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耀眼的霓虹蓝-1
柯霓没有说谎。
的确是星期二先发现景斯存的。
星期二扒着窗台叫, 柯霓以为星期二是磕到哪里了,没来得及穿鞋,踩着一双奶黄色的纯棉袜子在干净的地板上滑了个漂移才堪堪扑到窗边。
柯霓抱住星期二:“星期二怎么了?”
星期二咧着嘴笑, 笑完又冲着楼下叫了两声。
柯霓看到景斯存——
戴着鸭舌帽的景斯存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抚摸杂货店里贴着海报的墙壁。
他的脊背躬出落寞的轮廓。
杂货店门口有猫咪有麻雀;
花盆里受邻居们照顾的植物生长旺盛, 郁金香开败又换成百合花绽放;
街灯温柔, 树影热烈;
老旧的陈设和日期新鲜的货物热热闹闹地堆积在杂货店的每一处角落;
明明充满了最抚人心的烟火气息,景斯存却像是身处寂静的荒野。
柯霓在楼上看见景斯存的背影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过来道歉, 结果刚一见面, 柯霓就和景斯存呛起来了——
景斯存单臂抱起星期二,笑着接过柯霓手里提着的套餐。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她是在找借口。
居然委婉地拆台:“星期二吃不了人饭。”
柯霓当然知道高油高盐的饭菜会加重狗狗的肾脏负担。
然而!
这又不是买给星期二吃的!
柯霓反唇相讥:“你也吃不了人饭吗?”
这波反击堪称“杀敌零自损八百”。
柯霓的意图彻底暴露。
也不知道受到讥讽的人到底是谁。
景斯存果然又在笑了:“那倒是能。”
柯霓默念三遍“我是来道歉的”, 然后迈着矜持的四方步走到门口的椅子旁。
她腰背挺直地坐下去:“就在这边吃吧。”
景斯存带着低低的笑腔“嗯”了一声。
柯霓想把棋盘摔在景斯存的脑袋上。
景斯存拆开打包袋, 鸡腿肉土豆泥饭的香味马上飘出来。
星期二是只大馋狗。
它扒着棋盘摇尾巴,顶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跟他们卖萌,还不停地耸动着湿漉漉的黑鼻子嗅来嗅去。
“想吃”和“馋死狗了”全都写在脸上。
柯霓忽然觉得很对不住星期二。
反正意图也暴露了。
柯霓破罐子破摔地看向景斯存:“你这儿有没有星期二能吃的东西?”
景斯存不紧不慢地答着:“有吧。”
柯霓心里的怨怼爆发了:“那你还不拿出来?星期二到底是谁家的狗狗?”
景斯存面带微笑地起身,从冰箱里拿出牛肉和小南瓜,用微波炉解冻牛肉时切开了南瓜, 做熟之后还给星期二烫了西兰花和几片翠色欲流的小生菜。
景斯存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他的动作驾轻就熟,像日常洗漱那样游刃有余。
星期二如愿以偿地开始吃狗狗餐。
景斯存重新坐回棋盘前, 继续拆开套餐的餐具和打包盒。
套餐里有汤。
柯霓和景斯存同时往放在棋桌旁的包装袋里的伸手, 手背擦着手背, 指尖挨着指尖。
两个人在不透明的纸袋里摸来摸去,从彼此手指间找汤匙。
最终, 柯霓只拿到一叠餐巾纸。
两把汤匙都被景斯存捏进手里,柯霓有点不太服气。
景斯存递过来一把汤匙,轻笑, 好像落寞只是柯霓的错觉:“你不过来,我还真没想好吃什么。”
没想好就不吃了吗?
柯霓把这句话和鸡腿肉一起咽下去,再抬头,正好看见吃饱喝足的星期二把爪子搭在景斯存肩膀上,对着他的脸舔了一口。
景斯存反应挺快,略侧头。
星期二湿漉漉的舌头落在景斯存脖颈绷起来的青筋上。
景斯存习以为常:“舔狗。”
柯霓觉得眼皮被烫了一下,慌张低头,忙着夹菜夹饭。
筷子被土豆泥粘掉了一只,柯霓干脆放下筷子去拿汤。
店家做生意未免太过实在,蛋花汤里的蛋花和紫菜缠缠绵绵扭成一大团。
柯霓被这碗原料丰富的汤给呛到了,用餐巾纸捂着嘴咳嗽。
景斯存起身去帮柯霓拿矿泉水。
柯霓看着景斯存拧开瓶盖,伸手接过矿泉水,喝了两口。
景斯存往货架旁斜了斜额:“吃烤鸭脖吗?”
柯霓咳嗽着拒绝:“不吃!”
柯霓是要道歉的。
可是和景斯存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柯霓脸皮滚烫,又不知道道歉的话该从何说起。
景斯存看出了柯霓的欲言又止。
他大概是会错意了,提起何挚:“阿挚在车上闹腾你们了?”
柯霓摇头:“没有。”
景斯存笑:“是么。”
柯霓替何挚说话:“何挚是有点担心你的,我们都以为叔叔”
这话怎么说都不对。
柯霓收了声,“抱歉。”
景斯存还是很平静:“老景在CCU里比现在状况差多了,我和我妈都以为要不行了。老景挺坚强的,挺过来了,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柯霓犹豫着问:“叔叔现在这种情况有办法治好吗?”
“不好说。”
景斯存说父亲身上基础病比较多。
心脏,脑血管,肾脏,胰腺,肺,浑身上下就没几处健康的地方。
景斯存说:“明天上午先去医院做血液透析看看情况,再和医生商量后续的治疗。”
柯霓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担心这类话题太沉重,主动谈起和何挚宋弋他们去咖啡厅的事情。
景斯存太了解朋友:“为了哄阿挚才去的吧?那小子又哭鼻子了?”
柯霓想想:“就哭了几分钟。”
景斯存问:“你呢?”
柯霓不满:“我都说了我是眼睛不舒服。”
景斯存又开始笑:“问错了。你眼睛没有不舒服吧?”
柯霓:“”
其实有过。
在咖啡店,他们提到景斯存父亲手臂上青紫色的勒痕她还抹了几滴眼泪。
柯霓狠狠地把一大勺土豆泥和鸡腿肉一起放进嘴里,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景斯存饶有兴趣地看着柯霓吃饭:“你被炸鸡咬过吗?”
找茬是吧?!
找死是吧?!
柯霓再次默念“我是来道歉的”按捺下想要暗杀某人的想法:“你什么意思?”
景斯存撑着脑袋:“烤鸡翅,鸡翅煲,鸡腿肉土豆泥饭都挺爱吃,只是不吃炸鸡?”
柯霓狐疑:“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吃烤鸡翅了?”
景斯存问:“半夜在酒店走廊里拿烧烤外卖的人不是你?”
“那也不一定有烤鸡翅!”
“他家就烤鸡翅好吃吧。”
“其实肉串也还行”
景斯存就这么撑着脑袋凝视柯霓,把柯霓看得仰头喝了两口矿泉水。
然后她蹙眉:“景斯存你别总想着套我话,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们交换。”
景斯存笑笑:“怎么交换。”
柯霓敏锐地回头看了眼杂货店里的墙壁:“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吃炸鸡,你告诉我墙上之前贴的是什么。”
景斯存凝眸怔过片刻才开口:“好啊。”
柯霓不吃炸鸡的事和景斯存有点关系:
柯霓小时候被父亲带去参加银行组织的活动,然后通过购买理财保险,得到了记忆大师带教的课程。
景斯存不解:“记忆大师?”
柯霓带着幽幽怨念:“就是你在访谈里说过的那种滑稽又坑人的课程,我整整上了半年!”
景斯存抬眉。
柯霓还没意识到自己泄露了看过景斯存的节目的事。
她还在懊恼:“参加完活动,我们全家人都对那个骗子深信不疑,我以为我真的只用几十秒就背下了那些词,吃了炸鸡桶和汉堡庆祝!还喝了可乐,两杯!”
景斯存嘴角扬起可疑的弧度。
柯霓敏感地紧盯景斯存。
景斯存压下笑意认真问:“那位记忆大师后来怎么样了?”
柯霓羞愤不已:“鬼知道他怎么样了,说去国外发展就消失了。”
景斯存垂着脑袋笑起来,声音低低的,肩膀都在颤。
脖颈上的青筋也在轻颤。
柯霓不乐意地拍拍棋盘。
景斯存正色:“抱歉。”
柯霓本来想:笑完了还抱歉什么!
但她忽然愣了一下。
她刚才是在
记忆大师课程算是柯霓的秘密的一部分,居然就这样给说出来了吗?
感觉也不算很糟糕。
景斯存不是林西润或者冯子安他们那类人,景斯存的实力比她或者他们都强太多了。
就算今天她什么都没说,景斯存早晚也能看出来她是几斤几两重吧?
滥竽充数的那位南郭先生不是也露馅了吗?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景斯存有改观的,柯霓郁闷地吃掉最后两口鸡腿饭,忽然听见景斯存问:“所以你才看不惯我?”
柯霓开始收拾打包盒:“不止。你们在节目里大杀四方的时候,我还在因为搞不明白海盗分金币的变形题目而纠结呢。”
景斯存说:“搞不明白也正常。”
柯霓以为景斯存要开始仗着实力嚣张了。
景斯存却说:“我们的内驱力是感兴趣,你的内驱力是恐惧。柯霓,你在怕什么?”
“你管我怕什么!”
柯霓掩饰般转移话题,“你不如先说说墙上之前贴的是什么。”
景斯存言简意赅:“海岛。”
柯霓没反应过来:“什么?”
景斯存靠进椅背,长腿伸着:“夏威夷海岛。我以前说赚钱会带家人去夏威夷旅游。”
景斯存是笑着的。
柯霓还是察觉到景斯存藏在笑容背后的无奈。
赚了钱该怎么去呢?
一个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要跑医院透析,根本出不了国。
就算他们胡言乱语的状态都能奇迹般康复,身体也不允许他们乘坐二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折腾了吧?
愧疚和歉意又排山倒海而来。
柯霓沉默下来。
景斯存的坐姿慵懒,若无其事地揉着星期二的脑袋。
柯霓有很多问题想问景斯存——
会不会感到很疲惫?
为什么没有留在家里陪家人?
会继续参加节目吗?
柯霓也想和景斯存说“对不起”,可是杂货店门口的灯光虽然昏黄,也还是足以看清景斯存的每一根睫毛。
环境实在是过于明晃晃了。
柯霓有些张不开口。
两个人默然地坐了片刻。
景斯存差不多得回去了,说星期二还要再麻烦柯霓照顾几天。
柯霓不太想放景斯存离开,往杂货店里看看,第一次开口求助。
星期二的狗粮刚好吃完了,柯霓让景斯存帮忙送一袋狗粮上楼。
景斯存颔首:“走吧。”
柯霓牵着星期二走在景斯存身旁,一路都在想道歉的开场白。
她在酒店的消防通道里道歉过了。
但那次她并没有意识她的话对景斯存究竟有多冒犯。
景斯存提着狗粮走进楼道,柯霓还在心不在焉地琢磨。
直到他们双双站在出租房的防盗门前,柯霓才感到有些不妥。
她就这么把人给带回家了?
景斯存没打算进去:“给你放门口?”
柯霓说:“要不然你进来吧,我其实是有话和你说才去找你的。”
柯霓打开防盗门。
星期二轻车熟路地进门去了,叼起地上的狗玩具冲着景斯存甩尾巴。
柯霓忽然有些嫌弃自己收拾过的出租房:
狗玩具散落在地板上;
前几天吕尧过来住时买的香蕉像打过架,满身暗棕色的斑块;
之前出门急,拖鞋也是东一只西一只的
柯霓跳着换好了拖鞋:“进来坐。”
出租房里有淡淡的甜香。
景斯存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刚坐进沙发里,就看见柯霓直直地对着自己鞠了个大躬。
柯霓说:“对不起。”
说完又是一鞠躬。
景斯存根本就没计较过令柯霓纠结到死的那些醉话。
他蹙眉拦下她的第三次鞠躬。
频频鞠躬在国内有很多含义,葬礼或者祭祖这类也是会鞠躬的。
景斯存没想到。
景斯存只觉得柯霓像拜天地。
第32章 耀眼的霓虹蓝-2
柯霓从小到大都是外人眼里没什么大脾气的乖乖女, 性子好到连对着冯子安都能有敬而远之的容忍。
她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
今天去过景斯存家,再想想自己那番讽刺拉满的醉话
道过歉之后柯霓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唯一令柯霓有点不爽的是:
景斯存嘴上说着他不在意,却用“别拜了”这三个字阻止柯霓鞠躬。
拜什么?
景斯存真当自己是如来佛祖?
这点不爽变成自导自演的剧情入梦而来, 柯霓睁眼前还在梦里看见景斯存结跏趺坐在千瓣莲花宝座上。
金身璀璨,法相庄严。
还结了手印对柯霓说:“别拜了。”
就很离谱
星期二在客厅里跑酷, 柯霓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摸手机的时候只看见星期二从卧室门口飞奔而去的残影。
手机里挤满未读消息,柯霓有些预感, 瞬间清醒了。
果然是《极限脑力会》的群。
节目组通知了下一期节目录制的时间, 群里一连串的“收到”。
柯霓上翻到最开始对聊天内容。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往群里拉了两个新人,没有备注。
也许是新的工作人员?
林西润的来电显示突然从屏幕上跳出来, 柯霓接起电话。
林西润叨叨着——
“今天可真热。”
“我刚跑步回来就看见群里的消息了。”
“柯霓, 起床了吗?”
柯霓说:“起没起不是也接电话了。”
柯霓这段时间对林西润有些疏离,林西润也有所察觉。
短暂噤声片刻,林西润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听说些什么了?”
藏着掖着没意思。
柯霓直白地反问:“林西润,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西润再度噤声。
林西润属于那种很会来事的学生,心思缜密, 很会讨好师长。
柯霓的父亲十分看重林西润。
就算闹掰了,柯霓也还是要和林西润有接触,去王教授家里上课也还要见面, 既然林西润不想说实话就算了。
柯霓蹙着眉心打算挂断电话。
林西润却忽然开口了:“柯霓, 上次录制时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什么”
柯霓说:“我就在隔壁。”
林西润叹气:“人果然还是不能做坏事啊, 做坏事就会被抓现行。”
柯霓没说话。
被柯霓听到,林西润反而轻松了些。
林西润很话痨地和柯霓说:“隔壁不是理工大学的休息室么, 你和景斯存他们关系可真好啊,难怪景斯存要在比赛时候激冯子安呢。”
柯霓那天也被激了。
景斯存上场比赛时柯霓在闭目养神。
景斯存惹冯子安哪种小人干什么啊?
不是冯子安先犯贱碰瓷景斯存的吗?
