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血脉 提到禁制,那就不得不先说季采言……
提到禁制, 那就不得不先说季采言的来历。
季采言原是神月城人。
同是以前在御宁宗管辖范围内,岚寿村被天肴宗的人接管,神月城却能够独立出去的原因是因为城中有一支实力强悍的修仙家族。
修仙界的修士一共分为三种出身, 宗门、散修和家族。
其中背靠宗门的人最多,然后是无拘无束的散修,最后才是家族。
对于不太爱延绵子嗣的修仙界来说,家族传承算是比较稀少的,而且修士下一代血脉不能确保有修仙天赋, 所以大部分人都会放弃子嗣, 这种传承家族大都是祖上有非人血脉的。
妖和灵都不同于人,她们比较特殊的血脉都是可以传承的, 比如御兽宗的镇宗御兽——灵息兔。
血脉能够传承了,后代自然人人都有灵根。
不过是天赋强弱的区别。
传承家族中最出名的是五百年前突然覆灭的薄家,听说这薄家先祖是神性被污染被迫留在人间的神兽,血脉强大到家族里每个孩子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还生来就能对所有妖兽有一定的血脉克制。
这样有特殊能力的血脉都会被邪修觊觎。
薄家是被觊觎最多的, 不过薄家血脉有一定的劣根性,十分凶残还六亲不认, 要不就长不大,只要是成长了起来, 个个都有越级杀人, 跟高出自己境界许多的修士同归于尽的能力。
她们虽不团结, 但个人就有杀死所有觊觎者的能力,最后被毁灭也是因为血脉实在是太强悍了。
相比薄家,季家血脉传承就要弱上许多了。
但也仅仅是跟薄家比会显得弱,在传承血脉里她们家血脉是最顶级的那一批。
季家先祖是一株鬼月藤所化,据族谱所记先祖本是普通的藤蔓, 恰巧生长在数十万年前的神魔大战战场上,沾染了太多神灵血和魔血,两者混合也就有了鬼月藤,鬼月藤可吸食日月精华成长,浑身却漆黑满是尖锐长刺还带毒,轻易就能夺人性命。
鬼月藤遇血还会开出鲜艳的红花,那红花又被称为赤月,有活血生骨的奇效,不过赤月离藤一个时辰还未服用便会成为剧毒之物,毒花泡出的水都能轻易拿走金丹期修士的生命。
这也导致修仙界一半人将鬼月藤称为神物,一半人将鬼月藤称为魔物。
鬼月藤虽抵不过神兽,但也仅仅是比不过神兽而已。
可能因鬼月藤本就是吸食了神魔血脉才生的。
季采言她们这些后代遗传到的血脉都不是很强,自保容易要想扬名就很艰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季家族长昏了头,说什么大家继承到的血脉不够强是因为继承人太多了,并且提出了要缩减血脉继承人的数量。
从那以后季家就出了新规,季家每十年只能降生一个孩子,要是十年内同时降临了两个以上的孩子,孩子们就得抽签,抽到红签的人才能成为妖修壮大家族,没有抽到红签的孩子要在身上种禁制封死血脉。
随着被封血脉的孩子越来越多,族长又说大家都是季家人,理该为季家贡献一份力量,所以他决定安排大家联姻。
说好听点是为了家族兴盛开展的联姻计划,直白一点是随着季家越来越弱,渐渐有些挡不住觊觎鬼月藤血脉的人,需要另寻庇护了。
一群被放弃的孩子本就无用了,送到那些觊觎鬼月藤血脉的人手中,一来可以安抚他们觊觎更多鬼月藤血脉的心,二来可以寻求他们的庇护,不少人都愿意跟季家做这笔买卖。
修仙界大部分人都要名声和脸面,真觊觎一些特殊血脉也只敢偷偷的,生怕露了贪欲被打入和魔修一样的境地。
如今有个名正言顺得到鬼月藤血脉的机会,他们何乐而不为。
毕竟这禁制说是封死了血脉,影响的只有自身修炼和灵根,又不会影响到与人做炉鼎。
季家通过这种办法得到了不少特殊术法、法阵、灵器、丹药和高级符纸,还收拢到了顶尖的炼丹师,这拿到的好处多了,他们讨好那些顶级修士也就越发殷切了起来,族内定下婚约的人身上都会多一重禁制,此禁制以自己的未婚夫或未婚妻的血为引,再以咒印为辅。
种下禁制后一生只能爱一人,只能陪一人欢好,永远不能背叛。
季采言算是比较倒霉的人。
她没抽到红签被种了禁制,封了血脉。
季采言又算是比较幸运的人。
她长姐是被选定的下一任族长,其他被封了血脉的族人基本上会被早早定下婚约,满了十八岁无论男修女修都会被第一时间迎娶走,她在宗门里平平安安待到三十都没有定下婚约。
当然作为老族长对她长姐违抗命令的惩罚,季采言不仅没有妖修的资格,连修仙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养在季家。
这种情况发生改变是在她三十岁那年。
因为她开始衰老了。
长姐不忍心她死去,也不愿意她太委屈,做主让她自己在那些想要鬼月藤血脉为道侣的修士里选个夫婿。
季采言挑了当时族长为神月城挑的新城主徐鸿永,没想到订婚不过半月,她就发现那徐鸿永早已有妻子,他和他妻子还有个女儿,季采言想要拒婚,她这一生只能嫁徐鸿永,也只能爱徐鸿永。
她原是想就此老死也不嫁徐鸿永的,没想到长姐不愿她如此委屈,连夜帮着她逃出了季家。
季采言原是想去天肴宗的,不过天肴宗家大业大难免有能认出鬼月藤印记的人,她便到了偏僻还无人的御宁宗,刚开始发现沈烟亭在御宁宗的时候,她还害怕过 ,后来才发现沈烟亭对这种家族血脉极其不感兴趣,从不花心思研究,还避之不及。
季采言有时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沈烟亭还会立刻将话移开。
她很讨厌别人跟她谈论家族传承的血脉。
因为受限于禁制血脉被封,还没能修更合适自己身体的妖修,她进步缓慢看着就像是只有中阶灵根的样子,落在御宁宗里倒是不显得突兀,季采言有惊无险地藏了这么多年,要不是叶知妖忽然出事,想要用双修之法夺走她的生命和修为,她们迟迟没办法完成最后一步,叶知妖粗暴的手段逼出了阵法,季采言几乎都快忘了身上还有禁制的事。
季采言气的地方有很多,远远不止叶知妖杀了荷馨这一条。
她还气叶知妖害她想起了前尘旧事和禁制,气家族将她当炉鼎养,爱重的师尊还要将她当炉鼎。
痛恨叶知妖的同时,也在恨季家。
这便是禁制的由来,也是季采言非要藏进马车里的原因。
季家盘根在神月城数万年,历代城主都是季家选定的散修。
季采言不藏进马车里必定会被认出来的,这城中她的熟人和仇人可都有点多。
叶知妖虽是季采言的师尊,但这些事也还是第一次听季采言讲,她不是崔怀周那样待弟子严苛到有些苛刻的师尊,她对季采言和荷馨一直以来还是不错的,刚刚想偷偷杀季采言也是因为季采言想杀她在前。
她不想死而已。
现在听到季采言的往事,下意识地想要宽慰她两句。
叶知妖话还没出口,季采言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那平静讲述往事的人瞬间变得像个疯子,一双眼眸猩红,压着嗓子低吼:“你没资格同情我。”
叶知妖望着她决绝的模样,到底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一觉睡醒突然被亲徒弟记恨到了这等地步,任谁都会有些接受不了。
她靠着马车边沿,不再说话。
抬起的手扯下了那被撩起的帘子,遮住了季采言才瞥见她的可能。
薄雪浓坐在马车外的正中间,她看了看面色难看的叶知妖,终究没有将车帘再掀起,她半跪在马车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车帘最底部钻了个脑袋进去,等着沈烟亭说话。
季采言猜不到沈烟亭为何从不提家族血脉传承,薄雪浓倒是很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
她就来自那个凶兽血脉传承的薄家。
沈烟亭听得是季采言的故事,眸光倒是不受控地跟着薄雪浓走,只有声音是在与季采言交谈的:“血脉传承讲究机缘,拥有血脉的人越多出现强者的可能性越大,你们季家的族长未免太过武断和愚蠢了些。”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家族传承比宗门传承更为团结,不过这也意味着会出现一人独断专权。
季采言从出生起就没有听过人反驳那位思想迂腐还顽固不化的族长,她自己都自始至终只敢恨他,不敢骂他。
现在突然听到有人骂他愚蠢,笑得落下了两滴泪来:“沈师叔这话要是能当着我们族长面说就好了。”
凤盈波伸出手,朝着前方一指:“那就去!”
沈烟亭还未曾说什么,季采言先拒绝了:“还是算了,族长并不好惹,季家也不好惹。”
她声音顿了顿:“不如你们进城,我就不去吧。”
凤盈波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地问季采言:“你不想家吗?”
“想。”季采言记忆被倒回了久远的过去:“想长姐,想爹娘,不过想又有何用,凤师叔我回去也只会给她们惹麻烦。”
凤盈波看热闹一流,哄人水平就要分对象了。
这季采言她就不太会哄,她只能嘴唇动了动,胡乱说着:“凡事要往好处想,说不定你长姐已经是族长了。”
季采言摇了摇头,眼神落寞了几分:“我们族长是分神境修士,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到是分神境,凤盈波歇了脾气:“不然等等吧,你再给我一千年,不……两千年,等我突破了分神境,再带你回季家。”
凤盈波天赋真不差,问题是她身体出了问题。
薄雪浓不想打击凤盈波的积极性,凤锦自会也跟着薄雪浓将脑袋钻进来,苦口婆心地说上一句:“凤盈波,你少说点话,多歇歇吧。”
凤盈波眯了眯眼眸,笑得狡黠:“小丫头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凤锦沉默了好一会儿,僵硬地扯了扯嘴:“凤盈波,你安静点。”
凤盈波有些气恼地弯腰过去,一下掐住了凤锦的腮帮子:“别总叫我名字,要叫娘。”
“娘?”
季采言那满是怨恨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太一样的神色。
震惊和诧异。
凤盈波捏了捏凤锦的小脸:“我忘跟她们说了吗?”
这一路上光说叶知妖和季采言的事了,她可不就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吗。
薄雪浓在边上嗯了声,凤盈波恍然大悟地指了指凤锦:“采言,凤锦是我女儿,亲生女儿。”
季采言眸光瞬间怪异了起来:“亲生的?”
叶知妖本是无心理会她人事的,此时听到凤盈波说她和凤锦的关系,出于师姐的本能,她还是将车帘掀开了一点,问了凤盈波:“她爹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
最近问凤盈波的人太多了,她听到这个问题已经有了几分厌烦。
“我不知道。”凤盈波忍不住嘀咕:“干嘛非得有个爹呢?只有娘不也很好,需要爹去做的事,我也可以做,不需要爹的事,我更可以做了。”
薄雪浓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想到了件正事:“人家爹……爹会找个妻子给女儿当娘。”
凤盈波瞳孔瞬间睁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薄雪浓:“小雪浓,到底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薄雪浓才没说胡说。
她是经过凤锦上次跟她的分析,确实是有点被说动了。
俞岑挽可能不会喜欢突然出现的孩子。
她是想着凤盈波能不能去努点力,她们赌一赌俞岑挽能不能爱屋及乌,这还是有希望的,毕竟俞岑挽找了凤盈波那么多年。
虽然俞岑挽是冲着找娘,找的凤盈波。
娘和娘子差得……嗯,不多。
薄雪浓昧着良心如此想着,伸手戳了戳凤锦的背。
薄雪浓现在和凤锦也养出来一点默契了,凤锦能猜到她大概的想法,不想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人连忙附和:“对,别人爹都是有娘子的。”
凤盈波对凤锦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弯腰过来捏了捏凤锦的小脸,故作凶恶:“想也不要想,你爹娘的身份都是我一个人的。”
她还想再说话,先出口的却是两声:“咳咳。”
低软的咳嗽声从凤盈波喉咙里溢了出来,她胡闹了那么久也确实是有点伤神了。
沈烟亭蹙紧眉心,伸手将凤盈波拽了回去:“凤师妹,少说点话。”
凤盈波眼珠子转了转,竟是配合地捂住了嘴巴。
她安静了下来,沈烟亭注意力也就回到了季采言身上。
季采言和叶知妖这一路上没少缠斗,两个人身上本来就都带着伤,季采言本是靠着血脉优势占了上风的,刚刚还被薄雪浓伤了,此时情况称得上糟糕。
现在季采言最应该做的事是闭目养神,或者运转灵力加快伤势修复的,可是季采言始终睁着眸子,死死地盯着车帘,怨恨和愤怒布满了那张脸。
车帘外是静默不语的叶知妖。
沈烟亭手搭上了季采言的肩膀,一股灵力探进了她身体里,这一探倒是愣住了。
她缓缓将手收回,下意识地看了眼薄雪浓,这才跟季采言说:“你身上的禁制一共七重,如今只破开了三重,还剩下四重,要想全部破开还需费些功夫,这禁制对你血脉的压制太狠,要想彻底破开禁制需要比你们这一脉更强大的妖血。”
薄雪浓恍然大悟。
她知道沈烟亭为何会刻意看她一眼了。
鬼月藤血脉既有神灵血又有上古魔血,单论血脉算是十分顶尖的了,那些顶尖血脉说也不敢说能压其他顶尖血脉一头,只有薄雪浓她这一脉先祖是能压制所有妖物的神兽。
破禁制得用她的血。
沈烟亭不明说,作为一个明面上还不知自身血脉的人,薄雪浓自然要装糊涂:“师尊,我们要上哪找比鬼月藤更高贵的血脉,来替二师妹破除禁制?”
薄雪浓问完,忽然发现沈烟亭看她的眼神变了。
她暗暗地捏了捏手心,猜不着自己哪句话说错,只好继续故作迷茫地望着沈烟亭。
季采言轻轻叹了口气:“大师姐,我刚刚也说过了,这能比鬼月藤血脉更为强大的传承只有拥有神兽血脉的薄家,不过薄家人都死绝了,我这禁制应该是破不开了,你和沈师伯都不必为我发愁,我早就习惯了没有血脉传承之力,破不开便破不开吧。”
在无须面对叶知妖时,季采言似乎又变回了薄雪浓记忆里那个温柔沉稳的二师妹。
薄雪浓却完全没有被劝慰到,她好像知道沈烟亭眼神变化的原因了。
季采言讲述季家那段故事时就不止一次提过季家血脉仅输给薄家,她却本能地绕开了薄家,在这里装傻充愣。
薄雪浓心口咯噔一声:不好,装过头了!
