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梦境
◎这不只是梦。◎
“我知晓国公要讲什么。”
近乎是已然有些熟练地从一旁匣子里头翻出棉布来给身前那人包扎屡屡受伤的手,贺文茵垂眸轻声开口。
“但现下我怕是给不了国公什么许诺。故此……”
闻言,谢澜立即默默一抽手,不叫她收拾了。
一瞧他那伤手与他面上黯然神色,她无奈一叹,“……国公莫要这样。”
“我先回了。”而他只垂眸起身,“药会照旧送来,贺姑娘记得按时用。今日之事……便当我不曾提过。”
说罢,好似再也不愿听她说一个字一般,他便近乎仓皇地扭头快步走了人。
而她沉沉望着那些染了血的碎瓷片,末了,终是一摇头,匆匆追了出去。
“……你还要做什么?”那人不知为何还不曾走远,只冷脸立在廊下,蹙着眉,望着伤手,又望着她,忽地明白什么一般自嘲般低头一声喃喃,
“我不会赶你走的,你爱待多久待多久——”
而她只闲谈一般平静开口,
“那大夫同国公说过罢?若我放下心中担子……”
“——莫要再说了。”
听闻“大夫”二字,谢澜神色骤然一抖,近乎立即便要不顾手上伤口来抖着抓她手。
而她仅是平常笑笑,“便有可能就此不在人世。”
“若我能撑过那个时候,那我便应了国公的话。”好似讲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她连垂眸也不曾,只稍有无奈地望一望廊外掠过的鸟儿,道,
“若国公想要也不嫌晦气的话……这些日子若非国公照拂,我怕是早已不在了。对此我无以为报,现下应了这事,也算是报答。”
谁知,听完这话,他却不曾有想象里那么开心,反倒只是闷不做声随着她进了屋,怔怔看着她细心收拾手。
直至末了,才轻轻喃喃一句。
梦中的她不曾听清。
而贺文茵却听清了。
他说……
“……我不想要你报答我。”
随后,画面便是一阵飞转。
她看到谢澜把她送到了玄武门前。那人看着她这些日子里好似变得愈发宽大的衣袖,声音是种近乎无法克制的发涩,
“……若你撑不住。”他垂眸低低唤,“可以随时唤我。”
“我知晓,现下这朝堂,不过是国公一人的地方。若我今日不来,您怕是也有法子替我办完这事。”
“可国公知晓么?我等今日……等了许许多多年。我不想再等,也不愿再等了。”
而她望着那登闻鼓鼓槌,垂眸久违地轻轻笑了。
今日天气同八月里任何一个天都无甚差别,少云,多秋风。现下时候还早,太阳尚且不曾从宫墙那一侧升起来,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
随后,她忽而便扬起了脑袋。
贺文茵忽地有一种感觉。
……像是什么,忽地在心里亮了起来。
那是一团在风中飘忽着,看似要灭掉,却始终炽烈燃烧着的,近乎要从头到尾将自己与一切都烧个干净的火焰。
她听到自己望向那高高耸立的大殿誻膤團對,顶着一干官员惊诧的目光,一敲那鼓,对着墙后将将升起的烈日,朗声道,
“臣女贺文茵,携人证物证状告平阳候贺山及其一党若干人等多年经营意图谋反之罪——”
“——恭请天听!!”
……
……谋反大案。
贺文茵骤然从梦中惊醒时,脑内只剩下了这几个字。望着一片昏黑的床帐子愣怔半晌,意识到自己仍在齐国公府,还枕在那人臂弯里头,她方才缓缓冷静下来。
……是她的错觉吗?
这些梦,好像一个个,越发可以串联起来了。
梦中,“她”为了揭发平阳候一党的大案,从那个府里鱼死网破逃亡到江南,最终费尽心思遇到谢澜,同他达成交易。在揭发完大案,大仇得报后,她大概最后应了他不曾说出口的请求,嫁给了他。
而这一切的一切,若是仔细想想,发展确实和她此前听闻自己要嫁去兴庆伯府时的想法一模一样——要不计代价地给姨娘报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杀了兴庆伯和平阳候。
况且,放到现下……若真是谋反大案,那平阳候也确算得上是“有靠山”。
……为何这分明只是个梦,却和现实有着这般多的联系?
多到……好似历历在目,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便是想着,贺文茵不受控地看向身侧紧紧拥着她的人。
他知道这些梦吗?
若是这样,那好似——
“……谢澜。”
近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纷乱思绪,她不住轻轻戳了戳他。
然则那人只阖着眼,闻言轻颤了颤眼睫,又念叨着什么又搂一搂她腰身,全然是副睡得极熟的模样。
瞧着眼前人纵使在一片昏暗里头也仍显得好看的脸,贺文茵无奈一埋头。
……好像每每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人就睡得格外昏沉。
忽而,一片衣襟便随着她动作骤然晃进了她眼帘。
大抵是因着昨日本就荒唐无比,谢澜睡姿又算不上好,只一门心思要抱着她往榻的角落里头缩,现下他寝衣前头衣衫近乎尽数敞开,以至于她面颊稍稍再往前一些,便可碰到他……。
方才,因着床帐子里属实太暗,她方才没能看清。
差点,便一头埋人家胸口上去了。
偏生她还被揽得极紧,现下连挪挪脸颊都挪不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终只得骤然一红脸仍和他胸膛面面相觑,贺文茵登时觉着人有些混乱。
昨夜属实太乱,她只记着她累得勉强泡个澡勉强浑身衣裳便近乎要睡着,连带着床帐子和一应物件都是这人换的。
如是想着,贺文茵纠结半晌,方才小心翼翼试探着过去凑了凑。
无论如何……他们现下,都是很重要的关系了吧?
红着耳朵尖,她在他身侧闭着眼思索半晌,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换做以往,她大概会直接把他弄醒。可现下这……是不是不大好?
那她该……怎么唤醒他,才是对的?
深吸一口气,贺文茵做了半晌心理准备,方才做贼一般偷摸凑近去一点。谁知,她将将一动弹,那人便眼睫又一颤,迷迷糊糊间又搂了搂她。
感受着和他近乎快要没有了的距离,贺文茵险些羞得原地炸毛。
“……唔。”那人闭着眼又是一揽她,随后便瞧着似是又要睡下了。
……幸好他还没醒。
这个念头方才出现在她脑海里,一个过于炽热的,裹挟着暖香味道的吻便忽然和低低笑声一起覆了过来。
只被亲得脑内一片迷糊,贺文茵许久过后,才停得那人闷声带着笑意道,
“……文茵,昨夜睡得好不好?为何要叫我?”
……等等。
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看他,贺文茵骤然扭过脑袋去,把脸猛地藏到锦被里头。
他知道自她是要叫他。
——也就是说,他方才,分明就醒着!
是故意看她挨过来的!
而那人见她模样还浑然不知一般,要讨巧掀开锦被凑过来,分明鼻尖已然抵着她鼻尖,却好似远隔千里一般,垂眼委屈,
“抱歉。不可以亲么?那我……”
把他鼻尖顶着不大指尖推开,贺文茵没好气望向他近乎要抑制不住弯起来的凤眼,
“国公除了欲擒故纵还有别的招数么?”
而回答她的只有他的拥抱与闷闷笑意。
他大抵是真的快活,醒来到现在笑便近乎没有停过。现下拥着她,贪婪埋在她脖颈间,她只听得他故意勾人一般,放哑了声音一丝丝地勾,
“那你喜欢什么招数?我去学来给你瞧好不好?”
此后,他又喃喃轻念了什么。见她不曾听清,复又凑到她耳侧笑着轻柔念了一遍。
“……我听闻有位郡主平日里最喜家中面首着轻薄至近乎可见……衣衫……”
骤然一瞥他没好好穿在身上的衣裳,贺文茵又是一红脸,登时便闭着眼睛伸手,极快将这不守男德的人的衣衫狠狠拉了上去。
——不知廉耻!
——把自己堂堂国公和面首比什么比!
昨夜,他也是这般低低哑声笑问她要不要礼尚往来的。她懵了一阵,才发觉所谓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只咬着唇摇了摇头。
……若她……是好看的,那她……也可以接受。
……可她不想要他看见自己身上那些。
或是眼瞧着她忽地心绪不佳,那人便又要凑过来讨亲亲。
要亲也就罢了,又不挨过来,只薄唇不上不下地吊着她,眼里笑盈盈地,发丝蹭得她一阵阵发痒。
贺文茵被看得受不了,硬着头皮,“……你究竟亲不亲?”
而谢澜只含着笑意,勾起一双凤眼看她。
半晌才明白这是要她去亲他,贺文茵指尖往他唇角冷漠一抹,直接啪嗒嗒下床走了人——大抵是走着走着骤然发觉身上有什么,又进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拽着锦被把自己裹了起来。
随后,红着耳朵尖坐一阵,又摆过脸往他身侧状似不经意地挪了挪。
目光无意间擦过身侧女孩脖颈上头隐约红印子,谢澜神色微微一暗。
……昨夜她一直在往他身侧缩。不知梦到了什么,口中还喃喃念着梦话,小小拽他衣角,叫他不要再走。
他收拾完满床的混乱,又小心翼翼把已然累得睡着的她抱到床上裹好被角,方才出去细细问了她那两个丫头一番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在她身侧的时候,原来发生了这么多叫她难过的事。
若是这样……他倒是宁愿她开窍晚一些。
……幸好她身子被养好了些,没有因着那些事病着。
“……我回来了。”
于是忽地从背后抱住她,他低低道。
“……嗯?我知道呀。”怀中女孩猝不及防被抱住,疑惑闷闷一声。过一阵又忽地记起自己现下是在生气,现下好声好语不太对一般,轻咳两声又板起小脸蹙起眉看他,
“你……你现下叫我怎么见人?”
“……唔。”谢澜低低擦过她颈侧无意间被留下的红痕,闭起眼愈发把她抱得紧了点,餍足一遍遍磨蹭那道印子,带着笑意低声道,
“那不见人了好不好?嗯……就在此处一直一直给我看?”
“……不可以。”
没察觉他语气里头一丝不对劲,只觉着这人越发粘人,贺文茵没好气回答。
随后,她便听得那人低低唔一声。连带着床帐子与锦被一阵乱转,待到她再睁眼时,已然被那人牢牢托抱在了怀中。
贺文茵闷闷,“——你做什么?”
而谢澜轻笑着啄一啄她耳朵尖,黏糊糊道。
“抱你去把那些痕迹遮了。”
贺文茵无奈道,“我能走。”
而谢澜只低声笑,“你不叫给我看——那我只得抱你了,文茵。”
……
方才因着他,她思路都被打断了。
同那人黏糊半晌方才被他恋恋不舍放到梳妆台前,贺文茵半眯着眼,脑内满是方才的梦。
……若是照那个梦推测,那她……在那个姑且被认为是梦的世界里,最后是死掉了罢?
其实,在认识谢澜前的十几年里。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此次的人生大抵会注定颠沛流离,最终不得善终。
但好似就是遇见他后……
感受着那人小心翼翼给她那压根不是伤口的地方抹厚厚金疮药的动作,又睁眼看一眼窗外明媚天光,贺文茵一时间只觉着忽而有些陌生。
一切就莫名开始忽地变化,以至于竟然朝着一个可以被称得上幸福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现下……她竟当真,过上了这样的,放在以往,她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便是连带着报仇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遥远了。
一起的一切。
都是因为谢澜。
思索间,忽而察觉那人带着薄茧是指腹拂过那颗红印,贺文茵痒得猛然不自在地缩了缩。
她身后那人却莫名低落,“……是我不好。”
贺文茵疑惑,“唔?”
“……昨日,是我一时荒唐了。抱歉。”谢澜只盯着那枚印子喃喃,“你身子不好,我本该顾及着——”
可他本就没做什么,究竟在担忧些什么?
总是这样爱操闲心。
至于那个梦……
贺文茵一叹。
她想这个梦已然很久很久了,早就有模糊的猜测。纵是这般,方才也是想了又想,也才得出一个极其荒诞的结果来。
现下,她只剩下一个想要确认的。
于是她转过脑袋去,认真问他,“今日有事要做吗?”
谢澜一思索后答,“并无。”
于是贺文茵轻声启唇,
“那我待会独自出门一趟。”
“……啊。”好似整个人都耷拉下来,谢澜声音闷闷,“定要今日么?可今日除夕,你我又……”
“不会很久的。”
便是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走至他面前,认真盯着他瞧了又瞧。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她便都会觉着莫名混乱的心绪被安抚下来了。
就好像……
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会出现,会接住自己,会站在自己身边。
如此一想,缘分果真是奇妙的东西。
如是想着,女孩忽地便轻声笑了。
随后,勾勾他衣袖,贺文茵扶着他肩膀凑了过去,在他惊喜目光里轻轻红着耳尖,在他面上小小落下一吻。
“待到回来……”
说这话时,她眸中好似也忽然闪起了星子一般的光。
“我应当是有话想要同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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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记忆
◎委屈的影子。◎
“当真不能一同去吗?我不会扰了你做事的……仅是想在一旁看你……”
“不可以。”
“我不会做什么也不行吗?我便在一旁远远站着……什么也不做,离得远远的,不叫别人看见了也不行么?我……”
“不可以。还有——”
这口气怎么好像他是自己的什么见不得光的奸夫一样?