柯霓狐疑:“你说景斯存挑衅冯子安?”
林西润说:“没有,也不是挑衅, 就是有点打心底瞧不上冯子安的感觉。”
柯霓心说,那可能是冯子安太敏感了。
那位如来佛祖看谁都那德行吧。
林西润声音干涩地说:“柯霓,对不起。”
林西润是想一直和柯霓一起比赛的,后面有团体战也想和柯霓组队。
“我没人家实力强根本没有话语权”
冯子安最近对林西润的态度很差。
即便在王教授家里,也不知收敛。
柯霓蹙着的眉心就没舒展过:“林西润,你就不能有点骨气不和冯子安往一起凑吗?”
林西润说:“其实,冯子安最近在和其他选手接触。”
柯霓眉心一跳。
林西润说了“夏既以”这个名字。
夏既以就是那位有经纪公司还客串过电视剧的选手。
小有名气,自带流量。
也意味着能为冯子安和林西润带来更多的机遇和有可能的捷径。
林西润不可能甩开冯子安。
更不可能甩开这条新大腿。
林西润笑声很虚:“搞不好下一个被冯子安踢出局的人就是我了。”
柯霓想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心软地问了另一句:“你最近状态不好呢。”
林西润说:“是啊,紧张,怕被淘汰。你倒是不像之前那么讨厌参加比赛了,柯老师知道会高兴吧。”
柯霓对录节目和参加比赛的排斥程度变得越来越轻微。
也许是因为认识了景斯存、宋弋、何挚和戴凡泽他们这群松弛的人;
也许是因为麻木;
也许是因为见识到了更令人绝望的深渊。
柯霓想到景斯存家里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以及身体状态令人担忧的长辈们。
那是景斯存的桎梏。
也是他守护的柔情。
原来很多灾难是不请自来的,是无解的。不像脑力竞赛里遇到的题,总能找到解决方法,找不到也只是实力问题。
现实中有太多事情与实力无关了。
结束和林西润的通话时,群里还有人在回复“收到”。
比起对下一期节目录制的讨厌,柯霓最先想到的是何挚昨天在咖啡店里反反复复表达过的某种担忧——
景斯存还能继续参加节目的录制吗?
说曹操,曹操到。
何挚就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何挚说宋弋去高铁站接戴凡泽了。
距离第二期节目的正式录制时间还有六天时间,而群里回复“收到”的人里有没有景斯存,何挚担心景斯存会退出。
“柯霓姐,我想给景哥打电话问问。”
柯霓说:“别急,景斯存今天上午要带叔叔去医院透析,等他忙完应该会联系你们的。”
何挚问:“柯霓姐,你已经和景哥联系过了吗?”
柯霓说昨天在杂货店见到景斯存了。
何挚有点郁闷:“景哥出来怎么不找我们呢,我也想见景哥啊。”
何挚批评柯霓和景斯存没有团体意识,竟然背着他们偷偷见面。
柯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他们成为一个团体的。
而且
何挚这话柯霓听在耳朵里怪怪的:
好像在说柯霓和景斯存背着大家搞地下情。
柯霓嗓子眼里像卡了星期二的毛,捂着手机咳了老半天。
想到景斯存昨天都进屋了,柯霓做贼心虚地在何挚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里结束了通话。
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何挚又打来电话:“不好了柯霓姐,景哥去见节目组导演了!”
怎么回事
景斯存真的要退赛吗?
柯霓的心脏才刚提到嗓子眼,就听见宋弋心平气和地说:“阿挚啊,你景哥只是去和导演报备一下目前的家庭情况,你看你,紧张什么。”
戴凡泽慢悠悠的声音飘过来:“我都说了,别和阿挚说。”
何挚崩溃地嚎叫:“那不也是随时准备退出的意思吗?戴哥,难道是我理解错了吗?”
柯霓听见戴凡泽讪讪的声音:“那倒是没有。”
何挚:“嘤!”
戴凡泽语速快了十倍:“啊!别压我脚!”
可能是因为星期二在柯霓家,可能是因为柯霓租的房子离杂货店近。
第二期节目正式录制之前柯霓和宋弋他们在杂货店里见过好几次面。
景斯存一直没出现。
景斯存像《谈龙录》里的描写——“见其首不见其尾,或云中露一爪一鳞而已”。
柯霓倒是一直有景斯存的消息:
景斯存的父亲在做过两次血液透析后,身体的情况明显有所好转;
幻觉变成了嗜睡;
睡醒时也短暂地认出过景斯存和景斯存的母亲他们。
至于景斯存是否继续参加下一期节目的问题,答案从“不确定”变成了“差不多”。
录制节目当天,景斯存和节目打过招呼,比其他选手稍微晚到了一些。
景斯存走进化妆室时一眼就看见了柯霓。
柯霓换了一身很有学院风的西装小短裙穿搭,梳着蓬松的花苞头,头顶还别了蝴蝶结发饰。
她乖乖闭着眼睛,靠在化妆椅里等化妆师帮忙化眼妆。
化妆刷扫在柯霓眼皮上。
触感可能有那么一点痒,柯霓的睫毛颤得像微风中的花蕊。
就像昨天晚上通视频时,景斯存突然把后置摄像头切换成前置摄像头的反应。
景斯存扫了一眼,垂头笑笑,继续往里面的等候区走。
去找宋弋他们三个。
节目组的妆造好像越来越夸张。
不像这位导演以前的风格。
景斯存迟到将近两个小时,竟然还有选手没有开始化妆。
景斯存听见何挚好奇的声音:“宋哥,原来你也有这个啊?”
景斯存推开布帘——
何挚手里正拎着个像钥匙链的小饰品,转头,惊喜地叫:“景哥,你可来了,我一直担心你赶不过来呢!”
景斯存说:“昨晚不是说过我会来?”
何挚红着一颗脑袋:“我是紧张嘛。”
宋弋拎着同款饰品凑到景斯存身边:“叔叔今天怎么样?”
景斯存说:“还行,有人扶着能站起来稍微走几步了。”
宋弋说:“谢天谢地!”
何挚要去洗手间,把手里的小物件交给宋弋代为保管。
千叮咛,万嘱咐。
特宝贝,生怕宋弋把东西给他弄丢了。
景斯存靠在椅子里瞧了两眼:
圆形饰品。
前面是风格莫名眼熟的胖嘟嘟的Q版锦鲤图案。
背面是设计成古钱币样式的四叶草花纹。
挺精致,不难看。
宋弋手里拿了俩,嘚瑟地对着景斯存和戴凡泽晃了晃。
戴凡泽说:“我也有啊。”
宋弋追问:“哪来的啊?”
戴凡泽说:“前两天我不是痛风犯了么”
两人说着说着,同时扭过头,看向无动于衷的景斯存。
景斯存懒洋洋地问:“怎么?”
宋弋瞪着眼睛,又把手里的东西对着景斯存晃了两下。
像个驱魔道长。
宋弋自称是时尚达人,动不动就会氪金一些潮流玩具。
景斯存完全没有兴趣。
景斯存五点钟起床帮老景换衣服、收拾、送老景去医院。
现在有些犯困,没问,也没多想。
景斯存丢下一句“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就把眼睛给阖上了。
宋弋和戴凡泽面面相觑。
然后宋弋说:“景斯存,我发现柯霓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哈。”
景斯存睁眼,垂眸轻笑。
景斯存最近的确会在晚上和柯霓通视频,和柯霓聊几句,再看看星期二。
柯霓会点燃出租房的一盏夜灯,坐在朦胧的灯光里。
头发随意一挽,碎发被夜灯光染成毛茸茸的琥珀色。
她会把手机立在桌面上,抱起星期二,捏起星期二的爪子晃晃,笑着和他打招呼。
还会关心地问问老景的身体情况。
宋弋手里的圆形饰品继续在景斯存眼前晃:“柯霓没给你啊?”
景斯存眯了眯眼睛:“嗯?”
宋弋自豪地说:“这是我妹妹自己设计、亲手制作的锦鲤幸运币,能带来好运,我们三个都收到了。”
景斯存看向戴凡泽。
戴凡泽当着景斯存的面,用慢动作把手伸进裤兜里,又慢悠悠地伸出来,用时二十七秒把手里的锦鲤幸运币和宋弋手里的凑成了三个。
一起在景斯存面前晃。
景斯存:“”
第33章 耀眼的霓虹蓝-3
某戴姓树懒慢悠悠地把锦鲤幸运币收好, 又慢悠悠地看向景斯存。
树懒面露神秘微笑,不怀好意地挑拨道:“林西润冯子安他们和柯霓好像是财大的校友。学长学妹的关系,应该也会有这个。”
景斯存从喉间滚出一声哼笑。
就多余浪费这三十几秒钟听戴凡泽扯淡。
废话连篇。
宋弋叭叭叭地说:“要我说, 我妹妹不给你也是正常的。”
景斯存懒得搭理。
只了瞥宋弋一眼。
宋弋耸耸肩:“我们这阵子见面次数更多嘛,前天晚上还在你家杂货店里一起吃泡面香肠和烤鸭脖来着, 对了, 柯霓为什么不爱吃烤鸭脖?烤鸭脖多好吃多美味啊景斯存你去哪啊?”
节目组的妆造很复杂,柯霓闭着眼睛, 感到化妆师手里柔软的小刷子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她的眼皮上。
有点痒。
有点闷。
化妆师提示过, 眼影里有金粉,柯霓不敢睁开眼睛。
只不过, 这样过于时尚的妆容和服饰真的适合脑力节目?
化妆间里人声鼎沸。
柯霓听见其他选手的交流——他们在猜测这场淘汰赛的项目内容。
上次比赛项目是计算类的题目, 有人推测,这次会是记忆类的题目。
记忆类的题目何挚会紧张的吧?
但宋弋应该比较擅长。
柯霓闭着眼睛,听见何挚的声音:“柯霓姐今天好漂亮呀!”
柯霓笑着:“谢谢。”
化妆师挺满意地说:“全部化完会更漂亮哦。”
何挚高高兴兴地说:“那等柯霓姐化完我们一起拍合影吧。”
柯霓被化妆师扒着眼皮画眼线,看不到何挚的表情。
只从声音判断,何挚心态还行。
前天晚上在杂货店吃泡面时何挚还挺紧张, 可能是听说景斯存不会退出录制,心里有底吧?
听何挚这状态
柯霓想,景斯存应该已经来了。
化妆师叮嘱柯霓:“别睁眼哦, 我现在要给你贴假睫毛了。”
柯霓“嗯”了一声。
柯霓听见何挚说:“景哥, 你拿着我的东西干什么去啊?”
景斯存果然来了。
柯霓没想到的是, 她贴完假睫毛,不太适应地颤着睫毛睁开眼睛, 猝不及防地在她面前的化妆镜里看见了景斯存。
柯霓和景斯存的视线在化妆镜里交汇。
化妆镜的镜面不算干净,有底妆和彩妆留下的一些污痕。
化妆师要去找适配的下睫毛。
只留下柯霓和景斯存两个人安静对视。
景斯存一只手扶着柯霓的化妆椅椅背,背躬得极低。
下颌都快挨到柯霓肩膀了。
柯霓往眼尾处瞥了下视线, 又快速眨着眼睛看向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
柯霓紧张:“你干什么?”
景斯存把手往柯霓额前探,再松开。
锦鲤幸运币就像催眠师常用的水晶钟摆,在柯霓眼前左右摇摆。
景斯存遗憾着:“听说这个能带来好运?”
比起为了满足父亲要求而选择的金融专业,柯霓更喜欢画画和动手做一些小物件,也喜欢在脑海里设计想象一些游戏玩法和场景。
这个锦鲤幸运币柯霓今年手工做了十几个。
她送过父母和父母们的现任配偶,也送过吕尧和林西润。
这次拿出来是因为何挚。
前阵子何挚总是很紧张。
柯霓希望锦鲤幸运币能对何挚起到一些心理安慰作用,所以送了何挚一个。
送给宋弋是因为宋弋说过喜欢柯霓以前画的头像图。
送给戴凡泽是因为
一起吃泡面那天戴凡泽的痛风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脚踝隐隐作痛,说是希望这次再录节目会是不需要移动的项目。
柯霓当然也想过要送景斯存。
她都带来了。
在帆布包里。
柯霓的帆布包还没来得及存起来,和她一起挤在化妆椅里。
柯霓手都伸进帆布包了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副导演突然步伐匆匆地走进来:“夏既以选手在不在?”
“在的。”
一个温和的声音回答说:“导演,您找我?”
夏既以身边围了几个人。
据说是夏既以的经纪人、助理和他们自带的化妆师。
副导演面色凝重地走过去:“楼下有几个人自称是你的粉丝。”
听副导演的意思,那几个人堵在楼门前十分影响其他选手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进出。
而且有人带了相机,试图从员工通道和后门溜进来。
还和工作人员吵架。
副导演拧着两条眉:“这些人给节目组的安保人员带来很大的压力。”
嘈杂的化妆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夏既以的经纪人站出来和副导演解释。
很快又来了两位柯霓没见过的中年工作人员加入沟通。
这两个气质像是领导。
他们一左一右拍着副导演的肩膀,似乎在帮夏既以说话。
化妆间人多嘴杂,经夏既以的经纪人提示,几人一起离开化妆间。
连头发里卡着几个银色定型夹子的夏既以本人也被他们给带走了。
副导演被架着走到门口,回头叮嘱:“没什么事先不要出去了,录完节目大家走后门离开吧。”
副导演走后,有选手说:“录制地点这么偏僻居然都查到了?”
也有选手说:“我出去抽烟时候看见了,还以为是节目组的人呢。”
选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柯霓事不关己,转头,对上另一位事不关己的大佛的视线。
景斯存单手插兜靠着柯霓面前的化妆桌,正津津有味地盯着柯霓。
他另一只手勾着锦鲤幸运币,转圈圈玩。
景斯存说:“这么好的东西在哪能买到?”
柯霓看着景斯存懒洋洋的调笑表情,心说,这个人可真是小气啊。
她是想给他来着。
但他不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露面吗?
至于用这种“抓现行”的欠揍表情盯着她看吗?
柯霓有自己的考量:
景斯存父亲生病时这东西送出去像儿戏;
现在人家长辈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再送,又显得像马后炮。
景斯存过来讨要的举动,又令柯霓稍微有那么一点心情好。
柯霓反问:“你也想要?”