薄雪浓想要再仔细看看沈烟亭的反应,来确定她是否有生气。
沈烟亭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眼眸微微低垂,藏住了所有情绪。
薄雪浓伸长了脑袋去看,还没把距离拉近就被一股灵力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她怕是完了。
薄雪浓有点绝望,一颗心提了起来,满是忐忑。
跟她脑袋挨得很近的凤锦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凤锦捂住唇,突然小声叫了句:“只破开三重禁制就能有金丹巅峰的修为,要是把剩下四重都破开,四师姐最少也要到元婴中阶吧,这还是没有走最合适自身血脉的妖修路,四师姐要是当初抽到了红签,今时今日怕不是已经突破出窍境了。”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元婴往后步履维艰,要想突破十分艰难,依赖于血脉天赋的人,往往到最后还会受限于天赋,季采言的修仙路不会那么好走,不过季采言的天赋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
季家的抽签制抹杀了一个可以振兴家族的天才。
凤盈波由衷道:“你们族长真是有病。”
季采言摊开手,双眸微微发红。
短暂愣神过后,她下意识地朝着车帘那边看了眼。
垂落的车帘只有凤锦和薄雪浓两颗脑袋伸进来的地方有细微的光亮穿进来,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拽着车帘布,除了那两颗脑袋和零星的光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季采言反应过来自己想看什么后,极度厌恶地挪开了视线。
沈烟亭余光瞥见这一幕:“采言,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回去,保你全身而退。”
她语气坚定不像是玩笑。
季采言当即愣住:“师叔你到底是什么修为?”
沈烟亭唇线微微紧绷,淡淡道:“分神境。”
季采言惊愕不已地微微张开口:“族长已有五千余岁,千年前才突破分神境,沈师叔你应该还不到一千六百岁吧,你……”
沈烟亭并不想听这种奉承话,她打断了季采言:“我只问你想不想回季家看看。”
季采言有些意动,可只有一瞬。
她咬住唇瓣,牙齿磨着下唇流了血,感知到清晰的痛才松口:“不必了。”
季采言微微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在了车帘上。
仅仅只有一帘之隔,外面坐在既是她仇人,又是她曾经敬爱无比的师尊。
她眸光瞬间又冷了下去,恨意钻了出来:“我如今更想替师妹报仇!”
季采言居然拒绝沈烟亭的好意。
薄雪浓本就有些烦,现在更烦了:“叶师伯毕竟是你师尊。”
季采言终于觉察到了她和薄雪浓的观念偏差:“听师姐的意思,她是我师尊,我就得什么都给她,她杀我师妹,我不能恨,她要我身子我就得心甘情愿给,哪怕要我命和修为我都得双手奉上?”
薄雪浓点头:“自然。”
季采言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气得满面通红:“这事要是发生在师姐身上,师姐便不会这样说了,若是沈师伯今日先杀了凤锦与我,再起念与你双修,吸食你的精元和生命,你最后还能不恨她,只敬她吗?”
薄雪浓拽了拽凤锦:“她在炫耀吗?”
季采言:“!”
“咳咳咳。”凤锦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快速爬了进来,坐在马车中间,挡住了薄雪浓和季采言相对的视线,压着声音跟季采言说:“二师姐,沈师伯救过大师姐的命,还养育了大师姐几百年,还……你也知道大师姐是孤儿,沈师伯就是大师姐唯一的爱……亲人,沈师伯在大师姐那就是最重要的,别说是杀了我俩,沈师伯杀光我们所有人,大师姐也只会怪我们不懂事惹了沈师伯心烦,你们不一样……不能这么比。”
“没什么不一样的。”季采言吐出一口浊气 :“只因她是师尊,我是徒儿,我连恨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沉默许久的沈烟亭忽然张口:“她若真做过,你自然可以恨她。”
她声音顿了顿,继续说:“无论你们是何等关系,她对你有着怎样的恩情,只要她为恶害人,伤害你,伤害你重要的人,你不止可以恨她,还可以杀了她,虽说恩情需要偿还,可也不能裹挟你的一生。”
“你先是季采言,才是她徒儿。”
季采言没有再说话,猩红的眼眸怨比恨更多。
紧闭的车帘忽然被掀开了,叶知妖惨白虚弱的面容撞进了眼底,她的唇微微动了动:“沈师妹,我没有。”
痛苦和困惑交织,声音里满是无力。
抓着车帘的手因太过用力,手背崩得过紧,露出几根青筋。
沈烟亭这才留意到短短半月不见,叶知妖竟是清瘦了许多,整个人不止憔悴还愁云缠绕。
她拦住了见到叶知妖便逐渐失控的季采言,阻隔了她们的又一次争吵,她挥出一道灵力将车帘放了下来,重新将叶知妖隔在了车帘外,转过头去问季采言:“荷馨死得凄惨,可有好好埋葬?”
说到这里,季采言脸色更难看了:“沈师叔,荷馨师妹被吸干了生命和灵力,尸体消散了。”
沈烟亭眉骨微抬:“消散了?”
季采言点点头:“对,身体和头颅都化作血雾消散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我来不及埋葬她。”
沈烟亭面色沉了下去,她又看过了薄雪浓一眼才说:“采言,师叔可以明确告诉你,这被吸干生命和灵力的尸体不会消散,除非那具尸体上有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一早就种下了特殊的禁制才会身死即消。”
季采言怔住,一时没了反应。
凤锦见沈烟亭把混乱的局势稳住,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挪回了薄雪浓身侧,跟她一起听沈烟亭说话。
沈烟亭冷声道:“采言,身死即消这种事只会出现在灵物和血脉特殊妖身上,人修的话……这样的禁制一般只会出现在那些隐藏在大宗门里的魔宗弟子身上,他们魔修气息与平常修士不同,身上还有抹不去的魔印,种下禁制一来可以隐藏气息,二来确保身死后不被大宗门抓住把柄。”
沈烟亭这话分明在说荷馨可能是魔宗弟子。
别说是季采言难以置信,连还在独自郁闷的薄雪浓都愣住了:“师尊,你是说荷馨来自魔宗,这怎么可能呢?御宁宗仅仅是个三流宗门,还是最末尾的三流宗门,魔修怎么可能盯上御宁宗?”
她多看了季采言一眼:“要是因为鬼月藤血脉的话,潜入季家岂不是更快?”
沈烟亭抬了抬眼眸,不再回避薄雪浓眸光:“浓儿,御宁宗只有鬼月藤血脉吗?”
这句话是试探吗?
那她该点头,还是摇头?
沈烟亭是不是猜到她知晓自身血脉的事了?
乱糟糟的思绪瞬间涌了上来,薄雪浓一时间没了反应,好在沈烟亭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她掀开车帷朝着外面望了眼,轻轻挥出一道灵力将薄雪浓和凤锦都推了出去:“神月城到了,好好赶车。”
第57章 魔息 神月城很是热闹繁华,城墙上居然……
神月城很是热闹繁华, 城墙上居然铺着不少在俗世十分稀缺的灵石,其中还混合着数十颗修士都难得见到的高阶灵石,每一颗都镶嵌在最明显的位置, 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灵石里充裕的灵气,像是刻意在引修士来争抢一般。
薄雪浓扯着马绳,由凤锦控制着马朝前行走。
马车还没进城,她们就感受到了城中的热闹,嘈杂的人声里有叫卖的小贩, 哄孩子的妇人, 与人争吵的文人……
她们前面还有好几辆同样要进城的马车,凤锦暗自比较了一下, 转过头跟薄雪浓说:“师姐,还是我们的马车比较大。”
经过岚寿村半月行,凤锦和薄雪浓关系越来越好,凤盈波暴露了两人母女身份以后。
凤锦越来越幼稚了。
薄雪浓暗自摇头, 嘴上附和了一句:“不止马车更大更豪华, 我们的马儿还比她们好呢。”
“这是自然。”凤锦笑着应下,摸了摸肚皮:“师姐, 我饿了。”
她们三人坐在外面,声音压得再小也能互相听见。
凤锦的话自然也传到了叶知妖耳朵里。
叶知妖睨了眼凤锦:“凤锦, 你不是金丹修士吗?”
薄雪浓知道叶知妖在奇怪为何金丹期修士还会有明显的饥饿感, 她自然不能告诉叶知妖, 凤锦金丹修为是假的:“师伯,你别理她,她就是嘴馋。”
在真相彻底明了以前,叶知妖仍旧是她们师伯,该给的尊敬还是不能少。
凤锦努力冲着叶知妖笑了笑:“师伯, 我不饿,缃逾也该饿了。”
现在大家实力都增长了,凤锦为了名正言顺吃东西,只能拖修为最弱的缃逾下水。
叶知妖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分明与你们只分开了半月却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大家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沈师妹为人不再冷淡,说话也不十分刻意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了,天天喊着要自由的人回到了家乡,凤师妹和凤锦成了母女,凤锦也不装凶狠,见谁打谁了……采言,荷馨……”
叶知妖声音停了下来,说起自家两个徒儿,她只能想到荒唐两字。
既是骂徒儿的,也是骂‘自己’的。
叶知妖平常话很少,今日倒是特别想把话说完。
她视线从薄雪浓身上晃过,唇角微微有了点弧度:“沈师妹应该很欣慰吧,雪浓终于不爱再假笑了。”
“!”
叶知妖怎么知道她在假笑的!
这不合理!
薄雪浓捏了捏耳朵,一双眼眸盯住叶知妖,不掩震惊。
凤锦从薄雪浓边上探出头来看叶知妖,同样露出了满眼的惊讶。
叶知妖知道她们在奇怪什么:“你们不用觉得奇怪,这不爱说话的人一般都会更细心点,因为她们把说话的时间都用来观察身边的每个人了,你们就没发现无论是温月殿议事,还是平时碰在一起,我都不太说话吗?”
当然发现了。
不过薄雪浓一直觉得叶知妖生来就不爱说话,还有点装高贵特意摆师伯架子的嫌疑。
谁能想到叶知妖不张嘴的时候,全是在留意她们小心翼翼藏起的细微情绪啊。
她有这样的闲工夫不如用来研究荷馨,说不定能尽早发现荷馨是魔宗的人。
薄雪浓完全相信沈烟亭的猜测。
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沈烟亭开口,她就默认这是真的。
薄雪浓没有将这样带着攻击性意味的话说出口,她认真翻出铜镜,对着镜子推了推嘴角,堆起来温柔的笑容:“师伯,我笑得不够真诚吗?”
凤锦蹭着薄雪浓的铜镜,学着薄雪浓故意摆出嚣张跋扈,凶狠的嘴脸:“师伯,我看起来不够凶吗?”
自从和她们重逢以来,叶知妖唇边难得的真有了点笑意。
只是笑意来得突然,去得也十分快。
那抹笑是瞬间僵在脸上,迅速消退的。
原因是马车内传来了季采言细微咳血声。
叶知妖眸中涌出了苦涩:“你们变得很好,只是我不太好,我真的……没有那段记忆,那日里沉舟忽然突破到金丹高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们是受了重伤离开御宁宗的,那时采言和馨儿都因意识不太清醒了,我背着采言和抱着馨儿逃到一个山洞里后就昏迷了过去,等我再有意识,手上沾满了血,右手提着馨儿的头颅,对面站着衣不蔽体的采言,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向来话少的人此时有些絮叨,一声不知道翻来覆去说了好些遍。
薄雪浓倒还好,她没有什么共情能力。
凤锦眸中多了浅浅的水雾,这些年她始终没有将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对于宗门里的人感情都比较淡,尽可能地减少接触,但也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两百年。
哪怕沈烟亭说荷馨来自魔宗,她还是会惋惜那条生命的凋零。
叶知妖就更会为荷馨感到悲痛了,她和季采言一样不相信荷馨来自魔宗。
她仍旧无法相信那段不曾停留在她记忆里的故事,可她确确实实感受过荷馨鲜血的热度,还有看到过季采言的狼狈。
车帘忽然被掀开了一角,一道幽冷的眸光飘了出来:“狡辩。”
是季采言。
她的声音比她的眸光还冷。
极致的冷意瞬间裹住了叶知妖的身躯。
她没有回头直视那道冷漠的眼神,身躯还被冻得颤了颤。
薄雪浓嘴唇轻轻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叶知妖望着前方,随着一辆马车顺利通过入城检查,她们离神月城又近了一点。
她抬了抬手,扯上了那被季采言掀开的车帘一角,将季采言重新藏进了马车里,叶知妖再次沉默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微弱了不少。
薄雪浓和凤锦对视了一眼,一个没有听到心声,一个没有得到系统提示。
可能是因为沈烟亭的原因,薄雪浓对天底下的女师尊都有着偏向,她以前和凤锦关系不好的时候,对凤盈波的态度就要好过凤锦,在御宁宗的时候日日都看崔怀周不顺眼,但对叶知妖也就还好,不喜欢也没多厌恶。
她还是觉得季采言态度太差了。
薄雪浓刚一转身,还没掀开车帘,一直偷偷观察她的凤锦就扯住了她。
凤锦有些无奈地传音过来:“大师姐,你要知道季师姐不是你,叶师伯也不是沈师伯,季师姐不喜欢她师尊,你不能以你的想法来束缚季师姐,任谁被敬重的人欺辱,还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无比疼爱师妹被杀……”
“不对。”薄雪浓打断了凤锦:“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凤锦:“哪里不对?”
薄雪浓:“季采言喜欢叶师伯。”
薄雪浓原本是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的,答案从嘴边说出来的时候,她眼眸骤然亮了几分。
她越想越确定自己是对的,急忙传音给凤锦:“她也说了她跟我没什么不一样,她肯定喜欢叶师伯。”
凤锦无语:“她又不知道你喜欢沈师伯。”
薄雪浓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不,你还记得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她觉得她是师姐,下为师妹,上为师尊都应该有牺牲的觉悟,什么叫应该?如果凤师叔提出跟你双修,你会答应吗?”
凤锦震惊:“她可是我娘!”
