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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61眠雪全世界只……


    回忆了一下白天跟他在一起的经历,林凡斐觉得他应该是用她手机给他传照片的时候改的。


    她忽略掉陈昭迟对她的戏谑调侃:“陈昭迟你改我给你的备注了。”


    “对啊,你给我写的也太冷淡了。”陈昭迟不喜欢在


    她手机上自己是连名带姓的存在。


    林凡斐教育他:“你没看过那种诈骗科普吗,要是我被人盗号了,坏人看见这种备注,第一个骗的就是你。”


    面对她的理智,陈昭迟耍起了无赖:“骗我就骗我,总之你不许改。”


    林凡斐无话可说了,她的联系人清一色都是全名,唯独陈昭迟的变了,让她有种刚收拾好的房间被人打乱的错觉,她努力适应着这种失序感,又问他:“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陈昭迟是想过要把她改成“斐斐”或者“女朋友”的,但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保留了“19”这个备注。


    因为足够特别,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懂,19代表林凡斐。


    他不告诉她:“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即便对着屏幕林凡斐也能想象到陈昭迟的表情,他就是故意的,想让她自己说出那些亲昵的称呼。


    林凡斐没同意:“不猜,你爱说不说。”


    陈昭迟便学着之前她的口吻说:“那就等去星洲再告诉你。”


    这天晚上班群里发了毕业照,林凡斐一点开,就发现了陈昭迟偷偷在自己头顶做的小动作。


    他用修长的手指比了个V,看起来就像给她加了一对兔耳朵,手上使着坏,脸上还笑得灿烂,他简直是个天生的两面派。


    她把照片转发给陈昭迟:“你幼不幼稚?”


    陈昭迟无辜道:“不是挺可爱的?”


    他真这么觉得,林凡斐那张就算笑起来也很冷淡的脸配上他的手势,有种反差感,不过假如她真是兔子,也绝对是那种自强不息自己上街买草吃的兔子,逼急了还会见人就咬。


    可他就喜欢。


    陈昭迟把照片上的他们两个截出来,设置成了和她的聊天背景。


    林凡斐放弃了跟他理论:“过几天就出分了,你不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感觉考得还行。”陈昭迟说。


    他仍旧没放弃游说林凡斐:“你想不想第一时间知道我多少分?现在预订可以打折,这样你就能立刻清楚是不是你考第一了。”


    这对林凡斐来说的确是比较难以抵御的诱惑,但她没有盲目答应,而是谨慎地询问陈昭迟:“怎么打折?”


    陈昭迟提出了一个在他认为十分慷慨大方的交换条件:“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像今天那样抱我一下就行,不过时间要久一点儿。”


    他给她量化了一下时间久的概念:“大概两分钟吧。”


    “不行,太长了。”林凡斐拒绝道。


    由于林凡斐决定着这次交易能否成功,陈昭迟只得做出了让步:“那一分钟呢,一分钟不能再短了。”


    林凡斐有些心动,不过一分钟在她看来也不是太短,她说:“我要考虑一下。”


    陈昭迟同意了,但告诉她最晚在出成绩之后的五分钟内考虑好,不然他可能要坐地起价。


    但最终这笔交易并没有实现,查分那天下午,林凡斐紧张地坐在桌前刷新着系统,每点一次手机屏幕,心就跟着跳一次。


    这期间陈昭迟还在发消息轰炸她,问她考虑好了没有。


    系统延迟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显示了出来。


    林凡斐呼吸一滞,然而界面上每一栏都没有分数,她赶紧往下看,总成绩下方写着“你的位次已进入前50名”。


    她听说过这事,礼城所在的省份会将理科前50名的成绩屏蔽,防止过度炒作状元。


    而到这时,陈昭迟也突然不发消息给她了。


    于是林凡斐明白,他应该也在前50名里。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知道到底谁考了礼中的第一名。


    她在**上戳了戳他:“不是要坐地起价吗?现在是什么条件?”


    陈昭迟反应很快地道:“你是不是也……”


    只说了半句,他就马上撤回了,然后哄骗她道:“你抱我两次我就告诉你。”


    林凡斐:“……”


    林凡斐:“你看我是会相信的样子吗。”


    嘴上不说,她还是高兴的,有这么高的分数,她和陈昭迟申请星洲国立大学最热门的商科绝对万无一失。


    于静柳之前说过让大家查完分都发给她,林凡斐截完图退出系统,盯着壁纸上的鱼尾狮发了会儿呆。


    她终于要去星洲了。


    遥远的目标开始变得具体,降落在她的生活中,这大概是一个非常好的起点。


    陈昭迟把自己的分数分别发给了颜舟和于静柳,于静柳回复很快:“你跟凡斐都是前50,祝贺你们。”


    而颜舟却半天都没有动静。


    陈昭迟按捺不住,打了电话给她。


    这段时间颜舟应该是公司又有什么很忙的业务,从他高考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人影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颜舟的嗓音听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疲惫,还带着半梦半醒的睡意:“怎么了?”


    陈昭迟问:“老妈你在公司宿舍睡觉啊?我吵醒你了?”


    颜舟停一停才说没有,陈昭迟便告诉她自己查到高考成绩了,是全省前50,而后他又有些扭捏地说,林凡斐也是。


    “这么厉害,那你们申请那个项目应该肯定没问题了。”颜舟道。


    随后她又抱歉地说:“妈妈这段时间太忙了,本来今天应该带你去庆祝一下的,这样你找同学出去吧,我还得在公司加会儿班……”


    陈昭迟觉出不对来,颜舟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浓重的呼吸声,能听出她已经在努力压抑,但仍旧明显得让人难以忽略。


    她的话音未落,陈昭迟就听见了那边另一个人的声音:“颜女士,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要给您测一下血氧……”


    后面的话变得不那么清晰,陈昭迟猜测是颜舟把手机拿远,或是捂住了声孔。


    他查到成绩之后兴奋的心情忽然冻住,大脑也变得不听使唤。


    陈昭迟听见自己问她:“妈,刚才那个人是在跟你说话吗?”-


    一小时后,陈昭迟到了礼城中心医院。


    医院门口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堵车,他让家里的司机先回去,自己下了车。


    在住院部登记过,他乘电梯上楼,去找颜舟的病房。


    护士帮他带路,等他抵达的时候,颜舟又睡着了。


    “我在外面等会儿。”陈昭迟低声对护士说。


    两个人走出去,他迟疑一下,问:“我妈妈是什么病?”


    护士说了他不懂的名词“IPF”,解释道:“特发性肺纤维化。”


    陈昭迟喉头干涩:“严重吗?”


    “看运气,如果到了晚期肺功能丧失,可能会导致呼吸衰竭,到时候要做移植手术,但在窗口期干预得当的话,也能达到临床稳定。”护士说。


    她一口一个术语,陈昭迟听得心烦意乱:“那我妈妈现在是什么情况?”


    护士告诉他:“颜女士刚住院没几天,还要再评估一下才能确定,不过目前状态不太好,她持续发烧,呼吸困难,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要发病危通知。”


    接着她想到什么,问:“你爸爸呢,他能来吗?”


    医护人员大约是见惯了生死,说起这些话来也是不痛不痒,但陈昭迟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散漫舒适的生活空间被掀开了一小块,不含氧的空气涌进来,让他隐隐开始窒息。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他爸爸去世的时候。


    “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不在了。”他说。


    护士说句抱歉,陈昭迟摇摇头,独自在病房外面的塑料椅子上坐下。


    他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这种他没有听说过的病。


    看着手机上的资料,陈昭迟回忆起很多细节。


    难怪颜舟总是咳嗽,时常疲惫,之前去医院被他发现还假装说是看朋友。


    他家的企业是做生物燃料的,由颜舟和他爸爸一起创立,名字叫光晷,早年他爸爸还在的时候,颜舟主要负责的是实验室业务,那时候


    公司的规模没有如今这么大,只有几个人,实验室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好,颜舟一个人待在里面的时候多,她下班回家,总说嗓子和鼻子都不舒服。


    陈昭迟在病房门口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护士又来病房查看颜舟的状况,告诉他可以进去了。


    站在颜舟的病床旁边,陈昭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吗,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不想他担心,也不想干扰他跟林凡斐去星洲的计划。


    “陈昭迟,”颜舟带着苍白的脸色笑笑,“妈妈骗你,让你不开心了。”


    陈昭迟嗓音发哑地说没有,看颜舟连讲话都没力气,让她先别出声了。


    这个晚上陈昭迟过得不好,司机载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车子掠过城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陈昭迟解锁手机,迟钝地点开他跟林凡斐的聊天界面,一条条往前翻。


    发消息向她索要拥抱只是下午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恍若隔世,仿佛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62章 ☆、62眠雪我不能陪……


    暑假的剩余部分跟陈昭迟想得大不相同,他回绝了张亦弛和卫齐找他玩的大部分邀约,怀着低沉的心情在家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十七岁的天空像就此昏暗下来。


    其实他去到医院也没有什么用,只是陪颜舟坐一会儿,帮护士跑跑腿办手续,颜舟说他不必来,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件事牵绊着,无法分到别的地方。


    颜舟的诊断结果比护士跟他说的最严重情况好一点,比最乐观的又要坏很多,她的主治医生建议转院,说在首都有几位专家,对付这种病会比较有办法。


    颜舟的秘书也会天天过来,带着文件给颜舟签字,陈昭迟耳濡目染,渐渐了解家里公司最近在做的项目,偶尔会发表一些不成熟的意见。


    他找林凡斐聊天的次数骤减,总有种愧疚感,觉得颜舟生病的时候他不能开心,不应该开心。


    而他不主动联系林妹妹的时候,她也很少来找他,林凡斐像天生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性格,有时候他都会恍惚,她是不是真的说过喜欢他,在她家楼下抱过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之后,陈昭迟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星洲国立大学的offer。


    国内的志愿系统他也填了,第一志愿是位于首都的T大。


    颜舟在神志清醒的时候同他聊过这件事,让他不要因为她生病的事情有负担,想去星洲就去,他的感受是最重要的。


    陈昭迟那时没接话,到现在也未能决定。


    如果颜舟的病情轻些,他也许不会这样为难,但事实是他已经好几次见到她咳血,吸氧后意识模糊,因为这些症状太严重,她迟迟不能转院。


    八月上旬的某天凌晨,外面下着暴雨,陈昭迟还在睡梦中,手机铃声猛地响了。


    他被惊醒,屏幕上是个座机号码,他睡眼惺忪地接起来。


    “陈昭迟吗,您是颜舟女士的联系人对吧,”对方的嗓音平缓却令人揪心,“她刚刚突发高热,生命体征不稳定,已经转移到ICU了,您……”


    “我现在就去。”陈昭迟一瞬间清醒,他跳下床,随便换了件衣服就跑出了门,雨天的潮气与浓黑的夜色扑面而来,将他的心脏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他终于做好了决定。


    陈昭迟想他是自私的,明明一早就知道最后会这样选择,却一直在欺骗自己,还有时间,还可以犹豫。


    赶到医院以后,陈昭迟帮颜舟付了费用,在护士的带领下,去病房门口看她。


    颜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在走廊上过了一夜,第二天被护士查房的声音叫醒。


    陈昭迟无情无绪地盯着对面的白墙,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删删改改,很艰难地给林凡斐发了一条消息:“这几天有空吗。”


    然后他站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


    林凡斐是在家研究星洲国立大学的新生指引时收到陈昭迟消息的。


    前段时间她收到了offer,转发给陈昭迟看,陈昭迟说他也拿到了,还给她回了两个庆祝的表情。


    林凡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不如她想象中开心。


    按照陈昭迟的性格,应该会开始喋喋不休地跟她畅想到星洲以后的生活,提出许多让她觉得无奈但他一定会付诸实现的计划,并想办法软磨硬泡让她答应。


    但他没有,甚至都不像跟她表白的时候,那样着急地打来一个电话。


    过了这么多天,她才终于又收到他的消息。


    林凡斐给他回复:“我最近都有空。”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他来找她聊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像是忙得连打几个字的空闲都没有了。


    陈昭迟说:“我们出来一趟吧,你想去哪儿?”


