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嘴长在我身上对吧,哥哥?
你最近喜欢上了和某个石头开很多“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着他的面也好,当着其他人的面也好,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会使人误会的话。
隔壁的邻居少年每天早上都会去山中采药,清晨送到璃月港内的药铺中。
刚搬来这间院子的那几天,对方好心送过一些花草。
少年如今独居。
幼年时父母意外离世,被祖母接回了老宅。两年前祖母也离开后,少年平日里就以采药为生。
得知他的情况后,你送过两株摩拉克斯养得奇珍异草作为回礼。
今日的花草是精心清理过的,叶片完好,不沾泥土。
艾草、菖蒲、薄荷,竹篮一片青绿中带了几抹浅粉。
你挑出那朵格外扎眼的霓裳花,递给身旁的少年,奇怪道:“小哥哥,花落下了。”
“山间野花,随手摘来送你的。”少年的视线越过你望向了院内的青年。
院子里有棵几十余年的海棠树,当初租这间小院就是因为你看上了这棵海棠树。
房屋的主人还在树旁放了一张石桌。
黑发青年坐在那棵海棠树下,桌面摆着几卷书。
手边的碟子装着一些茶点,壶中泡着上好的明前茶。
他踌躇地问,“木曦妹妹,家中那位是你兄长?”
到处套近乎地喊人哥哥,这会儿冷不丁被人喊妹妹,你居然不太自在。
跟着对方的目光一同看向院内,你忽略掉那股不适感,张口就来:“没有血缘关系啦,小哥哥你不必把他当我兄长的,不用怕他。”
你收回视线,心中想好了要怎么添油加醋,“他呢,其实对我很不满,经常欺负我,尤其是在……唔嗯——”
甜的。
是你喜欢的口味。
甜滋滋、带有果酱馅料的糕点被塞入嘴中,你毫无准备,一口咬在某人的指节上。
原本坐在石椅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还将一块糕点塞进了你嘴里。
你下意识地后退,结果背部直直地撞到男人的胸膛。
捉弄某人的话说得含糊不清,你不满地皱眉,打算先将糕点吐出来。
他没给你开口的机会,低头对一旁不明所以的少年沉声说道:“抱歉,她饿得厉害,说了胡话。”
对方见到气氛不对,怔愣地拿起竹篮,“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药铺送药了。”
随着少年转身走出院门,摩拉克斯伸进口腔的食指更进一分,将食物塞到接近舌根的位置。
压到舌根的不适感令你咳嗽起来。
勉强压下急促的咳嗽,你抬起头时,只见到他眉眼平淡的神色……和掌心内小巧的糕点。
你咽了咽唾沫:“我不和外人说了。”
摩拉克斯这才放弃继续投喂你。
你最近说了很多不恰当的话。
当然,没那么过分,只是会让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产生微妙的误会。
更过火的话你都是当着他面说的。
“可是,哥哥确实不算我兄长呀?别人家的兄长都给摸、给抱、给亲,您什么都不肯给我。”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兄长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天底下有这样的猫。
“您瞧,您的胸从来都不给我埋,嘴不给我亲,屁股不给我摸,人更是完全不肯给我睡呜喂——”
摩拉克斯的解决办法倒也简单。
像是许久之前,你在月色下与他说“补魔”的夜晚那样,他会面无表情地塞你一嘴食物。
糕点再次填满口腔,你支支吾吾说不出剩下的话,摩拉克斯也不打算留在这里继续听你讲荤话。
他去拿石桌上的书,提醒你:“再过几日就离开了。”
你敷衍地回了两句,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偷偷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话从嘴里溜出去的时候,往往还没意识到太多,回过神来,只好强装镇定地继续说胡话。
你很确定,自己是有羞耻心的。
但不多。
有些话明明光是想到就难以启齿,但是一想到能看见摩拉克斯略微不适应,又不知该怎么阻止,于是只好塞你一嘴供品的模样。
你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心情愉悦地哼着萍儿教你的曲子,你开始整理离开要带的东西。
*
热衷于做媒的邻居阿婆天天拉着你讲,哪一家的男子做了什么好事,哪一家的男子是个绣花枕头。
你觉得自己是附带的,阿婆更想问的应该是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毕竟住进来这些天,捡的手帕估计要有七八条了。扔也不是,用也不是,你苦恼了好久。
院内的海棠树正值花期,这个时间段搬走,你舍不得:“能把这棵海棠树一起买下带走吗?”
摩拉克斯没有回你。
你明白,这是对方无言地拒绝了。
“好吧好吧,”你努努嘴,“我自己来买。”
千岩团受伤的那只狗养好了伤,又过了几天才被接走。
微服私访临近结束,你整理东西时,发现了药草竹篮里的发簪。
木制的手工簪子,霓裳雕花,做工不算精细。
你看着手中的发簪陷入了沉默。
虽然你做事荒谬、神经大条,但你觉得自己还没有木头到察觉不到他人的感情。
于是你转头问屋内的另一个人:“古代璃月算古代吗?”
退一万步来说,在璃月,男方送女方簪子,就不能代表友情、离别祝福吗?
奇怪的问题。
摩拉克斯得知你的想法,叹气告诉你:“没有这种寓意。”
“我还以为是送我的,”你略微失望地把簪子递给青年,要他抽个时间送回去,“隔壁邻居小哥把簪子落下了。”
他没接。
盯着你看了几眼,确认你这不是拒绝的态度,摩拉克斯继续说:“这是他送你的。”
你:“啊?”
不是吧,你真是木头?
木头就木头吧,起码木头和石头天生绝配。你将簪子放回竹篮,抽出头上的桂花簪。
许多新鲜的桂花霎时出现在竹篮中,你无精打采地提起竹篮,“我去还簪子。”
迈出院门的前一刻,你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
傍晚昏黄的日光照在棠花上,清粉的颜色变得柔和。黏糊糊的水生物因盐花粉末而消失得一干二净,青苔褪去,露出了原来的地砖。
青年站在海棠树下,伸手折了一枝海棠。
黑色的发尾扫过枝桠,不小心勾住了花瓣。
莫名其妙的,他这副完全没影响的样子让你很不爽。
这种心情持续到了你送完竹篮回来。
青年在他的寝室里收拾书籍。
你曾买过一些话本塞到他的书柜里,导致他的书柜多出了许多于他无用的书。
你抽走他手中一卷有些旧的书,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嗯?”摩拉克斯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感到无趣。
胸腔内诞生出一股无名的烦躁,他为何什么反应都没有?
郁闷的感情不会消失,但能够被转移。你仔细打量着他的寝室,确定这里没有食物。
他没办法第一时间阻止你。
“您好像从来不都允许我爬上您的床。可是狗都能上您的床,这样吧,我当您的狗——”等一下,你不想。
但上他的床这件事你还是想的。
说了奇怪又过火的话,你期待从他的脸上看到往日的拘谨与不自然。
这一次,他没去找糕点,也没有捂住你的嘴。
摩拉克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你,“你想要什么?”
你很满意他这副完全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于是你脚步轻快地走近他,与他对视,踮起脚尖,看着像是要凑上去亲他——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退后。摩拉克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你贴过来。
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
流苏耳坠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晃动,晚间带着绯色的夕阳落到屋子里。
原本欢快的情绪忽然被一种“生物本能”捏紧,你盯着他鎏金色的瞳子与紧抿的唇角,忽然打退堂鼓,退了两步回来。
他抓住你一只手的手腕,重复了一遍:“你想要做什么?”
问题过于直白,你暂时没想好回答,对方却并没有给你准备的机会。
被他捏住的手腕逐渐收紧,摩拉克斯垂眸,难得数落起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成日里喊他人哥哥,若无其事地对他人撒娇。不如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这话的语气很重。
对方质问你的态度实在令人火大。你明明一直那样与人相处,可是在他口中,你仿佛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你口不择言:“我和邻居家哥哥说两句话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喊别人哥哥?我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今天能喊你,明天就能喊别人,嘴长在我身上。真想问我要做什么,不如先想想和我是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你咬咬牙,故意地反问他:“对吧,哥哥?”
摩拉克斯眨眨眼。
他神色平淡,唇齿开合,喊你:“木曦妹妹。”
青年认真的目光里带了两三分寻味,他品着这个称呼,“这么说来,我当算你兄长。你识字是我所教,名字是我所起,仙法乃我所归结,剑术、枪术更是我所指点。”
你一时愣神。
如果摩拉克斯不说这些,你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和他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倘若彼此的关系止步于此,你与他也早已亲密无间。
但想到他开头的那句话,你又语塞,挖苦他:“我的岩王爷啊,喊你两句哥哥,你真把我当妹妹——”
作死与试探这种事是有限度的,但很可惜,你从没有意识到。
因为对方一直在容忍、包容你。
他的掌心扣在你后脑的位置,亲过来时,带着一股凛冽的霓裳花香。
不容推拒的动作,冷峻严肃的神情,你尝试后退两步,无果。
方才青年的语气并不算温柔。
他生气了。
你后知后觉地想,好像……翻车了。
……
“哥、哥哥,放过我吧,我错了……”
你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装得下与他有关东西。
眼角边的生理泪水还没干,你抽抽搭搭地将自己的头埋在摩拉克斯的脖颈间,贴到他的锁骨。
摩拉克斯听到你说的话,眯了眯眼睛。
他低声安慰你,轻轻捧起你的脸颊,在你耳边厮磨,说道:“乖孩子。”
你与青年贴着脸颊,他的话落在耳边,很轻,很温柔。可是你紧紧地抓着他后面的头发,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摩拉克斯的发丝仿佛紧紧嵌进了自己掌心与五指之间,再无缝隙。
玉色手串上的水晶铃铛叮铃铃地响个不停,窗外的海棠花随风摇漾,屋内的霓裳花香得晕人,你也许拽疼了他,但你不清楚。
可是摩拉克斯就知道很多了。
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你不追究他,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你无法招架地任他唯所欲为,乖乖听他的“契约该有始有终”。
比如刚才那句“乖孩子”。
喘息之间,你最后的声音也被他吻去。
唇齿间的津液彼此交换,这个吻结束后,你听见摩拉克斯在你耳边模糊着说了什么话。
你记不得了。
……已经什么都记不下了。
你好像不该去招惹一条龙。
第32章 所以呢你再也不嘴欠了。
你觉得摩拉克斯可能得头痛一阵子如何向房屋主人解释这张塌掉的床。
天地良心,岩王帝君在上……算了他本人就是。总之,这张塌掉的床与你无关。
虽然是你刚才睁开眼想从床上爬起来,听到“嘎吱”一声以后才塌掉的,但毫无疑问,这是摩拉克斯的问题。
窗户半掩着,有几朵棠花悄悄飘进来,屋内窗台边的花瓶里插了几株霓裳花。
午后的阳光明媚,隔着轻纱床幔,你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花瓶中的霓裳花发呆,试图理清思绪。
后颈……他留下的牙齿印。
你眨眨眼,伸出右手绕到后颈处摸索着,痛得“嘶”了一声。
微妙的痛感令你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咬的?
……记不清了。
好像是抱在怀里的时候。
你呜咽地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只能被他禁锢地*锁在怀里。
哀求的话语不起作用。
他一边拍着你的背部安抚你,一边咬了下来。
后颈的位置隐隐作痛,你用指腹按了按,摸到了伤口。
痛楚犹如藏在皮肤之下的,细小、微弱的电流,在触碰的瞬间轻轻掠过神经末梢。
你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无言地捂住脸。
昨晚自己提着竹篮回来时,抱着两三分捉弄他的心思。
摩拉克斯正在专心地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你看不惯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凑过去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夜里的记忆混乱得没法见人,塌掉的床板有些下陷,并不适合继续躺下去。
现在,你应该去找咬你后颈的那位罪魁祸首。
但你不多的羞耻心提醒自己,这一切似乎都是你的自作自受。
“呜咳、咳咳……”
嗓子粘糊、干痒,你难受地咳嗽起来,差点盖过门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转眼间,门外的黑发青年走到你身边,你没来得及躺下装睡。
隔着层层叠叠的床幔白纱,他看向你。
你们两个人对视片刻,摩拉克斯没有说话,沉默地伸手撩起一边的床幔。
他低下头,半个身子探进床里面来。
衣服穿戴整齐,不带任何褶皱。
墨黑的长发扎成马尾,随着他弯腰俯身的动作落下来,发尾的棕金色在你看来格外扎眼。
青年注视的目光令你不适。
你拽了拽薄被,盖住自己勉强还算得体的衣服,语气夹枪带棒:“看什么看,没看到过嗓子不舒服吗?你干的欸。”
摩拉克斯没有因你激将的话语产生愧疚,他收回视线,专心地绑好床幔。
没能得到回应,你垂下眼不再说话,两只手圈住自己的膝盖。
最后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眼前一片黑暗,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嗓子以外,还有哪里不适?”
摩拉克斯坐在了床边。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你的呼吸慢了好多,决定装死不吭声。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你决定生闷气,不理他。
“我预先煮了甜汤,要不要喝一点?”
