儿了,你周末有空就去陪陪它。等我安顿好之后,还得麻烦你,帮我把它托运过来。”
元宝是母亲留给她的,无论去哪儿,她都不会轻易丢下。
“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你家元宝。”
眼看登机时间要到了,夏如宜就算不舍,也不好再挽留,只说:“眠眠,我等你回来。”
姜幼眠没说话。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还会不会回来。
同夏如宜告了别,她转了身正准备走,却被一道尖锐的女声叫住。
“姜幼眠,你给我站住!”
魏敏柒穿着最新款的高定小洋装,打扮精致,快步朝她而来,红色小皮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
她听说了姜幼眠和谢云渡分手的事,气得好几晚没睡着,又听说姜幼眠要拍拍屁股走人,心里更是窝火。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谢先生对你那么好,处处宠着你,但凡你还有点良心,都不可能跟他分手。”
那可是谢云渡啊,旁人攀附都来不及,偏她姜幼眠却不要,不知好歹。
谢先生这近一年的偏爱,当真是喂了狗。
亏她之前还祝福他们来着。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和姜幼眠争一争。
许久不见,没想到魏敏柒还是老样子,嚣张跋扈、趾高气昂,倒也是难得。
说明魏家人是真宠这位小公主。
姜幼眠瞥她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径直往登机口走。
她背影纤薄,语气如风轻云淡轻松:“我和他各取所需,男人嘛,用完就扔了,很正常。”
听见这话,魏敏柒瞬间呆愣住,回神过来后,又是火冒三丈,气得都要哭了。
姜幼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她把谢先生当什么了?利用?跳板?
真是狼心狗肺。
因极致的气愤,魏敏柒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声冲那道渐远的背影喊:“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你这样的人,的确配不上他!”
姜幼眠没回头,任她骂着。
魏敏柒说得没错,她这样的人,的确配不上谢云渡。
刚才那句话,她是故意说那么难听的。
如果传到谢云渡那里,或许,他对她,就没有执念了。
对谁都好。
魏延鹤本以为谢云渡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毕竟姜幼眠是谢云渡这二十八年来唯一喜欢的姑娘。
可直到她走这天,谢云渡都冷静得过分。
他穿黑色衬衫西裤,仍旧如往常那般清贵端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冷白手指间夹了支烟,猩红的火光半明半昧,白色烟雾徐徐缭绕,孤寂冷清。
谢云渡以前是不抽烟的,甚至连烟味都闻不惯。
如今却……
作为朋友,又是过来人,魏延鹤知道他心里可能会不好受。
他站在门外没进去,抬手看一眼腕表,语气沉稳的说:“这个点儿飞机应该还没起飞,现在拦截还来得及。”
谢云渡垂着眼帘没说话。
拿烟的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深红液体在杯中轻晃,他神色平静,慵懒靠着椅背,眼角余光瞥见她让人送还回来的东西。
他送给她的白玉镯、粉钻项链……
一样都没带走。
倒是真想和他断干净。
谢云渡冷冷勾唇,指尖摩挲着琉璃酒杯,眸色晦暗,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魏延鹤看不懂他。
只知道,此时的谢云渡和以往都不一样。
平静的外表下,似乎藏着疯狂。
仿佛面临的不是分手,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离别,他淡然掌控着一切。
英国伦敦。
夏如宜说的那位朋友叫林粟粟。
一下飞机,姜幼眠就见着人了。
林粟粟个子高挑,长发随意扎起,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经典黑白色帆布鞋,打扮朴素但很漂亮。
她今年二十六了,也是京市人。
要不说年龄,姜幼眠还真以为她们是同龄人。
林粟粟帮她把行李搬上车,那车有些旧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这辆小破车跟我很久了,待会儿你可别嫌弃我的开车技术。”
姜幼眠被她逗笑,拘谨地摇头:“怎么会嫌弃。”
车上,她同林粟粟闲聊:“林小姐来英国多久了?”
林粟粟握着方向盘,沉吟几秒后落落大方地回答:“六年了,来的时候跟你年纪也差不多。”
说话的时候,又冲姜幼眠温柔的笑笑,“我记得,刚到那天还下着雪呢,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伦敦街头,跟傻子一样……”
姜幼眠听着她说起刚来英国那会儿的经历,转眸看车子平缓拐入街角,棕红色的联排别墅从眼前闪过。
或许是职业的原因,林粟粟不仅健谈,而且双商很高。
“听小夏说你还没有找到房子,我就擅作主张,先带你去我住那儿瞧瞧,正好,离你学校也近。”
姜幼眠没拒绝:“好,麻烦你了。”
房子位于一条安静的小巷里,周围环境不错。
林粟粟说房东是位典型的英国老妇人,有点抠门,但人不坏,让姜幼眠一会儿谈租金的时候一定要砍价。
好在这老太太也不难缠,租赁和入住都很顺利。
姜幼眠就住林粟粟楼下。
是套两居室,但房间不大,家具也有些陈旧了,不过好在都能用,租金也合适。
林粟粟帮着她把行李搬进去,两人又唠起来:“在伦敦租房挺难的,好多房子不是租金高就是条件差,你运气挺好。”
姜幼眠也觉得自己幸运。
本来还以为多少会遇到些麻烦,毕竟是个陌生的国度。
“这都要感谢你。”要不是林粟粟一路帮她,哪会这么顺利。姜幼眠拿了湿抹布擦拭桌面,“我晚上请你吃饭。”
能在异国遇见老乡本就不易,况且,还这么帮她。
林粟粟又帮她检查空调是否制冷,也不推脱,大方应下:“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大致检查了一下屋内的电器,确定没问题后她又叮嘱姜幼眠:“咱这房东老太太抠门儿,电器罢工什么的她不管。有事儿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此时此刻,姜幼眠觉得这位年轻的心理医生简直就是个天使。
对她好得有点太反常了。
因是初次见面,不免也有些防备心,她挪了挪唇,开始试探:“我看这房子挺好的,怎么没人租?”
这周围要租房的学生应该挺多的。
林粟粟脸上的笑有片刻的不自然,蓦然移开视线,拿起旁边的扫帚帮着她打扫卫生,说话滴水不漏:“好像是前几天才搬走吧,外面的人消息可没我灵通。”
姜幼眠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简单收拾后,两人出去吃了晚餐。
姜幼眠不太喜欢西餐,吃得少。林粟粟也是典型的中国胃,说改天请她到家里做客,自己烧的菜味道还行。
回到家,洗漱过后,姜幼眠捧了杯热水,站在窗边。
窗外,泰晤士河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水波粼粼,安然宁静。
吃了药,坐在床沿上,她打开手机,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微信。
她和谢云渡最新的聊天记录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自那天后,他们互不打扰。
看着他的头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但又被她固执地强压下去。
这座城市陌生又包容,在这里,她得开始新生活了。
有些旧的东西,本就该遗忘。
她纤细的指尖点开他头像,最后,停在“删除好友”的位置。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上次删了他联系方式,她哄他的画面。
谢先生是个很小气的人。
她还说,以后都不会删了。
姜幼眠到底还是没舍得。
想着,不删就不删吧,就当给自己留个念想。
几分钟,她收到夏如宜的消息。
“眠眠,我昨天去机场送你之后,就去姜爷爷那儿看元宝,但是元宝被谢先生的人带走了。”
“他还留下一句话说……”
姜幼眠心中一紧,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她有些慌乱地打字:“说什么?”
