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埃及的天空, 总是能够看到清澈的星河,闪着璀璨的星光。


    我和维吉尔大人被奴隶带到了王宫东侧的独立庭院式居所。


    高高的围墙,排列整齐的椰枣树, 维吉尔大人走在我的前面, 他轻车熟路的穿过彩色的环绕式柱廊, 此刻瞧着背影颇为意气风发,一看就是吃饱喝足并且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腿也不抖了脸上还带着笑意,不时的替身后的我讲解这栋独立庭院哪里有美丽的花朵,哪里有美味的水果。


    不过他在最后着重强调了一遍厨房就在一楼的东侧尽头。


    我总是无意间的瞄到那地中海, 犹豫了好久也没敢吭声。


    我分到了一间带有露台的房间。


    房间包含两个区域, 起居室和祭祀室。


    我没有过多打量,只来到露台, 下面是无花果树, 伸手就能摘到一颗,我随手摸了摸就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不是绵密的口感,汁水很丰富。


    吃了三四个有些撑了, 才回身准备休息。


    据维吉尔大人所说,我的旁边是留宿在西侧王寝的大医师。


    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奴站在门口, 床榻是目前的矮塌, 没有我在黄金大道的床一半的高度,梳妆台, 上面瓶瓶罐罐的, 有画眼线粉末有带着清香的精油雪花石罐。


    我摸了摸上面铺得柔软的布,凉爽的风吹过,我想要洗澡就被人带到了卧室后的温池子里……


    像是泡温泉一样, 阶梯式圆形的池子,一侧的帷幔后还有一张专门休息的塌……


    这简直是享受不是吗,忙碌了一天,肩膀的酸痛都在这温热的带着莲花的水中消散,浑身舒适的坐在露台边吹干头发,才跑到柔软的床榻上睡了过去。


    底比斯这座城市真正陷入了黑沉。


    ——————


    天未亮,厨房里已经点燃了火光,也算是家大业大,小小的厨房竟然放了三十二个陶灯,可以说和白日的光度没什么区别。


    王宫的食材当然比我这个专业开餐馆的食材还要丰富。


    牛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手臂长的牛骨洗干净后被奴隶用砍刀剁成四截,除了头尾,全都能看到里面晶莹油润的骨髓,像一块块果冻。


    焯水浮沫后放入大陶瓮里小火熬煮,一个八九岁的小奴隶盘腿坐在枯枝上,小眼睛紧盯着火,像是在完成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嘴巴紧抿非常严肃。


    牛肉面最要紧的也不全是牛骨,还有那一坨需要做三四个小时才能软烂的牛腱子肉。


    牛肉汤熬煮的微白即可,太浓稠了就有些腻歪了,蒜蓉酱菜早早切成条腌制放在一边,将醒好的面团从陶碗里拿出来摔在光滑干净的石板上。


    如果按照专业人士扯拉面,我是根根必断。可每一根抹上油拉扯成细长的面线,那是非常简单的。


    带着油脂的面条过水后根根分明,油脂从莹润的面条上分离到水中,捞出来更是绝对的清爽弹牙不带一点油。


    牛肉汤肯定不能好的那么快,点了蒜末洋葱和牛肉丝炒制的酱汁拌了两碗面条。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和小奴隶一人一碗,席地而坐吸溜吸溜的大口吃着面条。


    陶瓮从里往外冒出一团团白色水雾,牛肉和骨头在热水中翻滚,熬煮激发出来的香气越来越烈。


    “天啊!”一个侍女穿着洁白的亚麻单肩长袍站在门外,她捂着嘴惊恐道“您怎么会在如此低贱的灶台边吃东西,”


    我带着油光的嘴还在努力嚼着劲道的面条,我觉得王如今不能吃太有韧劲的面条不好消化,可以煮的软烂一些。


    侍女见我不动,她慌张的想要进来,似乎眼睛里都冒出了泪光,我在这时候才突然明白,她是真的觉得我在这个地方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我打心眼里不觉得厨房是什么低贱的地方,昨天大医师还在厨房边摸吃的。


    我没明白她把我当成了什么。


    这时候这位侍女迈进来一只脚,那挣扎的脸色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破障碍一般来到了我的身侧,她双手非常柔软,比我都柔软,像是软软的纱衣一样,划过我裸露的胳膊都没有丝毫的摩擦感。


    “您快起身,我带您去梳洗一下。”侍女将我的碗放到一边的灶台边,上面还有我捧碗吃东西时流出来的汤汁,一侧的小奴隶已经眨着眼睛惊慌的站在一边,两只小手捧着碗塞到了身后。


    侍女没有注意到他,只轻柔的将我拉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和面粉,一边很小声的抱怨道“他们竟然如此慢待您,王不会饶了他们。”


    听到这里,我抬手打断“王有说过找我吗?”


    侍女愣了一下,“伊彼大人……”


    “我不是大人哦,”我看着下面的火快熄灭了,连忙伸手塞了两个并不粗壮的木头进去,吹了吹火苗,待它旺了起来才直起身拿着碗继续往嘴里扒拉。


    含糊道“你可能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做吃食的商人,只不过是有幸给王做了几顿饭而已,可不是什么大人。”


    这件事情要解释清楚的,昨天在走廊见过这个侍女,当时比较混乱,我抱着王经过时她时,她那双眼睛都冒光了,就像我趴在电视上看着男女主在亲嘴的那种激动的样子。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这是什么品种的奸细,王在我怀里都要噶了她还能不遮掩的满脸兴奋。


    但现下我全明白了。


    这是把我当成了王的什么人了吧。


    侍女站在一旁,先是不相信然后后退一步上下打量我,和刚才那种温柔的贴心呵护完全不同,眼神都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探寻。


    我穿着是那个带我回寝宫的奴隶送过来的裙子,柔软的贴身的,还配了一层青色的华贵的纱衣披肩,我嫌麻烦直接扔到一旁就下楼到厨房忙活了,为了不被油点弄脏这条带着金色绣线的裙子,特意找了一张桌布在脖子上系了个结。


    这种造型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我的脸让她熟悉,她直接会掠过我这个灰耗子。


    侍女真的丝毫没有遮掩,弄明白了我真的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尊贵的王妾后,她难掩失落却非常礼貌的欠身同我道“打扰您做饭了,我以为您是新进宫的……”王妾。


    侍女内心叹息,白高兴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又行了礼后转身离去。


    我都不知道她突然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只寻思着这人离开的这么干脆应该没什么事,招呼吓得够呛的小奴隶继续干饭。


    莫名其妙,我脑子里都是这四个字不断循环。


    ———————


    “你究竟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找她过来!”女人捂着肚子神色带着慌张和忧郁,一张脸熬了一宿格外憔悴。


    大概是情绪激动,她突然脸色一白,呻吟一声忘了继续问话,摸索着被搀扶着来到了床榻上,弓着身子捂着肚子疼的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侍女低着头,还在思考那个做饭的小商人竟然不是送进宫的王妾,看起来王室还要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迎来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也不知道她离开前能否有荣幸见到王室血脉的降临。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还在发呆的侍女,王后安克赫娜蒙手心都冒着冷汗,她似乎疼痛减弱了几分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既然没带过来,你可询问了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如何……”


    安克赫娜蒙迫切的想要知道王究竟是死是活,那些攻进去的侍卫都去哪了?外面的阿伊一直联系不上,她此刻被禁锢在宫殿内,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不知道,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昨夜就感觉到肚子里一阵阵刺痛。


    这种日子让她格外焦虑恐惧。


    侍女低着头。


    事实上,安克赫娜蒙出不去也听不见,不是王的指令,而是王后宫殿的核心人物不动声色的将这位怀着孩子的王后留在这里。


    王脱离了危险…宰相今天就要被处以绞刑……而王后……当然有自己的归宿。


    侍女跪到王后脚边,只一瞬眼泪就掉了下来,“您以后可怎么办……”


    安克赫娜蒙哆嗦着嘴,“什么意思……你问出了什么?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不是抱着王出来的吗,她最清楚了不是吗?王是不是已经要不行了。”


    都到这个时候,还想让自己的丈夫去死,侍女也很无奈这个王后为何将自己弄到这片田地,简直是蠢不自知,又毒又蠢。


    侍女心里怎么想面上却依旧痛苦的闭上眼,“宰相今日,要被处以极刑……谋反和……”


    “和什么!”安克赫娜蒙惊惧的从塌上爬起来,站在侍女身前,不顾肚子里期待的孩子的安全,狠狠的弯下腰想要看清侍女的脸,她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嘴唇苍白大声质问道“和什么你说呀!”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她,通奸,如果她通奸这件事被上下埃及知道,神庙的祭司也会强压着她在广场受刑,她不要被挖掉眼睛。


    安克赫娜蒙摇着头惊恐的后退“……眼睛……鼻子……我会被驱逐出境的……”


    身后的薄毯没有被精心的整理好,微微屈起的褶皱让踉跄后退的安克赫娜蒙终于跌倒在地,霎那间她痛的大声尖叫。


    “不能这么对我!”


    ————————


    话说回来,也不知王爱不爱吃那碗牛肉面,我顺道还将牛腱子腌制了告诉膳长在水里冰一天一宿入味了才可以切片,冷吃热吃都可以。


    还亲自教他们如何熬粥,我才终于和维吉尔大人一起出宫,不过没想到车上还坐了一个人。


    黄金大道。


    刚从牛车上跳下来,青纱披肩一头被我扯了下来,这东西可真烦人,我看了几眼觉得这东西就是个鸡肋,挂在臂弯顶多是个装饰品还不如缠头上蒙头挡光。


    “伊彼!”


    奈芙缇缇看见女儿从高档的牛车上跳下来,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阿哈和珠宝商道“真是感谢你的帮忙。”


    “这没什么。”珠宝商也只是花了点钱走了关系询问了一个维吉尔大人家的管事,得知伊彼没有危险,这一家人才勉强按捺住。


    焦急的等到了太阳高高挂起,法利亚还睁着两只眼死死的盯着黄金大道的尽头,眼底青黑。


    卡姆瑟抱着抽噎的黑娃抚着她的小肩膀,也频频担忧的望着外面。


    奈芙缇缇更是哭了一宿,只听到宰相谋杀王,有好多人死了,她之前有多高兴骄傲后面就多后悔绝望。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亲母女之间的感应,只听着远处的牛蹄哒哒声,奈芙缇缇就认定是女儿回来了!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窜了出去蒙头抱着女儿哭。


    倒是其他人发现了一丝微妙。


    卡姆瑟盯着朋友裙角的纯金的莲花绣纹,以及那臂弯被奈芙缇缇抱住了大半还露出来的一团价值千金只见过贵族夫人用过的那种青纱……


    嘶……


    “嘶……”珠宝商的妻子看着奈芙缇缇终于放开女儿后,伊彼整套终于露出水面的装扮,她没忍住发出了声响。


    珠宝商作为黄金大道最大的珠宝店大老板,这人只打眼一看,就精准的看到了其他人没有发现的,一个隐藏在少女发间细长的金丝缠绕的嵌着薄薄的金片叶子和十六朵红髓石雕刻的玫瑰发冠,细碎的鎏金细链缀着梨形绿松石。


    这是王族才能佩戴的,王族!


    伊彼要当王妾了吗?!


    珠宝商热切的就要穿过伊彼小老板的亲朋好友钻进去和人家套近乎。


    我在一群人中包围着,又是安抚又是打招呼,冷不丁想起了什么,一把将头上的发冠拿下来,细碎的绿松石在发间勾缠着最后还是被拿下来。


    一手牵着母亲的手,一手捏着花冠眼神不舍的看了几眼,然后递进了层层帷幔里,一只漂亮的纤细的手接过。


    我欠了欠身看着牛车离去才转身被大家簇拥着回家,只珠宝商老板仿佛傻了一样,还保持着人群中上半身往前倾的姿势,脸上的讨好精明的笑都变成了河马一般的呆滞。


    人群散去,珠宝商夫人一屁股挤开挡门的丈夫,扭身进了大堂欣赏那件漂亮的青纱。


    那可是好东西,她即便再有钱也买不到甚至都不能用的东西。


    风吹过门口的椰枣树,大概是熟透了,只在枝桠间微微摇晃两下,就啪的一下打在了珠宝商的脑子上。


    牛车缓慢往神庙赶去,斜靠在柔软的车壁上,王捏着花冠,细长的手指仔细的将上面的黑色微卷发丝勾扯下来,神态颇为专注,只脸上还带着病气。


    一旁的维吉尔死死的盯着伊彼食堂同款大菜刀,在刀片上看着自己带着的假发,越看脸色越白越看脸色越青,演变到最后,车子转弯小心的从后门行驶到了内殿。


    杰涅德欠身等待王下车,再抬眼,看到两个面容病弱不相上下的人。


    “……维吉尔你……”


    一旁的王被搀扶着慢吞吞的去往地下宫殿,维吉尔靠着墙壁,半张脸在阴影下还未吐出一抹通往往生之路的灵魂,就见那假发粘的好像不结实,只在墙面上被刻纹勾到了一缕发丝,再抬头……


    杰涅德踉跄后退。


    看着那光头慌乱的将假发戴上,因着是神庙不敢歇斯底里,只冒着血丝的眼睛目眦欲裂,悲愤的拿着假发掩着脸跟着王的背影跑了……


    半晌……


    “噗”


    第32章


    卡姆瑟抱着黑娃在我上楼换衣服时一把将门关上, 发出砰地一声。


    我挂上帘子回头。


    “我换衣服。”


    “我知道”


    “你不出去吗?”


    “你没什么好说的?”


    ……


    不搭理,我换上自己的裙子,将头发盘到脑袋上, 一根木钗插在上面, 有一种道士串场的感觉。后脖颈没有头发遮挡, 凉爽了不少。


    我抱着黑娃捏着她小手“你乖不乖?”


    这孩子哭声我可是听见了的。


    小家伙嗓门挺大,嗓子都哑了。


    黑娃依偎在我怀里, 小眼睛还红红的。不时发出八月份初穿越遇到她时那种奶声奶气的婴儿语。


    一宿没见,黑娃语言瞬间倒退,撒娇撒的话都不利索了, 一直躺在我怀里哼唧。


    “啾~”这是她四仰八叉躺在我怀里, 伸出小手抵在小胸脯上,眨巴着小眼睛依赖的看着我发出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孩子掌握了精髓, 我被萌的不得了。


    一时间都顾不上死活赖在我房里看我裸体的‘大嫂’。


    “母亲和我说明年春天你们就要出去住了。”我拎着帕子给黑娃擦擦嘴上晶莹的口水。冷不丁想起几个月前卡姆瑟和提耶婶婶在神庙争着给神画大饼。看了眼身侧坐在床边的卡姆瑟揶揄道“看来神还是不傻的。”


    知道大饼不好吃。


    卡姆瑟隔空摸着纯白的亚麻裙上的黄金刺绣, 腰间一颗颗绿松石菱形图案中间嵌着红髓石。


    我揶揄完没听到声音,“卡姆瑟?回神。”


    “你穿着金线绿松石的裙子。”


    “带着黄金玫瑰发冠。”


    “你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只手。”


    “带着黄金太阳徽章戒”


    卡姆瑟每说一句话往前倾一倾, 她绕过瘫在床上的裙子,一屁股坐到另一侧紧挨着我, 双眸紧盯着我脸都快贴我脸上了。


    我打趣的性质顿时烟消云散,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和梅里特发出哒哒的声音逗她, 这种问题从卡姆瑟在楼下时, 她就不停的追问我。


    卡姆瑟看着面前的少女,干净利落的发型, 带着稚气面庞, 那双杏眼更是漂亮,几个月在灶台边做饭没见过太阳,肤色如蜜……


    “那个接过你发冠的那只手……”卡姆瑟紧盯着伊彼, 目光甚至有些激动和兴奋。


    卡姆瑟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伊彼当上王妾的好消息。


    一方面她现在已经喜欢上了法利亚开朗热情和善良,以及那身健壮的让人见了就脸红的身躯……


    卡姆瑟连忙打断自己往下看的恶念,总之她现在并没有嫁给别人的想法,可伊彼如果当上王妾了,那不就是他们全家的大好事!背后有人撑腰,就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丢了性命。


    这件事一直压在卡姆瑟的心头上,说句心里话,她真怕自己在田间干活或者给法利亚送吃的,被贵族看上……


    最近她就总觉得暗处有谁盯着她看。


    这让她很不安。


    偏巧伊彼从王宫平安回来,穿着金线长裙带着黄金花冠,那是王宫贵族才可以拥有的。


    “你和王有没有在一起?”