    “我打算去商场买旅行箱。”林凡斐说。


    陈昭迟答应她:“好,那我明天去接你。”


    林凡斐犹豫片刻,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陈昭迟好久没回,好半天之后,他含含糊糊地答道:“还行。”


    第二天的天气很晴,气温偏高,风里弥漫着热意。


    林凡斐准时下楼,看到了站在树荫里的陈昭迟。


    他们一个多月没见过面,在**上话都没说几句,联络甚至没有上高中的时候多,林凡斐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恋爱都这样。


    陈昭迟的样子有些不对,她发现他望着她在走神。


    “陈昭迟?”林凡斐叫了他一声。


    她端详了他一下:“你没睡好吗?”


    陈昭迟的眼神晃了晃:“昨天晚上打游戏了。”


    他没再继续说,而是跳过这个话题,拿出手机瞥了眼:“我叫车了,马上就到。”


    高中三年,林凡斐没怎么逛过礼城的商场,陈昭迟上车跟司机说了某一家的名字,把她带了过去。


    林凡斐在卖旅行箱的柜台处挑了半天,一个个听售货员介绍,把陈昭迟听得犯困:“这些不是都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林凡斐简略而有条理地给陈昭迟讲了一遍行李箱的分类,完全消化吸收了售货员的那套知识。


    “你买大的吧,我在网上看过他们在校生发的帖子,说要带的东西特别多。”陈昭迟说。


    林凡斐“唔”了声,在一只白色的托运箱前面站住,边看边问他:“你机票订了吗?我们是不是要买同一班。”


    陈昭迟没回答她,应该是没有听到。


    林凡斐最终决定就买这一只,售货员报出价格,她觉得太贵,想要去下一家看看,但陈昭迟立刻说:“就要这个。”


    他把手机递给售货员,让对方扫码。


    林凡斐试图制止:“陈昭迟,我不买了。”


    “买吧,好不容易挑的,再陪你逛一遍我可要睡着了。”陈昭迟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并把手机朝售货员那里推了推。


    “那你去找个地方等着,我自己看。”林凡斐说。


    “林凡斐你不讲道理,我又没说不愿意陪你。”陈昭迟等售货员打包好箱子,单手替林凡斐推着,“还要买什么?”


    林凡斐原本还要再买几件夏天的衣服,但不想陈昭迟继续为她买单,便说:“不买了,去吃饭吧。”


    陈昭迟却不听她的:“你不买衣服吗?星洲那边都是夏天,是不是要提前准备?”


    尽管林凡斐说不要,但在两个人路过一家店的时候,陈昭迟还


    是走了进去,林凡斐不肯试,他就直接指着几件说要这些。


    售货员很有眼力见地拿了林凡斐的号,又向他推荐当季新款的连衣裙。


    陈昭迟看了一眼,又望向林凡斐,像在想象她穿上的效果,但转瞬之后,他又否决了,自言自语道:“你不喜欢穿裙子。”


    林凡斐本来因为陈昭迟态度强硬地给她买东西而感到了轻微的不快,但看到他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她又觉得有一丝滑稽。


    她决定原谅他,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恋爱,没有经验也很正常。


    两个人乘电梯去了商场顶层的餐饮区,陈昭迟选了家他吃过的,跟林凡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等待店员上菜的间隙里,林凡斐问起了她关心的问题:“所以你高考成绩是全省第多少名?”


    出分当天晚上,P大和T大的招生组就给她打过电话,问她是否考虑报考,在她的追问之下,对方告诉她她的位次是全省第二。


    当时她就想问陈昭迟他是不是状元,甚至为此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答应他的离谱要求,但很快她又想到,他知道后一定会来找她,到时候她还可以杀价。


    林凡斐等了很久,但陈昭迟没有再向她提起过这件事。


    陈昭迟听了之后假装不高兴:“你好不容易见我一次,结果还是关心你能不能考年级第一?”


    然后他说:“林凡斐,我生气了,要不理你五分钟作为惩罚。”


    林凡斐“哦”了声:“二十分钟吧,我听会儿英语。”


    到这时候,她才找回了以往跟陈昭迟相处的那种熟悉感觉,并有了种没来由的安心,仿佛能够确认,眼前的陈昭迟还是以前那个会要求她给他补习作文,收集丁香花送她,在雪球里塞糖祝她新年快乐的陈昭迟。


    陈昭迟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道:“好吧,跟你说,我是全省第六。”


    “那你没我高,我是第二名。”林凡斐说。


    陈昭迟抬起眼皮:“这下开心了,年级第一?”


    林凡斐想了想,如实地说:“还行。”


    毕竟离出成绩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高考分数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她最近开始预习商科的基础知识,新目标是在未来的半年里夺得专业第一。


    没多久菜就上了桌,林凡斐一边吃,一边告诉陈昭迟自己在读曼昆原版的经济学原理,推荐他也去看一下,通俗易懂,很有意思。


    后来林凡斐再回想这一天,总会明确地感知到,事情就是从这时起分崩离析的。


    陈昭迟拿筷子的手顿住,他没看她,只是叫了她一声:“斐斐。”


    餐厅里的灯光那么明亮,将陈昭迟的面部轮廓照得更加立体,起伏的眉骨,挺拔的鼻梁。


    林凡斐突然意识到上午她为什么觉得陈昭迟有些改变。


    他瘦了很多。


    她等待着陈昭迟懒洋洋地对她说,能不能别太用功啊,到时候再学不是一样。


    或者是“游戏还没打够呢”。


    但他都没有。


    他淡色的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是:“斐斐,我不能陪你去星洲了。”


    第63章 ☆、63眠雪好帅啊,……


    陈昭迟已经准备好了理由,是他经过考虑之后,觉得商科专业不适合他,他还是想学化学,但是给星洲国立大学的申请已经提交,不能再更改了。


    他不能跟林凡斐说实话,因为不想影响到她。


    或许是他自作多情,林凡斐这样理性的人,不会因为他而动摇她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够跟他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那样坚定地告诉他,她要去完成她想完成的事情。


    而他也有了突然需要肩负的责任,不能够再散漫和不在乎,虽然这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令人有成就感。


    林凡斐愣住了。


    餐厅里的喧嚣像在一刹那间远去,她耳边只剩下了他方才那句话。


    不能陪你去星洲了。


    一句“为什么”到了嘴边,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她没有问出口,因为陈昭迟如果不去星洲,实在有太多充分的理由。


    相形之下,陪她虚掷许多年才显得冲动、鲁莽、欠考虑。


    而她再纠缠责怪,该多不好看。


    最后她问的是:“你报高考志愿了吗?”


    嗓音依旧冷静,好似没有情绪起伏。


    陈昭迟说“报了”,她又问:“T大?”


    “嗯。”陈昭迟点头。


    林凡斐没有再说话,陈昭迟也没有用上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她继续吃饭,眼眸垂着,陈昭迟的目光终于敢落到她身上。


    他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庆幸是林妹妹没有追问,避免了他们之间的难堪,失落是她这样的反应,好像根本不在意他。


    林凡斐面色如常地吃完饭,店员经过的时候,她喊对方买单。


    “我来吧。”陈昭迟道。


    林凡斐说不用,他还是坚持结了账。


    店员走了以后,林凡斐忽然问:“所以这是补偿吗?还有这些。”


    她盯着地上的袋子和箱子,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没忍住。


    陈昭迟怔了怔,仿佛从面前女孩子的瞳孔深处捕捉到了一缕情绪。


    她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会不好听。


    林凡斐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尖刻,她咬了咬嘴唇,从座位上站起来,率先往店门的方向走过去,仿佛这样自己说的那句话就会在空气中消散。


    陈昭迟带着东西从后头追过来:“斐斐!”


    林凡斐越走越快,她的眼眶不争气地发热,酸得让她难受。


    明明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怎么还这样矫情。


    林凡斐无声地深呼吸,用力堵回了眼泪。


    陈昭迟手足无措地走到她旁边,不知道说什么一样,憋了半天道:“你还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林凡斐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我想回家了。”


    “那我送你,”陈昭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这次你来打车?”


    “我自己回去。”林凡斐不容置疑地说。


    然而陈昭迟还是跟着她,像甩不掉的影子,直到她在商场门口坐上出租,他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是他不由分说塞进去的行李箱和衣服。


    陈昭迟记不清自己在商场门口站了多久,又是怎样叫车到了中心医院。


    一路上他的大脑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着,林妹妹反应冷淡的时候他难自拔地失望,而当她真的难过,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他原本以为他会跟林妹妹一直在一起,顺理成章地恋爱和结婚,没想到现在连恋爱都没法谈得明白。


    礼城燠热依旧,而星洲的终年夏天,他不能跟林凡斐一起去看了。


    林凡斐印象里这天是她去星洲前跟陈昭迟最后一次见面,她没有再找他,他反倒开始常在**上给她留言,转发给她一些在星洲生活的注意事项和必备物品,问她机票在哪天,行李有没有收拾好,让她不懂这算不算愧疚。


    她有的会回,有的不会,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该问问陈昭迟他们的关系,但又难以启齿、一拖再拖。


    假期里班上组织过几次聚会,李心译叫她,她都去了,但陈昭迟一次也没有出现,李心译还问她清不清楚陈昭迟在忙什么,怎么一次也没出现。


    可能只是没想好怎么跟她见面,林凡斐想。


    就这样直到开学,她一个人离开礼城,飞抵星洲,舷窗外的机翼掠过薄云,底下的城市渐渐从她视野中消失-


    林凡斐自认为是善于适应新生活的人,然而在星洲求学的开端不如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尽管苦学了一假期英语,真正在课堂上遇到语速极快的白人教授时,她还是有些跟不上,遑论兼顾听课与记笔记,上课举手回答问题也总是磕磕绊绊,几乎让她怀疑,自己曾经究竟是否真是常驻榜首的年级第一名。


    林凡斐仍旧将所有课余时间用于学习,只是英语听力与口语实在不得其法,她便在隔学校两个街区的地方,找了一家有比较多外国人光顾的咖啡店,开始做一份按小时计的兼职,负责给人点单和收银,好能练习英语和赚更多的生活费。


    其实星洲国立大学给她的奖学金还算充裕,只是她想把陈昭迟给她买东西的钱还回去,他实在大手大脚,那天的账单几乎够她一年的花销。


    咖啡店跟她一起兼职的女生叫莉莉,也是华人,天天下班都有男朋友在店里等,有时候跟男


    友有安排,莉莉会提早些走,拜托林凡斐帮忙做点零散工作,她第二天上班再带些零食过来算作谢礼。


    莉莉说话总是心直口快:“你长这么漂亮,没在谈恋爱吗?是不是好多人追?”


