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钟离先生有话要说新鲜的脑子就是不一……


    蝉鸣声在夜色中愈发吵闹。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喊你去屋里睡,此时你脑子却乱嗡嗡的,无法分清自己是谁、方才又做了什么。


    混乱的时间、模糊的认知,你在无数碎片般的闪回中捕捉到什么。


    海棠。


    你想起自己曾心血来潮地问他能不能买下璃月港院中的那树海棠。


    摩拉克斯拒绝了你的提议。然后,你转身准备去还隔壁院子邻居的木簪,回头瞧见青年折了一支棠花。


    那时他的发尾扫过棠花,昏黄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边。


    院内的海棠闭合着花苞,你眨眨眼,脑中错乱的记忆拼图忽然严丝合缝。


    你与摩拉克斯并不愉快的初遇,没能亲眼见证的若陀刻石点睛,绝云间仙山的日常……


    以及最后的,那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以上,就是你与眼前之人的故事。


    耳边忽的响起若陀最后的指责,你抛下了他,留他独自一人面对尘世间的孤独。


    不长不短,两千余年。


    回忆压得你喘不过气,你伸手去推身前人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对他说:“等、等一下,摩拉克斯——”


    钟离停下动作,他捏了捏你的耳垂,低声问:“可是饿了?”


    你:“……”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变成了这样?


    你沉默地抬头看他,心中的奇怪情绪因他这句话烟消云散。


    钟离平日里扎头发的发扣被你刚刚拽掉了,手心里抓着他的金属发扣,冰冰凉凉。


    鎏金色的眼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红眼尾被月色映得更浓。


    温和的、平易近人的面容。


    你一瞬不太能将他和摩拉克斯联系起来。


    毫无疑问,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对现在的你而言,眼前的俊美青年与你记忆中的恋人有着不同的容貌、脾气,他是你所了解却也陌生的游戏角色。


    摩拉克斯仿佛已经成了故去的回忆。


    钟离看出你心不在焉,他提议道:“吃些东西?”


    你下意识问:“是正经食物吗?”


    青年闻言挑挑眉,饶有趣味地开口,“看你想吃什么了。”


    他的回答和你设想的完全不同。


    你悲伤地意识到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眼前的人,是名为“钟离”的往生堂客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听你提到补魔和说过火的奇怪话会塞你一嘴食物的青年了。


    补魔既不能满足口腹之欲,又没有直接喂神力来得快,除了能调戏他之外,补魔几乎没有优势。


    现在这项优势也消失了。


    “你答应我的。金丝虾球,清炒虾仁,黄金蟹。”你很悲伤,于是一连报了三个菜名。


    钟离:“……明月蛋。”


    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你决定见好就收,于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在那之前,先吃些别的。”


    钟离指尖撩过你额间的两缕碎发,他说,“夜宵可以再等等,不是吗?”


    “木曦。”他忽然唤你。


    你下意识应声,却见他俯身凑近。他的鼻息洒在你脖颈间,痒得厉害。


    呼吸交错间,你闻到钟离身上的香味。


    檀香、茶香、霓裳花的味道,还是……岩石的气息?


    这个吻与之前不同。


    慢条斯理的,意外的绵长。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环住你的腰,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你被他带着往前倾了倾,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形。


    被他掌控着节奏到呼吸完全变乱,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喘息,你攥紧他的发扣、捏皱他的领带,听到他揶揄地笑了一声。


    “方才点菜时明明很有气势。”


    ……


    很撑。


    很撑、很撑、很撑。


    撑到你觉得自己未来半个月都不会饿,吃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完全吃不下了,完全是被他压着吃下去的。


    日上三竿。


    从床榻上坐起来,你眼神迷茫地揉着太阳穴,试图清醒一点。


    明亮的光照进屋内,桌案边的琉璃百合香味飘过来,你打个哈欠,差点又睡过去。


    脑子晕乎乎的,怎么也睡不醒。


    仿佛吃了太多碳水食物,晕碳。


    钟离今早离开时贴在你耳边特地交代过一些事。


    你当时睡得迷糊,胡乱应了一句“好”。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你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翻找,什么都没找到。


    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玉色手串,你将它摘下来,对着光举到空中。


    它原本是清透的浅翠色。伴随你度过整个魔神战争,如今再回到你的手中,上面出现了许多细小的划痕。


    你收好手中的手串,决定去看看钟离给你留了什么早饭。


    *


    【任务名称:钟离先生有话要说


    任务地区:璃月往生堂


    任务类型:委托任务


    任务指引:前往钟离所在的往生堂


    任务描述:已经从神位退下的钟离近来似乎在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烦恼,他想要委托你帮自己去约一位朋友。


    完成系列任务可获得:经验*350,原石*120】


    嗯……钟离先生没有摩拉。


    系统跳出这个任务的时候,空想到。


    钟离最近有点烦恼。


    关于你的。


    他忙于送仙典仪的事,并非有意冷落你。


    送仙典仪事毕,他打算找你商讨些事,发现你总是推三阻四,一不留神就不见踪影。


    前两日你跑去玉京台偷吃供品,被他抓到,视死如归地说:“我晓得,你把我关去孤云阁好了,我去住集体宿舍。”


    “胡闹。”


    他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你了。


    家中给你留好的饭不吃,铺好的床铺不睡,口口声声说要去住孤云阁的集体宿舍。


    他追问原因,你又只说,“在攒够钱包养您之前,我不会再占您的便宜了。”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你没有阴阳怪气,只是觉得真正的原因很难解释。


    你虽然恢复了记忆,但脑子里的记忆彼此连接的不太好。


    具体来说,你回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是请仙典仪上仙祖法蜕坠落后的鸡飞狗跳,而是千年前与摩拉克斯的点点滴滴。


    千年时间倏忽而过,你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大一个岩王帝君变成往生堂客卿。


    变化太大了。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你实在无法面对他。


    他约你一起吃饭,你不敢去。


    他约你一起散步,你不敢去。


    饿了就去玉京台偷些供品,渴了就翻墙去行秋家蹭点珍藏的酒喝。


    你明白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躲着躲着……你就躲到了望舒客栈。


    来都来了,你决定看看魈。


    但你身无分文,住不进客栈,上次来这边,是旅行者掏的住宿费。


    用自己变出来的金子结账会不会被千岩军抓走说是私造钱币?


    与店铺掌柜大眼对小眼了两分钟后,你默默地信口胡诌道:“其实我是听闻岩王爷驾崩的消息,想借此地给他上两柱香。”


    淮安掌柜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眼神,他一阵天人交战,“抱歉,这位旅客,本店没有供桌。”


    你当然知道没有,毕竟你没恢复记忆时为了找供品吃,把钟离压在荻花洲的芦苇荡乱啃一通。


    你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留在客栈内等魈回来,一旁的菲尔戈黛特老板开口道:“其实是有的,不过要问问那位的意见。”


    她神情犹豫,担心会打扰到口中的那位。


    那位与她特地嘱托过,如若某个人来找他,直接带去二楼的露台就好。


    “这位旅客请随我来。”老板最终还是决定带你上楼。


    二楼露台,供品桌的瓜果还很新鲜。


    趁老板转身去拿线香的间隙,你在供果里挑了个不起眼的树莓,一口咬下去——


    ……没有味道。


    很奇怪,供品里往往寄托着很多东西,人们许下的愿望,当时的思绪与信念。


    可是这个供果什么味道都没有。


    你觉得自己应该再尝几个。


    走神期间,一个身影闪身到你身旁。


    他看*懂了你的不解,解释道:“这些供品还会被使用。”


    少年发色鸦青,眼神平静,没什么情绪地拿起另外一盘的供果,递给你,“吃这个。”


    “啊……魈上仙?”你被突然出现的少年吓到,下意识喊出了游戏里的称呼。


    他皱眉地看你,复又点点头。


    客栈的老板取香回来,见魈出现,原本担心的眉头舒展开。难得见他在白日里出现,菲尔戈黛特提议道:“附近的桃花开了,上仙可要去看看?”


    魈摇摇头,无声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顿了顿,魈开口说:“旅行者最近在找你。”


    *


    你真傻,真的。


    空约你出门,你都没想为什么,就被他骗了出来。


    钟离端起紫砂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慢悠悠地给你也倒了一杯,示意你过去坐。


    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假装这些天什么都没发生,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又递给你两块桂花糕。


    你二话不说地吃了。


    钟离捏着茶盏,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问道:“点心吃了,茶也喝了,总该与我说说?”


    “……”原来在这里等着你。


    “总感觉我上当受骗了。”


    “怎会?木曦说笑了,闲聊而已。”


    你只好与钟离徐徐道来。


    “我只是觉得我醒来以后脑子不太正常。”不是缺根筋的那方面,你简短地说,“虽然以前的想法也很不同,但和现在不太一样。”


    要如何形容?


    旅行者将你从山中挖出后,你与曾经的自己有了许多差别。


    能够比记忆里更娴熟地操纵金灿灿的金属,新鲜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与曾经产生了差别……更准确点说,是原本的情感丢失了一部分,又多出了一份“异样”的情感。


    但新鲜的脑子没办法处理好这份略显复杂的情感,你不太明白自己面对钟离时心中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它让你很难受,让你见到钟离就坐立难安。


    身体的主人并不清楚这份感情是什么。


    “嗯。”钟离安心地放下茶盏,“我大致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你本能地疑惑起来。


    第42章 那你老婆呢“你老婆不会不要你了吧?……


    【任务名称:钟离先生有事拜托


    任务地区:璃月往生堂


    任务类型:世界任务


    任务指引:前往和裕茶馆


    任务描述:在盐神信徒的误打误撞之下,你意外见证了盐神死去的真相。后来,钟离偶然得知你曾得到一把名为「硫」的法器,他忽然想起有关盐神的许多事情。


    完成系列任务可获得:经验*500,原石*120,文火慢炖腌笃鲜*5,佛跳墙*5】


    送仙典仪结束,目睹了盐神逝去的真相,结识几位仙人后,空暂且没有确定下一个将要前往的国度。


    他在稻妻与须弥之间犹豫,一个相隔海洋又闭关锁国,一个隔着层岩巨渊需要翻山越岭。


    完成钟离的委托任务后,他待清理的任务面板又冒出来一个世界任务。


    空这才发现,原来之前在轻策庄山中遇到的隐藏任务《长梦初醒》其实是有后续的。


    自己唤醒木曦后,得到了一件名为「硫」的法器。一支通体白色的桂花簪,被岁月侵蚀得十分严重。


    旅行者找到往生堂客卿时,黑发青年正悠闲地坐在戏台下品茶,戏曲声婉转悠扬,唱着有关岩王爷的老折子。


    台上青衣水袖翻飞,而他指节轻叩桌面,合着拍子,眉眼间一派从容。


    “钟离先生。”空走上前,将怀中的木匣放在桌上,“我听说你最近在找这个。”


    闻言,钟离的视线落在那支残旧的桂花簪上,他神色不明地伸手拾起簪子,低声道,“磨损至此,倒是比我预料得更严重。”


    青年将簪子小心放回匣中,朝空微微颔首,向两人道谢:“多亏小友,才能寻到旧物。”


    空好奇地问:“这也是盐神的遗物吗?”


    钟离摇头,给两人添了茶,才缓缓开口:“不,这是在下夫人弄丢的东西。”


    “什么!”