    卡姆瑟没完没了的询问,让我实在无法忍受了,什么叫在一起?


    王差点死了!


    我强压着情绪。


    “我跟你说”我双手捧着她的脑袋道“我进宫是因为我认识的商人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发现了能比大麦小麦还要高产的粮食,王因为这件事才会召见我。全程,我们根本没说几句话。”


    说实话,我还有些好奇,我忍不住在卡姆瑟若有所思的时候问道“为什么你总是把王想成一个饥不择食的淫邪之人,他是做了什么让你有这种想法。”


    “为何你觉得我穿一件好衣服就觉得我已经被他……”


    后面的话有些难听,我就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实际上我确实不理解还有些生气的,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在卡姆瑟眼里成了个色魔。


    卡姆瑟见我隐隐有种生气的样子,她顿时有些尴尬的解释“没有,我只是,”她只是来只是去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然后胡乱搪塞我道“我听别人说的。


    我脸色越来越冷,“听别人说的?是谁?”


    “你怎么回事伊彼!我就是听别人说的我忘了是谁说的,你追问我有什么意思,你穿成这样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我气笑了“难不成我光着出来你才能停止你的猜想吗?”


    “你不知道一个人是好是坏,就瞎想瞎说瞎问,没有证据的事情张口就来,这很容易出事的。”


    “我还没有丈夫,我还独自一人做着生意,你不能这样胡乱猜测,一旦被人知道了,我什么下场?他们会说我癞蛤蟆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能用最恶毒的语言骂我。”


    “王已经为我们再三减免赋税,他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吃饱了没事干天天胡思乱想他是个见女人就宠幸的坏人?你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能多做一些事,去神庙帮佣也好去庄园摘果子也罢,你要想去我找人给你送进去。”


    “人家本就体弱,性格温和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就这么害他!”想起王当时痛苦的样子,我都要气炸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性格好为了人民做好事的小天使,这帮刁民就仗着人家脾气好暗害人家!


    卡姆瑟看我越来越气愤,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说,可性格温和善良……


    卡姆瑟就想问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敢吭声。


    真是的!


    我在厨房狠狠的将面团摔在案板上,将内心的怒火化作力气,面团揉摔的频率越来越高,声音越来越响,砰砰砰的声音传到外面。


    法利亚歪头凑到卡姆瑟耳边小声道“你惹她了?”


    那张脸,下楼就看到了,杏眼都喷火了。伊彼生气的时候最明显就是那双眼睛,再之后是紧绷的嘴角。


    奈芙缇缇和阿哈在院子里帮孩子给菜松松土浇浇水,看到最里面的一小亩没见过的长叶苗还问了玛亚特。


    玛亚特告诉他们这个叫玉米。


    这可从来没听过,他们好奇这个玉米是菜还是什么,玛亚特登时来了精神,尽职尽责的科普,说着玉米出来后能做多少食物。


    阿哈听说是粮食,眼睛都亮了,等听到比大麦还要高产一两倍,更是激动的盘腿直接坐在还有些湿漉漉的沙粒地面上,倾身趴在那仔细观察。


    图坦卡蒙站在地下宫殿的门口,咳嗽两声,等到维吉尔面红耳赤的跑过来,他才扶着侍卫长的手慢吞吞的往下走。


    地下宫殿原是为了储存粮食和军用设备,后来监狱不够用了,才在这里另建了一间,里面关押过三世多个朝代的犯事的王宫贵族。


    一股淡淡的味道传来,维吉尔皱了皱鼻子,他还沉浸在自己秃了的悲惨遭遇中无法自拔,跟在王身后,看着人家走路的速度仿佛是在逛花园一样,他恨不得抱着王跑到阿伊那个老家伙的门口,说完了事直接上绞刑架。


    不过即便再慢,路也有尽头。


    火把被侍卫长高高举起,点亮了这片黑暗之中的监狱。


    露出一个靠在角落坐着的老人,此人穿着依旧华贵的袍子,长久没有见到光的眼睛在看见亮光时微微眯起。


    没有求饶,没有哭诉,没有剧烈地挣扎,有的也只是一脸平静。


    仿佛他已经圆满了,即便马上死去。


    维吉尔作为这场争斗中第二个受害人,看罪魁祸首这副样子,气的牙痒痒。


    绞刑简直便宜死他了,就应该将他压在广场上受万民唾骂。


    王咳嗽了一声,这时候阿伊才抬眸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瘦弱的少年法老,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火把照亮了这片空地,摇曳的光在泥墙上被暗处的风吹的摇曳,火光明明灭灭的。


    少年裹着亚麻布袍,光只浅浅的照到了他下巴,褪去了中毒时的乌紫,嘴唇颜色变得浅淡。


    咳嗽声都带着虚弱,身子越发单薄。阿伊叹息的想着,他怎么就没死呢?明明一滴就能将鳄鱼毒死在尼罗河中。


    阿伊被人从温言软语的妾室身上拽起来,一路上被带到神庙他都没有想清楚一件事。为什么突然想要杀了他。


    阿伊不是一个年轻的人,他没有那种做事不顾后果的肆意放纵,他等了多少年,从阿肯那顿放弃阿蒙神的那一刻,他就隐隐觉得,原来神明是可以被抛弃的。


    而那时候,神明被抛弃,王被民众所抛弃。


    阿伊当时帮助阿肯那顿在底比斯摄政时,那种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踩在他的头上的,那种滋味,让他一夜之间明白,他也是可以将王抛弃,百姓们并不关注上面的人是谁,他们只关注自己的田地,官员们不关注上位者是谁,他们只关注自己到手的利益。


    阿伊谋划了很久很久,他根本不着急,老天也在帮他,赐予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体弱之人当了埃及的王。


    他的身体很健壮,足以熬过这个病弱的少年———一个受了风就会发热晕厥的将死之人。


    所以问题来了,他怎么就突然下定决心不顾一切的着急的想要上位……


    图坦卡蒙抬手摘掉袍子的风帽,露出一双清澈漆黑的眸子,缓缓开口道“王后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维吉尔本在王的身后恶狠狠的盯着害他秃头的罪魁祸首,听到这句话立刻安静的躲在侍卫长身后,盯着墙上的裂缝当作自己不存在。


    那叫诞生吗?已经被做成了木乃伊了!


    阿伊也如同抓住了笑话一样笑个不停,“诞生?”


    维吉尔已经和侍卫长背对背贴的紧紧的,两只手都要按在耳朵上,这一刻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杰涅德没有跟上来!


    这个狡诈的家伙!


    图坦卡蒙点点头“没有骗过你,是流产了,已经被做成木乃伊了,只可惜不能和你葬在一起。”


    说着话,他垂眸从腰间拿出来一顶花冠,那扰人的放肆的笑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笑不出来了。


    图坦卡蒙不紧不慢道“这花冠我小的时候见过,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我就在想,这顶花冠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后的手里。”


    阿伊没吭声,那一副平淡的样子似乎被打破,他目光终于露出了以往的狡诈和阴狠,死死的盯着图坦卡蒙。侍卫长下意识的挡在王的身前,却被人挡住。


    “退下”王轻声道,他看向阿伊的目光带着一丝不解,“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带着这个过来?”


    他看着似乎真的很不解,但阿伊情绪却更激动了。


    图坦卡蒙没忍住,笑出了声,大概是还生着病,或者是药物的影响,他的嗓音带着暗哑,不同于少年的清澈声线,低沉的笑声比起阿伊的狂放多了几分内敛。


    少年歪着头,幽幽的黑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狡黠,“想要活命?想要逃脱制裁?就凭那几个蠢货吗?”


    这时候阿伊还强撑着,他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少年声音轻柔道“真是好多的金银珠宝,那粮食都溢满了粮仓,你让他们为你脱罪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可问题是……他们自己身上的罪行就够我杀上千回了,你觉得我会留着他们给你当垫脚石吗?”


    阿伊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图坦卡蒙食指绕着花冠,在暗黄色的灯火下更是流光溢彩漂亮极了,他小心的放进腰间的袋子里。带上风帽转身离开。


    似乎只是来闲聊几句就走人。


    阿伊猛的上前,“你不可能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没好处,他们可是重臣!没了他们国家怎么运转!”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维吉尔撇撇嘴,就那几个白痴,在不在有什么区别。


    侍卫长一把将人推开,老人即便再健壮,心灰意冷之下气都散了不少,他瞪着冒着血丝的眼,死死的盯着栏杆外渐行渐远的人。


    嘴里还念叨着“你骗我。”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无论奸诈无论和善,无论是乞丐还是一国宰相,在面对死亡时,他们总会用自己的方式开解自己。


    宰相第一次如此诚恳的拜托那几个大臣真真正正的重如泰山,也期待图坦卡蒙骗他。那些人正在外面竭力地帮助他,毕竟收了他的宅子和珠宝,他们一定会努力的帮助他,不然一分钱都拿不到。


    心里想多了,自然就相信了,于是当被人拉到绞刑架上,宰相在最后一刻还睁着眼等待着重如泰山的几位大臣帮他逃脱罪名。


    ——————————


    回到王宫得图坦卡蒙看见寝室门口的大医师,带着风帽转身一瘸一拐的走的飞快。


    侍卫长:……


    “王!王后要不行了!”大医师眼见着人影就要消失在花园里,赶忙喊道。


    实际上,王宫内院没有秘密,谁都知道那俩孩子不是王的血脉,可王后眼见着要不行了,弥留之际不知为何挣扎着就要见王,死死的睁着眼,脸上都带着奇异的青白。


    王脚步停住,回眸看了眼焦急的大医师,道“看我做什么?你知道的我不会治病。”


    大医师被噎得够呛,干瞪眼站在原地。


    王走了好久,大医师旁边的小助手才小心的看了眼师父“王后……”


    “哎!”大医师连连叹息,摇着头去了王后的宫殿。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见不到人了,没过多久,只浅浅的暮色露出一抹星辉,王后就散了最后一口气。


    第33章


    “突然就死了, 没有一点征兆。”


    ……


    “……听说……陪葬了两只猫咪….”


    亚麻窗帘换成了芦苇席挂在窗口,我迷迷糊糊的抱着怀里的小家伙渐渐清醒过来,才慢腾腾的给这孩子换尿布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床铺。


    掀开芦苇帘, 我揉着眼睛低头一看, 珠宝商老板站在他们家门口和人压低声音说话。


    “……我这听到消息半途就赶了回来……”


    “这个我也听说了, 不过远航太危险了,我可不敢冒险”珠宝商拍了拍胖成球的肚子, “找人替我去看看,有好料子就带回来。”


    我这边匆忙抱着钱下楼,玛亚特正跪在地上擦地, 两个小奴隶抱着蔬菜进厨房。


    “……行了我该走了, 赶紧去排队……”


    我依稀听到这句话,速度加快掀帘子“等一下。”


    我挑了好些布料和漂亮的彩色陶珠, 准备让玛亚特给我再做几条裙子。


    自从母亲给我做了一件柔软的软袍, 我就不乐意穿之前的衣服,太磨人了。


    穿上短袖及膝的袍子, 颈窝挂着的陶珠被我勾下来放进衣服里,黑娃抱着我的腿自己颤巍巍的坐在小凳子上。


    凳子是三面用亚麻布紧紧环绕, 小家伙平时躺在里面,放在厨房口让她自己玩, 不过忙完后我大部分时间需要去花园的犄角旮旯里找她。


    那时黑娃身上已经全是泥土和花瓣, 她似乎很喜欢花,得到片刻的解放也总是往花最多的地方玩。


    将黑娃的小手拿下来, 连椅子带人直接抱到了门口。


    凉丝丝的风穿过厨房, 将大堂的帘子吹起,一大早还未天亮就有不少人在王后的墓前祭拜,这几天一直如此。


    我跟着珠宝店老板娘一起去了一趟, 路上冷不定想起了卡姆瑟。


    不说她让人讨厌的碎嘴子,就对方那越来越神经的样子连法利亚都发现了。


    我回家的时候就告诉我卡姆瑟这几天家门都不出了。


    我也去提耶婶婶家坐了坐,带着小点心和双胞胎玩了会,卡姆瑟在旁边就闭着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面团被菜刀切成一朵朵柔软的三角团,我和玛亚特快速的掐小剂子,面皮擀的飞快,在擀面杖下都快旋转起花出来。


    淘锅中正烧着热水,三层芦苇编织的蒸屉里,非图两人已经快速的捏出了一个个带有漂亮褶皱的圆包子。


    烤炉里散发着越来越浓的香甜,我洗了洗手、让他们自己干,去烤炉里将点心拿出来晾凉。


    雾蓝色的晨光,矮丛的玉米嫩芽茁长的生长,黄瓜缀满藤条,上面带着莹润的雾水,我踩着编织的拖鞋摩挲着凉凉的胳膊,顺手将晾衣绳上的短披肩直接扯下,抖了抖披在身上。


    花丛里。


    黑娃已经背对着我趴在蔷薇花丛边,一只小手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我踩着石头小路的脚尖顿时一转,几大步跨过茉莉花和洋甘菊,弯腰一把将孩子抱起来。


    黑娃被我抱起来时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小嘴巴闭的格外用力,两只肥硕的小胳膊也很有劲,使劲掰开我的手。


    我冷笑连连,毫不客气的将她紧闭的小嘴捏成小三角,甭管这三角是正三角还是倒三角。


    拿出来一片细小的花瓣……我又抱着她到厨房口的亮光下捏着她两颊,从里面弄出来一朵带刺的蔷薇。


    软塌塌的都快被黑娃嚼烂了,这孩子嘴里自从冒出了米粒就更加猖狂了,院子里的花一大半都有那几颗小牙的光顾。


    “dada!dadadadada!”黑娃磴着小腿挥着手发脾气,平时小眼睛眯眯的,发脾气的时候瞪的倒挺大,圆滚滚的小杏眼发出了势不可挡的气势————配合她的婴儿语。


    玛亚特和非图三人在一旁肩膀都抖的抽筋了,我眯着眼盯着哒哒不停的和我抗议的黑娃。


    大拇指和食指在对方激烈的张嘴和我辩驳时,像钳子一样夹住了小三角嘴。


    “闭嘴。”


    “呜呜呜……”


    闹腾了一会儿将孩子放地上,去了院子将冒着热气的点心取出来放在院子的长桌上,热气散开时,脑海里闪过黑娃吃蔷薇花的画面。


    冷不丁的想起了自己忘了什么。


    我连忙来到这片蔷薇花丛,再仔细打量一番后,我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玫瑰啊”


    王宫温泉池子上雕刻的纹路,那完全是玫瑰的图案。


    我当时就该想到的,玫瑰的叶子的脉络和蔷薇有很大的不同,更何况,蔷薇印记都是一簇簇的小花,而只有玫瑰才是一朵一朵排列的……


    天,我脑子上之前挂的不就是玫瑰吗?


    我的鲜花饼!


    你有着落了!


    我兴奋的吃了早餐就抱着黑娃出门了。


    ————————————


    “哎?怎么会没有。”


    斯芬克斯大道,摆满鲜花的摊位上,我一脸失望不死心的再一次打量。


    只有蔷薇花花草草和一些洋甘菊茉莉薄荷,茉莉后世也有,但那个味道可没有鲜花饼好吃。


    “之前我就没见到,现在也没有,老板,你还有认识卖玫瑰的农户吗?”


    “哎呀,你就别想了,咱们这普通商户哪里有种子种玫瑰,那都是王宫贵族的院子里才有,等流通了,也得十来年后吧。”


    商贩看了眼周围,小心的凑过来跟我道“我倒是从其他途径弄来了一些花种子,正在培育中,这样吧,我把种子卖给你,你自己回家种。”


    我前倾的身子退回到原地,小贩是越讲越兴奋,他小心的跨过一盆枝繁叶茂的蔷薇,一边还伸手将腰间的布袋打开。


    我伸头一看,里面是三角褐色的种子,目测十颗左右。


    “你瞧,这就是玫瑰种子,你要是种好了能开满大半个花园,这东西你买了绝对不吃亏,我都是因为白得的才给你算的这么便宜,我要是种活了,那一株玫瑰可不是一袋大麦就能换走的。”


    那前提是你也能种出来啊。


    我翻了个大白眼,扭头就要走。


    身后小贩,“你也常来的,我给你再便宜点,两袋大麦。”


    我脚步不停。


    “半袋!真的是不要钱的啦!”