感受着那人故意在自己疤痕处磨蹭唇瓣带来的麻痒触感,贺文茵深吸一口气。
“谢澜。把我放下来。”
而彼时,那人闻言只闷闷把头往她肩侧深深一靠,边蹭她还带着红痕的颈子边胡搅蛮缠一般撒娇,
“不要……我好想你。你不能昨夜给我个甜头,今日便不要我了。”
“……文茵……”
只觉着被那人牢牢环抱的触感还停留在腰侧,忽而身侧便一阵发麻,更是连带着回想起临行前那人大狗一样的模样,贺文茵一扶额,深感无奈。
她为了要独自出门的事,在他怀里头和这人耗了许久,答应了一堆诸如要时不时想他要早日回来要一直一直想他一类的胡言乱语,方才被他恋恋不舍放了下来,被他收拾打扮好,随后被他用拉着丝的目光送出了门。
……其实,其实。
纵使他不说,她也是会想他的。
脑内止不住地回想起那人勾着眼尾委屈巴巴的模样,贺文茵古怪地扭过脸去,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只是……她前些日子心慌意乱,忽地明白心意后又只想他了。一时冲动上头,连往后的事也不曾考虑,便冒冒失失冲了上去。
导致现下,除去眼下的要紧事外,她还发觉自己压根不会同人做……夫妻。一时半会还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姑娘为何要来此处?”
一侧,随着马车吱呀停下,月疏不解声音便自她对面传来。
“……我忽地有个想法。”
“还记得你那时同我说的兴庆伯与冯曜遭现世报的事么?”望向车窗外头浅灰色流云,贺文茵轻声启唇,
“照理来说,伯府是朝廷所赐,无论如何,我应当都能知晓兴庆伯府在什么地方的才是。”
闻言,月疏仍是不解,只懵懂点头。
不知为何,姑娘自某日起忽而便想要去兴庆伯府一趟。不但将别人家的府认错,那日寻兴庆伯府不得后,还寻了人去替她打听。
只是说来也奇怪,竟是没有任何消息。
见她模样,贺文茵只无奈笑笑,便利落下车。
“但我想,大抵是有个人知晓兴庆伯府曾在什么地方的。”
便是说着,她眼前已是平阳候府已然好些日子没被擦过的匾额。
据传闻,平阳候近些日子里,在朝堂上被一贬再贬,一骂再骂,已然贬到了不必去上朝的地步——偏生又没被贬到底,还有个一官半职吊命,爵位也不曾削去,便还能被称一声侯爷。
只不过,平阳候府现下门庭下,便是连麻雀都没有几只了。
望着侯府雕花镶金的,不知何时已然坑坑洼洼,满是尘土的门槛,贺文茵微微有些出神。
忽而,她余光便扫到墙边影子好似活物般晃了晃。
……奇怪。
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
忽而便觉着有目光落在自己脖颈侧,贺文茵往后疑惑一瞟。
粗略望去,月疏在对着侯府小声骂街,雨眠在劝她到了里面再骂。有一二过路人瞟一眼侯府门槛后便晦气般快步走人。
除此外并没有人,连鸟也没有一只,一切都很安静。
但她只要一转头,就莫名能感觉到一股视线。
很安静,也极不明显。若非她好似有些熟悉,便近乎要错过去。而那人好似很难过似的,落在她身畔视线也沉甸甸,莫名叫人心下也一沉。
……果真是今日被那人看了太多产生错觉了。
无奈一抬头,贺文茵便看见从府里头快步走出一个小丫头。
“属实是对不住,夫人近些日子里身子不大好。”行礼后,那小丫头递给她一张字条,不敢瞧她一般低语,
“还有……夫人邀国公夫人年后一叙。”
贺文茵道谢后接过小丫头手中字条,拆开一看。
字条上头是大夫人娟秀字迹:
[不知你为何忽而要问及我这事。兴庆伯府是东街西侧第五所院落,只是现下大抵已然人去楼空,没有你所寻之物。李氏一切安好。另……若你还愿意,你我年后可以约在聚香楼一叙话。]
“对哦,大夫人去那里送过姑娘庚贴,自是知晓在何处,只不过许久前的事了,姑娘竟还能想起来……只是姑娘何时寻的这位?”
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月疏望着这字条,好奇发问。
“前日。”
而贺文茵只轻声如此回话,便垂眸将字条对折收回了衣袖。
随后愈发蹙眉,猛地一回头。
“姑娘?”
望一望那除去尘土外空无一物的地方,月疏疑惑道,
“那里没什么罢?姑娘怎得……”
“……大抵是我多心了。”
同样确认那里并没有人,狐疑摸一摸自己颈子处,确认并没有什么玩意,贺文茵方才犹豫着迟迟回头。
……可她总觉着,自那字条打开起,便有人在目光愈发发颤地看她。
好像是不想她打开,更不想她过去一样。
如是想着,摩挲一番手上字条,她再度缓缓望过去。
那里仍是只有一片静静的影子。
手中近乎要将那字条攥成一团,她深深吸气,再度上了马车,
“……我们过去罢。”
……
惦记着不能超了同那人约定好的时辰,又心下急切,贺文茵嘱咐车夫驾马驾得快了些,路上颠簸间,险些将自己咳死。
好容易到了地方,却发现那栋宅子已然只剩半拉院门,并着层次不齐院墙,瞧着便就是一片破烂砖瓦,难看极了。
瞧她难看面色,雨眠替她扬声问,“我们前来拜访这里主家,不知人在不在?”
“呦,姑娘,真不巧。”闻言,里头出来一人一擦脸上汗珠,
“这宅子的主家要搬迁了,又要换新东家,特寻了人重新休整一遍。这不,要全部拆了呢。”
然则,听完这话,贺文茵却好似并不怎么意外。
她只是恍惚着,在众人惊疑目光里不知从何寻到一条小道,熟练地飘忽绕到了堵十分不起眼的断墙附近。
——就好似被困在院墙里许久许久一般,已然闭着眼都对院里的东西牢记于心。
只觉着落在身上目光愈发难过,贺文茵犹豫一番,终是迟迟抚上了那堵断墙。
指尖搭上去的一瞬间,她近乎能感受到火焰灼烧过身体的灼热触感。
“……多谢伯爷仁慈罢!似你这般的毒妇,本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才是!”
“无事的……姑娘。无事的。我和月疏会一直在。”
“——抓住她!该死的……绝不能叫这女的活着出去!”
“姑娘——快走!”
“……雨眠。”
只觉着耳边声音愈发嘈杂得要命,好似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贺文茵颤着轻声,
“你说,若国公不曾出现过,会发生什么?”
坦白来讲,她并不觉着平阳候会放人,也不觉着镇北大将军家里会同意赵宣佑这般强抢人。故此,他大抵是娶不到她的——除非他有勇气抛下将军之子的身份带着她私奔。
那么,和谢澜近乎毫无交集的她就会如约嫁给兴庆伯。
……而嫁给兴庆伯后,她便会如计划中一般带着蒙汗药和刀,在新婚夜去杀他。
若是事不成,便不是死就是求死不得的下场。
只觉着耳边都是烈火燃烧墙灰与朽木的声音与焦烂气味,贺文茵近乎浑身发颤,可偏生脑内却转得极快:
此后。
她被囚在这里一年又一年,直至偷到能证实兴庆伯与平阳候及其同党意欲谋反的铁证。
直至辗转下江南,费尽心思遇见谢澜。
是什么人不惜那般废心思,也要把那些痕迹尽数抹掉?
忽而,她听到了船夫遥遥传来的吆喝声。
是京口的渡船。
“……哎呦,姑娘哎,这和咱们说好的哪能一样?你说这……一身的这,叫我这船还开不开?”
恍惚间,她看见个划船的老妇蹙眉对着她念叨许久,最终没好气地给她扔了干净衣裳来。
她看到一路上无数刺客无数,看到自己身上逐渐落下大大小小的伤,却也没法治,只能任着一道道疤逐渐把身体拖垮掉。
……看到,自己带着近乎要直不起来的身子,四处打听朝中消息,最终在一个夜里,蒙着面给谢府门前放了恭请国公叙话的帖子。
一时只觉着眼前浮现无数画面,恍惚间,贺文茵近乎觉着自己要昏倒过去了。
此后,忽而,一切忽地清明起来。
有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拂过她鼻尖,连带着好似有什么微微颤抖着搀了她一把,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一旁。
只剩下一片安静的影子。
望向那片漆黑,贺文茵一叹,又低低无奈笑笑。
……果真。
“……是国公做的……?可为什么?”
瞧她面色,雨眠蹙眉猜测着问,
而贺文茵只摆摆手。
“无事的。”
他无非是不想叫她回到这里,让她有机会确认那个梦的真假,或是一直觉着那是个梦——也有可能单纯便是,在替她撒气。
这么一想来,所谓现世报,大抵也是他的手笔罢。
可他如何知道那梦的?
还是说……
莫名其妙出现的,莫名其妙爱上她的谢澜其人,本就是从那个“梦”里回来的人?
忽而觉着一开始那个梦境里谢澜视线再度落到自己身上,回想起那道冰冷视线,又感受着落在身上的带着些委屈又难过的视线,贺文茵一时间恍然又有些,奇怪的好笑。
“……原是这样。”
如是笑着发愣一阵,直至月疏雨眠纷纷问她究竟怎么了,她方才垂眸轻笑,
“……罢了,一码归一码。”
随后,她面上阴霾忽地一扫而净,虽仍垂着眸子,神色却转变为了一种近乎要压抑不住的欢快,
“你们说……我此次回去,给他带些物件怎么样?带什么好?”
近乎是听闻“她”的一瞬,她远处身后墙边阴影好似竖起耳朵一般微微动了动。
雨眠月疏闻言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怎得忽而说这个?不是已然为国公准备了……”
“……嘘。”
果不其然发觉身后视线好像又晃了晃。贺文茵越发勾起了唇角。
而月疏仍不解其意,仍在问,
“姑娘?是先前备下的物件不好么?可那是姑娘亲手为国公……”
那片影子晃得更厉害了。
“唔。等等。”
一瞥身后,贺文茵好似忽有所感一般,忍不住一捂近乎要扬到天上的唇角,断断续续地笑了。
“大抵……还是问本人比较好罢?”
便是说着,她笑吟吟轻巧绕过去,在月疏奇怪和雨眠似有所悟的目光里走到墙边,却不过去,只垂头望着那委屈的影子,点了点后——
带着些威胁与促狭意味,笑眯眯道,
“——国公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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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除夕
◎不曾见过的笑意。◎
“……文茵。”
片刻后,影子里方才闪出一个人影。
他垂着脑袋,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从头到尾都耷拉着,好似极伤心极难过一般。
可他偏生又不似个失意之人,反倒将自己收拾得极好,从发丝到袍角,无不带着讨她欢心的小心思在里头,叫贺文茵瞧着,莫名也有些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他瞒了他这么些事情,她当真是很生气的。但……
然则,还不等她开口,那人便垂眸启唇,“……想要你不要生我的气,可以么?”
呵。
便会卖可怜的男人。
闻言,贺文茵只抱臂笑吟吟道,“国公换一个罢?”
心知她生气,谢澜只挨过去,小小声道,“那……可不可以不唤我国公?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姓名。”
贺文茵仍是那般笑,“国公不妨再换一个?”
谢澜只得唤她,“……文茵。”
而女孩仅是那般深深望着他,过了一阵,便去同那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讲话。直至那两个丫头点点头先行离去,她才过来,一叹,
“我们到马车上头讲罢?”
……
……这人是不是当真有皮肤饥渴症?
感受着自己周身温热触感,贺文茵深感无奈。
方才上马车时,那人本好好牵着她手规规矩矩要在她对面坐下。可刚她一低头放手炉的功夫,便忽地整个人被托着抱了起来。
再一睁眼,便是被他似曾相识地抱着坐在那张榻的角落里头,整个人被松松环抱着窝在他怀里。
他将距离克制得极好,她若是不愿,稍稍一挣便能离开。
“……抱歉。”
只觉着好似许许多多年不曾抱过她了,谢澜轻轻啄一啄她耳尖,低低满意餍足般哑着声音叹一声,“但我属实是……想抱着你。”
……她便知道会这样。
冷漠将凑到她面颊上的人推开,贺文茵点点那人委屈巴巴的眉心,“国公何时学了暗卫的手段?”
于是谢澜立刻浑身耷拉下来,
“……是幼时所学,我一直都会的。”
“喔。”贺文茵闻言索性闭眼,懒洋洋瘫下一笑,“那国公似今日一般偷摸跟踪过我多少次?”
听完她问题,谢澜不语,只默默把头埋进她肩窝里去。
她的肩不大,他要蹭一蹭才能堪堪将脑袋埋进去。尤其是她现下不配合,那他只得撑着脑袋才不至于掉下去,她又瘦,这般做属实算不上舒坦。
但他就是喜欢。
嗅一嗅女孩身上混杂着雪与药的清香味道,他低低一叹。
自打他认识她起,贺文茵身上便一直都带着好闻的的淡淡药香味道。虽然她总是念叨说不喜欢太苦。但他一向觉着,只要是她,那无论如何他都喜欢。
……叫他觉着安心。
如是想着,他再度偷摸看一眼怀中女孩。
方才,他生怕她生气,给她留了可以离开的空闲。可她现下……好似并不打算离开。
与之相反,她垂着脑袋,瞧着好似并没有恼火,也没有炸毛,只是好似在想些什么。
……那他可以再抱抱罢?