    派蒙“噗”的一声喷出茶水,呛得直咳嗽,小手胡乱抹着嘴角。


    她不可置信地绕着钟离飞了两圈,小脸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上,大声嚷嚷起来,“你真的成过亲?那些野史居然没骗人?那、那帝后呢,我怎么没见过她,你让她守活寡了?该不会她也活了几千年吧?”


    白发小精灵想象力丰富,奇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钟离哭笑不得抬起手,食指的指腹抵到她唇边,示意噤声:“嘘——”


    派蒙赶忙捂住嘴。


    “从哪处听来的称呼?‘帝后’之说并无根据。”钟离打趣了她一句。他抿起嘴角,眼中浮起温和的笑意,回答派蒙的问题,“不过,我确实是有妇之夫。”


    空眨了眨眼,联想到之前钟离委托自己约少女出门的任务,忍不住问道:“那你老婆呢?”


    钟离抿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空见他没回答,很有求知欲地追问:“你老婆不会不要你了吧?”


    钟离:“……”


    他轻咳两声,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正了正神色,缓缓开口道:“她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


    派蒙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空中急得直跺脚:“什么叫‘离开一段时间’啊!你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钟离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派蒙,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到少年身后。


    青年手中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


    “她睡了很长时间。”他轻声道,“近来才醒。”


    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所以上次你让我帮忙约的那位姑娘……”


    钟离没有反驳,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不语。


    “等等等等,你是说,你老婆是木曦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家伙?不对,”派蒙头痛地试图理清人物关系,她忽然想起什么,“木曦说过你亲手杀了她,所以肯定不是她!”


    台上的戏唱完了,周围观众一片喝彩。他放下茶盏,避免派蒙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承认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她说得也不算错。”


    “这、这也太——”派蒙脑子乱嗡嗡的,嘴巴张张合合,憋不出半个合适的词。


    “——太令人意外。”空接过话茬,望向钟离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他并不知晓你与钟离过往发生的事,只是觉得其中或许有隐情。


    *


    三人最后到底都商量了什么,你是完全不知道的。


    自打躲着钟离跑到望舒客栈,又被他抓到以后,你就不太自在。那日与钟离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后,他沉思片刻,说他明白了。


    你不明白。


    向他追问时,被他不动声色地模糊了过去。


    然后钟离再没找过你,也不再管你平日里去哪里鬼混,晚上会不会归家。


    你像是一条鱼,被他在琉璃缸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想着越狱跳缸——然后某一天,真的被他扔进了大海。


    ……嗯,对,你是他养的鱼。


    脑子里冒出来“养鱼”这个说法,你忍不住笑着想,钟离一定是故意的。


    三碗不过港的供品味道实在一般,你兴致缺缺地咬了口日落果,听说书人田铁嘴绘声绘色地讲道:


    “诸位皆知,典籍所载,岩王帝君确曾缔结良缘。然则——”


    田铁嘴口中这事儿你完全不知道,记忆里,你和摩拉克斯并没有结过婚契。


    但他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由得想起曾经和行秋在万文集舍讨论那本书时,行秋也从未表达过“岩王帝君夫人是杜撰”。


    现在两个可能,一是你们确实成过婚,但你失忆了。二是这件事并不存在,但时间太过悠久,被误传了。


    你决定找个人问问。


    一般来说,你应该找一位博古通今的历史学者,最好还是谈吐风趣之人。


    博通古今、谈吐风趣这两个形容词放在一起,你当即锁定了人选——你猛地摇摇头。


    不能去问钟离有关这件事的一切。你心底有这样的声音。


    几千年后的璃月港你没什么认识的人,下午跑了一趟玉京台去问萍儿,意外扑空。


    你愁眉苦脸地爬上玉京台的供品桌,挑挑拣拣拿起一块绿豆糕,瞥见不远处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拿着一本书,褐发红眸少女用鞋尖踢着石阶边的碎石子,两人认真地商讨着什么。


    是行秋和胡桃。


    他们没注意到你的到来,被你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行秋手中的书差点掉下去。


    “行秋,”你凑到行秋跟前,“你提到过那本书里的,有关岩王帝君夫人的。”


    “你未来老板结婚了?”行秋下意识反问道。


    “……”你一时语塞,他怎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虽然很奇怪,但你点点头,又问他:“是这本。我之前失忆忘了很多东西,但我记忆里,岩王帝君是没有成婚的。”


    “你说这个呀,”行秋恍然大悟,解释起来,“确实没有,岩君夫人只是坊间戏称。史书关于这一块的记载相当模糊、耐人寻味,只写了‘魂归巉岩,尘缘未绝’八个字。”


    “不过呢,”行秋话锋一转,他稍稍前倾身子,声音压低,“民间有许多关于那位其实成过婚的传言,飞云商会收藏的孤本上也说,那位其实在她死后写过婚契。”


    璃月的官方记载与民间文本中,模糊又隐晦地提到“那位”,几乎只代表一个人。


    你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想要去找钟离问清楚,这千年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无意再听行秋讲稗官野史,你抓起胡桃的手,问她:“你家客卿今日外派了吗?”


    胡桃听得有滋有味,被你问得一愣,随后开口:“钟离今日被本堂主安排在往生堂讲学,他最近的账单实在是过分——”


    她的话还没说完,你冲她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转身就不见踪影,留下行秋和胡桃面面相觑。


    往生堂离玉京台有段距离。


    你一路小跑着穿过街道,拐过路口,一阵异样的风吹过,卷起你的衣摆。


    你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本该是通向往生堂的街道,此刻铺满了洁白的盐晶花,一朵又一朵琉璃百合汇聚成花海。


    花海深处,有一座通体白色的秋千。


    秋千上面坐着一位少女,她背对着你,赤着双足,脚尖偶尔轻点地面,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阿斯塔罗斯。”


    你听见自己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歪了歪头,停下了晃秋千的动作。阿斯塔罗斯转头看向你,露出一张与你有些许相似的脸。


    女人的眼睛与你不同,她比你成熟太多。


    你当过她身体里寄宿的意识,继承过她的全部权柄,回溯无数次时间计划复活她,今天却是你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阿斯塔罗斯。


    “将我拽入提瓦特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你身体里的一抹意识,筹划那些阴谋诡计。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难以理解阿斯塔罗斯的所思所想与所作所为,严格意义上来讲,对方是你最初的「造物主」。


    “看来异世的灵魂就是不一样。”她突兀地笑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打转,一圈又一圈,语气讽刺,“我说过,你是我给摩拉克斯精心挑选的礼物。”


    话音未落,她将发尾甩到身后,指甲重重划过秋千扶手,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边笑边说:“其实我骗了他,你根本不是什么我精挑细选的家伙。”


    你退后两步,思考有什么办法能从梦境中脱困。


    笑声戛然而止。


    阿斯塔罗斯从秋千上站起身,赤足踩过花海朝你走来,疯疯癫癫地反问你:“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抓住你灵魂,让你穿越到此——因为我好心吗?”


    “不如你现在来求求我,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的灵魂是由多少个人捏合而成的。”她瞳孔收缩,肩膀发抖,掌心触在你的脸颊旁,语气又忽然变得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我是伊斯塔露遗失的碎片,你又何尝不是摩拉克斯那家伙的碎片呢?忒伊亚,你还要感谢我给了你新的名字。”


    阿斯塔罗斯竟有一瞬的嫉妒你。


    她嫉妒你可以拥有新的名字,而不是如同她一般始终是别人的碎片与影子,如同她一般永远无法得到「正视」。


    她嫉妒你得到了碎片主人的爱,而不是面临着和她同样必死的结局。她召唤了你、诞生了你,可她讨厌你:“你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窥察到未来后,所有计划中的一环。”


    计划自然是成功的。算计众人,倒置因果,成功让她活到现在,成功地——


    女人细长的指甲刺破你脸颊的皮肤,下一秒,她的指尖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感。


    疼痛灼烧着她虚弱的灵魂,昭示着自己不能伤你分毫。


    阿斯塔罗斯皱眉眯起眼睛,不满地回想起再一次见到摩拉克斯的时候。


    那时她心情愉悦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我给你精挑细选的灵魂如何?不过你还真是狠心,舍得亲手杀了她……啧啧啧,当真铁面无私。”


    青年并未理会她的挖苦,只是捏紧手中的岩枪,冷声道:“如今想来,我当初不当杀你。”


    第43章 吃干抹净尾巴见不得你哭。


    遇见摩拉克斯是一件十分令她烦躁的事。


    阿斯塔罗斯的计划中,她应当在你死后重新拿回自己全部的权柄,她的计划并没有出错,但那个男人却——


    琉璃百合的花香突然变得浓郁。


    阿斯塔罗搭在你脸颊旁的那只手不再动作,她皱眉陷入了回忆。


    你见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凝出一柄洁白长剑,朝她挥过去。


    长剑的剑刃附着盐晶划破空气,阿斯塔罗斯捂着眼睛踉跄退后。


    她透过五指的缝隙望着你,诡异地笑起来,笑声格外瘆人。你握紧手里的剑,本能地去抽头发上的桂花簪,却抓了个空。


    簪呢?


    不过刹那,琉璃百合一朵一朵相继枯萎,化作碎片消散。


    眼前的少女与场景一同消失,你下意识去追,脚底踩空,坠落感骤然占据全部感知——


    你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你惊坐而起。


    外面传来胡桃堂主与仪倌讨论礼器规格的对话,你才发现自己躺在往生堂的床榻上。


    “做噩梦了?”


    你听到声音,看见钟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身着往生堂的工作服,右手放在膝盖上,左手搭着本合起的古籍,书页间露出半张黄色的符纸。


    “我……”你的嗓音有些沙哑,欲言又止,“我见到阿斯塔罗斯了。她说……”


    钟离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色说不清是好看还是难看,但你难得能解读出一种情绪。你居然在钟离脸上看到了“晦气”的表情,你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把书放到旁边的桌柜上,“无需在意她的狂言妄语,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若嫌烦,我将她关到孤云阁去。”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你咽了回去。


    出于不想让他担心的考虑,你清了清嗓子,一改方才的扭捏样子,说道:“那个菜鸡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我生气地把她暴揍了一顿。”


    也算不上说谎,对吧?


    你确实用剑伤了她的眼睛,如果「硫」在身边,你肯定能在她逃跑前将她暴揍一顿。


    钟离看出你含糊其辞,没有追问。


    他神色淡然地拿走你手腕上的手串,提起其他的事:“留云真君说想见见你。”


    手串再回到你手中时,已经充满了他的神力。


    送仙典仪结束,钟离闲了下来,你几乎没饿过肚子。他会定时给手串补充神力,想着办法做些好吃的东西投喂你,又或是约你去琉璃亭、新月轩。


    你动动唇,捏着手串胡思乱想一通,低头小声问他:“钟离,你这些年……呃、我是说最近,最近你都在做什么?”


    这种心情很奇怪。


    只是刚刚,你觉得,漫长的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


    你清楚自己躲着他的行为过分又不妥,可是当他真的停止关注你,你又会很失落。


    青年长叹一声,只道:“修缮旧物。”


    千年的时间有多长?


