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渣女退散! > 140-150
    第141章 更进一步


    闹钟响起的时候,林萱从床上醒来,时间是七点半,和她平常的起床时间一致。她睁开眼,看着窗帘,看着窗帘缝隙外昏暗的天空,一时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换好了睡衣,甚至被子也盖得很好。


    是她吗?昨晚她来过了吗?林萱赶紧走出卧室——果然,房间被收拾过了,之前从冰箱里拿出去的东西也都物归了原处。茶几上整齐地排列着之前自己没吃的药片,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做饭留下的厨余垃圾。


    是她,绝对是她来过了!林萱抱紧自己,感到了深深地恐惧。


    她不是那种深陷幻觉不能自拔的病人,她一直有配合医生治疗,所以她知道这个‘林郁’是她的一个人格,一个从她主体人格中解离出来的副人格。


    她出现的时候会完全替代‘林萱’的存在,也就是说,直到她离开前,林萱根本不知道她占据自己的身体时到底做了哪些事情。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最长的一次,她替代林萱整整生活了半个月,最糟糕的那次,她突然出现,然后举起花瓶,朝她妈妈砸了过去。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给她的医生打个电话,尽快告知他病情,但是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


    林萱回到冰箱前,她再次打开门,看到了恢复正常的冷藏室:如果医生指导我按时服药……我,真的要……按时吃药吗?


    我真的能做到舍弃她吗?


    这个问题,林萱一时有些难以回答,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陷入了那个两难的境地——吃药,幻觉消失,自己会失去她。不吃药,病情加重,走向不可控制的结局。


    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办?


    上班的时间近了,林萱只能先出门,冬季的天空亮得很迟,就算街上的人很多,也显得非常阴暗。昨晚服下的药物让她的身体舒适了很多,她的膝盖没有酸痛,耳朵也运行正常,但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幻觉,林萱感到有人在跟踪她,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


    林萱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她边跑边告诉自己:这条街上绝对不可能有认识自己的人,不会有人跟踪自己的,这绝对是假的,是假的。


    好不容易到达单位的大楼,挤满了人的电梯厢让她感觉稍好了一些。到达她们的楼层后,她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虽然她们肯定不会和她打招呼,但这是真实世界!林萱努力安慰自己!


    至少现在绝对是真实的世界!


    就算真的有人跟踪我,她也不可能进得来!我是安全的!我现在真的是安全的!


    林萱打开自己的更衣柜,把外套脱下来,挂了进去。接下来是她的包,她从不在这里换衣服,她的工装就穿在外套里面。现在只要从包里拿出工牌,就结束了,她就可以到办公室了,那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就在她把手伸到包里的瞬间,她的手指似乎被一张纸片烫了一下!


    这是什么?林萱颤抖地拿出那张便签……那……那是她的留言?


    ‘我会再来找你!’


    是她的留言!


    ……此刻,岑韵早已经到岗好一会儿了。她发现她的抽纸用完了,所以准备回更衣柜里拿一包新的。因为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现在更衣室里没人。她走到自己的柜子面前,打开柜门,拿了盒新的抽纸……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又是那个垃圾桶,又是那个放在转角处的垃圾桶……她看到里面扔有撕碎的纸片,其中有一张上写的字是……


    林郁??


    这也是今早谁扔的吗?岑韵走过去捡起了那张碎片:的确写的是林郁,但是字迹和之前她看到的那张完全不同。


    岑韵正准备把碎片都捡起来时,一个物业的工作人员在外面敲起了门。


    “里面有人吗?我们进来修灯。”维修的师傅在门口问。


    “我现在出来,你们进来吧。”岑韵只好先离开。


    回到办公桌前,她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零散内容:‘只是你的’、‘胡作非为’、‘存在,她’还有‘林郁’。


    这是什么?几周前,那张写有林郁姓名、电话、家庭住址的精美便签再次被岑韵想了起来。


    是谁扔的?我们这层楼里怎么还会有人认识她?还是说是刚好同名?这不可能吧。


    这次的字迹……岑韵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觉得也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作为一个干了许多年的老HR,她想了一下,觉得颇有些蹊跷。所以她决定再回到更衣室,把那些碎片全都捡回来仔细看看。


    “岑科,领导找您。”


    就在这时,领导竟然找她。


    是高处,岑韵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离开得太草率了,但林郁毕竟又不是单位的人,这事情不好委托他人……


    “好,我现在就过去。”没办法,只能先去见领导。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垃圾桶里的事情,岑韵没太注意高久翔和她说话的态度。是有些冷淡的感觉吗?岑韵说不上来。


    可惜等她见完领导,再回更衣室的时候,垃圾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唉,刚才我为什么不拍个照片呢?”


    岑韵只好作罢。


    就在岑韵思索如何向林郁转述这件事时,有人给她打电话,说高处又找她。


    这次,他们之间的交谈,高久翔奇怪的冷淡态度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岑韵对此迷惑不解。


    他交代了一个复杂的工作给她,让她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好好完成。


    “别的事,你就先不管了,转交给你们办公室的xx去管吧。”他说。


    岑韵接下工作,再次离开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终究还是从林郁转移到了自己的事情上,毕竟那个工作是真复杂,高的态度也是真奇怪。


    这是林郁的事情吗?岑韵此刻确实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和这一切一切相关的人,其实是江栎川。


    就正如江栎川曾对她说过的那样,在和爱情相关的事情上,老天从不帮她……从不帮她。


    那天之后,岑韵又将这件琐事再次淡忘。


    “陪我去看唐老师吗?我做了饼干给那些踢球的小朋友。”


    岑韵不喜欢看球,但她喜欢小朋友。


    “今敏的电影展映在周六,你有空吧!”