景斯存说:“想啊。”
化妆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夏既以和他团队的工作人员每人抱着一大堆零食回来了。
选手们也跟着安静下来。
宋弋他们三个从布帘后面探出头看热闹。
夏既以给大家鞠躬:“真的很抱歉,因为我来参加节目给大家带来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既以身上有与人为善的柔弱书生气质,目光真诚,态度谦卑。
参加节目的选手里像冯子安那种喜欢用鼻孔看人的人毕竟少之又少,大多数都是性子随和且很好相处的。
再说被人扒出私人行程信息本就是无妄之灾,大家纷纷安慰夏既以。
夏既以的经纪人和助理拆开零食礼包,给选手们分享。
“也不知道大家平时爱吃什么。”
“千万不要客气。”
“给大家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
夏既以跟着逐一送零食饮料,逐一鞠躬道歉,态度好的不得了。
饮料送到柯霓和景斯存这边,柯霓探究地看了夏既以一眼。
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夏既以鞠躬:“抱歉啊抱歉。”
柯霓摇摇头:“不用破费的,不是你的错。”
夏既以感激地看了柯霓一眼,坚持把饮料和零食放下了。
听说夏既以读国外的商学院。
景斯存打趣:“你们这些和金融打交道的,都这么喜欢鞠躬?”
柯霓手伸在帆布包里,已经摸到锦鲤幸运币的小牛皮材质了。
听见景斯存这句调侃,柯霓直接把东西往帆布包的深处连着怼了两下。
景斯存摊开掌心。
柯霓说:“没了。”
景斯存眉梢一挑。
柯霓傲娇地偏头:“景斯存选手还是靠实力取胜吧!”
副导演助理在这个时候钻进化妆间清点人数,看见素颜的景斯存,一跺脚:“怎么还有选手没化妆,化妆师呢,动作快点!”
柯霓的化妆师取来下睫毛给柯霓粘好,又匆忙帮柯霓化唇妆、腮红、定妆。
柯霓化完妆的时候,景斯存已经换好了衣服被其他化妆师按在化妆椅里往脸上拍打底了。
何挚从布帘后面冒头和柯霓招手:“来拍照呀柯霓姐。”
所有人都是夸张版的学院风穿搭。
宋弋拿着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
宋弋理了理繁花似锦的领带,两只手往西装面料的短裤兜里一插:“我们这样哪像录节目,估计都能去走秀了吧?”
何挚坠着金丝银线的脑袋往戴凡泽面前凑:“戴哥,帮我理一下刘海,挡眼睛。”
戴凡泽西装外套上缀着黑羽毛。
宋弋嘴欠,边看照片边说戴凡泽像跟在杨过身边的雕儿。
柯霓忍不住直笑。
宋弋往帘子外面瞧了一眼:“我去,景斯存这妆造更骚。”
景斯存戴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
眉骨高,眼窝深,凛冽又疏离。
就是人不太正经,做完妆造走过来往柯霓的椅子扶手上懒懒一靠。
柯霓看了眼挨着景斯存腿的手肘。
景斯存第一句话就是说:“饿了。”
其他选手都在讨论项目,他们却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连何挚都被他们带坏了:“要不吃火锅吧,柯霓姐你想吃什么?”
柯霓正在看没有任何交流的冯子安和夏既以,突然被叫到。
她现在总被他们拉着往一块凑,就快要和他们变成五胞胎了。
何挚举着手:“我投火锅一票。”
柯霓笑了笑:“那我也投火锅。”
有选手询问:“真松弛啊,跟这儿琢磨晚餐呢?”
宋弋很嚣张:“小小淘汰比赛而已。”
说是这么说,正式录制还是令人紧张,尤其是听项目规则时。
第二期节目比赛项目——
盲推二十四棋盘格。
在主持人介绍过项目之后,大屏幕上展示了一段演示视频:
操作台显示出五行五列的方格矩阵。
25个方格里包含被随机打乱的数字1-24和一个用于移动数字的黑色方格。
选手们需要准确记住方格里面的乱序数字。
按“开始”按钮后,方格里的数字全部消失。选手们按照自己的记忆去移动方格,最终把数字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
黑色方格置于右下端。
按“提交”后方格会重新显示数字,正确排序积一分。
错误排序不积分。
每位选手“提交”后有且只有一次重新作答相同题目的机会。
规定时间六十分钟。
规定时间内,积分最少的最后十位选手将会被淘汰。
的确是记忆类的比赛项目。
柯霓担忧地看了何挚一眼。
还好。
何挚只是脸红和坐姿僵硬,没哆嗦。
连柯霓自己也比第一次时放松许多。
这类比赛不需要进备赛间试练什么,录制现场的气氛很快变得严肃且凝重。
逐渐加速的心跳声效响起,柯霓的手臂皮肤随之战栗。
这次录制又是持续到夜晚,大屏幕上的积分跟随选手操作动态排名,选手们在激烈的角逐中筋疲力尽。
比赛成绩公布——
第一名,景斯存。
第二名,宋弋。
第三名,夏既以。
第四名,顾鹏。
第五名,冯子安
第六名,Zoe
第十名,柯霓。
这成绩令柯霓略感诧异。
录节目前的琐事一大堆。
再加上录制时间比上次还要久,录制结束后除了要接受采访的选手,其他选手换好衣服又是迅速从后门跑路。
这次连戴凡泽和何挚都没等柯霓他们,说是先去火锅店占位点菜。
后采要从节目嘉宾开始,第二名的宋弋迈着两条筷子腿不知道跑到哪里嘚瑟去了。
柯霓刚被化妆师补了妆,捏着锦鲤幸运币去找景斯存。
林西润说冯子安在和夏既以接触。
可是今天准备加录制一共十几个小时,柯霓没看到他们有过任何交集。
柯霓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走到景斯存身边下意识拉了一下景斯存的衣摆。
拉完,柯霓顺势踮起脚尖。
景斯存正站在走廊里和于阿姨通电话,察觉柯霓有话说,顺着柯霓的力道侧身,低头。
两个针锋相对又太过默契的人,一个向下,一个向上。
柯霓刚补过唇釉的嘴唇贴上景斯存的耳廓。
景斯存一愣,转过头。
像走在雨后的榕树下,惠风和畅,蓄着雨水的叶片颤巍巍地低垂下来,潮湿地触碰到耳廓。
很轻很痒,微凉。
柯霓惊慌地后退,看见景斯存耳廓上粘到的唇釉痕迹。
淡淡的油润的莓果色。
被触碰到的是景斯存。
柯霓攥紧锦鲤幸运币,却感到心底有某种微妙的贪婪,正在噬指舐舌地苏醒。
第34章 耀眼的霓虹蓝-4
晚上九点钟, 节目组后台廊道幽长,安静,落针可闻。
录制地点十几台新风系统尽职尽责地工作, 过滤空气、换气通风。
空气反而粘稠起来。
竟然令人心跳变频,呼吸艰难。
柯霓进退维谷地站在距离景斯存只有半米远的地方。
她胸腔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惊颤, 蹙了些眉, 不知所措地望着景斯存。
景斯存手机举在耳侧,凝视柯霓, 喉结滑动了一下, 几秒钟后才开口。
景斯存是在回应电话里的人:“好,那就麻烦您了。”
景斯存挂断电话。
走廊里陷入沉寂。
两个人的视线不自在地游移, 落在灭火器、地面标示语、落地盆栽等无关紧要的物件上。
柯霓刚才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急着想和景斯存说说自己的怀疑。
现在话到嘴边,抿一抿涂满唇釉的唇,忽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也许应该先说明她不是有意的?
不用说吧!
这种行为有谁会有意去做啊?!
自称是社交小能手的宋弋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身边跟着两位其他选手,看样子像是刚从洗手间回来。
宋弋站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 远远地和柯霓他们招手:“你俩在走廊杵着干什么呢,后采马上开始啦!”
景斯存应了一声。
柯霓习惯性地寻声看过去,在电光石火间再次和景斯存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柯霓把攥在掌心里的锦鲤幸运币背在身后, 率先迈步:“我们走吧!”
景斯存不紧不慢地走到柯霓身旁, 和柯霓并肩而行。
景斯存问:“刚才想说什么?”
柯霓回避:“没什么。”
这个时候再去说担心景斯存的话或者送景斯存东西, 总觉得怪怪的。
景斯存这种自恋鬼,指不定怎么想呢。
柯霓悄悄把锦鲤幸运币塞回帆布包里, 听见景斯存说景斯存的父亲今天透析效果不好,下午人又开始犯糊涂了。
约好的火锅局,景斯存可能过去坐一坐就要赶回家。
景斯存说:“我找个理由先走, 你别和宋弋他们说。”
柯霓点头,略带尴尬地开口:“叔叔没事吧?”
景斯存说:“暂时没有大碍。”
快要走进后采的房间时,柯霓再次拉住景斯存的衣摆。
景斯存转头。
柯霓红着脸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包方方正正的印花纸巾,塞进景斯存手里,又胡乱指了指景斯存的耳朵。
柯霓声音像小蚊子嗡嗡:“你擦一下”
景斯存舔了舔下唇。
柯霓又说:“我不是故意的。”
景斯存说:“知道。”
宋弋的脑袋从门框一闪而过:“导演,景斯存来了!”
景斯存排名第一,按顺位是第一个要接受后采的选手,一进后采间就被工作人员们拉过去做准备了。
柯霓一言不发地坐到选手等候区,心乱乱地听着工作人员给景斯存安排落座位置,根本没好意思再抬眼往景斯存那边瞧过。
直到
宋弋在柯霓旁边嘀咕:“景斯存的耳朵怎么了?”
柯霓大惊,迅速抬眸。
八角柔光箱立在景斯存斜前方,柔和的灯光集中在景斯存脸上。
景斯存耳朵上没有唇釉的痕迹,只不过
他耳廓特别红。
红到几乎滴血,脖颈也是红的。
宋弋一个转头:“柯霓,你脸怎么也这么红,这屋里也不热啊?”
柯霓:“”
工作人员听到,默默地调低了空调度数,冷风嗖嗖地吹,像是在北极圈里录气候与环境的科普节目。
和选手们一起等在旁边的化妆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柯霓的肩:“过来帮你补补妆吧。”
柯霓思维凌乱:“我刚才补过的。”
化妆师笑了笑:“吃过东西了吧?唇妆都给吃没了。”
柯霓被问得面红耳赤,补唇妆的时候还听见工作人员继续调低空调度数的“滴”“滴”声,全靠用余光看见冯子安的一对大鼻孔才能冷静下来。
柯霓是最后一位接受后采的选手,让景斯存和宋弋等了挺长时间。
尤其是知道景斯存时间并不富裕。
柯霓感到很过意不去,迅速换好自己的衣服跑出去。
三个人开车赶往火锅店。
柯霓在录节目时的服装是格子短裙,光腿,刚才在后采间里吹了一个多小时空调冷风着实是冻的够呛。
她自己的衣服也是短裙,坐在越野车里还是觉得双腿发寒,有意无意地把帆布包遮在膝盖上。
越野车停在商场的底下停车场。
景斯存锁车前从后备箱里拿了件薄外套,跟着宋弋和柯霓一起乘电梯上楼。
推开包间门,戴凡泽靠在椅子里打游戏,何挚趴在桌上发呆。
看见他们进门何挚都快高兴死了,拉着柯霓往里坐:“你们可终于来了!我都吃了一大盘五彩虾片和小锅巴了!”
宋弋欠欠地问:“吞口水都快吞饱了吧?”
何挚说这家火锅的锅底实在太香。又香,又不能吃。
眼巴巴看着。
简直是凌迟。
宋弋把细腿挤进餐桌和餐椅之间的空隙:“先帮你哥下一筷子毛肚!”
何挚乐颠颠地把大半盘毛肚推进沸腾的麻辣锅底里。
宋弋刚要挨着柯霓坐下,玩完游戏的戴凡泽缓缓开口了。
戴凡泽说:“宋弋,你过来坐。”
宋弋不肯:“不去,阿挚已经帮我在这边涮上毛肚了。”
戴凡泽慢悠悠地看看刚洗完手回来的景斯存,再慢悠悠地看看宋弋:“我想听听第二名有什么心得体会和获奖感言。”
宋弋迅速从椅子里蹿起来,挪到戴凡泽旁边勾肩搭背:“我和你说啊”
景斯存坐到柯霓旁边,把外套递给柯霓。
柯霓不解:“需要我帮你挂在落地衣架上?”
景斯存说:“空调凉,你要不要盖一下腿?”
柯霓犹豫片刻,接过来:“谢谢。”
何挚沉浸于拼命往锅里下食材。
宋弋沉浸于讲述自己的第二名。
只有树懒瞄见某些互动——
戴凡泽用三秒钟咧开嘴,露出老父亲般慈祥又欣慰的微笑。
宋弋举起饮料:“恭喜景斯存第一名,我宋弋第二名,我妹妹第十名,老戴第十八名,阿挚第二十四名。”
何挚红着脑袋:“听着好像骂人啊。戴哥,宋哥是不是骂我们?”
柯霓想:恭喜第十名也像骂人吧。
柯霓很可能是赌气才得第十名的。
景斯存的位置就在柯霓的正前方。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松弛的后脑勺,别人都快紧张死了,他还在那儿单手插兜操作。
很难不激起柯霓的斗志和杀心。
景斯存只吃了几片牛肉,借口说要去帮家里买东西,先走了。
柯霓举起景斯存的外套:“你衣服”
景斯存温声:“你盖着吧。”
薄外套重新落回柯霓腿上。
柯霓怀疑自己咬到辣椒了,耳根突然变得很烫很烫。
景斯存的外套被柯霓火锅店里盖了两个小时,然后带回了家。
柯霓把外套放在沙发上去换衣服。
星期二像是认识这外套,摇着尾巴往外套上扑来扑去。
柯霓换好睡衣出来,看见星期二如此疯狂,脑袋一时短路,鬼使神差地蹲在星期二身边跟着凑过去嗅了嗅。
很好。
她一点泛着淡淡苦味的草本植物和薄荷混合的味道都没闻到。
只有火锅味。
而且仔细看,柯霓小心又小心,还是在人家的外套上滴了一点黄豆大小的红油。
柯霓准备把景斯存的外套洗洗,又怕洗衣机会吵到邻居。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两通来自父亲的未接来电。
夜里十二点多。
这个时间柯霓的父亲一般都还没睡,柯霓把电话拨回去。
电话被接通。
柯霓说:“爸爸,我手机静音忘记调回来了。”
柯霓的父亲问:“今天不是你们录节目的日子?”