他很喜欢抱着她。一则他喜欢同她接触,二来……她的身量同他的极为相配,属实是很好被他抱着。叫他常常生出一种,她原原本本就是他的的错觉。
“……文茵。可不可以不说?我知错了的……”
便是说着,谢澜掌心揽了过去。
他的掌心很大,稍稍张开就能整个揽住她的腰侧。整个人又大她一圈,稍稍用些力气,只怕都可以将她牢牢抱死在怀中。
可他偏生只碰也不敢碰一般虚虚揽着,此刻刻意放哑了嗓音,又放低姿态撒娇,只想求她垂怜。
于是贺文茵也放柔嗓音,“那国公知错是改还是不改?”
谢澜撒娇,“……定要实话吗?”
见怀中姑娘好似没什么反应,那人又来讨好般黏糊糊来吻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口中模糊不清念着爱语——大抵是想着要就此蒙混过去。
而心知他心里有鬼,贺文茵只微微侧身躲过,轻声开口,
“国公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不要这样……”骤然颤着停下动作,谢澜垂着眸子,低低哑声,”……那我……往后再不这般了,好不好?我乖乖在家中等你回家……”
闻言,她反倒愈发扬起笑脸,“那国公说说自己还做过什么罢?”
听完她语调,谢澜闷闷不语埋在她肩上,彻底不再言语了。
……她生气了吗?
……还有,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他一路跟着她过来,自是瞧清了她表情几番变化。加之昨日又细细问了那两个丫头一番,现下大抵心里也有了些底。
何况,他太熟悉她了。
此世的她从不这么唤他国公。
虽说贺文茵永远都是贺文茵,什么时候都一般,可……
“噗。”
忽地,他耳畔传来女孩一声近乎压抑不住的清脆笑意。
谢澜:?
小心翼翼抬眼望过去时,女孩似是既无奈又想笑。她只瞧着她萎靡神情,笑着拍了拍他无意间又静静搂着他的小臂,
“……快说。”
谢澜小心翼翼,“你不曾生气么?”
贺文茵笑眯眯,“我很生气。”
便是说着,女孩转而一叹。
“但今日除夕,我又为你准备了除夕的礼。”又想起什么一般忍不住带着笑意侧过头去,女孩嘴边再度溢出一丝笑来,
“若你迟迟不说,那我可便要不给你了。”
带上了些隐隐希冀,谢澜小心试探着启唇,“……若我说了的话……你可不可以仍旧喜欢我?”
贺文茵托腮唔一声,“看你表现?”
“那……”
谢澜便紧紧抿唇,不再言语。
他很想问问,问问她是不是想起来什么?
可他不敢问出口。
起初,贺文茵不亲热他,甚至怕他时,他很想要她想起之前的事。那时他想她快要疯魔掉,自是再顾不了其他。
但他现下不想了。
她现下过得很快乐,脑内没有那些难堪痛苦的过往,自是也不会被它们困扰。于是他便不想再叫她想起那些——哪怕忘了他的爱也好。
只要她能够快乐。
……何况,他甚至不知晓那时贺文茵喜不喜欢他。若是她忽地就——
“……嘘。”
打断他思绪的,是唇上微凉的触感。
女孩忽地坐直身子,转过身来,笑着指尖轻轻抵住了他唇角。她指尖还带着霜雪的气味,冰冰凉凉的,好闻极了。
只愣愣看着眼前那张小脸,谢澜近乎要呆住。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笑。
故此,他今日才得知她这般狡黠笑起来很好看。眼尾微微勾着,面上带着些微掩饰不住的得意,瞧着可爱极了。
而故意要气他一般,贺文茵将面颊凑过来,唇瓣近乎要贴过来,却还要故作思考一般犹豫着,只学着他昨日一般不上不下吊着他。
……是要亲吗?
可便在他忍不住要亲上去的时候,她又假扮无奈,只拿指尖抵着他唇角,摇摇头,惋惜般轻笑一声离远了过去。
谢澜垂下眉梢,委屈,“……文茵……”
贺文茵眨眨眼,“哎呀。我本是想亲亲的。”
边是说着,她又狡黠眯眼笑,“可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凭何要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什么?不想亲了。”
谢澜骤然低落。
忽地,紧挨着他唇瓣的指尖挪了过去。
一个小小的,一触即离的吻贴了过来。
待到他回神时,贺文茵已然侧过了脸去,只小小声道,
“咳……虽说如此……但这是说好要给你的礼。”
便是说着,她朝着外头望了望——景色已然由此前断壁残垣变成了齐国公府的匾额。于是女孩再度朝他扬起脸一笑,便没去管仍在发愣的他,自个儿下了马车。
她小跑两步,轻喘着,裙摆飞扬。
随后,对着他回头,勾起眼来轻笑地喊一句,
“——我回房里一趟——年夜饭之前不许来找我!”
……
她在做什么?
她又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还有……她究竟想起了些什么?
自从回到这里后,谢澜从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自是也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候是这般莫名难熬。
却又……难以抑制地,满是期待。
府里事务是他离府前一早便吩咐好的,年后朝堂的事他也早已因着心急如焚尽数解决完毕,只等复朝那一日到来。
故此,他其实也无甚可干。
只得脑内想着贺文茵到底还喜欢什么菜,想着她究竟想起来些什么,等着她的影子重新出现在眼前。
直至日头落下,瞧见那间屋子里的灯亮起来,看见桌前的一个姑娘家影子。
他便没忍住到了窗前。
贺文茵大抵是在紧赶慢赶做什么活计,瞧着手上动作快得很,时不时苦恼一般托托脑袋,时不时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侧身过去奋笔疾书些什么,再回去做她的活。
望着那毛乎乎脑袋,他没能抑制住内心渴望,隔着窗户摸了摸。
于是那个影子抬起头来,朝他方向一愣神便极快地低了下去——转而一张潦草写着[不许偷瞧]的纸便被女孩狠狠抵在了上头。
……她现下是什么表情?是气呼呼的,还是仍是那般笑着的?
……可惜里头那层隔着,他看不清她。
心知这大抵是她的惩罚或是什么,谢澜没敢多瞧,便点点头缓而又缓离开,复又回到堂屋里头。
……年夜饭怎得还有大半个时辰才上桌?
叫了人一次又一次问时辰几何,对着香烛数了又数,直至外头天色已然尽数黑透,那一侧房屋方才有了些动静。
从眼前的一扇琉璃窗户里,他能清晰望见贺文茵那间屋子。她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竟是连灯也熄了——瞧得他心下骤然一紧。
她是不是……又那般不舒坦了?
他就不该放她一人在房内!
不敢多想便匆忙要起身,谢澜浑身都颤着。
忽而,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不要乱动……是我。”
随后,一阵熟悉的药香味道钻入他鼻尖。
是贺文茵踮着脚,扶着他肩膀,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又逼迫着他跟随她动作,重新坐回椅子上。
衣料悉悉索索摩擦间,他感受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坐了上来。
女孩别扭地跪坐在他身上,面颊和指尖擦过他耳畔。她大抵是借着这姿势回忆起了什么,面颊上微微烫着。
而他只能感受到一片柔软微凉的指腹,和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不像你,我不喜欢磨磨蹭蹭吊着人。故此,稍稍改动一番后……嗯,我想还是先送你比较好。”
感受到她试探着蹭蹭他的身侧,随后听见爆竹声忽地炸开的声响。
此后,在一片又一片烟花炸开的声响里,他无比清晰地听见她小小吸一口气,随后便骤然拥了过来。他们靠得属实太近,他近乎能透过薄薄一层缎子薄衫与柔软,听到她心口嘭嘭直跳的声音——或许是他的罢。
他有些分不清了。
她的心不知为何同样跳得很快,
“……谢澜。”
但出乎他意料,她的声音是种近乎……平和安好,舒适的满足。
她靠到他肩上,好似闭上了眼睛,眼睫在他颈侧动着,带来轻软的痒意,许久过后,方才轻笑着开口,
“——除夕快乐。”
74剖心
◎他的礼物,他的妻子。◎
语毕,贺文茵似是对着什么比划了比划,方才无奈般故意重重一叹。
于是蹭蹭他肩窝,撒娇一般忽地狡黠一笑,随后在他将要碰到时,她忽而扭一扭脑袋。
“……是什么?”只能发觉她似乎在对着他的头发上下其手,谢澜哑声,“告诉我好不好?”
“你猜猜?”
贺文茵蒙着他眼睛,指尖故意擦过他脖颈,忙碌着笑眯眯问。
“……可我猜不到。”谢澜闭着眼,眼睫委屈地在她手中颤,“何况……我想要你告诉我。”
“喔……”
闻言,贺文茵仍是笑眯眯。
“既然如此,那我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曾做过什么,是不是?”
便是说着,她又是一番比划,径直便将手伸到他腰侧,故作不懂般重重拿手上物件擦过,凑到他耳畔轻笑,
“毕竟相较国公,我恐怕还不甚聪慧罢?”
便是说着,女孩吐息略过他耳尖,带来叫人发麻的触感,
“但我也想要国公告诉我。”
如是说着,她似是蹙了蹙眉,又忽地笑起来,
“……我方才猜到国公曾是什么来头时,也似国公现下这般觉着难熬呀。”
听完这话,谢澜心下猛然一沉。
……她知道了。
可还来不及多想,贺文茵便不甚熟练地凑到他耳旁,手上物件又一次擦过他腰侧,弄得他难免浑身一紧绷。
此后,他听见她温和笑意,不大的掌心在他紧绷着的腰侧来回故意似地要摸不摸地比划,带着欢快笑意道,
“故此,国公便受着罢?”
“哦,对啦。”
“国公自己闭上眼。”
如是说着,贺文茵似是从一旁取了件什么东西,身体整个柔软覆了上来。好似是瞧见他听话乖巧轻颤着闭眼,她满意般笑眯眯靠着他肩膀吐气,听着他愈发压抑的低低喘息声,轻声低语,
“……除此外,不许动。”
……
……太难熬了。
在一边黑暗里头感受着身上四下作乱的手,谢澜默然一滚喉结。
随后,那处便被身上女孩威胁似地拿指尖轻点了点。
只觉着浑身紧绷得厉害,他顶着那小小微凉,哑着嗓子启唇,“文茵,我……”
“嘘。”可随之而来却是贺文茵指尖轻轻抵到他薄唇上的触感,“这里也不许动弹。”
……属实是太难熬了。
连眼也不得睁开,谢澜难耐沉沉一叹。
他身上,贺文茵轻声哼着首不知从何而来的曲子,又拿着不知什么物件,正懒洋洋大半个人靠在他身上,跨坐在他腿/间,环着他腰侧,一遍又一遍地比对着什么大小,连带着他的外头衣裳也被解了个乱七八糟。
而她近些日子大抵是被他养出了些肉,在身上的触感又软又轻,属实是……过于想要让人碰一碰。
偏偏他稍稍动弹一下,便要被她威胁一般点点——于是他只能将要揽着她的小臂,想要抚抚她面颊的手,不由自主便贴过去想要同她在一处的身体牢牢按死在原地椅子上。
可她越这般碰他,他便属实是……当真再难忍耐。
她大抵是故意而为之,分明只需动动手的活计,却总是要不舒坦一般在他怀中挪来挪去,故意……惹那碰不到的地方。
还一遍遍挪。
感受着身上女孩又是一不怀好意懒洋洋动作,谢澜低低一叹。
他当真要疯了。
“……文茵。”紧绷着身子,他艰涩开口,“至少……让我睁眼,好不好?”
“那这样如何?”
瞧一眼这乖乖任由她发泄脾气折腾的人,贺文茵垂下眼睫,闲聊一般温声开口,
“国公讲一件瞒着我的大事,我便叫国公一处地方可以动弹,还可以就此消气——再合算不过了,是不是?”
闻言,只觉着好似整个人被什么烙铁坠住,谢澜半晌也不曾答话。
而见他无甚反应,贺文茵好似也不是很在乎一般,仍在他身上慢悠悠磨蹭着。
直至外头开始陆续再度响起半时辰的烟花声,她方才动动脑袋——大抵是猫着脑袋看了看外头天色,随后收了手上东西,便作势要轻巧从他身上下去。
“罢了,不愿便不愿那我便走了?这般叫人见了也不好看,国公自个儿——”
“我——”
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谢澜艰难祈求着开口。
贺文茵收拾着手上方才改好的物件,闻言头也不抬,“嗯?”