    虽然是老片重映,但这是岑韵最喜欢的一部爱情片。


    “你做的这是什么?我不吃!哈哈,你拿开!”


    江栎川最近不老实,她开始自由发挥了!香蕉猪排?不吃不吃!


    ‘恋爱’的感觉让人感官迟钝,她的生活现在是如此充实、甜蜜……领导冷淡的态度,突然而至的加班,那张没头没尾的纸条都被她选择性淡忘了。


    从没有享受过恋爱生活的岑韵不自觉地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不用换衣服,我来帮你缝就好。”


    今天,她发现她衬衣袖子上的扣子松了。


    “把手给我,对啊,我帮你缝啊,别动。”


    岑韵找出针线,拉过她的手,要帮她把扣子重新缝紧。


    “……”


    她引针穿线的时候,江栎川一言不发。她知道她肯定会脸红,她就喜欢她脸红的样子。


    就在大概一个月前,岑韵认为她们那时拥抱和摸头的距离已经刚刚合适,但现在,她却有些渴望更进一步。


    至于要进到哪一步……她觉得,只要她愿意,其实哪一步都可以。


    “你手挺巧的嘛。”


    江栎川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太暧昧了,所以等岑韵缝好后,她刻意寒暄了一句。


    “是呀,我的手一直都挺巧的呀。”


    江栎川的话令岑韵心里一动,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剪刀,故意没用。


    她捧起江栎川的手,拉到嘴边,用牙齿咬断了线头。


    “……”


    然后她转头看向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通红的脸……和湿润的嘴唇。


    我可以的……岑韵在心里对她说。


    其实可以的。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再更进一步……


    第142章 红与灰


    今天的江栎川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浅蓝色衬衣,纯棉的柔软质感,平易而温和。


    她们原本正一起坐在沙发上聊促销日的凑单计划,那个突然被发现的松掉的纽扣,激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暧昧。


    岑韵咬断线头后,转头看向江栎川,她低俯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她看着自己,睫毛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火热。


    我们……岑韵想,我们其实早就可以……也许在那个相拥入眠的夜里,如果不是我早早睡去,我们就已经……


    所以她主动向她靠拢。


    现在,她哪怕不动,只要不动,她们就能够完成一次亲吻。


    “我去看看厨房里烧的水!”江栎川突然坐直了身体。她抽回手,不自觉的用手背捂住了嘴,然后又放下手臂,假装好像无事发生。


    “我去厨房看看水!”


    她局促地站了起来,胡乱地摸了个茶壶,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什么嘛……岑韵感觉江栎川真是意外的害羞:你不是交过很多很多的女朋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比我还要害羞?


    “喂!”岑韵在客厅冲她的背影大喊,“你看什么水啊?根本就没烧开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珍藏那件被蹭了口红的衬衣?为什么你要和那么优秀的林郁刻意保持距离?为什么你要爱我,却又隐藏爱意?


    第一次尝试着想要恋爱的岑韵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她的电子书里有许许多多的百合小说,但没有任何一部书里的爱情是这样描写的!


    你要我怎么做?难道要我像美剧的女主角那样:淋湿自己,假装热水器坏了,再裹着浴巾到你家蹭浴室吗?


    ……当天,恋爱的新兵——岑韵真的这么做了。


    大中午的,她洗了个热水澡。洗干净身体后,她给自己的头发涂上了洗发水。然后她关上热水,围着浴巾,跑到厨房,希望通过胡乱操作热水器而让它暂时坏掉。


    可惜!这老设备耐用极了,她横竖无法让它失灵!


    最后,她只好又回到浴室,冲净了头上的泡沫。


    “下午不是说要出去逛街吗?”下午两点,江栎川如约而至,她却看到岑韵还在吹头发。


    “……”岑韵的头发挺多的,她很少在家洗头,因为肯定会吹得很费劲。


    “不想去了。”岑韵怒气哄哄,她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魅力不足,竟然让江栎川像个女版柳公子般地坐怀不乱。


    “你头发好好啊。”江栎川没有再提逛街的事,她站在厕所门口看她吹头。


    但这句赞美的话显然纯粹是没话找话!


    “不吹了!”岑韵感觉肩周炎都要犯了,“看着我干嘛,累死我了!”


    岑韵瞪了她一眼,把吹风机挂回了挂架,走出了厕所。


    她看到那家伙跟了出来,但她没说要帮自己吹头或别的。她安静地脱下了外套,又回到厕所……去打扫卫生去了。


    “?”


    什么鬼??


    这究竟是什么鬼?!


    岑韵气得打开电视,选了个全是僵尸的恐怖片来看。


    小江打扫完厕所,一出来,就被电视里堆得像山一样的僵尸吓了一跳!但她好像也知道岑韵正在生气,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沙发旁,陪着她坐了下来。


    啊!!!岑韵的内心就像是电视里那个咆哮的僵尸王一样,呐喊!愤怒呐喊!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想那秦医生都把你夸到天上去了!说你是什么这啊,那啊,猛啊,1啊的。


    还小花豹?笑死!我看你不会是什么x冷淡吧?


    岑韵故意把自己半湿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岑韵想,我拱拱拱,弄湿弄皱你最爱的衬衣!膈应死你!


    ……江栎川哪会被膈应死。她闻着她长发挥散出的,新鲜的,花香调的洗发水的味道。感觉自己体内的那种本能的冲动,就快要抑制不住了……


    所以她想努力把注意力专注到僵尸片上……我不可以……她对自己说,要是我那真那么做了,我还是人吗?我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了……


    岑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幼稚地拱了一会儿后,也没了脾气,她斜靠在她肩膀上,看着电视里各种刺激的画面,面无表情。


    “小师姨?”江栎川以为她睡着了,“岑韵?”