柯霓说:“是。”
柯霓的父亲说:“结果怎么样?林西润也没接电话。”
柯霓汇报排名。
柯霓的父亲听起来不是很满意:“淘汰赛只是初级难度。霓霓,你还要再努力。”
柯霓垂下睫毛:“知道了。”
在这次的节目录制之后,柯霓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
王教授要去参加女儿在国外的毕业典礼,暂时没办法继续给柯霓他们上课;
柯霓频频和宋弋他们见面,比见其他人的次数都要多;
柯霓的母亲说过段时间会回国出差,可能会过来看看柯霓。
也有些事情是维持原状的——
景斯存的父亲还是时好时坏。有时候能认出家里人,有时候又会犯糊涂。
星期二还是寄养在柯霓家里。
偶尔,景斯存也会打来视频。
在录节目之后的第四天傍晚,景斯存打视频给柯霓。
宋弋他们要在杂货店里聚聚,景斯存问柯霓要不要下楼跟他们一起坐坐。
柯霓说:“好啊。”
正好带星期二见景斯存,也正好可以把景斯存的外套还回去。
柯霓拿外套时,看见锦鲤幸运币。
送礼物给其他人时柯霓都能大大方方,只有面对景斯存
她会想东想西。
也会缩手缩脚。
柯霓牵着星期二到杂货店时,宋弋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宋弋的父母外出旅行,戴凡泽现在也住在宋弋家里。
星期二喜欢热闹,见到熟人,柯霓怎么拉都拉不住,几乎是被拽着跑到杂货店门口。
宋弋蹲下和星期二互动:“这次多亏了柯霓帮忙照顾星期二,不然景斯存还得多操一份心,简直是大功臣呐。”
柯霓有些难为情,摆摆手:“没有的”
何挚问:“宋哥,你怎么不照顾星期二?”
宋弋说:“家里现在一个赛前焦虑玻璃心,一个游戏宅,过几天我爸妈也回来了,星期二去了往哪住啊?”
赛前焦虑的玻璃心挠挠后脑勺:“也是哦。”
柯霓怕何挚多心:“星期二在我家很好啊,偶尔还能过来和猫玩,也能陪陪我,不然我自己住也无聊。”
约好一起吃晚餐。
景斯存姗姗来迟,柯霓他们聊了四十多分钟,景斯存才到。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小雨。
这场雨偏偏赶上景斯存到杂货店的前几分钟开始下。
柯霓正被宋弋他们逗得哈哈大笑,被雨淋湿的景斯存从外面进来了。
她和景斯存目光轻触,继而偏开。
雨脚如麻,景斯存的头发和上衣都是湿的,和宋弋他们略略打过招呼,看了柯霓一眼,带着跟过来的星期二拐进货架。
景斯存拆了一块质地柔软的新毛巾。
柯霓看着景斯存擦着头发走出货架:“外套我给你带来了,洗过的,要穿吗?”
景斯存说:“也行。”
宋弋帮忙把外套丢过去。
景斯存在柯霓身边坐下的时候,柯霓才发现景斯存里面连件内搭都没有,就穿了件外套,纯真空装。是谁教他这么穿衣服的啊
宽松的黑色梭织外套的袖口卷在手肘,拉链只拉到胸腔的位置,弯腰摸星期二时旁人都能看到腹肌了。
宋弋他们调侃景斯存运气不好,一过来就遇见下雨。
景斯存脑袋上搭着毛巾靠在椅子里轻笑:“可能缺点能带来好运的物件吧。”
戴凡泽吭哧吭哧地憋着笑。
何挚傻乎乎地举起自己的幸运币:“这种吗?”
柯霓被点名,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小气鬼,翻翻帆布包,赌着气把锦鲤幸运币砸在景斯存的外套上。
景斯存这边还没道谢呢,忽然看见星期二那个傻狗脖子上也挂着这东西。
正咧着嘴冲他笑呢。
景斯存:“”
又争又抢,和星期二一个待遇?
第35章 耀眼的霓虹蓝-5
雨声潺潺, 流浪猫一家跟着星期二一起进到杂货店里避雨。
檐角垂珠,一串串砸在围棋桌旁的台阶上,溅起水花。
被雨打湿的黑色短袖撑在衣架里, 偶尔能闻到一丝潮湿的薄荷味。
景斯存指尖勾着锦鲤幸运币吊绳,任由幸运币在潮湿的空气里一荡又一荡地摇晃。
他盯着傻乐的星期二看了两三秒, 眯缝了一下眼睛, 然后懒洋洋地看向柯霓。
锦鲤幸运币在柯霓手里时像个烫手的山芋,送也不是, 不送也不是。
柯霓好不容易把滚烫的山芋给“送”出去了, 转头又对上景斯存那双浮沉着调侃笑意的眼睛。
柯霓视线闪躲:“又看我干什么?”
景斯存把锦鲤幸运币揣进外套兜里,睫毛懒洋洋地垂着:“道谢啊, 谢了, 还有星期二的份。”
柯霓:“”
宋弋这边阿巴阿巴,说他们现在支着的这张四方小桌很适合搓麻将。
戴凡泽慢吞吞起身,说去洗手间,以令人难以理解的黏人行为强制性勾肩搭背地掠走了宋弋和何挚。
以及一把雨伞。
洗手间在杂货店后面的窄巷里,三个人在印着家电维修的大雨伞下面挤成奇怪的一坨, 离开杂货店。
店里只剩下柯霓和景斯存。
星期二正在和猫玩躲猫猫,三十多斤的庞大身躯非要往景斯存椅子下面钻。
景斯存很宠地给星期二让了些空间,放在桌子下面的腿敞开。
柯霓感觉到景斯存的腿轻轻挨碰到自己的腿, 半边身子僵硬, 很忙地东看看又西望望。
柯霓不自在地找了个话题:“这几天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景斯存说:“老样子。”
柯霓继续:“奶奶的身体怎么样?”
景斯存说:“老样子。”
柯霓咬牙:“你是复读机吗?”
景斯存说:“不幸淋雨淋的。”
景斯存这只狗
故意!
拆台!
柯霓瞪着景斯存, 景斯存用毛巾擦两下头发,依然是笑着瞧柯霓。
毛巾边缘从景斯存的耳廓滑过, 柯霓想起那天的唇釉事件。
对峙变了些味道,某种潮热又躁动的气氛在杂货店里弥漫。
各自的手机响了一声,两个人谁也没动。
彼此间目光热烈交织。
何挚举着手机跑回来:“景哥, 柯霓姐,不好了不好了。”
柯霓一惊。
宋弋也跟着飞奔进门:“你们俩别在那儿大眼瞪小眼了,相面呢,都看见群里的消息了吗?”
四个人都慌张。
两个人表面慌。
两个人心里慌。
柯霓心不在焉地接话:“看什么群?”
景斯存收回视线,没掏手机:“节目组的群吧。”
也对。
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共同的群。
柯霓习惯性把所有群都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的状态。
刚才似乎听见过提示音?
大概是有工作人员艾特全员发过什么通知,柯霓从帆布包摸到她的手机,发现群里充斥着几十条未读消息。
通知内容出乎柯霓意料——
经节目组核心制作团队商议,以及全体工作人员的不懈努力,《极限脑力会》将于本星期六在XXXX平台播出预热的海选花絮和第一期正片的节目。
第三期的录制时间定为下星期三。
地点:
柯霓都看完消息了,戴凡泽才举着伞慢悠悠地迈进来:“跑什么啊。”
何挚急的脸都红了:“之前不是半个月录一次的吗?怎么下星期又要录制了”
宋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到下星期三才一个星期吧?”
而且《极限脑力会》的导演说过会在所有比赛录制完成再开始播出的。
为什么突然改时间了?
为什么这么急着录制?
只在网络平台播放吗?
不打算在电视上播了?
群里陆续有人回复“收到”,也有人问了和他们差不多的问题。
工作人员没给确切答复。
柯霓和何挚相对敏感些,但景斯存他们个个都是大心脏。
就着这件事讨论过几句,话锋一转,开始讨论晚上吃什么的问题。
用宋弋的话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会来,不如先吃饱饭。”
老旧的居民区生活便利,几乎是什么都有。
柯霓跟着他们撑伞出门,在外面随便逛一逛,就买回来一大堆吃的喝的。
何挚把雨伞放在遮雨棚下面沥水:“奇怪,景哥人呢?”
柯霓也不知道。
景斯存最开始还和他们在一起的,撑着伞走在柯霓身边。
巷子窄,经常需要给遇见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们让让路。
柯霓和景斯存的伞面会碰到一起,人也在潮湿的空气里拉进距离。
柯霓买凉面的时候,只顾着盯着加满各种调味料的凉面犯馋,再一转头,景斯存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柯霓在拆凉面包装:“可能去买其他食物了。”
景斯存不是在这边长大的吗?
肯定丢不了。
宋弋忽然问:“柯霓,你和林西润熟不熟?”
柯霓说:“挺熟的。”
宋弋把手机递过来:“你看看能不能帮忙联系到林西润吧。”
距离通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群里的工作人员开始艾特没有及时答复的选手。
里面有林西润的微信名。
宋弋说他有林西润微信,发过信息,但林西润一直没回复。
林西润一向最积极。
不出现的确很反常。
柯霓擦手:“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柯霓拨了林西润的手机号码。
无人接听。
仔细想想,录节目那天林西润的状态就不是很好了。
妆容挡不住的疲惫。
柯霓想过和林西润谈谈,想想又作罢,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她没有经历林西润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自然也无权干涉林西润做任何决定。
上次比赛排名,林西润掉出前二十名。
像他那么会讨好师长的人居然连个电话都没给柯霓父亲打。
这三四天他们没一起上课,柯霓忽然很担心林西润。
柯霓把电话拨给朱也学长。
老干部正在家里听着新闻联播练毛笔字。毕竟是暑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对林西润的情况一问三不知。
柯霓准备给林西润再发几条微信,失踪人口却忽然把电话打回来了。
细如牛毛的雨丝被风吹成雾,柯霓蹲在杂货店门口,听见电话里传来极细微的抽泣
柯霓试探着开口:“林西润?”
短短数月。
站在学校教学楼里意气风发地给柯霓讲为人处世之道的林西润;
过了第一轮海选之后,高兴得在柯霓面前表演了十二个单手俯卧撑的林西润;
话痨到经常令柯霓堵住耳朵快步走到前面的林西润;
表面上温润如玉但坚称自己腹黑的林西润
林西润在电话里哽咽着说:“柯霓,我想退出节目了。”
不用问也知道,冯子安一定说过不好听的话。况且,以林西润现在的成绩来说:
团队赛冯子安不一定带林西润。
个人赛林西润的实力还没到夺冠的程度。
冠军奖金怎么都和林西润无缘。
柯霓安慰半天,唾沫都说干了,林西润还是打不起精神。
柯霓有些为林西润的自暴自弃而感到愤怒。
做好人不纯粹。
做坏人不彻底。
路都是你林西润自己选出来的,哭什么哭!
柯霓第一次对林西润厉声说话:“林西润,就这样退出你不觉得可惜?你还没发挥你真正的实力呢!就要这样退出吗!”
柯霓正蹲在杂货店门口发火时,另一位失踪人口也回来了。
景斯存路过柯霓身边时,忽然伸手揉了一把柯霓的发顶。
柯霓瞪一眼。
景斯存笑着迈进杂货店。
林西润还不算冥顽不灵,只是这段时间各方面的心理压力太大。
被吼了一顿反而冷静了。
林西润说:“你说得对,我应该什么都不想,认真去和他们打几场比赛,我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走过来的啊。”
“嗯。”
柯霓想到一句话,碍于说这话的人就在身后,话说得鬼鬼祟祟的,“我希望你心无旁骛,开心地享受比赛。”
叼着冰棍的景斯存突然蹲到柯霓旁边:“懂这个道理了?”
柯霓又起杀心了。
柯霓凶神恶煞地瞪回去一个“偷听是小人”的锐利目光。
景斯存回以一声轻笑。
林西润说:“柯霓,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对比赛态度的转变也真的很替你开心。谢谢你,还愿意花时间安慰我这个叛徒。”
柯霓叹气:“你也安慰过我。”
彼时柯霓各种回避,不想参加海选比赛。林西润虽然有私心也还是整天在柯霓身边劝导,一副嘴皮子都快磨碎了的老爹子形象。
那时候
林西润知道柯霓对过往参加节目时弃赛的事怀有芥蒂,举起手臂,绷了绷上臂微不足道的肱二头肌。
林西润说,要是有选手敢笑话你,我去帮你揍死他。
虽然林西润没做到
三个月的时间真漫长啊。
柯霓腿蹲麻了,起身时有点踉跄,景斯存在旁边扶了一把。
受电话的影响,柯霓食欲不太好。
柯霓吃了几口被宋弋他们给填进来各种小吃的一大碗凉面。食材过于丰盛,快要溢出来了,如果给这碗凉面起名字,可能要叫它:牛肉烧麦/鱼丸/鸡翅/钵钵鸡/炸猪排/猪脚凉面。柯霓在心里念着凉面甚为冗长的新名字,余光又看见跳动的烛光。
这次是景斯存拿了打火机,给一块三角蛋糕点了蜡烛。
柯霓意外道:“谁过生日?”
他们几个说,是为了帮柯霓庆祝上次比赛排名拿第十。
柯霓想起父亲说的话,“淘汰赛只是初级难度,霓霓,你还要再努力”。
蛋糕上缀着新鲜的莓果,看起来很美味。
柯霓一直是和宋弋他们三个走在一起的,所以,蛋糕一定是消失良久的景斯存冒雨去买回来的。
柯霓蹙眉看向景斯存:“第一名的嘲讽吗?”
景斯存笑笑:“不是。”
连何挚也说柯霓之前看起来总是不开心,是该找机会多乐呵乐呵的,“有我一个玻璃心就够了,嘿嘿嘿。”
他们是真心祝贺柯霓。
烛火好像跳跃着燃进心窝里,四肢百骸都热乎乎的。柯霓越过烛火看景斯存,他眼睛里映着火光,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嘲笑。
比赛在即,柯霓挖蛋糕吃的时候,何挚已经捧着一道题凑到景斯存旁边在讨论了。
四方桌坐五个人本来也有些拥挤,何挚再挤到这边
景斯存几乎整条腿都紧挨着柯霓。
柯霓吃着蛋糕,心跳越来越快,对景斯存的靠近和体温却并不排斥。
她看看他。
外套的拉链还是卡在胸腔的位置,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压在手背上的下颌,冷白的脖颈,说话时轻颤的喉结。
柯霓想转移注意力,转而去看何挚拿过来的数字矩阵。
看起来难度挺大的。
她刚想说不太好做,就听见景斯存说:“这题很简单。
一腔难以表述的暧昧瞬间转化为杀机,柯霓在桌下狠狠踩了景斯存一脚。
景斯存闷哼一声把头埋进手臂趴在桌上。
何挚问:“景哥,怎么了?”