    久到岩君度过两千余春秋,见证了其余五位神明的更替;


    久到钟离下定决心,让璃月这个与神同行之地辞别神明;


    久到他昔年种在绝云间洞府外的桂花树,已经满山遍野。


    所以钟离察觉到你恢复记忆后开始苦心焦思地躲着他,心中无奈又好笑——被你气的。


    他清楚原因。


    时间在他身上镌刻了无法磨灭的痕迹,一厘一毫、点点滴滴沉淀了几千年。


    漫长的时间使你眼中的钟离与摩拉克斯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是眼前真实的人,另一个则成了记忆里的存在。


    所以他会觉得很好笑。


    明明几千年前,你总会在他耳边念叨“钟离如何”。真的面对念叨了不知多少回的“钟离”,又觉得差别过大。


    青年一旦想起他需要向你证明他是他自己,就会头痛。


    从某些方面来说,即使度过两千年的岁月,你在让他头痛这方面,从没有失手过。


    在钟离看来,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他抬头看向窗外婆娑的树影,起身时衣摆拂过你的手背,“堂主今夜留我在堂内议事,你若乏了便先歇息,不必等我。”


    钟离没有指责你。


    钟离不会指责你。


    好脾气的钟离先生面对你的抗拒与逃避,也不过是默许、纵容你的一切举动。


    你意识到这一点,抓住他的手腕,“等一下——”


    他没再动。


    话刚说出口,你就后悔了。你咬唇抓着他的手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地点了个菜:“这个,没、没事,我就是……我就是想说晚上想吃腌笃鲜。”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看向你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问道,“可还有别的?”


    ——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话堵在舌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


    像是几天前你躲着他到处乱跑,一旦面对这种感情就坐立难安。你摇头,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没了。”


    钟离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目光在你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你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视线:“怎么了?”


    门外传来胡桃的呼喊:“客卿——你还在磨蹭什么呀?再不来我就让仪倌们把你的茶换成白开水啦!”


    钟离失笑,终于转身向外走去。


    你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倒在床榻上。


    躺了一会儿,你又迷茫地坐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情绪……


    到底是什么?


    *


    你那天晚上“如愿”吃上了腌笃鲜。


    钟离忙着修缮他的旧物,玉京台的甘雨告假半日,与你约好一同回绝云间看望她师父,结果玉衡星刻晴突然找她有要事相商。


    从萍儿的花坛捞了两朵霓裳花,你闷闷不乐地折了两下,决定要改变现状。


    萍儿:“……我的花?”


    你胡乱把花塞给她,连吃带拿,“借我一把弓,什么样子的都可以,是弓就行。”


    萍儿回她的尘歌壶里翻了好一通,找到把早年闲云为教甘雨习武做的练习木弓。她将弓递给你,不解:“怎么突发奇想要练弓?”


    你张口就来,“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利于缓解关系。”


    萍儿还想问你这是准备缓和谁的关系,你挥挥手就走了。


    暮色渐染,夕光斜斜地穿过海棠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


    翻过钟离家的院墙,你踩在海棠树的树干上,见到石桌上摆着的宣纸和砚台。


    紫玉镇纸,墨香四溢,男人手腕悬空握着一支毛笔,好不雅致。


    你跳下树,也不管会不会扰乱他正在写的字,将木弓扔到了桌上。


    钟离疑惑地抬头看你,你莫名其妙地扔下一句:“教我练弓。”


    他打量木弓,没说教不教,只道:“这弓不好。”


    ……奇怪的关注点。


    常人多少会开口询问你为何突然要学弓术,他说的却是弓不好。


    不过,没拒绝就是同意。


    “萍儿那里随便拿的,甘雨小时候练习用的旧木弓,总归是我用,你看不看得上都无所谓啦。”


    游戏中与他有关还提到弓的文本,不是悬黎千钧就是陨龙之梦,他能看得上这把木弓就怪了。


    钟离拾起弓,试了试弦,确认勉强能用后递给你,“你的「硫」应当也能变作弓。”


    「硫」不知道被你丢在哪里了。


    盐和尘的权柄都被你封存在「硫」之中。认真说起来,那是赫乌莉亚留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你从他手中接过弓,握着弓身,举起、对准落在海棠花蕊处的一只蝴蝶。


    弓弦刚拉满三分,忽然有温热的掌心从身后贴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上一托。


    “箭簇再压半寸。”钟离微微俯身,左手顺着你绷紧的小臂滑向腕骨,玉扳指抵住突突跳动的脉搏,“这里太僵了。”


    你明显心不在此,但依旧照着他的话做了。


    钟离右手食指压住你蜷起的拇指,引着弓弦缓缓后撤,“松弦时指节要放松,如此——”


    你又不是真的想学箭,开始耍赖:“钟离——”


    箭矢脱手而去,弓弦发出颤鸣。


    尾羽擦过蝴蝶翅膀,精准打掉一朵棠花。


    你转头时脸颊蹭到他耳边的流苏,有些痒。他不太习惯这个动作,退后半步调整了你肩膀张开的幅度,不急不忙道:“嗯?”


    钟离几乎对你有求必应。


    所以当你为了躲着他说乱七八糟的话,他也只是笑笑,不拆穿你。


    如同许多年前,你请求他收回那枚碎片时,他没有反驳、不能拒绝。


    你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恢复记忆后,每次见到他,胸腔内异样的,令你坐立难安情绪。


    他并非有意去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而是你抛下他两千多年,他不得不习惯。


    焦虑、不安、局促,这种感情是……愧疚。


    愧疚令你不想面对他,不想面对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收好手中的弓,你另一只手去抓他的衣袖。


    钟离偏过头看你。你抓着他的衣袖,垂下眼眸,像是认错,“我好像很亏欠你。”


    这句话说出口,你点头又摇头,道:“我亏欠你好多。”


    钟离当然不会指责你。


    可是当初若陀实在看不下去,替友人说过。若陀说你好狠的心,狠心地抛下他,狠心地要他亲手杀掉你。


    泪水从眼眶中啪嗒啪嗒掉下来,你失神松开他的手。


    “对不起……”你喃喃着,一边哭一边抹掉眼泪,想要解释,“我是说,我做的那些事……”


    “何来亏欠之说。”钟离摘了手套,指腹落在你眼角处,擦掉眼泪低声说,“都过去了。”


    他这么安慰你,你眼泪更止不住了。


    哭得越来越厉害,你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你还、你还是骂我一顿吧。”


    男人显然是没见过你“主动找骂”的模样。他好笑地捧住你脸颊,搓了两下,“当真?”


    “真的,你骂我吧。”你如释重负地吸吸鼻子,语气郑重。


    方才哭得投入,你都没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远处天衡山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深色轮廓,绯云坡的灯笼未亮,院内的海棠花再次昏睡。


    钟离叹气,脱下外衫。


    你努力平复情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黑暗之中,衣服的布料摩挲。夜色寂静,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木曦,你知道吗?”


    软乎乎的东西蹭着你的手背,你睁开眼,白绒绒的一片占据了全部视线。


    形状如同祥云,柔软如同棉花的尾巴。


    钟离同你开起玩笑,“尾巴其实有它自己的想法。”


    你呆愣地盯着眼前毛发松软的尾巴,还没回过神。祥云尾巴灵巧地蹭着你的手背、脸颊,擦掉你残留的眼泪。


    它缠着你的手腕,将你带向青年身边,还不忘用尾巴尖挠挠你的掌心。


    “尾巴见不得你哭。”他说。


    ……


    这次你睡醒,迷迷糊糊地眨眼,意识到自己在钟离怀里。尾巴还缠在你腰间,你推了两下,又被它缠上。


    挣脱不开,你打个哈欠,晕乎乎地把头往他胸口处埋得更深。


    又睡了片刻,你想起自己没说完的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哦对,我想说,我之前躲着你是因为——”


    “我明白。”钟离很少见地打断了你,他神情认真,告知你不必再解释此事。


    “……”你皱眉,眼神一瞬间清明,疑问道:“你明白……什么?”


    他明白。


    你咀嚼着这三个字,忽然想起望舒客栈那一日,你简要地告诉他自己醒来后的变化,其中也包括自己见到他就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


    当时你并不明白这种感情是愧疚,但钟离听了你的解释,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大致明白了”。你误以为他的“明白”,是指他得知你见到会难受后,便不再每日都追着你。


    实际上却是他从那时开始就知晓你躲着他是处于愧疚。


    你意识到一件事:“我好像上当了。”


    你早该在被钟离的龙尾巴卷着陷进温柔乡时,就意识到这场道歉根本是自投罗网。


    现在意识到只会——


    啊,你被吃干抹净了。


    第44章 放水修缮旧物。


    你决定对钟离进行强烈谴责——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装糊涂。他装糊涂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你……简直可恶!


    怎么想都是他的错!


    将自己的逃避行为摘得干干净净,你心安理得地躺下,抓着缠在自己腰间的尾巴,报复性地揉了好几下。


    尾巴上的祥云绒毛都被你揉蔫了。


    龙尾看着矜贵、气派,摸起来却意外地柔软,鳞片光滑温润,像打磨过的玉石,边角圆钝不扎手。


    尾巴尖懒洋洋地爬过你的手腕,仿佛一条晒太阳的小蛇,慢悠悠地绕了两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晃。


    你想起自己得到他鳞片时问过他逆鳞的存在,他对你说少看点话本,没有那种东西。


    于是,你不怀好意地开口:“我现在拔一枚鳞片,你会痛吗?”


    钟离被你问了个措手不及。


    尾巴仿佛也被你问住了,它顿在那里,从你手腕上滑了下来。


    你掌心贴着鳞片一路摸到底,指腹清晰地感受着每一片龙鳞的纹路,又听他说:


    “以普遍理性而论,不会。”


    他居然认真思考了你的问题。


    不过,仙祖法蜕的形象是变化而来的话,确实很难会感到痛吧。


    你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点子:“那你是不是能每次都薅一些鳞片拿来送给别人,我是说,百无禁忌箓?”


    钟离:“……”


    他沉默了。这次钟离没回答你,他叹口气,下一秒——你刚刚还在把玩的尾巴瞬间消失,徒留你的手愣在空中。


    “等等,我的尾巴——”你不满地嘟囔起来,作势要撒娇。


    拥有健康作息的钟离先生没给你机会:“该起了。我白日里有些琐事。”


    早知道不嘴欠了。


    为时已晚,你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还没玩够的龙尾巴离自己而去。


    误会解除,你不用再怀揣着复杂古怪的心情满璃月港乱跑,终于能和钟离谈一场轻轻松松的日常恋爱,结果发现:


    钟离这些天每天都早出晚归。


    明明退休了还那么忙,简直不合常理。


    你好心地去追问他到底在做什么,自己能不能帮忙,他不仅没透露任何消息,还打太极地和你说“修缮旧物”。


    更可气的是,他用最近太忙做借口,不再变尾巴给你玩了。


    不给就不给,你又不是龙性恋!


