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港湾
这是一句咒骂?还是说是预言?如果只是咒骂的话,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如此完美地对号入座。
当林郁的妈妈大笑着离开堂皇的酒宴后,假装寒暄的各位似乎也无法再继续表演,众人尴尬告别,匆匆离场。
临离开前,林郁的爷爷把她叫到了隔壁的包间:“怎么回事?陆正楠为什么想取消订婚?”
林郁张了张嘴,但最后她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能够处理。”
这是她第一次从爷爷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但怀疑之后他还是说:“好好处理,男人嘛,花心是难免的,实在不行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林郁没有帮无辜的陆正楠辩解,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晚上,回到家,林郁才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我真的很像他吗?
看着镜中的自己,林郁之前从没这么想过,因为她最恨的就是他!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成为他!
但刚才,自己默认栽赃陆正楠的行为,让她感到了不安,最近环环相扣的一切事情都让她感到了不安。
人在未知面前才会变得怯懦,林郁忘了之前自己在岑韵面前的豪言壮语,她此刻是怯懦的,她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
林郁打开公司的资料,她回看了许多年前的年报和财报:在她爸毁掉婚约的同年,利德完成了股改,成功上市。她找到了上市时的新闻照片,她看到了年轻的他春风得意的笑容。
他对着镜头微笑,因为他认为可以掌控一切,他既然有能耐让利德蒸蒸日上,他当然也不会允许自己无法娶自己爱的女人。自己这么强大,当然会给她完整的幸福。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一切顺利,他力排众议娶了她,然后在公司大刀阔斧地开干,把利德从地方企业一直干到了全国前二十,直接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但在事业蒸蒸日上的途中,他又对她厌弃了,对自己曾经愿意为之疯狂的女人感到了厌弃。
为什么?
此刻,林郁大概已经体会到了他抛弃初恋的心情:因为无趣,她/他是那么的无趣。
未来呢?会不会到那天的时候,自己也会知道另一个答案。
知道那个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厌弃江栎川……的答案?
然后再一手把她变成像自己妈妈那样的疯女人。
会吗?
其实并不会……可她果然还是怕了……就像她养的那只狗,明明已经被解救,但心终究还是被永远地困在了那间并不存在的实验室里。
‘人啊,就爱小心翼翼,就爱趋利避害,倒是只有鱼类,才会选择逆流而上。’豆豆想。
鱼类?正在给自己顺毛的豆豆流下了一滴口水:和这具猫的身体待在一起太久了,它竟然也开始对猫爱吃的食物有了条件反射。
‘喵’它对江栎川说,喏,去给我开个罐头吧。
“唉……你打断我(赚钱)的思路了。”正在研究指数的小江还是站起来,出去给它开了个罐罐。
豆豆埋头吸溜吸溜,江栎川蹲在一旁看。那天和唐杏林倾诉过后,被当成‘假小三’的事情,她已经气过了。后来她细细一想,甚至觉得有点小幸运: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悄悄装着小师姨,她这次是不是就要当‘真小三’了?
“怎么?吃饱了吗?”江栎川摸了摸豆豆的头。
不是吃饱了,是不能再吃了,豆豆盯了一眼自己滚圆的肚子。
“那就好好去睡觉。”江栎川指了指它的猫窝,自己就又跑回电脑面前去蹲着了。
这会儿睡什么觉?!没听过‘夜猫’这个词吗?好吧……有时候豆豆也觉得江栎川可能才是个夜猫。
她短时间肯定还不会睡,豆豆抬头看了眼时间——隔壁那家伙估计早就睡死过去了吧?
它跳上窗台,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着肚子,艰难地从防护栏的破洞钻进了隔壁邻居的家。
结果岑韵竟然没睡!她端坐在桌前,正叼着个笔发呆。
“哎呀!你这个猫/人!”
冷不丁的,她俩来了个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
岑韵放下笔,走到窗前把它抱进来:“那么冷,你还出来溜达!”
不溜达怎么能知道你都‘失恋’了,都还在管‘闲事’呢?
豆豆看到她在纸上写的东西,就是之前她在单位更衣室垃圾桶里捡到的那两份纸条上的内容。
那天林郁找过她后,她的心事就又多了一件。
“你的主人,是个小倒霉啊。”岑韵暂时还没有头绪,她拿下巴磨小猫头顶。
对,她是挺倒霉的。不过她不是还有你吗?
豆豆看着面前的那些文字,心里想。
她一生中会遇见那么多女人,其中不乏非常优秀卓越的人。但不论是否和她恋爱,都会毫无怨言永远挂念她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也许岑韵自己都没察觉到,从她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算她们还并不相识,就算她们的恋爱没有起点,她对她的挂念从没停歇过。
你是个一独特的小生物。豆豆昂起头,在她下巴上舔了一下。
“这次她会遭遇什么呢?”还无法联想到林萱那里去的岑韵没什么头绪,“你看这第二份便签上的词语多可怕啊。”
‘只是你的’、‘胡作非为’、‘存在’。这些词和林郁有什么关系,和小江,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豆豆当然知道答案,但它一点一点都不慌,也都不急。虽然对于她们最后能不能够真的走到一起,它心里没底。但是在可见的未来里,她知道,只要她们还在一起,这个叫岑韵的家伙就会筑起一座防风避浪的港湾,把它的小江护在里面,保她平安。
就像之前对陈薇、秦仪一样。
如果那时没有岑韵,江栎川会经历怎样痛苦呢?
“我真没用,当时不知道想什么,就该把这两张纸捡回来。”岑韵挺自责的,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你怎么会没用?如果这次没有你,江栎川她可就……
她虽然依旧会再爬起来,但如果真的是她独自面对一切,那还是有些太残忍了。
岑韵,你有一颗发光的心,也有强大的灵魂,你是最有可能伴她迎击逆流的人……好好想想吧,你到底缺少什么?
也许你根本什么都不缺呢?
为什么我独独会选你?是因为其她人是真的不行,就算她们中的有些人对她的爱是那么深刻,却也真的不行。
林萱,也许她比所有人都要懂得什么是爱,但她却无能经营她的感情。
今夜,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她在家里害怕极了,因为她发现,就算恢复了服药,就算她决定暂时不见她的‘江栎川’,她好像也无法恢复到完全把控自我的状态了!
继前几天在自己的包里发现了别人笔和用过的茶包外包装后后,今天,她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颗不是自己的衬衣纽扣。
这些东西会是谁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林萱知道,那个‘姐姐’的人格很有可能今天白天又出现了,除了拿这些东西,‘她’还做什么了?
林萱无从得知。
这个人格其实并不常出现,她的神经科医生曾帮她测过,她最常出现的人格是个胆小又口吃的六岁男孩——虽然那也足够烦人,但他至少只是添麻烦,不会伤害谁。
这个‘林郁’就不好说了。
因为‘她’最初诞生很可能就是为了进行自我保护,所以*‘她’有暴力倾向,也不太遵守人类社会的法则。
林萱的妈妈其实对她并不好,虽然这一点很难接受,但林萱还是理性地接受了。她是林萱唯一的亲人,但她把她圈养在身边确实不是出于爱意。所以在成年前的漫长时间里,不健全的林萱一直在尝试剥离对她的情感依赖,一直在尝试从她的身边逃离。
‘林郁’大概就是在某一次暴力事件中被催生出来的,那天林萱的记忆停留在她妈咒骂的那一段,等她再次清醒,房间里一切能被砸烂的东西都被砸烂了。
她只看到她妈歇斯底里地对她大喊:林郁!林郁!阴魂不散!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人格叫‘林郁’?林萱并不想深究林郁到底是谁。
‘别那么抗拒她,她是你的保护人格。’医生安慰她,‘大概是基于某个爱你的人的映射吧。’
也许是吧,要不然为什么她每次出现的时候,林萱都能感到心里涌出了一阵暖意?
但‘她’确实也是个麻烦……林萱回想起她每次出现都会发生的那些打打砸砸的事情……这周一定要再去看一次医生,‘她’也许是爱自己的,但她不想‘她’真的伤害到谁。
“这周三你请假吗?”
第二天,江栎川遇见林萱的时候问,因为她最近假有些多,又都是事假,事假太多了年底影响评价的。
“对,不好意思,不过工作都会安排好。”林萱知道她是好意。
轮岗期的评价还是挺重要的,出勤这种客观数据又调整不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能请病假就请病假嘛。”江栎川只是觉得林萱身体不好,她又不知道她是那方面的疾病,“这两种假考核的时候算法是不一样的……有新口味的茶包,你想尝尝不?”江栎川看到茶盒换新了。
“嗯,谢谢……不用了。”林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说,她只是悄悄撇了一眼对方的袖口。
果然,有一个袖扣是新缝上去的,用了不一样的线和缝法,应该是备用扣。
“怎么了?”江栎川看到她在看自己的袖子。
“没什么,没什么。”林萱赶紧转过身,假装在冰箱里翻找起来。
江栎川没在意,茶很快就泡好了,她端上杯子准备离开:“一起走不?你找什么呢?苹果?”
江栎川看到她从冰箱里拎了一个密封得整整齐齐的保鲜袋出来,里面装着一个苹果。但是林萱不是肠胃不好,不能吃水果吗?
林萱看她的表情变了,她突然一改往日的羞涩内向,直视了江栎川的眼睛。
“是啊,”林萱问,“这苹果可不可爱?”
“?”江栎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苹果可不可爱?
林萱打开保鲜袋,朝着里面嗅了一口,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如果把你的头切下来,这样封进保鲜袋,也会很可爱吧?’
然后她把苹果又放回了冰箱。
江栎川看到她像是摸小狗那样拍了拍苹果:“嗯……那个,你。”
冰箱的门发出了警报声。
哔!
林萱‘醒’了,她赶紧缩回手,关上了门。
“没什么,没什么……”她埋下头,“江处,我们走吧,快开会了。”
第152章 就诊
原本应该深陷情场的江栎川这次竟然置身了事外,她既不知晓林郁那边后来巨大的变故,也不知道身边林萱隐藏的危险,她以为这场风波已然结束。
她现在唯一苦恼的仍旧是岑韵的事。
她们现在的关系既熟络又疏离,江栎川甚至有些懊悔没能早点接到这个任务。如果是早些时候,在她们还没有临界友情的边线时,这些关于梦想、理想、自由的说教,说不定在教她开车的时候就顺口说了呢。
一年……所以她认为还需要一年时间,以一个庞大的计划才有希望达成目标。
“这次的上海之行你体会到差距了吧。”袁陆方对江栎川的一年之约难以认可,“你的调研报告写得真是毫无看点。”
江栎川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她觉得这话没啥好反驳的,因为确实毫无看点。
“并非凡事都有捷径,我在业务一线的工作时间比你长得多,但在正式接触海外项目后,我依旧感到力不从心。”袁陆方指出,“你的决定太过自信,也不明智。”
他说的是江栎川拒绝外交部岗位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做那件事。”
他指了指楼上。
“不是因为什么个人恩怨,”袁陆方摇摇头,他和徐昭那样的人完全不一样,“说到底,政见相左罢了。”
94年,对于江栎川这样的年轻一代来说太遥远了,但在袁陆方看来从那一年起,Z国的发展就已经准备进入另一个新的阶段。楼上的那位要说真的错在了哪里,无外乎就是在该奋进时选择了保守,在该进攻时选择了阻碍进攻罢了。
“我从不认为我们和M国是敌人,但我们一定要参与到这场与它共演的经济大战中来。这一定是一场严肃艰难的对决,毕竟它在之前战胜了那么多对手。”
马歇尔计划有意图的控制X欧,广场X议后JP政府昏招频出,索罗斯时代击溃毫无防备的东N亚……这显然是一场不战就会惨败战斗。
未来二十年,如果科技仍旧没有获得革命性的进步,摩擦只会变得更加激烈。资源财富的分配权一定是重之又重的争夺点,小国尚可摇摆,大国则无可退路,唯有迎敌向前。
“时不待人,也许就这一年,我们就错过了某个节点,还是该万事争先。”袁陆方最后说,他是真的希望江栎川不要和他‘政见相左’。
江栎川没有否认他的观点,她当然知道去纽约是自己的必经之路,但袁总推测的那个所谓节点,只是推测。自己眼前的这个节点却已经板上钉钉。
“可是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啊。”江栎川和他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在自己已经开始衰老的时候,还能扛起自己的使命。”
如果我就此离开,也许一年以后我会再回来,但我觉得到那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就在未来的二十年内,科技真的有望再次迎来革命性的进步呢?”