景斯存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睨着柯霓,轻笑着:“命悬一线,讲不了题了,去问问你柯霓姐吧。”
第36章 耀眼的霓虹蓝-6
何挚很天真地以为他景哥是在雨天穿真空外套着凉了。
何挚给景斯存倒了杯热水, 又马不停蹄地捧着题绕到柯霓身边。
柯霓了解自己。
她对这种知道边沿数字、反推异形数字矩阵内数字的题目并不十分擅长。
在何挚凑过来时,柯霓顶着景斯存和戴凡泽这两位计算力强者若有若无的目光,忽然感到紧张和压力。
柯霓对自己的“了解”和“判断”来自很久以前的过去。
就像她在火柴棒问题中断定自己有种思维固化的蠢和能力不足的笨。
她在成长过程中对自己的否定很难消退。
即便得到暂时的第十名和朋友们的祝福, 柯霓也会有点诡辩的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只是碰巧, 并在一定程度上赞同父亲所说的“淘汰赛只是初级难度”。
她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在漫长的累积和努力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能力。
她以为自己还是在书店里说谎话的孩子。
柯霓放下挖蛋糕的塑料小勺子, 看向何挚捧过来的题目。
景斯存居然说简单。
这道题哪里简单了?
宋弋用木签扎着一颗咖喱鱼丸凑过来看:“你怎么不问问你刚拿过第二名的宋哥呢?”
何挚嘀嘀咕咕:“你计算还没有我好呢。”
宋弋咬住鱼丸:“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你宋哥可是记忆力的王!小小计算怎么能和记忆力王者相比呢!”
何挚宁死不屈:“毕达哥拉斯说过,数学支配着宇宙!”
宋弋揽着何挚的脖颈攻击何挚肋侧的痒痒肉, 两个人比星期二还要闹腾。
戴凡泽在慢吞吞地吃猪脚饭里给的炸花生米, 嘎——嘣——嚼嚼嚼,嘎——嘣——嚼嚼嚼嚼。
星期二把一只小猫舔得像芒果核, 被小猫不满地哈了两声。
景斯存则撑着脑袋, 偏头看柯霓。
太难集中注意力了!
柯霓死死盯着A4纸。
柯霓以为这道题目会很不容易解。
她忘了自己曾经常年累月地接受这类训练、在父母的期待里一边难过一边擦干眼泪力求自己的伪装能越发精进。
浑然不觉自己对数字已经有足够的敏感度。
其实算是另一种找规律。
矩阵边沿的已知数字是矩阵内未知数字经过某种运算得出的结果。
只需要推断出计算方法就好了。
加,减,乘,除,乘方, 开方
柯霓盯着那些数字,在星期二被顶着芒果核脑袋的猫追杀到腿边时,忽然想到了另一种运算, 取模。
柯霓眼睛亮了一下:“何挚。”
何挚脖子被宋弋夹在手臂里, 脸红脖子粗, 艰难抬头:“柯霓姐”
柯霓说:“十进制转换成二进制这步你一定知道吧?”
何挚说:“知道,肯定有这个, 但是开方之后的运算是什么我就有点想不通了。”
柯霓兴奋地说:“取模。”
何挚挣脱宋弋跑过来和柯霓击掌:“柯霓姐你太牛了!我完全没想到!”
柯霓掌心都被何挚给拍麻了。
景斯存在旁边半真半假地戏谑:“阿挚,你应该再用点力气。”
何挚转头:“啊?”
景斯存说:“你柯霓姐就能去参加残奥会了。”
何挚满脸通红:“对不起啊柯霓姐。”
宋弋从衣服上拿掉一根何挚的头发:“阿挚想到脱发也没想出来,我妹妹可真厉害!比我这记忆力的王反应还快!”
柯霓举着被拍麻的手掌, 被轻易得到的一通夸奖砸得不知所措。
何挚拿回A4纸,迅速把答案推出来填进空白的矩阵里。
柯霓问:“你这些题是哪来的?”
何挚嘿嘿嘿地笑着,说是他从网上搜罗来的,有很多。
说着献宝似的把题递过来。
柯霓感觉到身旁一道灼灼的目光,心慌,有意没回头。
她借着翻看题目的动作垂下视线。
这些题目是不是有点
A是9,B是3,A的一百次方加B的一百次方的和的尾数是多少?
柯霓心想:2。
7的两千零五次方的尾数是多少?
柯霓心想:7。
6的一百二十三次方加6的一百二十三次方再加6的一百二十三次方,尾数是多少?
柯霓心想:8。
这些题目对于脑力选手来说过于简单了。
柯霓疑惑:“这是抢答题?”
自称“命悬一线”的某人在旁边笑了一声。
何挚红着脸把那沓纸拿回去,总觉得这话十分耳熟。
他景哥也这样说过。
何挚说:“柯霓姐,你和景哥真的好像啊。”
和景斯存挤在一侧桌边柯霓已经够慌的了。
她嘴硬:“别骂我。”
景斯存用食指轻轻戳了戳柯霓架在四方桌上的手臂,笑着:“解释解释你的意思。”
基于各种情绪
柯霓没理景斯存。
何挚还在夸夸夸:“可是柯霓姐真的很厉害。”
景斯存在旁边叹:“怎么办,我好像遇见竞争对手了。”
宋弋拍了拍胸脯:“竞争对手是说我吧?”
戴凡泽嗤笑一声:“真,不,要,脸”
何挚吐槽:“宋哥,题是柯霓姐解出来的又不是你。”
杂货店外面的蒙蒙细雨已经停下来了,清新的空气涌进来。
窄巷里的路灯亮了。
柯霓心潮起伏地看向雾气蒙蒙的巷子,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轮又一轮满如玉盘的月亮。
和这群人在一起能吸收到很多正能量,以至于回父亲家吃饭,再听见父亲说让她再接再厉好好加油,柯霓心里钻出一些小小的反驳:
不拿第一也没关系。
不再接再厉怎么了?
我其实还挺厉害的。
柯霓埋头喝光孙阿姨煮的天麻鱼头汤:“哇,太好喝了。”
孙阿姨高高兴兴地帮柯霓又盛了一碗。
柯霓说:“知道了爸爸,我最近一直有在复习王教授给的题目。”
柯霓的父亲十分满意:“霓霓,爸爸相信你。”
柯霓也不算说谎。
柯霓把王教授帮他们做训练的题目打包发给何挚了,何挚经常找柯霓讨论题目,有时候语音通话能持续半个多小时到四十分钟。
被打视频想看星期二动态的景斯存调侃:“和阿挚倒是挺亲?”
周末,《极限脑力会》播出了。
柯霓没看。
到星期三去录制第三期节目时,柯霓走进选手休息室,远远就看见何挚在和夏既以面对面坐在一起下五子棋。
柯霓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夏既以的某些原因,这次录制换了地点。
休息室比之前宽敞些。
柯霓和几位眼熟的选手简单打过招呼,快步过去找何挚。
看样子何挚是赢了的,摸了摸后脑勺,接过夏既以的签名照。
柯霓走到何挚的身边,夏既以已经在和其他选手下五子棋了。
何挚咧着嘴,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柯霓姐你看,夏既以的签名照!”
柯霓小声问:“怎么突然和夏既以这么熟了?”
“不熟的。”
何挚说自己是看完海选花絮和第一期节目才注意到夏既以的。
之前到现场只顾着紧张了,在节目里一看,夏既以还挺帅的。
何挚很宝贝地收起签名照:“而且夏既以好谦虚啊,他说他的签名照根本就不值钱,没有任何收藏价值让我别留呢。柯霓姐,你看第一期节目了吗?”
柯霓摇摇头。
何挚捂了一下嘴:“我和宋哥还有戴哥一起看的,景哥也没时间看,而且特地给我们打过电话说你大概是不喜欢看节目。”
柯霓对自己的节目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弃赛爆哭那次。
是有那么一些心理阴影。
连外人都知道她的现状,可惜家里人不懂,父亲昨晚还特地打过电话批评柯霓在操作时状态还是太过紧绷了。
何挚说:“我把有你们的镜头截图啦!”
何挚拿出手机,点进相册,一连滑过去几张都是景斯存的照片。
何挚有点不好意思:“柯霓姐,节目里景哥的镜头多一些所以”
柯霓安慰地对何挚笑笑:“知道。”
海选比赛时选手那么多,哪能人人都给足了镜头呢?
成绩出彩的选手镜头多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他们这些成绩一般的选手,只能是镜头里匆匆闪过的背景板。
何挚的相册里还有一张夏既以的照片。
柯霓问何挚原因。
何挚就说:“夏既以形象好嘛,帅嘛,以后我就可以和我朋友们说我和明星一起录过节目了。”
柯霓忽然问:“他呢?”
何挚茫然道:“谁啊?”
柯霓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景斯存。”
何挚说:“哦,景哥当然也帅啊,但我总觉得景哥他们就像我的家长和班主任”
宋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那怎么不叫爸爸啊。”
柯霓笑起来:“你们也来啦。”
何挚刚好翻到了柯霓的照片。
一共五张。
前两张柯霓穿着海选比赛时穿着节目组准备的白色丑外套的。
后三张是第一期录制时的牛仔外套和蓬蓬裙。
宋弋跟着看两眼:“节目组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啊,风格差得挺多啊。”
戴凡泽可能是想起上次的“雕儿”装了:“还不如白色外套。”
等待化妆时,柯霓也听到过其他选手的议论已经播出的花絮和第一期节目。
他们说节目剪得挺有意思,还有些比较搞笑和抓马的花字和片段。
“夏既以还拿错名牌了。”
“可不,戴着冯子安的名牌就上场了。”
柯霓蹙着眉转头——冯子安和夏既以依然没有任何交集。
倒是看见了神采奕奕的林西润。
林西润显然是想通了。
没有跟在冯子安身边,反而一看见柯霓就跑过来了:“我决定好好玩几场了。”
柯霓笑笑:“加油。”
林西润故作头疼地牢骚,说柯霓不爱听加油,他都不知道怎么回才好了。
“我有几个选项”
林西润高举双臂,“奖杯还没有主人,而你我皆是黑马。”
林西润弓步向前,“柯霓柯霓,勇争第一!”
化妆师都叫柯霓过去化妆了,林西润还跟在柯霓身边:“我还有一个选项没说呢!”
柯霓快步走:“不听!”
林西润还是坚持开口:“我们痛痛快快打完这场仗,一起去吃麻辣烫!”
柯霓捂着耳朵:“闭嘴!”
对于林西润的心态转变,柯霓心里是开心的,坐在化妆镜前还在笑。
景斯存进门时就看见这样弯着一双漂亮眼睛的柯霓。
工作人员提醒:“你先换衣服吧。”
景斯存换好衣服再出来,走到柯霓身边,又被提醒:“这个要不要摘?”
柯霓从化妆镜里看过去,景斯存给锦鲤幸运币换了个长绳,当长项链戴。
也看见了和夏既以对话的何挚。
景斯存往柯霓这边抬了抬下颌:“不摘,那边那位选手太厉害了,我需要一点幸运加持才能赢比赛。”
柯霓趁着化妆师走开,顶着一头刚被卷发棒烫过的水波纹长发,伸手,往景斯存腰侧直直地揍过去一拳。
她打完,又拉一下他的袖口。
景斯存靠在一旁抬眉。
怕闹出上次那种情况,柯霓特地谨慎地向后仰了头,才对景斯存招手,示意景斯存把耳朵凑过来听她说话。
景斯存顺从地躬身,凑近些。
柯霓含着宋弋给的水果硬糖小声说:“别让何挚和夏既以走的太近。”
柯霓已经涂好唇釉了,一双饱满的唇粉嫩嫩又亮晶晶地翕动。
景斯存视线往下扫过一瞬。
柯霓本以为景斯存会问原因,却不想景斯存根本不说话。
她蹙起眉心:“景斯存?”
景斯存这样回答:“你的糖是什么味道的?”
第37章 耀眼的霓虹蓝-7
这个问题实在出乎意料。
柯霓眉心顿展, 明显有一瞬间的怔住,又很快反应过来
柯霓不满地瞪视景斯存。
她在说正事呢。
他问什么糖啊!
景斯存拖到柯霓炸毛的临界点才笑着开口:“听见了。”
柯霓又蹙眉了:“知道了还不快去。”
“所以”
景斯存直起背,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垂下眼睫看柯霓:“你的糖是什么味道?”
柯霓察觉到景斯存落在自己下半张脸的视线,含糖的动作变得不自在, 艰难地吞咽掉口腔里的甜水。
问问问问问!
没吃过糖吗?
柯霓没好气地说:“糖是宋弋带过来的!去问宋弋!”
景斯存和赶回来的化妆师擦肩而过, 离开化妆区域。
化妆师拿着几个发根蓬松夹回来了,扳正柯霓的脑袋, 打量再打量:“其实你的骨骼形态和发质都很好了, 不夹这个也是没问题的,但我听说你们今天要录很久呢, 还是夹一下吧。”
每次都录到天黑, 所以柯霓并没有仔细琢磨化妆师的话。
柯霓“嗯”了一声,目光从化妆镜里追随景斯存的动向。
景斯存已经在往何挚那边走了。
何挚红着一张脸,摸着后脑勺,仍然在和夏既以对话。
也许在何挚看来,夏既以那种书生气面相的人很容易相处。
是小明星, 又没有明星架子。
所以何挚才喜欢接近夏既以。
柯霓看见景斯存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手落在何挚的肩上。
何挚转过头:“景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衣服都换过了?”
景斯存笑着拎起自己的锦鲤幸运币长项链:“眼熟么?”
何挚心生疑窦。
天真的孩子摸摸自己的两侧口袋, 又摸摸上衣胸口的口袋, 很容易就咬住了饵料,红着脸, 委婉地质问景斯存戴的是不是他自己的幸运币。
景斯存说:“你猜。”
何挚更加怀疑了:“该不会是我的吧”
转头再看看景斯存讳莫如深的表情,何挚鼓着腮和夏既以说,“我要去找东西, 我们下次再聊。”
夏既以微微一笑:“快去吧。”
柯霓看见景斯存对夏既以略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不着痕迹地把何挚从夏既以身边给带走了。
柯霓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柯霓对夏既以的印象也是礼貌谦卑,看着总比鼻孔精要顺眼许多,她没发现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问题。
但林西润提过夏既以。
既然夏既以和冯子安有过接触,无论他们谋划的事情是否成功,哪怕根本没有过任何谋求,柯霓也不敢掉以轻心。
穿着裙装的Zoe从隔壁化妆座位里站起来,笑眯眯地和柯霓打招呼:“霓,我们赛场上见。”
柯霓弯起眼睛:“好。”
柯霓只剩下最后的定妆了,闭上眼睛任由化妆师在眉眼间轻扫散粉。
再睁眼,景斯存正由另一位化妆师带着走到柯霓隔壁空出来的位置坐下来。
景斯存偏头看过来。
柯霓知道自己欠景斯存一个解释:“录完节目再告诉你原因。”
景斯存笑着答了声“好”,然后捻开了令柯霓眼熟的透明的扭结包装纸。
长方体硬糖被剥出来。
剔透的淡绿色。
宋弋带来的糖袋子里有四种颜色的硬糖,柯霓刚才吃的也是淡绿色的。
青苹果味。
景斯存把硬糖拿到唇边,当着柯霓的面咬进了嘴里。
然后,含着糖看向柯霓。
那双沉静的眼睛无声无息地蛰了一下柯霓的心尖尖。
柯霓那块糖早已经在口腔里融化殆尽,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余味。
看着景斯存吃,她的舌根好像跟着又泛起一些些青苹果的酸甜。
柯霓干咽一下。
然后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柯霓逃到宋弋他们那边,刚找到空椅子坐下,气还没喘均匀呢
宋弋忽然凑过来问:“我刚才可看见你和景斯存挨在一起咬耳朵了。”
柯霓:“”
就,逃无可逃。
新换的录制地点和之前不太一样,选手们的休息区域不再用布帘间隔开,大通间,一眼望得到尽头。
人多嘴杂,柯霓不方便提及冯子安或者夏既以的事。
柯霓怀着一腔被抓包的心虚,犹豫自己该怎么开口解释。
好在宋弋这个人最擅长自问自答:“是不是和景斯存通风报信说我这个糖好吃呢?景斯存一过来就找我要了!”