    嗯……应该不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你在心里没底气地补充道。


    无聊的日子流水一般逝去,院里棠花开败的时候,男人递给你一个木匣。


    你低头接过木匣,打量着它。精致的却砂木,风雨百年不侵,木匣表面刻的霓裳花纹看着像是钟离的手笔。


    奇怪的思绪涌上心头,你张了张嘴,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是“旧物”。


    你心中满怀期待打开匣子,见到一枝桂花簪。


    木簪通体白色,表面光滑,洁净如初。


    桂花的花蕊上沾着许多盐晶,是被你丢掉的「硫」。


    你抬头,与钟离四目相对,疑惑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前些日子才寻到。”钟离的目光落在簪上,“只是这上面的磨损……”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过簪身,拿起簪柄,“费了些功夫。”


    你正欲开口,忽觉男人的指尖擦过耳畔。


    簪子在钟离手中轻巧又灵活地穿梭于你的发间,他轻轻一挽,便将簪子别好。你下意识伸手去摸发*簪的簪尾,鼻尖嗅到一阵桂香。


    赫乌莉亚为了减少魔神残渣的影响,将她的许多神力都留给了你。


    归终临死前,将一部分“尘”的权能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被迫接受的这些“礼物”一度令你感到恶心与反胃,这些权柄与神力代表着你未能改变的过去。


    因此你将它们封存了起来,丢在了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不去想、不去接受。


    但此时此刻,你忽然有了不同的看法。


    盐的权能、尘的馈赠。


    那是她们留给你的遗物,是她们的一部分,也是她们对你未来的祝愿。


    你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去做点什么。


    指腹还搭在簪尾上,你抬头看着钟离,目光清明:“我想——”


    话未说出口,对方的食指搭在你的唇间,示意你没必要再说下去。


    钟离明白你方才开口是打算去做什么。


    他俯下身来,为你整理好挽头发时落下的几缕发丝,只道:“契约既定,便不必急于一时。阿斯塔罗斯的结局已经定了,我不愿你涉险。”


    时间是空间的延续,倒转时间的权柄令她一直“存在”。


    青年将倒转时间的权柄从你身上分离时,与阿斯塔罗斯签订了新的契约。


    在这份契约里,他知晓了阿斯塔罗斯的一切谋划,阿斯塔罗斯也得以苟活——


    以灵魂的形式被囚禁在璃月这片土地,承担着远年近岁扭转因果产生的“代价”。


    独自吞咽自己诡计的苦果。


    钟离耐心地为你解释,“她的死亡发生在千年前。如今你所见的,不过是契约约束下的一缕残魂。”


    所以他会说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既然留下了她,自然不会任她在璃月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


    不然,压在孤云阁下面也是“活着”。


    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欲言又止,最后说:“那我去绝云间见见闲云。”


    *


    绝云间玉虚仙府。


    沉玉谷的春茶比往年晚,牌桌上,青瓷茶杯氤氲着热气,茶汤清亮,香味幽泠。


    “五万。”萍儿慢悠悠打出一张牌。


    闲云推了推眼镜架,轻咳道:“碰。”


    钟离指尖在六条上顿了顿,转而抽出一张九筒,对你说:“到你了。”


    “吃!”你眼睛一亮,推倒牌面,“胡了!”


    闲云挑眉,看着牌桌上剩下的牌,抽抽嘴角,直白地问:“这手气……帝君方才是不是拆了对子?”


    萍儿扫了一眼,笑而不语,抿了口茶。


    钟离垂眸理着牌,答非所问,“今日的茶不错。”


    “帝君!您这放水都快淹了璃月港了!”闲云不吃他这一套。


    “牌局如世局,亦需讲究缘分与时机,想必今日这缘分,是在木曦那里。”他这话说得眼不红心不跳,理牌的手都没有犹豫半分。


    眼看闲云的“怒气”一时半会儿散不尽,摆着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你干笑两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坐得太久,我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


    溜出洞府,你站在瀑布旁长舒一口气,俯瞰整个绝云间,略微出神。


    红枫、银杏、桂花,仙雾缭绕,秋季大多会染尽层林的树,此时还青绿翠然。


    你原本想独自来绝云间见见闲云,钟离不放心,便跟着一起来了。


    恰好萍儿也在。


    叙旧没两句,闲云这个性子就开始叨咕,从你几千年前每天在仙山招猫逗狗讲到帝君计划退休也不提前通知她,害她担心很久。


    萍儿为你解围,说自己许久未搓麻将心痒,如今刚好凑齐四个人,不如来几局。


    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挥之不去,你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唉声叹气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你回头,见到已然是老婆婆模样的萍儿,女人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皱纹堆积在眼角处。


    或者说,应该按照游戏称呼她为萍姥姥。


    “可能是心境变了吧。”你犹豫地开口道,“怎么说也死过一回。”


    经历了人生最严重的滑铁卢——察觉到自己无法阻止既定的历史。


    再度醒来,你首先感慨的是新鲜的脑子果然不一样,然后意识到自己有许多与曾经不同的想法。


    游戏里,绝云间的三座仙山并没有这么多桂花树。自己面对钟离的放水行为,也没有现在这般觉得“理所当然”。


    你将心中的想法发牢骚地说出去,话锋一转,“萍儿你也不是改变了许多吗?”


    时过境迁,当初常与他人争论乐理真谛、对乐理格外执着的青发女子已经变成了玉京台闲散随和的养花老婆婆。


    老人在你身边坐下,她望着满山的桂花树,伸手指向角落里的一棵,“帝君在你离开那年栽的。”


    后来,绝云间的桂花树开了满山,她偶尔见到这些树,会产生一种错觉。


    错觉这些树是你种下的,错觉你还留在他们身边。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之间受到影响最小的那个人。”


    萍儿的记忆里,你总是满山乱跑,对什么都感兴趣。


    灵魂生来就不属于这片土地,因此对尘世的万物都不在乎,那时的他们对你而言像是物件。


    你的改变与归离原的诞生密切相关……再具体些,是帝君。私底下仙人还偷偷讨论过进展到了哪一步,是谁先红鸾星动。


    然后,魔神战争的到来打乱了全部计划。


    归终的离世,闲云的沉默,她的苍老,时间的磨损是如此可憎。


    而你是变化最小的那个人,平日里依旧会和帝君插科打诨,脑子里总是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直到你决定死去,她也这么想。


    你的死亡本质并非逼迫,而是完全个人的选择,甚至个人到不去考虑他们的想法。


    她甚至会觉得,与你相处令她回到了过去。


    萍儿提议道,“木曦,要不要去见见若陀与浮舍他们?”


    听到这两个名字,你怔住,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还在吗?”


    路过荻花洲时你没有见过其余四位夜叉,魈也未曾向你提起,你误以为他们与游戏中原来的结局相同,就没去问过钟离。


    毕竟,你之所以选择散去神力,除了修补地脉,也有想要补救仙众夜叉结局的想法。


    钟离却从未与你提起过只言片语。


    “哦?帝君未曾与你提过?”萍儿很惊讶,不过,她很快又理解了,组织语言道,“与你想象的不同,你见一面就会明白了。”


    至于帝君没有提及的原因,她大概也猜到了,若陀龙王现在确实不太好相处。


    洞府内,闲云喊你回来继续牌局。


    “木曦!不要躲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帝君给你放水了!”


    “何来放水之说?”钟离声音低沉平稳,“牌局胜负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闲云冷哼一声,双臂抱胸:“帝君,您这话可糊弄不了我。”


    “来了来了——”你连忙应了两声,跑回去。


    萍儿转头,看着你被日光拉长的影子,恍惚想起璃月港建成后的第一个庆典。


    你在她身旁泄愤地啃着日落果,向她诉苦帝君给你的教训太过分,安排的工作实在太多,转眼却又朝他奔去。


    如同现在。


    第45章 所以你要和那个石头结婚“他当初打我……


    牌局进行到最后,你估计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与闲云打麻将了。


    除了她过分执着外,闲云还会一边打牌一边在耳边唠叨,不愧是很会聊天真君,唠叨的你怀疑自己耳朵都起茧子了。


    当然,这话你可不敢对闲云说。


    璃月港的生活相当平静,身边有一个退休人士,你也跟着一起退休了,听戏闲逛,好不自在。


    今天去琉璃亭尝新菜,明天去云翰社听戏,心血来潮也可以去万民堂搓搓锅巴的脸颊。


    退休生活简直令人颓废,每天吃喝玩乐,你把某件事与某个人忘到了脑后。


    再想起这件事,若陀本人已经到了璃月港。


    “钟离——”


    旅行者找来时,你正在抢钟离手中的茶盏。


    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你竭力伸手去够他手中的青瓷茶碗,指尖绷紧又努力,却只堪堪触到他黑色手套上方露出的那一截手腕。


    金发少年与白发小精灵停下脚步,看着你们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动作陷入了沉默。


    你滚了滚喉咙,大脑宕机,想不出来要如何解释,也沉默了。


    还是钟离率先反应过来,一只手按着你的肩膀将你推回座位原处,面不改色道:“旅行者倒是稀客,今日也来此处听书?”


    派蒙不合时宜地问:“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你勉强平静地抹了把脸,“没有。”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


    你就是喝茶喝得太无聊,想调戏一下钟离占他便宜——像以前调戏摩拉克斯那样。


    钟离偏偏不吃这一套。撒娇、耍无赖、威逼利诱,对他都没用,他见招拆招,装糊涂有一手。


    空自认经历过大风大浪,他咳嗽两声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我这里有一份特别的工作,需要一个特别了解地质与矿石的人。”


    “地质与矿石。”钟离沉思,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耳边,他呢喃着这句话,你突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还没等你想到这究竟是哪段剧情里的文案,你又听派蒙对钟离说道:“放眼整片大陆,难道会有比你更懂这些的人吗?那个委托人自称找到了天下最懂石头的行家。我想向他证明,你才是提瓦特大陆上最了解这些的人!”


    你附和派蒙:“派蒙说得对!我同意!”


    钟离看了你一眼,无奈地叹气,“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啊?”


    ……你知道是哪段剧情了。


    他这句话说出口,你如果还想不起来这段剧情出自《匪石》,那不如把有关知识的权柄都还给阿斯塔罗斯算了。


    你当机立断举手:“我也要去。”


    总之,事故还是故事一时说不准,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你原本误以为剧情与游戏中相同,是矿区发生了人员失踪事件,老戴委托了昆钧,结果昆钧其实是失忆套壳的若陀善念。


    你满怀期待地跟着旅行者见到了“昆钧”,然后眉头一扭——


    不对劲。


    与游戏里的建模不同,对方看钟离的眼神不对劲。


    不像是游戏里被善念附身的昆钧。正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昆钧身后又跳出来一个小少年。


    衣服鲜丽,宝石缀满丝绸,金线固定排列,粼粼闪闪。


    面容雌雄难辨,唇红齿白,气质独特,扔到人群里格外扎眼。


    与游戏剧情中的角色对不上号,你心情古怪地将钟离拉到一旁,低声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钟离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男人,以及无法确定性别的小少年,言简意赅:“这是若陀。”


    话里仿佛带着疲惫感。


    你还想多问,没来得及。派蒙注意到你们两个人交头接耳,又大声嚷嚷起来:“喂!你们两个不要偷偷说悄悄话啦,快点过来,我们要出发了!”


    钟离微微颔首,语调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从容:“稍候,这便动身。”


    *


    任务的委托人依旧是老戴,但委托内容不再是调查矿区附近人员离奇失踪的原因。


    老戴偶然得了一块稀奇的矿石,他从业多年未曾见过,认为其中包含着巨大的商机。


    于是他想委托了解地质与矿石的人来帮忙寻找这矿石的来源,是否有开采、投入生产的可能。


    昆钧便是老戴找到的专业人员,他后面那个雌雄莫辨的小孩,则是半路缠上他、非要跟着一起来的若陀。


    没错,若陀变成了小孩。


    这么说不太道德,但若陀不仅返老还童,缩水成了小孩,还精神分裂。


    磨损依旧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千年前的层岩巨渊发生了一场“大战”,摩拉克斯将他拖离层岩巨渊,与众仙人合力封印在了南天门下的洞天樊笼。


    照理说,若陀龙王可以短暂地离开封印他的洞天。


    只是为了抵抗磨损,他的意识一分为善恶两念。


    现实世界中不会同时出现两个意识,若陀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善念、恶念,只是偶尔,这两者会合二为一。


    若陀每次出现在现实世界,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对璃月人抱有善意的意识,还是抱有恶意会捉弄人的恶念。


    恶念对摩拉克斯抱有怨恨,看他非常不爽。善念又将摩拉克斯视为知己,相当崇敬。


    所以这两个人经常在伏龙树底下打架,最严重的时候,这两位打了两天两夜,差点把洞天的家拆干净。


    你站在伏龙树下,抬头望着树干上的红绳与风铃,听着徐徐风声,陷入了沉默。


    老戴寻找的矿石,正是当年大战诞生的“镇龙石”,早已开采殆尽。


    旅行者与派蒙离开许久,你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青年,问:“他们两个还在打吗?”