    我跑的更快了。


    穿过广场正准备回黄金大道,身后传来杰涅德大祭司的声音。


    “伊彼!”


    我脚步立刻停下,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大祭司抱着泥板带着两个助手走来,依旧是那彩色头巾长袍,“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很好,”杰涅德笑了笑,他看了眼我怀里的黑娃。


    黑娃非常活泼的裂开小嘴,笑的灿烂极了,依稀可以看出与姐姐长的极为相似的五官。


    都是一双杏眼,不过,杰涅德忍俊不禁,梅里特的小眼睛眼线似乎花了。


    杰涅德捏了捏梅里特的手,询问我“你刚才是要买玫瑰?”


    “是啊,但是没有卖的。”我沮丧道,这鲜花饼做不成了?


    杰涅德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捏着下巴沉吟片刻道“维吉尔家里有一大片的玫瑰园,他夫人似乎很喜欢,或许你可以要一些。”


    我犹豫的抱着孩子,杰涅德道“不用担心,她很乐意帮助你。”


    杰涅德大祭司给了我信心。


    回到黄金大道的我,将黑娃放在柜台塌上,我站在厨房里寻摸着一圈食材,纠结做什么上门讨要玫瑰,一两株肯定是不够,一炉子六十四块鲜花饼怎么也得有两三斤的玫瑰酱才够用。


    现在已经过了早饭时间了,人家肯定是吃饱喝足了,再带吃食上门也不一定能吃下。


    这时候浓郁的奶香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目光落到了锅里沸腾的牛奶,那是准备做牛乳酪和炸鲜奶用的,上面翻滚的奶白浪花旁漂浮的油膜……


    茉莉大麦奶茶。


    奶茶在后世的饮品中相当于一个霸主的地位,无人撼动,上到八岁老太下到牙牙学语的小儿,无不拜倒在它的脚下。


    我品尝过抹茶冰淇淋奶茶,也品尝过香芋酥油奶茶,那滋味怎么说,喝了一杯还想喝第二杯,浓郁丝滑的口感让人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过相比于以上两个,目前手头仅有的食材也只能让我在茉莉和牛奶蜂蜜上大展身手。


    茉莉是名字好听花也好看,白白嫩嫩的一小朵,一个枝头开三四朵。


    花苞时期没有味道,但只要路过时不经意的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幽香,不用怀疑,那是花苞绽放的味道。


    茉莉做成酥饼,会让人觉得口感和味道都很腻。吃了一两口也压不住那股味道。


    不过牛奶和茉莉的搭配倒是清新不少,牛奶的腥气被茉莉的香味掩盖,茉莉的浓香被牛奶的温润包裹。


    煮开的牛奶放入洗好的白色茉莉,薄荷被碾碎出浓绿的汁液。


    抱着两个陶壶,我背着黑娃徒步穿过大道,过了河来到维吉尔大人家时,太阳已经升起,挂在沙漠的高坡上,带着金红色的光芒。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为了我的鲜花饼,我冲劲十足啊!


    第34章


    门廊的彩色柱子上, 雕刻精美的鎏金的纹饰在阴影处带着神秘的琥珀色光芒。


    赫提端庄矜持的坐在嵌着玛瑙的鎏金矮凳上,孔雀翎羽吹落在发尾,飞扬的眼线勾勒的温柔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


    身后悬于墙壁两侧的帷幔下, 是色彩明艳的狩猎图, 里面的动物有很多, 河马、羚羊、鳄鱼,姿态狰狞庞大, 狩猎者手持利器坚毅果敢。


    四名侍女正端着盛满石榴汁的银杯陆续放在主人客人面前,赫提端起杯子,彩色金环触碰到桌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伊西斯真是长大了, ”赫梯抿了一口清甜的果汁, 目光落到了一侧的少女身上。


    那双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亮晶晶的眉眼弯弯,乖巧伶俐, 从进门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看着倒是讨喜的。


    只不过……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赫提目光轻扫了这对母女身上的饰品,自上而下, 流光溢彩项链、手镯、脚踝上的梨型金丝玛瑙串。


    这可不是一家的男主人已经被判处绞刑的样子。


    这几天可没少听来往的女眷们聊着双粮仓的监管者,霍尔斯大人的闲话。


    这位统筹全国粮仓的调配和行政事务的霍尔斯大人在这几年粮食欠收的情况下, 不少农户变成奴隶之时,依旧十多年如一日的篡改账目、向中央虚报损耗中饱私囊, 有意思的是这位从不藏着掖着而是大张旗鼓的高价贩卖给粮食商人。


    赫梯指尖摩擦着杯口, 上面细腻的金属材质带着些许的果渍,指尖上湿漉漉的, 她擦了擦手, 冷不丁想到一件事。


    【若监管者克扣粮仓之粟,其全家都要沦为奴隶,财产充公。】


    赫提默念这条法规, 再看向伊西斯这个小姑娘就不由带上了些许审视。


    这张乖巧明艳的面庞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算计。


    不是赫提想太多,单单看着这对母女出入自由就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了。


    王下令,除了主要犯案人员,里面牵扯的几条线上的所有相关人员一经查明那就是在绞刑架上排队等死。


    不少原先一起赴宴的贵族高官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成了奴隶,发配了出去。


    没道理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赫提已经琢磨等会送客后找维吉尔问一问。


    伊西斯见赫提只说了一句,就目光淡淡的喝着果汁,没有询问她们的来意,这让伊西斯不知如何开口,她余光暗示一旁的母亲,手摸着母亲的指尖轻轻触碰。


    “求夫人帮我们一个忙。”


    伊西斯的母亲接收到了女儿的提醒,才醒过神立刻起身带着女儿单膝跪在地上。


    哀求声让赫提轻叹口气,她为难道“我们也算是相熟,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偏偏做出这个样子不是让我难办吗?”


    赫梯心里怎么想的不论,眼下她实实在在是一副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内心柔软经不住别人请求大好人的姿态。


    想当然的,这番态度又给了这对不安的母女一丝希望,但她们也不敢立刻张狂起来,只期期艾艾的从地上起来就再也没有坐回椅子上。


    如果是按照往常,伊西斯要是被母亲按头跪别人,她绝对会甩着鞭子让对方给她下跪。可父亲死了家产也被人夺走了。


    只是短短几天,伊西斯仿佛过了一辈子,见到的人情冷暖,被往日瞧不起的贱民嘲笑,被昔日的好友拒之不见……


    最可怕的是,她和母亲差点被人扭送到边境充作军队洗衣做饭的奴隶。


    好在那令人恐惧的事情被好心的叔叔挡了下来,他亲切的将伊西斯母女送到了底比斯郊区的房子里。


    可伊西斯再不聪明也知道,王下了命令充当奴隶的人,即便是外面那个和善的陌生人也不可能轻易让王改变。


    伊西斯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


    一个连她都没见过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


    伊西斯越想越绝望,整个人窝在房间里,母亲说话也不听,可没想到王后真的死了。


    王后死了……


    男人说,要将伊西斯送入宫中当妾室,只有王族亲眷才能免去刑罚,她们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这完完全全解开了伊西斯的心结,她迫不及待的表示愿意的,她早些年就有这个想法,但王碍于王后的面子将所有人送到了神庙,她不想后半辈子在庙里孤苦无依一辈子没有一个男人。


    但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就被送进神庙,好歹不用提心吊胆。


    经历这么多事,伊西斯已经狠狠的将自己的脾气压住,再不敢骄纵胡闹。


    现在她们来找赫提,只是想着,能不能从妾室变成侧妃。


    伊西斯本是认命的,可母亲思来想去,却觉得妾室远不如侧妃,两人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想起了王的表亲,维吉尔大人的夫人,赫提夫人。


    “只要当上侧妃,我们只要求一个小小的侧妃的位置,我们会在王宫内鼎力支持您的女儿,绝不争抢,我们只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赦免。”


    伊西斯的母亲紧紧的捏着女儿的手腕,将伊西斯推到赫提身前。


    伊西斯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乖顺,她低垂着眸,面颊泛红。


    赫提本想着委婉的拒绝对方,不过再次听到女儿的那件事情,她温和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如果维吉尔看到,绝对会对这个往日温柔的妻子退避三舍,有些人轻易不动怒,一旦发怒,那就是火山喷发。


    “你从谁的嘴里听到我要将我的女儿送进宫。”


    赫提声音柔柔的,问得话却让伊西斯感觉哪里不对劲,她捂着被母亲捏的发疼的手腕,上面还带着金镯边缘硌的痕迹。


    伊西斯后退两步,桑尼却上前几步讨好的声音愈发甜腻,她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安,只自顾自道“您放心,没有人知晓,我只是瞧着前王后总是拉着您的女儿讲话,眉眼间透露的神色,我很熟悉的。”


    赫提终于没忍住冷笑一声,熟悉?恬不知耻的要孩子要到了让亲戚家的孩子替她生吗?一个两个的打的倒是一样的好主意。


    这声冷笑终于让桑尼知道了面前的夫人此时的情绪,桑尼嘴唇在不知所措下抖了一下,她后退两步,恰好挡住了伊西斯半个身子。


    两人害怕又茫然,不明白赫提冷笑的原因。


    赫提是再没有心思说什么,只厌烦的抬了抬手,让侍女将两人送走。


    “夫人!”桑尼在天大的利益面前也壮了胆子一般推开过来的侍女,她大声道“您不相信我们的忠心?我们可以做,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相信我们。”


    可以这么说,桑尼现在的心态,赫梯提一句划她女儿的脸,桑尼也是愿意的。


    伊西斯却已经反悔了,这种处处受人辖制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哪怕王妾位置底下,可她长得好看,跳舞唱歌样样精通,只要能够见到王,侧妃,甚至王后的位置那都是有可能的。


    可桑尼却不是这般想的,和女儿没见过女人们的争斗不同,她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在王宫之中那就是一颗谁都能摆弄的棋子。


    母女俩想什么都和赫提没有关系。


    赫提被嚷嚷的起头都疼了,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没了,连连摆手让人离开,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走在连接起居室的柱廊间,赫提一边摇着扇子扇火气一边和身边的侍女吩咐道“找人小心的跟着那对母女,瞧瞧是谁在背后帮忙,顺道将维吉尔大人找回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是!”侍女当即停步欠身行礼后转身去相反的方向。


    刚一股火上来,让赫提略显疲惫,她揉着胸口一股气堵在那不上不下。


    这时候帷幔被人撩开,“夫人,伊彼食堂的老板找您。”


    “伊彼食堂的老板?”


    赫提手压在脸颊上,斜躺在塌上好久,才叹口气道“这一大早……。”


    侍女不吭声。


    赫梯想着丈夫说自己是如何的害怕如何的心惊胆战,全程没有帮一点忙还差点一屁股坐到王的身上,如果不是伊彼的提醒。


    与之相比,连不到十四岁的少女都比他勇敢。


    不说赫提如何吐槽自己没用的丈夫,只单单保护王的这份勇敢的心,就已经比所有人强多了,特指维吉尔。


    “罢了”她起身叹气,“请她到侧厅,务必对人家经心一些。”


    维吉尔大人家,不愧是贵族。


    我将黑娃解下来抱在怀里,这孩子在摇摇晃晃间睡的香甜,此刻窝在我怀里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我一路在院子和柱廊之间拐来拐去,看到棕榈树看到果树,一些莲花池和不知名的花草就是没有看到玫瑰。


    此刻内心带着一股上不上下不下的情绪,怕自己白来一场。


    可杰涅德大人说话做事都是非常可靠的,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会出差错的,我这般安慰自己,将心放在肚子里。


    不过维吉尔大人家的杯子就是高级、还是金子做的。


    说实话,我上辈子还没亲手碰过这般工艺复杂的金杯,最多在珠宝店摸了一把3克的黄金细戒指。


    我摸着杯子,欣赏了一会,托在手上的沉重感也让我爱不释手。


    里面红宝石一般的石榴汁微微荡起涟漪,我将杯子放下,就听到一侧拱门外传来温柔的声音。


    “伊彼是吗?”来人在侍女撩开帘子时露出的那张温柔的笑脸,孔雀翎羽柔柔的扫过她的发尾,浓墨的黑眼线勾勒的眉眼温和。


    我站起身欠身行礼,黑娃被我抱在怀里,“午安夫人,我是伊彼,没有提前告知您就过来了,失礼了。”


    我穿插着古今中外的话语对自己的不请自来打扰到了主人,表示浓烈的歉意。


    赫提垂眸打量这个小小少女时的目光都带着一抹诧异,这番话,可真是……


    比刚才那对母女强了很多,瞧瞧吧,这才是乖巧,赫提不由为自己刚才的走眼郁闷不已。


    不过她看到了少女怀中的孩子,“这是?”


    有孩子了?没听维吉尔说过呀。


    “是妹妹,我最小的妹妹。她叫梅里特。”


    赫梯恍然,然后发现两人一直站着说话,还抱着孩子呢。


    连忙让人赶紧坐下。


    “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去做。”赫提可以说得上热情了。


    我感受到人家的善意,也没有扭捏道“我都吃了夫人,是这样的,我得知您这有玫瑰,想和您要一些玫瑰回家种。”


    赫梯一听是这种小事,都没有迟疑点头道“我让人去挖,你要多少?”


    我笑的更加乖巧腼腆了,“一百株。”


    “……”这倒也不算太多,赫梯庄园后有一大片修整过的土地用来种植玫瑰,只不过这孩子会养玫瑰吗?


    赫梯只是怕那么多株玫瑰别浪费了,寻思着要不要商量着让花田的奴隶每天去伊彼食堂帮忙种植玫瑰。


    我感觉到对方沉默了,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株玫瑰,只以为自己要多了,我连忙道“是用来做鲜花饼,所以用量比较多,要不……”


    我刚想说要不减少?


    “没有,只是怕你种不好,不过……”赫提听到鲜花饼,这个新奇词语让她下意识的问道“鲜花饼吗?”


    鲜花?和大饼?


    有些奇怪。


    赫提这般想着也就问了出来“鲜花还能做成饼?这东西好吃吗?”


    一般只会用来泡茶的无非就是草药和洋甘菊一类,赫提可从没见过鲜花还能做出饼的,将鲜花揉进面团里?和伊彼食堂的牛肉馅饼一样吗?


    赫梯想着鲜花和牛肉馅一样油盐洋葱搅拌,就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股劲儿一直没下去,现在还有些腻歪。


    既然人家都问了,我怎么可以错过为自己玫瑰鲜花饼做宣传。


    不过在此之前,我将桌子上唯一简陋的陶壶提起来,问赫梯身旁的侍女再给我拿一个干净的杯子。


    侍女谨遵夫人的吩咐,对待这位客人是万分的精心,片刻就拿出了一个嵌着珠宝的黄金高杯放置在客人的面前。


    我看着面前的杯子,将嘴里剩下的话咽进去。


    那句话是,普通的杯子就好。


    赫提夫人看了眼陶壶,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伊彼自己带来的,她虽未去伊彼食堂,但东西吃了不少,且每一样都没见过,新奇又好吃。厨子研究了好久那味道就是不如人家做的好吃。


    她内心是期待的,但她实在是喝不下东西,准备等一会抿几口便罢了。


    陶嘴倾泻而出,绿意盎然的汁液在杯底打着旋儿一样慢慢上升,一朵盛开的茉莉在中央缓慢的伸展微微透明的白色花瓣,颤巍巍的触碰杯壁上细碎的如雾一般奶绿泡沫,漂浮着打转。


    赫提夫人目光在杯子里停留时间过长。她忍不住微微前倾身子想要看仔细,那是不是茉莉。


    清淡的绿色和牛乳混合在一起的颜色,我称之为奶绿,不过这东西做出来确实赏心悦目,不枉费我加了薄荷的汁液,颜色好看的如同一抹在雪中恣意生长的春意。


    赫提摇着扇子的手彻底停住了,等侍女将金杯子放到她眼前,她是闻到了一股沁人的甜香,不过她看了看里面又微微侧头看向杯子……


    半晌,她才叹息道“如此清新淡雅的的饮品,该用那盏琉璃碗盛放。”


    赫提放下扇子,手托着杯子,离得越近,那个大金杯子就越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不过鼻尖萦绕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沿着杯沿抿了一口。


    双眸微微睁大,惊奇道,“这味道……”


    赫提钟爱大气明艳的玫瑰,可对小巧洁白的茉莉也是带着一丝偏爱。


    如同独属于她自己的时间,漫步在清晨的雾气中,尼罗河潮湿的凉意带着花朵绽放后清冽的香气。


    入口的甜蜜莹润的口感,奶香和茉莉的香气交织,和平相处,不过分甜腻也没有过分香浓,一切都恰到好处。


    品了没几口,等到反应过来,就是空空如也倒不出一滴的陶壶。


    赫提扇子挡着嘴角,舔掉嘴角的奶沫,目光亮亮的。“你说的鲜花饼是用玫瑰所做?”