    林凡斐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她也不确定自己跟陈昭迟现在还算不算在恋爱。


    他还是会给她发消息问她近况,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如果是晚上没在学习的时候她就会接,不咸不淡地聊几句,后来他像摸到了规律,就总是在她睡前的时候打过来,好在她住单人宿舍,也不会影响别人。


    林凡斐打开手机,给莉莉看了她在毕业典礼上跟陈昭迟拍的合照。


    莉莉捂住着嘴:“好帅啊,跟你很配。”


    然后她又有几分惋惜地道:“可惜你们异地,好辛苦哦。”


    恰好有客人来点单,林凡斐笑笑,又把手机塞回工作围裙的前袋里。


    这天晚上她回到学校,坐在桌前预习了一会儿第二天要上的应用商业分析,到洗漱完困倦地躺在床上时,带有陈昭迟名字的来电开始在她屏幕上闪烁。


    林凡斐按了免提,放在枕边,熟悉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斐斐。”


    他一直叫她斐斐,她都忘记纠正。


    林凡斐“嗯”了声,陈昭迟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有点儿累,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林凡斐说。


    她想起自己没跟他说过打工的事情,又补充道:“我前些日子找了兼职,在咖啡店。”


    陈昭迟在那边很明显地错愕了一下。


    “斐斐,”他很慢地开口,像在斟酌措辞,“是钱不够吗,我……”


    林凡斐打断了他:“我想练英语。”


    她的话让陈昭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他沉默一下说,好的。


    须臾之后,林凡斐问:“那你呢?”


    陈昭迟反应过来她是问他怎么样,停了停才道:“我也还好。”


    他一点儿都不好。


    颜舟转院到了首都,他在T大开学两个月,收到三次医院的病危通知书,时不时就要缺课,还不巧都被助教点名,他又没心情开假条,上课时教授不点名批评他,说如果再逃课,平时分就作废。


    但这些都不能跟她说,而除了这些,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说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挂电话,也很想她,宁肯在这里掩饰自己的心力交瘁,假装没事人。


    “斐斐,我昨天梦见我们高中的时候了。”陈昭迟说。


    他真的梦到了,梦到她在年级大榜前看他的成绩,来运动会给他送水,在小巷子里他不小心吻到她额头,他考第一的时候她气呼呼地说他是歪门邪道。


    梦里的高中时光那么真切,他到今早都还怅然若失,不愿醒来。


    陈昭迟迟迟没等到林凡斐的回应,仔细去听,她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绵长均匀。


    是睡着了。


    咖啡店的工作看起来真的很累,而他还占用了她的休息时间。


    陈昭迟听了一会儿才挂断。


    而林凡斐在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她跟陈昭迟仿佛已经离彼此的生活很远,概括起一天的经历,谁都没有力气再同对方一一介绍,也只能说是“还好”。


    这晚过后,林凡斐发现陈昭迟打电话来的频率降低了很多,她猜测是自己那天在跟他通话的时候睡着,让他不舒服了。


    如果换成是以前的陈昭迟,一定会在第二天马上再找她,气愤地唠叨说林凡斐,你怎么可以在接我电话的时候睡着。


    但现在的陈昭迟更擅长不解释、不质问、玩消失。


    没过几天,林凡斐在空间里刷到了陈昭迟的新动态。


    他跟在首都的高中同学出去玩了,有张亦弛和聂依雯,许多人坐在餐厅的包间里,陈昭迟依然被簇拥在中心,众星拱月,十分耀眼。


    原来就算没有她,他的生活也仍旧精彩。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却要到此刻才明白。


    第64章 ☆、64眠雪她还是舍……


    林凡斐看完陈昭迟动态,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李心译的消息。


    对方问她:“斐斐,陈昭迟是从星洲回来了?你们不是还没放假吗?”


    她如实告诉李心译:“他没去星洲。”


    李心译消化了几秒:“啊?他反悔了?”


    继而她又愤愤地道:“他怎么这样,你都没跟我说。斐斐你当时是不是伤心死了?”


    林凡斐确实是伤心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种感觉早已经淡忘了。


    事实上她在星洲虽然过得磕磕绊绊,拉长战线来看,大抵还是按照她原本的设想在发展,只是缺少了一个陈昭迟而已。


    她有些赌气地想,她跟他一样,不需要他参与也可以过好她的人生。


    “他为什么没去啊?”李心译问。


    林凡斐简简单单地道:“我没问。”


    李心译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了解林凡斐那种不低头的性格,陈昭迟反悔在先,她家斐斐是绝对不会去低头和挽回的。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交流了一下对大学生活的感受,在聊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李心译又说:“斐斐,要不你还是跟陈昭迟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他是有什么顾虑呢。”


    “不谈了吧。”林凡斐道。


    也许陈昭迟是有,但他不主动告诉她,应该是她没有必要知道,她对他来说不重要,只是一个曾经有吸引力,但又可以随时放弃的选项。


    李心译没忍住问:“那你们这样,还算是在一起吗?”


    林凡斐像之前面对莉莉的问题时一样迟疑,过了半天,她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聊天到此为止,林凡斐重新看了一遍陈昭迟的朋友圈,照片里聂依雯坐在他旁边,眼神毫不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林凡斐相信,陈昭迟高中答应陪她去星洲是有些喜欢她,而他最终留在首都,是因为没那么喜欢。


    如果理智一点,她应该向他提出他们就到此为止,可面对陈昭迟的时候,她总是难以动用她一般处理问题的方式,他不是一道容易解的数学题。


    沮丧和挫败从心底蔓延上来,林凡斐不得不向自己坦诚,她还是舍不得-


    一周之后,林凡斐跟她的生母沈绛取得了联系。


    她离家前的最后一晚,林守业把沈绛所在那间公司的名字告诉了她。


    他神色不太自然地道:“这个是之前我们远程签离婚文件的时候,她留的信息,不确定现在还是不是了。”


    林守业跟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称不上愉快,但林凡斐却体察到了两人气氛间一丝微妙的改变。


    说来也滑稽,她真要彻底离开的时候,他才能够温和一些地对她,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林凡斐来到星洲后找到那间公司的官网,搜索沈绛的名字,在企业新闻里寻找蛛丝马迹,费劲千辛万苦翻到她的邮箱,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过去,说自己是林凡斐,现在在星洲,能否同她见一面。


    沈绛过了近三个月才回邮件,不知是太忙,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好的凡斐,这是我的号码。”


    大约是文字过滤了感情,林凡斐对着这行字揣摩许久,想象不出沈绛收到消息时是什么反应。


    她给沈绛的号码传了短讯,两个人约定这周六下午在林凡斐兼职的那家咖啡店见面。


    林凡斐告诉莉莉自己周六有场重要会面,还拘谨地问对方,自己那天应该怎样打扮。


    她想让沈绛看见自己最好的样子。


    莉莉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林凡斐穿的便服,指出其中她比较喜欢的一套,并对林


    凡斐说,那天自己可以帮她化妆。


    林凡斐暗淡很久的心情因为即将要跟妈妈见面而雀跃起来,到了约定的日子,她穿了莉莉说的那身衣服,并提前了半小时来到店里,莉莉这天当班,趁店长不在没有客人,她把林凡斐按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替她化了个淡妆。


    “你不用怎么化就很漂亮了,皮肤白,五官又好看。”莉莉说。


    林凡斐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莉莉给她涂了淡色的眼影和口红,看起来比她原本的样子要精致和成熟一些。


    她们在店里等了一会儿,但距离沈绛跟林凡斐约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她还是没有来。


    莉莉看了眼手机:“斐斐,你见面结束能不能替我代一会儿班,我要去找一下我男朋友,他约我看电影,看完我就回来。”


    林凡斐点点头:“你去吧。”


    莉莉偷偷地溜走去跟男友甜蜜约会,林凡斐留在原地,戴上耳机听了会儿英语平复紧张的心情。


    手机上毫无预兆弹出一条短讯。


    沈绛:“凡斐,我们的见面要改天了,我女儿Alice昨天去玩水,今天突然感冒,我正带她在医院。”


    莉莉的镜子还在桌上,林凡斐一抬眸就看见了自己的脸。


    化着美丽的妆,表情却不够舒展。


    顿了顿,她给沈绛回复:“我知道了。”


    很快沈绛的短讯又发过来:“真的抱歉,那我们约下周。”


    林凡斐说好。


    沈绛讲话总是十分简洁、追求效率,同林凡斐在星洲遇到的大部分人一样,只是她这次却好似从字里行间,隐约触碰到了她追寻多年的答案。


    冰凉的、坚硬的答案。


    林凡斐努力忽视这种感觉,恰好有人来点单,她放下手机,去员工休息室拿了围裙穿上,等咖啡师做好单,她端过去给顾客。


    顾客是位中年华裔,他正打电话,像是在跟人聊生意,进展可能不顺,他面色不佳地示意林凡斐把咖啡放下。


    她刚离开几步,身后就传来他的嗓音:“等等,我要的是冰的,你们怎么给我上了热的?”


    林凡斐分明记得对方点单的时候说要热一点的,但还是按照店长教过的话术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那我们给您重做一杯?”


    对方抱着胳膊冷笑一声:“你当我的时间不值钱是吧,还要等你们重做?”


    林凡斐意识到他是想要无理取闹:“我确实记得您要的是热的,如果重做您也不满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什么态度?”男人的声调陡然提高,“把你们店长给我叫过来。”


    正好这时店长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见林凡斐和顾客起了冲突,他连忙赶过来,问清缘由,对男人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您消消气,肯定是我们店员的问题,这样,今天就给您免单了,再送您一份甜点,您看这样行吗?”


    林凡斐刚要开口说话,店长就转头道:“连个单都点不好,你再这样就别做了,这不是给你过家家的地方。”


    他瞥到角落那张桌子上散落的化妆品和镜子,上下打量了林凡斐一番:“上班时间化妆?钱还是太好挣是不是?”


    林凡斐百口莫辩,店长也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只是言简意赅地说:“这周你的工资减半。”


    两个钟头以后莉莉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问林凡斐:“怎么样,见面还成功吗?”


    林凡斐很勉强地笑笑:“她没来,约了下次。”


    “我说你垂头丧气的,”莉莉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那你下次再找我哦。”


    林凡斐脱了围裙下班,在门口看到了莉莉的男朋友,打扮潮流的大男生跟她打了个招呼,她也点了点头。


    在路上的连廊里行走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高中时于静柳跟她说过的话,人有棱角,就会过得辛苦。


    低落的心情像一团蜷缩在一起的废纸一样痕迹斑驳,林凡斐胸口发堵,这天下午是很差的一个下午,和她预期的完全不同,她发觉自己也是需要安慰的,只是不知道该找谁。


    林凡斐打开陈昭迟的聊天界面,两个人的对话停在三四天前,他路过书店看到《幽游白书》的原版漫画,拍照发给她问她想不想要,她回复没地方放,带来带去也不方便,陈昭迟就没再说了。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林凡斐迟疑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打字进去。


    陈昭迟过了几天才在访客记录里发现林凡斐查看了他的动态,那天他原本不想去参加同学聚会,然而张亦弛直接跑到T大来堵他,在他的宿舍楼下说他这样下去不行。


    “人总绷着要出问题的,跟我们出去放松一下能怎么样?你打算再也不见我们这群朋友了?”张亦弛恨铁不成钢道。


    对方生拉硬拽把他拽了出去,打车去餐厅的路上,张亦弛问他:“颜阿姨的事儿你还没跟林妹妹说吗?”