薄雪浓揉了揉耳朵,有封上凤锦传音能力的冲动:“别喊,我知道,你看你就不会答应,因为你知道你不可以,她会答应是因为她潜意识地觉得她可以,山洞里分明还有另一个选择,但她没有觉得荷馨可以,而是觉得她自己可以。她刚刚说起往事和禁制可以说恨意满满,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真相信她会忘了她身上有禁制的事吗?她在明知自己不能双修的情况下,主动让叶师伯选她双修……并非救师心不诚的话,就是在怕叶师伯会选荷馨。”
薄雪浓:“我们见面以后,季采言一直在说的话,你留意到没有。”
凤锦:“什么话?”
“她一直在说敢做为什么不敢认,还有叶师伯拿她当炉鼎的事,我敢说如果只有双修,没有后面的事,她肯定不会生气。”
凤锦捂住嘴,忍着尖叫的冲动。
她以为薄雪浓思考太过单线条,现在发现蠢笨的好像是她。
凤锦渐渐被说服:“大师姐,我觉得你比我聪明。”
薄雪浓扬了扬下巴:“不用你说,师尊早就夸过我聪慧。”
想到沈烟亭将她从马车里推出来的事,薄雪浓又有点郁闷了,她不气沈烟亭的态度,只怕沈烟亭真生了她的气。
凤锦可不知道薄雪浓思绪一下就绕回了沈烟亭身上,她到底一直用着孩子的身体,活了再久对感情也还是有些迷茫,她共情能力倒是比薄雪浓好太多。
她忍不住轻叹:“季师姐真是好可怜,如果她真喜欢叶师伯,知晓拽她双修的不是叶师伯,而是另一个灵魂该有多难过。如果她不喜欢叶师伯,一向敬重的师尊对她做出这种事,她又该多难过。”
薄雪浓跟她想法不同,她越想越觉得烦:“她刚刚就是在炫耀,她师尊亲她了,肯定还摸她了。”
“……”凤锦现在又觉得薄雪浓单线思维这个想法没错,她就是什么都能绕到沈烟亭身上,凤锦的叹息声更重了:“大师姐,那灵魂肯定不是叶师伯的。”
“我还没听到心声。”薄雪浓冷冷地扫了眼凤锦,认真道:“而且就算灵魂不是,身体也是……我师尊都没亲过我,凤锦……你说被师尊强吻是什么感觉?我有点想象不出来。”
她语气中多了点委屈,不难听出她的郁闷。
凤锦捂住脸很想喊上一声:我还是个孩子,别跟我说这些!
传音到不了沈烟亭耳朵里,薄雪浓还是心虚地往身后看了看。
凤锦见她一颗心完全绕回了沈烟亭身上,忍不住感慨:“大师姐,你什么时候能多点同情心就好了。”
“哦。”薄雪浓轻应了声,突然说:“那我现在应该替季采言骂你了。”
凤锦:“为什么?”
薄雪浓:“因为操控叶师伯身体的是另一个灵魂的话,那就是你和系统惹出的乱子。”
“……”
凤锦无法反驳,只能垂下脑袋。
余光再瞥见叶知妖时,那眸底多了些愧疚。
系统仍旧没有提示,可她还是本能地相信了叶知妖身体里有了另一个灵魂在控制她,她觉得极其在意颜面的季采言干不出那种事。
—
马车慢慢驶进了神月城中后,凤锦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数倍,想着有三个需要养伤的人,她驾着马车一路行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前。
她们刚刚到客栈,薄雪浓眸光就被角落里一个算命摊子吸引住了。
那摊主刚刚还是个男子,再看时已变成了个女子,那女子还有些眼熟。
凤锦下了马车,见薄雪浓还坐在马车上纹丝不动,连忙问她:“师姐,你怎么了?”
薄雪浓指了指她刚刚盯住的那个算命摊子。
这一指便愣住了,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摊主又变回了最开始男子,似乎刚刚那个女摊主就是她一时眼花而已。
奇怪。
叶知妖也下了马车,她见薄雪浓一直指着那个摊位,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季采言此时刚好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她冷冷地扫了眼叶知妖:“修士还算命,可笑。”
她是打定主意跟叶知妖作对了。
时不时就要讽刺她两句。
叶知妖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季采言,季采言为了不让身份被发现,此时脸上已经多了个面具,面具挡住了容颜,可挡不住冰冷的眼神。
她呼吸猛地一滞,痛苦地阖上了眼眸。
缃逾从马车下来便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叶知妖,眼看着她就要摔倒了,忙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叶长老。”
叶知妖出于本能地靠住了她,季采言眸光更冷了:“没想到金丹巅峰的修士连路都不会自己走 。”
凤盈波是被沈烟亭扶着下的马车,还没借着沈烟亭的力往里走就莫名其妙被骂了句,她尝试着挣开硬要扶着她的沈烟亭:“师姐,我是元婴修士,我能自己走。”
沈烟亭扫了眼季采言,又看了看凤盈波,有些无语:“她没说你。”
凤盈波还是倔强地脱离了沈烟亭的搀扶。
她抢在薄雪浓她们前面进了客栈,不知为了证明些什么。
凤锦迈着腿跑了两步,连忙跟上她。
季采言忽然扯住了缃逾,强行拽着缃逾跟她先进了客栈:“她不是什么好东西,缃逾师妹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她骂得实在是有些难听。
叶知妖身体晃了晃,差点摔下去。
沈烟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叶知妖搭上沈烟亭的手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沈师妹,我没有……我不记得了。”
她每次辩驳都会换来季采言愈发冷漠的眼神,到嘴边的否认居然是变成了不记得。
叶知妖在妥协,朝着季采言的记忆妥协。
这是不对的。
哪有这样怕徒儿的师尊。
薄雪浓总是这样的,别人的师尊身上总能挑出点毛病,唯有沈烟亭是完美无缺的。
她对季采言和叶知妖的事并不算太上心,一不理解季采言的愤怒,二不理解叶知妖的怯懦。
此时倒是逐渐替她们着急了起来,她很想还叶知妖一个清白,让叶知妖能够站直了身躯跟季采言说上一句:那不是我做的。
师尊该有师尊的威严。
薄雪浓将耳朵竖起来一点,眸光死死盯着叶知妖的心口。
她想从那里听到另一个灵魂的声音。
没有心声。
还是没有听到心声。
这不对劲。
薄雪浓最开始设想的异世界灵魂在沉睡似乎要被推翻了,她们重逢已经有几个时辰了,沉睡的灵魂按理说应该醒来,她以前见过的异世界灵魂都是不需要休息的,无论寄宿体是何等状态,她们总是分外清醒的。
‘关采寐’她们的心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叶知妖这种情况太过反常了。
莫非叶知妖身上根本没有异世界灵魂,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演?那她未免演得太好了些?
她刻意骗别人,但不太喜欢被沈烟亭以外的人骗。
薄雪浓忍不住试探叶知妖:“叶师伯,荷馨是魔宗弟子,她来御宁宗肯定是有所图的,你杀了她也是为宗门解决了麻烦,不必感到愧疚,至于你让二师妹陪你双修的事,我感觉她还挺乐意的,她只是比较介意你拿她当炉鼎,你道个歉也就没事了。”
“荒唐!”
叶知妖低咳两声,苍白面容更显柔弱。
比起叶知妖刻板守礼的怒斥,沈烟亭倒是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你从哪里看出她乐意的?”
薄雪浓挺了挺胸腹,背脊立得笔直:“因为我懂她。”
沈烟亭凝视着突然骄傲起来的薄雪浓,不太明显地冷了脸:“你懂采言以前,不如先猜猜看我待会儿要问你什么。”
薄雪浓面色一下变得凝重,她隐约觉得大事不妙。
是血脉的事?
还是心思被发现了?
她现在顾不上掺和叶知妖和季采言的事了,化身成了一根小尾巴黏在沈烟亭边上:“师尊,你是生我气了吗?”
沈烟亭不说话,带着叶知妖往里走。
薄雪浓追上两人,她也不管沈烟亭因为什么了,张口就是道歉的话:“师尊,我知道错了。”
沈烟亭递给她一个平淡的眼神:“你错哪了?”
薄雪浓落寞地低下头,扯住沈烟亭一截袖子,跟着她往里走:“我惹师尊不喜了。”
倒不太想听这个。
沈烟亭瞥了眼身侧的叶知妖,到底没有现在就质问薄雪浓。
她幽幽叹了口气:“浓儿,你没错,是我错了。”
薄雪浓惊恐地抬头,从沈烟亭嘴里听到这话,可远比听到季采言她们的故事来得震惊,她被吓得不轻:“师尊,有错的只能是我,你不会有错的,你是不会犯错的,你绝对是最正确的,你……”
沈烟亭食指抵上了薄雪浓的唇,示意她安静下来。
薄雪浓乖乖闭了嘴以后,沈烟亭才说:“你今天晚一点修炼,我有话跟你说。”
“好。”薄雪浓满口答应了下来,等着沈烟亭要了六间房,她才回味过来沈烟亭刚刚那话是没有再跟她住一间房的打算,说不失落一定是假的,她看凤锦和凤盈波两个人拿一块牌子的眸子都在喷火。
她的想法总在变化。
平常盼着自己能够强大到保护薄雪浓的人,此时又希望自己是个可以黏着师尊一块睡的孩童。
真是被沈烟亭近来的宽容和温柔惯坏了。
越来越贪心了。
薄雪浓很是不耻自己变小的想法,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声,独自躲进了房间里自省,等待着沈烟亭唤她。
这是神月城最好的客栈,房间宽敞明亮,上房里还摆放着比较特殊的灵石,让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灵香味,环境远胜岚寿村的屋子,薄雪浓却还是忍不住怀念岚寿村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能住两个人,大房间却只能有她一个人。
薄雪浓觉得住在这样的地方更符合沈烟亭的身份,可是在这里不能跟沈烟亭待在一起。
分明在御宁宗时,她们住得更远。
薄雪浓纠结地紧咬住唇瓣,一遍又一遍责怪着自己贪心,耐心等待着沈烟亭来责备她。
她等了许久。
等到不是沈烟亭,而是做贼一样偷溜进来的凤锦。
心情不佳的薄雪浓看着直接坐到她对面的凤锦黑了脸:“你现在最好是有正事找我。”
凤锦感觉到薄雪浓极差的情绪,消失许久的心声突然再次出现。
【死系统,你说我现在跟大师姐说沈师伯说过让她对我温柔一点有没有用…】
有用。
很有用。
薄雪浓极为勉强地重新扬起了笑容:“小锦,你不在自己房中好好陪着凤师叔,来我房中有什么事吗?”
明显感觉到了薄雪浓的变化,凤锦松了口气。
她没有立刻回答薄雪浓,而是左右张望一眼,蹑手蹑脚地合上了房门,鬼鬼祟祟地凑近她:“大师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分享给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都不太想听。
薄雪浓唇瓣微抿:“先说好的吧。”
凤锦凑近她,低声道:“刚刚系统给我提示了,叶师伯身上没有异世界灵魂。”
没有?
她在装?
不止骗了她,还骗了沈烟亭?
薄雪浓微微眯起眼眸,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糟了,她现在比季采言更想叶知妖死。
凤锦感觉到薄雪浓阴冷几分的气息,紧张地搓了搓小手,也不等薄雪浓继续问她了,自顾自张了口:“坏消息是找上她的是魔息。”
“魔息。”
薄雪浓当然知道魔息是什么。
她先祖血脉出问题就是因为魔息,魔息说白了就是由魔血脉而生的一缕异魂,魔息可以重叠依附同一个人,渐渐和那人的血脉融合。
薄家先祖就是因为被太多魔息缠住,血脉被污染了才没有办法回到神界的。
薄雪浓嗜血爱杀人就是因为血脉里藏着魔息。
凤锦现在告诉她。
叶知妖是被魔息缠上了。
这让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身上,她眸光越来越冷,双手紧紧握住拳头:“你们连魔息都引来了。”
魔息虽然也能算魂,但仅仅是异魂,并没有完整的思想意志,甚至只有一缕,它只能影响被寄生的对象,激起寄宿体的恶,可魔息并不能算完整的灵魂。
她记得凤锦说过被吸引来了只有异世界灵魂,她一直以为是完整灵魂才能来,现在告诉她这种连意识都没有的魂息都能来,那岂不是残魂也能来。
修士想拥有完整魂魄很难,想要留下一缕残魂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最令人心烦的是魔息没有意识,那就不会有心声,薄雪浓认不出被魔息寄生的人,而系统的提示必须等寄宿体在附近有了异世界力量的波动才会出现。
薄雪浓脸色很难看,这也很正常,凤锦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崩溃。
凤锦缓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说:“大师姐,魔息没有意识,只能依附寄宿体,慢慢跟寄宿体融合,她们能拿到的禁术大礼包和剧情都不完整,还不需要完成攻略任务,不会觊觎沈师伯的。”
要真这么简单,凤锦就不会这副样子了。
薄雪浓一下就猜到了关键:“系统该不会没有办法解决魔息吧?”
“大师姐,你真聪明。”
薄雪浓不想听凤锦的奉承,这也不难猜,系统只能兑换这个世界有的手段,魔息要是有办法解决,她先祖早就重回神界了。
她的血脉根源。
薄雪浓想起来叶知妖:“师伯会变得跟我一样吗?”
“系统说不会。”凤锦想了想说:“魔息是激发人心的恶,神兽骁勇好战,向来以杀光魔物为荣光,兽还本来就吃肉,血脉被魔息侵蚀后也就放大了这点,变得嗜血好战还吃人了。”
她又琢磨了一会儿,道:“叶师伯大概志不在此。”
叶知妖被放大的恶……抢夺人修为倒是好想,叶知妖本来就是个极其在意修炼的人,只是一直受限于天赋,贪欲和恶意被放大后,剑走偏锋想掠夺别人修为充实自己也是在合理范围内的。
她最开始不直接掠夺季采言,而是用看似双修,实则偷拿阴元的办法折辱徒儿,这就不太能猜到源自哪种贪欲了。
凤锦很纠结,小手不断抓着脑袋,还是想不通。
薄雪浓想了想,突然特别严肃地问:“她究竟是好徒儿,还是好色?”