    赫梯当然不会傻的说茉莉,毕竟这姑娘要的可是玫瑰啊。


    “你这样,我给你两百颗,”


    我连连摆手,“家里的地少。”


    “行,”赫提点头道“那就一百颗,顺道我们家花田的玫瑰你可以随意采摘,就当是你进货的渠道之一,你给个价就行。”


    “前提是,做完后给我留一些。”赫提叹气道“你每做一个新点心,我都抢不到,还是热度慢慢降下来我才能吃到嘴里。”


    摇着扇子的夫人露出一丝狡黠,“我要做底比斯第一个收到玫瑰鲜花饼礼盒的贵妇。”


    我们双方聊的很是愉快,当天我就带着维吉尔大人家的花奴,将花园里依旧充满生机的玫瑰采了四大筐。


    太多了我也做不过来,先将这一批熬成酱再说。


    花田里含苞待放的花朵在阳光下颤巍巍的,一辆牛车上放着篮子,在田埂上穿过,风吹落几片红色丝绒在半空中。


    我坐在板子上,靠着比我高的篮子盘着腿,花海倒退,黑娃也醒了过来。


    王宫内


    一壶茉莉奶茶以相同的方式倒入浅色的青铜杯里,王抿了一口,眨着眼看着奶茶表面漂浮的两朵茉莉。


    温温热热,冰凉的手指都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玫瑰鲜花饼吗?


    “王,好喝不”


    侍卫长闻着香甜的味道没忍住,长嘴了。


    “不好喝。”王头也没抬,将空杯放置一边,提着莎草纸托着下巴看了起来。


    不好喝吗?


    侍卫长默默的将空壶和杯子端走。


    不好喝也空了。


    第35章


    王宫大门外的青石板路上, 阳光穿透棕榈叶缝隙投下斑驳的明暗光影。


    杰涅德抱着篮子,篮子里塞满了画卷。


    他站在大门口有些踌躇,皱着眉头像是要做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深深叹气, 充满温和智慧的双眼在纸莎草卷轴上扫了一眼, 又有些纠结。


    两侧披着豹皮的侍卫直视前方, 目光炯炯。


    一大早,这两拨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背着黑娃提着食盒沿着坡往上吭哧吭哧的走, 黑娃在我身后闹腾了起来,这孩子自从扒着我的腿能撅着屁股站起来,我带她就有些吃力了。


    她一刻不停的想要自己把着什么东西站起来, 那一双小腿一刻都不停, 在院子里也是如此。


    刚出门的时候,我没把她绑到身后, 我走一步都需要配合小人的小腿。


    坚持不了多久, 走了一小段路我就将食盒放下,一把将不要不要的黑娃塞到后背, 绑紧。


    拎着食盒脚步飞快的往王宫门口赶去。


    远远就看到看到杰涅德大祭司在大门口站了许久。


    “您是做什么?”我拎着食盒凑过去。


    大祭司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一个翘起一头的画卷掉到地上,纸莎草没有后世的柔软, 半空中就伸展开, 露出一副女性的画像。


    我匆匆看了一眼,连忙将画像卷起来在杰涅德大祭司弯腰的配合下塞进篮子里, 挤得满满当当的纸卷依稀能看到里面边缘的彩色线条。


    我死死的抿着嘴, 没敢笑出声。


    我是尊重这个时代灵魂画手。


    余光打量卷起来的纸莎草纸,还有象形文字备注呢。


    估摸是姑娘们的年纪姓名和家族介绍吧。


    上交了画卷正好看到膳长小跑过来


    “您可来了,王一早就没用多少粥。”


    我拎着食盒给了膳长。


    里面是玫瑰鲜花饼, 和加了蜂蜜的玫瑰牛乳,下面一层放了一罐玫瑰酱。


    我怕王吃不惯,又做了一些微辣的牛肉酱。


    就面包、大麦粥,味道也是不错的。


    膳长只打开盖看了一眼上层的雪白小圆饼,就匆忙的打完招呼小跑着进了宫门。


    我捏了捏勒的泛红的指尖,转头就看见杰涅德大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奇怪。


    回程的路上,我走着走着,几个祭司助手看见我和我点头行礼,我也搭在左肩回了一礼。


    这些祭司大部分都是王宫内的神殿的供奉人员。


    我过来送东西也算是常见。


    王宫附近溜达的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人,还不是贵族。


    他们还能叫上我的名字。


    等到离王宫越来越远,我穿过豪宅小巷子,低着头被阴影挡住半张脸的我,将憋到抽筋的嘴瞬间解放。


    阿蒙神在上哈哈哈哈。


    那不会是给王选妃用的画像吧。


    和我在后世看到的埃及壁画上的人物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可真是,毕加索的画也不过如此了,抽象的让人差一点认不出来那幅画画的是一个女人。


    王宫内,王在露台办公,听到侍卫长说杰涅德带了一篮子纸莎草纸卷纸。


    “卷纸吗?”


    实际上,图坦卡蒙已经做好了准备。


    和官员们打太极。


    官员们也很无奈啊,谁能想到他们有生之年还能亲眼所见,一个后宫冷清的法老。


    对比那些生了十二三个,在巅峰时期生了三四十个的法老也数不胜数,偏偏应该是全国上下最不应该操心的人,却成了现今所有官员心头的痛。


    他们可操心坏了,生怕法老哪天嘎过去没有继承人,还有好日子过吗?动荡的内政不死几个人那对得起它的称谓吗?


    谁不想好好活着,谁想当国家动荡之下的冤魂。


    总之。


    一群人轮番上阵,先是劝说现场选人,这都是历来的选妃环节。


    有人提议办一个宴会,到时候各家都带几个少女出席宴会,让王尽情的选。


    不过这番话刚一说出口,就被在王座上发呆许久终于回过神的王拒绝了。


    理由很充分。


    王后刚去世不久。


    一群人又急又上火,这都俩月了,王后都已经轮回道不知哪去了。


    没想到这个绊脚石至今挪不开。


    杰涅德这次搬来画轴,也是维吉尔的注意。维吉尔在那群老家伙们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下灵光一现。


    王只是没有见到感兴趣的人罢了,办宴被拒绝了,带着画像不就解决了。


    据说他是看到伊彼食堂的菜单得到的灵感。


    伊彼食堂小老板是个文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我:……)


    当然基本上只要知道伊彼食堂的人都知道它们老板是个文盲,但纸莎草纸上画的食物倒是像模像样。


    偶尔有的人不知道吃什么,一看菜单瞬间就有了想吃的欲望。


    杰涅德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让下面的人挨个去人家姑娘家。


    有的是官员之女,有的贵族之女,至于伊彼的画像……


    是维吉尔大人亲自操刀设计。


    杰涅德得知维吉尔根本没有通知伊彼却私自将对方的画像呈上来,这件事他是不赞同的。


    可维吉尔说的也对,王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女孩。


    虽然也没说喜欢……


    杰涅德知道维吉尔也会在自家院子的墙壁上画画,于是没有多管。


    画像收到手,这才捧着篮子进宫。


    王看着面前的篮子,瞥向一侧的侍卫长。


    侍卫长刚要伸手将这些东西端走,杰涅德条件反射的抬手“王,等一下。”


    “你们要真的这么闲,不如去帝王谷搬石头……”


    他们也是闲得可以,最不愿意被人盯着的王抿着嘴眼神都凉了。


    杰涅德装作没看见低头从篮子里找出来一卷,双手递给王,那是伊彼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个。


    王扫了眼递过来的卷轴,当看到上面的伊彼两字之后,他愣了一下。


    杰涅德看在眼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将这一卷单独拿了出来,也是因为这姑娘和王太熟悉了,杰涅德反而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身份不够但王妾可以。


    王接过画卷,好奇的打开画轴……


    纸莎草纸卷轴被打开,细小的毛絮飞起,当一个半身人像映入眼底,清澈深邃的黑眸顿时凝滞……


    杰涅德背着手不动声色的打量垂眸看着画卷的王,两根手指搓了搓,他提着一颗心,他小心道“您也认识的,伊彼食堂的小老板,那天她不顾安危保护了您。”


    王指尖轻点在纸上,沉默不语。


    杰涅德小心的凑过去,“您瞧瞧那双杏眼,多么……”


    余光划过了画卷上的美人像,杰涅德的目光也顿住了,手指不小心太过使劲,在身后发出嘎嘣的声音。


    这清脆的声音衬的此刻寂静的可怕。


    杰涅德嘴巴已经长大,惊讶说不上,但惊恐是有的。


    画上的少女,或者说女人,眼线长到比尼罗河的水流还长,下巴尖尖的如同一把青铜剑直接戳破墙壁。


    那双最让杰涅德叹息,好一个清澈灵动的眼眸都变成了……


    一张卷轴被翻过来翻过去,上面详细的写了名字、背景以及外貌特征。


    图坦卡蒙修长纤细的手指点在那个三角图案象形文字上,抬眸“这是杏眼?”


    杰涅德看着伊彼圆润的杏眼变成了维吉尔手下的倒三角白眼,那种犀利恐怖的气势,如同墓室的壁画上守护王的阴兵侍卫,只是个头矮小,也只能充当王往生路上的踏板……


    杰涅德突然很想将整个篮子的画轴都打开看看那些画师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不过介于维吉尔明目张胆大开大合的灵魂画像给予的启发,这位大祭司才想起来,他找的画师主业都是给墓地画壁画……


    再看一眼王压在手底下铺平的画像,那倒三角白眼散发的阴森的扑面而来,杰涅德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话说不出。


    杰涅德惨遭滑铁卢,暗自叹息,他可再不想管这件事了。


    事情没办好倒是无所谓,就是这种丢人的事情,他是再也不愿意干了。


    下次维吉尔再出主意,就让他自己来,杰涅德自诩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


    图坦卡蒙倒是难得来了兴致,也或者是伊彼是她的熟人……


    他眯着眼双手撑着画卷,又拿着画迎着光仔细打量。


    比例不协调的双臂交叉端着一盘画着几条线的鱼。


    图坦卡蒙没忍住轻笑一声。


    “这双眼。”


    杰涅德大人“……”


    ———————————


    下午人不怎么多,吃完饭我们就坐在大堂聊天打发时间。


    非图两人听了会没什么兴趣就带着黑娃去院子里。我对着那张辣眼的画像展开了犀利的评价。


    “那张血盆大口,还有那三角眼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哪位灵魂画家的手笔,都能辟邪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


    维吉尔大人带着赫提夫人来到伊彼食堂。


    维吉尔大人倒是经常来,可赫梯提夫人这是第一次啊。


    我惊喜道“您怎么过来了?”小跑上前行了一礼后道“这可真是,让我们这小店都蓬荜生辉了啊。”


    赫提捂着嘴笑“你这孩子。”她上前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看了眼维吉尔大人才和我道“你上次给我的鲜花饼太美味了,我听人说你这玫瑰炸奶球现炸比较好吃,没忍住就过来了。”


    “包您满意。”


    我领着两人到了楼上的包间,实际上,这里有的女眷也会领自己的兄长或弟弟来,有帘子遮挡没有人闹事,姑娘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我带他们去了露台。


    露台上凉棚遮挡,茉莉和玫瑰装在陶瓮里,沙土搅拌淤泥做的花园土,长势非常喜人。


    只在太阳足的时候在上面罩一层亚麻布。


    赫提夫人踏入露台,就看到被罩住的花朵,她还挺诧异的,和我说本来以为我不会种花,却没想到这养的真不错。


    我笑眯眯的全盘接受,刚准备下去,手被赫提夫人轻轻的拉住。


    “不忙的话,和我们一起。”


    我迟疑的坐下来。


    鲜花饼最先上来,维吉尔大人就率先捏了一块咬了一口。赫梯提夫人捏了一块放到我手里。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说实在的,今天赫提夫人过于关注我了。


    “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话一出,我还懵,不过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了少年安静乖巧的样子。


    喜欢是喜欢,但毕竟是一国的君王……凑近的时候感情难免克制不住,离得远了,也就那么回事,理智回来了,也不敢让自己多想。


    王宫啊,这种地方古今中外都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那种地方我能否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我能指望什么?身份只是个小农女,再加上商铺的老板,长相算得上漂亮但能进去的人难道都是什么难得的歪瓜裂枣吗?


    一众美女当中什么时候轮到我还不知道。


    我性格大大咧咧,温柔有强势也有,活泼疯婆子这种字眼朋友们也会偶尔用到我身上。


    糟糕,想这些干嘛。


    赫提夫人看着我,我没吭声只是笑了笑。


    很明显的,我这番态度在他们眼里有了一个解释。


    赫提感觉这姑娘是有喜欢的人了,她看了眼维吉尔,这可如何是好。


    维吉尔也有些抓瞎,王后那件事可吓死人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漂亮又勇敢朴实的人要是再给王生一个私生子……


    我们一时间都默不作声的在品尝美食,玫瑰炸奶球,外皮酥脆,内里香甜软糯的奶香和玫瑰香。


    维吉尔大人连吃了半盘,我抿着嘴里的玫瑰饼碎渣以为会继续沉默下去。


    “伊彼,我把你的画呈上去了。”


    维吉尔大人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冷不丁想起来今早上的事。


    蓬松松软的酥皮和玫瑰花酱在嘴里嚼着,我一个愣神,舌尖被咬破,疼的屏住呼吸疼的眼泪汪汪。


    我突然红了眼眶。


    维吉尔大人愣住了,他喃喃道,“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赫提夫人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她犹豫着不太相信丈夫说的话,她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也只能握着少女的手轻声道:“也是难为你,不过一切也未必如我们所想。”


    “那些人怎么想我们不知,但总担忧王会受到伤害,他本身身子不好。你是我们认识的最善良的姑娘,从维吉尔和我说你的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勇敢朴实的孩子,我们对你是很放心的。”


    “那些人……”赫梯夫人捏着鲜花饼擦掉嘴角的碎屑,她和我低声道是“我和维吉尔都不放心她们,我们真担心那些女人伤害他。”


    倒也不至于,毕竟是王呢,讨好都来不及她们如何会伤害。


    呃……


    甄嬛传里的各种药名在我脑海里浮现,我闭上了嘴巴,但闭上了不代表我不想问清楚。


    “我并不温柔……”


    我小心的打量着两人的神色。


    我发现维吉尔大人和赫提夫人都在认真的看着我。


    我小心的吸口气,给自己壮胆道”我恐怕不能接受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古埃及的婚姻制度有趣在,平民一夫一妻,法老一夫多妻。


    这也是我即便是少年有好感,也依旧时不时的往龟壳里缩的原因之一。


    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我可以在王宫里生活,我这个人在哪都能生存,但我受不了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原谅我,我还没有那般强悍的勇气和体谅的心。


    到时候遇到这种状况。


    维吉尔大人夫妻怀疑的那些伤害王的女人之中的主力军就会变成我。


    楼梯口传来玛亚特小声嘀咕奇怪。


    我忙抬高声音问道“发生这么?”