    她伸手摇了摇她。


    岑韵故意不说话。


    江栎川小心地探头看了看她的脸,看到她眼睛闭着,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装睡的岑韵心想:你最好给我公主抱抱去床上!我给你讲,要是你敢执意叫醒我,你看我不把你给扔河里去!


    江栎川没有公主抱她,她关小了电视的声音,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空出了足够的空间。


    然后她温柔地把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帮她躺平。


    沙发上有一条她们常用的花毯子,她把它拽了过来,盖到了岑韵身上。


    岑韵略略有些消气,她琢磨着,要不要这会儿假装说梦话,说句什么:江栎川我稀罕你,我想要和你困觉之类的东西。


    就在她准备生死一搏,口出狂言之际。


    岑韵感到江栎川冰冷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


    “……”


    她帮她拨开了额前的乱发,动作轻柔得就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唉……”


    江栎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岑韵听到她对着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江栎川阴郁的叹气声一下浇灭了岑韵心中的火,怒火和Y火都灭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扔进了一个温暖又冰冷的地窖。地窖里头没有氧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搞得她原本自信敞亮的心,也惶恐害怕了起来。


    “岑老师,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唐杏林和她打招呼。


    直到第二天,她又和江栎川去探望唐杏林的时,她的兴致依旧不高,拉着个脸,就像地窖里孤单的大白菜。


    “没有,哪有,”岑韵嘴上还是逞强,“太冷了,脸都冻硬了而已。”


    她看到唐教练爬上看台,坐到她旁边:“来,给你喝热饮,你挪一挪,我休息会儿。”


    岑韵接过唐杏林递过来的易拉罐——她看到小队员们都退回了场地旁边,正在休息,有人在发热饮。江栎川也正拿着她做的小饼干分给小朋友们。那群小姑娘爱死她了!就算她表情严肃得像个教导主任,她们也围着她叽叽喳喳不停喊着什么‘大姐姐’、‘小阿姨’、‘我的饮料给你喝’之类的话。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女人缘吧,连小孩都无法逃过的那种吸引力。


    “不和她们一起玩儿啊?”唐杏林觉得今天的岑韵就是有点不开心,之前都是她去发饼干的,她和江栎川不一样,她挺喜欢小孩儿的。


    岑韵没接着她的话往下答,她扭头看了一眼唐教练单纯清澈的眼睛,心想幸好唐老师不像Alice,敏锐得像头猎犬。她这个人,你和她聊啥都不会多想……运动果然令人思维单纯。


    所以,岑韵抄起手,准备查户口。


    果然,她才开口,唐杏林这个大漏勺就开始嘚啵嘚啵唠了起来。从陈薇之后,到公主切之前,把她晓得的小江的前女友们,都跟报菜名一样报了出来。


    “……那时候她也还在上学,这个妹子就太普了,具体她俩咋看对眼的我不知道,反正她带来和我认识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我们小江啊,真是涉猎颇广啊。”唐老师报到了第n个。


    “是吗?那你细说说。”岑韵不知道为什么,唐聊到这个普妹子的时候,眼神里好像透出了一点难以从她脸上见到的忧伤。那感觉,跟昨天江栎川叹的那口气一样。


    一个太普的姑娘,唐杏林还给岑韵‘科普’,说和你们异性恋喜欢挑物质条件不同。她们同性恋喜欢‘卡’个人条件,外貌啊,什么高矮长发短发,学历,说话带不带方言口音啊之类的。


    那个女孩怎么说好呢?农村出身,初中辍学,出来靠打工进了职校,学了个糕点师的毕业证,在一家不那么出名的蛋糕连锁店当烘焙师。长得只能勉强算是可爱吧,矮子不高,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那种。反正就是和江的条件差挺大的,江和你一个学校的,你知道的,我真不晓得她看上她哪点了。


    但如果让江栎川来讲,这却绝对是她所有恋爱中特别甜蜜安稳的一段。


    那时她才和陈薇结束第二次分手,好不容易研究生复活上岸,身心俱疲。这个被唐杏林简称为‘蛋糕姐’的女人在一个冬夜闯进她的心,给了她一个可以落脚的‘家’。


    “你要说她有什么特别的,那大概就是能把自己的所有钱都花在小江身上吧?”唐杏林说到这里时也有些感慨,“可能是觉得条件不配,还是捡着漏了什么的,她对小江百依百顺,恨不得把自己赚到的每一分钱都给到小江,那执着跟痴魔了一样。”


    虽然她赚的一点都不多,她一个连锁店的烘焙师,那会儿累死累活也就五千?为了有二人世界,她从合租屋搬出来,和小江在她们学校这边租了个套一的小房子。这里租房的价格谁都是知道的,这房钱一交,她的兜儿估计就比脸都干净了。


    所以她一直坚持打好几份工,就算江栎川让她别这么累了,她有钱,真没必要这么拼,她也不听。她总给江栎川讲:靠家里终究不长久的,要自立嘛,自立起来了才能安心……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天然的不公,江栎川也好,唐杏林也罢,她们都很难真正理解她内心深处的倔强和不安。


    “听起来挺好的啊,这最后也能分?”岑韵了解江栎川,她知道她反而最不是那种只看外表或者嫌贫爱富之人。


    “世事难料啊,”唐杏林看着看台下,被小姑娘、女家长们缠绕不得脱身的江栎川,笑道,“好像是她打工的时候遇到了个什么同村的老乡,那人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然后那老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她的‘恋情’传回了老家,嚯!那简直!跟炸开锅了一样。”


    “……”岑韵没想到故事发展会是这样的,她吃惊地看了唐杏林一眼。


    然后她就经历了城里孩子被出柜的加强版风暴:全家被议论,十里八村传遍,父亲被气到住院,哥哥被退亲……反正就是加强版,城里独门独户难以体味的那种加强版。


    “那……她们分手了?”