嗓子告诉你,你很想喝。
但你不想说话。
见你仍然没有动静,摩拉克斯叹气一声,轻轻地打开了什么盒子。
奇怪的、五味杂陈的心情在他将手伸向你时达到了巅峰。
岩石一般冷硬的指尖搭在你的脖子上,触感滑凉。他抓起头发,拢到了一边。
清凉感的膏体抹在后颈处,手指的主人耐心地打着圈。淡淡的薄荷清香,减去了伤口的肿痛。
“……抱歉。”青年耐心地给后颈涂药,揉捏起这个部位,试图令你放松,“没什么分寸。”
摩拉克斯在说他自己。
捏后颈的力度还算舒服,你忽然明白,自己原来是想要他哄你。
于是你闷声怼他:“道歉有什么用。”
你挥开他的手,将头抬起来,开始颠倒黑白,“可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占有欲作祟,恼羞成怒——”
摩拉克斯双手抱胸,等你接着说。你做作地开口:“你甚至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早安吻。”
“……”他沉默了。
青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屋外。
日上三竿,午时晒人,海棠花甚至晒得过了头,蔫搭搭的。
这个时间无论怎么算都算不上早,他更是完全没听过所谓的“早安吻”的说法。
他回头,又对上你气冲冲的、讨说法的态度。
这个不近人情的男人靠近你,额头轻轻贴过来,无奈道:“早上好。”
意外的,他的额头与手指的触感相同,又硬又凉。
你心中突然诞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几千年后,摩拉克斯化名钟离行走世间,是不是因为与现在没有区别,所以才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问题你可能要去问钟离本人才能得到答案了。
“原谅你了。但是礼尚往来,这里,”你点了点自己喉咙的地方,表示自己还没善罢甘休,“你让我咬回来。”
是说他的喉结。
青年少有地愣住,意外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没有答应。
僵持之中,你撇撇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给他泼脏水:“你看,你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摩拉克斯最终还是拿你没办法,他“嗯”了一声,作出让步。
青年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摘下兜帽,解开最上层的扣子。
男人修长的指尖弯进去,扒开那一层衣服,露出里面未曾被任何人触碰过的脖颈。
你得寸进尺:“你闭眼。”
对方没有动作,你又哼哼唧唧地和他撒娇,去抓他的手,摇摇晃晃地提醒他,“我不管,你给我把眼睛闭起来。”
闭眼之后,失去触觉的五感会更加清晰。
酸、麻、胀、痒、痛,这些体验都会更加深刻。摩拉克斯再清楚不过,你没安好心。
但底线这东西,突破一次,后面就总会轻而易举地越过。
他没拗过你。
摩拉克斯闭眼,长发压到背后,头靠在架子床一侧的柱子边,微微仰起头。你的手搭在他锁骨的位置,拇指上移,探寻着确认自己要咬的部位。
指腹压到了他的气管,力道不轻不重,摩拉克斯滚了滚喉咙。
仰头的状态使他吞咽的动作更明显了。
你跪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倾过去,呼出的热气洒他的喉结上。
难以摆脱、无法遏制的氧意蔓延上来,他察觉到你的口腔吐出一股热气。
明明没有触碰到彼此的肌肤,酥麻的电流感却止不住。
你偏过头的、与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动作,刚好能够看到摩拉克斯因不适而蹙起的眉眼。
你张开嘴,湿润的唇轻贴在皮肤上,犹豫片刻,没有咬下去。
你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鼻息沿着脖颈脆弱的、跳动的血管慢慢攀上去,亲在了他脸颊偏下颚的位置。
摩拉克斯几乎在那一瞬间睁开了眼。
你其实完全没消气。只是临门一脚,蓦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咬下去,大概会很难收场。
毕竟咬喉结可算不上“你让我打回来”这种简单的、报复动作。
更何况摩拉克斯这家伙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的掌心贴在他的锁骨处,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发现了你的心不在焉。
“走神?”
“在想你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事。”
“……”
“还有关于钟离的。忽然很奇怪为什么几千年后性子会变得那么温和随性,走街串巷,遛鸟赏花。性格那么温柔的话应该……”
你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完,不清楚自己怎么又被按回了床上。
对方讨厌剧透这件事你是记得的,可你刚刚那句话又不是为了告诉他?你只是单纯地对未来的他有点好奇而已。
天旋地转,你的背部紧挨着塌陷掉一部分的床板,“等等等等等——”
你急忙拉住他的手,积极认错道:“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完全不知道。
明明本质上是一个人,明明都是他,你完全不理解这一次的摩拉克斯为什么要生气。
但现在好像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两人的姿势调换,此刻你被他压在床上,他的手掌按在你的肩膀处。
不安分的低马尾从他脖子的一侧滑落,晃悠悠的,惹人心烦。
再不说点什么,会让你刚才没能实施的报复变亏。
你决定转移话题,追问他:“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我、我在等你开口说喜欢我,但你一直没有。”
并适时的把锅甩给对方。
摩拉克斯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你,他没有拿开手,也没有再压下来。
“你其实应当感到恐惧。”他说。
“倘若你知晓这并非人类与普通生物之间的感情,你该主动离我远些。”
摩拉克斯眨眨金色的竖瞳,语气淡然,“阿斯塔罗斯或许给你留下过有关龙这种生物的概念。它会攫取自己想要得到的珍宝,哪怕珍宝并不属于它。不允许任何存在觊觎它的宝物,不允许它的宝物离开巢穴。”
声音清冽低沉,带着冷意。
他的话充满劝告意味。
可是你很讨厌摩拉克斯这副冷静、自持的态度与模样。
你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只认为他口中的内容很带劲,你反问他:“那我算什么?以身饲龙?”
“听不懂,傻石头。”很遗憾,他好像搞错了先后顺序,现在提醒你已经太晚了。你威胁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我就到处去造谣你强取豪夺少女贞洁后还不想负责,让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摩拉克斯:“……”
人的性格终究难以改变,比如现在,理智告诉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脑子却告诉你说得还不够,还想看更多属于他的,无可奈何的神情。
“但我很好奇,如果今天不说,你打算怎么办?看我天天到处鬼混、喊人哥哥?嘛,比起几千年后还是不够沉稳,昨天这么不禁逗,我怀疑你只会忍到最后忍无可忍地把我拉去关小黑屋。”你倒是很愿意陪他玩小黑屋play,只要不把你关起来太久就可以。
摩拉克斯:“……”
他眯起眼睛,明白你是在刻意地呛他。
但关于你口中的问题,摩拉克斯还是认真思考过的。
“这段时间不太合适,等结束后,”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与你缔婚契。”
“啊?”你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结婚了?你只是想谈个恋爱。
实时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咳嗽两声清嗓:“睡过就要负责这种古板思想,我觉得吧,我们就没必要——”
剩下的话被你咽了回去。
因为摩拉克斯那副认真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能继续应允你“说胡话”,虽然你确实是那样认为的,维持恋爱关系就好。
他的神色称得上郑重,与你商量大事一般,“三书六礼,我会写婚书。”
你语气微弱,企图逃避:“真结啊?”
“嗯。”他又补充道,“赤绳系足,终不可逭。”
联想起摩拉克斯刚才说的那番话,你有种今天拒绝掉,下一刻就被扔进小黑屋的错觉。
反正就算真结婚,吃亏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挣扎不过,你认栽了。
不知为何,他问:“还有问题?”
你心满意足地摇摇头,“床塌了。我醒的时候,估计是年老失修?”
“塌了便塌了。”
摩拉克斯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你很新奇,想起身在言语和动作上谴责他,结果刚起了半个身子,又被压了回来。
视线里,架子床的白沙床幔被风吹得乱飘,摩拉克斯的话落到耳边,很近,很痒,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另外,我方才不是在警告。而是告知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永远。”
……
救命。
你再也不嘴欠了。
第33章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似是描眉画黛。……
魔神战争爆发以后,沉玉谷魔神的陨落致使那一带的水土发生了变化。
受到影响最严重的是沉玉谷的茶叶,品质下降得厉害,摩拉克斯为此头痛了一阵子。
时不时到来的冲突与纠纷令大家意识到,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终究不会太短。
天光微亮,你牵着归终的手躲在山石后面,计算自己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她忽然握紧你的手,说道:“生命的诞生是件伟大的事。所以,即使是细小的尘埃,也是星星组成的一部分。”
你奇怪她怎么突然说这些,“嗯?然后?”
归终一本正经:“没必要为不可能的事情执着。”
语气带着劝告与提醒,你一时无言地回头,不由得回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不满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偷不到他珍藏的茶叶。”
昨天你灵机一动,把脑子里的“国粹”之一麻将又搬了出来。
与归终讲解过规则后,你就和归终、闲云、萍儿四个人开始了简单的智力博弈游戏。
打到一半,萍儿说她有事要离开。
麻将三缺一,你把摩拉克斯摇了过来。
这是你昨天不幸的源头,你咬牙切齿道:“我还是忘不了我二三万等一,七八筒等九,却被他胡了清幺九七对。我说这场上怎么一张九筒和一万都没有,哦原来全在他那里。”
你想了一天一夜都没想明白那一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归终摸了摸鼻子,“后面你不是也赢回来了嘛……”
“他放水了,这是侮辱我。”你呵呵笑了笑。
作为他牌场得意的后果,你要去偷摩拉克斯珍藏的沉玉谷茶叶,然后通通送给马科修斯,让它做茶叶蛋。
不清楚是摩拉克斯再一次放了水,还是他对你没有防备,你成功地偷到了他珍藏的茶叶。
拿着他的茶叶煮了奶茶,做了茶叶蛋,把茶叶霍霍得一干二净。
绝云间白色的树苗长势变得葱郁,仿佛进入了成长期,一年下来将近能长十公分。
出于好奇,你问过摩拉克斯这是什么品种的树。
他告诉你,是世界树的枝杈。
经由深渊污染后被世界树抛却的枝杈,阿斯塔罗斯捡到后,封印在了血色的琥珀中,当作她秘境的核心。
秘境化为乌有,如今的树苗被不知名的力量净化,失去了记录与核心的作用。
归离原作为水土丰沃的平原,魔兽侵扰的问题一年比一年严重,归终要处理的问题可以说是近乎翻倍的增长。
你勉强还算悠闲。
璃月港的政事多由摩拉克斯一人处理,你只负责解决掉那些伤人的魔物。
他那些茶叶被你拿去暴殄天物后,珍藏的好酒也没能幸免。
酒酿圆子、太白鸭、醉蟹。
摩拉克斯这次面对醉蟹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时过境迁,黏糊糊、滑溜溜的水产品即使可以用盐花的粉末解决,依旧没能在他这里留下好印象。
*
桌案上堆积的文件高度差不多接近熏香的香炉,手边的茶盏见底,茶水一直没来得及添。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摩拉克斯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开门的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没抬头,目光停留在字迹上,“有事?”
你偷偷喝了点他的酒。
不多,也就微醺的程度。
可是此刻看摩拉克斯对你爱答不理的样子,你觉得自己应该是醉得厉害。
“可是小摩啊,”你确定好位置,低头从他手臂下空着的地方钻过去,张口就来,“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漠呢。”
语气委屈,带着指责。
摩拉克斯一时没预料,任你左蹭右蹭地钻进他怀里。
为了避免你撞到头,他还微微将手臂往上抬了抬。
“可是小摩啊,”你打个酒嗝,迷迷糊糊将头侧靠他的肩膀处,抽泣起来,“你对我是那样的狠心,从来不肯亲近我。”
“……”摩拉克斯没明白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轻轻用食指的指肚擦着眼角,你放下手,想好了要说什么:“可是小摩啊……”
“装醉装够了?”他没给你继续表演的机会。
青年扯开你那只趁机按在他胸口四处乱摸的手,冷声道:“下去。”
手腕被他抓住,计划败露。
“什么装醉,我不知道,我喝醉了——”你迅速地转头贴过去,耍起无赖,“给我贴贴,你胸这么大生来就是要给我埋脸的。”
与他挨得近,你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因呼吸而缓慢起伏。
软乎乎的。
但你怀疑再过一会儿,胸肌就要被你气硬了。
虽然硬邦邦的像个石头埋起来也很有感觉……但你还是喜欢软的。
摩拉克斯本人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你那些口无遮拦的糟糕话了。
他叹气放下右手的毛笔,掌心一路摸到你的后颈,想把你从他怀里拽出去。
你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两只手抱紧了青年精瘦的腰。
担心自己抱不住被他拽出去,你还埋在他胸上意犹未尽地猛吸一口。
像是在对他耍流氓。
他动作一僵,松开你的后颈,重复了道:“下去。”
好吧,确实挺流氓的。你心虚地想。
你慢吞吞地抬头,开始胡说八道:“我有渴肤症,要和别人抱抱才能好。”
“去找若陀。”摩拉克斯看穿了你的小把戏,他垂眸看向没处理完的事务,“我工作还没做完。”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还愿意理你,而不是把“无理取闹”的你扔出书房外,已经很纵容你了。
可是被纵容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你思索怎么占到更多便宜:“可是小摩啊,你有没有意识到,这其实不是我的问题。”
摩拉克斯叹气一声,不再理你。
无论你怎么装哭卖惨,他完全不理你。
不太情愿地从他怀里出来,你踮起脚,在桌案上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随手抽出一卷书,你不情愿地翻开,打个哈欠,“干活就干活。”
两个人处理工作总比一个人要快。
阿斯塔罗斯这位怠惰的知识之魔神给你留下了太多东西,你每次去翻时,都格外耗费心力。
你搭在桌子下面的小腿一晃一晃的,想着全部处理完就去睡。
一个时辰后,你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吸吸鼻子,悲伤地、犹豫地问他:“还有多少?”