也许吧?但科技革命性的进步怎么可能会和那位‘小饼干’有关?袁陆方依旧难以做出那样的联想。
“你说这些,难道没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吗?”袁陆方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没有任何一丝的私人感情。”江栎川对于这件事,真的没有带入任何的私人情感。
她相信岑韵是颗明星,只是需要足够的能量才能点燃。
就像裂变才能引发聚变一样。
“相信我,袁总,我深知去纽约的急迫性,但这件事更重要,绝对绝对比我去纽约更重要。”
袁陆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这笔投资最后打了水漂,他一定要把‘小饼干’捏成饼干渣!
此刻的小饼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袁总的‘黑名单’,她正在托着腮,在电脑前对着邮件长吁短叹。
她今天看到了一个海外岗位的内部招考邮件——这种好事很少见的,竟然还是外交部的借调机会!这诱惑谁能抵挡得住?
她看到第一个城市就是:纽约。
这大概就是袁总之前说的,和江栎川相关的那个海外岗位吧?
只招一个人,里面的学历要求、语言要求、岗位履历要求江栎川全都符合……领导如此栽培,她怎么可能辜负?她是肯定会去的,唉……
在岑韵心里,袁和江,那就是俞伯牙和钟子期,互为知音。
但其实并非如此,江栎川其实并不赞同他的所有决议,当他们结束谈话,江栎川离开他的办公室时,她看到不远处钱总的房间关着门,他今天确实请病假了。
之前钱总服药的图片,她专程请教过林郁,林郁发给了她那边的专业人士,所以江栎川才知道钱总患有那么多严重的基础疾病。
看来他的存在也是精心选择的结果,这毕竟是对方的生死一搏,他为此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段时间持续的施压,钱总的身体确实不太扛得住了,届时他会命令袁陆方扔下那最后一根稻草吗?再来一场如柴汉君一般的死无对证?
袁陆方会照办吗?江栎川认为他肯定会的。
他是个颇有慧识远见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忠厚善良,他的内心可能比楼上那位还要更加阴狠毒辣,他是不可能对‘柴汉君’之流抱有任何同情之心的。
江栎川深知他的为人。
她真的不会在这次参加纽约的岗位报名,她此意已决,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将闲散的给自己放假。如果她放任柴汉君的悲剧再度在她眼前上演,那么那些未来远大的宏图,那些所谓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意义何在?
可现在依旧还不是时候,钱总,再挺久一些吧,人要活着,才有机会让别人归还清白,人只有还活着,洗刷冤屈才有意义。
她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返回了办公室,在邮箱里,她也看到了那封邮件,不过她也就是看了看,就关闭了。
之后她拿起手机,关心了一下她现在能够关心的病人。
‘林萱,你今天好吗?’——林萱向她请假的理由是有私事要处理,但江栎川感觉得到,她很大概率是去看病了。
她的确去看病了,不过比起大家平常去看看肠胃或者感冒,她就诊的时间要长得多。所以她这会让没精力看手机,也没时间回她信息。
关于前期停药的事情,她在上次就诊的时候就诚实地告诉了她的医生——这在这类患者中是一种常见的事情,虽然在林萱身上,之前几乎没有发生过。
关于对‘江栎川’的恋情和幻觉,她也坦然陈述了,即便要开口说这个,真的有些羞耻和艰难。
医生重新配比的药物果然消除了部分幻觉,但‘林郁’人格似乎并未受到影响,林萱建议医生换药或者考虑加大剂量。
林萱理性又客观的重新掀开自己内心的隐私和伤疤,这对很多健康人来说,可能都做不到。
“你需要家人的帮助,林萱,药物的作用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医生和她讲。
‘林郁’出现的本身,其实也在暗示她的内心到达了极度渴望帮助的节点。
“我不是抗拒他们,是真的没有人会来帮我。”林萱苦笑,她和现在的医生也认识了有近十年了吧,他能够理解自己离奇诡谲的精神世界,却都难以接受她真实的家庭人际关系。
林萱的妈妈当年执着选择要带走她,一方面是为了惩戒林家对她欺诈式生育骗局。另一方面,很现实的,在自己成年前,她会按月按年收到自己的抚养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还有自己的股份,自己是林家承认的孙辈,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有分得2.7%的股份,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信托、分红,在成年前,她每年入账的资金可以让她妈妈过上奢侈的私人生活。
“她不会帮我的,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爱’一直都是控制,她需要的只是我女儿的身份,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她的所作所为,让林萱早已对她不再心存幻想。
林萱的病情能有机会好转全靠她自己这么多年来坚强地,持续地保持着和医院、医生的联系:“如果哪天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可以主宰自己的人,她反而会真的大失所望吧。”
林家这边呢?
林萱当然知道那个爷爷当年的确是真的欺骗了她的妈妈。
因为他对妈妈的第一个孩子非常满意!那个同时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孩子简直就是完美的继承人,从他的视角来看,儿子虽然令他失望、儿媳虽然确实可怜,但一个继承人的储备是不够的,让他们再生一个吧,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折腾,他也算手里多了一张底牌。
这是个冷酷的决定,他对自己的爱是有前提的,前提是自己得同样健康、优秀、完美。
所以不是她不愿意接受爷爷,而是自她出生,自她被查出疾病起,她就是他的弃子。她现在获得的财富、股份,不过是他平衡儿子、儿媳的工具罢了。
“您想想,我一个病人,我要这些钱,有何意义?”林萱根本没有精力去享受这些财富,这件事情其实他们谁都知道。
而这位江栎川呢。
她真的是个好人!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如果自己对她开口,她相信如果是对江栎川开口,她一定会真的出手相助。
但我算她什么人?我凭什么?
“所以请帮我开药吧,如果我确实短时间内无法再继续胜任健康人的生活,我会考虑离职入院的。”林萱把她的决定告诉医生。
这次,她依旧自己接过处方签,孤独地离开了诊室。
诊室外面的候诊区有别的病人,虽然大家各自有着各自的不幸,但他们都有人陪伴。像她这样从小就独来独往的患者,几乎没人见过。
“林萱。”看着她的背影,她的医生再次叫住了她。
不过这次他跑过去,在她上电梯前追了上去。
“林萱!”他刚才撇到了她手机上,别人给她发的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就诊的时候,看到有人发信息关心她,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的确看到对方说:林萱,你今天好吗?
不论是谁,我希望有个人来帮你!你太需要帮助了!
“我很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有人陪你一起来。”
真的,医生对她说,我真的很希望。
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林萱在心里笑笑。
“谢谢,你赶紧回去吧,我会的。”林萱对他安慰道。
然后她转过身,一个人上了电梯。
第153章 瞬息
距离轮岗实习结束,还有三个月,但林萱现在糟糕的状态,让她不得不提前考虑起自己的去留来。
从被‘林郁’强行灌药的那天起,她的‘江栎川’就消失了,之后她又冒过几次险,但‘她’再没出现过,‘她’就这样不告而别,彻底地消失了。
现在林萱还仅存的,只有她们那天爬山时的一些合影,都是黎娜娜拍了后发出来的,她把所有和江栎川的照片都冲洗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一本告别相册。
其中有一张是她俩的合影,只是无意间被抓拍到的……林萱想了一下,把它调换到了第一页……
希望能过平安的度过这最后的三个月,林萱对自己许愿,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奢求,只希望自己留给她的能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回忆。
普通到,自己离开后不久,她就能把自己淡忘的那种……
“林萱,考虑好实习结束准备去哪个岗位了吗?”今天,闲聊的时候江栎川顺口问她。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林萱装作无事地回答她,“我会好好考虑的,您放心吧。”
此刻,她根本料想不到,一切会结束得那么快。
她没有料到,岑韵也没料到,她以为今天就是平凡的一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起来,她就觉得心堵得慌,症状就像犯了低血糖一样……
这会儿是早上的九点,人事这边在开一个专项工作的汇报,高久翔听岑韵她们给他报告工作的进度情况。
他看了一下表:九点。
岑韵手上的那个他分配的工作,时至今日也才干了一半。其实活儿挺繁重的,她们想着就是个内部小会,汇报完了就去继续干活儿,结果不知道高久翔今天是怎么了,罗里吧嗦地一直问这问那。
这点破事愣是拖了四十多分钟。终于,他接起了一个电话。
嗯嗯啊啊了几声挂断电话后,他又打断了刚才话才说了一半的岑韵:行,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接着去跟进。 ?
岑韵和她的同事有些不知所谓。
不过他最近好像都有点怪,岑韵也没太往心里去,她出来后反倒是看到了一条微信留言。
她那个管组织港区校招的朋友给她发的——‘空?你要问的事我问到了些消息。’
岑韵回想了一下,哦,想起来了,她之前找她问过林萱招聘面试时的一些事。
因为那天晚上,林萱没能和她顺利通上电话后,这小姑娘就一直躲着她。作为一个hr她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她问了在当地负责她那场校招的朋友,想问到一些她应聘时的细节。
按理说这也如虚空投拳,不抱期望,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她竟然好像问到了什么。
岑韵示意同事们先去工作,然后她自己走到窗前,给她打了个电话。
“今年去驻场的人确实对你说的这个人没啥印象,”朋友跟她讲,“毕竟应聘的人有那么多呢。不过没想到我另一个分部的朋友的这批新员工里,竟然有一个人是她的同乡。”
那个新人学计算机的,是和林萱同期毕业的硕士,她俩只能说是校友,不过香港那边内地学生少,所以她们还算是认识。
岑韵以为她朋友了解到林萱这个怪怪的状态背后是有什么隐疾,结果她说:“但也不是太熟,那新人说只知道她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他说她不咋社交,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
岑韵私下不和江栎川聊别人隐私,她并不知道作风朴实的林萱其实独立租着房子,还有两辆车。不过集团里富二代可能一点都不少,这和她想了解的当时体检啊,面试状态啊之类的事情也毫无关联。
“她家还真蛮厉害的,是个全国排得上名字的上市公司吧。”
“嗯……”岑韵挺失望的,她又不关心这个。
“那公司叫利德,其它就没什么了,别的他也说不知道了。”朋友已经尽力而为。
“利德?!”