宋弋很得意地说糖是他父母旅游带回来的,“味道是真不错!”
柯霓顺坡下驴:“嗯!不错!”
一个节目的成功录制少不了幕后工作人员的辛苦支撑。
现场统筹和服化道组的人员来来回回,穿梭在选手们的等候区域里。
总导演今天没露面。
副导演沉着脸从宋弋他们身边走过去,像一朵乌云飘进了录制大厅。
何挚抱着柯霓拿给他的题目,好奇地抻着脖颈看了看:“副导演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宋弋更在意的是:“景斯存怎么每次造型都这么骚包?!”
景斯存是戴着装饰性镜框回来的,像个没长骨头的斯文败类,懒洋洋陷进离柯霓最近的一把空椅子里:“看什么?”
宋弋有些嫉妒了:“节目组还给你准备金丝眼镜了?怎么不给我也弄一个呢?”
戴凡泽幽幽开口:“戴你那张猴脸上,属于浪费资源了。”
宋弋指着戴凡泽胸口的羽毛胸针说:“雕儿,你闭嘴。”
真不知道节目组为什么执着于给戴凡泽做羽毛装饰品。
柯霓掩唇轻声笑。
景斯存随着笑声偏头,和笑弯了眼睛的柯霓碰了下视线。
他摘下镜框,看样子根本没打算戴着这东西录节目:“碍事。”
宋弋乐呵呵地把金丝镜框戴上了:“不打算用你戴着过来干什么,镜框还能比你那个长项链碍事吗?”
其实柯霓也觉得景斯存用锦鲤幸运币弄的这个项链长度,好看是好看,在比赛操作时肯定有些耽误动作。
万一又是那种需要选手亲自下场去观察实物的项目,比眼镜碍事多了。
景斯存不以为然。
他直接把幸运币长项链斜着戴,像背斜挎包。
宋弋服气地竖起大拇指:“还是你骚。”
斜挎之后,幸运币就垂在景斯存右侧,柯霓坐的这边。
一条绳上挂着两枚幸运币
柯霓看出一些端倪:“你怎么有两个?”
何挚刚才被这东西诓过一次,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控诉景斯存:“景哥把星期二的抢过来了!”
不会吧
柯霓录制节目的当天早晨都会把星期二送到杂货店里去,托邻居们帮忙照看。
今早柯霓和星期二分开的时候,锦鲤幸运币明明还在星期二的牵引小背心上好好挂着的
柯霓难以置信地看向景斯存。
景斯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星期二又不比赛要那么多幸运干什么。”
柯霓心情复杂:“你什么时候去的?”
景斯存莞尔道:“今天早晨,顺路。”
景斯存这种天赋异禀的实力型选手怎么也这么迷信?
宋弋往嘴里丢了一块糖:“你是不是觊觎我的冠军奖杯啊?”
何挚撇嘴。
戴凡泽用五秒钟把白眼翻进天灵盖。
宋弋他们插科打诨,景斯存坐在椅子里听,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垂在身侧的锦鲤幸运币。
柯霓瞄到了。
总觉得有一颗水果硬糖融化在指尖,黏糊糊又甜丝丝。
副导演助理赶在开始录制前跑来召集选手,宣布接下来的录制安排——
下次节目的录制时间定为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
连录三天。
连录三期。
选手间爆发出一片哗然。
夏既以举起手,腼腆而含蓄地提出问题:“许助理,时间是已经确定下来了,还是仍有商榷的余地?”
副导演助理说:“已经确定了,夏既以选手有时间冲突吗?”
夏既以点点头:“其实我周末还有一个广告要拍的。”
副导演助理说:“没办法,这是导演们几经商量后才确定下来的时间,还请各位选手尽量配合我们。”
说“尽量”是客气。
其实是只能配合。
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
选手们作为乙方,有义务保证自己在合约期内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并积极配合《极限脑力会》的录制强度、录制形式和时间要求。
大部分选手都是学生,暑期的时间还算能灵活支配。
可能最惨的就是需要推掉广告的夏既以,要退掉国际机票的Zoe,以及已经开始工作了的两位选手。
选手们互相安慰。
夏既以挤出一个快要哭了的笑容:“没关系,广告也许可以重新约时间吧”
何挚说:“夏既以好可怜啊。”
转头又听见正在工作的某位选手说如果时间太紧张,可能会退赛。
何挚心软地感慨:“好不容易熬过淘汰赛就这么退赛好可惜。”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没有耽搁任何事的选手,反而不好意思有什么怨言了。
然而,节目组的出尔反尔不止有这一件事。
节目正式开录。
这已经是第三次录制了,很多流程选手们已经熟悉。
但听到主持人说这场仍然是淘汰赛,选手们还是感到十分吃惊。
赛制和之前稍有不同——
现场有六个未公开的项目,选手们抽签决定去哪个项目间进行比试。
每个项目选出成绩排名最后的两位选手,共计十二人。
这十二位选手会进入生存赛,只有一半选手可以“存活”。
这种赛制,柯霓和何挚当然会紧张。
林西润还咬着黄瓜过来安慰过柯霓,嘚吧嘚吧说了一箩筐暖心鸡汤,心态好到和宋弋他们有一拼了。
柯霓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之中最先离开这个节目的人,会是林西润。
这期节目的录制时间格外长。
在接二连三的突发情况之下,选手们的状态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疾风骤雨般的快节奏和极需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比拼,一直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令选手们心力交瘁。
六个项目的成绩出来时,林西润已经确定会进入生存赛了。
柯霓有些担心,中场休息时跑去找林西润。
林西润这个兢兢业业的减脂人又在啃黄瓜,嘎嘣嘎嘣,一口又一口,根本没有任何压力。
林西润嚼着小黄瓜:“比就比嘛,我又不是一定会输。”
林西润说,就属今天玩得最高兴。
开始录制生存赛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柯霓看到生存比赛的项目规则,先替林西润松了一口气。
空间类项目林西润还算是挺擅长的。
林西润上台前,主持人让坐在林西润身边的校友冯子安给林西润加油打气,冯子安笑着拥抱了林西润。
看得柯霓差点在镜头前皱眉。
林西润上场后状态完全不对,在生存赛里排名第七。
被当场淘汰。
主持人和嘉宾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柯霓完全听不进去,散场后,柯霓攥紧拳头,抬腿就要去找冯子安算账。
林西润及时拉住柯霓:“柯霓,别去。”
林西润连拉带拽把柯霓带到走廊,正无措,幸亏景斯存及时出现。
林西润像见到救星一般:“景斯存!你情绪稳定些,你看着柯霓别让柯霓进去找人麻烦。”
景斯存说:“知道。”
柯霓跳脚,越过景斯存的肩膀看林西润:“那个鼻孔精和你说什么了!”
林西润笑了一声:“我可太喜欢这个称呼了。”
导演组在叫人了,林西润拍拍景斯存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过去。
节目组大概认为总是前几名选手接受后采,重复率太高,担心剪辑出来会令观众失去兴趣,所以这次很不做人地选择把后采对象换成被淘汰的六位选手。
林西润去接受后采了,留下柯霓愤愤不平地盯着地面。
她在脑海里不断复盘——
冯子安到底说了什么?
冯子安答应了林西润什么好处吗?
不对。
林西润有什么把柄在冯子安手上?
或者说,是林西润掌握了什么把柄才导致冯子安非要把林西润踢出节目吗?
景斯存的手背在柯霓面前晃了晃,声音里有种令人平静的力量:“淘汰赛本来就有偶然性,被搞心态没办法按违规处理,别冲动。”
柯霓抓住景斯存的手腕,还算有理智,没提对方的大名:“你是不是听见他说什么了?”
景斯存遗憾地摇头。
他是猜的。
柯霓感到有些失望。
景斯存说:“看节目组目前的调性,下一场极有可能还是淘汰赛。”
柯霓抬眸。
景斯存俯身平视柯霓:“是你自己去干翻他,还是我帮你去干翻他。”
第38章 耀眼的霓虹蓝-8
他们站在通往库房的走廊, 隐约听见选手们陆续离开的声音。
柯霓想说她可以独当一面,但又心生沮丧,游移难定。
前两期比赛冯子安的排名都排在前十名里, 她这种侥幸摸到末置位的选手,怎么敢夸下海口亲自为林西润出气?
柯霓看着平视她的景斯存, 抿抿唇, 失落地阖了阖眼。
柯霓和林西润有过拉拉扯扯的小动作才会站在这里,被卷发棒做成水波纹造型的长发稍微有些乱了。
几根不听话的卷发垂在额前, 被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晃荡。
景斯存抬手, 动作轻柔地帮柯霓把那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捋好。
他说:“你拥有看过项目规则后快速排除干扰信息找到重点和作战方式的能力,也拥有对数字的敏感度和非凡的记忆力。”
柯霓霎时间抬眼。
景斯存笑着打趣:“就是包袱太重了。”
柯霓下意识否定:“你才有包袱。”
景斯存一直是俯身平视柯霓的, 他收起不正经的调侃, 认真地说:“柯霓,别把自己困在过去。”
柯霓一震。
万千情绪纷繁复杂地哽在喉间,看着景斯存,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弋他们嚷嚷着找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柯霓和景斯存同时开口。
“你先不要对何挚”
“这些事别跟何挚”
有些话不需要再明说, 他们已经在对视里达成过共识:
这些事不能当着何挚的面讨论。
他太单纯,很可能会因为个人情感因素影响后面的比赛。
门被推开,宋弋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不是我说你俩躲这儿干什么呢, 十二点半了!还回不回家了?”
看到柯霓, 宋弋又问:“柯霓怎么了”
今天的淘汰赛也令何挚感到紧张, 而且有种兔死狐悲的谨慎。
何挚小声说:“林西润是柯霓姐的朋友吧,我也觉得林西润淘汰很可惜, 和第六名只差了不到两秒钟。”
林西润是所有选手中除宋弋以外的第二名社交小能手。
替林西润可惜的人不在少数。
连Zoe和几个平时不爱说的选手都去安慰过林西润几句。
作为生存赛淘汰选手里的第一名,林西润很快结束后采。
林西润出来时,柯霓他们也还没离开。
林西润本人对被淘汰的内情只字不提, 拎着自己没吃完的半兜黄瓜走过来,故作轻松地和柯霓他们告别。
临走前,林西润还热情地把那几根黄瓜从车窗外面塞进来送给柯霓他们吃。
林西润好似很轻松:“这茄子是我姥姥姥爷自己种的,纯绿色,可甜了,柯霓你尝尝。我叫的车来了,拜拜啊!”
柯霓惆怅地看着林西润离开的背影,听见何挚纳闷地问:“这是黄瓜吧”
宋弋说:“废话。”
难道真是茄子吗!
何挚叹着长气说:“林西润心里头肯定特别难受吧。”
时间太晚,再加上将近十六个小时的准备和录制时间,大家都很疲惫,戴凡泽几乎在越野车上睡着了。
景斯存开车先送宋弋他们回宋弋家。宋弋他们走后,车上只剩下柯霓和景斯存两人。
柯霓在深夜一点多钟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没避着景斯存,在副驾驶座位里接起这通注定不会愉快的电话。
柯霓叫了一声:“爸爸。”
柯霓的父亲说:“霓霓,林西润打电话说他被淘汰了?”
柯霓回答“是”。
柯霓的父亲说对林西润很失望:“还以为林西润是个心态稳的,能带带你,看来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也不太行。”
柯霓的父亲在电话里否定了林西润,并且明示柯霓,最近不需要再和林西润联系了。柯霓的父亲说林西润失败后的负面情绪会影响到柯霓的比赛成绩。
柯霓忍不住说:“爸爸,林西润今天的状态本来是很好的,很可能是有人动歪脑筋说过些什么才导致”
柯霓的父亲打断柯霓:“那也是林西润自己的问题,比赛就是要做到心无旁骛!”
意思是林西润活该吗?
所有失败的人都活该,都不值得可惜,只有赢家才有资格去忆苦思甜、讲述来时路吗?
柯霓想到自己弃赛后父母的争吵、父亲失望的目光、心理医生
柯霓的父亲又叮嘱过几句,挂断了电话。
柯霓克制着抠指甲的冲动,看向景斯存:“你听到了吧。”
景斯存淡声说:“嗯,没聋。”
柯霓茫然地问:“你赞同我爸爸的观点吗?”
景斯存反问道:“我们录的是什么节目?”
是啊
他们参加的是脑力竞技真人秀节目!
选手们本来就该靠着信息处理能力、逻辑推理能力、空间想象能力、记忆力、数学能力等真实实力取胜。
而不是靠恶意干扰。
柯霓思考时指尖习惯性撘在一起,景斯存却往柯霓手里塞了一块水果硬糖。
淡绿色,苹果味的。
景斯存说:“从宋弋那儿偷来的。”
柯霓捏着硬糖的包装纸:“景斯存,你可能猜到了,我怀疑林西润的淘汰另有隐情。”
景斯存问:“夏既以是怎么回事?”