“他说,你欠他的暂时用元宝来抵押。”
第47章 那不是她 有缘无份而已
这是姜幼眠没想到的。
本来以为分手了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可没想到,谢云渡竟把元宝带走了。
她好像真的欠了他很多。
单是姜家那边,就根本还不完。
算了, 虽然谢云渡不喜欢宠物, 但之前他对元宝也挺好的,不至于为难一只小狗。
有机会再找他谈吧。
只是元宝不在身边, 姜幼眠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过很快又投入了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渐渐的, 也就习惯了。
眼看着, 又是一年七夕。
中国人的情人节, 国外倒没什么特别的氛围。
姜幼眠今天没课,去了唐人街。
夏如宜给她介绍了一家中医馆,那里的医生师承夏老爷子,最拿手的是针灸治疗。
医馆中弥漫着熟悉的中草药香。
年过半百的中医替她把脉之后, 又按了按她的右膝, 接下来就是扎针了。
细如妏芒的针尖刺入皮肤穴位, 酸胀感蔓延至全腿, 她倒吸口凉气,强忍着痛楚, 又见那医生缓缓捻转着针尾, 那酸胀感逐渐加重。
姜幼眠半躺在治疗床上,望着那雕花屏风上的人体经络图, 默默出神,听医生在旁边说:“我们中医最常说的一句话, 痛则不通,姜小姐这是痹症缠络,要定期过来, 可不能偷懒,否则一到这样的天气就得受罪咯。”
说着,那老医生指了指外面的天。
阴沉沉的,是要下雨了。
之前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也说过,她这膝盖,下雨天可能是会疼的。
虽然大概率是跳不了舞了,但姜幼眠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她必须听医生的建议。
“好的,以后得麻烦您了。”
治疗结束后,姜幼眠又去了家附近的图书馆。
从图书馆出来,天空飘起了小雨。灰色云层压盖着天际,街道氤氲在湿漉漉的雾气里。
眼看着雨势渐大,姜幼眠将手里的包举过头顶往住所跑,另一只手提着及踝的裙摆,被雨打湿的发丝黏在脸颊旁,模样有些狼狈。
这时,迎面跑过来一位中英混血的小男孩儿,突然叫住她。
他的中文有些蹩脚,但不难听懂,传统又绅士:“女士,下雨天要记得撑伞哦。”
说着,将一把黑色长柄伞塞到她手中。
姜幼眠恍然愣住,诧异地杵在原地,她眨了眨眼,长睫沾了雾气,有些迷蒙。
小男孩儿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支玫瑰花递给她,那双蓝色的眼睛纯真无暇,为她解开疑惑:“我们正在进行七夕街头拍摄。”
“女士,你很漂亮,很荣幸能给你送花。”
原来是拍视频的。
姜幼眠踌躇着接过,她撑开伞,垂眸看那鲜艳的玫瑰花,花瓣上还滚着晶莹的水珠。
小男孩的身影已经远去,可她并未看到摄像机。
她紧握着伞柄,提步往前走,忽而,脑子里闪过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转身回望。
却只看见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失落。
怎么可能是他。
街道拐角的电话亭旁,一道修长身影立在雨幕中。
男人握一柄黑伞,黑色风衣领口下,露出半截深灰色衬衫,冷肃禁欲。
他目光紧锁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纤瘦背影,最终,消失在氤氲雨雾中。
姜幼眠回到家,将手里那支玫瑰插进白瓷小花瓶里,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就接到了林粟粟的电话。
说是做了几样拿手菜,让她过去尝尝,两人就当是搭伙过七夕了。
她没拒绝,装了些水果,拎着上楼。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姜幼眠对林粟粟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林粟粟是京市人,但家庭条件不好,她父亲因蓄意滋事、打架伤人,坐了十年牢,母亲又体弱多病。所以,她上高中的时候便开始在外兼职,自己养活自己,受了不少苦。
今天做了三菜一汤。
“都是些家常菜,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林粟粟拿来碗筷,递给她。
姜幼眠也没扭捏,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须臾,对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粟粟姐,你这堪比大厨水平了。”
“色香味俱全,和我之前在银粟居吃过的味道有些像。”
她突然就有些怀念国内的美食了。
“银粟居,是……饭店的名儿?”林粟粟拿了勺子给姜幼眠盛汤,垂着眼帘评价:“好奇怪的名字。”
她又开玩笑说:“老板应该也是个怪人吧?”
之前她领教过的,京市那些有钱人里,可有不少怪人。
那汤还冒着浓浓热气,姜幼眠对着小碗吹了吹,淡声同她聊起来:“不是呀。”
“魏二哥人挺好的。”
她随口一句话,却让林粟粟慌了神。
白瓷勺“叮”的一下落回碗中,脸上的笑意不在,她怔怔看着姜幼眠,喉头却是异常干涩:“你说,老板是……魏二?”
姜幼眠正吃着东西,没注意到林粟粟的异样情绪,她只当是闲聊:“对啊,魏二哥在家中排行老二,真名叫魏延鹤,还是单身哦。”
说着,她轻笑了声,抬眸打趣道:“银粟居、林粟粟?你们好像还真有缘诶。”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林粟粟有些恍惚的垂着头。
手指捏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中的汤汁,心,也被搅得乱糟糟的。
有缘吗?
大概是吧。
只是,有缘无分而已。
眼看着就到了年底。
肖家在意大利那边有个项目,老爷子发了话,说是过完年之后,让肖程东过去跟项目。
目的当然是为了锻炼他。
肖老爷子的原话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游手好闲一辈子。”
肖程东没什么大志向,更别说去国外磨练了,所以最近心情低落,组了局找朋友们玩儿,顺便诉苦。
魏延鹤拿一杯酒,笑着劝他:“你们家老爷子也是用心良苦,以后肖家还得靠你,总不能指望肖维哲。”
肖程东看一眼正和谢湛晞打闹的肖维哲,那家伙跟个二愣子似的。
他扯了扯嘴角,突然也就想通了,泄气说:“得,合着就只能折磨我呗。”
谢云渡来得晚,进来时便看见肖程东正苦笑着灌酒,情绪不高。
魏延鹤起身去迎他,看见他身后的元宝时,又忍不住地调侃:“怎么还带个小跟班。”
他蹲下身来,摸摸元宝那毛茸茸的脑袋:“我瞧着是胖了些,你把这小家伙养得挺好。”
对于冷情寡性的谢先生时不时把小元宝带来参加各种聚会的场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只小比熊也早在圈里出了名。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只狗原是姜幼眠养的。
谢云渡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漫不经心地说:“白天忙,没时间遛它。”
正在给他倒酒的肖程东不禁咋舌:“您……还亲自遛它呢?”