“对啊,就是那个利德药业。”
林萱?林郁?……林郁说她有个妹妹……等等,她曾跟我说过,她妹妹在香港大学学数学!林萱不就是这个大学毕业的吗?
林郁……林萱……
岑韵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那两张被扔在更衣室垃圾桶里的纸条。
“岑韵?你怎么了?”朋友发现她突然不说话了。
“没什么,谢谢了。”岑韵惊慌地挂断了手机。
所有的细节在岑韵脑子里一下连成了通路!
她回想起Alice曾跟她说过的那些关于江栎川这次恋爱的推测。她说对方会很有钱,她说这次的结局会很伤她。
她都对林郁没动过心,要怎么伤她?还很伤她?自己问了那么多,却偏偏没问这次出现的会是几个人,她们会是什么关系!
毕竟这谁能想到?!
如果林萱真的是林郁的亲妹妹,林郁喜欢的人是江栎川,那林萱她……岑韵回味林萱看江栎川的眼神……
难道那不是崇拜?
难道那是爱?
难道她们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了同一个人?
那天林郁跟她讲了江和她男友的事情之后,岑韵就总觉得不对劲。她隐隐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结局,总觉得会有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江栎川情路坎坷,可真猜不到会坎坷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岑韵捏着手机,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告诉林郁,还是应该先告知江栎川。
就在她脑子一团乱的时候,同办公室的一个同事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岑科,您快看看邮件。”他悄声跟她讲。
这时,岑韵才发现,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怪怪的,大家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
“是匿名举报,嗯……和我们部门的江处有关。”
举报?你说什么?和江栎川有关的举报?!现在?
岑韵赶紧回工位打开邮箱。
她看到大概就在五分钟前,有个陌生的外网邮箱群发了个邮件……点开后,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又眨了眨眼睛,她是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怎么可能?
然后她的办公电话就响了,是高久翔打的。
“岑韵,出了个事情,你赶紧过来一下。”高久翔说。
今天,是江栎川任职公示的倒数第二天。远在另一层楼的于晓飞听到举报的消息后,忍不住冷笑。她就知道,这种人的公示不可能会一帆风顺。
倒数第二天,这个举报时间选得很有经验呢,举报的人会是谁?
“好恶心的举报。”给她通风报信的王聪感慨,“是你举报的吗?”
于晓飞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不过确实挺恶心的——举报内容不是什么举报信,就是几张照片。
照片上江栎川姿势暧昧地搂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的。不知道干了什么,大冬天的这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长头发的在哭,那表情一看就是情侣关系。
情侣?和女的?
这个匿名举报应该只发了总部综合那边的人的邮箱,但这种事情扩散得可就太快了!还没半个小时,图就传得全园区都是了。
‘怎么,那个最年轻的总部处长是个同性恋?’
‘最年轻的处长?谁啊?’
‘之前羽毛球比赛女单那个。’
‘哦!!’
“这件事影响太坏了!”高久翔对岑韵说,“赶紧处理一下,不要让大家再传了!我先去请示领导。”
高久翔不但收到了邮件,他还有收到了冲印出来的照片,是匿名快递过来的,就在邮件群发出来的半小时前。
因为最近岑韵在忙专项工作,所以收到举报信的纪检岗就直接过来报告的他。
高久翔当着岑韵的面给秘书室打电话,结果得知钱总和袁总这会儿都在开各自的会呢,暂时见不上面。
打完电话,高久翔看到岑韵还木讷着不动:“你怎么了?!”
“去去去!干活啊!”高久翔冲她吼。
“……”岑韵这才反应过来。
和林萱有关的事情她还来不及消化,竟然又在几乎同一时间接到了和林郁有关的事——那封举报信发的照片就是那晚江栎川和林郁在街心花园谈话时的偷拍。
自己就在街道对面,她真的没有想到当时竟然有人在跟踪!也没想过举报的内容竟然会是这个!
可这……其实根本就是莫须有的巧合!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有办法让大家不传?这种事情可比谁贪污了,谁动用私权了更惹人兴致……她该怎么办?现在她能怎么办?
岑韵拿着本子,跑回走廊。她简直要疯了,这可能是她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画面。
出……柜?
在单位……?
被……这样……出柜?
在所有人面前,被公然……
“……”岑韵努力忍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快忍不住了。
啊,对,江栎川呢,她人呢?她现在知道吗?
现在是年底,考核要随时跟各个分部的对接岗位答疑,今天是她们视频沟通周例会的固定时间。
她也正在开会。
岑韵赶紧给她发信息。
“这么大的事情发什么信息,你打电话啊!”高久翔追出来跟她说。
岑韵打了电话过去,结果江栎川并没有接,她直接把她电话挂了。
袁总不在,江栎川又不接电话,事情就这么继续地发酵着,直到大家的会议陆续结束。
江栎川是第一个结束会议的,她才出电梯就看到高久翔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等着。
他脸上的表情很关切,不过江栎川似乎一点都没反应。
她是还不知道吗?
“我们刚收到举报……”高久翔跟她讲。
“我也收到了。”江栎川回答他的语气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怎么了?”
“?”
所有人都盯着江栎川,虽然可能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同性恋,但遇到这种事谁会不崩溃?!大家都震惊地看着她,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给自己洗白的金句。
结果她只是慢腾腾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邮箱,又点开了那些照片。然后她一边翻看着那些图片,一边用戏谑的语气问高久翔:
“这是违规吗?”
俩女的抱在一起,算什么?算违规吗?
“……”高久翔一时哑然。
不只是高久翔,所有悄悄围观的人,一时间都哑然了。
“高处,这个照片可能和公示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我未婚,照片上的人是我朋友,也未婚。这些照片只能证明有人在侵犯我的隐私,不能证明别的什么事情。”
江栎川一点惊慌、羞愤的情绪都没有,她口齿清晰地对他说。
她的反应严重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然也远远出乎了岑韵的意料。
“这算有效举报吗?”她问高久翔,同时也问那个人事科的,负责纪检工作的人。
“……”高没回答。
“我可能还是得去汇报给领导。”沉默了一会儿后,高久翔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
“那您就报给领导吧。”江栎川根本无所谓。
她撂下这句话后,就绕过了堵在走廊的高久翔,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第154章 举报
其实……江栎川这个人是很难搞的,她虽然升职很快,但都是征途,偏她工作履历又短,几乎抓不到什么把柄。
高久翔甚至再次去调查了她的家庭背景,不调查还好,调查了心里冷了半截,这个姓江的人准确说来是个官二代,她妈妈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实权干部,全家可以说根正苗红。
怪不得钱总拿她无可奈何……
这种人要怎么才能扳倒?高久翔自己也没想到,他找的那个所谓私人侦探竟然会帮他拍到这样的照片。
她是个同性恋。
怪不得从不见她去参加什么联谊会,在那帮男同事面前也总一板一眼的,现在想来,一切竟都合理了。
其实这反而才是最好的切入点,毕竟找其他理由总是难免牵扯到他人,而这个,真就算是精准狙击了。
高久翔特别选择了今天,她公示期的倒数第二天,刚好袁总、钱总都在开会,有足够的时间发酵事件。
更巧的是,刚好有遇上她自己的视频例会,那个会全集团三十几个一级支部都有人参会,她自己要讲指标核酸,要给大家答疑。
让她在这个会上接到自己和‘女友’的照片,她会作何反应?
再让岑韵给她打个电话呢?她会不会在全集团面前来一场‘精彩’的直播?
高久翔的确不如她工作能力强,但是在杀人诛心这点上,他自认还是颇有些经验的。
这个计划很周密,很完美,凭借的是众口铄金,凭借的是人言可畏。
人心是很黑暗的,不论江栎川怎么辩解,不论谁要怎么阻止,这些照片必定会传遍这条街,她的名声注定要臭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几张照片比什么违规违纪的证据更有力,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工作,刚好还挺了解‘同性恋’的,他知道,这种事情没人扛得住,轻者自己收拾包袱走人,甚者,可能活都不想活了。
所以,当他指挥着情绪崩溃的岑韵,一步一步上演他的剧本时,他心里颇有底气,他就等着,就等着看江栎川……然后他再……
这是个好计划,但前提是江栎川会在意。
她会在意吗?
在她的视频会上,她接到了岑韵的信息,然后是是电话。
‘看邮件!’
在手机震动的时候,那些照片刚好被她打开。
“……”江栎川一边听支部同事的发言,一边没什么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她就开始回答对方的问题,中间连一秒钟停顿和迟疑都没有,她几乎连眉头没皱一下。
是个好计划,但江栎川不在意。
她又不是什么深柜,这可不是什么她的‘软肋’。
当时她只是在想:是谁举报的呢?看起来还颇费了些精力搞跟踪、搞偷拍呢!她以为自己要很猜几天,结果没想到等她结束会议,还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电梯一开——答案就站在了她面前。
高久翔那一脸关切的表情……*!江栎川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你还要上报给领导?行吧,你报吧,江栎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都说有些事不能上称,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但正好有些事又是反的,私下里好像要天塌地陷,但若是要上纲上线,哪儿哪儿也没地方框。
还人言可畏?江栎川这种人可不在乎什么人言可畏!
见到高久翔后,她没有陷入自证的怪圈,她没辩解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没指证这照片到底真不真,她就问他:同性恋是违法?违纪?违规?还是违背风序良俗?
这算什么举报?这能算什么举报?
高久翔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没想过江栎川会是这种反应!
但不论她现在理性的态度是真的还是装的,高久翔的箭已经射出了,不论如何都只能继续进行。
接下来,袁总的会结束了,他拿着那些匿名邮寄的照*片进了他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装作一副同情悲悯的表情,陈述了早上发生的这件事情。然后告诉袁陆方,自己正在封堵消息,刚才也已经找江栎川谈过,对她做过安抚了。
这也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他希望从袁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归顺和示好,以此接受他的站队。
“我会全力处理好这件事情,江处长那边我也会好好跟进,不让她因为这件事影响生活,影响工作……”
袁陆方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听他讲。
他倒没像江栎川那么锋芒毕露,他装作都信了,最后他说:“那就辛苦你了。”
虽然表情是都信了,但是好像也没特别当回事。
高久翔说完后,心虚地瞟了他一眼。
袁总只好又补充了个‘信任’的笑容。
高久翔退出去,办公室门又关闭的时候,袁陆方又看了眼那些照片,他可不认为江栎川会因为这种事影响工作、影响生活!