    “嗯。”钟离捏捏鼻梁,摇头叹息,眉眼间带着倦意,“约莫还有半刻钟。”


    世人皆知摩拉克斯是武神,却不知他并不喜争斗。


    如今面对昔日挚友一分为二,日复一日地在这伏龙树下缠斗不休,他心中滋味,怕是连自己也难以言明。


    钟离既不愿再对故人出手,又无法放任不管。


    可偏偏那两位只是在此地“小打小闹”,未曾波及外界,反倒让他连干涉的理由都寻不到。


    你觉着自己在外面干等也不是办法,烦躁地挠了挠头——摸到了桂花簪。你突然有了想法,“我进去掺和一下。”


    青年皱眉,欲言又止。


    你已经跳进了伏龙树底。


    从璃月港来层岩巨渊这一路,那位若陀是“恶念”,对钟离多有不满,总是刻意针对他……就像是那种讨人厌的亲戚家小孩。


    你还蛮想进来看看若陀的善念是什么模样。


    伏龙树底的洞天没有太阳。


    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参天的巨树拔地而起,岩石崩毁,高山倾颓。


    你:“……”


    钟离的滤镜有点厚了,这叫差点把洞天的家拆干净?


    眼前这一幕简直堪比世界末日。遥远的山谷里,两人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混乱之中,沙石飞溅,烟雾遮天盖地。


    你下意识抽出头发里的簪子。


    木簪在手中顷刻化为火枪,你瞄准一块朝你飞过来的巨大石块,砰砰两枪炸碎。


    桂花的香味与水汽瞬间充斥整个洞天。


    你提着枪快速地奔跑几步,注意到远处的打斗兀地停止了。


    烟尘散去,男人站在那里,月光照亮他额头上的龙蜥角。


    他朝你这边看过来。


    一头棕发,红色中带着几丝黑色的瞳孔。


    不是善念,不是恶念,是若陀本人——曾经撼山动岳的岩龙王。


    若陀目光深深地望了你一眼,你停下脚步。你们谁都没出声,洞天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被战斗波及的海水还在翻涌。


    “打完了?”你松开扣着枪支扳机的手指,它在你手中变回簪子。


    若陀蓦地笑了。


    “嗯,”他说,“打完了。”


    故人相见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煽情,你简单说了一句,“我去把钟离叫过来。”


    刚转身戴好簪子,你听到身后传来若陀闷闷的声音:“……所以你要和那个石头结婚。”


    什么东西?


    你脚步一顿,差点左脚绊右脚,来个平地摔。


    你诧异地回头,奇怪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话,不理解若陀为何这么问,开口却说:“他不好吗?情绪稳定,会照顾人,行事斯文。”


    “他当初打我的时候可不斯文。”


    “……”


    男人颇有阴阳怪气的意思。这话说得真好,你完全不会接。


    不过,摩拉克斯揍人……你思维发散,开始无法控制地神游天。


    摩拉克斯虽然不会怜香惜玉,但刨除掉那些你故意的挑衅与切磋,他确实没怎么揍过你。


    你比较有自知之明,自己某些时候还是挺欠揍的。而摩拉克斯脾气还算不错,他没有每一次都揍你。


    不熟悉的时候会沉默,不理睬,熟悉之后他会略带不好意思地阻止你,最多批评两句。


    若陀仿佛有读心术,幽幽地吐槽:“你是不是又在想他了。”


    “没有,”你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你没反驳我。”他是指结婚那件事。


    你不确定:“暂且还没这个打算?”


    当初你们约定过要签婚契,但魔神战争打乱了计划,你再度醒来后,钟离没和你提过,不像是还记得这件事。


    若陀这么一说,你觉得好像也该和他提一提了。


    若陀看你低头陷入沉思的样子,彻底无语了,“和我聊天的时候能不能别总是想着那个石头脑袋?”


    被对方用这种语气指责,你当然不认,反问道:“我哪有?”


    若陀挑眉,显然他没信,随后,他又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得了,要找他就赶紧去。”


    你却踌躇在原地,没动。


    若陀看出你有话要说,抱起双臂,调笑你,“怎么?不走的话,陪我切磋切磋。”


    明明见过他的一缕恶念,明明知道《匪石》的全部剧情,可是——若陀站在你面前调笑你的模样,与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似乎他还是那个会调笑你和摩拉克斯不坦荡,与你争论哪一套城市建设方案更好的若陀。


    “若陀,”你回忆起他在望舒客栈为友人打抱不平的那些话,忧心忡忡地开口,“……我好像很自私。”


    闻言,若陀一头雾水,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不想再面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选择了逃避。自私地要他杀死我,自私地丢下他几千年。”


    自我、自由这些词语形容你都不够准确。你忽然想,如果摩拉克斯当初有骂你或是批评你一顿就好了。


    这样你面对现在钟离的改变能更好受些。


    可当初的摩拉克斯接受了你的一切,如今的钟离也不会指责你。


    对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喊了你的名字,开解你:“木曦,你不必为他的改变感到自责。”


    “我曾在摩拉克斯的口中简单了解过那些所谓设定好的‘故事’,我不知晓你所谓的事实是如何,但我很感谢你。”


    若陀身为提瓦特的龙王,很清楚自己赖以为生的地脉已然岌岌可危,枯竭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或许再进一分,他就不会再有清醒的意识。


    因此,若陀认为你内心的想法是出于拯救他人还是逃避,这不重要。


    他更看重结果。


    若陀走过来,语气坚定地说道:“你认知里‘游戏’的他,和现在外面伏龙树下的摩拉克斯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从摩拉克斯赋予他这双眼睛开始,到他被摩拉克斯亲自执弓射出的利箭截断龙角,他与摩拉克斯谈判、合作、反目,他对那个男人再熟悉不过,“我认识的摩拉克斯,从来只走自己选的路。”


    若陀手掌的掌心落在你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宽慰你。犹如许多年前荻花洲的午后,他替你们捡起了摔碎在地板上的瓷瓶碎片,若陀提醒你:


    “别让他等太久了。”


    第46章 岩王帝君的遗孀“何来妻子一说?”……


    你离开樊笼洞天时,钟离还站在伏龙树底。


    风吹乱他脸颊边那一缕棕红色挑染的头发,他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你。


    钟离记得你进去之前念叨着想见见若陀的善念是个什么样的小孩,“见到若陀的善念了?”


    “我见到若陀了,”你摇摇头,话锋一转,开始添油加醋,“他说要好好和你算旧账。”


    他听了你的话,瞬间“苦恼”起来:“唔,莫不是我千年前开了他一坛酒,被记恨了?”


    ……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令人安心。


    温暖、沉稳、能让一切烦躁归于平静。


    你躺在船里,随着河水飘荡,半梦半醒间,倏然听到一声急促的虫鸣。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道缝隙,没有晃动的水流,也没有什么船,自己并未躺在河水中。


    视野朦胧,夜色沉沉,你眨了眨眼,试图再清醒一些。


    意识回笼后,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天光云影,而是一片熟悉的、带着精致暗纹的深色布料。


    你这才发觉自己被钟离抱在怀里。


    你抬头,目光越过青年线条流畅的下颌,最终落进一双正低垂着看向你的、沉静的鎏金色眼睛里。


    “醒了?”


    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处,你好像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细微起伏。


    平稳,绵长,像沉睡着的大地本身。


    “……嗯?”你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声音闷闷的,仰着脸问他,“我怎么睡着了?”


    钟离抱着你走在回璃月港的山路上,萤火虫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绿光。


    而你的记忆则停留在自己和他们两个玩游戏,愿赌服输,被若陀要求去喝钟离珍藏的酒。


    ——如果没有你,他们两个人估计会校上两局棋,但你既然在场,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没承想自己是最先醉倒的那个,你原本还想把钟离灌醉来着。


    你不可置信地问他:“一碗酒下去,我就醉到意识断片了?”


    原来你酒量这么差的吗?


    钟离见你一脸不可思议,他忍俊不禁,解释道:“陈酿的度数确实高了些。”


    远处璃月港灯火通明,海浪拍打着岸边,你打个哈欠,眼里溢出生理泪水,“要不要放我下来。”


    话是这么说,胳膊却伸向了他的脖子,搭了过去。


    钟离顺着你的动作,让你环上他的脖颈。他的目光扫过站岗巡逻的千岩军,“过会儿便到家了。”


    海风吹过街边挂着的纱幔,城内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绯云坡的琉璃彩灯长明不灭,屋檐下栖居的鸟雀将头埋进羽毛。


    钟离抱着你,一步一步迈过璃月港的石阶。


    “若陀最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你问他。


    青年闻言,好似想到什么趣事,他语调慢悠悠地说:“他说——你喝醉的样子很可爱。”


    你瞬间睁大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他继续道:“还问我,以后能否再见到。”


    “等等,”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掌心按在他的喉咙上,表示他再乱说就要掐他了,威胁道,“这话是你自己编的吧?”


    钟离轻笑一声,抱着你的手臂纹丝不动:“何出此言?”


    “所以若陀到底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钟离不再逗你,“倒是提到,下次去伏龙树底,帮他带些马科修斯以前做过的薯片。”


    薯片这两个字从钟离口中冒出来显得十分怪异,你欲言又止,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收回手,把脸埋进他肩窝里。


    “我也想吃薯片了,钟离,明天我们早饭去万民堂吧?”


    “依你。”


    *


    接连几天的暴雨让你梦到了几千年前的那一场大雨。


    璃月的雨季潮湿、闷热,那时的港城码头尚未落成,海洋中盘旋着众多的巨兽。


    你偶尔醒来时会莫名的恍惚,仿佛自己被困在了梦中的雨季。


    璃月港本该远航的船只停泊在码头,轻策庄雨后的竹林冒出许多菌菇,云来海洄游的鱼被巨浪推回。


    阴雨几天,难得放晴。


    你趁着好太阳出门散步,走在街头巷尾,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感慨,如今的生活简直令人颓废。


    从神明的职位上退休,钟离还有一份往生堂客卿的工作,平日里讲学,筹备各项典仪,偶尔还会帮胡桃堂主跑跑腿。


    虽然自称闲人,但也有在认真处理自己责任内的工作。


    可你真的是闲人。


    工作这东西,你几千年来就没有。魔神战争前,忙着帮摩拉克斯开拓、建造璃月港,魔神战争中,你是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


    你打算在璃月港讨份工作,但找了好些天,尝试了许多工作,都没遇到合适的——


    第一份工作是万民堂的帮厨,脑子里有那么多不属于提瓦特的新鲜食谱,你打算让它们发光发热。


    香菱和锅巴很欢迎你的到来,并且对你拿出的那些食谱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


    然后你意识到自己可能只适合玩餐厅经营游戏,不适合真的经营餐厅。


    平日起早贪黑,围着灶房转,忙时脚不沾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美食固然令人心动神移,但寅时起床很难是人干事。


    第二份工作是往生堂的仪倌,非常完美的工作——然后胡桃堂主把你炒鱿鱼了,她实在受不了你每天在堂里闲下来就往钟离那儿跑。


    她说:“往生堂禁止办公室恋情。”


    胡桃炒你鱿鱼的时候给你推荐了一份万文集舍的校稿工作。


    你任职前忽然发现,自己努力工作那么多天,到头来不如钟离捡漏买的一支发簪价值高。


    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价值。于是你开始花钟离的钱,他出门不带摩拉,不就都是留着给你花的吗?