这种事,交给佣人去办就好了。
虽然这狗有那么点特殊,但不至于这么重视吧。
面对肖程东那惊讶的表情,谢云渡只虚虚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神色冷漠的吸了口烟,没说话。
魏延鹤笑着搭话:“你懂什么,这小家伙金贵着呢。”
是话里有话。
肖程东依旧不太明白。
就好像,他到现在都不懂,为什么谢云渡碰烟酒的频率越来越高。
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姜幼眠么?
虽然姜妹妹是长得好看,但两人左不过是风花雪月一场,分得也干脆,更何况,她临走时还说了那般伤人的话。
莫非,谢云渡是真伤了心?
但又好像不是。
肖程东看不透,也懒得去管。
金贵的小元宝来到新的环境不免有些兴奋,迈着小短腿儿到处跑,自己找乐子去了。
谢湛晞和肖维哲过来同谢云渡打了招呼,两人就和吴西远他们玩桌球去了。
吴西远带了乔音过来。
正陪着谢云渡打牌的肖程东注意到了乔音,他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说:“吴家最近有变动,吴西远的压力很大,也苦了那妹子。”
“原本长挺好看的,几个月不见都要瘦脱相了,脸上也没了笑容。”
肖大少对美人向来是记忆深刻的,更何况这乔音长得纯,又是跳舞的,风格跟姜幼眠有些相似,所以,每次都不免多看上几眼。
他们这圈里,有钱有势的人多,但怪人也多。
吴西远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实则……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魏延鹤扔了张牌出去,打趣他说:“你要真怜香惜玉,就把人抢过来,在背地里感叹惋惜算什么。”
肖程东摆摆手,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懒得去趟这浑水。
再可怜,也是那姑娘自找的。
谢云渡对他们聊的内容不感兴趣。
他玩了几圈牌,兴致缺缺,抽完一根烟后,起身去找元宝。
小家伙一到这种地方就没个规矩,总是喜欢乱跑,到点了也不知道回来。
和它主人一样,是个极不听话的。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灯光昏暗,偶有冷风灌进来。
女人压抑的哭泣声和男人低低的骂声传入谢云渡耳中。
隐约间,还能听见元宝的叫声。
偏僻无人的拐角处,吴西远戴着副无框眼镜,脸上布满阴霾,他手里拿着根皮带,忽的,朝乔音身上抽去。
刻意避开了她的脸。
“啊~”乔音疼得蜷缩在墙角,双手无助地环抱住自己,身子不住发抖,哭着求饶:“别打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吴西远冷笑,早扔了那副文质彬彬的面具,丝毫不理会她的求饶,只疯了似的发泄心中愤怒:“我供你吃穿,带你出来,不是让你来摆臭脸的。”
“真他妈惯得你,还敢哭。”
“啪”那皮带又毫不留情地抽在她肩膀处。
乔音已无处可躲,只能生生受着,连哭都不敢哭了。
元宝站在乔音旁边,被吓得叫了声,也不跑,圆溜的大眼水汪汪的,胆怯地凑上去闻了闻,像是在确定什么。
吴西远淬了口唾沫,骂到:“哪儿来的小畜生,滚远些。”
谢云渡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看见谢云渡的一刹那,吴西远也懵了,他急忙将拿皮带的手藏在身后,脸上扬起抹笑,装作人前那般温润有礼。
“谢先生,您怎么来了?”
他又试探的问:“是我们打扰到您了吗?”
谢云渡没吭声。他慵懒地靠在墙边,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随意屈着,拿了支烟夹在指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眸中情绪,只不紧不慢地指了下元宝。
吴西远会意。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笑着道:“原来这是您的狗,我说怎么这么通人性呢。”
谢云渡眉头轻挑,单手揣进裤兜里,信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
只见他淡淡勾唇,眸色清冷,散漫开口:“纠正你一下。”
“没有人性的,才叫畜生。”
最后两个字,他吐得极缓,眼底还噙着点冰冷的笑。
吴西远被吓得后退了步,支吾着,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谢云渡没空教他做人,只冷冷扫一眼还蜷缩在地上的乔音,目光最终落在元宝身上。
他薄唇轻启,沉声说:“走了。”
小元宝还算听话,摇着尾巴就跟了上去。
回程路上。
谢云渡俊眉微蹙,敲了下元宝的脑袋,以示惩罚。
“那不是她。”
“笨死了。”
元宝趴在劳斯莱斯后座,委屈地呜咽两声,好不可怜。
第48章 他很想你 宝贝,你真当我是慈善家吗……
谢云渡回到家, 有些疲惫地脱掉西装外套,单手解开衬衫顶端的扣子,衣服半敞着, 慵懒随意。
他径直走到酒柜旁, 开了瓶酒,倒入透明玻璃杯中。
酒柜上的毛绒小熊猫还在原位, 怀里抱着个啤酒瓶,大大的熊猫眼目视着前方, 脸蛋红红的, 似还在笑。
看着有些滑稽。
是小孩儿才会喜欢的玩具。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淘来的。
谢云渡单手拎着酒杯, 目光沉静地盯着那玩偶,想起她那张傲娇的小脸,嘴巴一张一合地骂他老古板不懂欣赏。
现在看来,这小玩意儿还真不丑。
辛辣的酒入喉, 他敛了眸, 转身看向窗外。
十二月的京市气温已经很低了。
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竟飘起了小雪。
今年的初雪来得早。
可惜, 她不在。
谢云渡打开窗户,身形挺拔如松, 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冷风猝然钻进屋内, 是刺骨的冷。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
恍惚间,雪落下的簌簌声, 敲得他心口空荡荡的发疼。
元宝乖巧地趴在他脚边,耷拉着眼皮子极低的呜咽了声, 蔫蔫的。
谢云渡垂眸看它一眼,想起小家伙今晚的异常表现,他随手关了窗, 点了根烟。
白色烟雾缭绕在修长指间,他神色寂寥地看着窗外,语气很轻地问:“你也想她了么?”