    “嗯,感觉她再不回去,她家都得散了那种。”她们真的分手那天,唐杏林也陪着去了,她有去帮‘蛋糕姐’扛她那一点都不多的行李。


    “与其是说分手,不如说是分离吧。”连一直瞧不上‘蛋糕姐’的唐杏林都有些动容。


    那天,当唐杏林帮‘蛋糕姐’拎着一点都不沉的箱子,把她送到火车站台时,她突然体会到:一个起点于‘地下室’的姑娘,她从一无所有开始奋斗,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只希望能够把控自己的人生。但现在,她的一切沉重的付出,就要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她要离开这座象征着自由、未来和爱情的城市了,不,不是离开,没这么体面,是被扫地出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扫地出门了。


    她甚至把江栎川给她买的动车票换成了最便宜的普通票,强行把最后那点差额塞进了她和江栎川的存钱匣……后来,江栎川回到她们的小房子,也不过就在那个饼干盒里数出了不到一万八千块……


    如果她不是个‘同性恋’,她的努力,她的奋斗,她的真心不至于会沦落到这样悲惨的结局。


    当时江栎川是这么说的,她看着远去的绿皮火车,自言自语说道。


    那女孩不是什么诗人,不懂得什么优美的修辞手法,她只是跟江栎川讲:人原来是分颜色的,那些异性恋的人天生是红色,而另一些人则天生是灰色。她是灰色的……她知道灰色没有错,但是灰色真的好难,真的好难。


    ‘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好了。’她对江栎川说。


    ‘如果我们不是同性恋就好了。’她对江栎川说。


    ‘我宁愿我是个男的。’她说。


    “那个霸道总裁还在追她啊?”唐杏林话题一转,聊到了她现在的‘恋情’上,她一直以为惹岑韵心烦的是‘现任’。


    “……嗯……啊。”岑韵支支吾吾。


    “那女生到底是不是个直女啊?”唐杏林其实最初看照片的时候就这样觉得,她觉得那个林总裁,看起来一点都不le。


    “嗯?”岑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小江这个人吧,缺点就是太正经了,实在是太正经了,如果那个林总是个直女,那你就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去掰弯直女的。”唐杏林跟她说。


    “……”


    因为灰色好难。虽然江栎川坦诚地和她坦白过她的性取向,虽然她有学历、有勇气、有能力、有良好的家庭,有前途无限的工作,但其实她比谁都知道灰色会有多难。


    所以,如果对方本就是红色,为什么要把她拽到灰色的一边来?


    她不会这么做。


    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因为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太死板了,”唐杏林从不认可她这个观点,“能掰弯的那就不是直女,你说是不是?”


    至少是个双吧?那能怪我吗?既然自称是直女,能被掰弯本就是个悖论。


    唐杏林无所谓这个,她和好几位直女都谈过。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又没逼谁爱上她,她对此可没有什么负罪感。


    “姬佬嘛,爱上直女就是我们的宿命,哈哈哈,但小江不一样,她啊,就是个老古板,脑子不好用,转不过弯儿。”


    “……”


    “只要那位黑长直是个直女,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


    “她肯定不会去谈的,别说五百强了,就算对方是世界首富也不行。”唐杏林从过来人的角度安慰岑韵。


    “……”


    “真的!”她拍了拍岑韵的肩膀。


    “啊……”岑韵愣了一下,“……嗯。”


    第143章 一句话的事


    回程的车上,岑韵坐在副驾,看着江栎川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果然,锁屏图是一张蛋糕的照片。


    一张戚风蛋糕的照片,没有人物,没有布景,就是一个小小的、朴实的、笨拙的裸蛋糕。


    岑韵从未想过这张照片背后能有什么故事,就像她从未想过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谎言,既然骗过了全世界,自然也就骗过了她。


    “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在看台上冷到了?”江栎川转过头问她。


    岑韵摇摇头,对她说:“没有,我挺好的。”


    车窗外是北方城市常见的街景,枯萎的树,干巴的绿化带,快步走着的行人,和角落里没扫干净的黑乎乎的积雪。


    岑韵看着萧瑟的窗外,享受着车里的温暖,听着电台播放的关于爱情的歌,她在想:这并不是太难的事啊,我告诉她就好了。


    ‘我把我是什么告诉她就好了。’


    然后我们就会相爱,成为幸福的一对,多么简单,只需要一句话。


    我是同性恋。


    我也是个同性恋。


    但当她准备张嘴时,却又发现自己的嘴唇如此沉重,自己的脑子如此混沌。


    我……


    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她们回家,直到她们走下车子,直到她们走近家门,直到彼此告别。


    她也没能说出口,她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不过一个小时后,她就又接到了江栎川的信息,她问她今天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晚上江栎川做了什么,她们吃了什么,岑韵不太记得,但似乎生活再次回归了原本的节奏。