这两者区别可太大了。
要是后者,叶知妖还是有盯上沈烟亭的可能。
凤锦哪里能回答得上来,她扶额轻叹:“这个恐怕得问师伯了,她估摸着现在还回答不了我们,她杀了魔修的荷馨,她体内的魔息大概更着急跟那股同源的力量融合……要等她和魔息融合以后,她才能回答我们。”
叶知妖并不无辜。
季采言也并不可怜。
没有什么异世界灵魂,不过是叶知妖心中贪欲和恶都被魔息放大了,所以真的是她本人强吻季采言……叶知妖只是暂时没有记忆,等着魔息融合了荷馨的力量,想起来跟她灵魂融合,她估摸着就有那段记忆了。
“我猜是好色。”薄雪浓撇撇嘴:“以防万一,还是杀了吧。”
“?”凤锦微微张开口,震惊溢了出来:“师姐,她可是我们师伯,她身上的魔息只有一缕,刚开始附身恶意会成倍增长,但等着她们完全融合,叶师伯应该可以控制住的,她应该不会惦记沈师伯的。”
“我知道她是师伯,所以我不杀她。”薄雪浓低头看着手指,嘟囔着:“让季采言杀,季采言不是很想杀师伯嘛,我们不拦着就好了。”
凤锦咳了两声:“师姐,你不是说二师姐应该是喜欢叶师伯的嘛,那她会不会杀了叶师伯后殉情啊?”
“这不是挺好的。”薄雪浓语气淡淡:“殉情是她的福分。”
她说到福分两字时,眸中有瞬间的亢奋。
凤锦想到了原书的剧情,暗叫一声不妙:“大师姐,还请你早日打消殉情的念头。”?
她就没有这样的念头。
沈烟亭都不让她死,她连死志都早就没了。
那瞬间的亢奋是因为她觉得叶知妖和季采言闹成这样,能殉情确确实实是季采言的福分。
换作她那样挤兑沈烟亭,还追杀沈烟亭,早就以死谢罪了。
说白了是薄雪浓没想明白怎么会有那么不听话,还处处针对师尊的徒儿。
毕竟她向来乖巧,还恨不得将一切都献给沈烟亭。
薄雪浓还没来得及否认,那房门外忽然骗进来一声极冷的问询:“浓儿,你要给谁殉情?”
第58章 心跳 “沈师伯,我娘好像有事找我。”……
“沈师伯, 我娘好像有事找我。”
沈烟亭一到,凤锦立马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准备溜走。
她把话说完,顺着墙边挪到了门口, 从沈烟亭身侧迈出了房门,刚刚到外面就跑得没了踪影。
沈烟亭也没有阻拦凤锦,她在凤锦走后重新将门合上,神色淡漠地坐到了薄雪浓对面,漫不经心地喊过一声:“浓儿。”
这声浓儿没有任何起伏。
平淡无波的声音让薄雪浓想起来了还在御宁宗的时候。
薄雪浓顿时觉得坐立难安, 身下的椅子忽然变得有些滚烫。
她站了起来, 恭恭敬敬站到沈烟亭身侧:“师尊。”
沈烟亭微微仰起头,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见到沈烟亭仰头的动作, 薄雪浓下意识地蹲了下去,她紧紧贴着沈烟亭的腿边,仰着头看沈烟亭,等着沈烟亭垂眸来看她, 刚刚那种怪异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沈烟亭低头看她。
薄雪浓忍不住沈烟亭腿边又靠了靠,沈烟亭有些无奈地伸手抚了抚薄雪浓早已贴住她, 还在往她身上靠的脑袋。
她托着薄雪浓的脑袋,让薄雪浓趴到了她腿上。
明显的纵容让薄雪浓本就不够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她们离得这样近, 薄雪浓能将每一缕从师尊身上飘出的冷香都吸入鼻腔。
止不住的笑落进了沈烟亭眸中, 沈烟亭紧绷着的神情微微有了些松动, 她再次问了一遍:“你要为谁殉情?”
薄雪浓没有发觉沈烟亭对此话的在意程度,更没有看到沈烟亭问话时陷进手心的指甲。
她仰着头,抛出一个自以为能让沈烟亭满意的答复:“师尊说过不想浓儿死,浓儿不会死的。”
薄雪浓绕开了殉情两个字。
这个答案不算好,可也不算糟糕。
沈烟亭放松了蜷曲着的手指。
薄雪浓猜不着沈烟亭的心思, 她只能努力挨得沈烟亭近些,再近些,想试着从沈烟亭眸底看出一点属于她师尊的心绪。
沈烟亭伸出食指点在了趴在腿上还不老实的人额心,一声低语从唇边钻出:“别再动了。”
薄雪浓缩了缩脖子,乖乖趴回了原本的地方:“好。”
她总是听话的。
沈烟亭心稍稍软了些,声音也放柔了点:“乖,那我们现在要谈谈更要紧的事。”
薄雪浓眼睫颤了颤,一眨不眨地瞧着沈烟亭:“师尊,什么事啊?”
沈烟亭收回了抵在她额心的手指,微微蜷起:“你在马车上刻意绕开了薄家是为何?”
薄雪浓脸上的笑容有了裂痕:“师……师尊。”
自从沈烟亭安排完房间,她就满脑子都是沈烟亭不再跟她住的事,倒是忘了在马车上就升起的不安。
沈烟亭是来跟她算账的。
算她明知血脉还装糊涂的账。
“师尊,我……”
薄雪浓的话仅仅是开了个头就没了声音,黑羽鸦似的眼睫颤了颤,挂上了细碎的水珠,她在祈求沈烟亭心软。
瞬间沁上眼睫的水雾让薄雪浓整个人看着可怜了几分,再配合上那张温软好欺的脸,倒显得像是沈烟亭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薄雪浓在马车外和叶知妖的交谈 ,沈烟亭在马车里也是听见了的。
她确实是欣慰薄雪浓现在不假笑了,但她会头疼薄雪浓现在学会了假哭。
沈烟亭回避了薄雪浓的眸光,不去看她那湿漉漉的眼眸:“采言说过好几次鬼月藤血脉仅输给神兽血脉,莫非浓儿要告诉我,你没有听见?”
沈烟亭果然识破了她。
师尊生气了?
薄雪浓手掌撑在沈烟亭腿上,借着力半站了起来,重新跟沈烟亭的眸光对上。
沈烟亭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独特的清辉,足够照亮全部的黑暗和浑浊,也似乎能识破她所有的谎言。
薄雪浓眸光愈发可怜,她贴着沈烟亭的腿跪了下去,仍旧趴在她腿上,气势却比刚刚更加羸弱:“师尊。”
沈烟亭没有施舍下来一个眸光。
她需要一个回答。
薄雪浓不能说从系统那得到了原书剧情,更不能说从异世界灵魂那得知自己血脉身份事,她沉思了片刻,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谎言:“师尊,我……我……我突破元婴后觉醒了血脉记忆,我知道自己就是薄家人。”
传承血脉的确有觉醒记忆的先例,只是这些往往意味着某种血脉能力的觉醒。
薄雪浓不像是觉醒了血脉力量的样子。
沈烟亭暗暗思忖,还没等她想出结果,手背忽然感受到了细微的痒意。
她低头看去,薄雪浓不知何时唤出了毛茸耳朵和尾巴,软乎乎的耳朵抵着她的手背,在上面轻轻蹭动,长尾从她身后绕过来,将薄雪浓的腰和她小腿捆在了一起,细软绒毛蹭过肌肤带来的痒意,一路跑到心口。
沈烟亭的记忆被倒回,瞬间记起来了那旖旎又越矩的一晚。
她悄然红了耳尖,伸出手想要将薄雪浓的耳朵拨开。
沈烟亭刚刚将手靠过去,薄雪浓就顺势将耳朵送进了她手心,抵着她手心轻蹭,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薄雪浓此刻特别像等待着主人顺毛的妖宠,乖巧的柔弱的,使出浑身解数撒娇的。
沈烟亭以前是抵触这样想薄雪浓的,在她眼里薄雪浓始终先是个普通人,再是有着凶兽血脉的传承者,现在这一点发生了变化,她真的很难面对着抵在手心的毛茸耳朵,缠住腿部的毛茸尾巴咬死薄雪浓是人。
她是小兽。
不太凶的,很乖的小兽。
沈烟亭抚摸着薄雪浓的耳朵,眸光柔和了许多。
她以前是不太喜欢妖物的,尤其是司仙灵那些奇奇怪怪的御兽,现在倒是觉得足够听话的小兽倒也很好。
沈烟亭其实没有生气,她只是有些担心。
最近薄雪浓对她的谎言越来越多,她和凤锦关系越来越亲近,有了仅属于她们师姐妹的小秘密,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沈烟亭总觉得有些东西在悄然失控,尤其是猜到薄雪浓早知自身血脉的时候,还多了几分惊恐。
沈烟亭猜不到薄雪浓装作不知血脉是为了跟她维持如今这种亲昵,甚至偶尔会有些逾越的师徒关系,她只能下意识地想薄雪浓是不是连当年事也一并想起了,她隐藏是为了蛰伏,是为了有朝一日报复她。
她杀了薄雪浓的同宗血亲。
不止一个。
里面可能还有薄雪浓的直系亲人,每每想到这,她都会感到细微的疼痛。
不是懊悔杀凶兽,仅仅是怕薄雪浓恨她。
沈烟亭是想挑明了来问的,可她好像缺少了点勇气。
万一薄雪浓真的只是想起了血脉,并不知道当年的事,她就这样说出来,岂不是自寻烦恼。
沈烟亭也怕一句失言,搅乱了现在看似亲密的师徒关系。
沈烟亭眉心紧紧皱着,她斟酌着用词:“浓儿,除了你的血脉,你还记起来了什么?”
薄雪浓猜不到沈烟亭想听什么,她只觉得这是沈烟亭对她的一场拷问,有些许多秘密的人自然心虚不已。
她微微低垂下视线,急得泪珠都顺着眼睫滚落了下来。
温热的泪珠垂落在手背上竟是有几分灼人。
沈烟亭下意识地想哄薄雪浓,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薄雪浓掐红了手心,这才想到说:“师尊,我……我还记起来了,我们这一支血脉十分强大。”
她咬了咬牙,犹豫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师尊,我真会越来越厉害的!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薄雪浓在申明她会有当刀的资格。
这更像是薄雪浓对她的承诺,沈烟亭在那双眸子里瞧不见半点恨意,倒是能看到浓烈的依赖和坚决。
沈烟亭有瞬间的静默。
她说话还好,不说话,薄雪浓更慌了。
薄雪浓狠狠地咬了咬唇瓣,还是将话绕到她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师尊,我还记得我身上有凶兽血脉,我的血脉好杀嗜血,还爱吃人吞妖,但……但那只是我的血脉,我不会被血脉控制的,我……我可能自制力会弱于旁人,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是师尊说的话,我每个字都会听,师尊说不能杀的人,她们想杀我,我都不会碰她们一根手指头,我……”
薄雪浓声音停了下来,满眸都是失落和痛苦。
知晓血脉的秘密暴露,她会忍不住忧心沈烟亭彻底将她们的关系推向冷淡疏离,彻底将监视目的摆在她眼前。
薄雪浓不介意沈烟亭背负任务监视她,可是她有点介意沈烟亭只将她当成任务。
她可以当妖宠,可以当徒儿,可以当刀……反正不能只当任务。
薄雪浓只是想要一个比任务更重要的身份。
离不开沈烟亭的人不能接受只有个随时会被放弃的身份。
沈烟亭摸上了薄雪浓的耳朵,指尖轻轻擦过那细软的绒毛。
耳朵有点热,心也有点。
薄雪浓胆子又大了起来,她握住了沈烟亭的手腕:“师尊,我真的会很乖很乖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烟亭此时思绪很乱,薄雪浓倒是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师尊厌弃!
她表忠心的样子很真诚,眸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烟亭。
说着说着还要站起立仙誓,沈烟亭拦住了她:“我信你。”
薄雪浓顿时心花怒放,她仰起头望向沈烟亭,身后的长尾绕到了沈烟亭腿上,顺着她手心缠上了她的小臂:“师尊,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我信。”沈烟亭语气仍旧平淡,落下的眸光倒是有怜意:“只是浓儿我不需要你都听我的,若是真遇到有人要杀你,哪怕是我,你也可以杀。”
“你先是薄雪浓,才是……”
这话耳熟。
沈烟亭在马车上时跟季采言说过。
薄雪浓当时没听出来沈烟亭话中有话,现在倒是回味过来了,沈烟亭跟季采言说的话有好几句似乎也有说给她听的意思。
她连忙截止了沈烟亭的话:“师尊,我又不是季采言,你说给她听的话不适用于我,我不想先做自己,我要先做听师尊话的薄雪浓,再做自己的薄雪浓,我要永远听师尊的话。”
“可……”
沈烟亭话还没说完,薄雪浓就另有了主意:“师尊,我可是凶兽,你不日日对我发号施令,我要是失控了怎么办?”
“……”沈烟亭犹豫了。
薄雪浓的话戳中了她的烦忧。
她是纠结的,一边想给薄雪浓绝对自由,一边怕薄雪浓失控害人。
薄家滥杀无辜的前例太多,沈烟亭不太敢赌。
薄雪浓见沈烟亭犹豫,便明白沈烟亭被她说动了,她心情大好:“师尊,你现在就开始命令我吧。”
“……”沈烟亭望着薄雪浓某种的期待,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你……你不会感到委屈吗?”
“不委屈!如若师尊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都听师尊的!”
薄雪浓快速应下,随后眼巴巴地看着沈烟亭,一辈子都听师尊的,等同于一辈子都可以跟着师尊,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她藏不住喜悦,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烟亭。
其实她还希望听到沈烟亭说愿意一辈子都指挥她。
有应有答,她跟着沈烟亭才更理直气壮。
可惜。
沈烟亭没有。
沈烟亭被薄雪浓的话惊得有些恍惚,她张口就是一辈子,说愿意听话时满是雀跃和激动,瞧不见委屈更没有怨恨,这一刻她居然是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感觉薄雪浓就算知道真相也根本不在意她那些血脉亲人,她是铁了心要跟她纠缠一生。
或许,她喜欢薄雪浓的时候,薄雪浓也有心悦她。
当然这样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
季采言骂叶知妖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扎在了她心口,尤其是那声肖想徒儿,不得好死。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触碰微微泛疼的头,还没抬起就感受到了手臂上缠着重物。
那是薄雪浓的长尾巴。
薄雪浓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放任尾巴越爬越往上,细软绵长的绒毛抵着皮肤带起一阵痒意,卷得皮肤微微发热。
喉咙里卡了声极低的轻呼,沈烟亭抿紧唇瓣将钻进她袖口里的长尾拽了出来,故意捏了捏刚刚蹭痒她皮肤的尾巴尖才松开手。
她是用了力气捏的,带着报复心。
薄雪浓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她还是眼巴巴地盯着沈烟亭:“师尊,你不命令我做点什么吗?”