    之前陈昭迟拜托他、卫齐和曾远帮自己保密,这件事只有他们四个清楚。


    陈昭迟仰头倚在车座上:“没说。”


    张亦弛道:“那你这样人家不得误会你啊?你明明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陈昭迟反问回去。


    他侧头望向窗外,很轻地说:“我是那种人。”


    答应林妹妹的事情办不到的那种人。


    见他这样,张亦弛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也没再发表什么意见,只说:“迟狗你这人真是没救。”


    陈昭迟从当时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给林凡斐发了条消息:“斐斐,那天同学聚会是张亦弛临时拉我去的,忘记跟你说了。”


    他甚至一结束就被医院打电话叫了回去,说要调整颜舟的治疗方案,需要跟他本人面谈。


    没过多久,林凡斐回了:“不用跟我报备这些的。”


    第65章 ☆、65眠雪孑然一身……


    「我们分开那天你的城市下了大雪,而我所在的星洲仍旧陆地温热,雨不停歇。陈昭迟,我总以为自己奔赴前程时从不迟疑,可在那场触碰不到的暴雪里我真的怀疑过,去想去的未来,是不是一定要走这么远。——摘自林凡斐日记」


    下一周沈绛没有再失约,还把见面地点改成了一家昂贵的高级餐厅,是林凡斐经过也不会走进去的那种。


    林凡斐在网站上搜索过沈绛的新闻,在大合照里见过她,然而被侍应生引领到对方的桌子上时,她还是愣了愣。


    沈绛已经是她完全认不出来的样子,事实上她小时候的印象也早就是模糊的,只记得沈绛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裙子。


    现在沈绛把头发剪得短而利落,染成深栗色,脸上敷了一层粉底,掩不住皮肤上的纹路。


    见到她以后,沈绛也是略微吃惊的反应,看了她几秒,才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凡斐?”


    一句“妈妈”在嘴边盘桓,林凡斐莫名叫不出来了。


    她略带拘谨地在沈绛对面坐下,沈绛递了皮质封面的菜单给她:“我已经点了几道菜了,你看还要什么?”


    菜单上的菜林凡斐都没吃过,她不想显得局促,便没有犹豫地随便点了几道。


    上前菜的时候,沈绛从放在身侧的包里取出一个深银灰色的包装盒,盒子上印着烫金的品牌名:“给你买了个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凡斐接过来,沈绛让她打开,里面是一条满钻的扇形项链。


    “太贵了,我不能要。”林凡斐合上盖子想还给她。


    沈绛不接:“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回去看你,你就当……”


    她没往下说,望着林凡斐,眼中多了几分愧疚。


    林凡斐其实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始终不回来看她,然而下一秒沈绛的手机进来一条消息,屏幕亮了,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正中间那个扎丸子头的小姑娘大约就是Alice。


    于是林凡斐明白了,沈绛不回来看她,大概就像那天Alice生病,总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排在她前面。


    一顿饭的工夫,沈绛问了她许多,比如她现在在哪里念书,是不是有宿舍住,钱够不够用,之前在家林守业待她怎样……林凡斐一点点回答,却越发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在拉远。


    问完以后,沈绛带着歉意说:“凡斐,其实你来星洲,应该跟我住的,但现在确实不太方便  ,不过你要是需要钱,尽管跟我开口。”


    林凡斐握着叉子的手指蜷了蜷,并未接话。


    说起来也巧,前几天她难得空闲,把高中丢下的《到灯塔去》读完了,故事的结局是十年以后,拉姆齐夫人去世,家里长子战死,历经沧桑的拉姆齐先生终于带着一双儿女抵达了灯塔。


    曾经热烈盼望到灯塔去的小儿子詹姆斯对这些年来隔海相望的灯塔感到失望,发现它是如此荒凉而孤单。


    林凡斐坐在沈绛对面,也好像乘着船逐渐靠近一座矗立在自己少女时代的灯塔,越清晰,越望见它的颓圮。


    这么多年来她在林守业的那个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总向往远在星洲的沈绛,就像买彩票,未知的时候总觉得有中大奖的希望,真正到了开奖日,才发现手里紧攥着的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这顿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沈绛说:“凡斐,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过说实话,我从来没后悔过当年离开你爸爸,我们结束得不体面,你说我出轨也好,不负责任也好,但我确实没后悔过。”


    几乎是等同于向林凡斐宣告,她现在很幸福,而林凡斐是过去那段失败婚姻的附属品,已经跟她没有太多关系。


    沈绛这样开诚布公,林凡斐反倒平静下来。


    如果对方离开林守业后过上了更好的生活,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不放,毕竟沈绛若是跟林守业再走下去,并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优等生擅长举一反三,林凡斐忽然想,自己也应该跟陈昭迟说清楚了。


    她不想跟他走到不体面的那一步。


    再怎么不舍得他年少清澈的双眼、别扭缠人的脾气,和干净赤诚的真心,也还是要舍得。


    吃完饭以后,沈绛开车把林凡斐送回学校,叮嘱她有事就联系自己。


    林凡斐“嗯”了声,很平静地同沈绛告别,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同对方见面。


    这晚星洲下起稀松平常的大雨,林凡斐打开手机,在推送给她的新闻里看到首都迎来今冬首场大型降雪。


    她这才体会到现在已是十二月份的实感。


    星洲靠近赤道,夏季漫长无尽,常常让她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屏幕上的图片里是银装素裹的北方城市,像颗长方形的水晶球握在手中,她竟恍惚察觉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凉。


    林凡斐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室外的热意迅速地冲散了玻璃周围空调的冷气。


    她闻着潮湿的味道,打给了陈昭迟。


    他很快接了:“……斐斐,你给我打电话。”


    声线难掩雀跃与惊喜。


    林凡斐向来是开门见山的性格,这次却难得绕了弯子,她将方才看过的新闻当作开场白:“我看新闻上说首都下雪。”


    “还挺大的,幸好我下雪之前就到医院了……”陈昭迟忽然噤了声。


    林凡斐怔了怔:“你生病了?”


    “感冒,去校医院挂水。”陈昭迟含糊其辞地说。


    林凡斐说了些多喝热水之类的废话,连陈昭迟都听出了端倪:“斐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陈昭迟,”林凡斐指尖抵住窗户,看着自己面孔的倒影,笨拙地开口,“我觉得星洲很好,不想回去了。”


    这是她能够想出的最体面与温和的方式,十年后她应该就会像沈绛那样在这座国度扎根,那时再回国,也没有意义了。


    “什么意思?”陈昭迟的语气称得上急切,“你合约期满也不回来了吗?”


    林凡斐狠狠心道:“应该不回去了。”


    陈昭迟不假思索地追问:“那我们呢?我们以后怎么办?”


    他在问着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林凡斐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还关心吗?”


    她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


    电话那端一下子变得寂然无声。


    过了许久,陈昭迟说:“斐斐,你能不能,等等我。”


    他说得很慢,带着祈求与希冀,甚至让林凡斐不解,他明明放弃跟她来星洲,又总是忽冷忽热,怎么此刻还表现出同她一样的不舍。


    “陈昭迟,”她的嗓音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我们算了吧。”


    陈昭迟没有再出声,可是也没挂断,半晌,林凡斐先结束了通话。


    她想陈昭迟不说话是不高兴了,然而现在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再也没有一张纸条就能冰释前嫌的机会。


    她也不想了。


    林凡斐回到桌前,在台灯下打开电脑开始做专业课的作业,没过多久,屏幕上的表格就开始变得模糊,她伸手去揉眼睛,沾了一手的泪。


    像截肢的病人麻药过去,迟钝的痛觉逐渐扩大,那样鲜明地提醒着她失去的感觉。


    林凡斐觉察到自己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坚定,她打开手机,删除了陈昭迟的所有联系方式,她不希望未来在某一个刹那,她会向自己的恋旧妥协。


    第二天林凡斐在手机上收到了陈昭迟的好友申请,她点了拒绝,他又坚持不懈地加了好多次,她都没有同意。


    后来陆续有熟悉和不熟悉的高中同学来打听她的近况,她一看就知道是谁授意,回答得礼貌而生疏,渐渐也没有人来问了。


    陈昭迟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像一个画得不太成功的句号,伴随着她的高中时代,一起沉入人海。


    在咖啡店做了一学期兼职,林凡斐终于攒够了还给陈昭迟的钱,她拜托李心译帮忙转给对方,李心译也曾给陈昭迟也当过说客,因此小心翼翼地问:“斐斐,你们闹矛盾还没和好吗?”


    林凡斐不知道“分手”这个词对陈昭迟和她的关系来说会不会太重,但她还是说了。


    李心译那样活泼的人,也没想出该怎么应答,最后她说,这样也好。


    林凡斐觉得她是对的。


    最后一次去咖啡店打工那天也是个雨天,林凡斐拿了店主给她的工资,背上书包沿着路边连廊回学校。


    星洲的雨有很多种,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细密清澈的小型台风雨,大晴天下的太阳雨,这天下的是那种雾似的毛毛雨,连廊也挡不住,斜斜地沾到身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水汽潮湿。


    因为下了雨,连廊里的人比平常多,混合着香水味和体味,林凡斐在其中穿行,冷不防书包被撞了一下。


    对方匆匆向她道歉,林凡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嗓音。


    “……林凡斐,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凡斐慌乱地寻找来源,发现是她书包上的录音机挂件。


    她一直忘了取下来,方才大概是不小心被路人碰到了开关,没想到还有电。


    陈昭迟的声线在雨幕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林凡斐伸手想关,却怎么也摸不到,人潮汹涌,有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人群,退到雨里,录音机还在放音:“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林凡斐好不容易把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陈昭迟的告白也播到了最后一句:“林凡斐,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伴随着录音机沙哑的噪音,她的手落下来。


    明显比雨线大很多的水珠落到地面,在砖上晕开了深色的痕迹。


    林凡斐带着眼泪想,陈昭迟实在太无理、太蛮横,明明是他先后退,却还要求她等他。


    然而她竟然动摇和难过,在这个雨天,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想假如她没有离开呢。


    星洲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前程,值得她孑然一身、千山万水-


    林凡斐在星洲国立大学的第一学年结束后,如愿以偿地以全A满绩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她的英语已经有八分像本地以英语为第一语言的同学,再也不会因为上课跟不上而烦恼。


    她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林凡斐,有关系较近的同学打趣,问她是不是不会休息只会学习,难怪每个教授都喜欢她,门门课都是前百分之一的成绩。


    有天林凡斐在学校餐厅吃饭,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当天的财经新闻。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说了句什么,林凡斐没听清,摘下耳机抬头,看见是同专业的一位师兄,平常对她很照顾。


    对方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说人的大脑不能同时处理两项任务,你这样可能会花更长时间在吃饭上。”


    林凡斐停了一下,无法控制地想起高中的时候,陈昭迟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加散漫。


    师兄见林凡斐发呆,问她怎么了。


    林凡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后来师兄常来跟她一起吃饭,她会问对方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没有内容要请教的时候,她就还是用耳机听新闻,师兄尊重她的习惯,也没再说过什么,偶尔会送她回宿舍。


    那年冬天有同学跑来问林凡斐是不是在跟师兄谈恋爱,林凡斐否认了,对方便笑嘻嘻地道:“但他说喜欢你哦。”


    过了几天,师兄送林凡斐回宿舍的时候,在她上楼前叫住了她。


    他对她说了那个同学提前向她传播过的话,林凡斐委婉地拒绝了,说自己还不想恋爱。


    师兄脾气很好,听完之后笑笑:“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比跟别人更亲近一点,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林凡斐只说很感谢他对自己学习上的帮助,没有解释更多,比如对他亲近,是因为他在某个瞬间,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


    但那不是喜欢。


    师兄没放弃,闲聊似地开口:“你是不是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喜欢过。”林凡斐说。


    师兄神情错愕,而她已经在对他道别,说自己要回去了。


    林凡斐拉开门,微凉的穿堂风吹到她脸上,她无端想到不知道首都此刻天气怎样,而她下定决心要告别自己已经远去的十七八岁,连同她的执拗,她的软弱,还有喜欢陈昭迟这一旷日持久的坏习惯。


    伍尔夫在《到灯塔去》里说爱有一千种形态,她觉得喜欢算一种,忘记算一种,放弃也算一种。


    星洲不下雪,她也再回不去遇到陈昭迟的那个冬天。


    (校园篇完)


    第66章 ☆、66曼波他想象过……


    林凡斐在二十八岁这一年升职,由于工作内容变动,她从自己供职的星洲高显投行本部被调回国内,负责首都分部TMT板块的业务。


    她回国是在夏天,刚安顿好没多久,林梦圆就给她发消息:“斐斐姐姐,我来首都参加游学营,能找你玩吗?”