    她们一起在厨房里,备菜,烹饪。稍后一边聊天一边共享晚餐,饭后她们一起坐了一会儿,喝了点饮料。然后,江栎川对她说:晚安,周一见。


    嗯,我们周一见,我们周一就会再见面,重新见面,延续我们现在的关系,虽然不会更好,但也不会变糟。岑韵尝试说服自己,因为她虽然表面依旧平静如水,内心却混乱如麻。


    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我现在想也想不明白。躺在床上,岑韵跟自己讲,就先这样吧,反正我们的生活还在延续,就算我毫无作为,生活也还在延续。


    但她不知道:你今天所逃避的痛苦,将在你的明天重复,将在你未来的每天重复。


    躺在她床尾的巨大猫咪轻轻站了起来,它跳上阳台,钻出窗户,返回它自己的家——对门才是它自己的家。虽然它总爱在隔壁逗留,但哪里是家它的内心无比清楚。


    它从客厅,从江栎川为它留下的那个窗户缝返回了室内,它看到它的小人类还在伏案工作。


    “喵”它对她叫了一声。


    “嗨,豆豆。”江栎川把它抱了起来。


    它看到她正在计算一笔钱,是她计划中的第一笔二十万元。


    江栎川没有计划关于爱情的事,她那么聪明,当然知道岑韵正深陷意乱情迷。但因为那个完美的谎言,她完全误解了岑韵痛苦挣扎的根源。


    很晚了,还不睡吗?小人类,你好辛苦。


    “我不辛苦,辛苦的是院长和老师她们,”江栎川摸了摸小猫的头,“在这件事情上,钱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


    “你只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啊,”江栎川亲了亲它的大脑瓜,“你就做一只幸福的小猫就好了。”


    嗯……江栎川是这么说,但是她自己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对要如何与岑韵去聊她的未来毫无头绪。


    “……”


    “每做一件事都会遇到困难,哪有一帆风顺呢?”她似乎读懂了小猫的情绪,江栎川点了点豆豆的鼻子,“绕过困难或者换一件事情去做,并不能解决问题本身。”


    而且痛苦的人不是我,是她啊,心灵的疗愈不是一个舒适的过程,疗愈的本质就是一种痛苦。


    周一,岑韵从一场疲惫的睡眠中醒来,她起晚了,踩着别人已经踩脏的雪到了单位。


    “啊……”她打了个哈欠。


    高久翔交给她的那部分专项工作内容又多又复杂,搞得她的时间被压榨得所剩无几。但是她还是记得,之前组织部说过,这周内他们就可以和那边敲定江栎川的公示材料了。


    公示五个工作日,然后她的级别就正式定了。


    ‘恭喜哦。’——虽然对接公示的工作现在已经被安排给别人,但岑韵还是在关注。


    ‘XD,工资要涨了。’——江栎川最近好爱钱,她第一次在升职时感受到了收入增加的喜悦。


    ‘富婆记得请我吃饭。’——岑韵敲出这几个字,发送前她在想,这句话的哪部分可以插入‘我也是个同性恋’这个信息。


    ‘大吃特吃!’——江栎川回她。


    “……”插不进去,岑韵发现,似乎她们的日常交往中,没有哪部分可以插入关于自己身份方面的表白。


    她转头看向对门的办公室,那家伙也正看着她。


    她悄悄冲她挤了挤眼睛。


    唉……岑韵叹气后又努力提起精神——毕竟要工作嘛,先工作吧。


    中午,岑韵又收到了江栎川的信息,不过不是关于公示的,她发了个股票的截图。


    ‘恭喜,你快解套啦!’——江栎川把利德今天上午的收盘价发给她。


    ‘:)感恩林总’——岑韵回她。


    ‘恭喜富婆!’——江栎川。


    岑韵捏着手机,她在想发什么好,请你吃饭?不不不……我想……岑韵陷入苦恼,她发现那句话真的没有办法就像吃饭喝水那样随随便便就甩出来。


    唉……我啊……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短信在通知栏弹了出来。  ?


    ‘岑科,您请抬头。’


    岑韵抬起头,看到一个她一点不想见到的大哥,自以为浪漫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哥看到她抬头了,冲她咧嘴一笑。


    我****(此处为脏话),心情一点都不好的岑韵差点直接喷出来。


    “您好,林栋处长。”岑韵还是绷住了,她放下碗筷,站起来和这位大哥打招呼。


    “我来这边出差,顺便过来见见同事。”林栋跟她解释。


    “哦哦,您好,您好。”岑韵想你见同事,你来我们这边食堂干啥。


    “这次我要在这边待两个月。”林栋此刻正端着餐盘,鬼知道他是怎么端着那么大一盘子饭菜汤水,还能抖动肩膀,露出他的手表的!


    换了块表……好了!知道了!拜拜了您!


    “晚上能请您吃个饭不?”林栋不拜拜,他堵在岑韵面前,问她。


    “?”岑韵虽然早就想把筷子甩他脸上了,但是还是礼貌地笑道,“无功不受禄,我哪能……”


    岑韵话还没说完,林栋旁边那几个跟着他的同事打扮的人就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再跟您约。”林栋神秘地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就端着盘子走了。


    “那男的谁啊?他想追你?”


    最近总加班,岑韵没时间约宋楠了,今天和她吃饭的是她们人事自己的人和路上遇见的几个财务的姐姐。


    “就是年中那时候来审计的那个审计局的人啊。”岑韵说,“那个给我们上了底稿的!”


    岑韵帮大家回忆,特别是帮那几个财务的姐姐回忆,希望能够激发起众人的仇恨。


    结果没有什么仇恨,底稿嘛,过都过了,而且那是公事公办,又不是个人恩怨,有啥好仇恨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个博士呢,不错不错,我感觉他就是想追你!”有人还好心给岑韵分析。


    追个锤子哦追!岑科长是真的有点想要把脏话直接说出口了。


    “我单身主义者啦!”