此后,时间好像又过了很久。
直至那爆竹声已然完全止息,她出去回了一遍下人问询是否要上年夜饭的话,再度轻轻合上屋门,她方才听见那人仓皇般开口,
“……我,在此世前便见过你。”
“喔。”
于是坐回他身上,果不其然感觉到那人稍稍放心般一叹,贺文茵点点他乖巧放在一旁的大手,
“那国公可以动手了。”说着,她威胁般不轻不重按一按那分明指节,“只有这只手。”
于是他得以小心翼翼试探着摸到她的腰侧。
女孩大抵是贪凉,故此此时身上统共也只有薄薄几层衣衫,叫他近乎能直接感受到那柔软触感。
……一只手就可以拢住。
……好想她。
揽着她腰间,忽地想到女孩硬邦邦的模样,不知怎得便是看她生气都觉得好得要命,谢澜犹豫许久,方才低低接着,
“……我不想叫你再看见兴庆伯与冯曜。故此便将他们抹掉了。”
闻言,怀中姑娘轻轻点点他眉心。
于是他迫不及待埋到她颈侧。
……好想她。
感受着那周身药香味道,谢澜方才觉着回了些魂。
……不过一个下午不曾抱抱她而已,竟已然便叫他觉得陌生了。
逃避一般埋在她颈侧,谢澜深深吸气,方才轻声喃喃开口,
“我……还替你查好了平阳候的事。我想你大抵会想要亲自去下手,故此想着过完年便想办法告诉你。”
于是他右手也被轻轻一碰。
……可他还有什么要告诉她?
此后,谢澜久久不曾动弹。
直至怀中姑娘轻声说一句“无事的,不愿便罢”,他方才死死靠着她肩头,颤声开口,
“……我还曾杀了老国公。”
语气近乎带着哀求,谢澜极快地开口,
“可我——”
但贺文茵缓缓挨着她发丝,轻声启唇,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些。谢澜。”说着,她垂下脑袋去轻轻挨一挨他面颊,叫他周身近乎过电一般发麻。
他低语,“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而贺文茵笑了,“国公心里有答案,何必问我?”
于是,末了,谢澜长长一叹。
默然启唇。
杀死老国公——大抵能称得是他父亲的那人,是他自小便在谋划的事。
但说来也怪,那日手中拿着滴血的,已然杀不少人是剑比划着那人胸口致命处,漠然瞧着那人冷笑的丑陋模样时,他只觉着无趣至极。
好似什么垂涎许久的果子,拿到后却发现,好像也不过如此而已。
于是,彼时听着他咒骂诅咒,他只学着他模样,眸中黑沉沉一片,勾起一个笑来,
“国公还有什么话要讲?”
“……不过是被豢养的鹰犬而已。”那人被绑束着四肢,又被施了极刑,连血沫也呕不出来,只得抽风箱般大喘着气,
“借着那位陛下的意做个傀儡罢了……你当真觉得自己是个东西?”
“还有么?”闻言,谢澜仍是那般黑洞洞地笑。
“……到头来……我竟是养出来这么个玩意。”老国公死死盯着他,忽地带着血怪笑出声,“怪不得你幼时启蒙夫子道此子凉薄至极——我便不该留你!”
“情?凉薄?”彼时他一歪头,连带着手上利刃也不经意般一歪,直直朝着那人胸前便捅了进去,“那是什么玩意,竟也值得国公死前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便再也不瞧那已然断气的模糊尸身,默然出门走了人。
……情爱。
对着身上女孩低低说出这二字时,谢澜近乎不敢呼吸。
……可他现下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要面前人于情爱上给他些垂怜。
但闻言,贺文茵仅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蹭蹭他胸前,随后默不作声将自己挨了过去——示意他可以抱着她了。
于是下一刻,谢澜近乎再也无法等待地死死揽住了她。
……分明只是一下午而已。
感受着怀中女孩略有不满的推搡,他整个人都近乎颤着,只一次又一次感受着那具不大的身体,妄想着能将她也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头去。
可他当真觉得太过漫长了。
漫长得好像他隔了许久许久,才再度拥有了她。
她并没有厌恶他罢?没有觉着他……是个怪胎罢?
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令人安心的分量,他稍稍带着希冀,缓缓开口,
“……我从未在那场宫宴里见过你。”便是说着,谢澜声音愈发地低,“宫宴一事,是我在你……后,去查宫里历年女眷入宫登记册,方才查到的。”
彼时他发疯般在京中苦寻贺文茵的踪迹,最终也只得了那一条。当晚,摸着那陈旧的,写着“贺文茵”三字的薄薄纸页,愣怔着,他笑得近乎要有眼泪溢出来,打湿泛黄的书册。
他从不知晓他原来曾和她有一次,靠得这么近过。
“但我时常那般幻想。若是……我当时便能瞧见你,那我一定会很喜欢你。那我……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好好长大。”
连稍稍松手也舍不得,只仍闭着眼,谢澜紧紧挨着她柔软面颊,低声喃喃,
“我会想无数次若是我一开始便把你接出那里,现下你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会很爱笑……是不是会不必整日呆在这房里头,而是也能去外头玩雪吹风?”
“……那时我也无甚可做。”
感受着身侧姑娘身上温度,他梦呓般低语,
“故此……我便一直一直想。”
想,若是这般,那他便可以和她一起长大。
他可以带那时只能苦苦呆在院子里头的她去看京城四季的花,带她去骑马,游山玩水。
她性子大抵会被养得骄纵些——但没关系,这有甚所谓呢?他巴不得她骄纵些。
她或许一开始不亲近他,但总会喜欢他的。
然后,她大抵便会乐意嫁给他。
往后余生,每日在他怀中醒来时,她或许还会笑——说你快些起,不然我可要走了。
但每每他想得痴迷,只觉着好似能碰到她一般不自觉再度睁眼时,身侧却总是比死更寂静的黑暗。
连幻梦里她的影子都没有。
耳畔,他仍听到贺文茵在低语,
“还有么?”
“我……”
“我很爱很爱你。我一直都……”语气近乎哀伤,谢澜再度思索许久,也只得想出这一个答案。但他偏生又好似用尽世上词语也说不清自己的爱意,最后只得苍白地一遍遍重复,
“我当真很爱你。我……”
“……文茵。”谢澜又喃喃念,“……文茵。”
不知不觉间被他整个人死死缠着,感受着那人炽热温度,贺文茵垂着眸子,眼睫微微发颤。
“现下……我将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瞧了。”而那人颤着抚她已然有些凌乱的发丝,摸索捧着她的掌心,要她去碰他的胸口,要她去看看他的心。
他从未似现下一般这么想过她。
他此前一直告诉自己——她不喜欢自己,没事的。她被伤得太深,她需要时日来慢慢好起来。
可他现下心里唯有饕餮一般的欲望在疯狂叫嚣。
他想要她。
想要得快疯了。
他想要她亲口说喜爱她。想要她说她也想要他,想要她愿意永远永远同自己在一起。
脑内满是疯狂痴念,小心翼翼捧着那手,谢澜深深吸气。
……若是他想要她一直待在床帐子里,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她会愿意吗?
她会愿意的罢?
感受着身前小小起伏,谢澜沉沉一喟叹。
毕竟……她听完了他最肮脏的一面。可她竟是蹭蹭他,默许了他的靠近,又默许他破开她方才立的规矩,死死缠抱着她,也并无任何怨言。
那他是不是便可以认为,他是被她所偏爱的那一个?
他属实是……再难忍耐了。
在一团黑暗与药香味道里摸索着摸到她的面颊,谢澜试探着挨过去,在怀中女孩同样颤抖急促的呼吸里哑声开口,
“作为回报——”
安抚般抚一抚她背,他在她耳边如此低声喃喃,
“我可以瞧瞧我的礼物……我的妻子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真的改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真的真的真的很抱歉[爆哭]五一我真的要努力更新了[爆哭]
75目光
◎向他打开她的身体◎
回应他的,是落在他眼帘上的吻。
贺文茵的吻和她自己一样冰冰凉凉。然则,不知是他现下心绪所致,还是她与他同样渴求,他近乎能感受到她周身变得温热起来,叫他近乎能听到里头血液流淌的声音。
由是,谢澜得以近乎贪婪而迫切地看向眼前的姑娘。
她神色仍是白日里那般,瞧着不是怎么快活,又别扭蹙着眉毛,目光正在往他散乱成一团的衣衫上头乱飘。
他顺着看过去,便果不其然他的外衫被她解得乱七八糟。
贺文茵大抵是不会解人衣裳,以至于昨夜口口时,她红着脸在他身上折腾许久也不得章法,最终还是在他低低诱哄下方才解开的衣领——今日大抵也没记得就是了。
“我……”
顶着他满是笑意的目光,末了,贺文茵什么都不曾说,只轻声将手中物件往他手中放。
是条将将才赶好的衣带,瞧着针脚与花纹都比之前细致不少。
将那布条捧到手中,愣愣抚着上头好似方才才加上去的鸳鸯图样,谢澜骤然抬头,神色近乎狂喜般望向眼前女孩。
“……你的礼物。”顶不住他发着光一般的眼神,贺文茵侧过脸去轻声嘟囔,
“我原先按发带做的。但总觉着有些太……生疏,方才便照着你身量改成了衣带。”
说出“生疏”二字时,女孩耳朵尖微微泛红,指尖不自在地蜷了蜷,却又要偷瞄着看他两眼。
……她怎么就这么叫人喜欢?
轻笑着去贴她微微发烫的面颊,谢澜难以抑制地在她面颊两侧吐气,
“是哪处衣裳的衣带?”
“你想系哪就系哪呀。”
贺文茵耳边发酥,躲开这烦人的家伙晃晃脑袋把自己埋在他身前,撇过脸去不给他贴,“送给你了,那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作什么非要问我?”
“那你可以帮我系上么?”
要给他系衣带不就得将现在身上的给解了么?
贺文茵闻言蹙起脸,
“国公怎么得寸进尺?”
将那衣带往她指尖蹭蹭,谢澜扬起那对黑沉沉的眸子,又故作可怜垂下眼睫望向她。
“不要叫国公……”
望着眼前人可怜巴巴的一双眼,贺文茵同他对峙许久,最终也没能比过。只得深吸一口气,在那人得逞后心满意足的低低笑声里上了手。
不得不说,她眼前这人的确是实打实的心机花孔雀,连带着平日里不见光的衣带子上头都绣着带金线的花纹,还繁杂难拆的很。
以至于她对着衣带红着耳尖纠结半晌,最终也解不开,只得勾勾那人指尖,别扭地要他帮忙。
于是那人大掌带着她手,带着笑意,教着她一点点将他外袍彻底解掉,搭在里头那件衣裳上衣带上,叫温热触感顺着她指尖一直流到心口处,跳得愈发地快。
对着那人笑眯眯俊脸,贺文茵心慌意乱,只得低头。
一低头,便看见一片结实的,带着些许印子的颈子。还半漏不漏的。好似是故意脱成这般要给她瞧一样。
……越往下,她便越能看清这人腰身劲瘦好看得很。
没忍住往下乱瞟的眼,女孩脸骤然一红。
她又不傻,方才自是知道自己把……也一并……了。此刻明显得很,她便连不想去看都不行。
可今日这样会不会太快?
如是想着,她的手默默僵住。
那人见她犹疑模样,故作不解般哑声笑着问她,“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
眸光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贺文茵带着些气恼便要去捂。
此后,那人便顺着她动作拥了过来。
她腕子便被骤然死死捉住亲吻,整个人都近乎要被眼前人带着近乎要把人吞吃干净的可怕架势死死搂住。
对方很喜欢这样紧紧挨着,将她死死按在怀中,近乎要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拥抱。
听着那人低低喘息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背上大掌触感愈发清晰,感受着那人唇齿已然厮磨到了她的耳畔,贺文茵愈发面红耳赤——昨夜她已然发现,他喜欢将她细细密密挨着亲,现下,大抵过一阵便要来折腾她唇瓣。
再偷摸瞟一眼那人身下后飞快闭眼,贺文茵最终咬牙无奈瘫下,暗自一叹,准备任他施为。
罢了。毕竟确实是她点火在先,她得负责的。
谁知,那人唇已然挨到她唇边,张口便能咬到的地步,却什么都不做,只讨好般柔柔蹭她,
“方才……”
他放缓语调,对着眼前烧成一团,在他怀中轻喘着呼气的她温和低低笑道,“不是你告诉下人,道说过上一个时辰再上年夜饭么?那……是想做什么,可否告诉我?”
只觉着周遭连空气都是烫的,贺文茵红脸不语。
……她折腾人之前,自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现下把他弄成这番……衣冠不整,半遮半掩的模样,她当然也明白接下来是什么。
但她其实并没想好这个所谓“负责”的界限在哪里。仅仅是怒气上头,却又舍不得,心里乱,最终便一时冲动做了这事。
“……既然如此……”仿佛看透她所想,那人低笑着将脑袋埋到她颈间,祈求般来勾她指尖,
“我们一点点,一步步来,好不好?若是你不愿,我们就停。”
贺文茵艰难点点头。
似是懂她所想一般,谢澜抬手,熄掉了手边桌上的烛灯。
“……文茵。”
在一片昏暗里头,他哑下嗓音,闭眼去蹭眼前女孩,带着她指尖一同往下,低语,
“……先碰碰我。”
“好不好?”