    说起来林梦圆不知为什么对她格外亲近,她跟林守业的联系不多,林梦圆却偷偷存了她的号码,有事没事给她发消息。


    林凡斐没拒绝:“我周日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两点有空,可以跟你一起吃饭。”


    林梦圆马上把自己的行程发给了她:“我那天上午在博物馆。”


    “那你看完告诉我,我去接你。”林凡斐说。


    林梦圆发了一个欢呼的表情:“斐斐姐姐对我最好啦。”


    有时候面对林梦圆,林凡斐会觉得林守业做父亲大概有了进步,因为林梦圆的性格跟她完全不同,不像她这么沉闷,反而十分开朗阳光,不吝于向人表达感情。


    从两人交流的只言片语里,她得知林梦圆在学校成绩一般,却只是会偶尔得到林守业“你看看你姐姐”的抱怨,平常提出什么要求父母也几乎不会拒绝,就像一个完全浸润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她不能说不向往,但也很难说特别羡慕,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必依附任何人的大人,一切事情都可以由自己做主,就像伍尔夫在《达洛维夫人》中写的,她可以自己去买花。


    唯一不变的是她对第一名依旧无比执着,就算这些年来已经意识到很多事不是考第一就可以解决的,也还是会去争夺那枚年少时的荣誉勋章,仿佛十七八岁那个斗志勃发的少女林凡斐还住在她的身体里,陪她一起冲锋陷阵。


    周日上午十一点,林凡斐打车去了林梦圆游学的博物馆,她发消息跟林梦圆说了一声,在附近找到一间咖啡店点了杯喝的,拿出笔电修改一份客户的跨境并购方案。


    过了没多久,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凡斐转过头,林梦圆正笑嘻嘻地站着看着她,戴了个向阳花颜色的帽子,背了同色的书包。


    她把刚才在改的一行写好,保存完文档,将电脑装回包里:“走吧,想吃什么?”


    林梦圆想了想:“昨天晚上有两个同学去吃了小龙虾,他们说有一家特别好吃,在同一条街上开了六个分店。”


    林凡斐“哦”了声:“我知道那个。”


    她回忆了一下:“前几天我们同事聚餐去的,味道还行,可以做不辣的,就是等位时间特别长,前头有二百桌,我在那边把之前剩的调研报告都写完了才排上。”


    林梦圆闻言说:“那算了,还是在附近吃吧,我还想去买东西呢。”


    然后她又好奇地道:“斐斐姐姐,你还会参加同事聚餐啊?”


    “怎么,”林凡斐平心静气地看着她,“你爸跟你说我没有朋友?”


    林梦圆捂住了嘴:“哎呀,我还是不说了。”


    林凡斐没生气,只道:“我刚到这边分部,他们给我接风。”


    她发消息在组里同事闲聊的群里问了附近有什么餐厅可以推荐,得到了五六个回复,林凡斐想到林梦圆说要买东西,便挑了一个在大型商圈里的定位叫车。


    两个人吃完饭,林梦圆拉着林凡斐去购物。


    林凡斐被小姑娘拽到了一楼的jellycat门店,蓝色的货架上堆着许多毛绒玩具。


    “我要买茄总。”林梦圆指着一只紫色的大茄子道。


    林凡斐说:“你挑吧,我送你。”


    林梦圆马上抱住了她的胳膊:“我爱斐斐姐姐!”


    等林梦圆买茄子的时候,林凡斐自己在店里到处逛了逛,随手拿起一只蓝身白翼的小龙公仔,店员看见,过来给她介绍:“这个是最近的热门款天空龙,已经被老顾客预订了,您要是想要可以加一下我,等到货了我会发朋友圈,不过可能要好久。”


    林凡斐正要说话,手机就响了,是投行的同事江竞。


    她接起来,江竞在那边说:“Faye,咱们刚接的那个Voxel公司案子的数据源突然更新了,第三方顾问刚给我的报告,我这边改了估值模型,做了敏感性分析,你看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同步一下招股书?”


    林凡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在组里吗,我直接过去吧,不过得晚一会儿,我在外面吃饭。”


    江竞的态度微妙起来:“不然你晚上给我也行,是不是打扰你date了。”


    “没,是带我妹妹,她来首都玩。”林凡斐把地点告诉了他。


    江竞大失所望:“还以为你这工作狂有情况呢。”


    他又道:“我去接你们算了,离得也不远,正好帮你把妹妹送回去。”


    林凡斐说行,挂上电话,江竞已经发了一份数据报告给她。


    店员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拓展潜在客户:“小姐,您要不要加一下我?我替您留意这款。”


    林凡斐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托着那只天空龙:“不用了,我给我妹妹买一个就好……”


    她边说边抬起眼眸,却瞬间定在了原地。


    店门外不远处正经过一个男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穿了件黑色衬衫,大概是嫌热,衬衫的袖子被他挽到了小臂的位置,手里握着杯咖啡,整个人有种散漫的气质。


    怎么会那么像。


    那么像陈昭迟。


    高的鼻梁,淡的嘴唇,和比年少时成熟些许的脸部线条。


    在她发怔的同时,他亦抬头,不小心同她对视。


    林凡斐清楚地看见他停下脚步,望向她的眼中多了些情绪,却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真的是他。


    她没想过这辈子还会跟他重逢,甚至来不及摆出一个恰当的表情。


    好在林梦圆抱着一只茄子玩具跑了过来:“斐斐姐姐,我要这个!”


    林凡斐收回目光,定定神,说了声


    好。


    陈昭迟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过无数次同林凡斐再见的场景,就像高中的时候,想请她吃一顿饭都要不停预演。


    他想象过她长大以后的模样,跟现在挺像的,长发披肩,化了淡妆,穿偏正式的衬衫和长裤,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


    然而她的神色比他能预料到的还要更冷淡,让他想跟她打招呼都很难开口。


    林妹妹这脾气真是一点儿没改。


    不过的确是他活该。


    陈昭迟还在纠结跟林凡斐说怎样的开场白,她已经领着一个小姑娘从卖玩具的店里走了出来,视而不见地经过了他。


    他十分确信她认出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是装的。


    她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好奇地睁大眼睛看他,眉眼跟她略有相似,看得他心里一惊,随后才想到林凡斐爸爸再婚,这大概率是她妹。


    他追了上去。


    林凡斐带林梦圆走出商场,空调的冷气一瞬间消失,炎夏的热气扑面而来。


    林梦圆仰起脸:“斐斐姐姐,刚才那个哥哥是不是认识你?”


    “什么哥哥。”林凡斐假装没懂。


    林梦圆鼓着嘴道:“你撒谎了哦。”


    林凡斐不肯承认:“我不认识他。”


    “那他还一直盯着你看。”林梦圆锲而不舍地说。


    林凡斐口不择言:“我好看。”


    林梦圆愣了愣,像是想不到她还会说这样的话。


    “斐斐姐姐,你现在跟平时好不一样,”她努力思索林凡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就从见到那个哥哥之后。”


    林凡斐板起了脸:“再说把茄子还我。”


    这招管用,林梦圆马上把嘴闭了起来。


    林凡斐已经看见了不远处江竞的新能源车,她朝他挥了挥手,听见林梦圆小声嘀咕:“那个哥哥好帅好有气质,像电视剧里的人。”


    她充耳不闻,等着江竞的车靠边停过来。


    这时熟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斐……林凡斐!”


    她不想回头,但林梦圆已经不顾她的威胁,先行跟跑过来的陈昭迟搭起了话:“哥哥,你认识我姐姐呀?”


    陈昭迟顿了下,旋即笑着说:“认识,我跟她是……”


    “陈昭迟!”林凡斐转回身,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陈昭迟无端有种胸口重物落地的感觉。


    这才是他熟悉的林妹妹。


    陈昭迟挑了下眉:“不说了,你姐不让我说。”


    林凡斐想掐死他。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擅长越描越黑。


    陈昭迟意识到了从林梦圆那里突破更容易,他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跟她平齐,笑眯眯道:“小妹妹,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林梦圆有些呆了,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正要说话,林凡斐就无情地打断了她:“林梦圆,车来了。”


    江竞的车在她们旁边停下,他显然也看见了陈昭迟,降下车窗探出头问:“Faye,这位也一起?”


    “不一起。”林凡斐说。


    陈昭迟的脸色在看见江竞之后顿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而林凡斐没理他,拉开后座的车门,让林梦圆先上去,自己跟在后面。


    她要关门的时候,陈昭迟忽然伸手扳住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林凡斐对他怒目而视。


    陈昭迟充耳不闻,只是低眸瞧着她道:“林凡斐,你现在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一个?”


    第67章 ☆、67曼波你让我去……


    “不能,松手。”林凡斐冷冷地说。


    她伸手关车门,陈昭迟没办法,只好松开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载走。


    突然他想到什么,赶紧掏出手机记下了这辆车的车牌号。


    屏幕上方弹出张亦弛的两条消息。


    “迟狗你去公司对面买个咖啡要这么久?怎么咖啡豆是现种的?”


    “赶紧的,你请那个很难请的技术专家已经到了,人家周末过来可是好大的面子。”


    江竞非常想八卦,但林凡斐一上车就开始跟他讨论招股书的问题,他憋了一路,终于在林梦圆下车之后问了出来:“Faye,刚才那位是?”