“你背后靠着的那些。”摩拉克斯这句话冷得犹如冬天碧水河结的冰。
身后起码还有两摞堆在一起的文件。
半个时辰后,搭在桌边的小腿一动不动。
处理好剩余的工作,也顾不上桌子空余的位置够不够,你两眼一闭,侧身躺了下来。
青年胳膊支在桌面,左手托着脸,视线的余光扫到屋外浓重的夜色,说道:“去榻上睡。”
“马上去……”你乖乖地应了一声,但根本没动。
他挥挥手,撤掉了一直用来照明的仙术。
失去仙术加持的灯盏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烛光,映出桌案前两人的影子。
“木曦。”
“别催……”
睡梦中的人呢喃起来。
影子交叠、重合在一起,摩拉克斯的指腹贴在你的眉前,抹到眼尾。
似是描眉画黛。
*
最后醒来时,你在自己寝室的拔步床上,摩拉克斯不在身边。
你后知后觉,自己亏大了。
明明只是喝酒一时起兴,想要装醉去明目张胆地调戏他,结果把自己赔进去,处理了好多政事。
摩拉克斯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没有赶你走,等你在他身边待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帮他干活。
心思之阴险深沉,令人发指。
才不是你醒来没见到他在自己身边生闷气。
你决定这段时间都不再去找他了。
归离集生活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马科修斯又研究出了新口味的奶茶,你嚼着奶茶里的芋圆,兀的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去见赫乌莉亚了。
于是你带着红糖栗子酱奶茶准备去找她。
你到达荻花洲时,赫乌莉亚已经不在曾经的领地了。
准确来说,她的领地缩小了一半,原本的领地被其他魔神夺走许多。
与她交换盐花粉末,种在她领地的那棵桂花树也被夺去了。
“实在抱歉,”赫乌莉亚提起这个,话语十分歉疚,“我本想与对方做交易的,可是对方并不肯让我带走……”
你摇摇头:“桂花而已,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说完,你摘下自己头上的桂花簪。
捏着桂花簪,你打量起赫乌莉亚此时领地的大小。
盐神的领地位于碧水源的荻花洲,水草丰美,绿草如茵,最初是一片容易被其他魔神觊觎的土地。
柔弱又和善的盐神无法守护她原有的领地。
你用仙术变出一枝桂花,抓起一把洁白的盐,“你还要搬家吗?”
“嗯,”她点点头,认真地回答你,“北边更安全一些。”
“赫乌莉亚,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的解决方式?”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你倒吸一口冷气。
如同伤口被生了锈的钝刀缓慢割开,痛感难以忍受。
难以捉摸、形容的概念在阻止你做这件事,你忍着痛,愁眉苦脸地继续提议:“如果是这边没有能战斗的人,我能暂时代劳,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归终和摩拉克斯会理解你的。
实在忙不开,就拜托若陀来顶替自己。
你在心底想好了解决方案,正欲与她详谈,蓦地听到了欢快的、雀跃的嬉笑声。
领地内的小孩子不明白这一次搬家与以往有何不同,对他们而言,与自己的小伙伴搬到其他的地方,不过是一次大型的“过家家”游戏。
赫乌莉亚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抱歉,我可能要考虑考虑。”
脑海中的疼痛消退,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手心流走了。
你努力抓了抓,却抓不住。
直到细腻的东西从自己手心消失殆尽,你回过神,低头看去,才发现——
是你方才抓的那一把盐。
第34章 流年“没给我带吃的吗?我不信。”……
“弱小的我恐怕难以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大家期盼的胜利。”
如何要一个心意已决的人改变想法?
劝说她去追求权力,又或者告诫她一味地退让只会带来恶果?
你动动唇,脑子里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赫乌莉亚意识到这件事,没有注意到身后跑过来的小孩子。
五岁的男孩手中拿着琉璃百合与清心编成的花球,朝着赫乌莉亚跑过来时撞到了你。
扑通一下摔倒,掌心擦破了皮。
“呜哇——”哭声瞬间扰乱了你的思绪。
你被吓得一个激灵,低头去看跌倒的男孩与沾上泥点的花球。
赫乌莉亚蹲下来,温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不哭哦,再哭的话眼睛就要肿了。”
白色长发的发尾随着主人的动作落到地上,主人却并不在乎。
你伸手拢起赫乌莉亚的长发,避免它同那些花球一样变脏。
发尾染上褐色,你用力擦了擦,勉强擦干净。
小男孩用手背抹掉泪水,“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呀?编得真漂亮。”赫乌莉亚摸摸小男孩的头。
他害羞地将花球递给她,爬起来跑远离开。
赫乌莉亚哄好了小孩,没有第一时间起身。
她背对着你,说道:“木曦,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我不忍见到幼童因冲突失去至亲,不想大家因权力而迷失自我。”
眼前的人如同游戏所说的那般做出了“逃避”的选择,你无法理解:“……你最后可能会死。”
手中的头发因赫乌莉亚起身而溜走,她点点头,然后与你对视。
微风徐徐,吹起她的白色长发。
你的眼睛似乎进了沙砾。
难受的感觉令你频繁眨眼,试图排出眼睛里的异物。
黑暗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眼睛为了缓解异物感流出许多泪水。
“我知道哦。”
女人的指腹贴在你太阳穴的位置,她挑开你的眼皮,轻轻吹着气。
人类与魔神相比,是如此的渺小。
“但即使是我,也足以保护他们。”
眼睛中的异样感消失,你听到她说:“我会尽我所能,避免他们受到伤害。”
“这是我的职责。”
魔神真是一种思想奇怪的生物。
你不懂他们为何会对“爱人”这一概念与行为这般执着。
劝说赫乌莉亚失败,你备受打击地离开盐神领地,回到了归离原。
郁闷之下,你开始研究归离原与千年后游戏地图上的区别,忙前忙后在各个重点部位安装了多种仙术机关。
只是正常的军备而已。你安慰自己。
流年匆匆,日月逾迈。
沉玉谷的水土经由岁月的调理,意外达到了一种平衡,沉玉仙茗的品质回升,还产出了一些新风味的茶叶。
绝云间那棵树苗长成了参天巨树。
明明是世界树的枝杈,它最后却长成了桂花树的模样。
银白色的树叶与细碎的花蕊并无香气,这棵桂花树成了璃月人寻仙的必经之路。
前来寻仙的璃月人认为,每十年开一次花、通体白色的桂花树,是仙人祈福所种。
听人提起这件事,你莫名地心虚。当年闲着无聊种下它,没想到未来会被谣传成这样。
这棵树第一次花开,你记得与「梦」有关。
祂越过了曾经定下的边界。
*
千岩团的情报偶尔会表现得十分匪夷所思。
通常是描述的人缺少某种常识,导致他们使用了错误的形容。
比如现在这份。
村落的所有人在某一时间突然昏迷,醒来后逐渐陷入癫狂,声称大家做着同一个噩梦,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如果不是你穿越的这个世界叫提瓦特,你会怀疑自己看的是《某某村落奇怪现象调查报告》,然后被人雇佣为调查员,与几个人一同前往村子调查奇怪现象。
咳,说远了。
你倾向于村民们的昏迷是疫病导致的,至于雷同的噩梦,则是村民之间可能流传着某种传说。
这是最正常也最可能的事实。
——在你到达村落之前,你一直这么认为。
起初只是想着调查一下实际情况,然后交给其他人来处理。
毕竟你在多数工作里充当的都是不动脑子的打手。
日出尚未到来,天空一片灰白,原本热闹的村子失去了平日里人们生产生活带来的声音。
这个时间应当有升起的炊烟才对。
你撕开一张符箓,溜进某位农户的家中,只见到火炕上面容憔悴,不停梦呓的村民。
如法炮制地又跑了几家,情况竟意外的相仿。
村中的人们无法从睡梦中醒来。
帮村民关好门窗,你跃上屋顶,再次撕开一张符箓,闭眼凝神去俯瞰整个村子。
村子里传来鸡鸣与牛羊啃食草根的悉悉索索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
望着眼前的景象,你汗颜地抚上自己后脖颈。
没有魔兽与魔神留下的痕迹。
说不定自己其实穿进了原神克苏鲁的同人世界?
聪明的人在于能第一时间找到解决办法,如果没找到,就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你决定给摩拉克斯写传讯符,把他摇过来:
“亲爱的调查员小摩,我是调查员小木。许久未见(我知道只有三天),我在调查村子时遇到了无法言说的问题,暂且没想到解决办法,希望你看到这封信后,能来这边村子看看。希望你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些好吃的东西(最好是你珍藏的茶点)。”
传讯符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色鸾鸟,鸾鸟飞向空中,眨眼间杳无踪迹。
视线的余光内,一抹黑色的身影闪过,你猛地抬头。
草叶晃动,仿佛只是风吹过。
没看清。
对方动作迅捷,你什么都没捕捉到——也不完全是。
起码动作如此之迅捷的生物,你可以肯定不是人类,心底冒出一个猜测:“夜叉?”
*
男人来得很快。
“诶?弥怒把这件衣服做出来啦?”
青年双臂抱胸,一身缁衣圆领长袍,翻领粉白霓裳花纹织锦。
棕色暗纹若隐若现,金线细腻地勾勒出暗纹的轮廓,腰间系一条暗红色的绦带。
袖口绑着镶嵌了石珀的护腕,干练洒脱。
黑发束成了高马尾,眼尾的描红一如既往。
你吃着从附近偷拿的供品树莓,伸手向他讨东西。
他低头看着你的手,不明所以。
嘴中的树莓有些酸。
一口吃掉后,你站起来,自言自语:“没给我带吃的吗?我不信。”
摩拉克斯摇摇头,“方才与弥怒在绝云间,带那些茶点不方便。”
“我知道,你其实已经不爱我了,只是责任感作祟。”凭着找东西的借口,你揩油地掐着他的腰。
放在摩拉克斯胸前的那只手向上面摸去,被他拍了两下手背。
本来想从翻领摸过去的……没能吃到更多豆腐,你无趣地放下手,汇报情况:“村民们都在做噩梦,我试着叫醒他们,醒不过来。”
“千岩团的情报说,时间太久的话,睡着的人会陷入癫狂,最后毫无踪迹地消失。”
听你描述完,摩拉克斯眯起眼睛,“没有魔兽作乱的痕迹。”
你记得克苏鲁神话这种题材都有个设定,那就是不能直呼外神的名讳。你在脑子里翻到了某个外神的名字:“奈亚拉托提普。”
他疑惑地看向你。
无事发生,你尝试着又喊了一个:“阿撒托斯。”
身旁的青年皱眉:“你在喊谁?”
他没记错的话,你喊的两个名字与璃月附近的魔神无关。
“莎布尼古拉丝。”
连着报了三个不可名状的名字,没出现任何异样。
摩拉克斯倒是怀疑你脑子被什么污染了。
“一种小说里的反派角色,”你这才想起来解释,“不可名状的怪物,直呼名字会得到注视。你在这里,我就喊喊看。”
真出问题了也有摩拉克斯担着。
“……你该进修仙术了,”青年佩服你的想象力,他叹气,告诉你,“这是结界。”
你仙法学得马马虎虎,根本没发现这里有结界。
摩拉克斯确定了大致的方向,“村子的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应当藏了什么东西。”
“我*没找到阵眼。”你事先探查过,村子周围没有特别扎眼的东西。
话音刚落,你想起自己不久之前余光里捕捉到的家伙,犹豫起来:“好像是有点蹊跷……”
手掌按在房檐边缘的位置,你翻身跳下来,直奔那个地方。
疑似夜叉的生物自然不在此处,你左右打量,确定周围安全,单手结了个印。
松树底下埋着一块血红色的琥珀,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你俯身去捡那块琥珀。
——“退后。”
凛冽的冷风迎面袭来。
电光石火间,肩膀被男人的手掌扣住,拉到后面。
你没有防备地被摩拉克斯拉回去,背部撞到男人沉稳的胸膛。
反手抽出头上的桂花簪,你瞄准对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嘭!”
炸开的子弹带着水汽与桂花香。
子弹产生的能量带起尘埃,灰尘与水雾散尽,你注意到一个些许狼狈的身影。
少年眼神凶狠,青色长发似乎许久没有打理,乱糟糟的。
他没有躲开。
不清楚是无法躲开、还是不能躲开,个子清瘦的少年擦掉嘴角边溢出的血,抓紧手心的琥珀。
你顿住准备冲上前去抢东西的动作。
迟疑之时,身后投过来一柄岩枪。
摩拉克斯那身圆领袍不见踪影,白袍神装的下摆被风拂起。
他动作很快,出手迅速、准确、果断,身形一晃,顷刻间抢到了东西。
“等……”你动动唇,话还没说完,他捏碎了琥珀。
琥珀里血红色的液化为血雾,弥漫、笼罩了这一片土地。周围景色倏地变幻,你没有预料地被拉入梦境。
摩拉克斯的动作太迅速,你没来得及剧透。
……你想让他下手轻点来着。
第35章 半世这多好玩。
该以什么词汇来形容「梦」?
以痛苦为欢愉的魔神,善于洞察人心与弱点。
夺走子民们的美梦,又将其抛弃。
你偶尔会感慨摩拉克斯不愧为“武神”,实在武德充沛。
混乱、无序的梦境里,无数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近在咫尺,却永远也无法靠近。
“嘭!”
子弹破开梦境一角,你追逐着遍体鳞伤的少年,三步并两步,跳出梦境。
梦境的边缘连接着另一层梦境。
飓风裹挟着风雪,视线可见度变得极低,耳边传来男人的提醒:“小心幻术。”
现在这个情况很复杂。
你与摩拉克斯调查村子里陷入噩梦的村民,遇到了名字被禁锢的夜叉,追着他进入了这位魔神的大本营。
而摩拉克斯动作太迅速,你没来得及给他剧透有关「梦」与夜叉的一切。
虽然说摩拉克斯不需要就是了。
但是你觉得这位夜叉很需要——
夜叉。你更习惯称少年为“魈”。
他动作太快,你追得很艰难。
如若选择缠斗来拖延时间,容易真的打起来,他讨不到好处。
你会为了避免受伤而放弃进攻,可是魈不会。
自厌的情绪也好、奴役他的人控制也罢,少年近似自伤的攻击只会两败俱伤,让他的伤口更严重。
“嘭——”
胡乱射出的子弹炸开雪堆,青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间。
你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表示自己不干了:“他朝你那边去了,我追不上。”
漫天风雪,远处是杳无人烟的村庄,空旷寂寥。不知主人是谁的噩梦,梦中那股寒冷而饥饿的情绪似乎感染到了你。
你朝冰凉的手心哈着热气,左右搓了起来。
这地方真奇怪。
明明你与摩拉克斯不知相隔了多少个梦境的段片,他的声音却能传到你耳边。
“不必再追了。”
声音透过风雪传过来,带着冷意。
任务勉强完成。你抬头,寻找边界:“那我去找你。”
天空白茫茫的,难以区分方向。你头痛地掏出符纸,试图做标记。
最后没能用上。
碧玉一般的利箭划破天空,箭尾留下金色耀眼的光芒,瞄准着某位魔神跳动的心脏。
在神体崩毁的那一刻,万千幻梦的碎片随之散,纷纷扬扬化为虚无。
追随着青玉色箭矢,你赶到摩拉克斯身边时,他手中拿那把玉石雕刻而成的劲弓。
岩牢化为锁链囚禁着魔神座下的忠犬,青年回头看你,眯起眼睛批评道:“急躁。”
是指你追不上魈就到处乱开枪。
「梦」没什么特殊的攻击手段,你开枪惹怒祂也能够自保,但这个行为实在危险。
你转了转手中的枪,将它变回桂花簪,满不在乎地哼哼道:“一力降十会啦。”
村子里的人们陆续从噩梦中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朝露在阳光下消散。
林中昏迷的少年皱眉睁开眼,模糊地听到谈论声,面容一瞬变得惊恐。
如果被发现没有完成命令的话……
胃中吞噬的美梦仿佛还在作呕,少年拽着囚住自己的锁链。
“可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你都没有给我带茶点。”
“……”
“你的沉默就是心虚。”
“事有轻重急缓。”
“说起来魔神残渣怎么办?”