沈烟亭有瞬间的失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要对小锦和你凤师叔起杀心,不要想杀采言和缃逾,也不要想杀你叶师伯。”
其他人倒是好说。
叶知妖接下来很有可能走偏入魔。
薄雪浓一时想不到要如何告诉沈烟亭这件事,她心念动了动,下意识地去捂唇。
上次她想告诉沈烟亭系统有关的事,止不住地吐血,今日居然没有。
薄雪浓感到有些奇怪,她试探性将嘴张了张。
还是没有吐血。
她大着胆子将话说了出来:“师尊……师伯沾上了魔息,她很有可能会变成魔。”
薄雪浓怪异地摸了摸唇。
她竟是就这么将事说出来了,没有被系统反噬也没有吐血。
沈烟亭没有多震惊薄雪浓的话,她缓缓张开口:“我知道。”
极轻的声音在薄雪浓胸口炸了一下。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烟亭。
沈烟亭深深地望了眼薄雪浓:“我以前感受过不少魔息的气,对这股气很熟悉。”
魔息是静悄悄地潜伏着,唯有在快要随着寄宿体死亡时才会有明显的味道,沈烟亭应该是在薄家灭族那天属于的这股味道。
薄雪浓暗自猜测了一番,这才继续问:“师尊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见到叶师姐的第一眼。”
缠住薄家先祖的魔息不止多,还带着诅咒意味,她们每一代子孙身上都有魔息,确保她们永远嗜血好战脱离神兽的样子,薄雪浓身上也有。
那日灭族之时,她闻过太过,想认不出都难。
按理说她是该杀死叶知妖的,毕竟叶知妖身上有魔息就证明季采言没有污蔑她,叶知妖确确实实做了欺辱大弟子,还杀害小弟子的事。
当时要不是薄雪浓认为另有隐情,说是要调查清楚这件事,她可能已经动手了。
幸好薄雪浓阻拦了她们。
不然她也没机会知道被叶知妖杀死的荷馨来自魔宗,她是没有证据,但这不需要证据,正统宗门都护短,尸体是判断凶手的最好手段。
身死即消的禁制只会在魔宗弟子身上出现。
非要说证据的话,叶知妖身上渐浓的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据。
再说就算真不是魔宗弟子,也是身怀秘密见不得光的人,御宁宗这种落魄的小宗门,要真有什么宝贝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了。
御宁宗算来算去就只有两件值得人觊觎的东西,一个是鬼月藤血脉的季采言,一个是神兽血脉的薄雪浓。
季采言一身血脉被封禁,她都是季采言主动坦白才知晓的,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荷馨是冲着薄雪浓来御宁宗的。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悬墨剑,那把打着罗阙宗名号送到御宁宗的剑有问题说明了早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和薄雪浓了,沈烟亭以前没有细想过,现在倒是忽然醒悟了,她到御宁宗之事只告诉了莫听姝。
莫听姝和罗阙宗宗主关系再好,真的有可能直接告诉罗阙宗她们落脚之地吗?
比起莫听姝不把她们的安危当回事,沈烟亭还是更愿意相信,一早就有眼睛躲在暗处盯着她们,她从前太过自信了,不仅没有觉察到悬墨剑有问题,连比她们后进宗门的这些弟子都没有好好盘查过。
鬼月藤血脉的季采言,疑似魔宗眼线的荷馨,其他人……
沈烟亭有些不敢细想了,她早已被愧疚笼罩,自责将薄雪浓置身在危险中还毫无察觉。
她似乎高估了三大宗的团结,还高估了当日那些修士的善良。
魔宗没有参与当年灭族的事,如果荷馨真是魔宗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三大宗门核心修士里出了叛徒,桑樊,还是说另有她人?
说起来叶知妖是替她和薄雪浓解决了麻烦,虽说手段可能偏近于魔修了一点,但在沈烟亭和薄雪浓这里,她是不该死的。
魔息并非彻底丧失理智,刚开始融合会出现比较极端的反应,后续却是能慢慢控制的,不然薄家早就数十万年前就彻底失控了。
说起来叶知妖的情况比薄雪浓还好点,毕竟她只是融合了一道魔息,薄雪浓血脉里可不止一道魔息,不过叶知妖用那种手段杀荷馨,占据了魔修的力量,入魔的风险很高。
不过在她入魔以前,她们唯一有资格杀死叶知妖的只有季采言了。
叶知妖的确对季采言做了过分的事,哪怕意识被魔息影响,干出这种事的人也是她。
季采言确实是被伤害了。
她这一路上都在安抚季采言也是这个原因。
薄雪浓恍然大悟,她总算是知道沈烟亭听过季采言和叶知妖的故事为什么会那么沉默,态度还一直不够明确,跟平时那个想法清晰的她不太一样了。
与此同时她还明白了为什么这件事她能跟沈烟亭说了,因为沈烟亭早已知晓魔息的事,也就是说她从系统那知道的消息,一旦沈烟亭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大概的,她就能跟沈烟亭交谈了。
薄雪浓暗自记了下来,同时还将沈烟亭的要求答应了下来:“师尊,你放心,我不会杀凤锦凤师叔,也不会杀师伯的,不过她们要是伤害师尊的话,可不可以另算?”
薄雪浓不敢把话应死。
她还是觉得叶知妖好色的可能性更高,指不定哪天就盯上了沈烟亭。
沈烟亭面对满心都为她考虑的薄雪浓,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默认了薄雪浓的话。
想了会儿还补上了一句:“伤害你也不行。”
那岂不是说在沈烟亭这里,她比这些人都重要。
薄雪浓眉眼弯弯,甜蜜的喜悦浸透了眸子:“师尊真好!”
裹着蜜糖的笑闯进视线里,那堆在心口的愁绪散开了一些。
沈烟亭推了推还趴在她腿上的薄雪浓,缓缓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这家客栈的后院,大概是神月城有传承家族驻扎的原因,神月城不少地方都能看到修仙界的东西,客栈院落里种着的居然是灵树,淡淡的灵雾顺着灵树枝叶朝着四周弥漫,散发着淡淡的灵香。
薄雪浓她们聊得时间有些长,明亮的日光已经消失,天边多了抹红霞。
暮色顺着敞开的窗户,慢慢爬进了房中,投在了沈烟亭身上,淡淡的红晕将她笼罩,让她雪白的肌肤泛着极浅的绯色,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色彩。
薄雪浓朝前走了两步,跟着沈烟亭到了窗户边。
她才是小尾巴。
沈烟亭的小尾巴。
沈烟亭走到哪里,她就要跟着摆动到哪里。
她贴住了沈烟亭后背,下巴熟练地搁在了沈烟亭肩头才肯停下挪动的步子:“师尊在看什么?”
沈烟亭视线侧了侧,慢慢落到薄雪浓身上:“浓儿,你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
朦胧的光线会柔和五官,绚丽的光晕会增添美艳,此刻的沈烟亭有种不同以往清冷的柔媚,薄雪浓加快了点头的速度:“好,我们现在就去吗?”
她们选定的这个客栈位于神月城最中心,四周环境实在是跟幽静无关,敞开窗子那喧闹的声音就会顺着找过来。
仅仅是听着也能感受到那份热闹,沈烟亭五百年没有离开过御宁宗了,外面的世界也确实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再加上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她有些意动,便轻轻点了点头:“叫上小锦。”
薄雪浓一下垮了脸,瞬间被怨念笼罩。
沈烟亭有些莫名其妙:“你最开始想到来神月城不就是因为答应了要给小锦买糖葫芦?”
“师尊,凤师叔会给她买的。”
薄雪浓不太愿意带上凤锦,因为这还是沈烟亭第一次邀请她共同出行游玩,她想一个人占据沈烟亭身边的位置。
沈烟亭没有想太久就点头答应了薄雪浓,不过她在离开客栈前特意给凤盈波和凤锦送了两张保命的灵符。
薄雪浓更加确定了:“师尊,你是不是知道小锦的修为有问题?”
沈烟亭点了点头:“在岚寿村就猜到了。”
凤盈波现在身体不好,凤锦修为还有问题,沈烟亭担心也是正常的。
薄雪浓倒是没有多担心,因为她们现在有三万多积分了,真遇上危险凤锦可以用积分保命,不过还是轻易别有人来找凤锦麻烦的好,那些积分她是想用来给沈烟亭兑换神器的。
积分难赚,神器太贵。
要不是有司仙灵固定提供攻略对象积分,她们现在可能连三千积分都没有。
想起距离兑换神器还遥遥无期的积分,薄雪浓便止不住地叹气,要是能再出现一个司仙灵那种跟攻略对象关系极其亲密的人就再好不过了。
她跟在沈烟亭身后走,没走两步沈烟亭就停了下来。
薄雪浓有些迷茫:“师尊,怎么了?”
薄雪浓绕开沈烟亭看向了前方,那里是提着剑站在叶知妖门前的季采言,叶知妖房门微微敞着,她坐在桌前,凝着季采言的剑,些许沉默。
她们都清洗过,也换过了衣裳。
血腥味和恨意却半点没散。
沈烟亭回过头跟薄雪浓说:“浓儿,带她们一起去吧,她们这样打起来了,凤师妹现在那样也拦不住。”
沈烟亭说的是事实。
薄雪浓自是不情愿的,这都不如带凤锦。
拒绝沈烟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走上前拽住季采言手臂就往外走,也不管季采言同不同意。
季采言被她拽得脚步有些踉跄,忍不住出声:“师姐,我何时得罪你了吗?”
薄雪浓将季采言的面具往上抬了抬,锐利的眸光盯住了季采言:“我觉得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最过分的是跟她炫耀。
她在给季采言定罪,季采言有些懵:“什么?”
“季采言,你当时真的忘了你身上有禁制吗?”薄雪浓冷幽幽的声音砸向了季采言:“我不信。”
季采言面色一僵,飞快地将面具夺回,重新戴好:“师姐说笑了,我可不想当炉鼎。”
薄雪浓本来纯靠猜测的,现在见季采言心虚倒是能断定了:“季采言,我突然想到一件特别要紧的事,你现在被解开了三重禁制,应该也可以动用一点血脉之力了吧,你追杀叶师伯的时候怎么不用?”
“师姐……师姐你又怎知我没用。”
季采言吞吞吐吐的声音更加验证了薄雪浓的猜想。
薄雪浓现在觉得季采言比叶知妖可恨得多。
她是师尊最忠实的拥护者,别人的师尊也护。谁让有些弟子跟她一样觊觎师尊,偏偏命好摊上师尊入魔,不止被强吻了,还被又摸又抱了。
当然沈烟亭可不能入魔。
魔息最好别找上沈烟亭,不然她得跟凤锦绝交。
薄雪浓复杂的心绪,季采言是一点也猜不到的,她握紧了长剑,还没重新行动就再次被薄雪浓拽紧了手臂,一下扯到了楼下,带出了客栈。
季采言这种时候才发现她和薄雪浓的实力差距,她愣了愣:“师姐,你元婴了?”
薄雪浓点了点头:“把你的本命剑收起来,这里可是俗世。”
季采言把本命剑收起来以后,薄雪浓就不再理她了,她在等沈烟亭说服叶知妖一起出行。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今日一来就被她留意到的算命摊子看了一眼,那摊主早已不见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摊子。
薄雪浓刚想上前看看,季采言忽然扯住了她:“师姐,我好像看到沉舟了。”
沉舟。
崔怀周的小弟子不跟她师尊一起霸占御宁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神月城。
薄雪浓狐疑地顺着季采言所指看去,那里只有几个牵着孩子穿过的妇人,没有御宁宗那位小师妹的踪影。
季采言松开了薄雪浓,推了推面具:“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有可能。
毕竟季采言现在挺不冷静的。
薄雪浓刚想将这个话放过去,倒是突然想到了一桩事:“采言,我记得叶师伯说你们这一脉本是占据上风的,是沉舟师妹忽然突破到金丹高阶,你们才会被打成重伤离开御宁宗的。”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离开御宁宗的时候,这位沉舟师妹才只是凝丹期高阶,她是怎么做到突然跨越整整一个境界的?”
第59章 邀功 说起沉舟那日突破,季采言现在想……
说起沉舟那日突破, 季采言现在想来仍旧觉得凶险。
虽然崔怀周有三位弟子,但崔怀周金丹初阶,叶知妖有金丹中阶修为, 修仙者一阶就能压死人,更何况崔怀周那个人向来是拿了沈烟亭好处,还要说沈烟亭不是的,他对沈烟亭的指点并不上心,真到了动手的时候, 他说是被叶知妖压着打也不过为过。
怪事便是在她们快赢时发生的。
沉舟没吃丹药, 没吞灵石突然修为暴涨,瞬间突破到了金丹高阶, 甚至没有渡雷劫。
最怪的是她很适应金丹高阶境界,灵力动手和手段都十分娴熟,下手也特别狠,她们很快就被打成了重伤, 那日要不是叶知妖先反应过来要逃, 在灵力没有耗尽以前就背起她,抱住荷馨就跑, 她们怕是都要死在御宁宗。
季采言她们都没想到平日里闷声不响的沉舟,心比她那处处找人麻烦的师尊还狠。
她能感觉到沉舟那一刻已经不是在图谋宗主之位了。
沉舟是真想杀她们。
想起那日的凶险, 季采言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还有一丝恨意涌了出来:“师姐, 我从前只觉得她斯文话少,没想到心这么狠。”
薄雪浓没有顺着季采言接话:“她也想杀你了,你怎么只追杀叶师伯,不去追杀沉舟?你如今是金丹巅峰,还解开了三道血脉封印应该是有报仇能力的, 你只追叶师伯,是不是说你只在乎叶师伯对你的态度?还是说……”
“师姐!”季采言打断了薄雪浓的胡乱揣测,她微微张开口,犹犹豫豫没有话出口。
薄雪浓耐心很快就耗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对你们师徒的恩怨一点兴趣也没有。”
才怪。
她只是怕听到更来气的。
薄雪浓暗暗嘀咕两声,话又绕回了正事上:“你是说沉舟突破连雷劫都没渡?”