“呜呜。”元宝呜咽着换了个姿势,大眼泪汪汪地望着窗外的雪。
答案是肯定的。
眼看就要到圣诞节了。
姜幼眠所在的社团要编排舞蹈,是老师留下的作业。
英国姑娘贝西和姜幼眠是同一个专业,也是搭档。
她们想排一支独一无二的舞蹈,最好是中西方文化结合,弘扬本国文化。
虽然有些想法,但在第一步的选曲上就卡住了。
要想特殊,曲子得好。
贝西建议:“亲爱的,你和音乐学院的黎不是同乡吗,听说他很有才华,我们请他帮帮忙吧。”
贝西口中的黎,叫黎煜,在国内是个小有名气的创作型歌手,今年二十二岁,长相帅气,和姜幼眠一届。
老实说,姜幼眠还挺佩服他的,明明在事业上升期,竟毅然决然跑来英国攻读硕士,既清醒又果断,能保持初心,不被名利熏了眼,倒是难得。
不过她和黎煜也不是特别熟。只是同在异国他乡,入学时大家一起吃了个饭,聊过几句而已。
贝西是个开朗热情的姑娘,她觉得即使不熟,但为了艺术,也是能请来帮忙的。
好在黎煜倒没什么架子,同意帮他们作曲。
他笑着打趣姜幼眠:“这忙可是白帮的,你得请我吃饭。”
黎煜皮肤白,穿藏青色冲锋衣,双手揣进衣兜里,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又亲切。
“那是当然。”姜幼眠也跟着笑起来,眼底荡起纯纯涟漪,豪气地说:“改天请你吃大餐。”
有了黎煜的帮忙,舞蹈编排还算顺利,终于在圣诞前一周完成。
这几天太忙,从社团回来,姜幼眠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可她住的这栋楼隔音不太好。
刚睡了会儿,迷糊间,就听见外面闹轰轰的,还有人在哭。
姜幼眠打开门出去,就看见林粟粟和房东老太太正搀着个白人姑娘下楼。之前打过照面的,那姑娘叫伊迪,才刚成年,在商场工作。
此时的伊迪满手鲜血,脸色苍白,抽抽搭搭地哭泣,眼神却是空洞的。
林粟粟拿了毛巾裹在伊迪手腕上,用一只手压着止血,做好这些后,她原本干净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渍。
可伊迪的另一只手上也有伤口。
忽而,她抬眸看向姜幼眠:“别傻站着了,过来帮忙。”
房东老太太已经被吓到了,又是个抠门怕麻烦的,自然指望不上。
把人带下来后,老太太只呆呆站在那里,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不停念叨着:“上帝啊,请原谅她……”
看着伊迪满身的伤痕以及还在出血的手腕,姜幼眠接过毛巾,紧紧压住,震惊地问:“这是怎么了?”
林粟粟叹了口气,沉重吐出四个字来:“抑郁,割腕。”
她又问姜幼眠:“会开车吗?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会、会的。”
这是姜幼眠来到英国后第一次开车。
虽然她有驾照,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林粟粟带着伊迪坐在后排,熟练地压着伤口止血,又温柔安抚着女孩儿的情绪。
整套操作下来,她累得够呛,靠坐在椅背上休息,又称赞姜幼眠车开得不错。
姜幼眠紧抿着唇,目光专注着前方,手指紧扣着方向盘。
车开得不错么?
要不是谢云渡,她可能现在都还不会开车。
当初他让她练车,她还撒娇耍赖来着,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自己有几分幼稚,也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
浓浓的酸涩感不禁涌上心头,连鼻尖也酸得厉害。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本就是该忘掉的。
姜幼眠吞下喉头的哽咽,将过往思绪抛至脑后,专心打着方向盘,拐入医院。
因失血过多,伊迪需要住院治疗。
她的精神状态很差,两人寸步不离地在医院陪着,直到她家人来,她们才放心离开。
回程时,是林粟粟开的车。
她对姜幼眠说:“今天幸亏有你在,还是你靠谱,房东老太都快被吓死了,一直在那儿呼唤上帝。”
“上帝要真有用,要医生干什么。”
林粟粟这话,让姜幼眠又想起了谢云渡。
他也是个不信神佛的。
却偏偏又要为那句“寒山寺寡三年”跟她较真。
想起那个玩笑和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姜幼眠不禁笑出了声。
林粟粟不明所以地瞥她一眼,话题突然来到她身上:“最近看你那么忙,我也不敢打扰你。”
“怎么样了?”
指的是她心理的病。
姜幼眠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冷寂的街道,淡淡开口:“我挺好的,躯体化症状好了很多,只是……晚上还是会失眠,时常半夜惊醒。”
林粟粟是她的心理医生,没必要对医生撒谎,她说的都是实话。
“你啊,什么时候不跟自己较劲了,睡眠自然就会好的。”林粟粟一语道破,又劝她:“也没必要把自己逼那么紧,怎么开心怎么活。”
说着,她打开了话匣子,聊起割腕的伊迪:“那小姑娘就是被男友劈腿了,想不明白,始终过不了自己那关,我开导过她几次,但没用。”
“你看见她手上那些疤了吧?那都是之前割的,看着就疼。”
“这么较劲又能怎样呢,人都快没了,渣男连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啊姜幼眠,不要折腾自己,人生只有一次,你只需要想,怎么才能让自己开心,而不是将自己困在难过里。”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林粟粟见过太多像伊迪这样的人了。
她怕,怕姜幼眠也走到那一步去。
见她始终沉默着不吭声,林粟粟又开起玩笑来:“你空了也得去我那坐会儿,我收费又不贵。”
姜幼眠情绪不高,她低垂着眼帘,良久,才喃喃地问:“真的只需要想……怎么让自己开心吗?”
这世界,有太多让人不开心的人和事了。
又该怎么跨过去呢。
“对。”林粟粟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劝她,也是劝自己:“只有你开心了,这个世界才有意义。”
这句话,是姜幼眠生病一年多来,听到的,最狂妄,最无赖的一句话。
但她喜欢。
她若不开心,这世界就是个屁,更没必要去管别人如何。
来英国半年了,这晚,是姜幼眠第一次上网搜索关于谢云渡的消息。
但他那样的人物,私生活是不可能出现在网上的。
她只看到一些关于谢氏集团的财经新闻。
今年九月份——谢氏集团并购国内外多家生物实验室与医药企业,其核心战略直指医药研发和前沿医疗技术,以雄厚资本构建生命科学的未来。
十一月——谢氏集团宣布成立上亿慈善基金,助力抑郁症患者康复,成为无数人的曙光。
姜幼眠紧握着手机,憋了许久的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决堤,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的喜欢,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静默,深沉。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想起她提分手那天,对他说尽了狠话,只为了逼他放手。
可她低估了谢云渡对她的感情。
他会心疼,会自责,也会跟自己较劲。
姜幼眠颤着手指,拨通了那个刻在心底却许久未拨出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仿佛一直在等她。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还是睡不好么?”