他想的是:谁举报的啊?这个长头发的是谁?我感觉连女主角都找错了呢……
袁总的反应让高久翔吃了颗定心丸,接下来是钱总!他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张嘴脸,敲开了对方的办公室。
在这里,他没有再假装自己是接到举报的中立的受理人,他暗示钱总,这件事自己一定会听他的授意来进行处理。
他知道钱一直在想办法清掉江栎川,自己也算是为他主动献上了一把刀。
这样,他算是一菜三吃,如果进行顺利,在除掉江栎川的同时,他还能同时赢得袁、钱两位老总的信任,届时不论局势如何发展,最后谁输谁赢,他都能破局了。
还是那句话,计划是好的,可惜高久翔这个人啊,能力真的确实就是不行,这么多年了,钱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真是一点都没了解到。
钱总看了一遍这些照片,又把照片还给了他。姑且不说照片上能够证明的内容极其有限,就说事情本身,钱都是极其不屑的。
他的清高不是装的,他是非常厌恶江栎川,但他还瞧不上这种下作的攻击手段。
所以他冷淡地把信封封好还给了高久翔。
“……”
“到此为止,控制好舆情。”钱总说,他是真的不希望因为这个事影响到集团的声誉。
当天,这件事的确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在江栎川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悄悄对她指指点点。不过呢,她心里清楚,就高那个运作水平,这件声势浩大的举报事件可能还延续不到下午,说不定就得结束。
当然,江栎川所在的考核办公室,那帮和她貌合神离的家伙肯定是在看笑话的。她无所谓,她自己没有任何的不好受,她只是有点担心岑韵的状态——上午的时候,她看到岑韵就站在高久翔背后。
当自己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时,岑韵的表情脆弱又无助,感觉她随时会在下一秒晕厥过去。
‘你还好吧?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想了一下后,江栎川给她的私人号发了条信息。
岑韵没回,江栎川看到她工位的电脑是开的,但是人好像一直都不在。
不过这也正常,她是人事的科长,这会儿应该正因为这件事在忙吧……岑韵那会儿确实在忙,不过却不是在给高久翔办事。
她又不是江栎川,她是真的难受,真的害怕,也真的憋屈……那些照片不止伤害的是江栎川,也包含了她自己。
不论江栎川到底在不在乎,她都成了今天这条街上所有人的谈资,照片已经疯传得到处都是,她的简历啊,履历啊什么的也都被人扒了出来……这,就是‘出柜’?
这就是出柜……?
岑韵有些想吐,她甚至想下午就请个假,先逃离一下,回去哭一场。但那时候她还没接到江栎川的那条安慰她的信息,她想走,但又觉得自己此刻不能躲,如果连自己都躲了……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有谁呢?
“岑科,去吃饭吗?”中午的时候同办公室的同伴邀请她。
“我点了吃的了。”岑韵没心情,“你们去吧。”
大家陆续离开,办公区终于变得安静后,岑韵偷偷拿纸捂住脸,悄悄掉了点眼泪。
就在想着要怎么才能给江栎川帮上点忙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对面有个人好像是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
江的办公室是临时隔出来的,她的门正对着她们区的大门,她坐的位置正好和岑韵的工位可以对视。
江栎川可能还没去就餐,因为他的办公室没有关……甚至,他们办公室那帮加班的人可能都没完全走……岑韵看到林萱……对!是林萱!她竟然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岑韵赶紧缩到了自己工位深处。
在确定没人要进来后,林萱熟练地打开了江栎川办公桌最下面那层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把折叠刀——那是江栎川留在单位削水果的,岑韵给她买的,她认得。
林萱想做什么?!
岑韵看到她把折叠刀展开,试了试刀刃,似乎是很满意……她的表情很奇怪!很奇怪!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然后她迅速关上抽屉,拿着刀离开了办公区。
“……”
这一下午,兵荒马乱,没人在意少了两个人,因为她俩的电脑一直都开着,甚至笔记本什么的都还没合上。大家都以为她们可能去哪儿开会或者忙事情了,就连江栎川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直到晚上,江栎川回到家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今天下午为什么一眼都没瞧见过岑韵。
“你下午还好吧?”江栎川放下包后,按开了对面的门。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她看了,这边亮着灯,看到灯,她就松了一口气。
“我还好啊。”岑韵正在准备晚饭,“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吧。”
江栎川去厨房端菜。
“你的手怎么了?”江栎川看到岑韵手上贴着块医用棉纱。
“不是啥伤,就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岑韵把手藏到身后。
“……”
“吃饭吧,你今天累了,赶紧吃饭吧。”
第155章 ‘林郁’
今天是她们开数据答疑例会的日子。
林萱不用参会,她帮她准备好设备后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前,她看转头了一眼窗外:今天下着大雪。
好大的雪啊……
江栎川曾跟她说过,重庆的冬天几乎从不下雪,所以她很喜欢下雪,所以她觉得雪景很美。
我记得小时候每个下过雪的冬天。
然后她转头问她:你呢?
“……”
我?我没有小时候。
但因为她说过她爱雪景,没童年的林萱才在会议室的窗前驻足了一下。
看到她还没走,江栎川就顺口问她:“考虑好实习结束后去哪个岗位了吗?”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我会好好考虑的,您放心吧。”林萱笑着回答。
虽然没有下个冬天,但这个冬季,大概还有很多场、很多场雪吧……林萱因此笑着回答了她。
此刻,她还不知道,这句话就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这场雪就是她们此生的最后一场雪了。
那封匿名邮件发到大家的邮箱里时,林萱正在自己的小圆桌上认真地做她的表格,所以,直到江栎川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直到她在门口和高久翔交谈时,直到她说什么:‘我未婚,她未婚……那您就报给领导吧。’的时候,她才知道出事了。
她才点进自己的邮箱,看到了那套照片。
“……”
她看到,在落雪的夜里,她爱的那个人温柔地抱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另一个人……
突然一阵尖锐的耳鸣贯穿了她的大脑。
另一个人!竟然是她认识的人!
那个人!竟然是!
一股强烈的怒意从她心底升腾而起!她想砸了电脑!现在就把眼前可以砸烂的一切通通都砸得稀烂!
……不行!林萱心想绝对不行!她拼尽全力抬起僵硬的手指,强行关闭了邮箱。
冷静!冷静……林萱,不能让‘她’出来,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出来……是谁都没关系,她爱的是谁都没关系!一定不能让‘她’出来!
林萱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她想要命令自己假装没有看到刚才的画面,她抬起头,看到江栎川从她面前路过……她回了办公室。然后她又转头看向门口:很好,都是熟悉的面孔,高久翔正带着他们办公室的人离开……她还能感知到现实世界。
很好……很好,自己还在这具身体里面,‘她’没有出来,‘林郁’应该没有出来。
稍作休息后,林萱发现自己的手可以活动了,她端起桌上的热水,喝了一口,太好了,水有温度,她在,她依旧还在。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回归了自己的掌控的时候,一朵雪花从她头顶的天花板飘落到了桌面……林萱注视着它……就在她手边,这朵晶莹的六边形的雪花,没有融化。
它是红色的。
此刻她再抬头,她看到所有的人依旧在正常工作,甚至连办公室里的江栎川都没有异常,只是窗外原本灰白色的天空不知在何时变成了红色……变成了和雪花一样的,血一样的红色。
大片的红雪正疯狂地下着,窗外血色的红光弥漫天地,所有人,大楼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对窗外的景象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就像每天上班时她看到的一样。
呼……‘林郁’醒了,她看到自己的手指正放在鼠标上——‘她’醒得很及时,如果再迟一秒,眼前的邮箱可能就被林萱成功关掉了。
‘林郁’笑了笑,她挪动手指,放大了邮箱里的照片:她认得这个黑头发的女人。
真是好多年不见了,这个总是对林萱纠缠不休的‘幻觉’,这个一直和自己争夺林萱的冒牌的‘姐姐’……‘林郁’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江栎川的脸。
‘没人能从我手上抢走你。’
没有人
特别是你
冒牌货
“林萱,”这时,江栎川走出办公室和她打招呼,“我还有点事,中午你自己吃饭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林郁’朝她点了点头。
她走了,午餐时间也很快到了,大家纷纷离开工区,朝着电梯涌去。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林郁’站起来,走进了江栎川的办公室,从她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了那把刀。
她的动作果断又利落,没人看到,很好。
岑韵并不清楚林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只看到她把水果刀揣进了兜儿里,然后她连外套都没拿,就离开了办公室,走上了走廊。
岑韵赶紧跟了上去。她当然不敢和林萱同乘一趟电梯,她只能看到电梯最后一站去了地下车库。
不是找江栎川?是去开车了吗?
岑韵迟疑了片刻后,选择返回工位拿了自己的车钥匙,也去地库里把车开了出来。
这个时候哪还能看到她的影子,林萱估计早都到了公路上了吧。
她会去哪儿?她想干什么?
岑韵猛然回想起了她在更衣室垃圾桶里看到的第一张便签,那上面记着林郁的家庭地址还有电话。
她会去那儿吗?
岑韵一边开车,一边拨了林郁的电话。
林郁此时正在忙工作上的事情,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进来,她以为是广告,就把电话挂了,结果那个电话又执着地打了过来。
“你们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林郁和面前的人说。
“你哪位?”
“姐姐!”
“?”林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姐姐!妈妈找到我了!妈妈找到我了!你在哪儿,我想找你,救救我!你在哪儿!我能先去你家吗?”林萱在电话这边说。
这当然是个借口,但‘林郁’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拒绝,果然,她老老实实地报出了门禁的密码,还说她很快就回来,不要怕,她很快就到。
“你多久能到?”林萱问。
“三十分钟,不,二十分钟,绝对不超过二十分钟。”林郁回答。
“……”林萱看了一下导航。
二十分钟吗?二十分钟应该够了。
此时岑韵也正打着电话,但不知道林郁在和谁通话,她挤不进线。
这是什么倒霉的情况!岑韵没办法,只好挂断继续重打。
“不要挂,”林萱可不希望对方比她提前到,她假装害怕的样子哀求林郁,“不要挂电话,姐姐,和我说话,你不在的话,我害怕……”
林郁没有多想,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她又一次把岑韵打过来的电话挂掉了。
呼……
林萱,此刻,真正的林萱还被困在诡异的大楼里。她现在已经确定自己迷失在了幻境中,但这次的幻觉找不出出口,她走到窗前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锁死了,她去和‘同事’交谈,大家似乎都看不到她。
江栎川呢?她走进她的办公室,想请她帮忙,但无效,她怎么冲她大喊她都听不到。
怎么办?
‘刀!’
突然,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她想起来了,江处的抽屉里有一把刀!她蹲下身,打开抽屉,把它翻了出来。
这是一把折叠水果刀,很锋利,她知道。所以她想都没有就展开刀刃,举起刀子,朝着自己的手掌捅了下去!
可这毫无意义,因为只要被强势的‘林郁’占据着身体,她就无法反抗,除非‘她’自己决定离开。
林萱手上的刀子,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这会儿,现实中的‘林郁’已经顺利地打开了林郁的家门,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们还保持着通话,她还被‘她’操控着节奏。
‘林郁’快速查看了一下各个房间后,选中了客厅。她喜欢这个柔软的沙发,在这种缺乏支撑力的软物上,她如果把她按倒,她会很难挣脱……
就在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时,一条狗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它对眼前的女人咆哮!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虽然它的脑子已经坏了,但它察觉到了不对劲!它想告诉主人:危险!
有危险!
“林萱,林萱,别怕,那是我的狗,不会咬人的,要不我们先挂一下电话,我让楼上下来陪你。”
“不要!”林萱听了这话,好像受了刺激一样大叫起来,“我不见任何人,我不见任何人!你一个人来!我只见你一个人!”