……
……他的手指当真生得很长。
只觉着自己好像被什么玩意裹挟得轻飘飘,好像要变成一滩热乎乎的水就此化掉,贺文茵迷迷糊糊地想。
对方动作很轻很轻,好似是怕伤了她一般,连半分力也没有用。但偏生就是……叫她只觉着要化成水了。
只有痒意在骨头里连带着浑身一起发酥,近乎连身体都控制不住,只得瘫软在那人被她弄得湿淋淋的身上,轻喘着说不出半句话。
忽而,她感受到脖颈间一阵可怕的酥麻。
……!
他在做什么!
贺文茵软软迷蒙看过去。
意乱情迷间,她的衣裳自是被诱哄着解了个干干净净。只是仍有件外衫半漏不漏地在她坚持下仍披在她肩上,勉强遮着上头疤痕。
她也……紧紧挨在他身前。
这样他便看不到身前的痕迹了。
而方才,谢澜好似问了句什么后,吻吻她耳朵尖,将那衣裳轻轻解开,又将她轻柔托抱了起来。
只需他一低头,便能瞧见她的身子。
此刻,他正微微垂着眸子。
随后,静静地贴过来,挨个亲吻胸腹上头丑陋赤裸的疤痕。
……好痒。好奇怪。好难受。
“……不要……”
见此,贺文茵下意识便要伸手去遮他眼睛。但她手已然失了气力,只能软趴趴瘫在那里,任由他施为。
他已经看到了。
脑内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呆呆望着那人,一时间只得慌忙去将脸一点点埋起来,“不要……”
“……无事的,文茵。”
将怀中已然成了软软一团的她抱好,那人哑声哄着,唇齿愈发向下吻着那一连片直至腿心的,长长的疤。
她感受到他的指节与指腹带着近乎滚烫的热意,一遍遍摩挲着那几片坑坑洼洼的皮肉。他顺着细长的痕迹从头到尾一遍遍吻,叫她整个人不停激灵着打战。
凭空又打湿他怕椅子磕到她,垫在她身下的衣裳,和他分明的指节。
可对方的吻近乎没有任何情色的意味在里面。
他仅仅是一次又一次在上头流连着亲吻,抚摸。
好像这样一遍遍过去,他便能叫它们长好,能叫它回到它光洁如初的模样,动作里带着近乎祈求愧疚的爱意。
可她……却止不住地觉得痒。
……分明是舒服的。
可她为什么想掉眼泪?
“……你很聪慧……你很好很好。”对方声音带着水声与柔和的,近乎满溢出来的爱意,“……你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的人。所以叫我看看……好么?莫要怕……”
……
最终,她咬着唇角,
犹豫着向他打开了原先蜷缩着的身体。
……
团在一团满是那人气息的衣裳里,贺文茵只觉着头脑昏昏的。
好似脑内一切都变成了软绵绵黏糊糊的糖水,浑身也无甚气力,好像棉花一般,除了瘫着什么也做不成。
……只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大对?
只觉着眼前小心翼翼在收拾那条衣带的那人身后有条大尾巴欢快至极摇啊摇个不停,贺文茵迷迷瞪瞪。
这事是到这就完了么?
“文茵……文茵?来喝些水。”
方才又匆匆在屋里转了一圈,那人此刻不知从哪弄来杯热水要喂她。她勉强喝两口后,他又赶忙寻了毯子来将她裹成团。
她迟疑着启唇,“谢澜……”
“嗯?”
目光流连间,望着那人,忽而脑内电光闪过,贺文茵恍然大悟。
随即面上一烧。
她思量半晌,方才故作严肃,望向那人,
“……你是不是觉着我定是没瞧过春宫图上头的男女?”
给她又披好几件大氅,谢澜匆匆抱着她穿过厢房里头暗廊,不知何时抚过了她的眉尖,低低一笑,
“啊……如此说来,上次不曾问……那图好不好看?是我的好看还是上头的好看?”
“……”
贺文茵选择扭头不理他。
这要她怎么说!
“我们慢慢来,不急于这事,文茵。”见她模样,对方低笑着来亲她唇角,
“……你也瞧见了,是不是?太急会弄疼你。可我想要你舒坦。”
语毕,他又哑声凑过来低声问,“我伺候得好不好?”
被他问得只觉着那被吞吃的感觉再度顺着后背蔓延到天灵盖,贺文茵瞪着眼睛去捂他嘴,在那人揶揄眼神里头愤愤然闭眼。
……这么久!
她还以为他弄完了!
此后,她好像是被抱去了浴房,又被安放到了床榻上头。她属实是累得要命,再也没功夫去折腾自己,便破罐子破摔尽数将自己交给谢澜——左右也被看光了。
一片迷蒙间,她感受到谢澜轻轻掀开被褥,黏糊糊地整个缠抱了过来,
“先睡一会罢?到了守岁的时候我叫你。”
贺文茵迷瞪唔一声。
望着怀中女孩模样,目光无意瞧见她白皙颈子上头近乎要连成片的红痕,谢澜眸光骤然一黯。
……纵使沐浴过一遍,她周身,仍满是……他的味道。可她却浑然不觉,还任他施为——
她现下这么信任他么?
那她自己知不知晓自己已然浑身上下都被另一个人烙上印子了?
“……文茵,文茵?”神色愈发晦暗,只觉着满足要叫嚣着将整个人填满,他再也忍不住,直直凑过去亲着她的耳朵尖与眉梢。
“做什么?”贺文茵又迷瞪答了一句。
只悄然把她搂抱到角落里头,谢澜将她整个圈在怀里细细密密亲,满意般喟叹一声,
“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喔……”在他怀中懒洋洋换了个舒服姿势的女孩打个哈欠,闻言故意拉长了声音,
“可我们还未曾圆房,我要如何唤你夫君?”
瞧着贺文茵在昏暗里头狡黠又亮晶晶的眼,谢澜一垂眸,无奈失笑。
这记仇的丫头。
于是他收起那份渴求,只将女孩好好抱到怀中,“睡吧。不闹你了。
谁知,便在他觉着她已然睡着,正轻手轻脚要替她收拾衣裳时,贺文茵忽地红着耳尖,做贼般凑过来轻啄了一下他的侧脸。
然后飞快缩了回去。
“……咳。记得叫我。”
望着他惊喜神情,露出双盈盈眼的被子团这样带着笑意道。
“我要和你一同守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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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光阴
◎幸福◎
“定是要去么?”
“嗯。”
“可今日才大年初三。”
闷闷将脑袋拱拱埋进怀中女孩不大肩窝里头,谢澜一搂她纤细腰身,低声,“你说好了这个年都要同我过的。除此外谁都不见。”
闻言,贺文茵只觉着头疼,“我几时说了这话?”
“除夕那夜。”谢澜大掌揉着她腰身,黏黏糊糊贴过来,蹭蹭挨挨,“你还说要同我永远永远在一起。”
在他怀中与锦被堆中迷迷蒙蒙想了半晌,贺文茵方才想起那话是几时说的。
彼时她被他弄的已然迷糊得要命,连眼前人都近乎要看不清,只因着还记得他是谢澜,才对他说的话一概稀里糊涂点头说好。
现下想来,她听他那时每每见她点头或是答好,都要哑着嗓子在她耳畔低低笑——感情便是因着她稀里糊涂答应了这么些胡话?
脸上骤然一臊,贺文茵红着耳朵尖看向帐幔外头。
现下大抵已然快午间了,只不过因着今日下雪,无甚光亮透进来,故而床帐子里仍旧是昏暗一片。
谢澜正抱着她窝在整个架子床的角落里——她能模糊瞧见他正在折腾她发丝,将两个人的发丝凑到一块编成个小辫子。见她威胁目光过来,委委屈屈地方才拆掉。
他大抵早就醒了。
冷漠把眼前俊脸推开,贺文茵挣扎着从他坏里头挪出来,下床收拾自己个儿。
不然今早雨眠来叫自己,为何就没叫醒?
还不是他挡着的。
察觉身后近乎不过几息间便有个人黏糊糊地缠了过来,脑袋幽怨耷拉在她肩上,贺文茵没好气拍拍他勾搭过来的手,
“好了……我是有正事要做。况且只出去一小会,不耽误什么的。”
“可我就是想同你在一起。在榻上……什么正事也不做。”那人轻声喃喃,“何况你都答应我了。”
床上的胡话哪能当真?
胡乱拍拍男鬼的手权当安抚他情绪,贺文茵拿布巾擦着脸,脑内满是旁的事情。
方才,雨眠递进来几句话。
道是大夫人忽地捎来口信,今日午间便想要同她在那原先约好的地方见一面。
彼时方才知晓她想要同自己见面时,她还有些疑惑是为何。但现下……
还不等她细细思索,雨眠便进了门,在屏风外头唤她。
于是匆匆出去,她听得雨眠轻声道,
“……听闻平阳候府近况不是很好。姑娘不是叫我留意京中风声么?那日咱们过去,平阳候府里头的人不是不在,说是上庙里祈福去了?”
如是说着,小丫头蹙起眉头,“可我却听闻……好似是,平阳候出了什么紧要的事,不得不暂离京城避避风头。”
“今日我便问了咱们放在李姨娘身边的人。她也说……府里,近日状况不甚好。询问姑娘能否将李姨娘接出去。”
脑内骤然明白发生了何事,贺文茵微微蹙眉,不多时便略一点头,“可以。但这话得和二姐姐也说一声,最好叫她说个方便探望照顾的地方。”
又是说几句平阳候府里的事,雨眠便点点头先出了门。
“……你好忙。”
近乎是小丫头方才出门,幽怨男鬼的脑袋又沉沉压了过来。
“方才我想同你说话的……但我瞧着你在同你丫头说正事,便等着了。”说罢,那人邀功般闷闷晃晃她手,又去把她眉心揉开,“我今日很乖是不是?”
贺文茵点点头。
她身后人愈发委屈,“那作为奖励,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去?”
于是她一叹一笑,“好好好……去换衣裳罢?”
听完这番话,他身后那人骤然从男鬼变成大狗,喜气洋洋挨着她面颊蹭蹭贴贴又说情话,如此好一阵,方才笑眯眯地去换了衣裳。
也便是此时,她瞧见那人里衣里头,好似一张及其眼熟的帕子。
略一转眼珠,贺文茵便勾起一丝笑来,状似没看见,慢悠悠晃出门去,对着里头欢快挑着衣裳的花孔雀扭头一句,
“你快些,不然我可要不等你了——”
随后,她便偷笑着出了门。
匆匆穿好衣裳出来,一时间只得望着着眼前女孩背影,谢澜忽而有些恍惚。
时至如今,她仍是不曾告诉他,她究竟想起了多少。
但……他却仍记得,除夕那日她说的话。
那夜,他轻轻把女孩从锦被里头捞出来,贴贴她面颊,领着她去用晚膳。她大抵是仍疲惫得很,但仍撑着脸迷瞪靠着他,坚持要和他一起等到子时二刻的鞭炮响。
他从前很厌烦所谓光阴。先是嫌光阴太慢,慢得他仍是无法一时得偿所愿,后是怕光阴太快,快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贺文茵便要从他掌缝中溜到他再也瞧不见,看不着的地方去。
但此时,他竟是对光阴生出一种淡然来。
好似世间一切都变得不再紧要,眼下只有他和她相依着坐在一起,在共同期待新岁的到来。
贺文茵便是那时开口的。
她将她的手伸过来,静静看着他,眼里头倒映的满是灯火的暖色与跳跃的烛光。
“谢澜。”
“你要记得,我一直都是我。”说这话时,女孩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近乎能透过血液听见她心跳的声音,“……不必担心些什么,也不必疑虑些什么。”
“只需明白,贺文茵永远都是贺文茵。”她声音坚定而温柔,“我永远是我。”
……
贺文茵顺着丫头指引进了醉香楼一隐蔽里间时,贺大夫人正在里头遥遥望着窗外。
“你来了。”
说这话时,大夫人面上看不清神情。只垂眸望了一眼她腕子上,便静静收回目光,再不言语。
贺文茵点头,应声坐下。
方才谢澜送她过来,也没说什么,只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将她送到厢房门前便照常唠叨一番,随后自个儿便走了人,没再跟来——她也确实不曾感受到他的视线。
……身后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反倒叫她有些不习惯了。
“你父亲……不,平阳候近些日子不在府上。我想,大抵是去了安阳。”
见她坐下,大夫人捻着手中佛珠,轻声开口。
“将这话告知国公罢。”
“好。我——”
然则,及其不同寻常地,还不等她开口,大夫人便打断她话,垂眸低声道,
“剩下的话,是对你说的。”
“许多年前,我曾有个喜欢在父亲书房偷摸寻书看的习惯。有一夜……我父亲领着个男子进门会客,情急之下,我便躲在了书房屏风后头。”
“彼时他们聊的都是些朝堂之事。那时我对此不甚关心,故也不曾多听,只躲在后头看书。直至那男子快走时……”
她闭上眼,许久后,放下手中佛珠。
“我听见我父亲问他,我几时能嫁过去?”
“那人则道,岳丈莫急,不出二月,那人必死无疑。”
“后来……大抵是距离那日一个多月过去罢。”她垂着眸子,看不清里头神色,“平阳候府大夫人便去了。”
她讲这番话时,贺文茵只静静听着。
末了,她垂着眸子,久久也不曾说话。直至眼前茶盏已然由温热变得冰凉,方才低声开口。
她声音很轻,很平静,
“那夫人可愿将方才的话作呈堂证供吗?”