只短短几个字,瞬间击溃了姜幼眠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没想到,时隔半年,相隔万里,他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还是这般温柔熟稔的关心。
不是责备,不是阴阳怪气,更不是冷漠。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手。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她所有习惯。
姜幼眠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想告诉他“我想你了谢云渡,很想很想”,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询问。
“没,我只是突然想元宝了,它还好吗?”
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谢云渡不紧不慢地回应:“它挺好的,胖了。就是见着像你的人,总会贴上去摇尾巴,没出息得很。”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了几分缱绻温柔:“他很想你。”
分不清,指的是人,还是狗。
姜幼眠声音哽咽,泪水无声滑落:“那……能不能请谢先生,把它还给我。”
她找不到继续聊下去的理由了。
除了元宝。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他无奈的叹息后,嗤笑一声,语气玩味。
“宝贝,你真当我是慈善家吗?”
第49章 至死方休 看男模哪有玩男人刺激
夜色寂寥, 姜幼眠挂断电话后,依然握着手机出神,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刚才胡言乱语回复了什么。
谢云渡最后说的那句话仍旧在耳边回荡。
“宝贝, 你欠我的, 慢慢还,我们, 至死方休。”
她被这话吓得手足无措,只能仓惶挂断电话。
这会儿, 姜幼眠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狂跳, 她深吸一口气, 试图平复这莫名的慌乱,却发现连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她知道的,谢云渡从来就不是什么慈善家。
他薄情冷性,不近人情。
也从未打算放过她。
时间悄然流逝, 姜幼眠回过神来,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低声笑骂道:“老混蛋, 真是不讲理。”
但不得不承认,面对某些人, 只是冰冷一句话, 就能点燃心底最深处的火焰。
她还记得林粟粟说的。
“只有你开心了,这个世界才有意义。”
这晚, 她没有吃安眠药,但睡得很安稳。
圣诞前夕, 姜幼眠和贝西合作编排的舞蹈演出十分顺利,并获得了老师同学们的一致好评。
当天,她便请了黎煜吃饭。
黎煜这个人有点太注重外表了, 无论走到哪儿,都打扮得精致时尚,出来一趟,还得费心做个发型。
姜幼眠笑他偶像包袱太重。
“你不懂。”黎煜坐在姜幼眠对面,对着随身镜整理头发,“怎么说我也是微博粉丝超五百万的男明星,这叫居安思危。”
“要是哪天我江郎才尽了,还能靠脸吃饭不是。”
“若真到那时候,哪怕是一张丑照,都是黑历史。”
虽然不太懂娱乐圈,但姜幼眠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眼前这人看着年轻不靠谱的,没想到还挺有事业心。
黎煜拿起面前的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谈到事业,他又说:“公司已经开始给我接通告了,我明年毕业就得回国,你呢?”
英国这边大多硕士都是一年制。
他和姜幼眠都是。
回国?
姜幼眠没想过,也不想回去。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我没有回国的打算。”
听见她的回答,黎煜切牛排的手蓦然顿住,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睁得大大的,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老天爷诶,你的意思是不回去了?”
“你怎么想的啊,这地方哪有国内待得舒服。”
黎煜是来学习的,工作、粉丝几乎都在国内,所以肯定是要回去的。
况且,他根本就不喜欢这里的生活。
刚来的时候,姜幼眠其实也不习惯,但适应后,现在也能接受了。
见她不说话,黎煜又问:“不回去看看家人朋友?”
她抿了抿唇,摇头。
黎煜觉得这姑娘反应不太对,他身子往前倾,竖起耳朵,一脸八卦样:“你该不会是受情伤了吧?”
“所以待在国外不敢回去。”
姜幼眠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才受情伤了!别胡说。”
原本淡然文静的姑娘突然就暴躁了起来,显然是被戳到痛处了。
黎煜看破不说破,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感叹道:“年纪轻轻的,什么感情这么刻骨铭心啊,多大点事儿。”
“二十出头的年纪,你又长这么好看,好的都在后面呢。”
虽然知道黎煜是在开导她,但姜幼眠只笑笑没说话。
她不会遇见比谢云渡更好的男人了。
这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
看她笑得一脸伤感,黎煜单手托腮,俊逸的眉头上挑,“看你这样,我都有些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我们姜同学这么念念不忘。”
他话音刚落,就有穿马甲衬衫的侍者过来,手里拿了束花。
那侍者一口标准的伦敦腔,面带微笑地对姜幼眠说:“你好女士,这是一位先生送你的花。”
“祝贺你首演成功。”
“先生?”姜幼眠秀眉紧蹙,下意识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并未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终,视线落回那束紫蓝色的花上。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的。
只有他才会这么固执。
“勿忘我。”黎煜轻啧了声,一副吃瓜看戏的模样:“你魅力挺大啊,都追到国外来了。”
“还挺有仪式感,顺便还斩桃花。”
看得出来,送花的这位,似乎是有些手段的。
偏选这时候送,意思太明显了。
把他当情敌了?
姜幼眠自动忽略黎煜那八卦的眼神,接过花,语气平静地问服务生:“那位先生人呢?”
服务生:“已经走了。”
来了也不露面,真是……
老狐狸。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年夏天,姜幼眠顺利完成学业。
她和贝西合作的许多舞蹈在国内外视频网站上都火了。
有很多舞团联系他们,想要同这两位被业内看好的年轻编舞家合作。
且都是些大型舞团。
八月份,她们收到意大利罗马芭蕾舞团的邀请,该舞团今年有世界巡演计划,请他们合作编两支舞。
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姜幼眠和贝西当天便动身去了意大利。
贝西是个爱玩的姑娘,两人到酒店安顿好后,她就提议晚上去酒吧看男模。
“亲爱的,你真得去看看。意大利的男人个个体型健硕,拥有着古罗马雕塑般的脸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没有女人不想和他们上床的。”
说着,她朝姜幼眠伸出两根手指,懊悔万分:“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性生活了,早知道就不踹那德国老弟了。”
姜幼眠已经习惯了贝西的开放和直接。
但她对男模什么的确实不感兴趣。
贝西那碧绿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劝她:“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的男模跳得都是很吸引人的舞剧,去找找灵感?”