    “欸……”众人嘘她。


    这套说辞在这儿可不吃香。


    “接触接触呢,看着挺帅的,这年头还能剩下的单身帅哥可不多了。”有人耐心建议岑韵试试。


    哪里帅了?!岑韵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家对帅的定义怎么那么双标!女的就要有脸有身材才叫美女,男的是不是没残疾的,走路不顺拐的都叫帅哥啊!?


    “外面社会多复杂,还是在单位找吧,至少知根知底。”又有人劝岑韵。


    “就是,年轻有为嘛,至少已经跨过处级大关了。”


    “但那人也长得太显老了吧……”刘国伟说。


    “刘科,你插什么嘴!人家哪里显老了,那叫成熟,你才老呢,你就是嫉妒。”


    “我?嫉妒?”刘国伟心想我疯了我一老头我嫉妒他。他就是显老啊!那脸长得就比我小几岁的感觉,和小岑搁一起别人还以为差辈儿了呢。


    “你再瞎说!阻了我们岑科的姻缘以后不带你吃饭了。”有人恐吓刘科。


    刘国伟今天难得来趟食堂,江处要陪林萱吃饭,没人和他坐,他就到岑韵这边来拼的桌。


    没人要的刘科只好闭嘴。


    嘿嘿嘿,还是老刘说话好听,岑韵在这边朝刘国伟咧嘴笑,她想您接着说,下次吃饭还带你,一辈子吃饭都带你。


    这时,信息又来了,这次是微信,林栋果真约她了,他发了个西餐厅,红酒牛排小蜡烛那种的。


    我***(很脏的鲁国方言)!岑韵看到林栋还配了个诗,那种不知道从哪个鸡汤网站抄过来的酸溜溜的现代诗。


    “去嘛!去嘛!之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你也不去。”


    “对啊,上次我跟你说的我那个男同学,海归那个,你也看不上。”


    “就是,岑科你还拒了我表哥,还记得不?那个大厂IT的,年薪三位数,多可惜。”


    一桌的几个人,除了刘科,都怂恿她。


    去个屁哦去!岑韵把手机放下,继续吃饭。


    “这么优秀的男士你都看不上?怎么?你要找女士啊?”


    有个人无意间说了句。


    哈哈哈哈哈哈,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大家看到岑韵脸色突然有点不对。


    她性格俏皮,又伶牙俐齿,平常很能开玩笑的。


    “哈哈哈!”


    岑韵一改以往伶俐幽默能接梗的样子,她干笑了起来……让这句玩笑话硬生生掉在了地上。


    就像想要辩驳,却又无话可说了一样。


    第144章 进入倒计时


    江栎川的公示文件已经完成一切手续,回到了人事办公室,准备公示了。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背后却是惊涛骇浪。


    钱总对江栎川的敌意已经到达巅峰。面对现在被四处围剿的局面,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基于实际,他都迫切希望尽快赶江栎川出局!


    中途,江栎川甚至接到过之前支部同事悄悄打来的电话,对方跟她说,有人在逐笔查阅她之前的各种工作记录。


    谁指示的,这显而易见。


    钱总和江依旧还是会见面,因为没办法,不论怎样,大家工作上就是有那么多交集。现在钱总看她的眼神,就像要想当场掐死她一样!清高的学术派的钱现在坚信江已经了解到了十五年前,这栋大楼基建时的许多秘密——毕竟,这大概也就是袁总唯一能够攻击到他的地方了。


    一个快要退居二线的人,情绪无比的敏感和紧绷,所以他的手段也注定会非常强悍极端。


    “对此你有什么预案吗?下周你就要开始公示了。”


    袁陆方和她谈话的时候,捎带着问了一句。


    “我觉得问题不大。”江栎川没有对此感到惊慌或者困扰,因为她发现了,钱总真的很清高,他竟然在老老实实找自己的问题,都没想过要捏造点啥……


    我那三年,前一年半的营业厅,就是个理财经理,后一年半在支部办公室干数据,能找啥?业务差错吗?这是什么奇怪的努力方向……江栎川无语。


    袁陆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只是在关心对方会不会在心态上受到一些不好的影响。


    他今天准备和江栎川谈的是她岗位规划的事,毕竟公式结束后,她就可以尽快前往需要她的岗位任职了。


    去纽约,这是袁对她的要求,不过不是去那边的分部任职,袁和外交部联系到了几个借调的职位,其中有一个,是为她准备的。


    “提前跟你说一下,”袁陆方知道她非常稳重,所以直接和她透底,“这件事会在农历新年前彻底结束,结束后你就需要到岗。”


    袁陆方说的‘这件事’就是z央x视组的事,他显然对此有百分百必胜的决心。


    “必须是新年前吗?”江栎川问。


    “为什么问这个?”袁陆方不解,心想难道你是想要回家过年?“你有什么困难?”


    倒不是困难,接下来江栎川阐述了她的理由,……嗯,袁陆方听了后说。


    “……你出去吧,我想想。”


    袁陆方想了一下午,也没太想明白。他今晚没社交,所以下班后就去吃了食堂。他和江栎川一样,都不是本地人,得先暂住酒店。所以吃完饭他就又回办公室,一直干到了九点钟。今天他决定早点收工,出去散个步,就回去睡觉。


    走出园区门口,正想着看看地图去那个地方遛遛更好,一转眼,竟然看到了……欸?那不是‘小饼干’?