‘林郁’看着眼前的狗,她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摸到了包里的折叠刀。
算了……没时间了,来不及清理血迹……
‘她’思考了一下:那你来吧。
作为这具身体最强势的一个个体,‘她’可以随时指挥任何一个人格出现或消失:那个最常见的,林萱的副人格,一个口吃的永远停留在六岁的男孩出现了。
狗不叫了,它静静地走到‘男孩’身边,在‘他’脚旁趴了下来。
“是洋洋吗?你是洋洋是不是?”林郁认得这个人格,“别怕,姐姐很快就回来了,你不要乱跑,等着姐姐好不好。”
林郁不想妹妹的私事曝光,她正艰难地自己开着车回家。
她此刻的心里既担心又幸福,担心是因为不知道林萱经历了什么刺激,幸福是因为……从她们分别起,转眼已经过了十多年。
这是她分别后第一次联系自己,是她第一次开口叫自己姐姐!
“等等我,我很快就到,别怕,别怕,姐姐在呢。”
“妈妈,妈找到……我了……找到,我了。”六岁的‘洋洋’听不懂电话里说的是什么,‘他’有‘他’的噩梦,‘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妈妈找到了。
‘他’不认识任何人,不认得什么姐姐,也不认得什么林萱。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存在,那就是‘妈妈’。但她似乎也不是个人,她是一团冰冷、粘稠、湿润的黑色的影子。她只会紧紧地勒在‘他’的脖子上,勒得那么紧,以至于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我,找到了,了。’他艰难地说,我,到了……
林郁终于赶回了家,看着那个站在客厅里的人,看着她孤单消瘦的背影,林郁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洋洋?林萱?”林郁小心地走过去,绕到她面前。
‘洋洋’抬起头,用空洞地眼神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林萱,谁欺负你了,是我啊,我是姐姐啊……”
林郁朝她伸出手去,她的模样令她心疼极了,她现在只想要抱抱她,她现在只想把她搂进怀里。
“……姐,姐姐?”对方迟楞了片刻,也朝她伸出手来。
此时,林郁被震惊和喜悦冲晕了头脑。她一心只想着要和她相认,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别的事情。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林萱正穿着的西服是那么的熟悉!这明明就是江栎川、岑韵上班时穿着的那套工作服……
“林郁!!!”
所以,直到岑韵突然冲进她家,直到她拖住林萱的领口把她拽开,直到林萱被拉得一下摔倒在地,她才看到她妹妹手上竟然捏着一把刀!
她刚才想要杀了她!
赶上了!幸好赶上了!岑韵冲进客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们拥抱在一起,正好看见林萱悄悄举起了那把水果刀!
“林萱!你放手!你在干什么?!”岑韵想要抓住她拿着刀的手。
可林萱挣扎得很厉害!她的劲儿那么大!眼神那么凶狠!她就像完全不认识岑韵了一样,一边挥刀、一边尖叫!
“林萱!林萱!!”
困在幻境世界里的林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正在做什么,她还被困在那栋大楼里,怎么都出不去。
窗户砸不开!电梯等不来!楼梯永远只能到达现在的楼层!就算用刀戳手,手也没有任何知觉!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已经再找不到努力方向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股热流。
血?
她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的地流出了血来。
“?”
这是……这是……?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走廊……这次,她看到走廊上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能够看到她。
对方举起手,做出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林萱,空了联系我,打电话,随时都行。
你能看到我?
能啊!我能看到你,联系我!联系我!随时都行!
你是……?
“岑韵?”林萱睁开了眼睛。
你是岑韵!!
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切换……我在哪儿?这里根本不是单位的大楼……林萱看到岑韵正抱着自己,而自己的手上竟然真的拿着那把幻境中的水果刀……
这是现实的世界吗?
她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天终于变回了灰白。
大雪还在下着……
这次,是白色的大雪还在下着。
第156章 再见
岑韵的手受伤了,医生说幸好没有伤到肌腱,但需要缝针,也最好打破伤风。
“还好,我这就是个门诊,已经不疼了,你去看看林萱吧。”
林萱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需要转到专科医院。
“那边的医院我已经联系上了,你不要担心她。”林郁一直捏着岑韵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一松开手,她就要失血过多死掉了。
不过不怪她,是挺吓人的,当时岑韵又是按着林萱,又是抢她手上的刀,血抹得到处都是,搞得她们三个像是都受了伤一样。
林萱清醒过来后,又反复了几次,120赶到后可能给她输了什么药,她才彻底安静下来。
“我没想到她就是你妹妹。”岑韵喃喃地说,“她就在我对门的办公室呢……”
林郁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这么巧,林萱竟然去了她们单位,又刚好被分配到了江栎川的手下。
“一会儿我去你家换件衣服吧。”岑韵说,“这件事,就别让江栎川知道了。”
“?”
岑韵看到她疑惑的表情,苦笑了一下:“你妹妹,她也喜欢小江。”
“你说什么?!”
岑韵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林萱她,应该也喜欢她。”
或者说是爱。
这时,医生过来说林萱醒了,专业医院那边也来电了,问林郁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吧,我能行,”岑韵这边也预备着要缝针了,“我这就是缝个针,她更需要你……这件事,别告诉小江……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等你忙完了,我跟你说。”
“你……”
“林萱如果好点了,帮我跟她讲,单位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帮她处理,她以身体为重就行了。”岑韵嘱咐了一句,“我是人事,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林郁抱着她。
“好啦,你别哭啦,眼泪都灌我脖子里了。”岑韵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医生,一会儿缝针的时候,给我打个蝴蝶结啊。”
打蝴蝶结……打什么蝴蝶结,简直是疼死了,经过这次事情,岑韵才晓得,原来这种缝针不打麻药的。
林郁派了两个助理全程跟着她,后头换衣服啊,送她回家啊什么的,虽然林郁本人不在,但是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这事情折腾了一下午,等岑韵终于坐到自家的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她看了一眼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叹了口气。
伤口在手掌的位置,大概就是自己抓林萱手的时候没找好位置,抓到刀刃的位置了,伤口不大,就是插进去挺深的……这要怎么解释?切菜谁会切到那儿啊……
岑韵不亏是个推理悬疑小说爱好者,她把手上多余的绷带都拆了,只留了块必须的棉纱。然后又去厨房,拿砧板砸断了一把陶瓷刀,把碎片啥的丢进了水槽里。
“今天切东西的时候,陶瓷刀崩了,刚好划到了手,今晚就吃外卖吧。”她给江栎川编了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我来!”江栎川看到她一只手了还要端菜,“你放着!”
毕竟是个举报,又是个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下午,袁和钱还是都分别找她谈了话,她弄好这些差不多就六点过了。
“领导都没说什么,你不用担心,真的,这对我来说不是个事儿。”江栎川以为岑韵是心慌意乱才切到的手。
“严不严重?”
她看到岑韵手上的包扎很专业,棉纱那些看起来也是医用的。
“你知道我胆小怕死的,切到了我就去了趟医院,医生笑我再晚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
医生肯定不是这么说的吧……江栎川看了一眼她的手,心想。
“岑韵,其实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江栎川突然严肃地说,“我知道这个社会会有有色眼镜,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讲道理,但是同性恋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什么‘错误’。”
“……”
“不瞒你说,在最初选择职业的时候我就考虑过这些。我必须要选择一个相对光明、正规的平台发展我的职业。那种仅凭老板个人喜好就能任意妄为的公司,就算给我再高的薪资我也不会去的。”
“……”
“同性恋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秘密,但我知道,没有什么秘密能确保隐藏一生,我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江栎川想过最糟糕的可能性,“如果想要职业晋升,或者说只要参加竞争,被攻击就是难免的,就算我不是同性恋别人也会找到其它攻击我的理由。”
这些理由不需要什么合理性,只要想,哪怕你脸上多长了颗痣,也是‘错’的。
“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也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真的。”江栎川给她夹菜,“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被击倒的人。”
“……”
真的吗?岑韵看着她的脸。
“真的呀。”江栎川心想,我已经足够幸运了,幸好对方误会的是我和林郁,幸好对方找的猎物不是你。
“那天晚上,我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岑韵说了一半,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嗯?”江栎川其实知道她那天可能就在周围,因为第二天她就好生气的样子,但是她一直假装不知道。
“我是,那个……嗯。”糟了,岑韵想,丢人了我!
“那个人可能用的长焦吧,”江栎川帮她绕了过去,“说起来你看!”
江栎川哈哈笑着又把图片点开了:“你别说,那个偷拍的拍得挺好的。夜景、逆光、背后的喷泉又过爆了,那环境真的挺难的。但你看,你看他拍的,你就说他拍得好不好吧?”
今天第一眼看到这套照片的时候,江栎川就在想:哇,这镜头,肯定是长焦大光圈啊,这色调,相机富士的?
“噗!”岑韵被她逗笑了。
是拍得挺好的,那光线,氛围,跟出外景似的,林郁总裁看了估计会追着摄影师买的程度。
“你是心大……”岑韵吃了一口菜。
她不想跟江栎川说,这事情已经传了一条街了,那边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单位估计都有人知道了。
“你爸妈如果知道了……要怎么办?”岑韵不知道她考虑过这件事没有。
你不在乎,你爸妈呢?
江栎川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我要主动跟他们说一下吗?”
江栎川掏出手机。
“别别别!”岑韵要不是手受伤了,她都要跳起来抢她手机了。
“他们应该不在乎的。”江栎川心想我妈老汉儿什么x毒的票c的恶性犯罪没见过,他们能在乎这个?!我这个别说犯罪了,我连道德都没犯呢,我除了老被甩很丢人外……我这有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在乎!”岑韵吼她,“你别发疯啊!小心我抽你!”
好好好……江栎川输给她了,在乎,在乎行了吧,不说就不说嘛……
“说起来,挺对不住林郁的,”江栎川当然知道林总对她有好感,但毕竟她们又不是正式关系,这次算是躺枪。
“虽然感觉也不至于能传那么远……但是不是还是找个时间跟她说一下情况,道个歉?”江栎川看着岑韵,“怎……么了?”
“没什么,算了吧,传那么远还不至于,你以为你大明星啊。”
岑韵心想,唉……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呢。
你这个小傻瓜。
那个晚上,江栎川和岑韵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不在乎,你别担心,真的真的。
她还说自己已经会做饭了,最近你别动刀子了,饭都她做好了。
她是担心岑韵心绪不宁,又搞出别的事故来。
她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岑韵,这次她是真不知道,也没想到,在这场大风大浪的背后,更加黑暗的巨浪,有人已经帮她挡了。
如果没有岑韵……她根本就……
第二天,江栎川到单位的时候,她发现林萱没来上班,隔了一会儿接到了一个短短的信息。
她说她生病了,今天请假。
具体是什么病,她没说。
三天后,岑韵和她转述,说林萱提离职了,她考虑回香港发展,那边更适合她。
“她说谢谢你。”
“……”
她说: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谢谢你,再见。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再见。
第157章 从今往后
高久翔没想到江栎川的脸皮会这么厚,他以为这种事情爆出来不说去跳楼,也得羞愧几天吧,结果他真就看到这个人对于别人的议论指点毫不脸红。
她甚至还是公然到食堂去吃饭,也不管有多少人正在悄悄看她——跟她走在一起的高久翔本人都快崩溃了:“我……今天,可能有点事,就不来食堂吃饭了。”
“好啊,您忙你的。”江栎川假装不知道举报人是谁。
“小江啊,一定不要多想,要相信组织,我们共克时艰。”高觉得自己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人察觉到是他干的。
这几天,为了表达对下属的善意,也为了表达自己身为领导的责任,高久翔都陪着江栎川吃饭啊之类的,估计也是演给大家看的。
江栎川也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她说:“我不多想,我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嘛。”
她心想,‘多想’?要不是最近腾不出手,要不是看在你是岑韵老领导的份上,要不是你这运作能力确实稀烂,你看我会不会只是‘想’,你看我整不整你,你看我整不整死你!