    “倒也没什么小老板,刚才一姑娘上来没多久就下去了,我去储藏间拿东西过来没看到人,还以为在里面。”


    我知道后也就没在意。


    只维吉尔夫妻俩劝我再考虑考虑,就在赫梯夫人绞尽脑汁劝解,维吉尔大人在一旁冷不丁道“王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一夫多妻呢……”


    维吉尔大人连吃了四块玫瑰饼,干干的碎屑塞满了他的嘴巴,说话含糊还喷沫子,赫提夫人拿着扇子挡住了他的嘴,一脸嫌弃。


    维吉尔大人鼓着嘴巴嚼着。


    面前两个女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表弟可是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一个姑娘。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维吉尔十五岁孩子都一岁了,他觉得王不正常。


    紧接着联想到了青青草原事件,维吉尔有理由怀疑表弟是不是有阴影了。


    想到这里,他也坐不住了。


    离开前还不忘劝我好好想想,还有不少时间考虑。


    维吉尔大人火烧屁股一样的跑了,留下我坐在桌子旁。


    “这可真是……”


    我托着腮看向远处的尼罗河水。


    半晌才笑道“神庙可塞不进人了。”


    如果他愿意,这些人也不会如此绞尽脑汁了。


    小食堂来来往往各种阶层的人都有,一些在高官家里做事的也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我作为天天端菜的店主人,哪里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维吉尔大人显然想多了。


    王不喜欢一夫多妻又怎样,人家现在就没这想法。


    第36章


    尼罗河畔闪着金色的碎光, 大片的青绿色麦苗夹杂着淡淡的灰黄色,不多,但也证明了今年的收成依旧不乐观。


    巨大的泥砖蓄水池大大小小的围绕着田地附近, 河水浑浊荡漾。


    远航的军队还未传递任何消息, 一侧的泥板上刻着新出的法规。


    夹在泥板下的纸莎草纸露出半张画像, 那副诡异的画在露台廊柱投下的阴影中,四只眼睛的鱼密密麻麻的摆在木质纹路的盘子里, 一只正面倒三角白眼露出来。


    沒药和薄荷浓郁的香气随风拂动,纸张边缘微微起伏,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压住, 太阳徽章戒闪着暗金色的光芒, 圆润干净的指尖抽出画像。


    “王,您该用早餐了。”


    侍卫长看见床榻上没有人, 推开书房的大门, 就见王正在卷着伊彼的画像。


    他已经看过那张正肩侧肢吊梢眼不知多少次,不是被压在泥板下就是被压在放置芦苇笔的木匣子下, 也不知王是忘了放起来还是……


    总之这是个非常引人深思的问题。


    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上流阶层贵族高管私底下都在暗自收养体态匀称好生养、样貌明艳瑰丽的姑娘们,等待着王松口之时就是他们家族发扬光大之际。


    当然, 主要是为了社会安定,国家急需一个继承人。


    说起来, 王为什么不愿意娶一位美丽好生养的王后呢?


    侍卫长自己十五岁时都知道仗着王子侍卫的身份, 勾搭小姑娘。


    说起那段年轻时候的岁月啊,那时候王还小呢, 侍卫长根本无用武之地, 王后像是看着小猫崽一样带着贴身的侍女亦步亦趋的陪伴照顾着唯一的孩子。


    那时候比较闲,宫中但凡体面的侍女都被风流潇洒的侍卫长勾的乐不思蜀,那妩媚的小眼神常常在侍卫长高大健硕的身上瞟来瞟去的, 笑的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娇滴滴的姑娘们围着转,一口一个侍卫长,香喷喷的软乎乎的,年轻活力旺盛的侍卫长简直是备受折磨。


    有了妻子后,更是过上了美妙的生活……


    侍卫长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上的莲花青铜灯盏,双耳微微泛红。


    咔哒,勺子贴着金碗发出的声音让侍卫长下意识的脊背一挺,眯着眼悄悄打量坐在乌木扶手椅上的王。


    少年捏着勺子在圆滚滚的纸皮馄饨边缘滑动,青葱的洋葱苗被切的碎碎的,打着旋儿沉入带着几滴金色油沫的汤汁里。


    侍卫长盯着伊彼小姐说的叫馄饨的东西,比纸莎草纸还要薄、比天空还要澄澈透明的皮,不知如何那么薄却能够包住一大团的肉馅久久没有破开。里面的肉馅带着一半鲜艳的橙红色。


    伊彼说那是蟹黄,是红海里的海鲜,长着好几条腿坚硬的壳。


    舀着汤汁慢吞吞的吹着,吹了三四下才咽进去,一侧的侍女用细细的芦苇杆轻轻挑起王一侧的柔软的黑发,一条细细的金色玛瑙额饰从发间穿过,在脑后轻轻按住按扣,玛瑙温润的光泽贴着少年额头上。


    侍女将王脑后的发丝捋顺,在身后的托盘上拿了一个雪花石膏罐,里面的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刚抬手却被少年挡住,少年微侧着头,蹙着眉头看向身后。


    “你怎么进来的。”


    侍女欠身,抿着嘴脸色涨红。


    “下去”


    侍卫长看了眼低垂着头咬着唇离开的侍女。


    再看咬着馄饨一角小心的吹着气的少年。


    十五岁的年纪,怎么能做到如此冷淡。


    侍卫长最爱的就是妻子给他摸精油的时候,那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陷入爱情的侍卫长咬着嘴角无声的嘿嘿,一脸荡漾的恨不得现在就回家。


    蟹黄肉馅的鲜香是一种说不出的诱人,就如同它顷刻间滚落出的汤汁一般浓郁,咬进嘴里就会发现,里面自带海鲜的鲜甜,没有椰枣蜂蜜的香甜,是微不可查,细品之下却微微回甘的清甜。


    侍卫长咬着嘴唇满脸红晕在闻到味道后,嘴角总有种让他下意识想要擦的湿润,小心的看了眼王。


    侍卫长真心觉得,他妻子但凡做饭好吃,他早八百年前就将人扛进屋子里一起住了。


    所以,王,您这享受了伊彼小姐单独的照顾,究竟有没有什么想法。要说那天他扒着门缝可瞧见了两人头对着头相依相偎的样子,那可不是厌烦一个人的表现。


    杰涅德大人带来的画像看都没看,怎么捧来的怎么带出去,只不过那张最先打开的也不知是没必要还是有什么心思,总之,侍卫长最近一进书房就看到了那张板板正正的墓室壁画版美人画像。


    就在侍卫长猜测着伊彼有没有可能入宫,底比斯哈马迪村,他想着的那个人正抱着嫡亲小妹妹坐在院子里,周围全都是闲的没事的婶婶们,你一句我一句询问着伊彼小食堂要不要招人。


    ——————


    黑娃咬着无花果核桃干,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向四面八方的大嘴饶有兴致的流着口水含着果干。


    棕榈树下,两张芦苇席上堆叠出层层光影,细碎的金色圆点落在中间的盘子上,那里面装满了无花果和葡萄。


    我周围围着七八个盘腿坐着的婶婶,那嘴就没有停过。


    从伊彼食堂赚多少钱,到家里的小子可以去帮忙演变到最后是,伊彼,你该找个丈夫了。


    这句话一出,如同油锅里溅了一滴水,瞅着婶婶们人多,这就不是一滴水的问题了,口水飞溅,油锅都要炸了吧。


    “伊彼啊,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城里有什么好的工匠小伙子?”


    “城里人坏得很,家门口的才安心,伊彼,你看我家小子如何,他小时候你还带着他玩呢。”


    我目光挪到一侧暗想,您也知道他小时候我带着玩过,那孩子现在也才十岁吧。


    “你家那才十岁,脱裤子都不一定有芦苇杆粗还好意思……”


    奈芙缇缇在厨房听到这话,本来因女儿回来就笑眯眯的脸瞬间尴尬的都红了,都来不及放下新换的菜刀跑出来急切道“伊彼,你不是要去找卡姆瑟送东西吗?赶紧去吧,别太晚了还得回来吃饭呢。”


    母亲的脸红的我都能看出来,一旁的婶婶们咳嗽几声。


    我起身将黑娃交给母亲随手抱着墙角的陶罐和婶婶们打了声招呼就慢悠悠的出了院子,余光撇了眼院子里母亲被婶婶们拉着不走,还是想要给我介绍对象,母亲自从上次事件发生后可再没敢给我找男人。


    我身子一歪丝滑的拐进了卡姆瑟家。


    双胞胎弟弟们撑着脑袋坐在门口的无花果树下,唉声叹气的。


    这小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我从兜里掏出来一把果干塞到俩孩子手里,蹲下身笑眯眯问道“叹什么气,告诉伊彼姐姐,姐姐给你们想法子。”


    “姐姐说有人在看她。”


    “姐姐说有人在看她。”


    俩小家伙对视一眼,看向我时异口同声道。


    我笑着的嘴角慢慢下滑,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可瞧着两个小家伙担忧的样子,我转瞬提着嘴角若无其事的说道“你姐姐漂亮,有人看也正常吧,说不定是哪个帅气的小伙子想要和你们法利亚哥哥决斗也不一定呀。”


    俩小家伙同样左手摸了摸后脑勺,光秃秃的小脑袋闪着亮光,嘟着嘴不解道“可是法利亚哥哥找不到人的。”


    另一个也跟着鹦鹉学舌“法利亚哥哥找不到人呀。”


    法利亚去找了?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院落一侧的田埂上。


    难怪回来一上午见不到人。


    麦田快到小腿高度,还未长大还未抽穗,上面带着斑驳的焦痕,卡姆瑟独自一人抱膝坐在田埂上,她目光焦躁的盯着地面,即便没有四处张望,那种被人看的感觉又蔓上了心头。


    总是找不到人,总是看不见那个目光的主人到底是谁。


    卡姆瑟的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和伊彼吵架,这个让人抓不到的危险时刻像个大石头一样压着她。


    手指狠狠的抓着大腿的肉,卡姆瑟牙都要咬碎了。


    别让她知道是谁,但凡知道,她一定要打爆他的眼球。


    地里不少清除多余的杂草,时刻观察麦苗状况的老人和壮年男女。


    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田地就露出三四个身影。


    法利亚蹲在稻田里、尽可能将身子压的比麦田还低,他悄悄地打量着卡姆瑟周围。


    田地也不全是农户在种植,一些贵族的田地也在附近,偶尔还能看到路过的牛车载着贵人去城里。


    那是从西岸渡河而来的。


    一辆牛车路过,亚麻帐篷挡的严严实实的。


    法利亚扫了眼没怎么关注,只听远处传来大声的斥责。


    那是提耶婶婶叉着腰骂德闻叔叔。


    “……你怎么就站不稳!干什么吃的!一只脚踩死了四只麦苗!你赶紧给我回去看孩子去,伊彼今天回来,家里没人可不行,那孩子一定会上门拜访,你赶紧回去别在这碍眼。”


    德闻叔叔被骂得脸色涨红,但又不能和妻子对着骂。


    往法利亚这边走来还骂骂咧咧的,看到法利亚还蹲在麦田里,他这下子可有了地撒气了“你蹲在这干嘛呢,卡姆瑟胡闹你作为丈夫就该制止,别让她和她母亲一样,真是!”


    德闻鼻子狠狠的喷出气,扫了一眼光秃秃的田埂,粗声道“卡姆瑟呢?这孩子又跑哪去玩了!”


    法利亚愣了一下,回头指向刚才卡姆瑟还在的地方,“就在……”


    空无一人。


    两人说好的,今天一定要将那个人抓出来,这种时候,没道理不见了。


    法利亚茫然地站起身。


    我背着双手慢吞吞的走在田埂上。迎面一个亚麻布遮挡严严实实的牛车从对面过来,这条路还算宽,我侧身避开,和牛车擦肩而过。


    “唔!”卡姆瑟睁大双眼,被一只手狠狠的捂住嘴巴,她剧烈的挣扎,男人胖墩墩的身子紧紧的抱着,黏腻的声音带着嘴里喷出的让人闻之想吐的臭气熏天的味道。


    “你别动啊,你放心我就是单纯的看上了你的身子,你不要害怕,我不要你的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卡姆瑟被熏晕过去翻的白眼瞬间回旋,大眼珠子狠狠的瞪着摇晃的亚麻帘。


    男人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人,和一侧给卡姆瑟绑上绳子的女人道,“这个到手了,你我也腻了,咱们好聚好散,你到时候进宫也别忘了我的好,你要报答我们,知道吗?”


    女人抱着剧烈挣扎的双脚,捆好麻绳,她低垂着脑袋恭敬地跪在那,“您放心,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还未到自家田地,远远就看到三个人影跑了过来。


    “法利亚?你们跑的这么快……”


    “卡姆瑟,你看到卡姆瑟了吗伊彼。”


    提耶婶婶一把握着我的手,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焦急的神色。


    法利亚目光紧盯着我,他看起来慌张极了。


    “没有。”我抿着嘴道“我从家里一路过来,没看到卡姆瑟。”


    出事了。


    卡姆瑟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我应该紧盯着她的,我真是!可是就一会功夫人怎么就消失在田埂上了呢。”法利亚狠狠的搓这脑袋,躲着脚咬牙道“究竟是谁!到底是谁!”


    提耶婶婶听到我说的话又回身往田里跑,她一边跑一边四处看,想着是不是卡姆瑟摔进麦田里他们没有发现。


    我却冷不丁想起了什么,拉过紧跟其后的法利亚,这小伙子急的厉害,我拉他时都差点被他带着歪了一下。


    法利亚一把拉开我的手“伊彼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话,你快回去叫村里人过来一起帮忙……”


    “那辆牛车从地里经过后卡姆瑟不见的,还是在之前。”


    法利亚顿时停下脚步。


    第37章


    该报官。


    可跟谁说呢


    我自己也很糊涂, 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警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扮演的角色。


    说真的。


    当我跟着法利亚他们马不停蹄的跑到城里,一路来到了当时我租房子的房产中介,我认识的那个商人并不在, 与此同时, 我才注意到这间靠近神庙逆转房里, 分了外间和里间。


    外间就是大门进入看到的房产交易中心,提耶婶婶和德闻叔叔脚步飞快的迈入里间的拱门。


    我在他们之后进去, 只一眼就能用两个字形容。


    他们很潦草,很懒。


    看着就像是普通的低阶书记官,每日靠发呆打发时间, 没有丝毫上进心也没有办案的欲望。


    说实在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我深深的体会到了他们的专业能力。


    听到我们说人失踪了也不急不缓。


    问我们在哪丢的, 什么时候丢的, 问了一大通才漫不经心的道“行了,你这一点线索没有我们怎么找?回去等消息吧, 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照你们的说法,估摸着就算是找到了也要不回来了, 就当人已经嫁出去了吧。”


    德闻叔叔本就着急,他都要捏着拳头冲上去了, 被提耶婶婶红着眼死死的拉在身后, 她凑上前第一次露出讨好的笑容。


    讨好本该为人民服务的官员,低声下气的乞求他们帮忙救救她的女儿。


    言语还算清晰的讲了卡姆瑟的长相、穿的衣服、年龄、在哪丢的。


    作为受害者的家属, 在这些人懒洋洋的事不关己下, 只能自己拼命回忆所谓的线索。


    可想而知,除了我和法利亚感觉是那辆牛车带走了卡姆瑟,描述了牛车的样式、用料和有可能从西岸过来的。提耶婶婶只能在书记官不耐的眼神下反复的念叨着女儿穿着和样貌。


    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卡姆瑟。如果知道, 他们绝不会浪费时间来这里。


    书记官也确实不耐烦到了极点,“你们根本没见到什么人带走,连牛车里坐着是谁都不知道,我们又不是神,没什么线索我们怎么给你凭空变出人来。你们再回去想想,有了线索再过来告诉我们。”


    线索线索!这个人一直让我们提供线索!我们能提供的都说出来了!他倒是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我们是神仙吗?这人不会以为卡姆瑟被人带走时我们就在现场看着吧。


    我们自己找线索,要你做什么!


    别说被提耶婶婶死死压着的德闻叔叔,我这边拦着法利亚的手也要捏成拳头了。


    一个少女被莫名其妙的带走,想一想都能知道会发生什么。等我们找个十天半月的线索,那人还能活吗?


    法利亚咬着牙红着眼,但这种时候,他意外的,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咬牙强忍着焦急和怒火,道“拜托您,能不能帮我们一起找找线索,您是专门做这个肯定比我们……”


    “都说了!”书记官将手中的泥板重重的放在桌上,“你们听不懂吗?你们不知道谁带走的,连你们怀疑的那辆牛车都不知道是谁的,怎么找!让我们封锁整个底比斯城来帮挨家挨户地搜吗?要不要顺道替你们将王宫也搜一搜,”


    男人一脸嫌弃道“哼,想也知道,王可不会找一个农女,要我说,说不定还是你们女儿自愿和人走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冷不丁道“你刚才不也说了那是软麻做的棚子,说不定是个贵族。你女儿自愿跟上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傻了,提耶婶婶拦着拼命要扑上去的德闻叔叔,整个人气的都抖了。


    反差太强烈了,我一时半会都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这是一个对待孩子被别人帮走的受害者家属该说的话吗?