    林凡斐降下车窗跟林梦圆告别,听见之后说:“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江竞若有所思,“看你对他挺不一样。”


    林凡斐空降首都分部前他就听说过她,大名鼎鼎的Faye,星洲国立大学商学院金融系专业第一,从进高显之后年参与项目规模一路攀升,在她被调到首都前已经成了同阶段入职新人中的第一名,项目实际净收益率比行业均值高了五个百分点。


    跟她共事的这一小段时间,他发现林凡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像是不会累一样,可以为了业绩奉献自己所有的空余时间,情绪也特别稳定,有时候他都怀疑她其实是个高度仿真的机器人。


    但林凡斐也没有那么可怕,组里同事的项目遇到问题,她能帮的都会搭把手,在金融业这种内部竞争激烈、人际关系复杂的地方,她又显得十分善良。


    然而今天他开车过来,远远就看见一个男人跟她站在一起,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尤其是后来对方不让她走还要她联系方式,她居然还会骂人有毛病。


    江竞表示这实在太有意思了,根本不像他认识的那个Faye。


    林凡斐没接他话,江竞还是不死心:“你们高中还有这么帅的。”


    “就那样吧。”林凡斐说。


    她不希望他再问下去,对着手机上他发来的数据报告,提出了几个专业问题。


    江竞意识到自己从她那里撬不出什么话,只得遗憾地结束了八卦时间,认真地聊起工作来。


    林凡斐从不在工作的时候分心,这天坐在办公室里,却少见地对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出了会儿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几分钟后,她还是强硬地把思绪拽回来,飞快地敲着键盘给客户改起了招股书。


    傍晚之前她结束了加班,将文件发到自己邮箱,并分别抄送了江竞和她的直属leader简薇。


    走出高显,林凡斐打了台车回公寓,在手机上先后下单了晚饭和一些没购置齐全的生活用品,以及预约了下周末去4s店看车。


    恰好微信上进来一条语音,是梁思致发过来的。


    “凡斐,这周什么时候有空,上次你要的估值模型我们客户那边给授权了,你找我签个保密协议就可以拿给你。”


    梁思致现在在首都一家PE公司工作,跟高显距离不远,两家机构有业务上的联系,林凡斐第一次过去拿文件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他,两个人交换了号码,梁思致像高中交流理科题目那样,时常跟她分享一些业内信息。


    “下周四上午十一点行吗?在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厅。”林凡斐道。


    梁思致说好,又问她这段时间在首都是否适应。


    林凡斐回他说还可以,梁思致知道她不喜欢聊天,便没有再说下去,只道:“明天见。”


    窗外余晖温柔,落日正缓缓下沉,在建筑物的玻璃外墙上留下粼粼反光。


    薄似断锦的粉云飘散在空中,林凡斐忽然发觉自己记忆中几乎没有对星洲晚霞的记忆,也许是因为那里的白天总是太长,让人都忽略了昼夜交替的那一小段间隔。


    但她在社交软件上见过许多次首都的晚霞,有时候是朋友圈里同学发的,有时候是陌生人在相关的词条里分享,好像在这座繁华忙碌的城市,只有晚霞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同时抬头,共享安静的一刹那。


    一开始她还会想,陈昭迟也看见了吗,他过得怎么样呢。


    但后来她学会了不再去思考,就如同她高中毫不犹豫地选了理科,她仍然不喜欢答案不确定的问题。


    要不是再见到陈昭迟,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了。


    林凡斐回到家,两份外卖已经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


    她拿进屋,收拾


    好东西坐下开始吃饭,手机的扬声器里播放着近期的行业新闻,券商股权流转、信用债规模突破、公募机构参与定增,语调平稳的电子女声衬得房间里无比清寂。


    林凡斐吃完饭,去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新项目的资料,等到晚上八点,她打开投影仪,选了一部电影看,这是她每周唯一的放松时间。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看《幽游白书》了。


    电影是侯麦《春天的故事》,其中一个女角色说,如果你疯狂地爱上一个人,你会忘记自己的秩序感而接受他的。


    林凡斐想,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她从没有爱上任何人。


    她从未从人生的秩序感中走脱,唯一略有失序的时候,是跟陈昭迟分开后的几年里,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大本日记,一直写到她进高显,觉得身体里所有跟他有关的情绪都被清空才停下。


    到这时林凡斐才意识到,今天她想起陈昭迟的次数似乎过于多了。


    她让自己专心地投入电影,一直看到片尾字幕出现,才起身去洗澡睡觉,并很成功地没有再度想到陈昭迟-


    “迟狗啊,你让我查那个车牌我查到了,车主姓江,在高显工作,你不是前几天正好考虑要找高显做咱们项目的融资方案吗?准备让他负责?”


    张亦弛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昭迟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你找人为什么用车牌号找?路上碰见的?”


    “不是找他,”陈昭迟一想起那天心情还是不好,“林妹妹被这男的接走了,就我去对面商场买咖啡那天。”


    张亦弛张大了嘴:“啊?”


    他反应过来之后,连珠炮一样问:“你见到林妹妹了?她从星洲回来了?这江什么玩意儿不是她男朋友吧?”


    陈昭迟虽然也不能确定,但还是烦躁地道:“放屁。”


    继而他又道:“我刚托人问过,她调回首都了,也在首都的高显分部。”


    张亦弛翘起二郎腿,看好戏一样问:“那咱们星洲子公司还搞吗?你说你这事儿,好不容易董事会那边同意,结果林妹妹又回来了。”


    “先继续推吧,万一她又回去了呢。”陈昭迟说。


    给光晷生物开设星洲子公司是他四年前的想法,那时颜舟的肺纤维化终于转化为局限性病灶,性命无虞,据医生说只要注意调养,对寿命的影响会减到最低。


    公司靠他爷爷在礼城支撑了一段时间,到他毕业后颜舟就让他接管了,公司不少董事提出反对意见,还有人离职,他便抓住机会将总部搬到了首都,重新招兵买马,方便照顾颜舟和打理公司。


    等到情况稳定之后,他开始引导公司转型,张亦弛也在毕业后加入了光晷,目前他们正在做的是区域能源调度AI系统,中标了国家级重大项目,即将参与大型产业资本合作,这也是张亦弛方才说的,他准备找高显设计融资结构的项目。


    这些年里他费了不少工夫打听林凡斐的情况,林凡斐不肯再跟他有联系,他只能做到表面上的不打扰,实际还像个窥私狂一样关注着她,他去过许多次星洲,但跟她连偶遇都难。


    她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一步步成为了她会成为的那种人,优秀、坚定,光芒四射。


    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靠近的机会。


    张亦弛离开以后,陈昭迟打开抽屉,拿出了被相框保存得很好的高中毕业照,照片里林凡斐同他一前一后地站着,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比了个V,而她的耳朵有点红。


    每次看见这张照片,他都会有种自私的庆幸,因为无论过去多少年,是谁打开合影,都看得出他们的亲密,他像是短暂地占有了林凡斐生命中被快门切割出的百分之一秒,而她不能再收回-


    周四那天林凡斐准时到了跟梁思致约好的地点,他已经在等她。


    林凡斐在他对面坐下,随口跟路过的店员点了冰美式。


    梁思致拿出保密协议给她,林凡斐看完低头签字的时候,察觉到梁思致在对面举起了手机。


    她抬起头,梁思致笑笑解释道:“拍照发个朋友圈,好久没动态了。”


    他把屏幕展示给她:“没拍到你。”


    林凡斐说没关系,把协议还给他。


    梁思致发完朋友圈,从电脑包里拿出笔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估值模型……”


    与此同时,坐在VP办公室里的张亦弛收到了陈昭迟的内线电话。


    “跟我出去一趟。”陈昭迟说。


    “去哪儿啊?”张亦弛一头雾水,“今天不是没外勤吗?”


    陈昭迟言简意赅道:“去找林妹妹。”


    张亦弛更不理解了:“那你去呗,拉我干吗,当电灯泡啊?”


    “她跟梁思致在一块儿呢,”陈昭迟的语气变得恶狠狠的,“你看梁思致朋友圈,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拍那照片里有林妹妹的包。”


    他绝不会认错,昨天他看见林凡斐的时候,她胳膊上挎着的就是那只包,同款同色,连装饰的丝巾都是一模一样的。


    张亦弛懂了:“你让我去当拆散他们的坏蛋啊?迟狗你这人真是……”


    他想了半天,最后点评道:“肮脏!”


    第68章 ☆、68曼波我喜欢你……


    陈昭迟开车抵着市区最高限速开,二十分钟就携张亦弛火速赶到了梁思致公司楼下。


    “你怎么知道在这儿啊?”张亦弛问。


    陈昭迟说:“之前路过找梁思致咨询融资的事儿,就在这店里谈的,我认识那桌子。”


    张亦弛“啧”了声:“您这素质不去当变态跟踪狂真是可惜了。”


    陈昭迟停好车,率先推门走进咖啡店,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店中央的梁思致和林凡斐。


    梁思致正凑着电脑对林凡斐说什么,整个身体都向她的方向倾过去,陈昭迟看着觉得无比碍眼。


    而林凡斐一点儿都没介意,听得特别认真,就像当年上课的时候一样。


    林妹妹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儿记性呢,这人从高中就对你图谋不轨,你还跟他单独出来。


    “我上了啊迟狗。”张亦弛悄声说。


    陈昭迟点点头,已经在脑子里排练待会儿怎么跟林凡斐打招呼。


    张亦弛走过去,一把搂住了梁思致的肩:“哎哟喂,这不是咱们老梁吗!”


    他又望向林凡斐:“学霸也在这儿呢,巧了不是。”


    梁思致被他突如其来的亲热搞得有点儿懵,还没来得及开口,张亦弛就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拖,硬生生把他像端花盆一样端到了另一张桌子上:“老梁啊,这好久不见,我可得跟你叙叙旧,你还记得那谁吗……”


    趁梁思致还没反应过来,陈昭迟已经一个箭步跨过去,占据了林凡斐对面的位置。


    “这么巧。”他厚着脸皮道。


    林凡斐瞥一瞥他,又一瞥拉着梁思致不撒手的张亦弛:“巧吗?”


    看着像故意的。


    陈昭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我路过。”


    “那你坐。”林凡斐说。


    她把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放进包里,方才梁思致已经给她讲得差不多,她准备要离开了。


    陈昭迟也看出她的意图,心里有些着急,不想她就这么走掉。


    林凡斐站起来,打算要同梁思致道个别。


    她没看见店员正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从她侧后方过来,要从她和陈昭迟的桌边经过,对方没想到她要起身,紧急停住了脚,托盘上的咖啡杯却在惯性的作用下晃了晃,即将向前跌出去。


    林凡斐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陈昭迟伸手绕过后背,揽住胳膊朝他的方向拽了过去。


    她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他抱得很紧,就算是当年高考后的那段时间,他们都不曾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林凡斐怔怔地被他抱着,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似乎仍是从前的气息。


    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好像对面还


    是十七八岁的陈昭迟。


    直到闻见空气中热咖啡弥散的气息,听到店员忙不迭的道歉,林凡斐才意识到了什么。


    她伸手把陈昭迟推开,看见他白衬衫上胳膊和后背的位置已经洇开了一大片褐色的咖啡渍。


    “先生,您要不换一下我们男同事的衣服?这个我帮您干洗。”店员问。


    陈昭迟回过神来:“不用,我车上有。”


    从他接手光晷,几乎就像住在公司,车上备了好几身衣服换着穿。


    林凡斐闻言看了他一眼。


    这次到底还是他帮了她,她不得不客气一下:“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昭迟低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有一层室外照进来的日光在微微颤动:“你关心我。”


    林凡斐无视了他的不正经,把自己酝酿好的第二句话说了出来“……不用就算了。”


    “去。”陈昭迟打断了她。


    他顺势挤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林凡斐,我胳膊疼得要断了,你得送我去。”


    “张亦弛呢?他不送你?”林凡斐问。


    陈昭迟理直气壮道:“他找梁思致有事儿,很重要。”


    林凡斐没话说了,不情愿地说:“走吧。”


    两个人走到陈昭迟的车子旁边,林凡斐背对车子站了一会儿,等他换好衣服,她才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陈昭迟突然闷闷地笑了声。


    林凡斐调整好座位,按了发动:“你笑什么?”


    陈昭迟不肯说。


    他想起的是高一那年在图书馆外面,林妹妹骑单车把他载到了车站。


    现在还是她开车带他。


    林凡斐怀疑陈昭迟被烫傻了。


    “你刚才看了吗,身上受伤没?”她问。


    陈昭迟一本正经地说:“都烫红了,挺严重的。”


    他凑过来,作势要解掉衣领上的扣子:“给你看看?”