“谢谢高处,给您添麻烦了。”江栎川演。*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高久翔演。
看着高久翔风度翩翩的背影,江栎川深感脑子不太好使也挺好的:他好像是真不觉得自己会知道是他做的。
明明他那天表情都那么明显了,他还?真是又坏又蠢又迟钝……唉算了……主要是腾不出手……
江栎川今天一个人去吃了饭——说起来还有一个事,就是从被举报那天后,她的饭搭子就请假了,再往后她就申请了离职。
“她有些基础疾病,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可能暂时离开岗位对她更好一些。”岑韵和她讲。
毕竟江栎川才是她的领导,离职是要她审批签字的,岑韵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这么久以来,我都没关注过这些,”江栎川很遗憾,“她确实是个人才,我还说把她留在这里以后做技术支持呢。”
对她自己未来发展也好,对她们办公室转型也好,都有好处。
林萱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她的离职审批手续也就只要三天,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江栎川挺自责的:“我是个糟糕的伯乐……你说是吧?”
后头她还说自己知道林萱的房子在哪儿,问需不需要她一起帮着搬家什么的……岑韵叹了口气,心想你还惦记着员工的职业发展和关爱工作呢,殊不知别人是对你情根深种……
林萱那天转去了她一直就诊的专科医院,林郁说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离职她肯定没有能力自己来办了,不过正好岑韵是人事的,她就全权委托了她。
在此之前,岑韵并不知道什么是精神病,什么是神经病,她还以为生病了就是心理难受,结果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生理症状。她去医院探望林萱的时候,看到她脸色铁青,身上插着输液管,跟做了手术一样。
“你不去陪着她吗?”岑韵看到林郁反而没有和她一起进病房。
“医生建议我们暂时不要见面,”林郁苦笑,“精神病和心理疾病是不太一样的,回忆过去会加重精神病症状。”
如果一个人心理出现了问题,心理医生一般会引导病人回忆过去,找到症结,然后纾解。精神病反而不能这么做,对过去的追忆是一场新的折磨,往往会带来更剧烈的崩溃。
“所以她其实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她是把我忘记了。”林郁和医生交谈后才知道,“在我妈妈带着她离开我们这个家庭后,她为了弥合创伤,只能把之前的人和事全部忘记。”
所以她不记得林郁,所以她的身体又因为留恋,解离出了一个新的‘林郁’来陪伴她保护她。
现在自己的出现威胁到了‘林郁’人格的存在,所以‘她’表现出了极大地抗拒性和攻击性。
“需要给她一些时间先恢复身体,医生说现在尽量不要再给她剧烈的刺激。”
她已经很坚强了,这几天,对所恋之人的割舍和离别已经占据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她无暇再顾忌其它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林郁对岑韵说,“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我欠你太多,谢谢你,把我妹妹找了回来。”
“江栎川没问什么吗?”林郁问她。
“当然问了,她也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在群里说话,为什么总是我俩在私聊。”
“怎么?她怀疑我俩搞到一起啦?”林郁和她开玩笑。
这次,岑韵似乎对这种玩笑没那么反感了:“可能吧,她可能吃醋了吧。”
晚上,她真的就又没回家,她跟小江说自己想在林郁家里玩,问她行不行。
‘好吧。’——她回。
‘那明天早点回来哦。’——她说。
‘主要是还要去找唐老师,约好了的。’——她又加了一句。
其实岑韵到林郁家还真不是为了去玩的,她上次的带血的衣服那些还在别人那儿呢,林萱的离职事项什么的,也需要交割清楚。
探望了林萱,又回来弄好这些,都十一点过了,她手受伤了又开不了车,不如留宿。
今晚,岑韵没关门,她就知道那家伙要跑过来,后来她确实跑过来了,不过没蛄蛹到她床上,她拍了拍她装睡的脸:“去我那边吧。”
“去那边干啥,不是所有的床都一样。”
“骗你的,我的床要好一些。”林郁说,“真的。”
好一些?明明就好太多了好吗?
“你们这些臭资本家就爱骗人。”岑韵知道她有想说的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
“赶紧说!你这床这么好,我说不定一会儿就睡着了!”
“其实追江栎川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有男朋友的……”林郁艰难地开口了。
她和岑韵聊了她和陆正楠的事,她和她讲了陆正楠后来的反应,他没有找自己拉扯什么,他选择了果断分手,不过分手的方式是去喀布尔。
林郁最初以为他是在赌气,希望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她、谴责她!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也许自己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了解过他,也一直都在轻视他。
他们认识了十年,这十年里,也许他们看到的彼此都不是真实的。她在陆正楠的心里太美好了。而自己,则完全相反,根本没有产生过想要去了解他的欲望。
“如果我一早就拒绝,其实不会这么伤他。他没有错,真的,错的是我,是我一直不把他当回事,是我……”林郁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愧疚,“我是个烂人,真的,岑韵,我真就是个烂人。”
她讲了她爸的事:“对他你也不陌生吧,你上次来帮我捅了一棍的那个男的,就是他后面的儿子。”
我们家就是这么糟……啊,不,其实我就是这么糟一个人,我以为我和我爸不一样,但其实我们很像,很像,我们都一样。
所以江栎川才会遇到我,遇到我这么个烂人。
“她真的很可怜,”林郁看着天花板,说,“……我之前也不信,我想她那么优秀,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被人甩呢?还总是被人甩……她骗人的吧。”
现在她相信了,这是真的,她的确永远是被别人‘抛弃’的人,哪怕这次她们根本算不上‘相恋’,她也算是被放弃了。
就像那天岑韵对她说的:总觉得会有更糟的事情发生。那样。
正在自己努力克服来自父辈的宿命般的恐惧时,正在自己努力想着办法想要再坚持下去时。她的妹妹竟然出现了,她寻觅了多年的妹妹竟然出现了!
但妹妹,竟然和她爱上了同一个人!
这,她还能做什么呢……?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那天,当她回到家,看到一地的狼藉和血渍的时候,回想起林萱的脆弱和痴狂的时候,她就知道,得放弃了,没有其它的路可选了,她必须得放弃了。
上一次,她和岑韵睡在一起的时候,这丫头曾对她说:你要对她好一些。
无论如何,未来请对她好一些。
林郁转过头,看向岑韵的脸。
她却觉得这句话自己说不出口,她没有岑韵那么大度,能对另一个女人说:我放手,我把爱人交给你,我只希望你能对她好一些。
她是爱江栎川的,直到现在,一切都乱得一团糟,她也仍旧是爱她的,这件事她没法欺骗自己。
甚至在今天约见岑韵前的最后一刻,她还拿出了那天江栎川送她的那枚硬币,那枚两面都是人像的硬币。
她记得她曾对她说:有时候我们缺的不是一个答案,是坚持那个答案的理由。
要再抛一次吗?
说:如果人像我就坚持,不论如何,不论再艰难,我都坚持!
……最终,林郁还是把硬币收回了盒子,永远地藏在了她的抽屉里。
“岑韵……”林郁转过身,抱住了她。
“嗯……”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林郁闭上眼睛。
“……”
“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说。
第158章 送你一个礼物
第二天,岑韵还是婉拒了唐老师的约会,她最近经历太多了,她真的有些累,各方面的。
江栎川走后,她悄悄回了单位,想着尽快帮林萱把办公室的东西收一收,免得江栎川后面又起什么‘挽留’的心思,给她再添些乱出来。
林萱的东西一点都不多,就是几个本子,一个移动硬盘,一把梳子,几瓶消毒剂,稍微拿纸箱打个包,周一就可以让物业帮着寄走了。
只是在柜子的最下面,岑韵发现了一叠被摞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最初她以为那是她的笔记……直到她无意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公式。
这不是在帮江栎川整理清杉的交易数据时,自己随手写的?
岑韵坐下来随手翻了几页,她看到那些细细密密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失败的论证。证明旁有一些批注,批注里不但有她自己的字迹,还有江的……
虽然小江写的都是些笨蛋蠢话……
‘其实只要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一下就可以了啊。’岑韵忍不住拿起笔。
等等……这是江栎川给她的吗?她们一直都在……?
她是想……?
岑韵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天校庆之后,师姐态度就有了一些微妙转变。
她看着手上的笔,最终……还是放下了。
岑韵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有新发现!还是和自己相关的新发现!这件事……和自己被‘出柜’感觉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想干什么?江栎川你这家伙,你想干什么?
她沮丧又无奈地趴在无人的办公室里,侧头看向窗外:冬季的天空苍白又干巴,就像是投射在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晚上想出去吃不?我准备返程了哦。’——江栎川发来了信息。
她从唐老师那里回来了。
看着江栎川的信息,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
她害怕她会在某刻突然和她提起数学的事,但又更害怕大概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
那封招募海外岗位的邮件她当然记得,报名的截止时间不远了,确定人选后,最快年前,最慢年后他们就会到岗。
岑韵看着手机——‘好啊,吃什么?’
想撤回,但对方已读了。
江栎川把早就选好的店发了过来——‘你等着,我回来接你。’
她又不知道岑韵在想什么,她就这么开开心心地把车泊进了院子里,然后朝着楼上招手。
“嗨!下来吧!!”她对着手机说。
她们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店,岑韵前几天随口说了一句苹果派好吃,今天的这家店就有好吃的苹果派。
大概是因为圣诞节近了,商场、餐厅都装扮得花花绿绿,幸福热烈,音响里提前播放着节日的歌。
“哎呀,我不该选这个,”落座后,江栎川才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不对,“你的手受伤了,我们不该吃西餐。”
如果是在平时,岑韵肯定会说:那你帮我切啊。
但今天,她显得既疲惫又沉默。
“我帮你切吧。”最后江栎川说。
餐端上来了,江栎川开始帮她切肉,她一边切一边说足球的事,说今天看到的女孩子们,讲她们一起搬运球门,一起吃饼干,还有两个姑娘打架的事。
“……”
“你怎么了,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江栎川问她。
岑韵现在心情复杂,总觉得她现在不论是聊起林萱、林郁、还是海外,还是数学都能让她情绪崩溃。
江栎川却没说这些,她甚至没再提她自己被出柜的事,她就纯纯萃萃地聊了一晚上各种闲事,还讲了几个乱七八糟的笑话,终于把岑韵给逗笑了。
“……其实我才进单位就被拎到营业部批评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当时主任让我负责回邮件,我偷懒,每次都营业部发来的通知,我都直接删掉开头和结尾发回去当回复。终于营业部忍无可忍,专门全员发了个邮件:严禁个别员工直接修改通知!请认真回复!”
“你胆子这么大,”岑韵好不容易笑了,“你怎么敢这么乱整!”