    昨天看上枫丹家具,买!今天看上稻妻的轻小说,买!


    拿好手中最新版的稻妻轻小说,你准备离开万文集舍,转角楼梯处遇到一伙人,一句话飘进你的耳朵里。


    “我近来淘到一册万文集舍老板的珍藏。咳……书上说,帝君与君后,其实是兄妹。”


    那很野史了。


    你忍不住被这话吸引,转头看见行秋,胡桃,香菱,重云,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聚在一起。


    胡桃率先发现了你,“哟,木曦今天没和我家客卿待在一起啊?”


    “他去望舒客栈帮堂主你买芝麻油了,我嫌路远没去。”你举了举手中的书,又看向行秋。


    少年一脸好奇地端详着你,你正好与他对上视线。行秋有件事好奇很久了,他开门见山:“在下有个稍显冒昧的问题。”


    你表示他可以随便问。


    行秋清了清嗓,用只有你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木曦小姐,前番听你提到过,你既是魔神也是仙人……恕在下冒昧,璃月古籍对这等存在记载详实,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记述。”


    他在问你的身份。


    你回想起自己来到璃月港后与行秋的种种相处,先是住进“大牢”与他相识,接着在万文集舍偷吃供品被他撞见,与钟离闹别扭的时候还天天去他家中蹭酒喝。


    这四人除了重云,与你都算熟识,重云的性格也极为好相处。你看了眼一旁眼神期待的香菱,决定吓吓他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算岩王帝君的遗孀。”


    为了增加可信度,你手中还变出了一朵金灿灿的石头花。


    “——欸?”


    “什么!”


    四人组被你的话吓得不轻,重云手中的冰棍直接掉到了地上。


    香菱瞪大眼睛,来来回回地打量你,前段时间还在给自己打下手的帮厨,其实是岩王帝君的遗孀?


    锅巴歪着头,对几人的行为发出“卢?”的疑惑,它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等等——”其中胡桃的反应最大,她双手用力抓住你的肩膀,前后摇晃,“岩王爷的遗孀?!”


    “那我家客卿岂不是成了,成了……”


    胡桃的“成了”卡在嘴边,后面那个“不敬帝君的大逆不道之徒”愣是没说出口。


    这么说自家的客卿不合适。钟离瞧着确实不像是普通人,虽然恋爱自由,但毕竟是帝君的遗孀……


    你被她晃得头晕。


    眼看胡桃的眼神已经从震惊转向了复杂,你赶紧反手按住她的胳膊,脸上努力憋着笑:“停、停停!胡堂主,手下留情!开玩笑的啦,逗逗你们!”


    听到“开玩笑”三个字,众人长叹一口气。


    香菱拍着胸口直说“吓死了吓死了”,重云茫然地看着地上沾满了泥土的冰棍,又抬头看看你,显然还没完全从这件事中回过神。


    你心中顿时愧疚:“对了,重云的那根冰棍我重新买给你吧。”


    重云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必了,我还有剩余的。”


    *


    黄昏时分,倦鸟归巢。


    钟离推门进屋时,你正蜷着腿坐在太师椅上,两只脚踩在椅子边缘,兴致勃勃地翻那本新买的稻妻轻小说。


    他解了外袍搭在屏风上,衬衫袖口卷起一折,露出劲瘦的手腕,提醒你:“这般坐姿,颈椎怕是要闹脾气了。


    “白术能治吧,”你随口答道,“就算治不了也没事,你给我喂口神力就行了。”


    “听堂主说,”青年走过来,停在你身前,声音里带着一点压不住的笑意,“你今日给自己认了个了不得的身份?”


    你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敷衍了一句:“什么啊?”


    钟离眯了眯眼睛。


    他倾身靠近,手背擦*过你的小腿,将掌心搭在椅背两侧的扶手上。


    钟离抽出你手中的书本,让你不得不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这边。


    “遗孀。”


    那两个字被他含在唇齿间,咬得清晰又缓慢,带着点玩味的重量沉沉压下来。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周身漫着淡淡的檀香。他又重复了一遍:“岩王帝君的遗孀。”


    你被他圈在椅子与他胸膛之间。青年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你,好整以暇地等你接下来的话。


    你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辜至极的笑容,明知故问:“怎么,难道岩王帝君没死吗?”


    你抬起手,指尖点点他挺直的鼻梁,又戳戳他胸口,“葬礼办得风光体面,规模大得很。送仙典仪……嗯,还是钟离先生您亲手操办。”


    他捉住你作乱的手指,没收了作案工具:“这话倒是不假。”


    “确实是我操办的。上等成色的夜泊石,缥缈仙缘的霓裳,烧了三百万摩拉的永生香。只是,”钟离顿了顿,目光描摹着你的眉眼,语气探究,“岩王爷六千余年未缔婚契,未拜天地,何来妻子一说?”


    “可你如今却自称遗孀,这身份认得实在有趣。”


    “不过,”他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几乎要全贴上来,那一缕流苏耳坠晃着晃着扫过你耳垂,撩拨得过分,“若真要说我的妻子……”


    第47章 蛛网你快要被他养废了。


    钟离的唇停在毫厘之外。


    妻子两个字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你屏住呼吸,耳尖发烫,心跳噗通、噗通,吵得你什么都听不清。


    你动动唇,想要阻止他,却只呼出半句颤抖的气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空气变得黏稠、缱绻,昏暗的灯光下,你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快要喘不过气。


    钟离眸光深深,没有再说下去。


    他周身的檀香漫过来,呼吸间到处是他的味道,你脑子晕乎乎的,许久才想起来反驳他:“谁、谁是你妻子!”


    “既不是妻子,”钟离松开了你刚才作乱的那只手,俨然真心发问,“那是什么?”


    你破罐子破摔:“爱是什么是什么。”


    青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拇指轻轻按住你的虎口,其余四指强势地挤入你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你下意识地仰头,后脑磕在了太师椅的椅背上。


    “咚”一声,相当清脆。钟离见到这一幕,没忍住,喉咙里溢出些笑。


    撞到椅子的疼痛让你两眼一黑,你语气埋怨地吐槽道:“笑什么,都是你的错。”


    钟离认栽,拿开了那只按在椅背的手,“好,我的错。”


    见到他认错,你眨了眨眼,试图借这个机会从他怀里钻出去。


    转眼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了腰。


    他依旧戴着那副黑色手套,触感滑凉,按在腰部的力道不容抗拒,“跑什么?”


    你抿了抿唇,小声嘀咕:“……没跑。”


    男人的掌心在你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今日堂主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钟离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长辈看小辈玩闹的无奈,“堂主还说重云的冰棍也遭了殃。”


    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暧昧气氛里抽离,你下意识地嘟囔:“我不是赔他了嘛,客卿先生,你这简直是在——”


    他问:“在什么?”


    你指控道:“在欺负人。”


    钟离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没反驳你。


    “那怎么办呢?”他低声问,腰上的那只手抚上你的后颈,轻轻摩挲,“要去找岩王爷告状么?”


    “这位……”


    他刻意停顿,俯身时发梢垂落,用言语和气息将你困在他身下,“遗孀?”


    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


    他放在你后颈那只手摩挲的力道恰到好处,让你无法挣脱,却又不会难受。


    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眼神无辜地看着你,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钟离说话的态度坦然,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亲上来的距离只是你的错觉。


    你:“……”


    突然很想给他两拳是怎么回事?


    你瞪着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只好咬牙切齿地喊他:“钟、离。”


    他微微挑眉,鎏金色的眸子含着温和的笑意,应了声,“怎么了?”


    看到他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你气得要命,又不知道该怎么指责他。


    总不能直接质问他为什么撩完人就不负责吧?


    “你——”胸腔内的怒火越烧越旺,你终于憋出一句,“你故意的。”


    他见你语塞,眼底的笑意更深,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你额前散落的碎发:“何出此言?”


    “我要吃明月蛋、金丝虾球、烤吃虎鱼。”你深吸一口气,决心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把手腕上的手串撸下来扔给他,威胁道,“不是你亲手做的我不吃,不然我就饿死。”


    钟离脸上的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皱起的眉头。他尝试开口:“能否……”


    你打断他:“那你就看着我饿死。”


    *


    饿死是不可能饿死的,钟离可舍不得饿着你。


    云来海洄游的鱼在碧水河□□、产卵,然后就此死去,尸体为下一代的诞生提供养料。


    万文集舍的校稿工作勉强干满一个月,你最终还是辞了职。


    闲下来的时间,你开始整理钟离家中的古玩,依次按照时间分类,整理两千年来由魔神战争末期到现代的藏品。


    一套淡粉色的茶具,刻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纹。你盯着茶具,站在博古架前发呆,钟离过来喊你,你才回过神。


    你抬头看他。


    浮尘游弋在细碎的光线里,钟离站在你面前,他耳坠上精致的橙金色菱形宝石泛着微光,手中拿着一封万文集舍的来信。


    你恍惚地走上前,离他更近,握住他的手。


    钟离见你心不在焉,开玩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失手打碎了我的藏品?”


    “……钟离。”你摇摇头。


    其实很奇怪。


    你偶尔会缺乏做出决定的勇气。但你只要抬头看向他注视你的那双眼眸,感受到他的存在,又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你下定决心,语气郑重:“我还是想和阿斯塔罗斯做个了结。”


    钟离曾说你不必再为阿斯塔罗斯费心,可是你不论过去多久,还是无法彻底放下。


    无法容忍自己为归终、为赫乌莉亚所做的努力被他人算计。


    “……木曦。”


    你听到一声叹息。


    他唤你的名字,垂下眼眸,这样对你说:“我有私心。”


    “什么?”你眼神迷茫,一时没理解。


    “我切实短暂地得到过阿斯塔罗斯的全部权柄,”钟离不得不坦白他有为自己的私心隐瞒你,“知晓了那些没有你的故事。”


    那是你死之后,他与阿斯塔罗斯重新“签订契约”发生的事。


    魔神死后,力量会消散在天地间。


    如同你曾在阿斯塔罗斯死亡后继承了她的权柄——你的灵魂离开躯体、神力回归地脉后,这些权柄就会再度回到她的手中。


    他阻止了这件事,并在与阿斯塔罗斯签订新契约时,剥离了她的部分权柄,让倒转时间的权能一分为二。


    正因此,他在新的契约中,知晓了——你的出现只是阿斯塔罗斯满怀恶意创造的“意外”。


    千万个观测到的故事与存在可能的时间线里,没有任何一个提及你的存在。


    你是特殊的。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他,极为特殊,绝无仅有。


    即使钟离认为对方不值一提,但他依旧需要承认,她是你最初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钟离原本有多次机会能够彻底泯灭掉阿斯塔罗斯的灵魂,但他犹豫了,他担心你再也醒不来,担心你会随着她权柄的消失而消失。


    注意到青年担忧的神情,你沉默着吞下了一切打算解释的话。


    你未曾思考过钟离所说的问题,对你而言,你就是你,可是你在提瓦特大陆的这副容貌,是来自阿斯塔罗斯,还是曾经的自己?