    我瞬间松开法利亚的手,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我迈步上前,目光冷冷的盯着这个书记官,就隔着一张桌子,那上面还有一个贝斯神像。


    那神像是青铜做的,我手蠢蠢欲动的在神像上停顿半晌,真想将这个神像砸爆这个家伙的脑袋。


    但是不行,砸了我就出不来了。


    书记官昂着下巴笑了笑“你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我抿着嘴,伸出手将兜里的钱袋拿出来,高高的举到男人的眼前,拉开袋子口,男人眼睛都直了。我举着钱袋往左移动,他的眼睛往左看,我往上,他也往上看,就在这时我直接将袋子倒扣朝下。


    所有人都看到,那一大袋子的铜币里夹杂一块金币从高处坠落,砸到了男人的脸上,像是下雨一样瞬间铺满了木桌和地砖。


    那些书记官和外间的几个房产中介也也循声看了过来。


    人群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倒吸气的声音。


    提耶盯着这些钱,她胸口剧烈起伏,紧抿的最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她飞快上前,一把将地上的钱捡起来,声音颤抖,“伊彼,你不要这样。”


    太多钱了,他们还不起。


    德闻也赶紧警惕的看着书记官那双贪婪的眼,手脚飞快的将桌子上的钱币兜在袍子里。


    书记官刚伸手,就被法利亚打开、那双贪婪眼顿时恼羞成怒,道“干什么!”


    我站在那道“钱就在这里,只要我想给你他们也没办法。但是,我要你认认真真的替我们找到人。”


    书记官青筋直冒,刚才看见钱的那一瞬间情绪激动都忘了,这是公众场合,他扫了眼大厅里的那些工匠百姓们还有同事。


    要是被举报,他会收到严重的刑法。


    书记官咬着牙笑着道“我怎么会收你们的钱呢,为百姓办事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过无论说多少次我也要说,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能找到呢。”


    我笑了笑道“这不是贿赂啊书记官,您带着人出去找线索,总不能让您吃喝都要自己掏钱吧”我笑意加深“不多,还请您不要嫌弃啊。”


    书记官顿时打开了思路,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扯起笑容亲切道“还算聪明,这带着人在整个城里找线索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软麻牛车,早上谁从西岸过来,只要认真去查,一定会找到线索。


    书记官和我们保证会找到卡姆瑟。


    我笑眯眯的出了门,背着泥砖房脸拉的老长。


    等到这事解决了,我要举报他!我要让他将我的钱怎么吞进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这时候提耶婶婶道:“伊彼,我们一定还你钱。”


    我摇了摇头道“您别说这个了,光拜托这么一个人也不靠谱,婶婶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人帮帮忙。”


    “哎”提耶婶婶连忙点头,她眼睛都亮了,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期待。


    提耶婶婶和德闻叔叔要赶紧回家,家里还有俩小的,法利亚自己出去继续找人了。


    没什么目标没有线索,这小伙子就闷头在附近开始打听有没有包裹严实的牛车经过。


    我倒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去了神庙没有见到杰涅德大祭司,他的助手说人一大早去了王宫。


    我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西岸,维吉尔大人有私人护卫队,我想着能不能找他帮个忙。


    船刚在西岸停靠,就听到一个老爷子在隔壁船上咬着面包道“再来几次我可受不了。今天也是倒霉,碰到了他,那么一大坨身子,我险些划不动。”


    老爷子大概是在休息,坐在水波微微荡漾的船上,一边叹气一边揉着肩膀。


    “谁说不是。”


    我蹲下身,低头询问船上老爷子道“爷爷,你们这一早上都拉了几个人呀。”


    “十多个呢!”


    “哎呦就他最少,一上午就带了两个人。”


    “我那不是早上那次力气用尽了。”老爷子嚷嚷着,不服气道“你们谁要是能拉动他,我就将我这一天的船费上交。”


    四个爷爷们七嘴八舌的,我还准备询问。


    就见迎面又是一条小船在尼罗河水中缓缓划过来。


    刚开始我以为小船上只有坐在中间的大汉,远远一瞧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双手撑在膝盖,腱子肉鼓鼓的。


    刚要低下头继续询问,余光撇到了风向一转,船尾微微一侧,露出壮士身后带着风帽的人。


    那人带着风帽本看不清脸,不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那人动了一下,伸手撩开风帽,歪着头看向我这边,阳光在兜帽滑落时顷刻间温柔的落在少年的身上,琥珀额饰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暖棕色光芒,几率黑发柔软的吹落肩膀。


    他双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唇色淡淡的但看着精气神还不错。


    船头靠着岸边。


    少年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岸边木板上蹲着的少女。


    我眨了眨眼,心里暗想,长发公主怎么会来这里?也是找维吉尔大人?


    图坦卡蒙没想到这般巧,他本是要躲开那些执拗官员们。


    侍卫长悄悄的挪开了巨大的身板,给身前身后的两人提供了方便。


    我还未说什么,就听少年声音清冽又带着一丝说不上的暗哑轻声道“好久不见,伊彼小姐。”


    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并且他叫了我的名字。


    心脏都不由自足的乱跳了起来。


    少年起身,一只脚踏在船头的甲板上,身后的侍卫长如同鸡妈妈一样在后面张开巨大的黑翅膀,小心翼翼的。


    我也连忙站起身,下意识的将手伸出去可伸到半截对方手已经搭在渡口的木栏杆上。


    手指刚要蜷缩收回去,却不想攥住了三根指尖。


    猝不及防一道凉凉的触感带着微弱的酥痒在我的掌心轻动。


    我暗叹自己真是,松开手,在对方清冷的目光看来,比他小很多的手叠在他掌下,我握紧使劲,少年的踏上着渡口的木板。


    上来之后,两只手就松开了。


    侍卫长在后面安静如鸡,但目光时不时的盯着那两只分开的手。


    “你……”


    “您……”


    我俩面对面异口同声,我眨了眨眼抬头望向比自己高了三厘米的王,奇怪。


    对方垂眸看向我,“刚才就瞧见你在这里和船夫说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余光看到揶揄的望着我们满脸八卦的船夫爷爷们,我荡漾的内心顿时荡到谷底。


    我竟然忘了卡姆瑟!


    我皱着眉头怒骂不争气的自己,然后快速道“我朋友被人带走了,当时只有一辆瞧着似乎用软麻布做的帘子遮挡的牛车经过,我们怀疑是不是那个牛车里的人绑走了她,现在正要去维吉尔大人家寻求帮助。”


    这时候一辆牛车被牵过来,侍卫长撩开帘子在一侧等待。


    我退后两步看着牛车,身侧的声音轻启“一起吧,我正好也要去他家。”


    我一骨碌爬了进去。


    ————


    卡姆瑟现在庆幸自己来了血,当她下身的裙摆沾了血,被侍女一番检查后,她就知道自己有最起码四天的时间不会被那个胖到流油的家伙玷污。


    当然就算玷污了她也不怕,法利亚要她更好不要也没关系,大不了自己过,主要是担心自己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地方。


    可转念一想,自己被这个贵族绑走,即便家里人侥幸知道她在哪,贵族能轻易将她放走吗?


    如果到时候父亲情绪激动发生争执怎么办,他们绝对会杀了父亲的。


    卡姆瑟绝望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父母找过来还是让他们干脆忘了她吧。


    反正也回不去了,他不可能放了自己。


    男人脸色不太好的死死的盯着床榻上的卡姆瑟,最后气哼哼的走了。卡姆瑟生怕对方扑过来奋战,或者说亲自扒开她的裙子检查。


    此刻见人走了,也暂时放下提着的心。


    男人心情不好的穿过廊亭,被父亲叫住。


    父亲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眼卡姆瑟被关的地方,他皱眉道“现在是做这种事情可能过的时候吗,没看我想尽办法找关系给你弄一个官职。”


    “你这般行径,要是爆出来,我也就救不了你!”


    男人不耐道“谁能告发我,他们自己都不干净。”


    “我是说那些姑娘的家里人,我已经替你擦了不少屁股,这次要是在有人来上门要人你就自己解决。”


    胖男人不屑道“不就是钱吗?”


    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紧闭着眼最后缓缓睁开“你注意点,等我将伊西斯送进去,等她站稳脚跟生个孩子,你作为她的干哥哥会得到赏赐,在此之前你克制一下。”


    他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伊西斯是什么生育女神转世吗,入宫被王碰一下就能怀孕,那可真是王族延续血脉的天选之子了。


    但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男人想起自己半夜爬床被对方一刀划到手。


    本想着找她麻烦。


    没成想,那丫头毒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一条毒蛇,抱着蛇就在那双眼黑漆漆的盯着他道“你敢动我我就敢杀了你,你就算侥幸杀了我,这条蛇也会永远跟着你,源源不断的蛇跟着你,咬死你,将你的碎肉吞进肚子里……”


    胖的流油的男人是个好色的,但他轻易没有他父亲的狠劲也没有伊西斯不要命的狠劲。


    牵扯到命,男人当时吓得就怂了。


    再没敢招惹长得不错的伊西斯。


    不过他回房间之前还看了眼不远处后水池旁的房间。意外的没看到那个女人阴测测的在门口盯着他。


    伊西斯躲在树后,悄悄地露出半只眼睛。


    她花钱雇的人刚刚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伊彼正和一个少年一起前往维吉尔大人的家。


    伊西斯此刻就在维吉尔宅子外的树下,目光投向一侧的街道上。


    等到牛车缓缓爬上坡,她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和首饰,勾着项链将位置摆正,才脚步不紧不慢的来到维吉尔大人家的门前,请求拜访赫提夫人。


    等到牛车在门前缓缓停下,伊西斯已经被带到会客厅,等着赫提夫人也不忘看向门口,心里寻思着,人应该进来了吧。


    只不过不知道直接去找维吉尔大人还是会来这个客厅一起等待。


    伊西斯期待的看向门口。


    一时又纠结王的身份,想必不会被带到有人的会客室。


    不过这不要紧,既然她来了,势必要在进宫前和王单独接触接触。进宫的美人太多,到时候根本显不出什么。可提前在宫外就有了感情,哪怕回宫后有人分散王的注意力,她依旧可以凭借着宫外的情谊再一次打动王的心。


    如果能有一个孩子,伊西斯带着盘算的眼珠子一转,心里暗想,有了孩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您这边请。”


    侍女的话在回廊处传来,依稀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低低的说了什么。


    伊西斯眼睛亮了一瞬,她强压着嘴角将自己变成一个温软无害的少女,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上面是一颗几何形状的绿松石,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竭力稳住自己的脑袋和眼睛。


    当纱帘被人撩起,伊西斯抬起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看向门口。


    第38章


    维吉尔听到王来到府邸, 连忙带着侍从出门迎接,这不巧了,恰好看见, 牛车上下来的两人。


    哦哟!


    维吉尔捏着自己新弄到手的长发, 站在大门口先看了眼皱着眉一脸焦急的看向他的伊彼, 在看向一脸平淡却在看到他时嫌弃的蹙着眉的王。


    维吉尔撩起胸前的长发,潇洒的手一挥将这价值一枚金币的长发撩到身后, 歪着脖颈优雅的扫了扫发丝,在王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时搭着肩膀行礼。


    “王,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图坦卡蒙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表兄维吉尔, 那一头璀璨的金光让他忍不住眯眼, 最后闭上眼撇开头,像身后招手。


    我连忙小跑绕过简朴的牛头靠近王身后三米距离。不是我觉得简朴, 是对比维吉尔大人家挂满金属项链的牛, 我才有这种感想。


    王侧着身背着手目光落到一侧的石像上,我眨了眨眼, 和维吉尔大人四目相对……


    我反应过来连忙恳求道“维吉尔大人,我朋友丢了, 您能帮忙找一找吗?”


    “什么时候丢的?”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


    “在哪丢的?”


    “渡口旁边的农田,当时是一转眼的功夫不见的, 而且还是在一辆牛车经过时才不见的。”


    “牛车经过到你们发现人不见了有多长时间。”


    这个可真是麻烦, 没有准确的时钟描写,我也只能说个大概, “那辆牛车已经快绕过田地进入村子里的时候, 我哥哥回头才发现人不见的。”


    “我们找了附近的田地,没有看见卡姆瑟。”


    短时间内让人突然消失不见,不是躲进田地里就是被人中途带走了, 唯一就是那辆遮挡严实的牛车。


    显然维吉尔也怀疑那辆牛车将人带走的。


    他又问了牛车经过从哪路过,又问了牛车上有没有标识,只片刻就和身旁的侍从偏头吩咐了几句。


    我看着人离开,被维吉尔大人邀请到会客厅,到时候有消息就会让人通知我。


    王率先进了大门,维吉尔跟在身后,在花园我们就分开了。


    “哎呀我去!”我踉跄滚进会客室。


    脑子里想事不看路的后果。


    我被身后几只手帮忙扶起来,我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感觉脚下一阵冰凉,低头一看鞋没了。


    顺着原路看去———那双自制的拖鞋,亚麻布用绳子穿进鞋垫做的。


    现在那一块亚麻布孤零零的躺在拐角,而鞋底子在门口鞋尖朝外和不远处的亚麻布含泪相望死不瞑目。


    我尴尬的点着脚尖,看向身旁的侍女。


    “您稍等,奴这就去给您找一双干净的凉鞋。”


    厅里的侍女看向红着脸一脸悲愤的伊彼小姐,犹豫着要不要帮忙,人家身残志坚的自己蹦到座位上。


    蹦的肯定是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我坐下来,脚尖点在另一只脚上,深吸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没人看,这里没有我在乎的人,我害羞什么,就是鞋底子掉了而已,再修不就好了?下次注意点嘛。


    我安慰完自己,扭头就看到尽头长桌边,坐在软椅上的陌生的贵族少女,对方看向我的目光带着笑意。


    我镇定的将裙摆掩盖裸露的脚趾,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同样回以亲切的笑,以示自己的友好。


    伊西斯不动声色的敛起眸子,心里不由嗤笑,亏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强劲的对手。


    按照她听到的消息,这个叫伊彼的少女救了王,还被王赠送了一顶玫瑰金冠。


    她在母亲那里问不出什么,倒是那个半夜爬他床的恶心的家伙透露出来,那是王的母亲未婚时经常带着参加宴会的王冠。


    伊西斯根本不知道那个低着头摆弄手指,不时和旁边侍女小声说话的家伙手里根本没有那顶王冠。


    只是想着即便这人举止粗鲁,身上最值钱的也就是那软麻袍的低贱的商人,难保王不会因救命之恩对这个少女多加照顾。


    她最后一定会进宫的。


    侍女拿来软凉鞋跪在地上要给我穿,我拒绝都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脚被人握在手里穿上鞋。


    我浑身不对劲,在侍女起身时说了一句谢谢。


    侍女愣住了不过片刻才欠身离开。


    伊西斯的目光闪过一丝嘲讽,真是一个有礼貌农女,瞧瞧她那一脸愧疚的样子,或许是以为维吉尔大人府邸的侍女和她一样卑躬屈膝的伺候人,感同身受了吧。


    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伊西斯摸着腰间的布袋,安抚里面的躁动。


    她对这个对手并不以为意,即便背后站的人是维吉尔大人,伊西斯都不怕。


    只是低着头思索怎么能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找到王。


    我低着头喝了一口水,肚子空落落,捏着桌子上的一块牛舌饼准备垫垫肚子。


    “这可不行呀。”


    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在我看向她时,她轻声道“主人家还未来,怎么就先吃上了,这可不礼貌。”


    我捏着牛舌饼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的侍女,侍女安抚的对我笑了笑,遥遥对着伊西斯欠身道“夫人已经说了,伊西斯小姐大中午过来肯定没有用饭,她本是要跟着一起,但奈何临时有事只能先让奴给您拿些点心垫垫肚子。”


    没有收到邀请,也没有提前通知的伊西斯知道自己在饭点来有些失礼,但是在别人面前如此明明白白的将她这一失礼的行为点出来,就有些过分了。


    伊西斯笑意淡了些,看向那个站在狼吞虎咽的农女身后低着头的侍女,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


    这是……维护吗?