姜幼眠不想扫她的兴,便是跟着去了。
本以为贝西夸大其词,酒吧的男模哪会跳什么舞剧,这不纯扯淡嘛。
但万万没想到,事实还真让姜幼眠耳目一新。
嗯,如果忽略掉那半裸的上身的话。
那些男模的确身材高挑、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分明,跳舞时非常有力量感。
做托举、旋转、跳跃这些动作时都有着强大的爆发力和精准度。
编舞也是用了心的。
融合了多种舞蹈特色,展示硬核身材的同时又能呈现很好的视觉效果。
面对这样的荷尔蒙暴击,现场的欢呼与尖叫声此起彼伏,掌声雷动。
贝西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姜幼眠也没管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安静看舞,又拿出手机来拍摄。
此时的二楼贵宾卡座里。
肖程东正给谢云渡倒酒,无意间瞥见一楼散台处那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姜妹妹么,她怎么也在意大利。”
谢云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冷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威士忌杯壁,目光锁住她精致的侧脸,眸色渐暗。
下一瞬,又见她竟拿出了手机拍摄。
看得挺开心。
肖程东知道两人分手的事,而且其中多有不愉快,他不敢在谢云渡面前多提姜幼眠,只转移话题道:“楼下这表演挺精彩的,怪不得生意这么好,是比国内那些东西有意思。”
谢云渡垂眼晃了晃酒杯,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嗓音清冷:“有意思么。”
肖程东没敢继续说。
总觉得,谢云渡好像有点生气。
他低头了把杯中的酒喝完,识趣的说:“我下去走走,跟姜妹妹打个招呼。”
异国他乡的,遇见也是缘分。
他可不像谢云渡那般薄情冷性。
姜幼眠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肖程东。
一年多不见,这位肖大少还是老样子,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他双手插进裤兜里,笑嘻嘻地弯腰看她:“好久不见啊姜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我的朋友受邀来工作,你呢?”
面对姜幼眠的疑问,肖程东仰天重重叹息一声,仿佛又找到了诉苦人:“我是被我们家老爷子发配过来的,得项目完成了才能回去。”
“唉,真是度日如年啊。”
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姜幼眠嘴角上扬,轻轻一笑,仍是那般明媚夺目。
“肖爷爷这是历练你呢,好好干吧。”
肖程东打趣她,像哄小孩子似的:“在国外待了一年多,说话都老成了,真是成长了哟。”
看见熟悉的人,姜幼眠的话不免也多了起来:“彼此彼此,肖大少也不赖。”
“你一个人来的?”
肖程东:“不是,我和谢……”
话没说完,他又咽了下去,尴尬的笑两声,“那位也在,要、要去打个招呼吗?”
情侣分手后再见面是会尴尬的。
更何况姜妹妹脸皮薄,性子倔,当初走得那么干脆,大抵也是不想见的。
所以没必要再提。
肖程东考虑得很周全。
但姜幼眠不是脸皮薄,她只是……不太敢。
自然是拒绝了。
又和肖程东闲聊了会儿,他送她回了酒店。
姜幼眠洗了澡,坐在床上玩手机,等贝西回来。
那姑娘性子野,这会儿还没回来,估计又是被哪个帅哥迷住了。
她刚发了消息,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以为是贝西回来了,姜幼眠穿上拖鞋去开门。
“你怎么才……”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
熟悉的清冽木质檀香袭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抵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他灼热的掌心扣住她后颈,一时动弹不得。
谢云渡强势吻上她的唇,又在她的抗拒中摁住她的纤腰,愈加暴戾地入侵,撬开唇齿,舌头勾住她的,不住地吮吸缠绵。
他的吻里,带着清淡酒香,勾得她逐渐迷醉。
尚存的理智令姜幼眠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他。
她呼吸不稳,带着明显的喘,声音里染了点哭腔:“谢云渡,我们分手了。”
他却不以为意的勾唇轻笑。
握住她的手,隔着冰凉的衬衫,紧贴在他腰腹处,柔软的手被迫感受那紧实的肌肉轮廓,完美、性感。
谢云渡眸色晦暗,咬着她的唇哑声低语:“宝贝,看男模哪有玩男人刺激。”
他炙热的气息缠得她耳廓通红,嗓音蛊惑:“重要的是,我免费。”
第50章 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姜小姐
男模?
姜幼眠莫名心虚的别开脸, 她今晚是去看男模了,谢云渡怎么会知道?
哦对,听肖程东说, 他也在。
可她为什么要心虚呢?
她是光明正大的看, 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思及此,姜幼眠瞬间又硬气起来, 再次伸手去推他,嘴里凶巴巴的说:“我才不玩。”
都分手了, 玩什么玩。
谢云渡眸中暗潮涌动, 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却将人抵得更紧,冷着脸一言不发,俯身又吻了上去。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木质檀香气息,动作与往日克己复礼的模样判若两人, 微凉指尖抬起她的下颌, 吻得极具侵略性。
舌尖抵开齿关, 强势汲取她的一切。
太久没接吻, 眼前的男人又太过霸道,姜幼眠有些受不住, 周遭空气变得稀薄, 她试图偏头闪躲,却被他一手固定住后脑, 将她压向自己。
这个吻里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欲望与怒火。
她被他禁锢在怀中,一切挣扎都是无用的, 只能软软的靠在他怀中,面容滚烫,呼吸因这浓烈的欲望而战栗。
有些东西, 一旦被点燃变一发不可收拾。
不得不承认,她是想他的。
很想很想。
三百多个日夜里,每当失眠睡不着时,姜幼眠最想念的,便是他身上的气息,和那黑暗中的野性失控。
体内的空气被他掠夺,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不断起伏,她难受得嘤咛一声,连推搡都没了力气。
他稍稍退开半分,一如以往那般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织间,沉重而灼热。
姜幼眠似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眼中浸上一层水雾,双手无助地攥着他昂贵整洁的衬衫,本想骂他,但身体本能却抢先一步,出口的话,却像是求饶:“谢云渡,你别欺负我。”
须臾,她眼中的雾气打湿了眼睫,嗓音有些干涩:“你说了放我走的。”
这是控诉了。
谢云渡只看着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的红唇,眼神深邃,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他声线暗哑,眼神玩味带了点风流气,漫不经心地说:“嗯,所以现在是我送上门来,姜小姐不要么?”
要……什么?