    前一世没有任何与关自己”有关的记忆,你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


    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万文集舍的来信上说,近期他们打算出一本以魔神战争时期的为主题的文章杂志,从某处得出你“仙人”的身份,恳请你指点一二,最好是能写两篇文章。


    让你出书写文章多少有点误人子弟了。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写信向他们推荐了博学多才的钟离先生。


    钟离近来总是被胡桃捉去跑腿,这封信你也拜托他带到了万文集舍。


    整理好钟离收藏的古玩,你又盯上了他院子内的奇珍异草。


    以前没少给它们浇开水……咳,你心虚地移开目光,喊屋内的人:“钟离——这花好像生病了——”


    叶脉枯黄,你放下手中记录花草病害的书,查了半天也没查到原因,不明白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难道是提瓦特的植物与你原来世界里的植物不同?


    脑子里那么多知识居然都派不上用场。


    钟离闻声过来,同你蹲下观察盆栽中的花,确定病因:没生病,单纯缺肥。


    “……哈哈,真出乎人意料。”你干笑两声,又提议道,“那我出门买些花肥好了,最近有段时间没出门了。”


    他沉思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往生堂近来有部分礼器要同万有铺子商谈,不如交予我。”


    “好耶,”你快活地当了甩手掌柜,“说来最近闲云在做什么?”


    钟离指尖拨弄着花盆里发黄的嫩芽,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前些日子说甘雨与申鹤皆不在身边,洞府玉虚内实在无趣,便云游四方去了。”


    璃月港的生活平静而规律,钟离待你一直体贴周到,甚至更甚。


    绯云坡点心铺上新的糕点,他会在往生堂下值时恰好拎回家,追更小说的新一册总会出现在家中的书架。


    工作找不到喜欢的就不必强迫自己,心情不好就种种花、逗逗鸟。


    你感慨,自己快要被他养废了。


    *


    不对。


    你意识到不对劲时,距离“那件事”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璃月港的夏季结束,秋意已深,城市中的枫叶变红,清晨的空气浸满凉意。


    秋日的蟹肥美,你前阵子想去万民堂尝尝香菱大厨的蟹酿橙,钟离听你念叨,他说:“恰好要去新月轩取预订的腌笃鲜,顺路便替你带回来。”


    他甚至主动揽下了这份涉及海鲜的差事。


    寄给万文集舍的每一封回信都是钟离替你送去,和胡桃堂主的交往也是由他传达。


    一周前想看海边的日出,他陪你爬了天衡山;再早些,轻策庄的采风他也在你身边。


    昨天你突发奇想,打算去绝云间探望一下云游四方归来的留云借风。


    钟离怎么说的?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微思索:“留云洞府外的阵法刚修复完毕,外人贸然靠近恐会触发机关。我正巧要去送些锻造所需的矿石样品,若你实在想去,便与我同去吧。”


    每一次,他都理由充分,姿态温和,让你难以拒绝,更无从质疑。


    几千年阅历的神明行事相当沉稳。


    钟离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剥夺了你的自由、信息、时间感和与外界的连接,他为你编织了一张细腻的网,你落入他的圈套,全程没有任何不适。


    他不动声色地将你纳入一个由他精心构筑、绝对安全的囹圄。


    你被你的神明圈养了。


    第48章 她这样问伊斯塔露他掌控着这个国度的……


    问题很严峻,你不认为自己武力上打得过钟离,言语上能够说服他。


    问题也没那么严峻,他既没有限制你外出的自由,也没有对你进行所谓的精神控制。


    钟离的目的甚至能够形容为单纯,他只是想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你不想出门、让他跑腿纯粹是懒,钟离愿意为你多跑一趟,你还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社交。


    囚禁的定义是思想、行为受到了约束,你这种情况应该算不上。


    但就是……很怪。


    你意识到钟离对你的过度关注时,忽然感到很不适。


    他明明还会每天挑个好时段去三碗不过港听书,与说书人讨论某段传说,提及真正的历史后,被对方评价为煞风景、缺乏诗意。


    他对你的担心并没有让你感到不自由,你甚至耽于其中。


    你只是觉得,他这样会很累。


    优秀的伴侣应当及时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并解决问题。所以,这个遗留了千年的、有关阿斯塔罗斯的问题,是需要一个结果的。


    不过——


    他既然做了暗中监视你的事,你打算“报复”回来,制定了一个捉弄他的计划。


    不清楚钟离得知你的计划时会是什么表情,但你翻尽脑海中上辈子常见的俗套言情剧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开演了。


    女主角发现自己被男主角欺骗,分别有多种表达方式。


    第一种,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于是心不在焉地打碎了什么东西。


    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条没有实施可能性,钟离家都是古董文玩,他喝茶的杯子都很有来头,打碎任何一件你都会心痛。


    第二种,女主角对男主角心灰意冷,决定离开这个让自己失意的男人,她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不声不响购买了飞往其他国家的机票。


    一般这种剧情后面还会接个带球跑和天才宝宝的剧情,但时间跨度太长了,不适合你。


    第三种,女主角对男主角的欺骗感到愤怒,于是直白地戳穿谎言,质问男主角。


    这个比较适合你们的现状。


    才不是你想看钟离被拆穿、指责他“做坏事”的反应。


    你计划在某天忽然察觉到他的监视,然后像坚韧小白花一样控诉他限制了你的自由,你不稀罕他的金钱、权力和所谓的安全。


    最后钟离把你关进小黑屋,来一点强制爱……咳,你才没有期待呢!


    你捂住脸,心虚地想,好像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


    你决定在揭穿他之前,先做一点看似已经察觉到他监控自己并试图摆脱他掌控的行为。


    你称之为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傍晚修剪花圃时突然消失,趁他在往生堂处理琐事时去天衡山独自采风,约好一同去望舒客栈看魈,然后失约。


    这些试探的存在,让你后续找他吵架有迹可循。


    爆发的契机是万文集舍的来信。


    与万文集舍的书信都经过他手,你计划装作某天突发奇想,没有任何预兆地跑去与纪芳老板交谈事宜,打他个措手不及。


    然后,你最先遇到的问题是——


    什么月刊、季刊部门不同的审稿流程,每月的稿费需向总务司申报税款,新章回要提前一旬送审等等。


    表格和条款越看越晕,内容冗杂得令人头大。


    最要命的是,纪芳老板见你在研究文件,语带奇怪:“钟离先生上月已帮您重拟了契约,这些事项他应当都处理妥当了呀?”


    你:“……”


    不想努力了。


    面容和善地把各项条款还给万文集舍工作人员,你随便抽了本璃月志怪小说文集,灰溜溜地跑回家。


    你明明想背着钟离推进工作流程,然后等他察觉时,叫他好生惊讶。


    结果乱翻一通,你发现自己早已习惯生活中钟离帮你省去的、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你只是给摩拉克斯打过白工,可他本人是真真切切地在玉京台工作了几千年。


    钟离回家时,你原本正沉浸在璃月民间志怪小说的惊奇故事中。


    听到开门声的那一瞬间,你猛地把书倒扣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偷偷瞧了眼进门口的钟离。


    他习惯性地摘下手套,与你讲起今日往生堂发生的趣事,以及纪芳偶然提起的契约。


    照理来说,你这时会好奇地追着他问都发生了什么,但你没吭声。


    钟离走过来,将带着墨香的信封递给你,你没接。


    他目光迟疑,捏着信封的手顿在空中。


    稍后,青年淡淡地扫了你一眼,将信放在桌案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万文集舍的约稿函。”


    “……钟离。”


    你拉住他的袖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把记忆中所有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眼睛勉强挤出眼泪。


    你忧心忡忡地抬头,不安地退后两步。


    “我不需要你替我处理好一切,”泪水缓慢溢出,你摇摇头,与他对上视线,声音颤抖,“我有自己的选择,不是被你豢养的笼中雀!”


    “我能自己和万文集舍对接,我自己有手有脚,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保护,你——”


    钟离难得少见地打断了你的话。


    “木曦。”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平静中带着几分不悦,“今日万文集舍的茶,可合你口味?”


    钟离耐心地注视着你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金眸中满是无奈与纵容,反问你:“现在知道了?”


    “……没有我,”青年的指尖停留在你湿漉漉的眼角,他温柔地抹去半滴泪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宣告般的决绝,“你怎么办?”


    诶?


    你眨眨眼。


    你承认,演到现在自己有点怯场。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仿佛他不是那个被指责、被拆穿的人。


    男人的指腹搭在自己的脸颊上,你感受着与他肌肤相贴的温度,以及那枚不知为何没有摘下的玉扳指,微微愣神。


    钟离垂眸,目光不带任何爱欲地注视着你。


    你的一切好像都融化在了他鎏金色的眼瞳中。


    屋檐下装饰的风铎被风吹动,叮铃一声,拉回你的思绪。


    “我、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呃,”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解释,你下意识抬手去握他的手腕,语无伦次,最后竟然打了个嗝,“唔、嗝——”


    尾音拖得很长。


    对方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去,手腕被你紧紧攥住。他肩膀几乎不可察地耸动两下,你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笑。


    你霎时明白了原因:“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演的?”


    “唔,只是方才进门时听到桌边的动静有些疑惑。”钟离回过头,脸上笑意温和,杜绝了丝毫你耍无赖说他嘲笑你的可能。


    被他演了。


    你不甘心,恨得牙痒痒,“好过分,亏我还担心你,我真是多余。”


    见你气鼓鼓的,他那只手捏了捏你的脸颊,语气探究:“演得尽兴么?”


    “啊啊啊啊——”看着钟离气定神闲的模样,你越想越生气,挥掉他的手,口无遮拦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你现在就囚禁我,把我抓去关进你的洞天!关他个几百年!”


    钟离没像曾经那般评价你的要求不像话,只是问:“当真?”


    不。


    不行。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答案。


    你临门一脚意识到什么,把原本答应的话通通咽回肚子里。


    ——钟离只是很擅长处理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很擅长如何去做一个“人”。


    可他并不是人类。


    相反,他是事无巨细地溺爱着一个国度长达几千年的神明。


    他掌控着这个国度的一切,潮水的起落,云雨的翻涌。他让契约得以践行,律法得以贯彻,他令冤屈与不公昭雪,亡故的灵魂归乡。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份溺爱该归类为“恐怖”。


    七星在岩神逝去后,接手并处理好那些工作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举办了千百届的请仙典仪,璃月港每一年降下的神谕,他曾包揽了国家大大小小的规划,数不胜数。


    你怀疑这时的他会有求必应,倘若日后你追究起来,他也会说:只是应允了你的索求。


    毕竟,钟离和摩拉克斯最大的不同,在于后者将神明的神性裹进了凡人的温雅皮囊中,看似予取予求,实则从未改变。


    就像岩石终究是岩石,无论风霜雨雪,始终支撑着山河。


    “……假的,我开玩笑的。”


    挫败感仿佛抽走了你的全部力气,你直接瘫在他怀里。


    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一个原本充满优势的局面搞成现在这样。


    想不通就不想了,放过自己。


    “晚饭我想吃摩拉肉,你替我出去买好不好?”