“暂且封印。具体需要浮舍他们。”
他顿住动作,睁眼见到了朝阳。
日光照在林间,黑发青年扎着高马尾,缁衣圆领长袍被光映出光泽。
摩拉克斯无奈地捂住额头,正欲开口,注意到了醒来的少年。
你俯身凑近一脸警惕的少年,戳戳他的脸颊:“你醒啦?给你介绍一下,救你的人叫摩拉克斯。”
你决定玩烂梗,当着本人的面造谣,“他超级凶,很不好相处的。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孤云阁下面住集体监狱。”
摩拉克斯沉默。
他没反驳,握成拳的手敲向你的头。
你痛呼道:“很痛的!”
摩拉克斯座下有一众夜叉,雷夜叉浮舍,是几人的大哥。
水夜叉伐难与火夜叉应达是两位女孩子,岩夜叉弥怒则喜好做一些精美的服饰。
弥怒赶回璃月港时,一袭水色衣裙的伐难正在给陌生的少年剪头发。
少年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大出他许多的理发围布。青色长发缠成了结,梳不通。
弥怒脑子里当即冒出众多适合对方的发型以及相配的服饰,他跃跃欲试地准备接手,转头看见靠在栏杆处的青年。
身上那件劲装正是他的手笔。
护腕上的石珀粼粼反光,夕阳暖光棕色的暗纹与金线甚是好看。
配上帝君那张脸,堪称完美。弥怒停下脚步,满意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
摩拉克斯抬眼,问询:“回来了?”
弥怒点点头,“帝君。”
“弥怒,干得漂亮!”你从摩拉克斯身后探出头,伸手要和他击掌,“好看爱看多做!”
弥怒受到鼓舞,心情愉悦地和你拍掌,答应道:“一定一定。”
“这孩子的名字是魈,性子有些拘谨。”摩拉克斯没有说魈的真名,为彼此做起介绍,“日后恐要多拜托你们。”
不远处的浮舍在听到帝君与弥怒的对话后,自信地拍拍胸脯,保证道:“帝君请宽心,这孩子不出几日定能适应!”
草木葱茏的时节,璃月港熙来攘往,今天格外繁闹。
魈几乎从未出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浮舍打包票时,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剪错了……”伐难没控制好,多剪了一截头发。
一旁的应达见到她出错,瞬间凑过来,“到我剪了,到我剪了!”
你也打算去凑热闹,刚走两步,被人拽住衣领扼制住了行动。
回头看去,摩拉克斯单手抓着你的后衣领,一副不打算让你去的模样。
“这多好玩啊,逗小孩。”你不甘心。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显然是不认同。
你是那种见好就收,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吗?
当然不是。
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你拨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转头继续逗小孩:“魈魈啊,你别担心,唔唔唔——唔?”
这一次摩拉克斯没给你准备。
你挣扎两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被他拉走。视线里,几只夜叉还在和你挥手再见,“你们几个救一下啊——”
伐难犹豫地伸出手,又被弥怒按了回去。
*
华灯初上,夜色如织。
夜间的璃月港依旧热闹,火烛银花映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船只满载货物归航,码头喧嚣,街边的商铺挂着形式各异的灯笼。
茶室二楼,乌沉香与檀香混在一起,茶桌上摆着核桃酥、桂花糕、豌豆黄。
摩拉克斯食指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言简意赅:“茶点。”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被你占了便宜。
你咬咬牙,不打算让他如愿:“我说的是你珍藏的,这种街边店家卖的我不爱吃。”
摩拉克斯解释,“我平时的茶点便是这家茶室的。”
他没有说谎。
这家茶点用料上乘,糕点模样新鲜精致,口感味道绝佳,唯一美中不足乃价格略高。
可摩拉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的东西。
你认栽地收好这些茶点,决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摩拉克斯绝对有“记恨”你问他要茶点,他说没带后被你吃豆腐这件事。
精致的茶点装在油纸袋中,你拿出一块豌豆黄,放到口中。
味道香甜,清凉爽口。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鞭炮接连炸开,烟花升空,留下绚烂的颜色。
你咬着豌豆黄,俯身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朝楼下的街道看过去。
人群熙攘地挤在一起,万人空巷,焰火留下白色的烟雾,鼓点震响耳膜。
仕女游,放花爆,打秋千,迎灯、舞狮、抬佛。
游神。
“好奇怪,居然会有游神……”你在几尊神像里找了找,没找到像他的,有点失望,“都是虚构的欸。”
等一下。几只夜叉今天都聚在璃月港,似乎是约定好的。
你回头看向摩拉克斯,问他:“所以他们今天都在璃月港,是为了看这个巡游?”
“若陀提过要做一个与我有关的,我没同意。”青年不动声色地走到露台,指向人群中不起眼的角落。
顺着他指的方向,你看到几位藏好仙人特征的夜叉。
魈脸色煞白,瞧着要被吓到应激了。浮舍摸摸少年的头,想让他放松下来。
伐难与弥怒争抢着藏在人群里,给路过的每一尊神像上香。
“应达呢?没看到她。”
“对街灯笼铺。”
各式各样的灯。
顺着河水漂走的花灯,点燃后缓慢升空的霄灯,式样可爱的兔子灯,还有最普通的,用来照明的纱灯。
抱着茶点离开茶室,身旁的摩拉克斯跟在你身后。
你忽然很想买灯,于是你这样问他:“你想放花灯吗?”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你,你退而求其次,“霄灯呢?”
穿过这条街,你走进没什么客人的店铺。
摩拉克斯没有说话。
好吧,他不想。你看中一只圆滚滚的霄灯,掏了掏衣服口袋,准备付钱。
店铺老板聚精会神地观赏着游神,对买灯的你毫不关心。
金灿灿的摩拉被你抛向空中,你玩了两次,失去了兴趣。其中一枚卡在食指与拇指的位置,你递到眼前,突发奇想地想要透过金色的摩拉去看他。
然后忍不住笑自己,怎么可能看得清。
你闭上一只眼,透过视线的余光,注意到他走向老板,微微低头询问着霄灯的价格。
烛灯柔和的光芒恰好落在他的黑发上,渡上一层温暖的浅棕色。
青年得知价格后替你付了钱。
灯影摇曳,他察觉到视线,目光转向你。
鎏金色的眼眸格外清亮,仿若将一切尽收眼底。
黑发高马尾利落倜傥,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意外有几分少年气。
离开店铺,你与他逆着人流走在街道上,向前跑了几步。
怀中抱着糕点与霄灯,你腾不出手,选择把霄灯递给他。
摩拉克斯任劳任怨地举着霄灯,你掐诀点燃霄灯中的蜡烛。
烛光微弱,照亮他的面孔。
两人离得太近,你盯着他描红的眼尾出神。
霄灯缓缓飘起来,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夜叉们知道今天会有游神活动,弥怒去绝云间找他……
像是发现谜底一样新奇,你雀跃地开口说自己的猜想:“所以你这身衣服,其实是特地穿的——”
烟花爆炸的声响掩盖掉一切,周围吵闹的人群没有听到装着糕点的袋子落地的声音。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霄灯飘向夜空。
“还算聪明。”
他的手抚在你后脑的位置,微微低头,贴了过来。
呼吸落在你的鼻尖,他低声说:“给你的奖励。”
摩拉克斯那条流苏耳坠扫在你的脸颊上,麻酥酥的,带着痒意。
唇齿轻轻磕碰,你的喘息与未说完的话皆被他吞去。
连带着心跳一起。
*
冬日的归离原岁暮天寒。
夜叉浮舍当初对摩拉克斯打下的包票没能实现,直到闲散的日子都结束,魈也没能适应璃月港的生活。
出于对小辈的照顾,几只夜叉搬到了归离集附近。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魈,另一方面是为了更及时地解决归离原遇到的混乱。
这片膏腴之地的土地总是被更多人觊觎。
渴望得到更多领地的魔神,垂涎新鲜血肉的怪物。
无法避免的冲突与战斗,这片大陆上如今到处混乱。
给受伤的夜叉处理伤口时,你每次都会在背后骂几句阿斯塔罗斯。
阿斯塔罗斯将她的全部权能都留给了你,相当于在你脑子里留下了一整个随时随地都能够检索的知识库。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是个全才。
倒不是说全方面的天才,而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真全方面都有涉猎的一块砖。
正面战场的冲突,物资的协调,战场的清理与士兵的安置……
还有一些临时政务的处理。
跟在摩拉克斯身边的时候经常被分到棘手的问题,虽说大部分都被他解决了,但处理起来还是十分痛苦。
如果当初知道抱大腿会是现在这个下场,你一定提前润去其他地方。
简易搭起的窝棚里,殷红的血液落得到处都是,地面甚至还有几天前的、已经发黑的旧血迹。
伐难坐在一旁,见你处理好浮舍的伤口,感激道:“实在麻烦了。”
你放下纱布绷带,嘱托道:“简单处理。没什么含金量,还是要去找专业的医生。”
毕竟你是秉承着“一力降十会”观念的人。只要把对方全部都打倒,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自然也不需要医治。
至于医术,则是急需人手的时候,被调到了后勤这边。
见多了受伤而因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加重伤病的人,就主动学了许多简单的医术。
伐难头痛地看着昏迷的浮舍,表示她知道了,“幸好未来能安定一段时间了。”
“魈的情况怎么样?”她一脸愁态,放心不下,“他战斗起来有些不管不顾,比大哥还过分。”
你脑海里下意识地冒出有关魈的游戏剧情,安抚地拍拍伐难的肩膀:“安心。”
浮舍与魈两个人都很容易受伤。
浮舍作为众人的大哥,战斗时为了避免他人受伤,自己会去担下一些伤害,保护他人。
魈则是自厌。
出于对过往的、杀戮的、自己的厌恶。
你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起来……”
前阵子你遇到他,和他聊了一些近况。魈在其余四只夜叉的影响下,已经从最初的应激状态变得正常许多了。
依旧不善言辞,不会主动表达情绪,但是能与大多数人交流,至于少数……
伐难一脸疑惑地等你继续说。
“天气冷了,适合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呵呵笑起来。
那个“少数”,单指摩拉克斯。
魈面对摩拉克斯时,说话会结巴。
为此你没少单方面造谣他对人太凶了,把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好。
摩拉克斯面对你毫无根据的指责,只会回以沉默。他确实觉得魈的性子有些难办……
某日。
“魈,这边这边!”
被你喊到名字的少年动作一顿。
他看清你身边站着的男人,走过来时险些同手同脚。
“我就说你当初下手揍太狠了嘛。”
你清楚魈面对摩拉克斯的局促是多方面原因,但这种说一句话同时让两个人都不自在的感觉太爽了。
“看把人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以后不要天天摆着一张谁都欠你两百万摩拉的脸。”你继续添油加醋。
魈的头瞬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面上的情绪“丰富多彩”,拘谨、纠结、害怕融在一起。
“不、不是的!”少年大声地反驳你,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对帝君绝无此意!”
他又想起你的身份,话变得支支吾吾:“抱歉,我不是有意凶您……”
你哈哈捧腹笑起来。
有一种捉弄小孩的感觉。
知晓你这是故意的,摩拉克斯叹气:“……无碍。”
最后魈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逃离现场,留你和摩拉克斯无言的对视。
安静、沉默又窒息的氛围,你觉得他大概要追究你。
你率先开口甩锅:“魔神战争结束我就跑路。我要去环游提瓦特大陆,然后你每天都高强度工作,我到处游山玩水。”
毕竟日后被刻晴评价为事无巨细的“溺爱”……你才不想当工作狂呢。
“日后随你。”很显然,工作狂本人目前不觉得他的工作量超出了该有的限度。他只是说,“我提醒过你,别捉弄他。”
语气不算严肃呢……你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还没长舒一口气,又听他说:
“近来无妄坡有些异样。随我去一趟。”
第36章 逝水不对、不对、不对。
璃月史学家子苌编撰的史书《石书辑录》中,关于归离原与尘神的最终记载是这样的:
「诸魔神谋位,大乱遽起。虽诸仙人奋战力保,然战事杂乱,归离原深受混战之苦,尘神归终亦薨于其中。」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漫天尘沙朦胧了视线,遮挡了阳光。
脑海中犹如有多把锯齿拉扯着神经,割断、挑破、搅在一起。
你难以置信地退后两步,不敢去看视线中心神明的残骸。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归离集仅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烟尘呛人,你快要呼吸不过来。
心绪纷杂,胃部火烧一般的难受。
混乱之中,耳边传来无止境的杂音。
你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眼试图冷静,可内心却不停地责问自己。
是从哪里出现问题的?