“……恕我无能为力。”
大夫人握着手中佛珠,手微不可察颤着,“但……我仍记得,大晋有条例,若是至亲在大理寺处按了手印,案情又属实有疑,无证之下,可以开棺重新验尸。”
“我明白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贺文茵不再似那日一般对她……肉眼可见地失望。她仅是起身,平静望着她,随后微微行了一礼。
“多谢夫人。”
随后,她起身告辞。
怔怔望着那个藕粉色姑娘背影在视野里头渐行渐远,大夫人望着她离开那处,许久也不曾回神。
她的身量好似长高了。
脊背挺得不知何时挺得笔直,步子也快了起来。
换作以往,她不会信眼前姑娘便是贺文茵。
是因着有人在等她吗?
贺霖垂下眼。
那日,她听完这事,惊慌失措,在榻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最终……也仅是装作,不曾听见,不曾看见。仿佛此事只是一场荒诞大梦。
此后,她嫁入平阳候府。
见贺文锦日日哭着要母亲,贺文茵所受非人待遇,她近乎夜夜难以入睡——但偏生又不敢张口。于是只得将所想托向神佛,竭力去对那些孩子好些,已祈求能弥补这过错。
……但终究,她也只不过是,懦弱而已。
只觉着手颤抖得再也握不住佛珠,她一闭眼,将其一把甩到茶桌上头,罕有地慌张往外望,又唤身后丫头,颤声开口,
“速速过去,我……我有话想递给国公夫人!”
……
“夫人问您……”
小丫头犹豫着道,“您……会怨她吗?会……恨她,不曾将那密谋告知官府吗?”
贺文茵望向手上镯子。
因着今日要见大夫人,她方才戴了她那日赠的镯子。那镯子晶莹剔透,大抵是被人经年养护所致。
她又抬头,遥遥望一眼醉香楼临街的窗棂。随后,对着余光处某个方向,忽地很轻很轻笑了。
小丫头带着惊喜忙问,“您是——”
“有人来接我了。”贺文茵望着那仍在出神的影子,带着笑意望向那一扇窗,随后微微垂眸,转身离开。
“恕我失礼。”
她温和道,“我要先走一步了。”
……
谢澜正在醉香楼外头等她,不远处便是平阳候府车架。
大抵是平阳候府现下已然萧索得厉害,已然无瑕去顾及府里体面,便是这候夫人的车架上头,也已然落了许多尘土,瞧着陈旧得要命。
而他静静站在那处,浑身气度本就已然华贵得格格不入,面上还是一片冷色。见她忽地过来,面上神情却忽地如同春意一般化开,抬起眸子来带着笑意与柔和望向她。
见她忽地侧过脸去轻笑,谢澜不明所以。却也忍不住随着笑起来,微微矮身下去贴贴她,“怎么了?”
贺文茵指尖在他面上比划一番,随后闭上眼,又笑两声,“没什么。”
“……”
“只是忽地想起初次见你的时候。”
望着眼前这人近乎乘着一片春水的笑吟吟眸子,贺文茵没忍住点一点他面上落下的,雪花化成的水珠,在他纵容下语气也变得轻快,
“那时候你吓人死了……嗯,两次都是。”
“——我吓人么?当真很吓人?你便只觉着我……吓人?便不曾有别的了?”
谢澜委屈巴巴望过去。
回应他的是贺文茵银铃般笑声和忽地从他怀中钻出,翻飞着越来越远的,在雪地里头愈发明艳的粉色裙摆。她没应他,也不回头看看——大抵是心知他总是会跟上来的。
于是他一如既往地跟上,去牵牵她冰凉指尖,一勾一勾,
“你还不曾回我……我吓到你了?”
“你自己猜呀。”
“可我猜不着……”
“那回去后,国公便把你的计划,你对平阳候的安排全盘同我说一遍罢?到时候我便告诉你。”贺文茵点点他不安分的指尖,望着那人故作委屈的俊脸笑眯眯道,“还有……唔。”
谢澜反倒将她紧紧牵住,“……什么?”
“好巧,我今日在国公的里衣里头发现张很是眼熟的帕子。”
便是说着,贺文茵微微眯眼。
雪仍旧下得很大。虽说有厚厚一层披风挡着,可还是有些冷。
但她今日并无哪处不舒坦。只觉着有些累,有股懒劲久违地犯了,叫她分明离马车只有几步路,却忽而不想动弹。
于是索性借着他力踮起脚尖,她懒洋洋靠在他热乎胸膛上头,戳一戳他心口,褐色眼睛被暖意和笑意带着眯成一条缝。
怔怔下意识便将眼前姑娘牢牢抱好,谢澜听她满意一般轻轻出一口气,随后又往他怀中钻了钻。
随后,瞧见她带着笑,从厚厚兔绒里探出双带着水亮的眯眯眼来,故意拉长了调子促狭道,
“不知国公知不知晓那是谁家姑娘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昨晚要更新的但昨天停了十几个小时的电给我热傻了……每天都在告诉自己要赶紧写赶紧写赶紧写赶紧写(流泪)
偶尔看到一句我觉得很贴小贺的话,“好多人坐着邮轮,而你摇着独木舟就敢来到这里,所以你是船翻了也能活下来的人,是靠着一块木板也能漂浮的人。”在我看来小贺永远就是她,在她经历嫁人这个转折点之前,她的性格底色就已经固定好了,性格决定命运,所以不管她之后经历了什么,有没有过去的记忆,只要她还是她,那她就是永远坚定的,永远始终如一的贺文茵(所以不存在前世今生非一人论的说法)(也就是如果不是小谢重生那小贺还会是和上辈子一样的走向)
以及我真的要加速了要加速了要往死里写了[爆哭]
77前夕
◎认识你真好。◎
“……可以是我家的么?”他低声问。
“嗯……看我心情。”贺文茵煞有介事道。
好可爱。
她这般……这般自个儿寻过来要他抱的样子属实是……可爱得他要疯了。
小心翼翼将她脑袋上头沾的雪花拂掉,又默默拿披风给她挡好风,谢澜额抵着她额,静静凝视着怀中姑娘的模样。
面颊有些红。
只露出小半张脸来,眼里头好像有星子在闪。
“话又说回来……你偷偷拿了人家姑娘多少物件,拿来做什么了,嗯?”
不接他话茬,贺文茵寻了个舒坦姿势往他怀中靠靠,一双眼睛带着弯弯笑意,
“如此看来,国公要向我交代的事当真好多。”
“那我们回府交代,好不好?”
“好啊。”
由着他将她牢牢往马车上头抱,贺文茵安心闭眼窝一窝。她大抵是有些累了,也疲于逗他,只懒洋洋戳一戳他心口处,
“但不许耍赖,听到没有。”
“嗯。”
谢澜啄一啄她发尖,轻声答。
上了马车,便又是照常的搂搂抱抱姿势。贺文茵不知为何,望着他面颊,忽地便凑过来索吻,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里头暖和得很,她衣裳被哄着解了大半,随后便被他死死搂紧怀中,从里到外细细密密地亲。
气息交缠间,她有些喘不上气,只得断断续续红着脸问他是不是就喜欢这种感觉。而他闻言只餍足贴贴女孩面颊,神色幽暗。
虽说早已得了她首肯堂堂正正爬上了她的床榻,也属实想她想得要疯了,可他那日后便再也没敢碰她。
她年纪还小,身子当真很差。
虽说近日瞧着好了不少,精神也好多了,但……
罢了。
她今天找他要了抱抱。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姑且可抵一些他的欲念。眼下再抱抱她……他便也能将那深不见底的欲望压过去。
只隔着里头一层薄衫蹭蹭女孩的颈子,谢澜轻咬一口她锁骨,随后果不其然听见她不满嘟囔,红着眼尾仰起脑袋问他是不是狗。
……等到她好起来罢。
只低低笑一声便又弥补般轻舔又吻吻那里,他痴痴道,若你要的话,那我自是甘之如饴。
随后果不其然惹得怀中姑娘一阵愣神。
末了,她轻轻叹气,生涩凑过来,挨着亲亲他唇角,小声道别这般说自己……我喜欢你的。
随后在他含笑目光里头,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小小拉拉最后一层衣裳,下了很大决心又无奈至极一般道,啃吧啃吧,我算是彻底栽在你身上了。
……这么好这么心软的他的好姑娘。
于是应她邀请再度将唇齿贴过去舔咬那上头的疤,惹得她痒得一哆嗦,望着那仍是白得可怕的身子与纤瘦腰身,他默然吻吻她无意间露出来的一小块后颈。
“行了……回去再弄好不好?这里到底是……”
“……不是要行那事。”
闷闷感受着她身上气息,视线扫过女孩微红眼圈与急促起伏着的胸口,他只默默将她的手又抓了抓,直至四下都牢牢贴在一起。
……好想她。
“谢澜。”便是此时,她忽地出声唤他。
“嗯?”
“……真好。”
生涩在他唇角回一个吻,贺文茵在他温柔目光里认真望过来,轻声道,
“认识你真好。”
只觉着心脏忽而被揪住狠狠一掐,谢澜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再度将怀中姑娘死死按在了身前。再也顾不得其他,只颤抖着抚着她发丝,他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颤声开口,
“……我也是。”
“贺姑娘,哦不,夫人——夫人!雨眠姑娘在外头说,呃,有话要同您讲!”
便是这时,廿一声音不识好歹地响了起来。
于是看着怀里姑娘在瞟一眼他面色后表情骤然由正经一转为促狭笑容,谢澜面色顿时一黑——该死的,这醉香楼怎么就离齐国公府这么近?
他看得出她今日心绪不佳,正打算借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细细问一番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知现下倒好,连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衷肠都还不曾诉完,他的贺文茵便又要走了。
“好啦,你不是能上我床了吗,咱们晚上再……咳。”感受着身侧人难免低沉的气息,贺文茵侧过脸去,强忍着笑意点点头,“我刚好有话要同雨眠讲。”
“哦。”
为她收拾着衣领,望着那雪白胸脯上头方才被留下的粉色印子,谢澜心不在焉低沉应一句。
呵。
脑内只有她的正事。
“好了好了……亲一下,我走了!国公记得答应我的事——”
从他怀中挣扎着起身,猛地凑过来一啄他面颊,贺文茵便披好披风,快步下了马车。怔怔抚着面上她方才吻过的地方,望着车里一片狼藉,谢澜许久才缓步跟上。
抬眼,他便瞧见贺文茵同她那个小丫头在一屋檐下头讲话。模样瞧着严肃得很。
连他下车了都不曾注意。
发觉身侧的主子不知为何脸愈发地黑,廿一不自觉一个哆嗦,却仍难免心里嘀咕。
一天天的要死要活,把这人绑到贺姑娘裙带上去算了!
便是想着,忽地听闻身侧人一阵如沐春风般轻笑,廿一再度一个哆嗦,疑神疑鬼往那侧瞄过去。
这死鬼笑得的什么?终于中邪了?
……罢了。
只静静望着眼前姑娘身影一刻也不曾眨眼,谢澜忽而想起了此世他们初见时她的模样。
瘦瘦小小的一只。分明半分也不快活,却还要强撑着笑。
……可如今在他这里,竟是每日都能笑一笑了。
于是忽而觉得身侧这总是扰人好事的下属也不怎么烦人,那总是要找贺文茵的小丫头也变得顺眼,谢澜低低笑着,缓缓走了过去。
左右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望着那个粉色衣裳的影子,他不自觉便笑了起来。
……这好好一个人,怎得就这样了呢!
望着眼前早已失心疯一样脸色变来变去的,已然走远是主子,廿一痛心疾首,扼腕叹息。
……等等。
忽而觉着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直蹿到天灵盖,他愣愣呆站许久,方才一拍脑袋,一抖脖子,不自觉碎碎念着走了人。
——把他挂贺姑娘裙带上,说不定他还挺乐意!
……
安阳。
不理睬身侧几人几番争吵,只热切望着眼前军事部署图,平阳候眼中是再难以抑制的振奋。
这安阳一事,乃是他打自发家起,便开始谋划的大事。
自被封侯上京,与京中大家结交却屡屡碰壁,私下里被取笑时,他便打定了主意要让天下人好瞧一瞧何为狗眼看人低。
正巧那时,因着封地安阳,这礼部尚书盛情同他结盟,他便自此同他们走到了一条道上。
而前些日子,他们一行安插在宫中的探子忽地来报,道是圣上近些日子龙体欠佳,言语里暗示他们早做准备——当今圣上不过两个皇子,太子尚且年幼,压根还不到能理事的年纪。
只要彼时出些意外,那皇位该归属何人便确凿无疑!
……虽说今岁,不知为何,他们的准备忽地便被人一折再折。
先是本准备叫他托兴庆伯的风调至安阳,结果折了个女儿,还将兴庆伯也搭了进去。连带着剩下的女儿也不好再议亲事,连结盟都无甚可以结了。
再是官职被一贬再贬,险些便要贬至去给宫中的马当马夫。
若非还有封地,险些便要被天下人瞧不起了!
连带着他们一党,也在朝中屡屡被打压。
可背后那人却又偏生不知是谁——事实上,他已有个猜测,可那有能抵何用?眼下他都已然摇摇欲坠,眼瞧着这人下一步便要查到礼部尚书府去了!