    林凡斐:“……不看。”


    她不再跟他废话,按导航去了最近的医院。


    林凡斐办事效率一流,催着陈昭迟挂号排队,并且不允许他磨蹭,轮到陈昭迟进去看诊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坐着处理手机上的工作消息。


    在外头等了十几分钟,陈昭迟出来了,手上拿着医生给他开药的单子。


    林凡斐把手机放回包里:“去拿药。”


    “我想坐会儿。”陈昭迟不由分说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林凡斐一扫他的药单,是普通的烫伤膏,看来没他说得那么严重,她心里无端松了口气。


    陈昭迟个高腿长,坐医院的塑料椅子看起来很憋屈,尽管他没有故意朝林凡斐的方向靠,肩膀和腿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


    林凡斐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药你自己拿吧,我要回去了。”


    陈昭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成,送佛送到西懂吗,你做事儿怎么能不坚持到底呢?”


    停了停,他又状似无意道:“对了林凡斐,过几天你能不能陪我来复查?”


    林凡斐不上当:“你这烫伤有什么好复查的?”


    陈昭迟没声了。


    就在林凡斐整理了一下衣服要起来的时候,陈昭迟忽然用声音拦住了她:“……你现在单身吗?”


    林凡斐愣了愣。


    过了几秒,她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昭迟没有半分犹豫:“我喜欢你,怎么跟我没关系。”


    接着他带有一丝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情况:“我单身,就谈过你一个。”


    林凡斐觉得陈昭迟耍无赖的本事比以前大多了,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没有搭茬的意思,径直站起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陈昭迟连忙几步追上来:“我送你回去。”


    怕她不答应,他又道:“这医院外面不准临时停车,你要打车得往外走个几百米,还不如坐我车。”


    “你不是胳膊疼得要断了,开不了吗?”林凡斐反问。


    陈昭迟厚颜无耻地说:“跟你待在一起我就好了。”


    话虽如此,最后林凡斐还是自己开了,陈昭迟坐在她旁边,话变得很多:“你驾照什么时候拿的?”


    “高考完那个暑假,去星洲之前。”林凡斐说。


    陈昭迟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一下子沉默了。


    林凡斐在路口转弯,想起那阵子陈昭迟突然变得不爱理人,她本来也不是爱聊天的性格,他不问,她也就不说了。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已经开始错过。


    好半天之后,陈昭迟开口道:“你开到高显就行,我自己开回去。”


    林凡斐没问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在高显工作,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声。


    她不问,陈昭迟倒是一股脑地跟她介绍:“我把我们家公司的总部搬到首都了,离你们高显不算远,也在二环。”


    “这样。”林凡斐说。


    陈昭迟看出来了,她没有不给面子,但也不是真的感兴趣。


    望着她的侧脸,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她送他的书,有一本是艾丽斯门罗的短篇集《快乐影子之舞》,其中一篇里面写过一个女孩子,门罗写她“轻蔑、默许、激愤、遥不可及”,现在的林凡斐,似乎也是这样。


    他想她应该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尽管他不喜欢看书,还是把她送的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够隔着时光看见那个总是埋头学习、不给他面子,却让他喜欢得要命的女生。


    陈昭迟回光晷以后路过了张亦弛办公室,门敞开着,张亦弛敏锐地发现了他,立马一个箭步蹿了出来:“哎哎哎迟狗,你跟林妹妹怎么样啊?我可一直把梁思致按到你俩走了之后才放呢,要是再多一会儿我看他都要打我了。”


    “任务艰巨,她不理我。”陈昭迟垂头丧气地说。


    张亦弛叹了口气,十分理解地道:“那也没办法不是,林妹妹眼里你就是个王八蛋,她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而后他想到什么:“你就不准备跟她解释一下?”


    “现在不合适。”陈昭迟说。


    林妹妹一回来他就跟她说这个,显得像在道德绑架。


    他不想勉强她。


    “我是不懂你们,”张亦弛摇摇头,拿出了手机,“对了,这周咱们礼中在首都的同学要聚会,你去吗,要不我帮你找个中间人把林妹妹拉进群?”


    林凡斐晚上下班回到家,手机上弹出了两条消息。


    李心译:“斐斐,我听说你回首都了!”


    李心译:“怎么不跟我说!”


    林凡斐知道李心译大学毕业后也来了首都工作,她打字回复道:“还没腾出空来,想之后约你来着。”


    她这段时间的确很忙,还没机会找人叙旧。


    李心译:“好吧好吧。”


    李心译:“对了,周日咱们礼中有个在首都的同学聚会,你来好不好?”


    李心译:“结束以后我们一起去逛街看电影吧。”


    虽然有许多工作,但想想跟李心译很久没见,林凡斐盛情难却,便答应了:“好。”


    李心译欢天喜地道:“那我把你拉群里。”


    然后她说:“对了,陈昭迟好像也去。”


    第69章 ☆、69曼波都问到梁……


    怕她拒绝似的,李心译又确认了一遍:“斐斐,你会去吧?”


    其实如果林凡斐早知道陈昭迟要去,她可能就不去了,省得他又得寸进尺,说些让她没法接的话。


    不过她已经先答应了李心译,便没有反悔:“会去。”


    李心译把她拉进微信群,大家改了备注,她看见陈昭迟、张亦弛和聂依雯都在群里,另外还有些人


    她不认识,应该是别的班的。


    李心译:“我把我家斐斐拉进来了哦!@林凡斐”


    张亦弛:“学霸来了,欢迎欢迎。”


    聂依雯:“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当时的年级第一。”


    其他人纷纷捧场,说还记得当时林凡斐一战成名,几乎霸榜整个高中阶段。


    张亦弛:“迟狗@陈昭迟,说两句。”


    过了一秒,陈昭迟在下面说:“你回来了。”


    他说的不是你来了,而是你回来了,莫名让林凡斐觉得,他好像等了她很久。


    她试图将这种异样感受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假装没有看见陈昭迟的话,划出聊天界面,发现他给她发来了好友申请,附带了一条“我是陈昭迟”的验证消息。


    林凡斐没通过。


    没一会儿李心译给她发了几部电影的场次截图过来:“斐斐,你想看哪个?”


    最近不是电影上映的热门期,选择不太多,是两部爱情片和一部悬疑片,林凡斐选了那个悬疑的。


    选完之后她说:“我来买吧。”


    李心译连忙道:“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怎么能让你花钱。”


    周六林凡斐去4s店提了车,原本她订的配置店里没有现车,要等上一个多月,但她上次说希望尽快拿到上班用,销售经理便帮她从外地调了一辆过来,通知她周末来取。


    第二天林凡斐开车去了举办同学聚会的餐厅,半路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咨询问题,她到了之后,又留在车上用车载屏跟对方耐心地聊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便稍微晚了些。


    林凡斐走进餐厅,被服务员迎到包间,门一推开,所有人都朝她望过来,李心译第一个跟她打招呼:“斐斐你可来了,我们都要点完菜了。”


    包间里只剩李心译旁边有个空座,然而另外一边挨的是陈昭迟。


    林凡斐显然不能让别人跟她换地方,只得过去坐下了,并将椅子朝李心译的方向移了移,跟陈昭迟之间留出了一道明显的空隙,挤一挤还能再坐一个人进来。


    李心译捧着菜单问:“斐斐,你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水煮鱼你喜欢吗?”


    林凡斐尚未开口,原本在跟别人交谈的陈昭迟突兀地插话进来:“她吃不了辣。”


    他说得熟稔自然,气氛忽然变得有几分微妙。


    李心译“噢”了声,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差点儿忘了,高中的时候斐斐就不吃辣来着,那我们点个别的。”


    张亦弛朝陈昭迟挤眉弄眼,还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被陈昭迟无视了,他报了几道菜名给李心译,说这些都可以点。


    他高三的时候给林凡斐带过一段时间晚饭,林凡斐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口味,但她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他,也没点他说的那些菜,只随便要了两个,然后就合上菜单,交还给了一边的服务员。


    大家开始聊天,陈昭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话题的中心,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跟他搭话,而他跟多年以前一样,非常善于应付人际关系,能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关注到了。


    林凡斐几乎都在和李心译说话,几年前李心译去星洲找她玩过一次,这些年她们之间也一直断断续续在联系,但到底比不上面对面的谈心来得直接。


    “吴琳琳刚博士毕业,留校做博后了,卫齐在礼城开球馆,我还以为他会去当运动员呢,哦对,曾远也在首都,他现在是律师,不过今天有事儿过不来……”李心译掰着手指头给林凡斐历数当年班上同学的近况。


    林凡斐随口问了句:“梁思致呢,他怎么没来?”


    李心译还没回答,陈昭迟就自然而然地转过头,平静中带了三分咬牙切齿:“你怎么不问问我胳膊上的烫伤怎么样了?”


    都问到梁思致了,为什么不关心关心他?


    李心译有些惊讶,然而下一秒就明白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赶紧把笑声收回去:“班长,你胳膊怎么烫了?”


    “在咖啡厅被人泼的,”陈昭迟状似无意地瞄了眼林凡斐,而后大声宣布,“林凡斐送我去的医院。”


    前半句是描述,后半句是炫耀,语气变化太明显,没人听不出来。


    周围的几个同学纷纷露出暧昧的表情,林凡斐不能再坐视不管,她冷静地纠正道:“你逼我去的。”


    陈昭迟立即说:“那也是你先问的。”


    幼稚到仿佛还是那个男高中生。


    李心译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在高中的时候,她家斐斐好像就一直跟陈昭迟是这种相处模式,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互相对着干,明明平时都那么成熟得体,一遇到对方就变了一种样子。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感觉他们还是很般配。


    真是可惜。


    林凡斐见陈昭迟大有她不承认就要跟她辩论到地老天荒之势,为了不让旁边的人继续注意他们,她还是不怎么乐意地屈服了,没再纠缠是不是她主动的问题,而是顺着他问:“……那你胳膊好了吗?”


    顺毛捋策略没失效,陈昭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好多了,多亏你那天又主动送我回去。”


    他特意把“主动”两个字咬得很重,大家的耳朵又都竖了起来。


    林凡斐的眉头蹙了起来。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人的嘴给缝死。


    而且他是在夸大其词,她根本没送他回去,到高显就自己走了。


    林凡斐转向李心译,试图把话题从陈昭迟和她身上移开:“还没说完,梁思致怎么没来?”


    陈昭迟要被林凡斐气死了,梁思致梁思致,她怎么还没忘。


    这时张亦弛在不远处嬉皮笑脸地说:“我喊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挺害怕我的,听说我也去就不来了,可能上次找他叙旧有点儿用力过猛了吧。”


    还有一点他没透露,那就是迟狗没让他告诉梁思致林妹妹要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天南地北无所不聊,结束以后有人要去结账,陈昭迟说自己已经结过了,大家便半开玩笑地喊他陈总,说将来还要找他蹭饭。


    和所有人道别以后,李心译上了林凡斐的车,林凡斐载她去商场看电影。


    路上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快要到商场时,李心译望着前挡风玻璃外面的街景,突然很感慨地道:“斐斐,怎么感觉我们就这么一下子长大了。”


    林凡斐能理解她的意思,今天见到这么多高中同学,总觉得在礼中上学的日子离她们不远,但其实那段时光已经过去十年了。


    高中于静柳在她和陈昭迟递交星洲国立大学申请表的时候,问过他们懂不懂十年意味着什么,林凡斐想,十年的确很漫长。


    对她来说,这十年是在南国度过了三千多天的无尽夏,雨季太绵延,打湿了她超过十分之一的人生,她在这十年里幻灭、碰壁、不知所措,最后又重新适应了生活的轨道,很难说这一切是否有意义,用现在成人的眼光来看,她的选择也许太儿戏。


    陈昭迟比她懂得更早,所以他没有去。


    李心译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打断了林凡斐的思绪。


    她接起来:“喂……啊?什么?我家水管爆了?好好好,我这就回……”


    李心译放下手机,林凡斐已经先她一步问了出来:“是不是要送你回去?”