是频繁的战乱令你模糊了时间,还是身体原因跟在摩拉克斯身边没能察觉到?
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还是你付出的东西不够多?
口腔分泌的唾液难以咽下,你开始发抖。
你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这些日子跟在摩拉克斯身边,没有选择留在归离原,这个错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
冷静,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
阿斯塔罗斯知晓那么多东西,一定会有的。
桂花簪从头发间掉下去,过度急促地呼吸没能带来氧气。
你摇摇头,眼前恍惚闪过纯白色的一片。
白色的。
世界树的枝杈。
你怔怔地意识到,阿斯塔罗斯作为伊斯塔露的碎片,她留给你的权柄不止如此。
弯腰捡起地面上的桂花簪,你明白了自己该去哪里,猛地回头——
却对上了他的目光。
金色的、审视的、不赞同的目光。
望向你时,仿佛将你的一切想法都看穿。
尘沙之下,摩拉克斯握住你的手腕,似乎意识到你要做什么,他皱眉问:“你要去哪里?”
你试图抽出那只手,回头望向绝云间的位置,“……去救她。”
手腕被他牢牢攥住、挣脱不得。
人死如灯灭,死者不可复生。
摩拉克斯打算阻止你,他陈述道:“这很危险。”
你知道。可是,只有那个人。
只有权柄与时间相关的阿斯塔罗斯,足以做到这件事——
逆置时间,回到过去。
摩拉克斯忽然想起阿斯塔罗斯对他说过的某些话。她为他精挑细选的灵魂,为他留下的“东西”。
他最初只觉得这是实在的妄言,因为从未有人能够负担起更改过去事实的代价——也鲜少会去做。
“扰乱过去会背负诸多因果。”他解释道,“提瓦特的规则会自我修正,多数会酿成恶果。”
时间只是空间的一种衍生,在某个位置得到了什么,就需要用另一个位置同等价值的东西来置换。
以及同样的,修改他人认知、行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只会得到更坏的结局。
你明白摩拉克斯的意思。
他在告诉你,你此时的这些坚持,终究只是无用功。
可是你不理解。你执拗起来,想要挥开他的手:“可是归终她!——”
轰隆声盖过了你剩下的话。
两人对峙间,洪水裹挟巨浪着冲毁房屋,千岩团的士兵被水浪卷入巨流,摩拉克斯看向混乱的土地,不得不松开你的手。
你不理解。
*
地脉承载着记忆与灵魂,循环往复。
外来的灵魂往往不被这片土地承认。
摩拉克斯望着满目疮痍的土地长叹一口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哈垦图斯逝去后的魔神残渣被勉强封印,可是滔天的洪水与战乱造成的破坏令归离原不再宜居。
安排好受伤的千岩团,与若陀、马科修斯确定将受灾的民众迁回璃月港的具体计划……
青年从众多亟待处理的事项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蹊跷。
不符他记忆与认知的、有关你的事情。
他的记忆如若没有出现差错,最初你是同他一起离开的。
那么照理来说,你应该在他身边。
摩拉克斯低声与理水叠山商要好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临时决定回一趟绝云间。
绝云间那棵被寻仙人认作路标的、被世界树废弃的枝桠,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虽说失去了世界树原本“记录”的功能,却依旧能够连通地脉。
这根残枝将你的灵魂与地脉做了连接。
他并没有阻止这一行为,因为这会让你不稳定的灵魂更容易被提瓦特所接受。
此时此刻,绝云间仙雾缭绕,仿佛未曾受到归离原那场灾难的丁点影响。
除了那棵消失的参天巨树。
摩拉克斯打量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场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大概明白你眼下身在在何处、又去做什么了。
阿斯塔罗斯作为伊斯塔露的碎片,最初的权柄与时间有关。
对于魔神来说,权柄能力越强,越不容易灭亡。这不单单指“能力”的大小,同时是一个概念。
她死前在时间的缝隙中留下了种子,作为她存在的“证明”。
青年很清楚,光靠种子是无用的。
种子发芽需要养分——这份力量不被过度使用,种子就不会萌发。
摩拉克斯很早就与你立下过契约,提醒你不要乱用这份权能,并封印掉了它。
现在这份封印松动了。
按照这棵桂花树的根系……绕过绝云间、沉玉谷、归离原、荻花洲……是在碧水源与“螭”有关的地方。
他要先找到你。
阿斯塔罗斯最初的权柄能力十分危险,这也是摩拉克斯早在魔神战争开始前就与对方兵戎相见的原因之一。
岩晶蝶慢悠悠地飞远,山洞内的流水无法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消失于山林间。
流水最初的源头处,摩拉克斯蹲下来,将你从泥土掩埋下挖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抹去你脸颊旁的泥土,语气平淡地唤醒你:“我说过,你不能滥用这股力量。”
最初他与你约法三章的其中一条,他警告过你。
勿要乱用。
被他从地脉中数不清第多少次唤醒,你垂下眼眸。
流水声吵人,你带着哭腔低声笑起来。
拽着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你哽咽、呢喃问他:“……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
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能不足以支付改变因果的代价,即使你能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你需要从她手中夺取更多的权柄。
可是她已经死了。
摩拉克斯提醒你不要会错他的意:“我不是在批评你使用阿斯塔罗斯的权柄。”
“……我知道的。”
你清楚自己在做磨灭自我的事。
用时间回溯失败的结果作为养料,以图唤醒她,唤醒“种子”,能拿到更多的权柄。
接触到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柄的那一瞬间,你就知道——
这个擅于玩弄人心的、懒散的知识之魔神只是埋下了“证明”的种子。
她的神体已然崩溃,灵魂已然消亡。
但你不在乎,阿斯塔罗斯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她。
她没有身体就用你的身体,她没有灵魂就用你回溯失败后纠缠于自己身上的因果来做灵魂构成的物质。
她死掉,你就复活她。
“帝君,”你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边,“我知道很多事。”
捏着摩拉克斯的手,你不自觉地用力,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从手中流逝、消失,“归终的,赫乌莉亚的,若陀龙王与仙众夜叉的未来,我清清楚楚。”
两人手掌的肌肤紧紧相贴,没有缝隙。
害怕的情感没有得到丁点安抚,你焦灼地发抖。
你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改变不了归离原这场灾难,大家最后都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明明能回到过去。可是所有人——甚至我自己动用这份权柄时都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我能力不够,救不下归离集和她。”
“帝君,”你平时不喊他这个称呼,这时喊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冒,你没有心思去管,只道,“我该怎么办呢?你帮帮我。”
青年眨眨鎏金色的眼瞳,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山洞内流水不停,嘀嗒嘀嗒地落下,愈加显得周围环境清寂。
许久之后,他开口沉声说:“你回归离原时,大约在南天门的位置,应当会路过一处玉虚。那处玉虚的主人是留云借风真君,玉虚内有些你大概用得上的法器。”
“但是木曦,你要答应我,哈垦图斯发现你时,就不要再试图扰乱过去。”男人的发尾搭在流水离开山壁途径的路上,金棕色的发尾被泥水染湿,他反握住你的手,为你施加了一个印记,“这是契约。”
属于岩石的、温暖的印记残留在你的掌心里,你闭上眼睛,在他的呼吸声中得到一丝平静。
摩拉克斯原本想,自己应当能够阻止阿斯塔罗斯的阴谋诡计,令她死前的话变成妄言。
可是他发现自己无法阻止你。
阿斯塔罗斯预料到了他会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保留你的灵魂,她窥见过归离原未来的结局,因此得出了果——
你与归离原的感情诞生、逐渐加深的那一刻起,你面对难以接受的事实时,就会去动用这份力量。
这是个阳谋。
第37章 前尘前尘逝水。
“嘭!”
子弹落在怪物的腹部,应声炸开。
极淡的桂花香气转瞬即逝,被烟尘掩埋。你赶回归离集,望着眼前的一切,无言地捏紧了手中那把枪——
巨浪、泥水、倒塌的房屋。
神明的残骸卷起尘埃,遮天蔽日。
第五次。
第五次见证了她的死亡。
你没有了最初的冷颤、恐慌,只是发觉自己在死亡与灾难面前竟然如此渺小。
你好像很明白失败的原因。
问题出在规划的路线不对,回来的途中耽误了太多时间。
较摩拉克斯提早一步回到归离原,被入侵的魔兽与失去家园等待拯救的普通人绊住了手脚。
过往发生的事实不该被更改,这是提瓦特的规则之一,试图触及、打破这条规则的人,会被阻挠、惩罚。
只有付出足够代价的人,才能以果写因。
一切或许应当从第一次面对她的死亡开始讲起。
你不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相信游戏的设定不能更改,不理解摩拉克斯为何不愿意触及过去。
两人对峙间,摩拉克斯松开了你的手。
你与他分道扬镳。
如愿地唤醒了阿斯塔罗斯留下的权能,借助被世界树遗弃的枝桠回到了过去。
于是你第二次面对了她的死亡。
如同他所说的那般,你没能拯救这片土地,最后也不过是卷入洪水中失去了意识,被摩拉克斯从深埋的土中挖了出来。
规则本身的反噬极其痛苦,灵魂饱受酷刑,当时的你远没有后面几次镇定与平静。
肺部如同呛水的撕裂感与灼烧感令你不停地咳嗽。
鲜红的血落进流水之中,消失不见。
“……我说过,你不能滥用这股力量。”
他那时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句话的你和他吵了一架。
吵架的内容此时你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已经记不清那是多久之前,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反驳他。
数不清的、被否定的方案,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行动,无法将普通人的求救视若无睹。
你被捆在*一个无法终止的、充满悖论的死循环中。
神明会流下温热的血液吗?
好像不会。
最近的那一次,掌心残留的温度化为尘沙,她的神体崩毁时,你什么也没抓住。
逐渐习惯了纠缠的因果,领悟了该如何承受规则的反噬,可依旧是徒劳。
你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
归终。归终。归终。
再度醒来后,你在心底呢喃着这个名字,向最了解这片土地的人寻求了答案。
然后你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救不下所有人,无法承担数量如此庞大的因果……
就放弃这片土地、抛下所有人——
去救归终。
*
归终在归离集边缘,最早被水浪冲毁房屋的位置。
劲风带来的雨水模糊视线,云来海的海面汹涌,你扔掉玉虚里翻到的法器,规划起到她身边最快的路线。
耳边人群的呼救皆被房屋倒塌的声音掩盖,你顿住脚步,随即转身离开。
越过一座倒塌的房屋,你解决掉两只魔兽,勉强在视线里见到正焦急地处理灾情的归终。
灰发少女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面色苍白而难看。
你气喘吁吁地将手中的枪化为桂花簪,胡乱插到头发中,快速跑到她面前,牵起对方的手。
归终已经受伤了。
再不离开的话,就会……你这样想着,没有任何解释地拉着她离开。
归终毫无防备地被你拉住,踉跄两步。
她神情震惊,不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木曦?”
你是与摩拉克斯一同离开的。归终目光期望地看向你身后,“摩拉克斯也回来……”
滔天的洪水并未得到制止,她忽然握紧你的手。
归终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混乱的记忆。
你拉着她逃跑的动作受阻,你想告诉她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想央求她与你一起离开。
她摇摇头,开口说道:“没必要为不可能的事情执着。”
手心的印记滚滚发烫。
金色的、属于契约的印记闪着亮光。
归终注意到摩拉克斯在你掌心烙印下的印记,紧紧握着你的手。
如同许多年前你开玩笑地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偷摩拉克斯珍藏的茶叶。
如同她对你说,即使是细小的尘埃,也是星星组成的一部分。
少女没有松开你的手,她只是说:“回去吧,木曦。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也不怪你。”
你忍不住笑出来,喉咙发苦,低声地哀求道:“你和我离开好不好?”
“这里需要我,我不会离开的。”她拒绝了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反问你,“我也不会跟着你离开。木曦,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动用了什么手段才到我面前的吧?”
“……”
你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
从强硬的态度试图带走她,再到如今接近乞求的态度,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你了。
所以,其实摩拉克斯很早就知道你这么做的、最终的结果——
他太了解哈垦图斯,也太了解你。
归终不会让你“扰乱”这段过去。她担忧祸及更多普通人,爱人的本能不允许她同意自己跟你走。
所以摩拉克斯并不是在帮助你回到过去,达成拯救归终的目的。
而是……
帮助你早一些面对这不可接受的事实。
你此时明白了那时的他为何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却又松开。绝非他不愿为友人冒险,而是……
他在担忧更多的“普通人”。
赫乌莉亚也好,哈垦图斯也好,这些魔神都有着一个最底层的行事逻辑——爱人。
你费解地挥开对方的手,指责地质问她:“你们魔神爱人的本能荒谬得厉害!对他人的爱真的需要自己付出生命吗——”
“别这样说,木曦。”
风浪之中,归终的话清晰而坚决。
泪水模糊视线,你转头不再面对她。
她伸出一只手,抚去你眉眼的愁绪与眼眶中的泪水,语气温柔,“我猜你最初想拯救的也不是我,而是这片土地上的更多人。”
归终一边安慰你,一边念叨着,“我一直知道哦,木曦其实很喜欢大家,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所以别这样说。”
“……”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偷偷讲给我,我不告诉其他人。比如回来的真正原因,比如你其实很在乎归离原。”
“……”
你忽然想起了与摩拉克斯吵架的原因。
他说你滥用了这股力量,可是对你而言并非如此,你抽抽搭搭地小声说:“因为……这片土地倾注了他的心血。”
因为这片土地证明了你的存在。
因为你把归离原当作了自己的过去。
可是归终的逝去代表着你无法更改游戏里的既定结局。
你没有两千年后主线开始时仙人那么豁达,你无法原谅自己。
他们并不知晓这些结局,可是你知道,知道文案的一字一句,知道文案的隐喻、形容,你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
你却救不下他们。
——抱着游戏玩家的自信,抱着“如果归离原总要毁灭的话,那么大家逃走不就好了”想法,你曾无数次回到过去企图改变归离原的结局。
可悲的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
一个自诩清楚全部剧情的旁观者,面对灾难选择了逃跑,可那些远比你弱小的普通人,却选择了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园。
“我把我的一点点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了。不过呢,比起‘尘’的能力,我还是觉得,我的智慧要更加重要。”她说完,指向你曾经因担忧而额外布置的许多仙家机关,“更何况,你与我也并非白费力气,你看,有许多人避免了受伤。”
灰发少女的目光转向你,张开双臂,依依不舍地与你道别:“抱一个吧,作为你回来见我的奖励。”
你吞下哽咽的泪水,手脚僵硬得像是灌了铅。
见你没有动作,归终叹气一声,主动将你拥入怀中,安慰道:“好啦,愁眉苦脸的可就不好看了。”
最后的最后,尘土四散,离开了这里。
如同她诞生之初爱着人类,
她生命的尽头也爱着人类。
她变作细小的微粒,
早春平原扬起的尘,
初夏日辉吻过的灌木;
深秋山谷升起的烟,
隆冬簌簌飘洒的霜雪;
它变作细小的微粒,
散落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陪伴着他们。
*
洞穴内的岩晶蝶忽闪着翅膀,山壁的青苔生长了一片又一片。
黑发青年蹲下,将你自泥水掩埋中挖出来。
他的指尖残留着些许冰冷的、属于岩石的温度。
“……帝君。”
再次被摩拉克斯唤醒,耳鸣得厉害,你颤抖着问他:“帝君,我怎么办?”