狠狠一攥拳头,平阳候眼中满是杀意。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鱼死网破一条。
“贤婿。”
礼部尚书便是这时走来的。他拍拍他肩膀,全然没了方才争吵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只谦和道,
“我与殿下已然拟定好了全部计策,彼时还需请贤婿先行秘密上京,率我们原先商议好的人马,为你我大计打好先锋。”
“自然。”
便是此时,应承着那话头,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临走时贺大夫人的目光来。
……不。
怎可能呢。
只一笑置之而过,他望向眼前面上早已满是皱纹的老人。
“定不负大人所托!”
……
“……故此,照着他们的筹划,由于我横插一脚,他们现下并无兵力打上京城。想要清君侧,只有秘密上京,趁宫内十五宫宴守备轮替的时机趁虚而入,借此对太子动手脚。”
“平阳候作为先锋探子,大抵会在初十上下的日子回京。”
思虑再三后终是将那张图递给眼前姑娘瞧,望着她沉静面色,谢澜只觉着愈发不安,声音不由自主便低沉下去,
“你瞧……他是留给你的。现下人证物证我均已搜集妥当,故此,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这里是我从兴庆伯府搜来的,关于平阳候参与三皇子一党谋逆的铁证。”
便是说着,又将此前藏起来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给她瞧,谢澜小心翼翼望向眼前一脸认真的姑娘。
……不知她还记得这些吗?
看到会不舒坦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
“谢澜。”
却只略扫一眼那些纸张,贺文茵抬头望向他,轻声启唇,
“那你呢?”
闻言,谢澜背在身后上手骤然握紧。
“……十五宫宴,我是要去的。”过了一阵子,他方才勉强低声解释,“彼时京中能调用的军队,其余皆需兵部调令,唯有那兵符可直接号令禁军解燃眉之急。故此,我……”
此后,在贺文茵静静目光里,他垂眸下去,再不言语。
他说不下去。
明知叛乱却不上报,只将这动乱控制到最小范围里头——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只怕是个稚童,此刻怕是都能猜出他是要趁着混乱做些手脚。
若是此前的贺文茵,他也便瞒过去了。
可她现下早已回忆起平阳候一党谋划的乃是谋逆大案,现下……他又再没有什么可以瞒着她的。
……他今日也还没有给她看那些他私藏的,他的物件。
他不想要他腐烂的内里被她看见。就算她大抵早已猜到一二,那也不想叫她看见。
而见他这般,贺文茵也只静静看着他。
一瞬间,他近乎觉着她要发现他参与那宫宴真正意图为何了。
“好啊。”
忽地,他面颊上滑过一丝冰凉触感。
是女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安抚般勉强够了够他不知何时深深蹙起来的眉。
此后,她轻声笑了。
“正巧。”
“那宫宴,我也需得过去。”
78信她
◎不会很久了。◎
……说起来,这好似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同谢澜闹矛盾。
忽地发觉谢澜今日送她时不曾亲也不曾抱,只沉默着给她戴了手套,贺文茵在马车上头一阵恍然。
那日,她坚持要亲自去宫宴状告平阳候。而谢澜虽说不曾反对,却一遍遍哀求她能不能不去——对此,她只得回他,说她再好好想想。
到今日,已然又是好几日过去了。
宫宴那日,皇亲国戚聚集在皇宫,无疑是个披露陈年旧事再好不过的去处。
诚然,那些皇亲国戚大抵并不在乎所谓一个农妇出身的大夫人的死活,也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为了这事冤死——他们定是更在乎谢澜所计划的事。
但她不在乎。
她本也不是要澄清给他们看的。
再度望向手中被攥得紧紧的纸条,只觉着一时间心跳的声音格外厉害,贺文茵深吸一口气。
……见过那日大夫人那日夜里头,府门前便多了一张字条。
心知那字条大抵是大夫人送来的,看过字条里头的字后,她一时间愣在当场,又欲哭又欲笑,直至现在也不知该作何心情。
索性这字条解了她长久以来的心病,现下,她只差一件事不曾弄清了。
带着衙门里头的人前往那老妇暂居的院落时,看着院落里头雪花,贺文茵默默想。
那老妇被她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头,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小丫头跟着——小丫头们总是说她们不怎么干活,活计全让这老婆婆抢着干掉了,又说说她近些日子有了些精神头,又给她家姑娘做了衣裳。
近些日子她总是来看她,但每每被问起她家姑娘寻到了不曾的话题时,她总是答她,道马上了,马上了。
……她曾想过要寻个人去扮她女儿,那位大夫人。可时间太久,母女又连心,她怕这老婆婆一个发现真相便会意识到什么。
可若直接说出来,又难免过于残忍。
带着人进了屋,同那老妇寒暄两句,不敢去看她近乎浑浊的眼睛,贺文茵便哄着将官府给的纸递给了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这压手印的事。
于是面对老妇疑问目光,她只指指门口仵作与衙役,垂眸轻声道,
“……过了这画押的坎,过不了几日,您姑娘的h事便会有结果了。您瞧,这是官府的人,便是来办这事的。”
“好……好……”
于是老妇颤抖着在上头画了押。
临走前,她又塞给贺文茵一个包袱,说是给女儿做的衣裳,她若是寻到人,便帮她送过去。
“……好。”
对着她连声道的谢,贺文茵默默瞧着脚下的雪,低声答。
……
……李夫人竟是被埋在这种地方。
望着眼前一片除了雪便是土,连枯树都没几棵的破败荒芜样子,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贺文茵也难免心中一沉。
这地方是从谢澜前些日子寻到的人口中问来的,他又用他自己的路子确认了许多遍,大抵是不会错。
何况……
望向不远处一个黄土包上头连字迹都快被磨去的,画了符的木牌位[爱妻李氏之墓],她深深一吸气,转头看向一旁正在被月疏塞金瓜子的衙役们,轻声道,
“劳烦各位了。”
“不劳烦不劳烦!”望着手中金子眼睛都发直,衙役们忙动身干活。站在原处发呆,贺文茵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疑惑交谈声。
“……怎么十多年过去了,这钉子还钉得怪死的。”
“奇了怪了,这上头怎的还有镇厉鬼的符纸?”
忽地,一群衙役并着里头一个年轻仵作忽地四散炸开,人群愣怔半晌,方才传出声声唾骂声,
“这……这……”
“当真丧心病狂!丧尽天理!当真是——”
“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
一老仵作过去查看,此后一阵沉默后,方才来到贺文茵身前,犹豫着行礼,
“……只怕污了夫人眼睛。”
那瞧着资历老写的仵作便是说着,边退后一步一步,眉头紧皱,对着贺文茵摇摇头道,
“若这事当真如同夫人所说,那当真是……丧尽天良。”
“……能叫我看一眼么?”她垂首,“不会给各位添麻烦。”
“夫人若属实是……”那仵作一叹,终是让步道,“请您三思。”
于是贺文茵得以来到那个被挖开的土坑前。
——明明是个大白日,里头景象却叫贺文茵心底发寒。
纵使棺材盖已被掀开,里头尸骨也仍死死保持着敲击棺材盖的动作。
棺材板上满是抓痕与褐色血迹,有零星的字迹,尸体的指骨明显有磨损的痕迹。
棺材底下,依稀可见一张镇压凶煞的符纸。
“……这骨头……”
“这位夫人,生前怕是中毒有些年头了。”那年轻仵作蹙着眉,又唾骂两句,叹息着接话,
“可惜……这么好的身子骨。夫人死时,毒性还未曾蔓延至致死之处。夫人瞧见这个了么?”那仵作将手中一不起眼白色粉末遥遥递给她一看,
“这是种早年流传的假死之药。我随着师傅办那案子办了许久,绝不会认错。”
……也就是说。
贺文锦的母亲,被下到棺材里时,还是个活人。
“……贺山封侯后,一时风头无两。朝中有大臣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但彼时他的发妻未死,若是死后立刻迎新人进门不仅名声不好,且遭人怀疑。”
只觉着脑内一片空白,贺文茵喃喃自语。
所以他给自己的发妻下了毒。谁知李夫人身子康健,快到了他和那大臣看好要定亲的日子时仍只是病重未死。平阳候生怕自己动手有把柄,所以……
便瞧上了她姨娘。
要她为了自己的姑娘,不顾一切地把大夫人推进水。
但大夫人被贺文锦和嬷嬷救上来得太快了,仍没死成——大抵仅是昏迷。亦或是,早早便被平阳候下了判书,直接便被匆忙塞进了一早准备好的棺材里。
所以他直接宣告了一个活人的死亡,用假死药骗过后院众人,将她直接塞进棺材钉死,确保棺材不再动弹才出殡。
此后,追杀暗中发现这隐秘的人数年。
……此后牵连种种,不计其数。
听着那仵作还在分析这人如何死的,贺文茵攥紧了拳。
果真是……
丧心病狂。
……
[这嬷嬷是我当初保下的老人,后来不知怎得,竟被四丫头寻到了。
那日,她瞧见大夫人路过湖边,忽地便要往下跳,被你姨娘路过瞧见,意图去救,方才招惹了杀神之祸。]
默默再看一眼手中字条,抬头看着那些人又将那棺材重新封上,贺文茵听到身侧领头人道,
“夫人放心,我等会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上报整理成册,届时若是对簿公堂,尽可传唤我等上堂作证。”
“劳烦。”
送走一干人等,对着那荒坟与早已破破烂烂的木碑,贺文茵默默打开那个包袱,一旁月疏默默拿来纸钱纸人,烧在一旁。
……这么些年不曾有人给她烧过什么。也不知这无故枉死的人在下头过得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里头为何是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花色看着也……
脑内闪过些什么,忙又问一遍那老妇情况如何,得到十一“一切如常”的答案后,贺文茵方才沉沉叹了口气。
望着头顶纸一般白的太阳,她迟迟眨眨眼睛。
“……放心罢。”
伸手去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望着从指缝里透出的惨白日光,她自言自语。
“这件事,会昭雪的。”
“不会很久了。”
……
……不知为何。
看向眼前奋笔疾书的女孩,谢澜在心底默默想。
他总觉着她近些日子里有很多心事。
大理寺复职后,她便带着他搜集的证据去了一趟京兆伊处,指明了不需要他跟。足足去了一日,方才回家。
回家时,骤然便红着眼眶从马车里头下来,急匆匆扑进他怀里,却什么也不说,踮起脚来便要亲。
那日之后,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是闷着脑袋写书,便是四处寻人说话,打点安排——他知晓她大抵是在为揭露那事做准备,也不好去打扰,只得在心里一遍遍记账,一边算计着这些日子里她究竟欠了他多少亲近,一边暗自期待往后要怎么把这账目讨要回来。
可她便是时常窝在软榻里头,对着窗外发呆。还总是夜夜惊醒,却又不肯告诉他究竟梦到什么。
“呀。”一旁,女孩似是注意到他目光,看了过来。
而只假装自己不曾留意,望着她裙角,谢澜默默想。
……要钓一钓她。
要她来寻他说话。
不然她总觉着自己这般她一说话就过去,指不定会越发冷待自己,越来越忙,最后彻底……
谁知他还不曾想完,那侧女孩便疑惑歪头,
“不过来么?”
于是,话音未毕,他的身体便自觉过去充当她的靠枕,熟门熟路把她往怀中抱抱。待到他回过神来,他的脑袋已然在她肩上蹭蹭挨挨了。
而怀中女孩只敷衍般贴贴他,便去翻看手上书册了。见他目光过来,还一本正经道,
“……啊,这个。不许看。”
“喔。”
委委屈屈应一声,把脑袋侧过去装作自己不曾看见那纸张上头内容,谢澜默默想。
早些日子,他其实已然把她写的书都看完了。
书中女主角屡立奇功,在王朝危亡之际挺身而出,已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最终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至于结局如何,暂且未知。
……看这书时,他总觉着,像是在隔着薄薄一层纸面,小心翼翼触碰贺文茵柔软的内里。
……如若可以的话,她是不是也想像书中人一般地自由自在?一般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写下书中女主角宛若蛟龙入海在战场杀敌时,彼时她被困在那府邸里头,会想些什么?
如是想着,勾勾她发尾,大掌偷摸过去将她那书合了,谢澜又委屈巴巴来抚她面颊示意她看他,对着她疑惑眼神垂眸轻声道,
“……那你能不能也看我。别看书。你许久没看我了。”
“好好好……陪我的国公。”闻言,贺文茵笑眯眯瘫到他身上去,任由他贴贴贴,“可我今早不是陪你赖了一上午床么?这个不算作看你?”
“不算。”
知晓他分离焦虑厉害得要命,也没再逗他,贺文茵边回应他近乎迫切的吻,边轻声,自言自语一般问,
“谢澜。”
“……你说,等好些了之后,我能做些什么呢?”
那人停下动作,认真看她,“你想做些什么?”