    “你平日爱吃的摊子,申时末就早早归家了。”


    钟离双手扶在你的腰间,稳稳地抱住你,“明日给你带。”


    脸颊贴在他胸口处,你颓废地深吸两口,继续开口说:“钟离,我觉得,我还是要解决一下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


    没有回应。


    青年很久没说话。


    你挣扎着从他胸口探出头,注意到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你其实是比较希望他拒绝你的。


    如果他拒绝你,而不是一味地纵容,你心中的自责就不会那么强烈。


    可他只是低头靠近你,口吻平和地陈述着一件事:“七十多万个日出,地脉记得,我也记得。”


    那是你离开的时间。


    “……”


    你动动唇,忘记了打好的腹稿。


    喉咙又干又痒,仿佛有千万个蚂蚁在啃食,你什么都说不出口。


    有时候你会很讨厌他——或者说,讨厌自己。


    讨厌他面自己对那些过分的选择都选择了接受,讨厌自己不顾身边人的自私,讨厌自己对他的狠心。


    钟离垂首,额头轻轻抵住你的额心,你嗅到他俯身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的衣物基本出自心猿大将弥怒之手,工艺繁复,布料珍贵,配饰精湛。


    绯云坡的长明灯在风里摇曳,街道两旁桂花的甜香飘入院中,夕光散落在云来海。


    树叶的摩挲声,虫鸣的嘶叫声,一切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余下他近在咫尺的、绵长的呼吸和你胸腔里失序的心跳。


    岩石般的厚重感无声地压下来,如同亘古不移的法则本身,将你吞噬。


    “契约既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什么?


    你瞪大眼睛,听他这句话说完许久才反应过来,两只手揪着他的衣领,不可置信地问:“等等!你刚刚做了什么?”


    “一则契约。”钟离任你抓着衣领,他握住你的手,示意你放心,言简意赅地说,“原本并不打算在此时签订……”


    “不论你在提瓦特,还是这之外的宇宙,”他轻轻唤了一句你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过去也好、未来也罢。”


    “我都会找到你。”


    他说得很认真。


    你却莫名其妙诞生出一股被恶龙盯上的不适感。


    皱眉思索许久也没想出哪里有问题,遂作罢。


    你不忘给自己解释,顺带安抚他:“我只是去解决一下讨厌的家伙,又不是要抛夫弃子,呃,虽然还没有孩子。这样吧,给我们钟离先生当补偿,我回来就结婚契。”


    把相当重要的事用“明天请你吃顿饭”的语气说了出来,你觉得自己也算是得到了他处世波澜不惊的真传。


    紧接着,你后知后觉:“……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很像是要被回收的FLAG?”


    钟离作为给自己办过一场盛大葬礼的人,并不赞同你这般随意的态度。


    他无奈地用指节敲敲你的额头,“婚契一事,关乎重大,岂能儿戏?三书六礼,卜吉纳征,良辰吉日皆需细细斟酌。”


    “停停停!”你捂着额头,连忙打断他逐渐偏离主题的絮叨,“等我回来再说这些。要是我这次又失约……”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修长的手指抵住唇。钟离看着你,眼睫在暮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那我只好继续等下去。”


    顿了顿,他又不在意地轻声道,“毕竟这两千余年,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你:“……”


    这话怎么接?他分明是故意的。


    表面上说着你可以自己做一切决定,不必考虑他。实际上钟离把你做了决定产生的后果全部都摆在了你面前——


    而他偏偏没有拒绝你。


    他只是算准了你舍不得再抛下他,于是不动声色地以退为进——


    这招攻心。


    *


    钟离一向尊重你的意愿,既然你要自己亲手与阿斯塔罗斯做个了结,他便不会插手。


    不过,他告诉你,必要的时候,他会为你兜底。


    你更开心了,有他给你兜底你还犹豫什么?你今天把反派BOSS干掉,明天就能迎娶貌美客卿,后天走上人生巅峰。


    干完这一票,未来的人生尽是坦途……咳,扯远了。


    你要先找到阿斯塔罗斯的藏身点。


    她的灵魂与肉.体被剥离、囚禁在了璃月这片土地上,你曾在往生堂前的梦境中见过她一面,此外便一直没有音讯。


    翻阅众多古籍没找到任何头绪的你枯坐在天衡山,一只手捏着木簪把玩,一只手托着脸颊叹气。


    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找不到阿斯塔罗斯你就没办法杀掉她,杀不掉她你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问钟离?


    钟离会装傻。


    别人都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什么契约都和钟离签了,也没从他嘴里挖出半个和阿斯塔罗斯下落有关的字。


    往生堂客卿的心眼不仅多,还特别坏。


    不远处,洄游到碧水河产卵的鱼类跃出水面,被等待许久的猎手捕获。


    你郁闷至极,喃喃道:“洄游啊……”


    脑海中关于洄游的知识,大多是上辈子纪录片的故事,洄游的鱼、冬眠醒来的熊,生命本身并无任何对错。


    提瓦特的生物,在一定程度上都存在着“洄游”。


    它们会洄游到自己最初的诞生之地繁殖、死亡,这是刻在基因本能的东西。


    你低头去看自己手中花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发簪,脑子里突然搭上了某根筋。


    洄游。


    你重复着这个词,一阵头脑风暴,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找她。


    你苏醒于阿斯塔罗斯的秘境。


    她与你灵魂纠缠,共享躯体与权柄,所以,她藏在你最初的诞生之地。


    阿斯塔罗斯创造的充斥着无序、苦痛的秘境早已在几千年前被岩枪碾碎,因此,你在往生堂见到她的那个秘境,应当是新生的。


    秘境中洁白的盐晶花一朵一朵汇聚成了琉璃百合花海,代表着——秘境另有其主,阿斯塔罗斯只是鸠占鹊巢的家伙。


    恰好拥有盐与尘赠予的权柄,又恰好珍爱琉璃百合这种花。


    秘境真正的主人是你。


    所以你才会频繁梦到那片花海,梦到那架白色秋千。


    通体白色的木簪点缀着精致小巧的桂花花蕊,花蕊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逐渐将你包裹。


    你闭上眼,身体失重,犹如陷入云层。


    再度睁开眼,脚底褐色的土地变为蓝白色的、无边无际的琉璃百合花海。


    花海深处,白色秋千晃动着,上面却空无一人。


    「硫」顷刻间化作一支枪,你握紧枪身,思来想去,开口道:“阿斯塔罗斯,我其实觉得你很可悲。”


    你盯着那片晃动的秋千,做作地叹气,“你看,你多可悲,明明拥有操纵时间的权柄,你这样的魔神,居然在赌另一个魔神虚无缥缈的爱。”


    “哈?”


    极其虚弱、却充满嘲讽意味的女声直接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的观点?”


    花海突然掀起一阵风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从花海中缓缓浮现。


    对方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笑意,“爱?你不过是仗着他施舍的那点怜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苟活到现在。”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认为摩拉克斯对你的感情是怜悯,你因他而理解这个世界的行为是苟活。


    你只感到好笑,摇摇头:“你才是苟活的那个。”


    阿斯塔罗斯说过,你是她为摩拉克斯精挑细选的礼物。


    “我知道你在赌什么,”你戳破了她精心编织的,看似骗过众人的,实则可笑至极的谋划,“赌他会在乎这具躯壳里的灵魂,从而延续你的寄生。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真正死去。”


    面前的少女癫狂地笑起来:“可悲?你懂什么,无能的……是你!”


    阿斯塔罗斯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一个命运不在此世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无形的力量猛地挤压过来,阿斯塔罗斯恼羞成怒,试图将你碾碎。


    你闪身躲过,扣下扳机。


    子弹与无形的冲击碰撞,炸开后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声响。


    琉璃百合受到你们对峙与争斗的波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片大片地枯萎、凋零。


    “你说得不算错,我就是在赌。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猛地抬手,时间在你周围凝滞了一瞬,“我赌赢了。”


    阿斯塔罗斯拥有时间的权柄。


    哪怕她拥有的权柄不足以令她背负改变时间的后果,她依旧能操纵时间,知晓过去、未来发生的事件。


    你甩手扔开火枪,它转瞬即逝,化为一柄锋利的剑。


    利刃斩向前方,划破空气,刺入阿斯塔罗斯的肩膀。


    她反问道:“忒伊亚,你以为这就行了?”


    阿斯塔罗斯一只手握上剑身,掌心淌出血,用力地将剑拽过去,捅得更*深。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这柄白色的剑,血液滴答滴答地顺着剑身流下。


    她却感受不到疼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地嘲笑你:“我与你是一体的,不论你杀死我多少次,我都会寄生在你的灵魂里。”


    你松开了剑柄。


    没入阿斯塔罗斯体内的长剑再次变为火枪,你扣下扳机。


    子弹炸开的悄无声息。


    眼看你拿她没有办法,她心情愉悦地伸手,指尖带着恶意抚上你的脖颈,狠狠按下,试图留下血痕:“我说了这是没用——”


    话语戛然而止。


    阿斯塔罗斯狰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缓缓低下头,注意到额外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如同普通的刀刃割开血肉,刺穿她的心脏。


    黄金一般的利剑斩断了你与她的联系。


    那不是她的权柄,也并非「硫」。


    “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我的权柄,和摩拉克斯很像。以及……”


    你用抱歉的语气向她解释,稍后又告诉她。


    “他说过,我很适合用剑。”


    阿斯塔罗斯的死亡普通而寻常,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的仙术与阵法。


    她的呼吸变得费力,无法再思考,只能低声问:“……为什么?”


    阿斯塔罗斯穿梭过往的时间,计算无数次。


    为了避免按照游戏设定成为摩拉克斯的枪下亡魂,为了避免权柄回到伊斯塔露的手上,她抛弃身体,经历死亡,偷走世界树废弃的枝桠,偷渡异世界的灵魂。


    为什么?


    在阿斯塔罗斯不解的、永恒的疑问里,她的身体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强光,随即像被戳破的气泡,仿佛她的一切,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


    她的死亡影响了你。


    你的意识一同变得浑噩,剧痛之下,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涌入你的脑海。


    那是属于阿斯塔罗斯的,最后的记忆碎片。


    璃月人似乎将这些称为“走马灯”。


    阿斯塔罗斯回想起她最初诞生时的一切。


    新生的魔神目光懵懂而冰冷,对世界的构造与真理感到好奇,对生命的降生与死亡感到无趣,对伊斯塔露有着本能的渴慕与追寻。


    直到她被定义为“怠惰”。


    「爱」是什么?


    她这样问伊斯塔露。


    被忽视了。


    没能得到答案的她再次问伊斯塔露。


    「您爱我吗?」


    没有回应。


    碎片或许天生就渴望亲近本体、回到本体。


    但在阿斯塔罗斯得知自己的终局是死亡,然后在魔神战争中成为其他魔神的养分时,她忽然生出一股不甘的感情,她不想按照碎片主人的规划死亡。


    伊斯塔露从未将额外的目光分予她。


    她意识到,主人其实不会爱自己的碎片。


    她这样的存在只是主人的一小块碎屑,灵魂也好,身体也罢,她就像是个寄生虫、复制品,她的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母体。她永远得不到“爱”的答案。


    所以她扭曲地嫉妒你。


    所以她扭曲地……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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