你在问什么?
有关这具状态糟糕身体,还是有关没能更改的过去?
轰隆隆、尖锐的、乱七八糟的噪音占据一切,你什么话都听不清。
濒临崩溃的前一刻,摩拉克斯将食指贴在你的唇边。你“听到”他的声音,直直地出现在脑海中。
他说。
「这不是你的错。」
摩拉克斯垂眸,用自己的神力缓慢地疏导起你身体内岌岌可危的情况。
阿斯塔罗斯精挑细选的灵魂正直、心善,以至于她的谋划不可能落空。
阳谋之所以并无解法,是因为陷入圈套的人即使意识到对方的计谋也不能避开,只能光明正大地在他人注视下落入圈套。
她知晓你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于是为你留下了绞死自己的刑器。
摩拉克斯并不清楚你究竟进行了多少遍回溯,也不清楚过往回溯中的自己对你说过什么,又是出于何种心情与你结下了契约。
他只觉得如今的你必须冷静下来。
用比“归离原”更多的筹码,用你在意的东西,将你拉回现实。
“听我说,木曦,如今的璃月不能再失去你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内,你动动唇,抬头看他。
青年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你,给你一个“肯定”的眼神。岩晶蝶飞过留下的羽粉如梦似幻,你闭上眼,靠在青年的肩膀处。
珠流璧转,日月不居。
前尘逝水,浮生长恨。
很久很久以后,摩拉克斯会想。
他最初如果说的不是“璃月”,而是他自己,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同。
第38章 浮生浮生长恨。
尘之魔神哈垦图斯的逝去,代表着魔神战争的白热化。
归离原的良田被洪水冲毁,云来海的风雨被魔神扰乱,连年风雨如磐,深陷战乱的平原没能得到安定。
你再次遇到魈,是在天衡山。
山上采药的药童受到魔物的袭击,逃回璃月港时奄奄一息。
月色清寒,怪物的攻击近在咫尺,你将枪口对准它,按下扳机——
什么都没发生。
脑内一片空白,你紧紧捏着那把枪,忘记了要做什么。
“呃!——”
耳旁传来熟悉的、疼痛的呻吟声。
青发少年的手臂被怪物穿透,鲜红的血液溅在你的脸颊。
你丢掉手中的火枪,挥手凝出一柄剑,直直地朝怪物的眼睛刺过去。
碧绿色的长枪紧接其后,插进它的心脏中。
怪物的嘶吼声逐渐变小,最后身形在月光的照耀下缓慢消失。
一切结束,魈攥着长枪,枪头支在地面上,面色苍白地捂住腹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捡回方才扔掉的火枪,发觉它的子弹卡在了里面。
卡壳的原因不明,你只好暂且将法器变回发簪,转身去查看魈的伤口。
少年旧伤未愈,方才为你挡住魔物的偷袭又添新伤,腹部原先处理好的伤口止不住地洇出鲜红的血。
你扯出一段绷带,缠住魈手臂受伤的位置,向他道歉:“对不起,还要你来保护我。”
夜叉擅长战斗。
沾染魔气的生物容易陷入癫狂,为了避免出现混乱,这些魔气需要被清理。
因此,他们也承担着清理那些死去之物留下的怨念。你这些天在试图减少这些夜叉的工作,但成效甚微。
勉强控制住少年的伤势,你顿了顿,又低声问他:“闲云如何了?”
魈听你提起闲云,垂眸犹豫道:“留云真君……还是老样子。”
闲云自归离集那件事后,变得沉默寡言,不再爱说话。
前阵子,她的某位弟子也在战争中离世了。
你得知此事,心绪如麻,想起闲云这位徒弟与自己有些“过节”。
曾经有段时间你在绝云间三座仙山闲逛,不小心把它当成普通的鸟,误伤了对方。
记忆里摩拉克斯罚自己面壁思过的画面依旧清晰,你甚至能记得,自己当时刻意卖惨地喊过他小摩。
手中的绷带断裂,你回过神来,听到魈在唤你。
“……木曦,”他说,“帝君这几日在找你。”
冷风吹散两人之间的血腥味,你听见树叶彼此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少年洒下的、温热的血液变得冰凉,缓慢凝固成暗红的血迹。
你抬头看向夜空的月亮,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你沉声道:“我知道了。”
心中将游戏文案里会出事的璃月仙人一一排除,没能得到任何明确的线索,你只好作罢。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归离原的灾后处理勉强告一段落,连绵不断的风雨却带来了新的疫病。
临近冬日,雨水不曾减退。
魔神残渣会影响、危害到提瓦特大陆上的生物,因此璃月附近的战败魔神采用的是“封印”,多数被摩拉克斯封印于孤云阁下。
孤云阁,游戏文本中称其为旧时众神的碑林。
你回璃月港时,天气阴沉沉地下着小雨,和风一起吹过来,冻得人发抖。
书房内,摩拉克斯低头专心地处理着桌案上的政务。
手边整理好的书卷摞成小山,烛火在铜灯中摇曳,将他的侧影拓在屏风上,眉目神情冷峻。
室内熏着檀香,清苦的烟气萦绕于笔尖。
他知道是你,没有抬头,语气有几分追究的意思:“知道回来?”
你与他开玩笑,张口就来,“不知道呀,下雨不会回家,饿了不会吃饭,困了不会睡觉。”
摩拉克斯言简意赅:“就医去找港内的医馆。”
“医馆的大夫太忙了,估计是瞧不上我这样的。”排队都要排上两个时辰。
你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瞥了眼剩下不多的工作,唉声叹气道:“得您来瞧啊,别的医生我可不放心。”
男人顿住手中的笔,朝你伸出手,一副真要给你把脉的动作。
他掌心金色的神纹清晰可见,你眨眨眼,抬起一只手,穿过他手指之间的缝隙,与他十指相扣。
“帝君,”你捏着他的手指,掌心与他相贴,忽然说,“我有点害怕。”
摩拉克斯闻言搁了笔。
砚台边的烛火骤然一晃,屏风上的影子忽地倾身——他侧过脸,眉目被暖光映得温和,方才的冷峻仿佛只是错觉。
他没问你在担心什么,只将你冻红的指尖拢进掌心捂着,另一只手拉开案边暗屉。
片刻后,他将一整个日落果递给你,还有几块果脯蜜饯。
果脯外包着蜜蜡纸,里面的果肉新鲜,果皮透亮,显然是今日备好的。
你不明所以地接过,等待他讲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却听到他说:“吃些东西,之后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青年指尖轻点你的腕骨,又补充道:
“我在你身边。”
*
归离原的土地难以耕作,沉玉谷的茶叶货物被丘丘人袭击。
绝云间山下聚集的普通人一年比一年多,魈的新伤旧伤都没能养好,很快又投入到了荻花洲附近的战斗。
魔神战争进入白热化后,你处理璃月港的事务只觉得焦头烂额。
对摩拉克斯神力的需求与日俱增,他忙起来后没有时间一直陪你,你又开始了“老本行”,偷一些璃月人上供给岩君的供品。
一如既往,你今天准备用玉京台供品桌上的糕点充饥。
难得晴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玉京台聚集着前来上香的百姓。
晴日总是令人心情好,你哼着民谣,意外注意到墙壁上的水痕。
黏糊糊、滑溜溜的水产品生物随着它们的魔神卷土重来,藏在璃月港的犄角旮旯中。
你前段时间出门在外,摩拉克斯只能一个一个用岩牢抓出来。
他今日不在港内,大概还没处理。
你调出能够腐蚀这些海洋生物的粉末,在走廊的角落洒了许多。
一只海鲜生物蠕动着爬过粉末,无事发生。
没起效果。咬着从摩拉克斯书房里偷拿的苹果,你怀疑自己调错了参数,认真调整手中的盐花。
参数没错啊,粉末也没错……几日前在天衡山突然卡住子弹也很奇怪。
神的造物不会轻易出问题。
这么想着,你心下一沉,猛地看向荻花洲的位置。
你要去赫乌莉亚那边看看。
荻花洲的水草疯长,拦住了去路。
你记得赫乌莉亚最后一次给自己通信,提到他们和某位魔神发生争执,于是她带领子民搬到了地下。
割掉碍人的水草,越过其他魔神的领地,你找不到盐神领地的入口。
于是只好按照最坏的结果,根据游戏里的结局来推测位置,地中之盐——
阳光照耀在荻花洲水草丰美的土地上,小孩子抱着折断的桂花树枝,被大人要求一同跪拜、念着祈祷词。
视线尽头是……纯白色的一片。
魔神死亡后,如果没有存在抑制她死时四散的能力,是什么模样?
洞穴内的土地与生物皆被盐化,死去的人们保持着生前逃跑的动作。
这一幕你很熟悉。
眼前的景象和游戏里的动画相差无几。
钟离传说任务一章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你动动唇,听见人们刺耳的哀求声。
回忆着曾经劝阻赫乌莉亚时她说的话,你感到周围充满了水雾,无法呼吸。
你隔着水雾听到熟悉的少年声。
魈在喊你。
“木曦?你不是回璃月港了吗?”
少年闪身到你身边,带起一阵裹挟清心香气的风,他神色郑重地开口说,“要通知帝君——”
魈在排查荻花洲这一带的情况,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赶来时,只见到原本生活在地下洞穴的盐神子民面目悲怆地祈求着什么。
他了解一番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盐神的子民不满他们的神明如此懦弱,不满自己只能生活在昏暗的地下洞穴。
人类向神明举起了反叛的利刃。
赫乌莉亚死亡的那一刻,魔神残渣爆发,盐化了背叛的人类。
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被力量吞噬,变成了纯白色的结晶。
土地、植物、人类,视线内的一切都在缓慢的盐化。
昔日盐神的子民此时不停地念着祈祷词,你离得近,听到他们祈求自己的神明不要再降下“神罚”。
可是爱他们的神明已经远去了,从没有所谓的神罚,那只是魔神死亡留下的余波。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你摇摇头,重复起这句话,捂住耳朵,想要隔绝刺耳的祈祷声。
无意识的银白色光辉环绕在你身侧,逐渐凝聚,替你隔绝了一切声音。
周围凝聚的力量扭曲起空间,魈发现你这处的怪异,他想要阻止你。
没来得及。
最后一瞬,他的五指从你发间穿过,手中隐约抓到一抹金色流光。
伴随着银白色光辉的消失,他眼前与手中空无一物,魈忽然意识到:
这是帝君留下的印记。
*
日落果坠地的脆响惊碎了檀香。
地板上的日落果转了两圈,滚到某个人的脚边。
这里是……
这里是摩拉克斯的书房。
檀香混着荻花洲潮湿的水汽钻进鼻腔,书房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小雨。
你退后半步,踉跄着扶住书架,嗓子痒得厉害,如同蚂蚁啃噬,密密麻麻。
使用回溯时间的权柄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你晕头转向,不清楚现在是几天前。
你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
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身后传来了笔杆搁上砚台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木曦。”
“你去了哪里?”
他唤你名字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普通地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你怔怔地转身抬头,将目光投向他。
摩拉克斯坐在桌案旁,头顶白色兜帽的阴影漫过眉骨,却漫不过眼底清明的鎏金色。
他询问的话语冷静、镇定,但是目光中却有几分复杂的、你无法言明的情绪。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雨珠落在屋檐的风铎上,叮咚声里,你攥住门框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自然不会是问你没有回璃月港的日子去了哪里。
摩拉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你身上纠缠的因果,敏锐得令你不适。你曾苦恼他深邃的眸光总是轻而易举地看穿自己的想法,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现在讨厌这样。
“你要去哪里?”