季采言肯定地点点头:“对,根本没有雷云出现。”
不渡雷劫就能突破。
除了她这种特殊血脉有以杀突破,无需渡劫的古怪方式,薄雪浓还没听说过其他人能不渡雷劫就突破。
凶兽血脉除了薄雪浓,只剩一些极小的孩子还被封印着,沉舟自然不可能跟薄雪浓传承着同一种血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沉舟是压制修为进的御宁宗。
沉舟应该本来就是金丹高阶的修为,甚至是更高境界的修为,用特殊方式遮盖了真实的修为和骨龄上的御宁宗,当初被薄雪浓杀死的关采寐也是这样混进御宁宗的。
荷馨是魔宗的人。
沉舟呢?
沉舟来自哪?也是魔宗吗?还是跟关采寐一样是异世界灵魂附身,侥幸没被她听到心声的人?抑或者说另有来历?
冲着她?还是沈烟亭?
季采言的血脉固然也不错,不过沈烟亭这么多年都没发觉她血脉有异,其他人就更难发现了。
毕竟沈烟亭的观察力……薄雪浓终于想起沈烟亭不止没有识破季采言的身份,这荷馨和沉舟都有异,沈烟亭好像也没有发现,嗯……沈烟亭的眼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没有留意到沉舟她们肯定是因为这些年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上!
薄雪浓没有忘记沈烟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跟着她,躲在暗处盯着她的。
这也是应当的。
季采言她们如何能跟她比。
薄雪浓美滋滋地想着,毛茸长尾从身后冒了个尖出来,一边摆动一边延长。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薄雪浓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倒是身旁的季采言看了个正着,她瞳孔猛地放大,侧了侧身就要去给薄雪浓挡尾巴。
季采言还没绕过去,同样戴上面具的沈烟亭已经带着叶知妖出来了。
沈烟亭瞥见薄雪浓身后冒出来的尾巴,眸光一凝加快了脚步,她将薄雪浓伸长的尾巴引进袖中,在长袖的遮掩下用力拽了拽薄雪浓的尾巴。
薄雪浓被唤醒了意识,回过头刚想看看是谁虐待了她的尾巴,只看见面具的人刚想发火,目光忽然对上了沈烟亭无奈的眸光。
是师尊。
她心虚地将尾巴快速收回,看了看季采言脸上黑色的面具,盯住沈烟亭面上多出的银色面具,略觉奇怪地抓了抓侧脸:“师尊,你怎么也戴上面具了?莫非你也在神月城有仇人?”
“没有。”
“那为何要戴面具?莫非师尊想跟季采言一样?”
沈烟亭眸光更无奈了一点,责怪的话倒是没说,只说:“浓儿,你会明白的。”
她能明白什么?
她要不要也找个面具来戴?
薄雪浓完全想不通沈烟亭和季采言的储物灵器里怎么都会有面具这种东西,要不是季采言需要靠面具遮掩身份,她一定把季采言的面具取下来戴到自己脸上,理该她和师尊一样才对的。
沈烟亭可不知道薄雪浓这些奇怪的小心思,她将手从薄雪浓身后挪走,眸光重新恢复了平淡。
“师叔,师姐她……”
季采言刚刚叫过一声,沈烟亭便转过头轻轻睨了眼季采言:“现在不许问。”
她声音很轻,像柳絮蹭过耳朵。
季采言却莫名心口一悸,不敢再说话。
薄雪浓下意识地接沈烟亭的话:“师尊,问什么?”
沈烟亭见薄雪浓还没发现她在季采言跟前露了妖身,她有白一眼薄雪浓的冲动,最后只是轻轻抬了袖,长袖在薄雪浓刚刚长出尾巴的地方拍了一下。
很轻。
她几乎没用力。
偏偏薄雪浓很是夸张地叫了声。
沈烟亭很是后悔刚刚抬袖的举动,同时还很困惑是否真的打痛了薄雪浓:“很痛吗?”
自然是不痛的。
薄雪浓只是一下反应了过来,她在不太喜欢的人跟前暴露了秘密。
该怎么说呢?
季采言还没被沈烟亭夸过,还没被她抓进“好”字里。
重逢以来季采言还一直在仇视叶知妖。
她这种好徒弟急着跟季采言这种‘坏’徒弟撇清关系。
她们不熟的。
离能够知晓秘密的关系还很远。
薄雪浓捂住尾巴根部:“季采言,不许问。”
季采言现在比较想问记忆里冷冰冰的沈烟亭此时为什么眸光一直在薄雪浓身后转,就……好像真的在担心薄雪浓是因为疼才叫的一样。
那么轻的力,怎么可能疼。
叶知妖出来得晚,再加上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留意到薄雪浓的尾巴:“要问什么?”
比起刚刚重逢那会儿,摆脱被追杀的叶知妖面容反而更惨淡了点。
她薄薄的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本该合身的衣裙如今显得有点宽大,她确实是清瘦了许多,跟记忆里都有了不小的偏差。
叶知妖这段时日身心都应该是饱受折磨了。
薄雪浓以前谈不上有多了解叶知妖,这一日下来倒是对她的了解多了不少,她算是比较迂腐守己的人,恪守本分和师徒名分,观察细致入微的人都难逃多思多愁。
她会觉得口口声声指责她非礼徒儿的季采言荒唐,也会觉得做出那等事的她荒唐。
薄雪浓突然觉得沈烟亭要求她不杀叶知妖可能没用,她一旦和魔息融合,完整地拥有了入魔时的记忆。
叶知妖说不定会自己死。
前提是叶知妖那时意识是清醒的,可控的。
季采言都不用亲自动手了。薄雪浓以前谈不上有多了解叶知妖,这一日下来倒是对她的了解多了不少,她算是比较迂腐守己的人,恪守本分和师徒名分,观察细致入微的人都难逃多思多愁。
她会觉得口口声声指责她非礼徒儿的季采言荒唐,也会觉得做出那等事的她荒唐。
薄雪浓突然觉得沈烟亭要求她不杀叶知妖可能没用,她一旦和魔息融合,完整地拥有了入魔时的记忆。
叶知妖说不定会自己死。
前提是叶知妖那时意识是清醒的,可控的。
反观季采言除了气愤难消和那滔天的怨气,动不动就说要杀叶知妖,人倒是不见消瘦的痕迹,薄雪浓甚至还觉得她还莹润了点。
可能……可能是被解开一点禁制的血脉在滋养她身体的原因。
起码看起来挨了薄雪浓一击的季采言情况要比叶知妖好不少。
叶知妖现在都不合适出门,她应该跟凤盈波一样躺着静养,不过季采言应该不太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季采言不是个乖巧徒儿。
有对比才有差,沈烟亭说不定会给她加分。
薄雪浓思绪跳得很快,她对叶知妖和季采言的状况有同情,但不多。
她没那么好的同情心,细微关心都是问沈烟亭偷借来的。
沈烟亭只说不能杀,还没说要对她们也很好。
她松开了季采言,快步迎上了沈烟亭:“师尊,季采言说沉舟当日突破没有渡雷劫。”
“嗯。”沈烟亭点点头:“我刚刚在楼上听叶师姐说过了。”
沈烟亭将停留在薄雪浓身后的眸光收回,面色凝重了几分:“浓儿,她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季采言从叶知妖彻底走出客栈,视线就停在了叶知妖身上,此时听到沈烟亭如此说将目光从叶知妖那抽离,转到了薄雪浓身上:“沈师叔,这和大师姐有什么关系?”
跟沈烟亭坦白早已知晓自身血脉后,薄雪浓的假笑频率瞬间锐减。
面对季采言这个门中师妹都不愿勾起唇角了:“这不关你的事。”
季采言微微怔愣:“师姐……”
季采言明显感受到薄雪浓几人半月不见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薄雪浓隐隐还有些针对她的意思,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并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薄雪浓了。
沈烟亭看了眼明显愣住的季采言,轻轻唤过一声:“浓儿。”
“师尊,我……”薄雪浓抬眸,恰好是对上了沈烟亭不太赞同的眼神。
薄雪浓垂落下了视线,刚想跟季采言道歉,忽然听到叶知妖说:“雪浓,采言也是担心你。”
她在替季采言说话,季采言却并不领情。
本性沉稳内静的季采言如今完全脱离了曾经,她随时都会因为叶知妖一字半句疯起来。
季采言捏住了叶知妖的手臂,低冷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不用你说。”
她捏得过于用力,藏在面具下的脸叫人看不清情绪,唯有一双冷冽的眸子叫叶知妖看得清清楚楚。
沈烟亭轻轻拧眉,她将叶知妖从季采言手底下抢了出来,带着叶知妖就走。
手心空荡荡的,身旁也空荡。
薄雪浓狠狠地剜了眼害沈烟亭不管她就走的季采言,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走,想要追赶上沈烟亭。
耳边没了叶知妖的声音,季采言重新冷静了下来。
她追上了薄雪浓:“师姐,沈师伯那话是什么意思?沉舟她们是冲着你来的?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可我有点想不明白,她们当时为何不跟你走?”
薄雪浓脚步慢了点,她瞪了眼季采言,还没来得及凶季采,话就全被季采言说了。
“师姐,我们同门四百六十多年,我拜入叶知妖门下时,御宁宗内门弟子只有你我二人,你是我进内门后除了师尊接触最多的人,你在我心目中你跟我姐姐是一样的,甚至……你甚至比我姐姐陪伴我的时间还要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和师伯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都可以不问的,只是……你要是遇险还请告诉我,我如今解开了三重血脉禁制应该也能帮上你。”
季采言句句恳切,字字真心。
薄雪浓有瞬间的恍惚。
确实。
季采言是内门弟子当中,除了薄雪浓以外来得最早来的,在很长一段时日里,御宁宗内门弟子都只有她们两个,现在被她视为知己的凤锦比季采言晚来她身边两百多年。
可以说在凤锦成为她知己以前,季采言理该是跟她关系最好的师妹。
当然只是理该。
薄雪浓就是这样一个乐意围着沈烟亭打转的人。
她以前将人分为沈烟亭和想杀的,现在将人分为沈烟亭、沈烟亭觉得不该杀的、沈烟亭觉得好的和想杀的,可以说沈烟亭占据了薄雪浓全部生命。
以前的薄雪浓下意识将御宁宗里除了沈烟亭每个人都视为需要敷衍的对象,季采言她们对于薄雪浓而言不是师妹也不是同门,仅仅是用来让沈烟亭觉得她乖的道具,她好像确实对季采言还不错,但她那么做只是觉得对她们好,沈烟亭会觉得她好。
薄雪浓是假情假意还假笑,她却忽略了季采言并不知道她全是虚情假意。
她的敷衍和搪塞在季采言那都是师姐的关怀。
季采言是真的对她有感情。
姐妹情。
薄雪浓本不该在意的,可……大概是最近她确实是有了变化,她居然会有一瞬的愧疚。
她扯住了季采言的手腕,带着她追上沈烟亭和叶知妖,落在她们身后不太远的位置才愿意张口跟季采言说话:“二师妹,我不需要你担心,你还是多担心你师尊吧。”
季采言她们已经离沈烟亭两人很近了,她们说话,沈烟亭和叶知妖是能听见的。
薄雪浓希望季采言那张嘴里能蹦出来点好话,可刚刚还对她柔声细语的季采言,一听到薄雪浓让她关心叶知妖立刻就变了。
季采言咬牙切齿道:“师姐,我担心你是因为我们是同门,你还是我唯一的师姐,而我与叶知妖只有仇怨,没有同门情,我如今只想杀了她。”
走在前面的叶知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季采言的手往前伸了伸,到底没去扶。
沈烟亭扶住了叶知妖,转过头轻飘飘地看过季采言一眼。
她带着叶知妖走得更快了。
……
她是无辜的。
薄雪浓刚刚被季采言勾起的一点同门情极快耗尽,她没好气地看向害她跟沈烟亭两人独处泡汤的季采言:“季采言,你听过魔息吗?”
魔息对于叶知妖她们来说可能会有点陌生,但季采言出身于有着鬼月藤血脉的季家。
季家先祖是吸收一半神血一半魔血的鬼月藤。
她的血脉里也有魔息。
季采言跟薄雪浓最大的不同是她血脉里的魔息被神息很好的综合了,而薄雪浓血脉里的魔息早就超过神息数百倍,甚至很早就已经将神息完全抹灭了,所以薄雪浓会失控,季采言看着还很正常。
不过……季家也有强行提升血脉,走火入魔最后唤醒魔息被毁灭的人。
季采言想到什么,忽然捏紧了手腕。
薄雪浓看到她反应就知道季采言知道魔息是什么,正好不用浪费她的口舌去解释了。
她松开了扯着季采言手腕的手:“你应该也知道普通人融合魔息需要时间,初融合反应不止会特别大,还会失控吧。”
季采言愣在了原地。
直到薄雪浓都走远了,她才突然迈开脚步再次追上薄雪浓。
薄雪浓一心追赶沈烟亭,分明差一点就能牵到沈烟亭空着的手了,突然被季采言抓住了手腕,猛地带离了沈烟亭身后,她们瞬间又落后了沈烟亭两人好几步。
想杀。
可惜沈烟亭说过不让。
薄雪浓彻底黑了脸,季采言还有点没觉察到,她压着声音:“师姐,这不对的,神魔大战早已结束,这个世上也没有真正的魔了,不可能再出现新的魔息了。”
这个世界是没有,但其他世界有。
薄雪浓无法告诉季采言这缕魔息是系统从另一个修仙世界引来的,不耐烦地丢过去一句:“爱信不信。”
薄雪浓视线追着沈烟亭的背影,脚步一刻也不敢停,季采言却拽着她越走越慢:“师姐这还是不对,就算……就算真是魔息,这么多天了,她早该彻底融合魔息了,她是在装失忆对不对?”
可能是沈烟亭说过季采言属于不能杀的范畴起了作用。
薄雪浓此刻烦季采言烦得不行,还是没有挣脱她的手,仅仅是拽着她快走了几步:“你再仔细想想师伯杀了谁。”
季采言低喃一声:“荷馨,魔宗……”
她声音忽然颤了颤:“师姐,叶知妖真没有记忆。”
薄雪浓听到这话就知道季采言肯定也知道魔息会优先融合同源力量的事,她应该是绕过来为什么叶知妖至今没有记忆的原因了,其实原本不该这么慢的,不过这些日子叶知妖都在被季采言追杀,她体力灵力不能正常运转修炼,很大程度地拖慢了魔息融合的速度。
季采言突然变得六神无主,紧张地捏紧了薄雪浓:“师姐,我该怎么办?不……叶知妖该怎么办?”