    小饼干——岑韵最终还是接受了林栋处长的邀请,毕竟他和之前那些同事介绍的外部相亲对象不一样,大家一个单位的,做太绝了岑韵怕他到处乱说。


    其实吃饭也就还好,纯聊了一顿工作,他业务方面确实很有能力,岑韵就当是了解其他条线工作内容了。饭后,他非要送岑韵回家,岑韵没办法,就托词说回单位就行。


    没想到,到了单位他不愿结束,就说反正也不远,一定要送岑韵回家。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其实和您分别后的这几个月,我一直都非常想念你,”下了出租车,林栋还是缠着她,“我觉得你也一定想……”


    不知道这个大哥酒量有多差,晚上只喝了半瓶红酒好像就上头了!岑韵一边躲一边向后退,林栋那怪怪的眼神看得她后背直发毛。


    “岑科!”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喊了她。


    岑韵赶紧回头:“!”


    她第一次看到领导这么高兴!简直是用老乡喜迎红军的那种感情大喊了一声。


    “袁总!!!”


    总?林栋不认识袁总,但是这个总字,让他还是清醒了一点。


    “这是我们总部副长袁总。”所有总经理都能叫x总,但是您面前这位袁总可不是部门经理,他是总部副长,岑韵恨不得把袁陆方所有海外海内任的岗位都给林栋‘咏唱’一遍。


    这是真大佬,你可不要‘僭越’了!


    所以说酒后失态这种事情压根就是个谎言,刚才还正在‘失态’的林栋,一秒钟就不‘失态’了。他无比恭敬的和袁总问好,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把那束送给岑韵的红玫瑰藏到了身后。


    袁陆方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转头对岑韵说:“遇到你正好,到办公室帮我去干个活儿吧。”


    ‘小饼干’也很会演,脸上露出了那种不情不愿,但是又积极上进的复杂情绪:“好的,袁总。”


    “那我就先离开了,袁总再见,袁总再见!”林栋点头哈腰,目送他们回园区了。


    袁总帮我解了围!!岑韵内心狂喜:大家都不喜欢袁总,偏偏我就觉得袁总是人间最好的大好人!!!


    袁陆方内心倒不见得喜欢她,小饼干啊……他想:你就是江栎川今天给我说起的,让她不能按时到岗的小饼干啊。


    江栎川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有这么大的价值,大到能够让一个正在上升期的人舍得放下自身利益来提供帮助吗?


    数学?


    这是太难度量了……没法像其他事情那样测量出潜能和价值。


    但江栎川有提了他们院的陈颢院长,这确实是如雷贯耳的名号,搞得袁陆方也不得不有点相信这段天方夜谭是真的了。


    小饼干,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数学和人事,这两件事情差太远了,就像突然跟我讲,我小区物业的保安竟然是巴菲特一样离谱。


    你值得吗?值得江栎川舍弃如此大的利益?值得我们打乱现有的一切战略和节奏?


    袁陆方在心里掂量着,所以他说:“你和江处是很好的朋友吧?”


    “啊,是的,我们是校友,也是一个学院的。”岑韵心想,对袁总没啥好掩饰的。


    “那你们算是见少离多了,”袁陆方假装不经意间地闲聊,“她这才回这边半年,估计又得走了。”


    袁说的‘这儿’指的是这座城市,这是她们大学所在的城市。


    “……估计年后就打算让她去海外了。”袁总笑着对岑韵说,“行了,那人应该走了,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要叫你回来加班吧?”


    袁陆方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啊!是呢!谢谢袁总!!”岑韵赶紧跟他行礼,“那我回去了,谢谢袁总!刚才太感谢了!”


    跑出大厅,岑韵脑子里可没在装什么林栋,她现在心里装的只有一句话:年后,打算,让她,去,海外……


    这难道才是对你的工作安排吗?


    海外?


    岑韵的心一下乱了起来,甚至刚才袁总有没有说其它的事情,她也没心情去听了。


    ‘你睡了吗?’——她给江栎川发了个信息。


    ‘没睡,怎么了?’——这才九点过,睡什么睡,江栎川回了她。


    ‘你聚餐结束了吗?我来接你?’——江栎川不知道今晚和岑韵吃饭的人是林栋。


    ‘不了,我就问问。’——岑韵发现这会儿其实自己并不想见她,自己心乱得很,见了她也只会更乱——‘就是在回来的路上,问你要带点啥不。’


    江栎川觉得她怪怪的,但是又挺有意思的,所以她故意回她。


    ‘有点想吃辣卤[采购单]。’——江栎川记得冰箱里还有冰镇葡萄汁,一会儿她可以边打游戏边吃。


    结果岑韵并没有叫她过去吃,她只是敲了敲门,把打包的食物给她放在了门口。


    江栎川又不知道岑韵恰好遇见了袁陆方,她看着门口两人份的卤菜,有点尴尬。


    “额……”


    这一夜岑韵是真的睡得很糟,她做了一个噩梦,一个醒了之后却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噩梦。


    清晨的时候,她在泪眼朦胧中醒来……昨晚窗帘没有拉严,今天是个晴天,刺眼的光透过缝隙摄入室内,就像一把利刃,捅进了昏暗的梦境。


    “岑科,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苍白。”上班的时候,同办公室的人问她。


    “没有,没有!”岑韵冲着她摆手,“……我去给自己冲个咖啡。”


    她早上其实已经喝了一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就是很难集中。手上的那个高久翔布置的事情很复杂,她心里又难受,又怕坏心情搞得她工作上出错。


    岑韵拿了一包冻干粉,想着出去透一口气,一出门,正遇见对门考核办公室散会:今天他们估计要讲用影音设备,用的隔壁公用的大会议室。


    江栎川对她笑笑,她也对江栎川笑笑。


    “……”