青年第二次问你。
语气平和,态度却不容拒绝。
你将迈出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来,仿佛听从了他未曾言明的劝阻。
“唉……”
然后,你听见一声叹息,不轻不重。
无可奈何?或许还有更多。
摩拉克斯缓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你,步伐沉稳。
他为你理了理额角粘上的碎发,对你说:“无法阻止这些事并非是你的过错。”
雨水被风斜吹进来,你嗅到他袖间混着霓裳花的冷香。
你拽住他的手腕,毫无缘由说:“我只有你了。”
摩拉克斯不明白你这么说的原因,他安抚你:“不会的。若陀几日前还与我提到你,萍儿也是,说尘歌壶的阿圆——”
你慌乱地打断他,重复道:“帝君,我只有你了。”
青年的话被你打断,他眼中眸光流转,欲言又止。良久,他叹气道,“……也罢。”
“木曦,我在你身边。”摩拉克斯没有选择与你争论,他只是坚定地提醒你,“一直。”
一直。
一个无限接近于承诺的词语。
你心底呢喃着这个词,不知所措地捏着对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对他祈求道:“帮帮我,帝君,帮帮我,我想救她。我不能再救不下她了——”
摩拉克斯愣住。
你说的是“再”。
他意识到,你比留云借风、歌尘浪市更甚,她们没能释怀归终的死去,而你则是一直没有接受,认为这是你的过错。
*
柔弱的魔神为了避免伤亡,一味地在战争中选择退让,丢弃了原本丰饶的土地。
地中之盐的入口处有着难以破开的封印,那是盐神为了保护她的子民而设下的印记。
地下洞穴的石壁上挂着许多照明用的灯笼,阴暗的角落长满青苔。
过往的回溯中,你曾几次被封印拒之门外,直到赫乌莉亚的神体崩毁,才勉强进入这里。
摩拉克斯率先跳下来,冰冷的池水漫过他的小腿,他站稳后,一只手伸向你。
你抓着他的手臂,借力踩在光滑的石阶上。
盐神子民正在面红耳赤地争吵,仅有少部分人发现了你与摩拉克斯这两个“不速之客”。
捏着手中的盐花,你心脏跳动的速度非常快。
这一次来得及。
一定能够在她死亡之前见到她。
你不关心周围人群争执的内容。
你提着裙角越过人群,奔向他们讨论、关注的核心,推开地中之盐的石门。
门内是一间石洞。
石洞的布置简陋,空间逼仄,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站在视线中央,快要拖地的白色长卷发此时些许凌乱。
她笑容温暖地与小孩子交流,安慰小孩子不要在意大人的争吵,“孩子不需要苦恼这些哦。”
见到她的身影,你远远地喊了她一声:“赫乌莉亚!”
女人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你,目光欣喜——在你将手中的盐晶花球推过去之前。
昏暗洞穴内,你手中栩栩如生的盐晶花球格外显眼,难以平息的争论与分歧在它面前也黯然失色。
赫乌莉亚忽然明白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离开了,对吗?”她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问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会的!”你否定了她死亡的终局,拉起她的手,“我们可以现在就杀掉那个人,也可以离开!”
赫乌莉亚望着经由璃月仙术改造的盐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石门外面的人群聚集起来,她才开口说:“我很多时候都在想,人们为什么要进行你死我活的纷争呢?我总是不理解人们对权力与贪欲的追求。”
“我实在是个失败的神明。”赫乌莉亚这样评价自己,失笑道,“没有足够的智谋,也没有令他人钦佩的武力,只能带着子民躲入地下。”
她苦笑着说完,望向了你。
准确地说,是你身侧的青年。
“摩拉克斯,我很高兴你能来。我相信你会遵守那次庆典我与你订下的契约。”
你后来才从摩拉克斯的口中得知,原来在千年以前,她曾与你身边的人做过这样的约定——
如果你所说“被信徒亲手杀死”的这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她希望摩拉克斯可以收留她余下的子民。
生来就爱人的魔神是如此珍惜她的子民。
“如今的我已经没办法保护他们了。”
赫乌莉亚将你手中的法器推了回去,“我太过弱小,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因此一直在失去。”
“我不会对自己的子民动手。木曦,让他们杀掉我,然后……去信仰更强大的魔神吧。”赫乌莉亚说这句话时,望向了摩拉克斯,眸中含着某种类似寄托与期望的情绪。
“这能保护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生来就爱人的神这样对你说道。
你无法理解她的爱人理念。
眼睁睁地望着赫乌莉亚走向生命的终点,你再一次悲哀地察觉到自己与提瓦特魔神本质上的不同。
她的死亡这一次没有怨念,也从未留下魔神残渣。
反叛的人类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杀掉了神明,奇怪她为何死时都如此温柔。
人类手中的利刃盐化,变为乌有。
随着赫乌莉亚的神体崩毁,洁白的盐在空中飘落,如同一场没有源头的雪。
你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不想要那些赫乌莉亚留给你的神力。
她的神力几乎微不可闻地融入了你的身体中,你的干呕越来越严重,于是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嘴。
摩拉克斯担心地蹲下身来想要将你扶起,你握着他的手臂,低声呢喃着喊他的称呼。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入洁白的盐晶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君……”
“我在。”
“帝君……”
“我在。”
原来你其实根本不爱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魔神。
你只是摩拉克斯的一枚碎片,被他影响着爱人,爱他所爱着的一切。
爱着与他有关的子民,爱着与他有关的土地。
你从来不爱人,你只爱自己。
你只爱他。
第39章 长恨(上)帝君大婚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天空岛七枚神之心的下发,代表着魔神战争的正式结束。
温迪第一次踏上璃月的国土,并不知道这里正值新年的海灯节。
穿过琼玑野,临近璃月港的港口,山间的雾气更浓,他遇到了从未见过的人。
坐在高山崖顶的岩石上,发梢被潮湿的夜雾浸得微卷,身旁摆着几个空酒杯,一动不动地望着月亮发呆。
温迪已经记不清自己发现你的具体场景了,只记得,他当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比喻。
像是冬日呼出的雾气,似乎下一瞬就会消失掉。
两千年来,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你。
“哎呀呀,新酿的酒浇旧时的杯,真是风雅。”
青绿披风的少年神明挨着你坐下,往你手中的杯子里倒酒时,注意到杯沿有几道细小的裂痕。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瓶,酒香混着夜风散开:“这么好的月色,不喝点佳酿太可惜啦。”
你指尖摩挲着杯身磨损的纹路,“……是朋友的旧物。”
“原来如此,”温迪点点头,变戏法似的摸出璃月样式的瓷杯,“见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我来陪陪你。”
他喝了一口蒲公英酒,满意着酒的醇厚。
温迪心情不错地转头看你,发现你没有喝他的酒,而是盯着琼玑野的方向发呆。
“欸?你不喜欢我的酒吗?”他气鼓鼓地凑近,翠色瞳孔里映出你的脸。
你低头见到杯中的酒水盛着月亮,呢喃地说:“只是觉得,我或许应该回到那片土地去。曾经,大家会这样聚在一起喝酒。”
“打住!”察觉到你准备伤春悲秋,温迪立刻比了个“禁止”的动作,“我是来找你们这里的执政喝酒的,酒桌上当然要说些快活的话。”
说话的风精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早已把这个国度的神明抛之脑后了。被他的话逗笑,你喊他:“温迪。”
“哇?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温迪好奇。
“我知道哦,”你抿了一口酒,学起他在游戏里装谜语人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很多东西。”
你知道太多太多。
知道魔神战争的结局,知道尘世七执政的人选,知道马科修斯耗尽力量后,会在两千年后醒来,成为香菱的伙伴。
可是即使你知道这些,你依旧什么都留不下。
温迪喝完酒,回头打量起身后璃月港的夜景,不忘问你:“你在看琼玑野的哪个方向?”
“归离原,还有荻花洲。”
“那就要到碧水源了,再远一些,就到蒙德的石门啦。”
少年搭在石头上的双腿不安分地来回晃动,他贴在你耳边,笑嘻嘻地说:“我是蒙德人哦。”
附近山道忽然传来声响,惊起夜栖的团雀。
月色映照着云来海的海面,璃月港中徐徐升起的霄灯步入夜幕。
温迪哼起蒙德的小调:“家长来抓逃家的孩子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盯着酒液中晃动的月影,放下酒杯。
霄灯被海风推着向西飘移,港口热闹非凡。
月亮掩在流散的云层后,夜空的灯影投在石阶上,明明灭灭。
他拾阶而上时,岸边的碎浪声忽然变得清晰,浪沫在孤云阁的礁石上堆积出雪色边沿。
青年的影子笼住你们,“三更露重,该回了。”
温迪第一次来到璃月,见到的便是坐在石头上发呆的你与前来寻你回去的摩拉克斯。
“可是遇着棘手的麻烦了?”
以及误认为他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的岩之神。
温迪急忙解释道:“是找你来喝酒的!”
“喝酒?”原本打算对邻国神明倾囊相助的摩拉克斯怀疑自己听错了。
风色诗人举起自己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后知后觉,语气心虚:“咦?好像喝完了……”
摩拉克斯:“……”
*
持续千年的战乱结束,尘世的国度百废待兴,风色诗人向两人提及了自己下次到来的时间,他说要去其他国家看看。
温迪离开的那天,海灯节临近末尾,庆典繁闹的氛围只剩下余热。
街边没能卖完的灯笼被*摊贩收进木箱,最后一盏霄灯飘过璃月港的檐角,你和摩拉克斯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一路走到尽头,到了璃月的夜市。
灯杆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蜡烛燃尽,夜市即将打烊。
摩拉克斯的白兜帽被夜风吹得微动,几缕金棕色挑染的发丝从兜帽边缘滑出来。
你百无聊赖地找他要了几块摩拉,准备去买下某个小吃摊的最后一份小吃。
他没问缘由,几枚带着体温的金币已落在你掌心。
你攥着油纸包回来时,肉馅凝固的油脂在月光下反光。
看着手中印有摩拉图案的小吃,你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面饼冷硬,肉馅凉了之后发腻。
吃起来的口感与凉掉的肉夹馍并无两样,甚至更难吃,你吐槽道:“怪不得卖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卖完。”
“饿了?”摩拉克斯疑惑你为何会忽然去买这份小吃。
你摇摇头,提起别的事情,“我听说那几只夜叉还留在荻花洲,魈的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摩拉克斯越过石阶,听到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只是依旧少言少语,浮舍与我唠叨过几回。”
“改天去荻花洲看看他们。”
“也好。我同你一起。”
转角处,正卖力吆喝的老板没注意到你们二人。
青砖墙根下支着竹木小摊,老板手中提着的红绸灯笼将摊内的东西映得流光溢彩。
你蹲下仔细瞧了瞧,发现是卖瓷器的。
摊上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瓷瓶、茶具,成色都不错。
瓷瓶胭脂红的釉面流淌着金线,底部恰到好处的手绘宛如落日的夕色。
你拿起一只瓷瓶,老板这才注意到你们。
他见你与身旁的男人深夜结伴而行,想必关系亲密。
老板脑子灵机一动,掀开另一处盖着的油布,露出底下刻着霓裳花纹样的礼盒。
里面是一套淡粉色的茶具,上面的莲花雕刻得栩栩如生。
“来,姑娘,看看这套茶具,”对方热情地推销,毫不心虚,“这可是岩王爷大婚时用的喜器!您瞧这并蒂莲纹——”
——岩王帝君用过。
迄今为止你见过许多平平无奇没有卖点、又或是质量极佳却销量不佳的商品,只要冠上这个说法,保准能卖出去。
至于卖出去后会不会被千岩军以“诈骗”的名义带走,就要看这位商人有没有昧掉良心,将物品本身由白的说成黑的。
但这位老板找的噱头未免太大了。
平时商人们给自己的商品增加价值,最多也就说“某年月用过”。
想到对方口中的“岩王爷”本人正在身旁,你忍不住揶揄他:“用过吗?”
青年伸出一只手,指尖抚过茶杯的釉面。碎发垂落在他眼睫前,他收回目光,抬头看你,笑问:“现在?”
“您倒是应得顺口。正常璃月人不该先说,帝君大婚这等子虚乌有之事……”
你压低声音小声说话时,瞥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反问他:“好啊,婚嫁喜器你也敢认?”
“此套茶具晶莹剔透,釉色凝霞,倒合大典吉器之相,想必岩王爷大婚时真用过。”摩拉克斯仿佛没听懂你话中的内涵,他道,“与那瓷瓶一并,烦请装匣。”
你:“……”
虽然你确实看上了这只瓷瓶,但你猜不透他的意图。
不是很能理解他为何要与老板开这个玩笑。
两人夜半穿行于街市之间,直至灯笼渐次熄灭,天边鱼肚泛白。
*
荻花洲有间供来往于蒙德与璃月的旅客暂歇的客栈。
前些时日伐难突发奇想,扯着弥怒在荻花洲搭了这间客栈,说是夜叉众总该有个观星听雨的落脚处。
你来这边是想找魈。
但围着客栈绕了两圈,也没找到他,只好向浮舍询问起他的具体情况:“之前的伤口当真养好了吗?”
“尽管放心,”浮舍拍拍胸脯,表示你尽可放一百个心,“就算我有疏忽的地方,应达也会提醒他注意的。”
“对了,怎么没见到弥怒他们?”你长舒一口气,又想起好玩的事情,打趣起来,“我们入住都是你一手操办的,想来两位老板忙得很,都不招待客人。”
办客栈这件事,是伐难提出来的。
起初这几人里只有弥怒有兴趣,另外的浮舍、应达是后来加入的。
至于魈?他一向不掺和这些事,是被浮舍“强硬”绑来的。
提到伐难与弥怒二人,浮舍停下手中的动作,犹豫开口:“或许在露台?”
“你方才不是还问我金鹏去了何处,”提到露台,他猛地一拍脑袋,“金鹏在露台。”
你沿着客栈的楼梯一阶阶走上去,路过楼梯转角的平台时,顿住脚步。
半敞的却砂木雕花窗外,阳光碾碎般洒在花丛间,琉璃百合与霓裳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视线内,浮舍口中不知去向的两人正蹲在一棵树下,龇牙咧嘴地处理着伤口。
伐难捏着药瓶往弥怒额角涂抹,弥怒的表情太过生动,你看到那截绷带缠了个乱七八糟的角,忍俊不禁。
“想到什么趣事了?”