柯霓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听说冯子安和夏既以接触过。”
柯霓并不想添油加醋或者造谣生事,她只是想保护朋友们正常参加比赛。
景斯存也没有对这些事情刨根问底,只是平静地点头。
抵达杂货店已经快要凌晨两点钟了,邻居们帮杂货店关了灯和门。
杂货店像睡着了。
推开门,星期二和几只猫堆在一起,像一座毛茸茸的小山丘。
景斯存走过去揉揉星期二的大脑袋:“起床了傻狗子。”
柯霓借着月光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脑海里却在回荡那句——“别把自己困在过去”。
景斯存送柯霓和星期二到楼下,柯霓牵着星期二回家。
餐桌上摆着闺蜜送的自动翻页的电子日历,日期已经自动跳到星期四。
这意味着——二十几个小时后,柯霓他们又要收拾行李赶去录制地点,进行连续三天的节目录制了。
在这二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柯霓收到过林西润的微信,也收到过母亲迟来的生日礼物。
林西润这样说:
“柯霓,就像你说的,我也希望你心无旁骛,开心地享受比赛。”
“不要掺和那些和比赛无关的事了。”
“我现在很好很轻松,做完最后两次家教就要拿着丰厚的报酬带我妈妈和姥姥姥爷去看海了哈哈哈哈!”
“不要担心我。”
林西润越是这样说,柯霓越确定林西润的淘汰不简单。
她不动声色地回复:“好哦,祝你和家人旅行愉快。”
节目组的群里有几位选手在讨论酒店拼房间的问题。
节目录制地点很偏僻。
按照之前的录制时长,每天结束后再打车回市区的确够折腾。
宋弋也给柯霓打电话,问过柯霓要不要一起订那边的酒店。
柯霓说好。
星期五早晨。
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玄关里,柯霓换衣服时接到母亲的电话。
母亲送的生日礼物被快递员放在出租房门口的电表箱里,柯霓没留意短信,接到电话才匆匆把它拿进屋、拆掉纸盒。
柯霓的母亲送给柯霓一对小巧的耳钉。
是帕拉伊巴霓虹蓝。
其实以前在国外时,柯霓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喜欢这种宝石
柯霓还是对着镜子把耳钉戴好,微笑着给母亲拍自拍。
照片还没拍好,景斯存的语音通话邀请先从屏幕里跳出来。
柯霓吓了一跳,接起语音。
景斯存在语音里问柯霓是否准备好出发,柯霓回应:“早就准备好了啊。”
景斯存说:“下楼。”
柯霓不解。
景斯存过来干什么啊?
柯霓迅速背上帆布包,把牵引绳扣在星期二的小背心上。
她拧开防盗门,一手牵着狗一手拖着行李箱,用后背顶着门板走出出租房。
景斯存就站在楼道里,动作自然地接过柯霓的行李箱。
柯霓道谢的话音未落,被撒欢狂奔的星期二带着一路跑下楼梯
两个人牵着星期二并肩往杂货店去,景斯存家的几位老邻居早已经坐在杂货店门口扇着蒲扇聊天了。
景斯存和一一他们打过招呼:“李伯,王婶,杜阿姨”
他托他们帮忙照看杂货店和星期二。
几位老邻居连连说着没问题,然后一起笑眯眯地看向柯霓。
柯霓:“”
李伯往柯霓所处的方向抬了抬蒲扇,意有所指地问景斯存:“这是要和朋友一起去旅行啊?”
景斯存说:“不是。”
王婶马上问起来:“那是去哪啊?”
景斯存说:“算是出差吧。”
景斯存帮柯霓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杜阿姨火速回楼上装了两个茶叶蛋和包子,塞给柯霓:“小景没手拿,你帮忙拿着,还热着呢你俩一起吃。”
柯霓一头雾水地攥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在老邻居们热情的蒲扇挥舞和告别声中坐进景斯存的越野车。
景斯存的越野车开到宋弋家楼下。
宋弋他们还在磨蹭,车子熄火等,景斯存忽然问柯霓:“上次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柯霓知道景斯存问的是哪个问题——
“是你自己去干翻他。”
“还是我帮你去干翻他。”
这个问题在他们昨天凌晨分开后,柯霓想了二十几个小时。
她从来没想过要得第一。
最初参加节目时还总是胆战心惊地担心自己会暴露所谓的“真实实力”。
柯霓想,她其实应该享受比赛,也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何以畏葸不前。
何以投鼠忌器。
柯霓坐在晨光里转头,耳朵上的霓虹蓝在阳光下一闪。
柯霓已经想好了答案:她要自己去干翻冯子安。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节目组的行事越来越令人看不懂。
选手们在化妆间做准备时,副导演和一个陌生人一起走进来,提前宣布了这期节目的赛制。
那位和副导演站在一起中年男人,似乎在扮演总导演的角色。
男人说,选手们抽签决定挑战的先后顺序,前三期比赛综合名次的低位选手可以向高位选手发起挑战。
胜者留下,败者离开。
节目组开始走“以下克上”的悬念路线了,竟然让选手们自主选人进行挑战赛?
冯子安从柯霓身侧路过,用鼻孔往柯霓这边扫了一眼。
柯霓全当没看见。
椅子紧挨着柯霓的椅子的景斯存,忽然学着柯霓之前的样子拽了一下柯霓的衣摆。
柯霓没动。
含着糖的景斯存就自己凑过来,以手掩唇,和柯霓耳语:“想好了么?”
这次的耳语距离有些近,一丝温热的气息落在柯霓耳垂。
柯霓敏感地闻到景斯存唇间的甜味。
她慌不择言:“人、人狗殊途,景斯存你离我远点!”
第39章 耀眼的霓虹蓝-9
被骂是狗。
景斯存的情绪也相当稳定。
柯霓自觉失言地用指腹按住嘴唇的时候, 景斯存眼睛里甚至还噙着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景斯存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说:“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啊。”
柯霓揉着发烫的耳垂。
伤心在哪?
没看出来
景斯存咬碎嘴里的糖,目光往冯子安那边扫过一瞬:“确定选他?”
节目还有好几期要录,但柯霓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再有淘汰赛了。
就算有淘汰赛, 也不知道赛制如何,柯霓很难确定是否还会有机会单独挑战冯子安。
而且比赛项目的难度也会逐渐增加。
如果冯子安真的和夏既以的团队有过一些没有摆在明面上的计谋, 也就意味着, 越往后拖就越难有机会淘汰他。
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
前天夜里攥紧拳头要去找人算账的冲动和莽撞早已经褪去。
柯霓冷静地说:“被人挑衅这么久,我也想亲自试试对方到底有什么实力。”
景斯存问她:“真打算孤注一掷了?”
柯霓很坚定。
如果冯子安的实力还不如她, 又凭什么能混在节目里搞事情?
柯霓想看看冯子安那种人计划落空的样子。
景斯存的手肘搭在柯霓这侧的椅子扶手上, 身体向柯霓倾斜:“怕不怕输。”
柯霓参加节目本来也没想过要争什么名次。
输了就输了。
离开就离开。
柯霓想要堂堂正正地和冯子安比试一场,要么带着林西润的份一起赢回来, 要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就是技不如人。
柯霓摇头:“不怕。”
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景斯存深深地看了柯霓一眼:“第一次看见你在录制当天有这种表情。”
“我什么表情?”
“积极和兴奋。”
“这么明显吗?”
“还行。”
柯霓看着景斯存。
这个人真的奇怪, 换作别人一定会担心各种各样的情况发生。
比如老爹子一般的林西润。
柯霓都能想象到,“你再想想”和“别冲动”这两句话估计会被林西润说上一万遍。
比如柯霓的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同意柯霓这种可能被淘汰的选择。
而景斯存
他好像只想确认最开始问过她的问题,“你怎么总是不开心?”
景斯存轻声笑着:“这次开心了?”
柯霓扬了扬下颌:“赢了更开心。”
看着有点小傲娇。
化妆师已经在叫柯霓过去化妆了,柯霓扶着椅子扶手正欲起身, 忽然被景斯存拉住了防晒外套的袖口。
柯霓没意识到景斯存这个动作是跟谁学来的,只是在时间紧张的某个瞬间,自然而然地顺着景斯存的力道把刚才还在发烫的耳朵凑过去。
景斯存捏着柯霓的袖口说:“柯霓, 有件事想拜托你。”
柯霓“嗯”了一声。
景斯存才继续说:“我有洁癖, 不喜欢和手段脏的选手比, 比起你那位眼高于顶的学长,我更希望决赛时的对手会是你。”
柯霓偏过头, 和景斯存在不足十厘米的距离里视线相撞。
景斯存连星期二的东西都抢。
他能有什么洁癖啊?
柯霓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错意,总觉得景斯存是在说,他很担心她。
柯霓呼吸都乱了, 抽走袖口:“我哪有那种实力啊,不如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景斯存目光灼热:“说说看。”
在王教授家里模拟比赛项目,柯霓只有两次完成项目的用时比冯子安少。
她也记不清是否是侥幸。
柯霓说,如果今天自己输了,也不希望鼻孔精拿到冠军。
景斯存轻声笑着:“想太多了,他离冠军还差得远呢。”
柯霓也跟着景斯存笑过一小下。
化妆师在等。
柯霓结束和景斯存胶着的对视,步伐匆匆地跑过去化妆了。
景斯存的视线一直追着柯霓的背影移动,直到柯霓在化妆镜前落座下,他才有些担忧地收回了视线。
戴凡泽说是闭目养神,实则一直眯缝着一只眼睛偷看。
他把景斯存和柯霓的互动都看在眼里。
不禁莞尔,微笑着转头,想找人好好聊一聊这桩好事。
戴凡泽动作缓慢地转身,发现宋弋和何挚正一起捧着宋弋的折叠手机在看第一期节目,边看边争执,谁的造型更帅
宋弋说:“阿挚啊,别的观众不知道你宋哥还能不知道?你那天都抖成振动模式了,那能有你宋哥帅吗?”
何挚脸红脖子粗:“我可比你年轻!”
戴凡泽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个蠢货,看了足足十几秒钟
又面无表情地坐正了身形。
一腔八卦只能烂在肚子里。
无敌,是多么多么的寂寞!
又有两位空下来的化妆师过来叫人,树懒不愿和傻子为伍,和景斯存一同起身跟着化妆师搞妆造去了。
柯霓的化妆师说:“你的耳钉好漂亮呀,是什么材质?”
柯霓从小看母亲的设计图,对各类宝石有一定的了解。
柯霓说这是帕拉伊巴,一种碧玺,说着就要亲自动手摘掉她的耳钉。
化妆师拦住了柯霓。
化妆师说柯霓的耳钉颜色特别,和今天的妆造又没有冲突,不用摘。
这次的服饰和妆造像是未来风。
柯霓穿着银色外套,坐在化妆镜前,看着化妆师拿了几个缀着仿钻流苏的耳骨环在自己耳朵上轮流比了比。
最后选了两个简约款的帮她戴上了。
柯霓身后有两位正在聊天的其他选手路过,他们正在讨论自己会向谁发起挑战。
其中一位选手吐槽:“那肯定不能挑景斯存和夏既以这种强者吧?”
另一位选手玩笑着:“那你挑我。”
“MD,我也比不过你啊。”
“叫一声爸爸我给你放水。”
“滚你爸爸的!”
两位选手互相开着玩笑走到休息区域,柯霓垂下眼睑。
她希望不要有人选冯子安。
两个小时后,《极限脑力会》第四期节目的录制正式开始。
选手们按照之前的流程经验纷纷入场。
之前每次都是由总导演、副导演和主持人共同把控录制节奏的。
景斯存留意到,总导演这次没有露面,坐在副导演身边的是之前在化妆间里宣布今日赛制的那个陌生人。
主持人举着麦克风游走在舞台上,幽默风趣,带动气氛。
而主持人背后的主舞台背景板上,节目组的名称和Logo下面多了一个赞助商。
景斯存碰了碰宋弋:“第一期节目播出时有几个赞助商?”
宋弋理着袖口的金属流苏:“两个啊。”
两个
变成联合冠名了?
宋弋坐在景斯存身边嘀嘀咕咕:“这衣服帅是挺帅的,这个袖口好碍事,比赛时候可别影响本冠军发挥啊。”
景斯存看了眼宋弋袖口,沉默着把视线落在镜头外的工作人员身上
景斯存之所以会参加这次节目,是收到了这档节目的总导演的邀请。
这档节目的总导演,是景斯存之前参加过的记忆观察类节目的总导演助理。
一晃多年时间过去,导演身边的小跟班助理终于熬出头了:
手握几个颇为好评的节目;
并且坐上了总导演的位置。
总导演给景斯存打电话说:“斯存呐,这个节目适合你。”
最开始景斯存拒绝了邀请。
景斯存的父亲这两年经常要跑医院,于阿姨的主要工作职责是负责照顾老太太的起居饮食。
每次去急诊,景斯存的母亲自己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而且,万一出现意外,景斯存不在,母亲连个可以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但总导演去了景斯存的家里,进去一坐就是大半天。
好说歹说,死活劝景斯存来参加节目。
总导演当时坐在景斯存家里聊了很多《极限脑力会》的优势点:
优秀有经验的策划团队;
将会在电视和某知名网络平台同时播出;
纯脑力比拼的竞技形式;
赞助已经谈妥了,有稳定的口碑品牌做节目的冠名商
景斯存的父母一直认为是家人的健康状况拖累了景斯存,一听导演说得这么好,纷纷希望景斯存能参加。
景斯存是听说录制地点就在本地才勉强答应下来的。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借着上次的淘汰选手渲染比赛气氛,嘉宾幽默的发言逗笑很多工作人员和现场选手。
说是纯粹的脑力竞技
现在看来,越来越像博大众眼球的娱乐性综艺节目。
景斯存从那位陌生的“总导演”身上收回视线,推断:
他认识的那位总导演很可能已经离开节目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
既来之,则安之。
最重要的是
景斯存看向柯霓。
随着参赛选手数量逐渐减少,柯霓现在已经坐在景斯存的同排了。
柯霓穿着短裙和银色短外套,坐在冯子安身边的位置。
她的姿态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甚至于,主持人让工作人员拿着能决定挑战顺序的抽签箱走到柯霓他们面前时,景斯存在柯霓眼睛里看到某种从未有过的兴奋。
柯霓的眼睛很亮,紧张到屏息。
景斯存猜测,柯霓的紧张大概不是因为即将开始的比赛。
她在紧张抽签的结果。
柯霓应该希望自己能抽到冯子安的前置位,按照计划选择冯子安挑战。
景斯存本该对这种故弄玄虚、迟迟不能真刀真枪进行比拼的环节最不感兴趣。
但他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柯霓从箱子里摸出来的纸笺。
每一位选手抽签,大部分选手的目光都会集中在那位选手身上。
宋弋他们也在看柯霓。
主持人故意拖着播音腔卖关子:“那我们来看看柯霓选手抽到的挑战顺序,究——竟——会是多少呢?”