姜幼眠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变化。
又热又硬。
面对这样的男妖精,换作以前的她或许就缴械认输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没有了随意任性的资本,只能摆着冷脸,装作不在意,不喜欢,又说着绝情的话:“谢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的所有,我都不要。”
谢云渡不悦地眯了眯眼,握住她腰肢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引得怀里的人一阵颤栗,脸上那未消散的红晕又陡然爬上了耳梢。
他却像个没事人,淡淡的说:“瘦了。”
姜幼眠只觉得刚才那一拳又是打在棉花上,没有杀伤力不说,弄得自己怪难受。
“你快走吧,我朋友马上回来了。”
谢云渡却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俯身贴着她的唇,继续厮磨。
“她今晚不会回来的。”
语气是一惯的云淡风轻,淡然掌控全局。
姜幼眠了解他的手段,大抵是使了什么绊子,把贝西拖住了。
“她是我的伙伴,你别……”
话未说完,就被谢云渡抱了起来。
他阔步往房间内走,嗓音很淡:“倒是不见你这么紧张我。”
姜幼眠被放在床上,没好气的睨他一眼:“谢先生不需要我紧张。”
他这样的身份,在哪儿都不可能吃亏的。
谢云渡半蹲在她面前,垂眸替她脱了鞋,“啧,真无情啊姜小姐。”
白嫩素脚被他握在手中,她能感觉到他掌心温度,一寸寸的,漫进皮肤里。
以往他也经常这样。
为她脱鞋、穿鞋。
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感情这东西太容易影响心情了。
姜幼眠此刻心中已是五味杂陈,盯着男人那张英俊成熟的脸,眼眶酸胀得难受,她猝然移开视线,白皙的脚从他手中挣脱。
“我要睡觉了,谢先生请回。”
谢云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黑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微滚的喉结与锁骨,眸光却是意外平静。
“睡吧,不碰你。”
姜幼眠静静地看他几秒,噘嘴拉过被子,唰的一下缩进被窝里,只闷闷的说:“说话算话哦。”
被他这样看着,她怎么可能睡着。
狗男人故意的。
虽然知道她在闹脾气,也知道她不满自己的出现,但谢云渡却觉得,他的小姑娘变得更可爱了些。
他又不是禽兽。
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做那种事。
关了灯,房间内陷入黑暗。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姜幼眠暗搓搓瞥了眼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虽然只是个模糊的身影,但依旧是那般清贵不凡,哪怕是静默坐在那里,也有着很强的压迫感。
一年多不见,他好像也清瘦了不少,骨头都有些硌人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么。
应该不会差吧。
他可是谢云渡啊。
姜幼眠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手抓着被子的一角,翻了个身,彻底背对他。
良久,寂静的黑暗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什么时候回国?”
他似乎知道她没睡着,问得平静又直接。
姜幼眠半边脸都缩在了被子里,也没看他,倔着性子说:“不回了。”
这话之后,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慢慢的,眼皮越来越沉,恍然间,似乎又听见他说话。
嗓音很低,很轻,语气沉重而酸涩。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回去。”
贝西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姜幼眠刚醒,脑子还有点懵。
贝西脸上的黑眼圈很明显,头发和衣服都有些乱,但一脸满足,显然是度过了个美好的夜晚。
“天哪,意大利的男人真是太厉害了,亲爱的,你真应该试一试。”
姜幼眠嘴角扯出抹礼貌的笑:“不用了。”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单人沙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悄无声息。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不愿再见他的,现在人走了,又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过。
没发现姜幼眠的情绪异常,贝西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又接着说:“本来我和那两个意大利帅哥都约好了,今晚再去酒吧玩,可刚刚收到他们的消息,说那酒吧被收购了,暂时停业。”
“真是倒霉。”
停业?
姜幼眠不禁皱眉,那张素净小脸上染了点愁。
该不会是谢云渡做的吧?
之前沈三的京都会所就是前例。
可这是在国外,何必呢。
还是一样,小气鬼-
随着时间的推移。
接下来的工作都很顺利,虽然偶尔会遇到些困难,但姜幼眠凭着自身能力和狗屎运,都能很快解决。
不知不觉,她在英国已待了三年。
一切都好,只是,她的膝盖最近总时不时的疼,步子走快了疼,下雨天也会疼……严重影响了生活。
中医馆的医生很遗憾地告诉她,随着时间的增长和膝盖长期磨损,这是难免的结果,并且还给她建议:“国内最近出了个非常厉害的骨科医疗团队,专攻膝关节的治疗,用的都是最前沿的技术和药物,姜小姐可以回国碰碰运气。”
回国?
这是姜幼眠许久没听见的词了。
真的要回去么?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腿,内心纠结万分。
一旦回去,不免遇到些故人,徒增烦恼。
林粟粟得知这事后,一直劝她:“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在国内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这膝盖必须得治啊,这是你自己的身体,回国而已,你管别人干什么。”
姜幼眠踌躇不决,又给夏如宜打了电话,询问医疗团队的情况。
夏如宜:“我老早就打听过了,那个医疗团队是谢家的,在京市,当初成立这个团队谢家可是砸了不少钱。你也知道这几年谢氏在医药行业发展得很快,我哥也在跟他们合作呢。”
“你若是想找他们治疗,肯定是要通过谢云渡的。”
这下,姜幼眠就更打退堂鼓了。
她不想再欠他什么。
这件事自然也就这么耽搁了。
入秋当天,姜幼眠收到港城舞蹈中心的邀请,请她过去编舞,是她最擅长的古典舞曲目。
她没拒绝。
许久没回国,没想到她第一次回来,竟是踏入了港城这片土地。
这几年港城发展得也很快。
以前她总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但在国外待了三年,现在也没那挑剔了。只希望,别碰到什么熟人。
姜幼眠拖着行李箱到酒店办理入住。
不曾想,真就遇到熟人了。
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民贸大小姐张菱香,似乎是来酒店视察工作。
“哟,今儿吹得什么风啊,这不是姜小姐么。”
张菱香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只要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看见自家大小姐,正在为姜幼眠办理入住的前台小姑娘识趣的止了动作。
姜幼眠知道来者不善,但还是本着礼貌,假笑着问:“抱歉,你是?”
她和张菱香本就不熟,记不记得也都无所谓,这时候,她更没必要给她好脸。
张菱香这个人和她父亲不同。
她读过些书,知道怎么为人处世,骨子里也是清高的。
原先她觉得姜幼眠和谢先生还挺般配的,却不想,这位姜小姐手段了得、薄情寡义,竟然只是利用谢先生,临走时还当着魏敏柒说那样的话。
这做派,和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为了钱和势,什么都能做。
张菱香最瞧不起的就是利用感情的人。
她双手环胸,嘴角勾着轻蔑的笑:“姜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正常。”
“但这做人啊,得凭良心,否则,就跟外面那些野狗一样,恶心。”
姜幼眠觉得挺晦气。
眼前这人跟疯子似的,莫名其妙。
她正欲开口,就被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
“没想到这位小姐长这么漂亮,说话竟这样难听,今早出门没刷牙吗?”
许梨一身卡其色风衣,酒红色波浪卷发被染成了棕色,气质飒爽。她快步朝姜幼眠走来。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昔日好友,姜幼眠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菱香心里那愤怒的火算是彻底被点燃了,她冷哼一声,冲许梨骂道:“什么狗东西,你也配跟我说话。”
还未等许梨说话,她身后拎着行李箱的男人便开了口:“张小姐,说话有些难听了。”
男人和许梨穿的同色系风衣,身形颀长,模样成熟稳重。
张菱香冷笑,“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曲洺酒业的冯总。”
她指着许梨,“这事冯总的小情人儿?”