“我们主任说,我简直是她的灾难。”虽然业绩很好,但确实是个灾难。
她除了乱回邮件,捉弄‘神秘人’外,还喜欢修机器,一去就修烂了好几个存单柜,还弄坏了唯一一台全自动捆钞机。
幸好后面发现她能打游戏,赶紧借机提前把她踢出了队伍。
“说起来,那真是个温暖的城市啊,圣诞节的时候都可以穿短袖……那座城市还是你帮我选的呢。”
“怎么了?”岑韵看到她突然看着自己。
“你的脸。”结果江栎川只是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被酱汁弄脏了。”
当晚的餐很好吃,苹果派也很好吃,服务也很棒,餐厅也很好。后来她们还一起去逛了街,放纵地吃了冰淇淋,还看到了城市限定的喷泉快闪。
商场门口的音乐喷泉可比街心花园的大多了,也更华丽,当然也没有人偷拍……当喷泉和灯光表演到达高潮的时候,江栎川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到了她脖子上。
“冷不冷?你今天没穿羽绒服。”
“……”岑韵没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出门的时候她随便抓了一件就穿上了。
她盯着江栎川的脸,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好。
“你怎么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江栎川一边帮她系围巾,一边笑着问她。平常嘴都不会停的,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总让我觉得自己是那种要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岑韵当然不敢这么和她说,她只敢晚上回来躺在被窝里对猫说。
那种准备抛弃孩子的坏父母,动手前就会带孩子去吃顿好的,买点玩具……然后突然在某个时刻消失在街角。
“她是不是已经准备去纽约了?所以在做铺垫了?是不是还想着在去纽约前跟我摊牌我之前毁约陈院的事?”岑韵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害怕哪件事了,她简直被各种可怕的事情包围了。
“她怎么这么坏?她怎么这么狠心!”
想到这里,岑韵搂紧了豆豆,任由泪水打湿小猫咪……
‘呸呸呸!’岑韵的头发糊了豆豆一脸,它嫌弃地推了推她。
‘你弱智啊,’猫想,‘她真要去纽约的话,那这会儿不得开始给我办检疫,联系托运了啊,你看她办了吗?你有没有脑子啊,你智商呢?’
“啊啊啊……”已经丧失理智的岑韵只知道哭。
隔壁的小江不知道她在这边要死要活的,她还在电脑前努力赚钱。她觉得自己做得都没问题啊,努力攒学费,同时尽可能抽出时间带她去散心,不要让她总沉浸在自己被人‘举报’的破事里。
公示不是也顺利结束了吗?翻篇吧,开心起来啊,小师姨!
至于关于学业的事情,还有整整一年时间呢。在江栎川的计划里没那么急,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说教’或者和她‘摊牌’。
“畏惧是正常的,我也曾畏惧过啊,我给你讲哦,其实我和她经历过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呢。”不过这话她也没对岑韵说,她是和猫讲的。
“呜呜呜,”这边的岑韵还在抱着猫哭,“我其实是个懦夫,豆豆,我是个懦夫……”
林郁说的没错,我是个懦夫。
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比在心里想更刺痛……岑韵讨厌这个词,她真的不喜欢。
可我是做不到啊……
太吵了!豆豆拿脑袋锤了岑韵一下!她总算带着眼泪睡着了。
你不是个懦夫啊,你这个傻大姐!豆豆从她怀里爬出来,抖了一下毛。
唉,其实你的心比江栎川的还要坚韧还要勇敢呢。
快想起来吧,想起那个真实的自己,这次不要再错过了。
在命运的剧本里,很多年前的那次令你心动的相遇,原是你们唯一一次相恋的机会。那时,没有勇气的你,没注意到你的她,本就该各奔东西再不相见。
猫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再给你一次机会罢了。
十年过去了,距离那天过去了近十年……对猫来说,这只是眨眼的瞬间,但对人来说却是青春的大半。
许多年前自认为聪明的决定,现在回头去看,心里所想又是如何?
看着岑韵满脸的眼泪,猫虽不想管,但还是走过去在她脸上蹭了蹭。
梦里,岑韵还在流泪,她坐在一片干涸的河床上抱着膝盖哭哭啼啼。她听到远处有汽笛的声音,是船渡吗?可能是吧,她看到地平线的位置有白烟腾起。
那似乎是个繁忙的港口,她好像还听到有码头工人干活的声音。
但她所在的是一片干涸的河床,没有水,没有人,那边喧闹繁华的世界和她无关。
是梦?岑韵擦了擦眼泪,安慰自己。
但是她又看到了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它隐隐作痛,就像在真实的世界一样。
‘别哭啦!小人类,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豆豆走到她的手旁,在她手上舔了一下。
第二天,岑韵去医院拆线,接待她的刚好还是之前那位医生。
“今天是你一个人来的啊。”
“嗯……”岑韵哪敢叫江栎川来陪她,“你!你你!轻一点啊!”
医生嘴里哪会有实话:“轻轻的,绝对轻轻的,一点都不疼!放松!乖乖乖……诶,对,一点都不疼是不是,好乖啊。”
“嘶……啊!”哪里不疼了,岑韵蛇叫。
“乖乖乖,别叫啦,都弄好啦!”医生准备拿纱布来给她包扎,“欸~你看,你的伤口还真像个蝴蝶结呢。”
伤口恢复得很好,留下的伤痕小小的,平平的,就像一个专门被画在这里的蝴蝶结一样。
第159章 闪闪发光的你
岑韵并不迟钝,之前那些让她分心的事情结束后,她很快感受到高久翔的异样。但她知道的事情太少,联想不到江栎川那边去,她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想着要尽可能去弥合一下关系。
但现在高久翔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身上。
举报的事情虽然顺利,但却炮声大雨点小。炮声大到惊动了楼上的那位,江是他重要的棋子,竟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他很不满!雨点又太小,小到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江没有什么波动,这导致他没有办法把恩情卖给袁总,也失去了麻痹钱总的筹码。
狡兔死,良犬烹……这是他无比惧怕的结果。
他不信袁总他们没有后手,他担心最后那口锅里只有自己一条狗。
“高处,您看这个……”岑韵在走廊上,拿着汇报材料,态度好得有些谄媚。
“之后再说吧。”高久翔不耐烦地回绝了她。
岑韵的脸皮薄,她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办公室里的江栎川转头看了走廊一眼。
“……”她想。
“你继续,怎么了?”江栎川问面前的人。
“哦哦,好的。”刘科继续说起下午的会来。
临近年底,考核办公室的会越来越多,以前主要是刘国伟主持,今年就是江栎川了。她是分部上来的,说话办事不绕弯子,又能懂得一线的诉求,分部的那些领导和负责人都挺喜欢她的,她的会甚至还有人旁听。
“这个领导挺幽默的,听她开会真有意思。”岑韵的一个朋友专门来跟她讲,“她怼人都能怼得对方开心。”
考核的本质就是拉扯,正常来说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多少有点气气鼓鼓的,但江栎川控场特别好,就算她最后没达成你的诉求,你也能被她哄得挺开心的。
“你们处级干部多久述职啊?到时候叫我,我来旁听。”岑韵的朋友甚至这么说。
江栎川是同性恋这件事好像只是顺便扩大了她的知名度,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带着吃瓜的心情议论纷纷,但最后似乎都还是被这位‘女单羽毛球冠军’、‘最年轻的处长’圈了粉。
这么多人夸她,岑韵当然喜滋滋的,但她反观自己,又觉得自己异常灰暗——我连高处都搞不定呢……高久翔三十五当的副处,岑韵觉得自己三十五的时候估计还是正科。
“唉……”岑韵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此时,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光辉的模样。
“江栎川上周也来找您了吗?”江的导师来和陈院聊工作的时候问起。
学校这边的情况完全相反,在知道江栎川和岑韵是朋友前,没人晓得这号人。
“对,她来了,很负责的一个人,和我确定了很多推荐方面的细节,希望她能把这事做成,成为岑韵真正的贵人。”人真的很需要在自己的生命中遇到一个贵人,遇见了,说不定整个人生轨迹都会发生变化。
陈院突然好奇,“你没选她继续读博吗?”
“没有,”江的导儿直白地摇摇头,“她读个硕士很合适,要继续做研究……那真的还缺点灵气。”
不用和岑韵比,就和她手上的博士比也缺点火候。
当年怕打击到她,跟她说的:自己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了。其实是因为她感觉自己再教下去,小江这个小孩啊也很难有什么独立的建树。
“她是个好学生,读书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但我能感觉到她有狡黠的一面。可惜学术界用不到她这方面才华,我觉得她更适合社会,没必要为了个博士的名头再浪费几年光阴。”
硕士在金融企业里的发展往往比博士要好得多,事实也确实如此,现在小江已经是岑韵的领导了。
“……说来当时也是奇怪,她毕业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和岑韵提了一下她求职的事情,岑韵就真在她给她建议了工作。那年就业形势已经变了,她们总部只招清北,是岑韵帮她规划应聘路线,帮她选择的城市,才三年,她真就如愿曲线登陆了。”
江栎川肯定是有才华的,但是如果没有岑韵这位做人事前辈的步步指点,她也没有办法这么精准地选择自己的升职路线。
岑韵自己不觉得,但是江栎川一直清楚的知道她才是自己的贵人,没有她,自己根本没可能有今天。
“她俩差别挺大的,我都没想到后面她们会玩到一起去。”在师姐心里,小江是个勤奋踏实的高分小笨蛋。
“……”
“哈哈哈,您别不信,一会儿我给您看看她的论文。”
真的是个小笨蛋。
小笨蛋能游起来,不过是因为进入了那个正确的,真正适合她的蓝海。
“袁总是真对你好,现在只要你跟着……”当岑韵又带着羡慕的语气赞美袁陆方的时候,江栎川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片海真的不适合岑韵,因为聪明的脑子其实并不能看透世道和人心。
“晚上我有别的事情,你一个人吃饭没关系吧,碗筷你放在那里,等我回来洗。”江栎川没有跟岑韵解析袁总是个怎样的人,她只是嘱咐她伤口不要沾水。
下班后,江栎川打了一辆车,去了这座城市最好的那家综合医院。
钱总入院了,周末悄无声息的入院的,单位里没有什么相关的传闻。她找徐昭打听后才知道,他突然晕倒,医生诊断可能是脑出血。
死无对证……江栎川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词,这个词她多么熟悉啊,这半年里,她就亲自见证了一场死无对证。所以,不论是科室的小职员,还是副总,只要需要,看来都能适用于此吧。
他们是从多早开始布局的呢?江栎川查过袁陆方的那个风险核查系统,立项时间甚至追溯到了她入职前。钱是他们结合一切条件精心选择的替罪羊,他清高的性格,他不拉帮结派的社交风格,他对下属一板一眼没有私情的处事方式……还有他糟糕的健康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考虑进去了。
按照他们的想法,已经与钱总交恶的自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点燃最后那把火,正式把他送上祭台,这样才能为自己之前受到的各种攻击出一口气,这才是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青年该做的事。
“请问钱xx先生是在这一层病房吗?”江栎川和护士站的护士说。
“您是他家属?”护士觉得她是个新面孔,“他还在icu,还不能探视。”
“他情况还不太好吗?”
一般来说,护士都不会理这种人的,但她看起来确实不是个坏人,所以护士才又问了一遍:“你是钱xx的家属吗?”