    不过就算这样,伊西斯也不以为意,毕竟这里是维吉尔大人的家,可在王宫就没有人给这个叫伊彼的女人兜底了。


    能吃就行,我咬着牛舌饼连吃了两块,又塞了两块鲜花饼。喝了口水才舒口气,这一中午没吃东西东跑西颠的,饿得不得了。吃了两块好歹缓过来了。


    正纠结着要不要离开先回家,反正维吉尔大人也会找人过去通知我。


    —————


    卡姆瑟绑的结实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从矮塌上滚到了地上。


    她借着劲挪动身子,吃力的往后看了眼矮塌的腿上,上面是菱角分明的金属装饰物,牛角尖微微凸起。


    卡姆瑟身子摩擦石板地面拼命将自己困着上半身的绳子在牛角上反复摩擦。


    她目光紧盯着门,生怕有人突然进来。


    本应该是安静的午后,卡姆瑟听着自己挪动身体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砰砰砰的胸口跳动的声音,意外的还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声。


    左塞尔正在餐厅用餐,陪同的有自己唯一的儿子杰特和伊西斯的母亲鲁尼。


    杰特上桌后,嘴里塞满了牛肉一边嚼一边发出让人厌烦的粗重的呼吸声,肥肉将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戒指将他手指上的肥肉勒出了两朵肉花,这只手刚将流油软烂的烤羊肉塞进嘴里,另一只手就迫不及待的抓着羊肉最肥的地方,羊油在他手里,捏的爆出透明的黄油顺治他指缝流淌……


    鲁尼捏着面包片,低着头没有看向对面,但那咀嚼声和粗喘的呼吸声让她忍不住烦躁起来。再想到那天晚上这个恶心的一滩烂泥的家伙竟然爬上她女儿的床。


    她更是忍不住作呕。


    面包在嘴里嚼了半晌咽不下去。


    也不知伊西斯哪里去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左塞尔,他捏着勺子喝汤,琢磨着杰涅德大祭司这次能不能说服王,这可真是一件让他头疼的事。


    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王的坚持,这段时间他们这些人也聚在一起讨论过。


    有人觉得王还没有开窍,可问题是王后都怀孕了,虽然孩子没了。


    有人觉得是王深爱着王后不愿意再找别的女人,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嗤之以鼻,深爱到不愿意找别的女人,他们大多都不信。


    当时在座的几位贵族高官,谁没有个十来个妾室和一些享用过的貌美的奴隶。


    这个观点被大多数人否定后,他们沉默着,然后其中一人冷不丁道:“王身体本就不好,没有兴致也说不一定。”


    说话的人年纪都六十多了,贵族奢侈的生活让他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但在场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自己心里清楚,这体力跟不上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感觉了。


    左塞尔也感同身受,虽然不过四十五,但现在也得用些药才有心力。


    这就有些麻烦了,做子民的怎么能直接给王送药材,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人不行吗?


    可不送,王就没有那个心力,就更不会答应充盈后宫,左塞尔这几天不停的怨怪着王宫里的医师们。


    就在餐桌上的人各怀心思,左塞尔的侍从小跑进门。“大人,维吉尔大人的侍卫找上门,他们说小主子是不是带回来一个姑娘,他们要进来找人。”


    左塞尔眼皮一跳,他非常清楚儿子确实抢回来一个女人,只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只想着到时候人来了给钱,不要钱就将人杀了喂鳄鱼。


    这些年都没出过什么事,怎么突然……


    左塞尔猛地看向一侧的儿子,“你究竟在哪绑的!维吉尔的人你也敢动!”


    维吉尔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深受王的喜爱,就这一点,他们家一直处于贵族之首都没人敢抱怨。


    一个满大街找假发的吊儿郎当的大傻子背后可是站着王。


    “我没有!”杰特惊慌道“我在农田里捞的,就是普通的农女,我都观察好久了!”


    左塞尔猛地拍桌子,“普通农女惊动了维吉尔?”


    这对父子一个盛怒一个拼命辩解,鲁尼在一旁也难掩担忧,暗地里托人去把伊西斯找回来。


    生怕出了什么事,伊西斯不知道,被连累了就不好了。


    鲁尼暗自想一个农女怎么能惊动这么大的人物。


    侍从在一旁小声提醒,但奈何争吵的父子俩根本没听见。


    于是,等到卡姆瑟扭着身子好不容易将绳子磨的断了一半,累得气喘吁吁的准备休息一下,就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往这边传来,越来越近。


    “您等等!左塞尔大人没有同意你们就擅闯……”


    卡姆瑟怎么都爬不回床上了,她紧张的将自己塞到矮塌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又来?这次真的要被……


    恶心的家伙,也不怕污血给他带来诅咒,要死的家伙!


    卡姆瑟内心骂骂咧咧。


    门瞬间在几个男人惊叫下猛的被踹开!


    “你们!”


    左塞尔匆忙赶到门口,就看剑这群人带着一个低着头捂着脸的女孩儿往外走,连忙呵斥!“你们胆子好大!维吉尔的人敢擅闯我家还带走我们家的奴隶!我这就去王宫找王评评理!”


    左塞尔暗地里让人将那女孩拽回来。


    卡姆瑟连连躲闪,维吉尔的侍从直接挡在前面“到底是不是奴隶咱们也不知,恰好王也在府上,您也不用去王宫跟我们一起走吧。”


    左塞尔脸都青了,气的。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在只是抢了一个农女而已,什么都没做,王即便知道也不会抓着不放。


    贵族向来惩罚就是很轻的,左塞尔虽然气这些低贱的人竟敢如此和他说话,一句顶一句的。但也不能去王面前自己给自己揭短。


    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气看人被带走。


    杰特纠结的看着美人的背影,“爹,不行你去和维吉尔大人商量商量,我可以花钱买。”


    左塞尔捂着脑袋要气晕了。


    怎么有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


    —————————


    图坦卡蒙目光落在远处的草靶上,抿着唇舒展双臂,抬手拉紧,弦崩的紧紧的,右手食指搭在上面,找准角度指尖微抬,神色的流光瞬间炸在草靶正中心。


    维吉尔双手双脚拍“漂亮!”


    维吉尔背着手弯腰看表弟低着头摆弄弓箭,摸了摸自己的假发咳嗽一声,“你知道,有些时候不能讳疾忌医,你小时候那次晕倒了我们才知你病的那么严重。我们都吓死了,还以为你马上就要见阿蒙神了,或者你最近还有什么不适,这个,我听说……”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被屏蔽。


    图坦卡蒙微微抻动站久了脚踝,抬手拉弓,纤细的手臂在短袖下也能看见清晰的结实的纹理。


    维吉尔一边没话找话,余光看到表弟食指微动,赶紧捧场,一句棒极了脱口而出才发现那只箭慢吞吞的掉落在王的脚下。


    这就尴尬了……


    维吉尔小心的抬眸瞟了眼王,就见对方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你好烦!”


    “我这也是……”


    少年:“你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吗?。”


    少年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维吉尔却脖颈汗毛起来,身子一歪撒丫子就跑了“王,我似乎听到我侍卫的声音了,我先去看看哈!”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王身后的侍卫长在一旁捡起箭递上去,“左塞尔大人的儿子绑走的,没受什么伤,不过左塞尔大人似乎叫嚣着要进宫找您评理。”


    少年嘴角轻笑,嘲讽道“还是没长记性。”


    侍卫长点点头,深以为然。


    没瞧见维吉尔大人都长记性了,将王的心思琢磨的透透的。


    如果晚一秒离开,侍卫长大概会遵循王的旨意将维吉尔大人绑到草靶上。


    第39章


    ——————


    “伊彼!”


    一道哭腔响起。


    我连忙转身, “卡姆瑟!”


    我惊喜的跑上前。


    赫提看着小姑娘们手牵着手高兴的跳起来,摇着扇子无奈道“快让卡姆瑟先去梳洗一下过来吃点东西呀伊彼。”


    我被提醒后,连忙松开手, “没问题吧, 你自己。”


    卡姆瑟本就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 经过这件事反而激发了她本质上的强悍,委屈在那一瞬间看见伊彼时爆发出来后, 就马上调整好了心态,深知在这里不能失了礼节,说了一声自己可以就跟着侍女离开了。


    跨过门, 卡姆瑟回头看向厅内, 高高在上的贵族夫人对待伊彼轻柔细语,庭院里花草繁茂, 阳光明媚, 回廊下和她擦肩而过的两名侍女干净卡姆瑟深吸口气,可不能给伊彼丢人啊, 好歹是她大嫂呢。


    卡姆瑟伸手将散乱打结的头发梳拢,跟着侍女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 只有一个大陶瓮架在火堆上。门口的帘子被放下,她被脱下衣服被人安排坐在木凳上, 香喷喷的东西在身上揉搓着, 雾气腾腾的室内,温暖的水头顶、身上缓缓带走污渍的水流顺着角落的一个黑色的孔洞里消失不见。


    换上干净的内衬和外袍, 亚麻布质地柔软, 卡姆瑟摸着膝盖的裙子,头发在侍女的帮助下在余火的烘干下梳的整整齐齐。


    卡姆瑟本是准备起身,可没想到侍女手里提着一条银色的挂坠就要往她头上带, 卡姆瑟连连摆手。


    侍女没有办法,只能将饰品放到盒子里。


    赫提看见卡姆瑟并没有佩戴饰品,看了眼斜倚在靠背上往后看的伊彼,突然想到了维吉尔和他说的一件事。


    当初,王是准备赏赐伊彼,但奈何侍卫长将王宫私库里,刚从宰相府里走出来的一批珠宝,挑了一个装满小姑娘喜欢的粉粉嫩嫩的宝石首饰盒子,就直接抱到了王的寝宫内。


    当时维吉尔在书房忙着吃东西。王已经吃完了面汤,靠着悬高的矮塌上,闭眸不语。


    维吉尔吃完后出来就看到伊彼在一堆眼熟的首饰里挑来挑去。


    那些首饰眼熟到,维吉尔在王太后的头上还经常见到过,只不过随着表弟的出生后就再也没怎么见到了。


    可是,按照自家表弟的性格,如何愿意将自己母亲的遗物赠送给别人。


    就在维吉尔迷迷糊糊的看向伊彼,觉得此女难不成真的得了王的心?


    大为震撼之余,眼睛都精明了不少,琢磨着要不要跟人家的关系再拉近一些,就听到一声轻咳。


    刚开始维吉尔还以为表弟身体不好,毕竟为了让全民众相信宰相的恶毒之心而对自己下了狠手,咳嗽几声在所难免。


    不过那一盒子首饰毕竟太多了,足有三个花冠五条彩色项链和羽扇豆形粉色玻璃材质项链等等。


    王咳嗽一声,他们只以为是对方身体不适,咳嗽两声也情有可原,但三声四声和伊彼拿起首饰的频率相似,甚至说拿起一个他咳嗽一声,这……


    不带脑子干活的下场就是侍卫长似乎被扣了不少工钱,在发钱的那一天工钱不对,被妻子挠了一脸,那伤痕将近半个月才好。


    而伊彼,想着她当时似乎也明白了过来,这孩子也是个大咧咧的,直接和躺在床上脸颊有些红晕的的王说:“您这些首饰都很好看,但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过……可以借我带一下吗?”


    维吉尔事后还在感叹,这孩子绝对能成为底比斯富商之首,他们的女儿都要靠后。


    问,就是有眼色还有心计。


    那花冠一出,谁能不知道这孩子背后有人,现在黄金大道大部分的商铺,无论背后站着的是谁,想要抢生意都要看看维吉尔答不答应。


    没错,所有人以为维吉尔是伊彼食堂的靠山。


    没瞧见那街角开的一家商铺,开业当天和伊彼食堂对着干,出了不少形似的食物。


    最开始也因为价格比伊彼食堂低廉,吸引了不少客人,但将近一个半月几乎每天都是新客,但凡来了就再也不会来第二次。


    炸鸡的面衣比伊彼食堂的厚不说,吃起来发渣。里面的鸡肉味道也怪怪的,你说他放了香料味道相似也相似,可就是多了一些不必要的调味品,让这味道变得不伦不类。


    一个半月后但凡路过黄金大道的人都对那家店铺退避三舍,导致那家店铺每每对着伊彼食堂咬牙切齿蠢蠢欲动。


    不过后来看到了金光灿灿的牛头和伊彼食堂小老板头上的花冠,那人老老实实的将食堂改成了面包铺子,也算是这条黄金大道唯二的熟食店。


    赫提轻笑出声,她对这一门心思赚钱姑娘有好感就在于此,不是因为其他,就因为这和她女儿一般赤诚的心。


    赤诚的赚钱……


    伊西斯手指微动,她不动声色的安抚着着袋子里蠕动的身躯,隔着鳄鱼皮制作的囊袋也能感觉到那滑溜溜的凉意。


    听着耳边的笑意,她也没有询问赫提夫人为何笑,只看那双眼睛里的喜爱,就知道这位农女得到了一位贵族的青睐。


    就是不知,王是否也会用这种喜爱的目光看着这位农女。这般琢磨着,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做的事。


    深觉在待下去,人走了可就不妙了。


    她抬眸轻笑着道“说起来,赫提夫人家的花园是连王后都曾赞叹过的神之居所。想来伊彼小姐也和我一样想要欣赏一下吧。”


    赫提摇着扇子看向一侧的伊西斯,目光依旧温柔,但内心却想,难怪突然登门拜访,这是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


    那花园和后面的射靶场,可只有一道敞开的门廊遮挡。


    这姑娘是猜测还是府内有人告知?


    赫提摇着扇子思索。


    伊西斯笑而不语。


    卡姆瑟察觉到伊西斯的目光,胳膊肘怼了一下还在挑点心的好友。


    我选了一块枣糕和一碟烤羊肉,那羊肉在这个天气,凉的比较慢,此时还带着温热,油脂和汁水在切割处还能看见往外渗。端着盘子都感觉肉软烂的打晃。


    我被碰了一下,将盘子放到她身前,一边让她吃一边狐疑的看向伊西斯,纳闷的指了指我身后的花园“你不正瞧着吗?”


    赫提遮挡半张脸,眼尾带笑。伊西斯看向我,她似乎想要皱眉的,单眉头刚蹙到一起就立马松开,张了张嘴又闭上。心理别提多别扭了。


    这农女也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暗暗憋气。这哪里是花园,只是一个小院子里罢了。总觉得自己在这里简直浪费口舌,她扯了扯嘴角道“这是院子不是花园。”


    我瞧了眼外面的院子,花草茂盛绿意盎然,虫草齐鸣,“也挺好看的了。”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后腿,伊西斯也不想再扯着对方,可又不知接下来再找什么借口,就听赫提道“行了,你们去花园里逛逛也行,正好消消食,晚上一起用完晚餐再走。”


    赫提一声令下,伊西斯如愿以偿心情很好的跟着侍女往花园走。


    不过走着走着她就越来越想把身后那俩给弄走,反正她是能去后花园了,也不用拽着谁做挡箭牌,尤其是伊彼这个女人,别看她年纪小,能自己开一个商铺也算是有一点本事。


    这点本事伊西斯归功于伺候人时锻炼出来的眼力劲。她一直觉得只要是商人,总有一种能力让人喜爱信赖然后掏钱。


    伊彼的存在,绝对会打乱她的临时计划。


    伊西斯转身看向身后,对着手拿食物一边走一边吃的两人道“抱歉,你们吃东西的声音太大了说话声也很大。我想自己在花园里安静的呆一会你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吗?我不想被打扰。”


    我吃东西可从来不吧唧嘴巴,这是我妈妈姥姥姥爷教导我的,在饭桌上吃东西发出声音是很不礼貌的,导致我后来吃汤面都是将面条团起放在勺子上咽进嘴里。


    我刚想说我吃东西没有声音,就听见旁边比我高一厘米的卡姆瑟吧唧吧唧吧唧的嘴缓慢了几息也停了下来。


    ——————


    “吃东西不发出声音怎么可能,我闭着嘴食物能进去吗吧唧吧唧,这人真是吧唧吧唧……”


    卡姆瑟嚼着枣糕,靠着不知道哪个小院子里的彩色廊柱微微倾着身子吃东西,细碎的渣渣没有在她身上而是直接落到石砖铺的地面上,她脚尖一推就将渣渣推到了缝隙里。


    “她看着高傲极了,比赫提夫人还要高傲,她是谁啊。”


    卡姆瑟凑到坐在回廊栏杆上的好友,好奇的询问。


    我沉吟片刻,嚼着兜里自带的无花果核桃,望着上空几片从隔壁院落伸展过来的不知名的大叶子无云的蓝天清澈的像水洗过一般。


    风吹过,树叶摇摆发出飒飒声,半晌后我才低头纠结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感觉她认识我,说话也给我一种拐着弯骂我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卡姆瑟倒是没听到之前伊西斯说的话,她也不知道如何评价,只吃完了东西拍了拍手道,“刚才侍女和我说了,维吉尔大人让人通知了我家里人,要留我一起吃晚餐的。”


    姑娘叹息“我更想见我的父母和弟弟……”


    我捏了捏她的手道“咱俩现在就回去,我去找赫提夫人说。”


    卡姆瑟看了我一眼,冷不丁想起了什么,又在后面接道“我也想你哥哥了。”


    我抬起眼皮看了眼了她一眼, “太生硬了,你还不如不提。”


    我起身将袋子系紧,两人经过刚才要去花园的必经之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人都打个激灵哦。


    ————————


    刚进一院子,第一个反应是,漂亮,如同热带雨林一般,奇花异草。但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奇怪,这里空无一人。


    尖叫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喊着,跟着我们的两个侍女小心的挡在我们身前,其中一个询问我要不要先离开。


    我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她就不担心伊西斯出了事赫提夫人也要担责吗?