一个破产的酒业而已,她才不放在心上。
冯成羲挡在许梨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张菱香,神色凛然:“张小姐,请你对冯某的女朋友放尊重些。”
张菱香听说过这个冯成羲。
没有任何背景,白手起家,如今破产了,什么都不是。
可她也是聪明的,偏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人,最好不要硬碰硬,否则,自己得吃亏。
她垂着眼笑了,又对身后的前台说:“咱们酒店庙小,招待不起几位大佛,请他们另寻别处。”
说完便踩着高跟鞋,高傲地走了。
许梨对着张菱香的背影低骂了两句,随后,一只手搭在姜幼眠肩上,抱怨说:“真不够意思,回国了也不告诉我。”
“你怎么在港城?”姜幼眠狐疑的问,“还和冯总在一起。”
难道这就是当初许梨所说的,那个大她十二岁的男朋友?
之前从未见过。
许梨一把将冯成羲拉过来,大大方方的介绍:“他刚都说了,我男朋友。”
一脸的骄傲。
冯成羲是认得姜幼眠的,他有些紧张地朝她颔首打招呼:“你好姜小姐。”
姜幼眠礼貌回应。
缘分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就好像,谁也想不到许梨会和曲洺酒业的冯成羲在一起。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为了感谢他们的仗义相助,姜幼眠重新找了酒店,又请两人吃了晚饭。
简单用过餐后,冯成羲借口说出去抽烟,很绅士的把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
“目前看来,冯总人不错,你眼光挺好。”姜幼眠捧着茶,轻抿两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三年前啊,你出国之后。”许梨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儿,咧嘴笑着说:“当初所有人都说我跟着他是为了钱,毕竟他年龄比我大了那么多。”
“可冯成羲待我很好,有钱的时候给我买很多东西,照顾我的家人。当初他公司破产,很多人等着看我俩的笑话,他想撵我走,我当时就扇了他一耳光,告诉他,我许梨虽然爱钱,但也是有良心的。”
“他现在虽然没钱了,但也把我照顾得很好,兜里有十块钱,九块都是给我花的。你看他那么瘦,再看看我,我今年还胖了几斤。”
说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他这次来港城是和民贸谈合作的,但白天为了我得罪了那位张大小姐,估计是没戏了。”
“不过没关系,东方不亮西方亮,总会找到有眼光的资方。”
三年不见,许梨似乎也成长了许多,连心态都稳了不少。
姜幼眠握着茶杯,有些自责:“对不起啊,你也是因为我才……”
“你跟我道什么歉。”许梨打断她,“来之前老冯就说了,这合作不好拿,我们都没抱什么希望呢。”
她抢过姜幼眠手里的茶杯,又推过去一杯温水:“大晚上的,少喝点儿茶。”
忽然,她语气变得诚恳认真起来:“姜幼眠,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自责,更不是为了炫耀。”
“当初你和那位谢先生谈恋爱,那可真是轰轰烈烈,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竟然为了你不要命地撞车。”
“我听冯成羲说过很多关于你们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但我可以确定,你和我一样,不是别人口中那样没良心的坏女人。”
“我们虽然也爱财爱权,但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的。”
许梨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些心疼,“我了解你,你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所以选择了逃避。”
“但是姜幼眠,你能逃一辈子吗,又真的舍得吗?”
直到离开港城那天,姜幼眠依然还在想这句话。
能逃一辈子吗?
答案她也不清楚。
但她舍不得。
可那又怎样呢,有些鸿沟是注定跨不过去的。
十二月中旬,姜幼眠接到钟正的电话,说姜民康让人给打了,老爷子气得病情复发住了院,医生说是慢性心衰。
钟正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去:“小姐,老爷子这病一到冬天就严重,能过一天是一天了。公司最近也不太好,处处被人打压。”
“以往有谢家的庇护,没人敢怎样,如今……姜总好不容易有了事业心,却在应酬的时候被几个喝醉的老总打了。”
连一向不苟言笑,没什么情绪的钟正都有些哽咽:“知道姜谢两家有隔阂,谢家的商业版图这几年又越做越大,那些人为了攀附,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下,姜幼眠更内疚了。
爷爷之前就劝过她,不要招惹谢云渡,如今姜家这样,都是因为她当初一意孤行。
姜幼眠联系夏如宜去看望了老爷子。
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但老人家精神不太好,让她找个时间回去。
原本,姜幼眠计划着忙完手上的工作就回去,但,今年似乎是个多事之秋。
令人难过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来。
十二月底,她无意间,在英国某网站上看见一条新闻。
【谢氏集团掌权人病重,谢老爷子出面主持大局。】
短短一句话,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
这样的新闻,在国内早已铺天盖地。
自那次意大利见面后,姜幼眠再没见过谢云渡。
她也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他的一切,可没想到,再次看见他的消息,却是这样的,让人无法接受。
之前见他,他都好好的,怎么会……
姜幼眠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静,第一反应就是给谢云渡打电话,但没人接。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电话他都是秒接,不会让她等这么久。
姜幼眠脑子一片空白,又哭着给国内的朋友打电话。
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只能任其跌落在桌上。
夏如宜说谢家封锁了消息,探不出最新情况,但谢老都出面了,估计是真的。
姜幼眠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只穿了件薄大衣就打车去了机场。
她要搭最近的航班回国。
多等一秒都是煎熬,她好像要疯了。
搭上最近的航班,细心的空乘发现她失魂落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端了杯热水过来,又递上纸巾关心她:“女士,您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幼眠摇摇头,胡乱擦了擦脸,她不敢说话。
她怕一说话,那难听的哭腔会吓到别人,只能掐着手上的软肉,迫使自己保持冷静。
京市下雪了。
是今年第一场初雪。
姜幼眠是喜欢下雪天的,但此时的她,根本无暇去欣赏。
她要去找谢云渡。
寒冷的风裹挟着碎雪,吹进单薄大衣里,寒意刺骨,她被冻得脸颊通红,身子也在抖。
雪愈来愈大。
凭着记忆,她去了他们之前的家,但大门紧锁,没有见到谢云渡。
茫然,无助。
从未有过的濒死感。
这一刻,在这样的冰雪天里,姜幼眠彻底崩溃了。
怕被人看见,她倔强的没哭。
不远处的迈巴赫里,谢云渡坐在车后座,他眸光清冷,面色苍白,手里夹着还未点燃的烟,命司机降下车窗。
视线紧紧锁住那个站在风雪中的姑娘。
她的发丝已经被融雪浸透,单薄身躯因寒冷而瑟瑟发抖。
车窗降下的刹那,她似乎也看见了他。
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她迈着僵硬而疼痛的腿,慢慢朝他走近。
原本强忍着的泪水,顷刻间彻底决堤。
谢云渡莫名有些烦躁,他偏头点了烟,哑声嗤笑:“别来无恙,姜小姐。”【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