“请问您是……?”刚好,一个小老太太从护士站经过。
“您好!我是钱总的下属,我叫江栎川,我听说钱总病了想来探望他一下。”江栎川赶紧转身,把手上的鲜花和水果递了上去。
“哦……”对方看她友善,又是个年轻的女孩,还是接过了她的东西,“感谢你来,不过他还在ic……”
工作的事情上,江栎川真就是运气之子,就在她们交谈的时候,护士站接到了电话:“阿姨,钱xx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他醒啦?”老太太眼睛一亮。
“能转出来肯定是恢复意识了,您家年轻人呢,可以回病房准备准备了。”护士安慰她。
老太太掏出手机准备找人,江栎川赶紧说:“我来帮您吧,正好我在。”
钱还没退休,他自己的孩子年纪也不大,上班都忙不过来,大多数时间都是老太太和护工在照顾。江栎川干这种事情确实很利索,很快就和护工配合,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了。
大概十几分钟后,才拔掉管子的钱总被推回了普通病房,他是脑出血引发的脑梗,但是基础病太多,现在还不敢手术,只能先保守治疗看看情况。
“一定不能让他受刺激,一定要静养。”医生嘱咐道。
江栎川听到这话,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她有些犹豫,但时间真的不多了。一个小时后,钱总的太太也出来了,看到走廊上的江栎川,她愣了一下。
“小姑娘,你还没走呢。”老太太可不记得她家老头说起过什么特别的同事,江栎川这个人她完全对不上号。
“……”这真有些冒险,但江栎川深知不说不行,“我可能需要见钱总一下。”
她要说的话不能交给任何人转述,毕竟这攸关所有人的生死。
“您可以小心地帮我问问他吗?就说江栎川有很急的事情想要跟他说。”江栎川深思熟虑后,讲。
钱总不是于总,他不是那种能突然接受敌人变朋友的人,他会见自己吗?江栎川也怕自己真的刺激到他。
“如果他不愿意,您千万不要勉强,一定以钱总身体为重。”
“您进来吧。”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时,钱总的太太这样对她说。
“……”在生命面前,也许人真的是平等的,江栎川看到病床上狼狈的钱总,简直有点认不出他是谁了。
他似乎有点看不清,也不太能说话,他只是朝江栎川看了一眼,示意她过去。
江栎川走上前:“钱总,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
“举报您的人不是我。”江栎川说。
“……”
“他想举报您的内容也根本就不是大楼基建的事。”
“……”
他?钱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是想把……”江栎川凑到他耳边。
然后死无对证。
所以您千万要活着,活着清白才有意义。
所以我才冒险到这里,把这一切原本不该在现在告诉您的话,提前告诉您。
我没有恨过您,从来都没有恨过您。
请努力活着,不要成为另一个‘柴汉君’。
第160章 告别
“我们这个小江啊,年纪轻,主意大。”袁陆方跟他朋友讲。
“你确定是主意大?不是想撂挑子?”朋友可不这么想,他最初就怀疑这个江栎川年纪太轻,难堪重任,“你知道荆轲刺秦王吧?”
燕王给荆轲找的助手叫秦舞阳,他十二岁就当街杀人,被颂为勇猛,结果见了秦王被吓得瑟瑟发抖,造成了行刺失败。你的江栎川呢?会不会也是个秦舞阳?
“她怂了吧。”
“你这个逻辑说不通,”袁陆方说,“如果她怂了,为什么我说把她换下让徐昭去时,她拒绝了我?”
“那她这大主意冒的险也太大了。”
钱都脑梗了,她还拿这大主意,别最后弄巧成拙。
朋友直摇头:“你知道的,任何队伍里,都不会只有一种人,你把我们这么多条老命都撰在她一个人手里,你也是心够大的。”
如果xs组真那么铁板一块,为什么半年后的工作安排能被那人知道得如此清楚?老袁啊,您这安排,我和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交给了一个丫头。”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英雄不论出身*,还分男女?这个丫头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不是我狂,她绝对是个将才,能敌百万雄兵。你拿什么男的来给我换,我都不换。”
朋友仍旧摇头:“之前的事情瞧着还行,但这一招真就是个昏招,铤而走险又有妇人之仁,你竟然同意了?我觉得还不如徐昭。”
徐昭好啊,这事情他来做可以说是太适合了,经此一役,了却他的心愿,他做死士也了却了大家的麻烦——留着他,往后也不会有人敢用他啦。
毕竟,那位,可是一手提拔他的恩人啊。
恩人,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那个人是他的恩人也是曾是他的偶像……徐昭现在都记得最初几年里自己对他的崇拜和敬仰,他是强悍的领袖,自己见证了他如何扫平那些不可能扫平的障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一直是他意志的忠诚践行者,直到某天,他告诉他……。
“……”
徐昭的从书房里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子一个一个搬下来,按照编号顺序排列好。他一个一个数着,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装到第八个箱子时,他认识了王昆仑。
出事的那个人是王昆仑的领导,所以他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自杀。但是他的家人最后还是接受了,他只能选择沉默,直到他结识了徐昭。
虽然一起整理好那些材料后,两人也只能选择继续沉默……
当装到第十二个箱子时,徐昭认识了江栎川。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箱子了,因为他就要退休了。江栎川在柴汉君的事情上没有让他失望,他已经很知足了,最后这一步究竟是他们谁上,他真的不在乎。
“这周我回家吃饭。”弄好这一切之后,他反锁了书房的门,打了一个电话。
徐昭是本地人,他在这座城市出生,在这座城市里长大,他的家距离他现在的房子也就二十多公里。
周六的清晨,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繁华的城市似乎一下冷清了下来。扫雪车才清扫过的道路发出深黑色的暗光,大街上安安静静,只有路过小巷的时候才能听到一点人声。
徐昭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象由高楼变回老街,就像看着时光倒流,从此时返程回到彼时的模样。
他没把终点定在家里,他提前一站的样子付费下了车。
这是我的小学,下车的时候,他想。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学校早已变了样,操场变成了塑胶,教学楼粉刷了外墙,空空荡荡的新建筑里,已经找不到几十年前他记忆中那些该有的痕迹。
我的小学原来这么小啊……徐昭在外墙外走着,发现竟然只走了几步,就全部走过了。
他从小就是个安静的人,或者说冷漠吧,似乎天生就没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他交了一些同样安静的朋友,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童年和青年的所有时光。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即便他总是最高的身高,也能毫不费劲的隐秘在人群中。他总坐教室的最后一排,当不读书的时候,他就默默看向前方,他享受这种疏离的感觉,就像他本就该是这个世界安静的旁观者一样。
他的性格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他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很忙的那种法官。上学的时候,如果徐昭在家学习,他们两人会安静地呆在各自的房里,谁都没动静,整个家只有挂钟指针发出的声音。
他的法官父亲非常威严,虽然他的威严在自律又优秀的徐昭身上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他依旧是威严的。这么多年来,徐昭顺利升上重点高中,顺利考取top2的大学时,他也没露出过什么赞许或者欣喜的表情。
高考查分那天,徐昭自己查的,他把分数转发给了父母,当他的老师、同学激动得给他打电话时,他从父母这边得到的回复是:收到。
妈妈则是另一种情况,她几乎总是不在家,她是搞地质工作的,收到徐昭高考分数那天她能回复:收到。还是因为她刚好在某个城市里,而不是在哪个戈壁或者山上。
回家的短暂日子里,她总是在睡觉,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哪儿的路上。从他记事起,他们三个人就很少能凑到一桌吃饭,家里聘的阿姨得做三份饭,分别给上学的徐昭、上班的父亲,和那个可能在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饭点儿的妈。
唯一能确定团圆的是他们的衣服——在阳台上,只有他们一家人的衣服会确定在此相聚,其它的……其它的就没有了。
一站路对孩子来说也许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人长大后,再走一遍的时间却短得出奇。
徐昭走到老房子楼下时,回了一下头:原来几十年的时光那么短暂,才几步竟然就走完了。
“你回来了?”
徐昭开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嗯。”徐昭回应了他一声。
“……”
接下来他们没有什么交谈,他转过头继续看新闻,因为这个点儿就是他该看新闻的时候。只是这一次,徐昭没有一起看,他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偷偷看向了身边这个和他一样高,一样壮的男人。他看到今年他头上的头发更白了,他忘了他是哪一年开始有的白发,但总之,感觉今年的更白了。
大概是几分钟后,他妈回来了,手上拎着菜市场买的菜。
“你来回来?”他妈把菜递给他爸,“吃早饭了吗?”
“吃了。”
简单的几句话后,老两口很快吃完早饭,收好桌子,准备各自回各自的书房。
“我还有几个文章要改。”临回书房前,他妈对他爸说。
“你去改吧,其它的我弄。”他爸回他妈。
徐昭没有叫住他们,他知道自己叫住他们也没什么用,这就是他家真实的生活,他们从没彼此说过什么我爱你。
电视依旧开着,徐昭看着里面播放的新闻、广告……突然,这么久以来积攒的疲惫、倦意侵袭而来,他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梦,他竟然什么梦都没做,他的大脑没有给他回放什么幸福时光的剪影,他就这样白白睡了一场觉。
醒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味道,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爸系着围裙出来。
“你醒了?叫你妈出来吃饭。”
三菜一汤,他爸只会这几道菜,做的老家常。
“……”徐昭接过碗。
“你说你周末回来,我这周就没走。”徐昭的妈妈对他解释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徐昭问,“那你多久走?”
“下周一。”
“哦。”
他深深地看了他妈一眼,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他想。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徐昭埋下头,继续吃饭。
“你多久走?”他爸倒是多问了一句。
“……”徐昭想了一下,“明天。”
他爸没有再继续问什么,他也只是就想了一下,说了句:哦。
下午,他问了他们有什么要买的,帮他们去超市补了点比较难拿的米啊、油啊之类的。然后他帮他爸重装了一次电脑,因为上次他就说电脑不太好用了。
“重新买一台吧。”徐昭重装的时候突然说。
“用不着吧。”
“重买一台能用得更久一点。”徐昭想了一下,“对,买个新的能用得更久一些。”
他没在网上下单,他又打了个车出去,买了一个新电脑。
“我妈的投影是不是坏了?”弄好电脑后他问他爸。
“还行吧,我自己会修。”他妈说。
“也买个新的吧。”
“灯泡燃久了而已!不是故障,新灯泡我都买好了,等我空了换就行。”
“我来换吧。”徐昭说。
“……”
“我这会儿就空,我来换吧。”
徐昭在网上找教程,换起灯泡来。
今天,也许是心境不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能永远保持专业、强大的父母老了,变成了需要照顾的人。他执拗地换好了灯泡,清理了空调,拆洗了抽油烟机。
他们没说什么,也没觉得徐昭反常。也许是真的衰老了,再强悍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衰老,他们也到了需要孩子照顾的一天,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到罢了。
晚上,徐昭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看到床单换了,哦,是因为白天他说自己要过夜,他妈给换的。
“对了,给你个东西。”他妈突然敲了他的门。
她递给他一个巴林石:“这次我捡到的,你不是喜欢红石头吗,给。”
徐昭的窗台上、书架上放满了一排排的石头。这些都是他妈从世界各地带回来送给他的,小时候,几乎每次他妈出去科考,都会给他带回来点惊喜。
“……”
“喜欢吗?”他妈把石头塞进他手里,“下次回来,我给你再带别的。”
“……”徐昭克制住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好啊,下次回来,你再送我别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