她似乎将薄雪浓当作了救命的稻草,可惜魔息只能压制,不能摆脱。
薄雪浓自身也深受其害。
薄雪浓撇撇嘴,鬼使神差地再次扮演起了好心肠的师姐:“师妹,你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想,魔息可不止会刺激人心的恶,还能让人变强,叶师伯灵根差,天赋弱,融合魔息也能算好事。”
季采言扯了扯唇,苦涩几乎快溢出来了。
季采言不再缠着薄雪浓说话,薄雪浓自是立刻带着她追上了沈烟亭两人。
薄雪浓盯住沈烟亭还空着的那只手,想到随时两个字快速贴了上去,紧紧牵住了沈烟亭的手。
沈烟亭微微转过头,没有挣开薄雪浓的手,仅仅是斜了眼走在薄雪浓另一侧的季采言。
她见季采言没有再继续言语攻击叶知妖,甚至都不敢靠近叶知妖了,心中了然:“浓儿跟采言说过了。”
薄雪浓好容易又能和沈烟亭说话了,答得极快:“对!”
沈烟亭眸中流出的欣慰被薄雪浓捕捉,自然也就明白了沈烟亭对她主动告诉季采言真相是满意的,她忙不迭地开始邀功:“师尊,我表现好吗?”
沈烟亭唇瓣微抿:“还不错。”
薄雪浓现在对得寸进尺四个字非常娴熟,她朝沈烟亭手臂靠了靠,贴着沈烟亭在走:“那会有奖励吗?”
沈烟亭微微颔首:“可以。”
沈烟亭答应得太痛快了,这让薄雪浓来不及思考她要点什么。
薄雪浓有瞬间的迷茫,那边一直没说话的叶知妖,忽然指向她们右前方的一个摊位:“雪浓,那个泥娃娃好像你。”
叶知妖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别说是说话了,连走路都不留意脚下,要不是沈烟亭拽着,还不知会撞上多少人。
此刻她突然开口,几人不由得都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
那是个贩卖泥人玩偶的摊位,摊位最前面搁着的一个泥娃娃还真是像极了薄雪浓。
薄雪浓带着她们朝着那个摊位靠过去,那泥娃娃有着跟薄雪浓一样温软的面容,衣裳也有些熟悉,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绝色榜新晋仙子,非卖品。
没等她完全走进那个摊位,沈烟亭就攥紧她手让她停了下来,接着是一道传音飘了过来:“浓儿,绝色榜在俗世是种风潮,她们有许多人都会选择绝色榜上她们愿意信奉的修士,将修士奉为可庇护自己的神灵,那小贩大概是选了你来供奉,我们还是别过去了,要是被认出来不太好。”
薄雪浓不再动了。
她掐了个指诀,远远地去听那摊位的动静。
那卖泥娃娃的小贩是个年轻姑娘,姑娘双手合十对着她的泥塑拜了拜,嘀咕着:“还请仙子保佑信女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薄雪浓嘴角抽了抽,她侧眸见沈烟亭耳尖有细弱的金光,便知沈烟亭也听见了。
她松开季采言,两只手挽住了沈烟亭,依着沈烟亭问:“师尊,我还能招财吗?”
“说不定。”沈烟亭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个笑颜,她松开了那只还扯着叶知妖的手,轻轻捏了捏薄雪浓靠过来的脸:“在那姑娘眼中浓儿可是无所不能的。”
沈烟亭指尖缠着丝丝缕缕的凉,黏住皮肤慢慢扩散开的却是热。
薄雪浓被沈烟亭捏过的皮肤快速爬上浅绯。
笑颜被面具遮住了大半,可薄雪浓仍旧觉得沈烟亭笑起来很美,仅仅是望着那含着笑的眼眸都觉得呼吸都会甜几分。
常年眸中缠着冰的人,寒冰化开里面是蛊。
薄雪浓有点挪不开眼。
她还想离沈烟亭再近点,可她已经粘在沈烟亭臂膀上了。
薄雪浓有些缺憾无法再靠近的距离,她趴上了沈烟亭的肩头,几乎凑在她耳边问:“师尊,我什么时候上榜的啊?”
她有心将天秀册翻出来看看的,不过现在到处都是人不是很方便。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尖,沈烟亭耳垂一点点红了起来。
她推开了薄雪浓的脑袋,极力稳着呼吸道:“待选的第二日就上榜了,现在已经涨到二十五名了。”
“二十五!”
薄雪浓很是震惊。
她本来是很期待上绝色榜的,那日发现沈烟亭特别不喜欢绝色榜,想着排名也很难追上沈烟亭,上榜的心思也跟着淡了,天秀册被她放在储物玉镯里再也没打开过,没想到她不止上榜了,还跑到了二十五名。
那岂不是说她还是有希望跟沈烟亭靠近一点的。
薄雪浓眸中飘进去些明显的喜色:“师尊,你说我这么快就到了二十五名,那是不是有朝一日真能和你把名字排在一起?”
薄雪浓居然还在惦记这个。
沈烟亭那日给薄雪浓投票过后,没事就会看两眼天秀册绝色榜排行,倒是薄雪浓自己不太上心了。
她还以为薄雪浓早把那日说的话给忘了,没想到薄雪浓还想着在。
饶是心中清楚不太可能,望着满眼希冀的薄雪浓,沈烟亭还是点了头:“说不定。”
这跟蛊惑她没有什么区别了。
名字。
排在一起的名字。
薄雪浓心念动了动,当即带着沈烟亭几人在神月城寻找起来神阁分阁的位置,神月城这种大城池都是少不了神阁影子的,为了压制路过俗世的修士,神阁分阁设立的位置都会很明显。
没过多久薄雪浓就找到了神阁分阁的位置,她松开了沈烟亭的手:“师尊,你等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她跑进神阁的动作很快,沈烟亭都没来得及说她们一起。
沈烟亭刚想跟过去,季采言忽然朝她这边靠了靠,而站在她另一侧的叶知妖身体明显颤了颤。
叶知妖在害怕季采言。
怕徒儿的师尊。
沈烟亭不好再动了,她站在原本的位置,用自己隔开两人。
季采言瞥过一眼叶知妖,主动跟沈烟亭搭了话:“沈师伯,师姐去神阁买什么?我记得神阁分阁好像只卖各种排行榜,其他的东西一概是不卖的。”
沈烟亭:“浓儿便是去买有绝色榜排行的册子。”
季采言困惑:“买来做什么?师伯,你和师姐的天秀册不是都能看到这个绝色榜排行吗?”
沈烟亭:“给她自己投票。”
季采言:“……”
第60章 留声 “季采言,你动作快点。” ……
“季采言, 你动作快点。”
薄雪浓催促的声音在雅间里时不时便响起,季采言被催得头有些犯晕。
她抬手扶了扶面具继续去跟桌上的纸质版绝色榜排行榜抗争,更为准确一点说是继续给薄雪浓投票。
说好了出来逛逛透气的, 结果薄雪浓从神阁出来就将她拽到了茶楼雅间,摆了满满一桌子刚从神阁那买来的绝色榜排行册子。
薄雪浓不敢指使名义上的两位长辈,只抓着季采言在这重复这枯燥无比的动作。
纸质版投票的方式跟神阁发放的天秀册投票方式不一样,神阁发放的天秀册只需要点一下名字就可以了,纸质版得用笔把名字圈起来。
这纸还十分特殊, 投过票就会烧起来, 季采言好几次都差点被烧到眉毛。
季采言摸了摸微微发热的眉毛,很是郁闷地顺着窗户将眸光投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沈烟亭和叶知妖没有跟着她们上来,说是要去给凤锦买糖葫芦。
一张张纸在指尖化为灰烬,笔墨一点点枯竭。
季采言再次蘸了蘸墨却没有第一时间伸向那些纸,而是由衷地跟薄雪浓感慨了一句:“投过票就会消散, 神阁的人真是会赚钱。”
薄雪浓没有接季采言的话。
她一边低着头圈名字, 一边用食指在桌上点了点,示意季采言继续干活。
季采言认命地重新圈起了名字, 心绪却越乱越乱:“师姐,你能这样做, 别人也能这样做, 咱们还得投到什么时候?”
“不会啊。”薄雪浓摇了摇头:“修仙界都不太看重此榜, 不少人厌恶此榜,可能只有那位最开始提出要排此榜的前辈会跟我一样作假吧。”
薄雪浓笔尖顿了顿。
她好像忘了问沈烟亭神阁里那位因自信容貌提出排此榜的前辈是谁了。
在没有叶知妖的地方,季采言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温柔:“师姐,你还知道这是作假呀。”
不再刻意拔高声音的尖锐消失,没有攻击性意味的话语, 果然听得更顺耳一点。
分明可以好好说话的。
薄雪浓暗暗腹诽,越发不理解季采言。
她平时再疯也不会冲着沈烟亭,季采言本身性格算温和,一对上叶知妖会忽然多出满身刺。
季采言以前好像不这样……以前什么样来着,薄雪浓有点记不清了,她在御宁宗时总是敷衍一个是一个,注意力都没放在季采言她们这些人身上,只记得叶知妖总是少言寡语的,季采言沉稳温和,脾气跟她这种假好的人大不一样。
她的直觉告诉她,季采言是喜欢叶知妖的。
既然喜欢,那不怕被讨厌吗?
季采言还算耐得住性子的,换个人看着这成堆的纸怕是会跑,她虽叹着气,手上的动作并不慢,熟练过后还越来越快。
好不容易纸堆的小山头矮了一截,薄雪浓又从储物玉镯里拿出厚厚一叠。
季采言扶住额心:“师姐,你究竟买了多少?”
薄雪浓埋着头苦投,随口接着话:“神阁限购,我没买多少。”
窗外有细风吹进,拂过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
季采言只恨那风太轻,连几张纸都卷不走,她面色更苦了:“师姐,神阁既然限购,那就是在防着有人作假,你买这么多也只能多出来神阁允许范围的票。”
薄雪浓当然知道神阁这样的行为是在限制作假范围,不过她买都买了。
她抬抬手,一道灵诀落到了季采言嘴上:“不要吵,快点投,投完我们去找师尊。”
师尊。
薄雪浓将这两字视为心中至宝,字音从唇边滑过都不自觉地弯曲灿烂的弧度。
季采言余光触碰到薄雪浓的笑容,敏感的心弦被拽了拽,胸口感受到了细微的疼痛。
她意识微微有些飘离:“师姐,叶知妖真的没有记忆吗?”
薄雪浓忍不住拿白眼翻她:“你有完没完。”
季采言咕哝声:“没完。”
季采言需要叶知妖有记忆,那样她对叶知妖的所有谴责和谩骂才不是一场独角戏,更不会是叶知妖口中的荒唐。
她至今仍旧很生气,不气叶知妖被魔息蛊惑试图将她当作炉鼎了,还在气也只有那一声声荒唐。
季采言和薄雪浓最大的不同是她对叶知妖既没有崇拜也没有仰慕。
御宁宗这个宗门太小。
小到季家随便一个长老就能将御宁宗灭宗。
叶知妖实在是太弱。
弱到家里随随便便一个能修炼的弃子都比她厉害许多。
背负鬼月藤血脉的季采言哪怕是禁制加身的弃子,她也是来自一个比御宁宗强盛千百倍家族的贵小姐,她在季家是连修炼权都被剥夺了,可她姐姐是下一任族长,族里的人除了族长都不敢太为难她,她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时候出门身边跟着的护卫最差也是金丹高阶。
季采言入内门成为叶知妖弟子的时候,叶知妖刚刚在沈烟亭的帮助下突破金丹。
当年叶知妖端坐在上首,她跪下行拜师礼,听到叶知妖说那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徒儿了”时,季采言不仅没有归属感,甚至有点想笑,是那种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越是接触,越是了解。
她越是轻视叶知妖。
叶知妖的毛病实在是太多了。
没什么实力还摆师尊架子,没沈烟亭厉害还真敢拿她自己当大师姐,没凤盈波的天赋还郁闷自己被小师妹超过了修为,还总在私底下偷偷埋怨沈烟亭扶持傅媪情当宗主。
没天赋没心胸。
小家子气。
刚入门的季采言常常会想,她身为鬼月藤血脉不该有个这样浑身是缺点的师尊,这也是她初入内门更愿意缠着薄雪浓的原因。
在季采言眼中她和薄雪浓才该是一路人。
同样有天赋,同样宽容大度。
后来……她渐渐发现她和薄雪浓并非同路人,她血脉被封天赋受限,真要算起来灵根也就比叶知妖强一些,叶知妖这个师尊是处处不如别人的师尊,她这个徒儿不也是处处不如别人的徒儿。
别说是跟薄雪浓比,她有时连三师妹葛凄琴都比不过。
她们合该是师徒的。
一样差劲。
季采言真正对叶知妖亲近起来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荷馨的加入。
荷馨是入内门的第四个弟子,当时除了年纪尚小的凤盈波,每个长老都已经有了一个弟子。
季采言理所应当地觉得荷馨该拜到凤盈波门下,抑或者傅媪情门下,奈何傅媪情修为实在是太低,凤盈波那时年纪小沉迷修炼根本无心带徒弟,荷馨也就被分到了叶知妖门下。
别人的师尊都只有一个弟子,她的师尊却有两个弟子。
这样的想法天天缠着季采言不放越演越烈,她逐渐会计较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叶知妖今日摸过荷馨的头,没有摸她的。比如叶知妖今日跟荷馨说了十句话,却只跟她说了五句话。
再比如荷馨今日跟叶知妖撒娇时有亲叶知妖,她今日没有撒娇来日要补,没亲到也得补。
她和荷馨关系很好是不假,但她会计较荷馨从也只有那得到的一切。
薄雪浓猜对了。
叶知妖非要拉着她们双修时,她根本就没有忘记她身上有禁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双修,但她就是要争。
她不成。
荷馨也别想成。
叶知妖真吻上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觉得荒唐,她死死盯着叶知妖,在心中低语:“叶知妖,你只能选我,要是侥幸赢了禁制咱们就一块活,要是禁制还在我会给你挑个好坟地的。”
她秋后算账,从不提起此事是因为叶知妖自己先失忆的。
季采言气的是叶知妖杀害荷馨,气的是叶知妖打死不认,也气她拿她当炉鼎。
炉鼎是季采言最厌恶的两个字。
那是全部季家弃子的命运。
看似妻子,实则用血脉帮人提升的炉鼎。
虽然跟真正落到合欢修手里的炉鼎不同,她们不会死还拥有明面上的体面,但会永远属于别人。
家族里太多同宗亲人都是这个命运了,见得多了会觉得恶心,提起这两个字都会反胃,叶知妖选了她最厌恶的手段来对待她,让她怎么能不恨。
哪怕叶知妖是被魔息影响了,伤害也是真实存在过了。
她没想原谅叶知妖,现在会问薄雪浓也是想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能理所应当地将恨意摆出,不想再听那一声声荒唐,更不想再听那一句句没有,她要叶知妖清醒着承受她完整的恨意。
薄雪浓和季采言对待师尊两字的态度完全是颠倒的,她猜不到季采言这些偏执阴冷的想法,她只觉得打扰她给自己投票的季采言吵闹,她将手抬了抬:“季采言安静点。”
季采言应了声,不再说话。
她对薄雪浓的敬重从不是虚情。
雅间里只剩下了笔尖在纸上勾圈和两人呼吸的声音,两人的速度很快,小山一样的册子慢慢矮了下去,这次没有再增多,在纸质册子越来越少时,窗户外跃进来两个人。
正是去给凤锦买糖葫芦的沈烟亭和叶知妖。
奇怪的是她们手中没有糖葫芦,反而是抱了一堆跟桌上册子一模一样的纸质绝色榜排行榜。
薄雪浓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迎上了沈烟亭:“师尊。”
她略觉惊喜地望着沈烟亭怀中多出来的册子:“这是买给我的。”
并非疑问只是想听到沈烟亭肯定的答复,她心知肚明沈烟亭厌恶此榜,绝无可能是买给她自己的。
沈烟亭微微点头:“嗯。”
她将册子放到了桌上,那好容易消减下去的小山再次被堆砌起来。
薄雪浓是喜不能自抑,季采言是暗暗叫苦:“师伯,你怎么帮着师姐作假?”