    反正,我是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不行就跑。


    卡姆瑟在我身后跃跃欲试,跟着我去找人。


    花园很大,但循着声音也很好找,不过就是我们找了不短的时间,扒开树丛躲避垂落的枝条,路过巨大的长方形彩色方砖拼接的莲花池,等到见人躲在花园最边远的墙壁上,一边咳嗽一边尖叫。


    我想说,有这功夫,跑也来得及吧。


    所见之处,只有伊西斯,连她身边的侍女都不知道哪去了。


    我刚想上前问问她怎么回事,没事就别叫了,我耳朵都疼了。


    手腕被突然攥着,身后侍女紧紧的拉住我的手腕,轻声道“伊彼小姐,您别动……有蛇……”


    侍女一句有蛇,我差点腿软瘫在地上。


    还是侍女比我高一些,拖着我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也绰绰有余。我整个人被她搀扶着,目光仔细搜索那条蛇在哪。


    人在恐惧时,总是忍不住想要搜寻那个让她恐怖的源头,无论是针缓慢的扎进皮肤里还是血液从管里流出来,亦或者是一条……颈部膨大的眼镜蛇!


    伊西斯已经嗓子都喊哑了,喊到她头昏脑涨准备歇口气。


    就听见一句惊叫 “哎呀妈呀蛇!”


    看着那直起身子突然转过头的三角脸,那双虹膜扩张死死盯着我的眼镜蛇!


    我尖叫出母语感觉那时候天旋地转,眼睛不受控制的翻白眼直直的就要晕倒了,但一想到晕过去就没办法在蛇咬过来时捞小命。


    我硬生生的将那口气憋回去,挺着身子站起来。


    我身后侍女不停的道“怎么会有蛇,这里都撒了药粉,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


    我也想问啊!眼看着那蛇被我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那三角脸是不是代表着它要攻击人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骤然安静的花园外传来了嘈杂声。


    那些声音不知是不是刺激到了蛇,它直起身子蛇尾逶迤,目光死死的盯着我,我激动之下在那条蛇瞬间窜过来我手起刀落。我挥舞的青铜匕首挥的残影都快写成中文救命两个字了。


    突然一声破空之声让我惊醒,


    “天!”


    身后侍女惊喜的大喊“维吉尔大人!”


    我听到声音张开一只眼。


    一根箭就在突然张开三角脸的眼镜蛇的脑袋中央贯穿。


    我回头一看,就见维吉尔大人靠着拱门边,而他身侧的少年刚放下弓。


    他慢吞吞的上前,脚步微钝,不知为何,即便他看着瘦弱腿脚不好,但此刻我那种怜爱瞬间化成了崇拜。


    怎么办啊


    他一瘸一拐的样子都好帅!


    维吉尔大人跟在身后,跳着脚大声惊呼“这里怎么会有眼镜蛇!我里里外外每天都会让人撒药粉啊!”他上前一步,小心的踢了踢眼镜蛇软塌塌的身子。


    伊西斯脸色难看至极,她本就心思重,歪心思想的也多,此刻真是越想越恨,看着躲在王身后的少女的目光狠辣极了。


    只是一墙之隔,她刚才尖叫了许久也没听到对面有人过来的声音。这个农女只喊了一嗓子稀奇古怪的音,王转瞬就过来了。


    伊西斯手都气得发抖,为了王对她的无视,更是为了王如此熟悉那个农女的声音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被人踩在脚下的愤怒。


    图坦卡蒙皱眉看向四周,院子里还带着去草药的味道,可偏偏竟然能有一条眼镜蛇钻进来。


    他弯腰捏起粗壮的蛇身,打量着上面黄色黑白纹路的蛇皮上只有泥土,没有药的味道,他鼻尖闻到了一股香味,很淡……


    “天啊!”


    这时伊西斯已经转瞬收拾好情绪,她提着裙摆从墙角跑过来,“这里怎么会有蛇!”


    王抬眸,目光落到伊西斯的身上的双眸带着幽深。


    伊西斯抿着嘴担忧道“你们没事吧?伊彼?”


    我拉着卡姆瑟的手,呆愣的看着那条蛇,半晌才缓过神,“还好”


    突然想起来这姑娘应该也吓到了,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刚才尖叫了那么长时间,吓坏了吧。”


    伊西斯担忧的脸色瞬间僵硬起来。


    一声轻笑响起,两人看去。


    只见少年将手里的蛇丢到了伊西斯的脚下。


    我尖叫着跳到一旁。


    图坦卡蒙看在眼里抿着嘴收起笑意。


    侍卫长退后一步和维吉尔大人说了什么。


    只见伊西斯直接就被人挣扎着带走了,连同那条蛇。


    伊西斯都不明白什么都没问就说她带蛇进来。整个人都懵了,尖叫着要找赫提夫人。


    赫提夫人来的时候人都不知被带到哪去了。


    第40章


    尼罗河的水雾吞噬了氤氲的夜空, 璀璨的群星高挂于底比斯上空。


    法老的寝宫内,油灯在墙壁上点燃,昏黄的光晕下, 少年睡的并不安稳。


    苍白的脸颊上泛起奇异的红晕, 唇色更淡了, 手指胡乱的抓着床单,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气息。


    大医师手上拿着浸满薄荷汁液的帕子, 贴在少年的额头上,流着汗的手腕上,浅浅的薄荷汁液被吸收, 少年依旧难受的蹙着眉没有醒过来。


    四名祭司围绕着床榻低声祷告, 但也没什么用。


    侍卫长焦急的站在床尾。


    也不知过了多久,侍卫长看向窗外亮起的晨光。


    “退热了, 快去端药, 王要醒过来了。”


    大医师深吸口气,熬了一宿眼皮褶皱的更厉害了, 眯着眼思索着什么,就听到暗哑的声音问他“我能坚持多久。”


    少年没有睁开眼, 只如同睡着了一般,呼吸轻且浅, 室内寂静一片。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并没有睡着。指尖包扎的亚麻布渗透的血迹,那是放血时用青铜刀割破的。


    到了后半夜, 薄荷汁的降温作用已经不管用了, 大医师只能采取放血降温的治疗手段。


    大医师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已经安排了人跟着远航军队一起,去寻找各地的药材……”


    图坦卡蒙睁开眼看向远处的晨光……


    豆大的烛火在灶台边燃烧, 靠近厨房窗口的位置上也点了一盏。


    一大盆牛肉馅在灶台下摆放,两人一边做一个,纸片一样的馄饨皮里包一团肉馅,加了一点蟹黄,大拇指食指一夹,翻手一个生馄饨落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木板一侧已经摆满了小巧玲珑的馄饨。


    我看了眼天色,起身打开陶锅的盖子,端了二十个小馄饨倒进锅里,然后玛亚特帮我看着,去院子里夹了几筷子酱菜,装好放进食盒里。


    馄饨很小,在滚水里转了几圈就熟了,晶莹的薄皮里橙红色的蟹黄清晰可见。


    裹着披风刚一出门就看到珠宝商老板张着大嘴打了个哈欠出了门子。


    我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见对方困的都要歪在门框上睡着了还坚持站在门口。


    “头一次见您起的这般早。”


    往日这个点,还能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呼噜声。


    “哎,别提了,你婶婶的母亲终于舍得给小女儿找丈夫了,这不你婶婶一得消息,直接让人托话将人带到底比斯,亲自给她找。”


    珠宝商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生无可恋的靠着石墙“你婶婶让我盯着呢,说是要让人家感受到她什么春天的温暖……对了,你不是还要送餐吗?”


    糟糕!馄饨要黏在一起了!


    珠宝商的妻子正指挥着奴隶们楼上楼下再打扫一遍,家里的灰尘和安家十多年的蜘蛛在天花板角落本来过的好好的,被那裹着抹布的棍子捅的妻离子散。


    下楼一看自家丈夫站没站样的靠在石壁上,目光落到消失在巷口的伊彼,“这可真是日复一日都没有休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能让她天不亮去送饭。”


    珠宝商眨了眨眼睛,缓了缓神才道“管他呢……”


    ————————


    我提着食盒快步往上走,一路穿过小巷来到了青石砖大道,往上直接能看到棕榈树环绕的底比斯王宫宫殿。


    如果黄金大道和王宫有一条直线,那绝对是省时省力,但可惜,中间都是弯弯绕绕的巷子。


    刚准备将东西送到侍卫长手里,没成想,今天换人了。


    站在树下的人微微扬起头,宽松的风帽被风吹的鼓鼓的,靛蓝色的光线下,一双清澈的眉眼望向我,脸色更加苍白。


    我提着食盒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视线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缠绕的亚麻布上还带着血迹。


    “您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脸色如此难看?”我从他的手指尖扫过,并不想让他提着沉重的篮子。他看着更虚弱的样子,只多久没见?他就能虚弱的像是被风吹走一样。


    图坦卡蒙看着面前关心他的少女,垂眸轻笑“只是发热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话音未落,一只软乎乎的手勾着他的额饰贴在他的额头上,那抹带着清晨凉意的触碰,让少年的瞳孔如同孔雀尾羽般骤然绽放。阳光落在那双漂亮的黑眸之中,倒映着少女担忧的神色。


    “怎么会突然发热?”我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还算可以,翻过手背又贴上去感受了一会儿才松口气。


    在后世发烧基本上退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看着乖乖的被我翻来覆去贴着额头也没反应的少年,落在对方清瘦的脸颊的目光都带着心疼。


    “是不是很难受?”


    昨天看着一副骁勇善战的样子,今天就歇菜了,我总觉得抵抗力差的人就是吃的东西没吃好,例如减肥的人不吃保健品就会抵抗力变差是一个道理。


    图坦卡蒙看着少女心疼他的样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目光,但片刻又转了回来,目光落到了少女手中的食盒上。


    我这才想起来人家还没吃饭呢,连忙几步上前双手提着盒子越过少年递给她身后在那当壁画的侍卫长。


    这才回头看向慢吞吞走过来的少年道“您快进去吧,下次不要出来了。我做了牛肉的馄饨,再不吃就坨了。”


    图坦卡蒙听着少女清澈活泼的嗓音,沉默片刻后深吸口气抬眸定定的看向少女,“伊彼,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已经转身的背影,无法看到对方的神情,只询问一般的看向侍卫长那张方正的脸。


    侍卫长也满脸茫然。


    寝宫内的书房大门关上后,一时间一片寂静,我跟着上前,站在桌边,看到了装着芦苇笔的木盒子下压住了一角的画像。


    这不是抽象主意墓室标配的壁画吗?我还为此嘲笑了好久。这般技艺精湛的画师肯定做过兼职。


    不过,只有桌子上的一张画像,杰涅德大人那天抱着的一篮子画像只选了这一张吗?


    我还在东想西想。就听见少年声音暗哑道“那天杰涅德拿来了很多画像,但他只给了我这一张。”


    杰涅德大人能将这幅画单独拎出来,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他属意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大概看不出来这幅画画的是谁。”图坦卡蒙将画像卷起放进一旁的盒子里,“维吉尔对这些东西总是不擅长的……不过那的确是你的画像。”


    “……”


    我是听维吉尔大人说过这件事,但我属实没想过,这张画里的人是我,说实在的我嘲笑了好久……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失控的心跳声砰砰砰的乱想。


    目光落到背过身将画卷塞进木柜里,匣子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少年背对着我,脱掉披风穿着靛蓝色短袖长袍更显他的瘦弱。


    细细的金链下坠着两颗红髓石在柔软的黑发中若隐若现。区别于他的表兄那满头的发饰,仅仅一条额饰,落在那双清澈的眉眼上,他转身时,额饰在额头上微微划过。


    目光和我对视,他轻声道“这件事你事先知情吗?”


    我下意识的摇头。


    图坦卡蒙仔细打量面前姑娘的神色,看到她双眸中闪过的诧异,便明白这事本人还不知道,只不过是那两人私底下胡乱做的事。


    这般想着,他心头一松,本就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哪里能耽误别人。可心头又有些说不上的酸涩,他明明觉得她似乎对他也有感觉的啊。


    “或许是他们会错了意……”


    我是很诧异维吉尔大人和杰涅德大人能画出这么丑的画像送进宫,第一次参与选妃环节就用这……说实在的王昭君的画师都不敢这么放肆。


    简直是惨不忍睹,我现在多少可以想象王昭君内心的阴影。


    不过还没等我犹豫着能不能提议自己给自己画,就听到王说的话。


    因为跟人表白这件事让我有一丝丝的阴影,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遵照自己的心意,重点是以后不会后悔。


    说不定若干年后我还能和我家黑娃的孩子炫耀“我跟图坦卡蒙王表白过,面对面呢。”


    不过参考我当年听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奶奶说她当年差点就当上了外交官夫人一样让人难以置信,顺便一提,我爷爷抽着烟袋子在旁边附和道他差一点就当上了外交官。


    我觉得黑娃的崽应该如我当年一样觉得撅着屁股在厨房干活的我一定是吹牛。


    这件事暂且留到百八十年后,目前我一脸坦然道“没有会错意,虽然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但我是愿意的。”


    “我喜欢您。”


    少女的眼睛带着夜空中的繁星一般闪烁的光亮,又有些羞涩的眨着眼,她手指不知何时紧张的在桌子上摸来摸去,手指软乎乎的捏着一抹清凉的滑溜溜的又带着微微的硬度的东西捏来捏去。


    蛋黄一般暖洋洋的光线从露台穿过,光晕斜斜的落到青金石地板上。


    我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看,咳嗽一声,有些紧张的道“我这不是天天给您送吃的……追求您嘛。”


    少年被阳光烫到了一般,耳尖缓慢的泛起红晕,他无措的低着头,盯着捏着他指尖的软乎乎的手指,半晌不知道说什么,仿佛所有的拒绝都没办法说出口。


    一个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如何追求人,一个脸越来越红。直到双方的目光落在一起。


    似乎只对视了一眼,突然双双撇开视线。


    事情发展到最后,如同两个小儿女中间没一个介绍人挡着,彼此都羞涩的找不出任何一个话题继续聊。


    直到侍卫长敲了敲门进来。


    两人才各自舒口气。


    我迫不及待的离开,只留下侍卫长茫然的看了眼脸蛋红彤彤的伊彼离开。又看了眼站在书桌后的王。


    少年清瘦的脸颊上还带着红晕,侍卫长冷不丁道“王,咱们宫里要迎来小主人了?”


    就是有点太快了,他还没做好准备啊。


    图坦卡蒙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家伙。只不过他既害羞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难过。


    盯着自己的脚踝,他轻叹口气。


    本来是想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并不是不喜只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久病未愈之人,怎么能拖累别人。


    对不喜欢的人尚且不愿意让人家趟这趟浑水,何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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