柯霓打开折痕,睫毛眨一瞬,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纸笺里的内容递给主持人看。
拥有中长焦镜头的特写机位把纸上的数字投映在舞台的主屏幕上。
另一个屏幕上显示着已抽签选手的名字,名字顺序按照抽中的挑战顺序动态排名。
柯霓的名字跳出来,排在第四位。
冯子安的名字则被排在第十九位。
每一次抽签,都决定着现场某一部分选手的情绪起伏。
景斯存听见斜后方有人倒吸冷气:“这个柯霓综合排名只比我低两位啊,挑战顺序还是在我前置位,不会挑我吧”
有人安慰:“你的挑战顺序这么往后,她挑你是好事,不然剩下一堆大神自动配对的时候把你配上你就老实了。”
大多数选手都会选择前三期项目的综合排名和自己相差不大的选手,作为挑战对手。
所有选手抽签结束。
选手按照挑战顺序选取自己的对手,在柯霓之前的三位选手都是常规逻辑,选了实力差距不大的对手进行挑战。
这样胜率更高一些。
轮到第四位的柯霓。
景斯存看见柯霓站起来,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笑盈盈地说:“我想挑战的选手是坐在我旁边的冯子安学长。”
这是景斯存第一次看见柯霓的录制现场里笑,很漂亮,很可爱也很锋利。
像一把小巧玲珑又刃带寒芒的短刀。
何挚惊讶到差点站起来,被戴凡泽稳稳地按着肩膀压住了。
其他选手间也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讨论声。
何挚脸都急红了:“柯霓姐是不是说错了?她怎么能挑战名次相差那么多的选手呢,输了会被淘汰的!”
何挚慌慌张张地问:“景哥怎么办啊!”
景斯存平静地按住何挚的另一边肩:“这是你柯霓姐想要做的选择。”
主持人的声音激动又兴奋:“柯霓选手,你真的决定选冯子安选手为挑战对手吗,你们可是校友哦。”
很难令人不怀疑,节目组制定这样的赛制就是希望出现这类“实力悬殊”的以下克上。
柯霓笑笑:“我确定,我一直很想和学长比一场的。”
主持人把麦克风递到冯子安嘴边:“冯子安选手你怎么看?”
冯子安在镜头前没有任何的收敛,拉着脸冷哼了一声。
所有选手的比赛项目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不再进行大比分排名。
两两对决。
败者离场。
选手们陆续上场。
轮到柯霓上场时,宋弋忽然凑过来和景斯存说小话:“我早就想说了,妹妹的品味是真好啊,霓虹蓝呢。”
景斯存嫌弃地躲开耳朵。
宋弋会错意了:“你不懂啊?她耳钉那个宝石的种类就叫霓虹蓝。”
柯霓已经站定在操作台前了,面对冯子安,丝毫没有心慌或者紧张的小动作,很平静地顶着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扑克脸。
何挚上场时路过柯霓,忍不住说:“柯霓姐你要加油啊!”
柯霓回眸一笑:“好,你也加油。”
景斯存看见柯霓亮着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灼灼其华。
耳朵上缀着钻饰的流苏随动作轻轻晃动着,而她那对耳钉
霓虹蓝吗?
倒是很贴挣脱心理束缚后柯霓本人的气质。
主持人指向大屏幕。
比赛项目的名称是——数字魔方碰撞消除。
选手们的屏幕里旋转着一个虚拟形象的三十三阶魔方。
即33x33x33的魔方。
魔方里显示的数字是随机的,计时一小时的记忆时间。
计时结束后,数字消失。
选手们通过操作鼠标来扭转虚拟魔方,进行数字的碰撞消除。
相同数字相邻即消除,计时一小时后消除数字组数最多的选手,获胜。
两个小时的比赛令主持人都站到腰酸腿麻,后半场操作时间里,现场只有选手们按动鼠标的咔哒咔哒声。
魔方每面有1089个数字。
一共需要记6534个数字以及转动路径。
柯霓保持冷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着鼠标的掌心已经沁出一些汗意。
指尖微微发抖。
倒计时十。
倒计时九。
倒计时八
倒计时一。
比赛结束!
景斯存第一时间看向柯霓,柯霓盯着操作台上的小屏幕没动。
冯子安也盯着屏幕,没动。
舞台主屏幕上按照挑战顺序公示成绩。
每一组成绩的公示,主持人都会站在选手身边激情解说,宣布胜者。
很快就轮到柯霓和冯子安了。
第四组成绩——
柯霓成功消除数字27组
冯子安成功消除数字25组。
主持人再次用激动人心的声音宣布:“让我们恭喜柯霓选手,挑战成功!”
柯霓先是看了看大屏幕上面的成绩,然后倏地向景斯存所在的方向望去。
眼睛灿若星辰。
整个人在发光,像一枚耀眼的霓虹蓝。
景斯存感觉自己胸口挨了一枪。
如此心动。
第40章 耀眼的霓虹蓝-10
这是《极限脑力会》录制以来淘汰率最高的一期节目。
五十六位参赛选手直接淘汰掉一半。
所幸, 柯霓,景斯存,何挚, 宋弋,戴凡泽都是两两对决中的获胜者。
录制结束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
那位面容陌生的总导演站在主舞台上, 让已经淘汰掉的二十八位选手留下来, 准备进行第四期节目的后采工作。
那人说:“其他选手可以自行离开了,明早九点钟准时回到这里集合。”
也许是因为这段结束语的语气实在生硬, 像军训时凶巴巴的教官。柯霓在换衣服的时候看见群里冒出来的新消息。
副导演写了一段话:
很遗憾有选手即将离开我们的节目了, 希望今日没能被加冕的选手,能在今后戴上属于自己的更闪亮更荣誉的王冠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好好休息。
明天我们继续加油!
换好衣服之后, 柯霓背着帆布包出来,看见在走廊里等着的景斯存他们。
鸭舌帽的阴影笼着景斯存的眉眼。
柯霓心慌慌地看了景斯存一秒钟,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宋弋他们。
柯霓说:“我好了,我们走吧。”
离开摄像头和那些被淘汰的选手,他们才能表达喜悦。
宋弋牵头击掌:“又活过了一天。”
柯霓也举起手。
景斯存的微凉的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来, 一触即离,接着是宋弋他们。
何挚摸着胸口走到柯霓身边:“柯霓姐,听说你要挑战冯子安的时候我真的快要被你吓死了!幸好你赢了!那个李宇要挑战我的时候, 我也特别特别紧张, 我都以为我今天肯定要卷铺盖走人了呢。”
何挚和李宇这组成绩差距不大。
何挚成功消除数字12组。
李宇成功消除数字11组。
的确很惊险。
何挚看起来快要虚脱了, 整个人挂在宋弋脖子上走路。
宋弋又勾着戴凡泽的肩。
何挚说自己的成绩要是放在其他组,肯定是要被淘汰的。
到现在何挚的小腿肚子还在发颤呢。
然后何挚又说:“柯霓姐你好厉害啊, 我看你开始比赛前特别镇定!”
柯霓摇摇头:“其实我是装的。”
柯霓往他们斜后方瞥了一眼——
景斯存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后面,看样子是在和家里人通话。
比赛时柯霓的确是在强撑着装冷静装镇定,这是柯霓以前跟着父母看景斯存的电视节目时学到的经验。
游刃有余的笃定, 会给对手带来某种程度的心理施压。
柯霓以前总是慌慌张张,连私底下在王教授家里上课时都是正襟危坐的紧张模样。
冯子安一定会对她今天一改常态的自信感到难以适应。
以静制动。
挫其锐气。
这是柯霓在确定挑战冯子安时就想好的心理博弈战术。
何挚还在夸:“那也厉害!”
柯霓笑了笑:“是装厉害。”
何挚不认同:“才不是装出来的,柯霓姐你就是很厉害!你可是消除了27组数字呢,比我们三个消除的都要多啊,快赶上景哥了!”
柯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脖颈:“其实这项目有个投机取巧的小方法。”
节目组惯会故弄玄虚。
说什么三十三阶魔方每面有1089个数字,共有数字6534个
再加上背景音乐,天音和主持人那种凝重低沉的语气渲染,令比赛项目听起来难之又难,简直成了不可能完成的“平方圆”。
柯霓在听过题目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节目组夸大其词的项目规则其实是给未来的观众听的,用词很有哗众取宠的味道。
就算有参赛选手能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记住所有数字的位置。
剩下的一个小时答题时间,也不够把3267组相同数字在用鼠标操控的三十三阶魔方里碰撞消除掉。
柯霓估计每组数字要用一分钟至一分半钟才能旋转到可以碰撞消除的位置。
贪多嚼不烂。
其实只需要想清楚就知道:只记60组数字的位置就够了。
柯霓和何挚说完,何挚激动地说:“刚才在换衣间里,景哥也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柯霓愣了一瞬。
宋弋被激动的何挚勒得吱哇乱叫:“阿挚,你快要把我勒死了,能不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直立行走啊?”
何挚红着脑袋:“今天像坐过山车似的,我腿软啊,而且好饿。”
柯霓再次回眸。
景斯存刚挂断和家人的通话,抬一抬被鸭舌帽遮住的眼睛。
他微微仰着脑袋,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笑腔:“怎么,你也需要搂着脖子才能走?”
柯霓瞪景斯存一眼:“不要。”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搂谁的脖子?
搂景斯存的吗?
景斯存还逗了柯霓几句,统统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柯霓今天心情非常好。
这是她第一次在比赛中感受到快乐。
何挚问:“对了,柯霓姐,你怎么想到要挑冯子安的啊。”
其实冯子安淘汰有很多选手都高兴,毕竟那家伙像天花板检测员,整天仰着一颗头,好像其他人都是垃圾。
走过每个人身边都像在说:垃圾,垃圾,还是垃圾
连何挚这种和其他人接触较少的乖宝宝都有一丁点解气的情绪:“我看冯子安鼻孔都大了两圈,嘿嘿,特得劲。”
柯霓不希望把何挚带进这些太场外的情绪,只希望他好好比赛,所以换了个话题聊:“我也好饿啊,晚上吃什么?”
话题转换得又快又硬
何挚一时没反应过来。
景斯存已经走到柯霓和何挚中间了,他和他们并肩而行,垂头按着手机,接住了柯霓抛出来的这个话题。
景斯存说:“直接回酒店吧,我点外卖,牛肉汤粉怎么样?”
何挚没什么力气地举起手:“想吃想吃!”
柯霓留意到景斯存不动声色地笑着睇了自己这边一眼。
好像在揶揄她演技拙劣。
柯霓暗戳戳地瞪了回去——
就!你!厉!害!
厉!害!死!了!
景斯存低声笑笑,笑完又装正经直呼大名:“柯霓,牛肉汤粉可以吗?”
柯霓不得不堵着气回答:“可以。”
景斯存演都不演了,直接笑出声。
宋弋被勒着脖子实在难以回头,纳闷:“景斯存搁那儿笑什么呢?”
戴凡泽露出一个极神秘的微笑:“喜欢牛肉汤粉吧。”
早晨赶着过来录制节目,他们几个的行李箱都在景斯存车上。
酒店也还没办理入住呢。
录制地点离酒店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是宋弋提前在网上订好的。
柯霓跟着他们一起坐景斯存的车到酒店门口,下车。
胜利的喜悦抵不过耗时十几个小时的录制,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一想到这种强度的录制后面还要再搞两天,谁也没有心思凑在一起聊天了,都想着各自回房间里洗澡、休息、等外卖。
吃饱饱,再睡觉觉。
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景斯存下车拿行李的时候,宋弋先去前台帮大家办了入住。
宋弋很快就拿着房卡回来:“柯霓,给你,你的是大床房,就在我们楼上。”
柯霓一只手扶着行李箱拉杆,接过房卡:“谢谢你,那我先上去了,房钱我微信转你吧。”
何挚忽然张开双臂,真诚地抱了抱柯霓:“柯霓姐,恭喜你!今天真的很精彩。”
宋弋也走过来抱了抱柯霓:“我妹妹指定是第四期节目的高光人物,黑马狂奔,逆袭成功,太牛逼了。”
然后是慢吞吞走过来的戴凡泽:“恭,喜,恭,喜,啊”
柯霓和这仨抱成一团,下意识地紧张,很怕景斯存也会走过来跟他们一起抱一抱。
她在宋弋、何挚、戴凡泽叠加的身影空隙里往外看。
景斯存对这边的情况熟视无睹。
景斯存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别抱了,回房间了。”
宋弋扯着行李箱问:“外卖呢?”
这边地址偏僻,景斯存说外卖还要晚一些才能送到。
会送到房间里。
回到房间之后。
柯霓洗了个澡,拿起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新建的群里。
群是宋弋建的。
比外卖先到的是社交小能手宋弋带来的、关于节目组的小八卦。
宋弋在群里发了几条语音。
柯霓点开来听——
据说之前做过脑力节目的总导演团队突然被节目组给换掉了。
现在这位导演资历平平。
宋弋在群里发了一张图。
是新换的总导演的履历,在这档节目之前只做过一档节目。
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搞笑类综艺节目。
一档好的脑力竞技节目,当然离不开好的总导演对节目的模式、环节、风格等各方面内容的严格把控。
中途换导演肯定不是好事。
况且,被换掉的总导演在喜欢这类节目的选手心里颇有名气和地位。
据宋弋说,很多人怨声载道,在八卦总导演被换的原因。
但这些都是选手们无法控制的。
柯霓一时也联想不到什么特别的情况,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用毛巾擦拭耳廓里残留的洗澡水的潮湿,忽然听见叩门声。
很轻。
应该是外卖小哥。
柯霓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提着外卖袋的景斯存
柯霓擦耳朵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之前景斯存说外卖会送到房间,但他没说,是他亲自来送啊?
柯霓又想起在赛场上时的对视。
柯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赢得比赛的第一时间去看景斯存。
也不知道景斯存当时的目光,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深情款款
牛肉汤粉蒸腾的热香已经透过外卖包装飘散出来了,香喷喷的。
柯霓放下毛巾,伸手接外卖:“谢谢,还麻烦你亲自跑了一趟。”
景斯存笑着说:“真当我是外卖小哥了?”
柯霓把沉甸甸的牛肉汤粉放在玄关柜上:“是你上赶着想当外卖小哥好吧?”
深夜的酒店过廊里很安静,说到后面柯霓压低声音轻声说,“你要是不愿意送,可以叫我下去自己拿啊。”
景斯存说:“很愿意。”
柯霓意外地噎了一下:“那你”
景斯存说:“送外卖是顺便的,我是上赶着来和某位选手说恭喜的。”
柯霓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别扭地张了张嘴:“那谢谢你了。”
景斯存喉间溢出一声清朗悦耳的笑:“怎么感觉宋弋他们不是这样恭喜你的?”
柯霓还没反应过来,景斯存已经张开怀抱,轻轻拥住柯霓。
柯霓的鼻尖碰到景斯存的衣襟。
牛肉汤粉香喷喷的味道被泛着淡淡苦味的草本植物和薄荷的味道所取代,耳边嗡嗡作响,她还是听见他说:“恭喜。”【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