沈烟亭知道季采言奇怪什么,她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是格外守规矩的人,刚刚神阁守着分阁的掌柜认出她,见她买这么多这个排行榜也是吃了一惊。
她们太明显了,明显是买来投票的。
可是这并不要紧。
其实这点册子对于排行榜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样做薄雪浓会很高兴。
既然是能让薄雪浓高兴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总不能处处都是薄雪浓哄着她,听着她的话,而她这个做师尊的动动手就能哄哄徒儿的事都不愿意做了吧。
她的重心大概有些偏了。
本该监视薄雪浓,约束薄雪浓的她,此刻却只想薄雪浓高兴。
偏离。
但她的心愿意。
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下,薄雪浓理该过些有欢笑的好日子。
“这点不影响。”
沈烟亭坐到了薄雪浓身侧,拿起来一支笔开始圈薄雪浓的名字。
薄雪浓在沈烟亭落座以后,立刻坐到了她的身侧,专心投票的人忽然心思忽然有些歪了。
她捏着的笔不自觉地圈起来了沈烟亭的名字,正好同样靠过来的叶知妖看了去:“雪浓,你圈错了。”
薄雪浓低眸恰好看见那张被她圈了沈烟亭名字的纸烧起来,她没有投错票的尴尬,反而莫名有些得意:“师伯,这如何能叫圈错了,圈我的名字才叫投错,圈师尊的名字叫实至名归。”
有人偷偷往嘴上抹了蜜。
她本是不太爱听奉承话的,可夸她的是薄雪浓。
薄雪浓不止是她徒儿,还是她心偏离的方向。
沈烟亭唇瓣轻抿,眸中微微露出一道柔光。
她没说话,但心是愉悦的。
薄雪浓继续圈着名字,余光瞥见还站着的叶知妖,她冲着叶知妖招招手:“师伯,帮忙。”
她并不客气,叶知妖也想帮忙,但这四方桌薄雪浓和沈烟亭挨在一起坐,空着的那个位置挨着季采言……叶知妖犹犹豫豫不肯落座,季采言忽然扯住她的袖口,硬是将她拽坐到了椅子上。
叶知妖慌乱极了,下意识地抬手捂耳朵,季采言的冷言冷语却没有出现。
季采言仅仅是睨了眼她,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薄薄的水雾在眸中轻颤,叶知妖侧着点身子拿起了笔,尽可能避免了跟季采言对视的可能。
不是很想承认。
可她确实是挺怕季采言。
薄雪浓余光瞥见叶知妖的动作微微皱眉,她刚想说点什么,隔壁忽然响起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说话声音极响,想听不见都难:“诸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城主是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声音微微停下,立刻有人接:“林兄为何这样说?”
那道男声再次响了起来:“我也是听别人传的,说是这位徐城主本是有妻有女的,几百年前为了攀附季家不惜杀妻杀女,只为迎娶季家小姐,没想到这位季小姐早就逃婚去了,季家一直瞒着在,等着那位徐城主解决完妻女前去季家求娶时,季家见瞒不住了,这才说出真相。”
“徐鸿永难道没有找季家算账?”
“在这神月城季家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徐鸿永这个城主之位都是季家给的,他哪里敢和季家闹翻……这徐城主不仅没闹,还以八抬大轿娶了季小姐一尊铜像回家供奉,说是对季小姐痴心一片,愿意用后半生等待季小姐回心转意,说是这样说的,谁不知那位季小姐长姐是季家少家主,老族长和少家主斗气没有给那位季小姐修炼的权利,这位季小姐怕是早就死了,他等的哪里是季小姐,他等的是季家少家主相信他心中有真情,听说……他绝情到连坟都没给他妻女立,当初只用一床草席匆匆裹了就扔去乱葬岗了。”
“……”
徐鸿永。
季采言的未婚夫。
薄雪浓和沈烟亭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季采言,季采言自然也知道那位被娶了铜像的季小姐就是他。
率先说话的居然是一直沉默的叶知妖,她捏紧手中笔,缓声道:“还好采言没嫁他,杀妻证道,杀女证心,为了讨好季家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沈烟亭眉心轻拧,握笔的手紧了紧:“虎毒尚不食子,他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季采言难得没有反驳叶知妖的话,她安静得出奇,许久才说:“我当初发现徐鸿永有妻女就立刻逃了婚,没想到季家会瞒着我逃婚的事,没……没想到徐鸿永居然如此恶毒,他居然对亲女都下得了手。”
薄雪浓没有吭声。
她是觉得不太对劲,隔壁说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竟像是说给她们听的一样。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响,一声高过一声:“徐鸿永为了讨好季家可不止做了这些,他还以丧女之痛为由一而再,再而三接近那季家少家主的女儿,百年前还正式认了干女儿,让那季家少家主的女儿季云幻成了神月城的大小姐,百般宠爱十分疼惜。”
“天底下竟还有这种人,杀了自己的女儿去对人家的女儿好。”
“……”
季采言放下了笔,愤怒涌向了掌心,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混蛋!”
叶知妖被她吓了一跳,拖拽着椅子想离她远点,还没付诸行动,肩膀就被季采言摁住了。
季采言眸光不善,淬了毒的眼眸似要将她杀死:“师尊,你刚刚不是在心疼我吗?现在怎么就怕我了?”
季采言很久没有叫过叶知妖师尊了。
陌生的称呼让叶知妖打了个冷战,她缩着肩膀从季采言手边逃离:“采……采言,你不是没嫁给他吗?”
叶知妖说的是实话。
这场故事里最可悲的是徐鸿永死去的妻子和女儿。
换个人来说这种话,季采言说不定会赞同地点头,经过叶知妖的口说出来,她就只想发脾气:“师尊还真是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那人若是师姐的未婚夫,沈师伯一定会去杀了他。”
“?”忽然被点名的沈烟亭有一瞬的迷惘,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伸手拦住了还想再去拽叶知妖的季采言:“采言。”
她希望季采言能冷静一点,季采言确实也冷静了下来。
季采言好像只要不跟叶知妖说话就还是很正常的,她认真思量过才跟沈烟亭说:“师伯,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就算他愿意,我长姐也不会同意他认幻儿为干女儿的。”
叶知妖不动声色地拖动椅子,想要离季采言远点。
季采言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用脚踩住了她身下的椅子,不顾叶知妖泛白的脸色继续跟沈烟亭说:“师伯,我很了解我长姐这个人,我长姐绝对容不下杀妻杀女的混账,而且云幻……云幻也不是那样糊涂的孩子。”
沈烟亭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轻轻叫了声:“浓儿。”
“师尊。”
薄雪浓应了一声,立刻翻出来了沈烟亭她们都看不到的系统面板,她觉得季云幻这个名字有些眼熟。
果然。
季云幻的名字在系统情比金坚攻略对象面板里,名字还跟薄雪浓一样是银色的,不止季云幻的名字,薄雪浓还在板块里看到了另一个黑色名字,一个也姓季的名字——季采熙。
这个跟季采言类似的名字终于引起了薄雪浓的注意。
她张口问道:“采言,你长姐叫什么?”
季采言:“季采熙。”
薄雪浓低头看了眼绝色榜排行,果然在上面也看到了季采熙和季云幻的名字。
季采熙排在第十七位,季云幻排在第二十一位。
薄雪浓一直在留心自己和沈烟亭,倒是此时才发现两人,季采言还真是沉得住气,看着这份排行榜都没有给她说说家里人的冲动,等等……季采言刚刚有没有顺手给她长姐和外甥女投两票?
薄雪浓有些担心季采言偷她的票,季采言倒是以为她在等着她说说季云幻了。
季采言一边踩着叶知妖身下的椅子,一边指向排行榜上季云幻的名字:“云幻虽然是我长姐的孩子,但她比我还大三岁,她天赋极好,她……”
“三岁?”沈烟亭听到了重点:“采言,你们家规是十年内有两个以上的孩子降生就得抽签决定谁可以成为妖修,那岂不是……”
季采言眸光黯淡了一瞬,很快眸光又重新柔和了下来:“云幻便是我们这一轮签抽到红签的人。”
薄雪浓下意识地问:“你们关系好不好?”
季采言:“很好啊。”
季采言并不算蛮横的人,她顶破天是有点大家族小姐的傲气,她不会怨恨抽到红签的季云幻,更不会觉得是季云幻害她无法成为妖修,倒是季云幻和季采熙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她还在季家的时候,那母女俩恨不能将什么好的都捧给她。
听到关系很好两个字,薄雪浓眼眸亮了亮。
她再去看季采言时,只觉得季采言脸上写了两个大字:积分!
不太爱管闲事的薄雪浓立刻兑换了季采熙和季云幻的原书剧情和扩展剧情,这一看就愣住了没想到季云幻和季采熙原书剧情里都是男主的红颜知己,女儿季云幻的戏份要多一点,身为神月城大小姐的她在鳞汕郡历练爱上了男主,将沈烟亭视为情敌,最后为男主挡刀死在秘境里,这才成为二级攻略对象。
季采熙是黑色的三级攻略对象,戏份相对之下要少一点。
设定上她是个丧夫独自抚养女儿的寡妇,因美貌在鳞汕郡时被男主调戏过,不过她没有进鳞汕郡历练和男主纠缠不多,倒是没有爱上男主,不过男主来将季云幻尸体带出秘境,送还给季采熙时给出了愿意一生相护,代替季云幻尽孝的承诺。
……
扩展剧情季采熙的故事就多了起来。
季采熙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不过弟妹都因各种原因早早去世,她成了爹娘唯一的指望,又因继承到的鬼月藤血脉十分纯净,早早地就被封为了季家少家主,担起一族的荣光,奈何家族身怀顶尖血脉真正站到顶峰的强者却十分稀缺,觊觎者多不胜数还碰上族长年迈庸碌,家族发展的压力都落到了她身上,还要小心提防家中想她位置的人。
她的夫君便死在了家族争斗里,而她的女儿继承到的鬼月藤血脉比她更为强大,她将女儿视为改变家族命运的希望,带着女儿到鳞汕郡历练也是想寻求机缘,为了女儿的安全还用半身血脉汇成一个保命锁给季云幻带进秘境里,没想到季云幻是个恋爱脑,为了保男主的命牺牲了自己,最后只让男主将残缺的保命锁带给她。
谁承想男主因不知保命锁由季采熙半条血脉汇聚而成,为了怀念因自己而死的季云幻,没有将保命锁还给季采熙,导致季采熙没能及时将血脉力量收回沦为了废人,回到神月城不过半年就丧了命。
季家刚好碰上老族长寿元到头,同时丧失少家主和老族长的季家没了主心骨,内部混乱还互相算计,很快就被各大势力瓜分,彻底退出了修仙界的舞台。
男主觉得跟他有交集的是季家母女,而不是季家。
哪怕季采熙临死前托他庇护季家,他也没有管季家的覆灭。
季采言的扩展剧情就比较少,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神月城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自幼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恰好遇上了绝色榜排行第二的程槐昼轻易就动了心,最后害了自己害了亲娘还害了家族。”
按照原书剧情,季采言至死也没有回到神月城。
现在故事不太一样了。
季采言和季家母女关系很好,那她要是回到季家就可以阻拦季云幻和季采熙前去鳞汕郡历练,她再给季采言种上跟司仙灵一样的寄生蛊,这样季采言也可以天天给她和凤锦提供积分了。
刚好沈烟亭也说了她的血脉可以破开季采言身上剩下的四重禁制。
不过要想季采言顺利回到季家,似乎得先解决徐鸿永,再说服那位季家的老族长。
薄雪浓是觉得有些麻烦的。
“师尊。”薄雪浓下意识地想要问问沈烟亭对徐鸿永有什么看法,沈烟亭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窗户边,顺着窗一下飘了出去。
“师尊!”薄雪浓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沈烟亭手抓着隔壁窗户跃了进去。
她连忙跟了上去。
季采言扯住叶知妖,强行拽着她跟上了薄雪浓。
她们到了隔壁房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屋里的声音来自桌上摆放的一颗金色果子,那果子张着一张口,随着那张口开合,好几道不同的声音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徐鸿永可真够不是东西的,当然这季家没调查清楚就为家中女乱选夫婿也挺不是东西的。”
“是啊!没有季家,这徐鸿永也不一定会杀女杀妻!”
“……”
沈烟亭摁住了果子,那果子嘴便闭上了,很快就在她指尖化成了一滩水。
她看了眼薄雪浓:“浓儿,是留音果。”
留音果可以将别人说过的话记录下来,然后通过果子的灵力重复播放,刚刚那些话是有人说过,但不是在她们隔壁说的,而是有人专门来放给她们听的。
是谁?
谁在故意告诉她们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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