    “别了斐斐,你把我在路边放下就行,我刚才看对向车道太堵了,我坐地铁回,”李心译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我把你的取票码发你,来都来了,你去看。”


    林凡斐正要说自己也不是非要看,可以陪她回去修水管,李心译就道:“你看完给我讲讲嘛,我可期待这部了,要是不好看我就不再花钱去了。”


    顿了顿,她央求道:“好不好啊斐斐?”


    “那好吧。”林凡斐说。


    她按李心译说的,在路边把她放下,自己开进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去了顶层的影院。


    李心译的票是用优惠券分开买的,只掉出来一张,林凡斐取了之后去检票,走到影厅,在中央的座位坐下。


    没一会儿电影就开演了,这个场次来的


    人不多,只有两对情侣,时不时喁喁私语,中午的饭吃得太久,林凡斐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就迷糊了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她被音响里的一声尖叫惊醒,蓦地发现身旁的座位上多了个人。


    对方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刚睁眼,他就压低了嗓音,用气声吊儿郎当地道:“这片子这么难看吗,都能把你给看睡着。”


    林凡斐的视线适应了黑暗,陈昭迟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显现出来。


    她没回答,想到了什么:“李心译把票给你了?”


    陈昭迟点点头:“她说反正她也看不了了,不如给我。”


    他献宝一样把抱在怀里的爆米花桶递给她:“你吃吗?我来的时候买的。”


    停一停,陈昭迟继续喋喋不休地说:“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你错过的剧情,你看现在出来的是女主角,她把她老公杀了……”


    “陈昭迟,”林凡斐忍无可忍,“你知道爆米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道:“是看电影的时候,不,要,说,话。”


    第70章 ☆、70曼波我高中送……


    说完以后,林凡斐几乎是习惯性地补上一句:“你再说话我走了。”


    “那我不说话你就不走?”陈昭迟问。


    林凡斐自知失言,抿紧了唇线不再作声。


    而陈昭迟像得了什么恩准,愉快地把嘴给闭上了。


    电影不太好看,剧情枯燥冗长,林凡斐就算睡过了开头,也很快就弄明白讲了什么故事,她时不时就会走神,并后悔答应李心译过来。


    但陈昭迟却好像很投入,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偏头观察她对某个桥段的反应,她每次都想瞪他,但他又会在她做出反应之前把脸给转回去。


    林凡斐觉得这家影院的座椅设计得实在太近,不仅陈昭迟每次侧头她的余光都能观察到,而且她甚至能听清他的呼吸声。


    两小时后电影散场,放映厅的灯光亮起,林凡斐如蒙大赦,拎着包就要走。


    可惜陈昭迟坐在她外侧去过道的必经之路上,他没站起来,她就无法离开。


    “林凡斐,”陈昭迟俯身从地下拿起一只纸袋,“这个给你。”


    白色纸袋上有一个猫头的图案,里面放了只蓝色无纺布袋。


    他把袋子的抽绳解开,露出一只蓝色的毛绒小龙玩具。


    是那天在商场,林凡斐拿起来看的那个。


    陈昭迟握着小龙晃了晃:“能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吗?”


    “不能,让我出去。”林凡斐说。


    现在不是十年前了,不是他给她买杯奶茶,再附一句能不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去,她就会答应。


    陈昭迟没生气,反倒还很好脾气地问:“为什么不要?”


    林凡斐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随口说:“我家里有别的。”


    陈昭迟却抓住她话里的关键继续往下问:“有哪个?我高中送你那个?”


    林凡斐噎了一下才说:“不是。”


    顿了顿,她补充道:“那个我早扔了。”


    她说这话是有些心虚,因为她没扔。


    那只鱼尾狮小熊被她带到了星洲,后来跟陈昭迟分开,她就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推到柜子深处,本以为它会无声无息地散落在某个角落,没想到这一路辗转,竟然始终没有丢失,十年后又陪她回到了首都。


    林凡斐不擅长撒谎,陈昭迟眼角多了点笑:“哦,早扔了啊,那正好有地方放这个。”


    “我说了我不要。”林凡斐不肯接,散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有保洁人员进来打扫,她催着陈昭迟走。


    陈昭迟这才起身,他让她先过去,自己跟在后面。


    林凡斐踩在影厅的吸音地毯上,听见陈昭迟在后面问她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没空。”林凡斐觉得从跟陈昭迟重逢之后,这几天之内她说出的拒绝比之前二十八年加起来都多,他就像块牛皮膏药一样不屈不挠地贴上来,让她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影院,林凡斐不想同陈昭迟一起下电梯,自己跟着其他人去了扶梯的方向。


    好在陈昭迟烦人是烦人,但不会做太越界的事情,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跟上来。


    离开商场坐进车里,林凡斐的手机震了震。


    她拿起来看,是李心译发来的消息。


    李心译:“斐斐,电影好看吗?”


    李心译:“你别怪陈昭迟,是我自作主张把票给他的,我觉得他还喜欢你。”


    林凡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想不到要怎么接话。


    最后她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告诉李心译:“电影挺一般的。”


    李心译也没介意,说自己最近比较喜欢里面的一个女配角,问林凡斐对方的戏份多不多,林凡斐好半天才弄明白她说的是谁,打电话给李心译讲了一会儿,李心译问完,忽然停了一下,像是有别的想问,又在斟酌怎么开口。


    林凡斐预感到她是想说陈昭迟的事情,先一步说:“我明天还跟客户约了见面,要准备一下资料。”


    李心译只好把话收回了:“那你忙吧斐斐,之后有空我再找你。”


    第二天上午,林凡斐办公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跑过来,把一大束黄玫瑰放在了她桌上:“Faye姐,有人送你花哦。”


    林凡斐还没说什么,小姑娘就又从身后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还有这个。”


    江竞正好在附近,经过的时候看见,顺口问:“谁送的啊?”


    “大帅哥,长得跟明星一样,”小姑娘一副星星眼表情,旋即她想起了什么,“对了Faye姐,帅哥还说他之后会再来,他是不是在追你?”


    江竞反应过来了,对林凡斐说:“是你那高中同学吧?”


    林凡斐把那个盒子打开,是昨天在电影院,陈昭迟要送她的天空龙。


    他总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把盒子盖上,放到了办公桌下面。


    陈昭迟说他之后再来,林凡斐没放在心上,想他至多不过在楼下等等,她大不了留下加会儿班,他等不到人也就自己走了。


    没想到周中的时候,她的leader简薇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Faye,上午有个大客户过来,他们有意向跟咱们合作,是个大项目,你来帮忙接洽一下。”


    林凡斐不禁好奇,高显在业内已经是顶尖的存在,能让简薇说是大客户,不知道是怎样重要的人物。


    “哪家公司,主要做什么业务的?”她问。


    简薇说:“光晷生物,待会儿他们CEO来,他们刚做的那个新能源调度系统是国家项目,他点名要你接。”


    林凡斐的眸光晃了晃,原来这就是陈昭迟说的还要来的意思。


    她再怎么不情愿,简薇是她上级,她也不好直接说不行。


    简薇又道:“对了Faye,你是认识那位陈总吗?我听说他是礼城人,跟你家那个城市离得不远。”


    林凡斐简单解释了一下:“我高中转学到礼城了,他跟我是高中同学。”


    “难怪呢,我还想说你之前都在星洲那边工作,他居然听说过你,”简薇笑笑,“那你加油,拿下这个案子,我请你吃饭。”


    她话音刚落,手机上就来了电话。


    简薇接起来:“……陈总您到了是吧,好,我和凡斐下去接您,没事儿,不麻烦。”


    林凡斐跟简薇一起下楼,正好在电梯口看见了陈昭迟。


    他今天穿了正儿八经的西装,还带了几个下属,看起来很稳重。


    简薇同他握手寒暄,陈昭迟又向林凡斐伸出手。


    林凡斐没什么表情,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一点,就抽了回来。


    她和简薇带陈昭迟上楼,简薇提前约了一间会议室,让林凡斐他们先进去,说自己跟海外部门有个线上会,待会儿再过来。


    因


    为这次光晷只是过来初步洽谈合作意向,林凡斐手上没有资料,陈昭迟的下属给她递了一份项目介绍,她简单翻了翻,问了一下陈昭迟他们公司的诉求。


    陈昭迟给她讲的时候,她拿出笔电飞快地记录着,正要问下一个问题,陈昭迟突然出声:“花你收到了吗?”


    林凡斐打字的动作急刹住,几秒钟之后,她说:“工作时间,辛苦陈总不要讨论无关问题。”


    她余光瞥见陈昭迟那几个下属露出好奇的神情,眼神来来回回地在她和陈昭迟之间打转,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林凡斐岔开了话题:“你们这个项目涉及碳汇收益吗,都有什么资金要求?”


    陈昭迟问她有没有纸笔,或者平板也行。


    林凡斐拉开抽屉,取了一叠A4纸给他,桌上笔筒里有笔,陈昭迟自己抽了一支。


    他给她画了一张示意图,边讲边在旁边标注了涉及到的监管条例,和需要高显提供的服务。


    陈昭迟讲得十分清晰,让林凡斐觉得他只要学点儿专业知识,甚至可以来吃自己这碗饭。


    她根据陈昭迟提供的内容思考了一会儿,在笔电上形成了一个大致方案,将屏幕转向陈昭迟和他的下属,开始给他们分析。


    林凡斐发现陈昭迟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坐在那儿的时候,手里非要拿支笔转着。


    她说到最后,收了个尾:“大概就是这样,但我做不了这个项目,可以给你推荐别的人选。”


    陈昭迟已经对她说的话免疫,用笔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就想让你做,客户这点儿要求都不能满足?”


    林凡斐神态平和,话里却还带了三分刺:“如果什么都听客户的,我早就干不下去了。”


    简薇恰好在这时走进了会议室,听见了陈昭迟和林凡斐的对话。


    她咳嗽一声,不明白林凡斐怎么就突然犯轴,笑盈盈地打圆场:“Faye,这么好的项目你都不接,外面可有的是人抢。”


    陈昭迟接过了话头:“没关系,她说得对,确实不能都听我的,我不是专业人士。”


    接着他漫不经心地问林凡斐,闲聊似地问:“你英文名叫Faye?”


    简薇见陈昭迟这么给林凡斐面子,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脸上写满了诧异。


    但林凡斐对陈昭迟很不客气,没接他的话,只道:“你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工作。”


    不等陈昭迟说话,她就收拾好东西出了会议室。


    简薇给林凡斐找补:“陈总,之后Faye那边我再替你去说一下,如果她不同意,我们这边也有其他厉害的分析师,只要选择高显,我们就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说了一大串话,但陈昭迟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林凡斐的英文名:“Faye。”


    他说话的神态,让简薇想起自家五岁的儿子前些天找到一片丢失已久的拼图,捧在手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简薇忍不住道:“陈总,您跟Faye就只是高中同学吗?”


    她总觉得不像。


    一说起林凡斐,陈昭迟的注意力就回来了:“她只跟你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他忽而笑了下,有几分无奈地道:“那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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