你听到声音,望向露台。
廊外梨花簌簌落在石阶,男人俯身拂去少年肩膀处的落花,转头看你。
春光斜切过廊柱,勾勒出白袍边缘的金线,随后掠过他束成低马尾的黑发,落在不知何时戴的耳坠上。
耳坠做工精致,镶嵌的那一小块石珀粼粼闪着光。
他鎏金色的瞳眸注视着你。
“没什么,”你摇摇头,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向他,“我刚才还在疑惑你去了哪里,原来是找魈来了。”
浮尘在光中被风吹散,魈脊背绷得笔直,见你走近时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攥紧。
你忽然觉得魈身上的“某些东西”与其余夜叉相同,只是症状更轻。
正待细看,魈已垂眸避开你视线,鸦青碎发扫过苍白的耳廓。
魈身上几日前受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他曾经有许多旧伤与邪祟、魔神残渣有关。
为了他的旧伤,你翻遍古籍,尝试了各种可能的方法。然而,眼前的他,与你数日前所见并无差别。
“这样……”你呢喃起来。
也就是说,你给他找的那些“减轻业障”的办法并不管用。
你想去问问若陀,说不定他会知道什么办法。于是你对摩拉克斯说:“我们待会儿去找若陀吧?”
摩拉克斯听你提到若陀,有些意外,为你解释:“若陀也在这边,方才还与我一同闲聊。聊到一半,忽然说要去拿自己珍藏的酒。”
话音刚落,不过片刻,你对面传来熟悉的询问声,“谁在找我?”
正是你要找的人。
他一头棕发,身着玄色短衫,棕发间龙角泛着暗金。
手里提着一坛酒,步履带风跨过门槛,瞧着模样急匆匆的。
你奇怪地问他:“你去拿酒做什么?”
若陀理所当然地回答:“摩拉克斯不是说来了个酒鬼吗?我意欲请教请教他的酒量。”
他这是没听摩拉克斯说完就走了。
“温迪走了有一阵子了,”你呵呵笑了两声,语气佯装可惜,“走前还顺了摩拉克斯两坛桂花酿。”
若陀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什么?那个酒鬼已经走了?”
“估计现在已经跑去枫丹了吧。”你估摸着不会太久,尘世七神就要被温迪喊来聚会了。
若陀不禁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既如此,那便只好我们几人共饮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对魈招了招手:“那边的小夜叉,快来搭把手。”
魈身形一滞,风轮两立闪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触到酒坛麻绳,你逗他:“他伤未好全呢,若陀你不要喊他帮忙。”
少年耳尖倏地染上薄红,怀中的酒坛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抱着,只能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不、不是的,帝君关心过后,已然大好!”
他说话时神情慌乱,仿佛在努力证明着什么——就好像摩拉克斯的几句关心,真的拥有能让人伤口迅速痊愈的神力一般。
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咳了两下,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地说道:“之前买的那套茶具好像也一并带过来了,我去拿茶具。”
第40章 长恨(下)确实如此。
归离原草木生发,荻花洲春色正好。
春日的风吹起纸鸢,小孩指着空中的纸鸢,争论着哪个样式更漂亮。楼下客栈的旅人聊起近来岩神婚事的传闻,最后得出了定会十里红绸的笑言。
木板上的碎瓷片与窗户映下的菱花纹影渐渐融为一体,斑驳的阳光落进来有些许刺眼。
半刻钟前,眼前这一地狼籍的碎片还是个工艺精致的瓷瓶。
你捏紧手中的茶盏,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狼狈地跪坐在地板上。
淡粉色的茶具硌在掌心里,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手打碎了瓷瓶。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是严重的事。
心底默默宽慰自己,你一只手摸向身旁竹制的柜子,想要借力爬起来。
没有力气。
怎么去调整动作,都使不上来力气,碎掉的瓷片就像是什么东西,提醒着、告诫着你。
摩拉克斯见你取茶具迟迟未归,便与若陀一同前来寻你。若陀刚至门前,就被屋内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摩拉克斯。
他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明确发生了何事。他不动声色地走近,语气温和,开口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话里听不出半点责备。摩拉克斯俯身去捡地板散落的碎瓷片,又说:“别在意。碎了便碎了。”
你怔愣地抬头看他,勉强回过神。
黑发青年逆光站在你身侧,为你遮挡下了窗外刺眼的光,你听到茶盏“叮铃”地滚到他脚边,又听到楼下客人谈起归离原的春野风光。
“帝君。我想我该回到那片土地去。”
你觉得自己就像这些碎掉的瓷片。
魈身上的业障并无减轻,其余几只夜叉的情况则更糟糕。魔神死去的怨念会持久地存在下去,折磨着为璃月这片土地战斗的夜叉,而你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只会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夜叉生来就是杀戮的命运。
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对待死亡格外的坦然。
可是你知道这些。
知道马科修斯还要沉睡两千余年,知道若陀与你面前男人未来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
知道坎瑞亚王国终将会引来漆黑的罪恶,夜兰祖先与失忆的浮舍在层岩巨渊的鏖战。
那些游戏中记载的字符如同潮水般涌来,压得你喘不过气。
你跪坐在他身边,身边尽是瓷瓶的碎片。你拽着他的裤脚,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像是溺水的人,“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木曦,”摩拉克斯的声音似乎很冷静,他喊你的名字,“起来。”
“帝君,我求求你。”害怕、恐惧、焦虑的情绪填满了你的胸腔,你眼眶里蓄满泪水,“我求你收回那枚碎片。”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
他蹲下来,握住你的手,将神力一丝一缕地渡过来,沉声道:“我在你身边。”
“帝君……”
眼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到手背,你的头靠在摩拉克斯的肩膀处,向他祈求收回赋予自己的那枚魔神碎片。
好让自己将神力散尽,回归到归离原那片去。
这是你能为归离集所做的事。
没能阻止大水冲毁归离原的城市,没能阻止归终的离去,没能阻止盐神的死亡,曾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知晓未来的发展,一定能够避免这些结果。
事实却截然相反。
未来你要面对什么呢?
他与亲友知己兵刃相接,夜叉们的自相残害,层岩巨渊里终将逝去的生命……
你常常会做梦梦到那一天的归离集。
你曾无数次面对滔天的洪水,抛弃掉一切想要回到过去救下她,可最后什么都没能做到。
偷懒没学的仙法,让你面对那些罹难的人们无能为力。
对未来的盲目自信与疏忽,令你面对归离原的现况束手无策。
你喃喃自语:“求你了,帝君……”
“木曦,冷静下来。我在你身边。”
“求你……”
“木曦,无妨的。”他一遍遍地,耐心地唤你的名字,确认你的存在。
温暖的日光照进屋内,恰好落在摩拉克斯身侧,你捏着他的肩膀发抖,蜷缩在阴影之中喃喃自语。
也不知僵持着过了多久。
站在门外的若陀实在看不下去,他叹气走进来,拾起方才没捡完的瓷瓶碎片,说道:
“你真是……好狠的心。”
若陀觉得你狠心至极。
他不免为亲友打抱不平、指责你:“你说的那些话,与要他亲手杀了你又何区别?”
“……”
随着若陀这番点明,你沉默下来。
摩拉克斯闻声垂下眼眸,发丝扫过你的鼻尖,无声地告诉你“没关系”。
可是你不再说话。
窗外鸟雀叽叽喳喳,放纸鸢回来的小孩约定着下次出门的时间,春日的柳絮飘远,不知最终会去往何处。
他不再喊你的名字,只是说。
“自打哈垦图斯离开后,你一直只喊我帝君。”
*
天色乌青,细雨淋湿青野,窗户半开着,一切安静。你从梦中醒来时,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
……好像要霉掉了。
说不清楚是情绪影响了胃,还是太久没见到摩拉克斯,胃“咕咕”地响。一只手抓着锦被,你喘不过气地捂住胃部,双眼无神。
雨水浸润荻花洲的草木,你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归离原的方向发呆。
巨浪冲走了原本的良田与肥沃的土壤,洪水褪去后,归离原的不复往日的繁华。
饶是春雨难得,这片土地也再难耕种。
你决定去找摩拉克斯。
他不在这边。
打碎瓷瓶的那天起,你留在了这间客栈,几只夜叉负责照看你,而摩拉克斯回了璃月港。
你隐约能明白他离开的原因。
如同魔神战争结束后,他会在你偷跑出来的深夜,踩着石阶来找你回去。
这是你们隐秘的、没有明说的共识。摩拉克斯知晓你心底那些想法,他在等你自己放下,而你不将他无法拒绝的计划说出口。
时间会抚平一切,你们原本都这样想。
你们就这样过着一日、一日,遇见了邻国的风精灵。
港城的水雾盖过砖瓦,一层层的石阶仿佛与他那日踩过的相同。
你赤脚踩在玉京台,望见今年新盖的回廊,恍惚回忆起千年前,若陀与你在此争执城市建造、规划的场景。
那时的他迈过海水退潮后浅滩留下的贝类与海鲜,走向你们。
玉京台尽头处,青年执着一柄油纸伞,目光平静地看着你。
你沿着玉京台的台阶走上去。
犹如迈过长河,你走向他。
脚底的沙砾与石子硌得难受,小雨绵绵,你走到他身边,什么话都没说。
“再过月余,北面的码头就要竣工了。”油纸伞的伞面朝你这边倾斜几分,摩拉克斯语气寻常地提议,“去看看?”
你摇摇头,心事重重地喊他:“帝君。”
青年顿住脚步,拉过你的手。
眼前红墙青瓦,水流顺着瓦片滴落,混入汹涌的云来海。他看向你,轻声问道:“木曦,我该以什么身份拒绝你?”
摩拉克斯难以找到立场拒绝你,因为他此时连一个人该有的私心都不该有。
若真论起来,对这个国度而言,你与马科修斯有何区别?
毫无疑问,你是他的恋人,他希望你留下来。可是他该以何种身份开口?去阻止你用能力去修复这片土地?
你听懂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我总是觉得,我明明能够回到过去,明明能够回溯时间,却什么都留不下。我明明知道这些,却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走向不好的结局。”
那些无能为力的过往不停地责问你,你真的有努力付出一切去避免这样的结果吗?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时间改变,却都让它们从手中溜走了。
沿着天衡山的山路一直走,会路过最初的山辉砦。
你曾在这里见证了第一枚摩拉的诞生,在这里被他手把手教会了璃月的文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千年前的寨子早已不见痕迹,只有流水冲刷的印记与葱郁的草木。
山间林中有个木制的亭子。
木亭的雕花被风雨侵蚀得厉害,早已磨损得看不清纹样。
你站在亭子面前,心中五味杂陈:“它怎么会还在……”
“特意留下的。”他牵着你踏入亭中,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你嗅到他身上木质调的檀香,又嗅到一股霉味。
已经霉掉了。
亭子的木头也好,身体也好,心灵也好,都已经发霉了。你想到。
摩拉克斯的五指与你相扣,你感受着他掌心干燥温暖的触感,觉得自己有勇气说这句话了。
手腕处的玉珠冰凉,你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再试最后一次,帝君……”
“嘘。”他轻轻抬手,眼神平和地示意你噤声。
“……哥哥。”你忽然明白了他噤声的本意,于是你低下头,对他道歉,“对不起,哥哥。”
他的态度说不上强硬:“你该为我留下。”
“即使神力散尽,灵魂归入地脉,我也依旧爱你。”
说完这句话,你抽出手,将手串摘下,意图塞进他的掌心还给他。
摩拉克斯长叹一口气,他没有接。
“这是违约。”契约之神这么说道。
你苦笑起来,同他狡辩:“可是啊,我们还没有结契呢。”
如同璃月人们谈起岩神婚事的好奇与探究,摩拉克斯本人也曾问过你有关婚契的事宜。
然后不了了之。
青年沉默着,没有反驳你。
他微微倾身向前,一只手的掌心轻轻托住你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你眼尾处摩挲着。
他低下头,额头与你相抵,鼻尖轻触,喊着你的名字,确认你的存在。
你应了一声,低声问:“哥哥,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吗?”
摩拉克斯指尖拢了拢你额间的碎发,“阿斯塔罗斯的秘境?”
“不,应该是隔着一块小小的屏幕。”
你忘却了来到提瓦特之前人生的一切,脑中只有有关这个游戏的文案内容与诸多文案未曾提及的知识。
你想,你一定很喜欢他,才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在得知是他掐着自己脖子要自己死去时,失落、不甘地流下眼泪。
阿斯塔罗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一个讨厌他的灵魂来得到他的碎片,所以……你的死亡,也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归还给他而已。
这片大陆上,曾没有什么属于你。
你是一个游荡的、陌生的灵魂,世界没有拒绝你,却也没有欢迎。
后来,他教会了你文字,教会了你仙法,教会了你如何拥有过去。
你就跟着他激浊扬清,扩张领地,将璃月当作自己的过去,将他当作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锚点。
学会了如何去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学会了如何爱他。
“摩拉克斯,”你笑了笑,又将手串递给他,“谢谢你。”
“……”
他垂着眼,金色的眸底暗沉一片,像是压着什么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
半晌,他终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覆上你的掌心。他的动作很慢,指尖轻轻擦过你的皮肤,带着无法言说的滞涩。
你感受到他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紧,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指节用力地将那串玉珠攥入掌中,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金色的神纹里。
“摩拉克斯……我爱你。”你这样对他说。
“……嗯。”他终究还是接住了。
爱欲与死亡是最相近的东西,它们是人类生来追求与逃避的极致。那么——关于你的一切就结束了。
史书上关于你的记载没有任何错误,一个误入异世的灵魂,一位命格特殊的魔神,受到大家喜爱,被照顾的璃月仙众之一。
摩拉克斯的爱人。
由他的碎片诞生,最后被他亲手杀死。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你上辈子被摩拉克斯亲手杀死……死在最爱的人手中。
死在最爱你的恋人手中。
最后,你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恍惚察觉到脸颊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湿意。
或许是几滴难以察觉的泪,又或许是亭外淅淅沥沥的雨。
春秋亭外,雨声潺潺。
你以为摩拉克斯是来杀你的。
可是他却捧住你的脸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神明如此爱你。【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