“想做些能改变些什么的事?譬如……”贺文茵自言自语,“我想写更多书……写更多女子的书。等挣到了钱,便去寻人创办女子学堂。”
说完,她又摇摇头轻笑。
“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说回正事罢,宫宴那日,我定是要去的。”
谢澜沉默不语,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那日,她说她要去,他下意识便说了句不行。
前世,那事之后,她方才从大殿里头出来,笑眯眯要同等在外头的他打招呼。可后一刻,便忽地踉跄两步,倒在了他身前。
若没有他接着,险些便要摔坏。
彼时,闻讯而来为她诊脉的神医叹着讲,道这位姑娘身子本就撑不住多久,现下又将心中最后一丝执念也放下,自是不省人事了。
现下呢?
他不知道。
他不敢确信自己当真会被她当作执念,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牵住她,要她不要走。
……他当真当真不能再失去她了。
……可他……
对着女孩目光,谢澜低声,
“……我从来就拦不住你。”
贺文茵反倒笑了,“你不信我么?”
谢澜死死攥住她掌心,仿佛溺水之人去抓那浮在岸上的手,“不是的——你还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么?我,我只是——”
而贺文茵仅是那样笑着看他。
一时间,对着那双眼睛,他近乎有些恍神——好似她在做这些事时,无论处境何如,无论前头挡着什么,眼中都闪着火星。
自他们初见时到此刻,一如既往。
“谢澜。”
开口时,贺文茵闭上眼,坚定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信我。”
【作者有话说】
结尾好难……真的好难写好难写……每天都在写了删写了删总之真的很抱歉(滑跪)最近事情太多甚至连着好几天凌晨一点被vx连环call吵醒来改文件第二天又七点多出门,太太太太忙了
79宫宴
◎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
……正月十五,元宵。
坐在院落里头愣愣望向高高宫墙外的圆月,贺文锦低头一瞥眼前宫里赏下的菜,只觉着恶心,全然没有动筷子的性质。但偏偏又不得不用,怒气郁结在心口,最终只得一叹,抬头望天。
往年,这日子她都是在家,同父亲祖母一同过的。
现下,她则是被囚在这乌压压宫墙里头,终日不得见天颜,每日得见的都是后宫众人的白眼与明枪暗箭——这大抵是天底下最看家世出身的地方了,而她的父亲已然被革职到低,明眼人都能瞧见有多失势。
于是,不知怎的,近些日子困顿时,她竟忽而有些奇怪地想起贺文茵来。
她那二妹妹,往常也过的这样的叫人痛不欲生的日子罢?
可她现下连在宫中一日都觉着难熬。
那她究竟是怎么熬过十多年的?
发觉眼前那讨人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贺文锦自嘲冷笑。
罢了。
人家大抵正过她的好日子,等着要看她笑话!
一旁,瞧着她面上神色几经变化,两个丫头胆战心惊,连头也不敢多抬。
近些日子,这位主子是越发地难伺候了。先前进宫食还满怀斗志,满嘴嚷嚷要叫她们同她一起过好日子,可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受老人几番磋磨下来,便是一日比之一日的蔫。
虽说这也属实寻常,凡是进宫的秀女,绝大多数无一不是守着空荡荡的院落以度余生的——何况,以她们的经验,有余生可以过都是种好事。
只是她近些日子来属实奇怪,总是又哭又笑,还不许别人说出去。
大抵……大抵,千金小姐一朝沦落至此,心里还是会有些落差罢?
如是想着,丫头们相视无言,无声叹气。
只是苦了她们做下人的。
已然顾忌不得她们苦不苦,只觉着心中闷得可怕,贺文锦对着两个丫头便是一记眼刀过去,又是心烦意乱将手下茶盏扫落,惹得她们一阵惊呼。
前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从白日里便一直心慌意乱,到了下午更是觉着心里头绞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纵使时至如今,还不曾恢复正常。
……算算日子,也到了父亲答应她每月要寄信到宫里的日子。可他到现在,却一封信也不曾来过。
唯有一次家中来了物件,是祖母生怕她在宫中过得不好,从家中寄了银两与细软来。
不知为何,瞧着里头祖母同往日无异的字迹,她总觉得莫名慌张。
——而最诡异的,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丫头,今早,还莫名其妙从一个侍卫手里拿到一张字条。草草上书今日叫她勿要出宫。
见识过着宫中种种后,看着这字条,她只觉着头皮都发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什么也不曾想出来,直至现在。
“喂,你们,找人将宫门锁上!再拿……再拿东西堵上!”
这般吩咐完,不去管两个丫头迷茫模样,再度望向遥遥明月,贺文锦深深一叹。
……今夜,究竟要发生什么?
……
乘着酒性瞟一眼宫外月色,再度昂首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穆德帝一扫下首众人,浑浊眼中带上了些微笑意。
他近日过得很是顺风顺水。
他的好外甥不在朝堂上同他叫板,于是连带着他那与党的人都消停了不少。尤其是近来一个月,便是他想要大兴土木,新修座宫殿,也没人敢出来说一句不是,叫他畅快得陈年老病都好了许多。
若是没这安阳一事,那便更好了。
留意到坐在下方,时不时有意无意望向他的三皇子,穆德帝平淡朝那处看过去。而他好似一时有些慌神,微微愣怔一番,方才行礼祝酒。
……虽说要用他牵制皇后及太子一行人,可据朝中言官与探子来报,他近些日子动静也属实大了些。
对着已然恢复自如,口中恭敬念着祝词的三皇子,穆德帝一眯眼。
折他一个平阳候已然是警告。
瞧他今日出席倒也算是安分,他才不曾折他面子。
便是想着,他轻敲桌面,目光又往左侧一扫。
谢澜落座于他左侧不远处,身侧女眷的位子空着,穿得倒是他从未曾见过的花里胡哨,正同一旁前来恭维的官员闲聊着什么。
好些日子不见,他这外甥却仍是幅一如往常的模样。
瞧着那在一众人中也扎眼的身影,穆德帝微不可察一蹙眉。
……他那夫人,好似听说是在府里病着,不曾来赴宴?
瞧着那侧谢澜发觉他目光,朝他遥遥一敬酒,只觉着瞧见这久违的脸都头疼,穆德帝敷衍一挥手,又喝下一杯。
罢了。
现下想来,他这妻娶得甚是不错。不仅叫他安分不少,还叫他再没了同其他世家联姻的打算,也算是除了他一桩心头大患。否则,他还要花心思在他和皇后母族上头。
只是他究竟怎么瞧上了那么个姑娘?
便是如此想着,他带着探究,再度望过去。
另一侧,对着穆德帝视线,谢澜平静掩住袖口一闪而过的寒光,笑着一拱手,举起手中茶盏,道,
“内子不喜我饮酒过多,我便以茶代酒了。”
便是说着,默默看一眼身侧空空荡荡的位置,谢澜神色一黯。
……今日来时,他兴许是为了准备,更衣更得久了一些,被同行在马车上的她察觉了出来。
彼时正她望着窗外圆月久久出神,忽地便钻过来,将冰凉的柔软手掌从他领口探了进去,把他弄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而贺文茵在他怀中,也不做什么,只轻轻敲两下里衣里头硬邦邦的玩意,低低轻声道,“……你今日更衣用了好久。”
微微感受到身上甲胄上头的衣裳传来些柔软触感,他连望也不敢望她。
然则,在那衣裳即将被扒下来时,贺文茵的动作忽地停住了。
她替他收拾好衣裳,依偎在他怀中,只垂着眸子轻声道,
“我对你坦诚以待,故此……我希望你也可以。”便是说着,怀中的姑娘笑着眨眨眼,
“当然,我知晓你没个甜头不会老实说话。故此,待今日事毕,好好同我交代交代罢?正巧,我也有事想要告诉你。”
她想要说什么?
她还有什么秘密是他竟然不知道,不清楚的?
直至两人已然到了宫门前,直至他为她准备好一切安排,目送她离开,他也不曾将这句话问出口,纵使想疯了,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若见了他今夜的所作所为。
回想起女孩在宫墙外头笑眯眯冲他遥遥摆手告别的模样,他攥紧手中铁物,默默垂眸。
她还会喜爱他么?
“呵呵……”
失神间,他忽而听到一道故意拉长了些的声音。
抬眼一看,他上首,穆德帝正半眯着眼,盯着他手上茶盏笑问,“我竟不知,绍熙如今是惧内之人了么?”
“陛下便莫要打趣,若是饮了这酒,臣今日回府,只怕便要自请下书房睡去了。”
直直笑着迎上穆德帝目光,谢澜同样回以笑意。
自是知晓国公同陛下之间不大对付,下头人忙顺着话头将这话顺顺当当接过去,又是一阵说笑,便算是将这话接过了。
便是此时,舞乐之声忽地停了下来。
奏乐之人模样如常,只本该便是这般一般,整齐划一忽地起身行礼告退,而整个殿内礼官,侍卫俱在,却竟无一人阻拦。
一时间,整个大殿出奇安静。
除去他身边大太监同下人慌张交谈的声音外,近乎鸦雀无声。
……呵。
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迟迟意识过来当下情状几何,缓缓扫视一圈下首神色各异众人,穆德帝沉声问,
“怎么回事?诸位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而其余人闻言,仍是顶着暗含天子怒火的眼神沉默。
瞧着圣上神色,身侧大太监直冒冷汗。忙怒骂着命一旁小太监去细问——可他又不傻,这情状,明摆着便是着了什么人的道了,眼下只怕哪里都是问题,哪里是能问出来的?!
“该死的……还不快找人护驾!去殿外头找!”
忙低低怒喝着踹身旁仍在发愣的小太监一脚,眼瞧着圣上手上青筋越来越重,他暗自骂一声,擦去手上冷汗,慌忙面朝大殿厉声喝问,
“圣上问话呢!怎么回事,为何这舞乐忽地便停了!”
而仍是无人回答。
“好……”
便是穆德帝将要将手上酒盏攥碎,缓缓起身之时,忽而有个侍卫冒冒失失闯进殿来,浑身抖着,颤声大喊,
“——报!报!有人在外头击鼓鸣冤!”
一瞧身边圣上神色,大太监心领神会,立刻尖声道,
“今日天色已晚,只怕不是鸣冤的时候。还不快快将那人请回去,待明日复朝再议?”
“这——”
连四处张望也不敢,回忆起那姑娘面孔与周围护着的人,侍卫浑身冷汗,扑通一声跪下,
“这,臣,臣……属实不敢啊!”
闻言,穆德帝再也忍不住怒气。带着可怕怒火扫一眼下面安静众人,目光着重掠过谢澜与三皇子,却对上二人均不变面色,他狠狠一砸手上杯盏,低低一笑,
“好啊,好。”
“是何人叫你连请都不敢请?”
穆德帝轻叩手中天子佩剑剑鞘,挥手退下一旁上前劝阻的大太监,缓缓信步下阶,低声呵道,
“既有此种手腕,想必也不介意上堂来鸣冤罢?何不将人请上来,叫诸位一同听听有何冤情?”
“臣妇——”
言语间,鼓声外头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大,近乎要穿透宫门,直直闯进这大殿来。
“可……可外头那人……”
小侍卫犹豫着,哆嗦。视线在众人中疯狂乱瞟,最终也不曾定在谁人身上。
今日,不知为何,轮替时忽地来了许许多多他不认识的士兵,手拿兵符,声称是受命令来此的御林军,因着年节,宫里特派了人手来轮班。
虽说往年宫中也有这般的先例,可往年都是宫宴到一半时才会来轮班,从未有过这般他们刚上值,便被轮替下去的情况。
……还有……
不知是不是他错觉。
他总觉着那领头的将士,模样十分的,有些令人眼熟。
今日只怕是要出事,眼下……说什么都是错!
环顾四周一圈,发觉这大人物们均似笑非笑,神色自若,小侍卫哆嗦着,只狠狠把脑袋往地上一磕。
“好……好。好!将这人给我拖下去!”
手中剑鞘再度下移一寸,面前旒珠被他动作带的哐啷作响,穆德帝一挥手,朝着身侧人怒喝。
然则,周遭身着重甲的侍卫闻所未闻。
“……好。好啊。”
环顾一圈周遭仿若失聪的众官员,穆德帝低低笑两声,缓步坐回了上首龙椅上,喃喃一句,
“……不是要鸣冤么?嗯?”
随后,他使出浑身气力,将手上天子佩剑剑鞘一扔,令剑锋出鞘,直将大殿地板上头砸出裂痕来。
“——叫他上来!!”
……
“……夫人。”
听了那浑身大汗的小太监的话,国公府亲卫转身向后,对着那鼓前姑娘,轻声恭敬道,
“殿里传您上去。请您放心,国公吩咐了我们守在外头,彼时必会护着您安然无恙。”
“好。多谢几位了。”
朝着几人挨个道过谢,贺文茵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鼓槌,理了理方才叫外头寒风吹乱的发丝。
……她拜托谢澜,要把场面弄得越叫人难以忘怀,越落人口舌越好,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
不过,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
此刻,殿外满是乌压压的士兵与国公府亲卫。她独自站在那鼓前头被让出的空挡里,宽大衣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面上逐渐泛上了不自然的红。
随后。
仰望着眼前巍峨大殿与高高阶梯,她攥紧手中物件,没有任何犹豫地迈步上前。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定要注意个人防护啊宝宝们,我已经莫名其妙头晕恶心快一周了,感觉哪里都天旋地转的,吃了药也不怎么好……身边发烧咳嗽的人也不少……总之一定注意自身安全……【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