    要是放在以往,这也就是工作场合上的擦肩而过,但今天,岑韵看着她的背影,呆愣在了走廊上。


    ……我在干什么,我有毛病啊。愣了好一会儿,岑韵才回过魂,她端着杯子准备去茶水间。


    结果一转身,差点和林萱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啊。”岑韵觉得是自己不小心。


    “……”林萱没有回答她。


    这很正常,她很少说话,脾气一直都是怪怪的……岑韵原本没往心里去。


    但……今天的林萱似乎有点奇怪,她一改往日害羞内向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岑韵的脸。


    “?”岑韵看她不走,也不说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你要回办公室?”岑韵,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她们办公室一眼。她们办公室那帮人都回去了,就她呆在会议室门口,不进不退。


    “哦,对,我的办公室。”林萱口齿清楚地回答了她。


    原来那边是‘我’的办公室,那么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江栎川’了呢?,林萱走到门口,看到了那个挂着负责人办公室名牌的小隔间。


    江栎川?


    因为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人格,所以自己并无能力知道江栎川究竟长什么样子,是怎样的人。她只知道她很爱他,爱得有些影响到健康了。


    竟然还是个女人……


    ‘林萱’冷笑了一声,路过了门口的小圆桌,朝着那个写有林萱名字的工位走了过去。


    第145章 深柜


    看着林萱挺得笔直的背,岑韵的职业直觉在告诉她:这不对劲。所以就算她现在很忙,就算她现在心情烂得自顾不暇,她还是走到考核办公室里:“林萱,你能出来一下吗?”


    她看到她今天没有坐在江门口的小圆桌上,她端坐在自己的办公位前。


    “啊,好……”林萱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才看向岑韵,“您……找我?”


    林萱的表情变回了那种大家熟悉的状态,她慌乱地站了起来,拿起笔记本,然后又放下,最后她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角才朝着岑韵站着的门口走来。


    “你还好吧?”岑韵带着她往走廊走了几步,避开门口。


    “我……”林萱内心其实很慌乱,直到岑韵叫她,她才发现她的记忆从会议结束就暂停了,她是怎么回的办公室,她一点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失智,还是哪个人格又出现了。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单位讲。”岑韵宽慰她,“你有时间的话我们……”


    “岑科!你电话!”


    岑韵正想和她聊聊,结果她那边有人找她,看着林萱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只好跟她做了个手势:想找我聊的话,随时都行,我空了你随时都行……


    岑韵有些担心她,但此刻却真的有些顾不过来。


    她最近接受的那个事,太繁杂了,不停有人找她,又都是些细碎无聊的事情,还夹杂着抱怨。等她忙完一切,终于挨到下班结束时,林萱又已经走了。


    ‘加班结束了吗?我做了汤饭[图片]’——江栎川给她留言。


    岑韵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将要见她这件事充满了恐惧——‘我在食堂吃过了,还要一会儿,你先休息吧。’


    哦……江栎川只好收起了饭菜。


    她做完清洁,叠好衣服,帮她放好拖鞋,给她留了夜灯,然后她看了一眼贴在她腿边的猫。


    “怎么,你不留在这边玩了吗?”她笑着问豆豆。


    平常豆豆都是更喜欢待在这边的。


    猫又不会说话,它只是跟着她回了她们自己的家,晚上,当她沉沉入睡后,豆豆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小人类,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有些事,需要另一个人也努努力才行啊。


    其实命运是很容易改变的,前路不过是一念之间的选择,只要选择不同,结局便会不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们不用像江栎川这样经历永劫不复的挫折、失败。她们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的勇气、改变和自我反省就可以了。


    一句话,只需要一句话。


    但这对岑韵来说其实并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确有认真考虑过,但也许认真考虑就是错的。因为她一旦开始认真,她就发现,这句话本身就意味着对自己前几十年人生的全盘否认。


    我得先承认我是个说谎精。


    承认之后,我曾经那些振振有词的单身宣言,我曾经那些说教别人的恋爱金句,都会成为扇在我脸上的巴掌……


    十二点了,岑韵还没有睡意,她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给自己弄了点酒。


    窗外落着大雪——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极寒天气,降雪又格外的多,积雪也就格外的厚,厚到城市的热岛效应也拿它没了办法。岑韵抿着酒,看着眼前冰雪封冻的城市,感觉自己的感官、心脏也都一起被低温冻结了。


    她在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倒流到她第一次说出谎言的那一天,她会不会做不同的选择。


    她会不会不再假装和同学们喜欢同一个男明星。


    她会不会不再假装不在乎别人对同性恋的闲话和议论。


    她会不会不再说什么:‘哪有,我肯定会去啦,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林栋处长。’的鬼话。


    回到哪一天合适呢?究竟要回到哪一天才合适呢?!


    是不是需要回到幼儿园的那一天,当老师对她说:羞羞羞!的时候,她不再躲到墙角,而是跳起来对她说:我就是喜欢她!我就要和她结婚!才行?


    想到这里,岑韵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因为她狼狈地发现,回到哪一天都不行,因为她就是个懦夫,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时间不会倒流!选现在!就选现在啊!就让自己的懦弱、自己的谎言在这一刻终结!从现在开始,重新开始!


    突然,一个奔涌的念头,一个简直就不像是她自己的大脑能思考出来的想法,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跟她说,现在就跟她说,不论自己曾经怎样,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还有机会可以改变!’


    岑韵的手掏出了手机,滑到了江栎川的电话前,就在她的手指头冲动地准备点下去的瞬间,一条短信冒了出来。


    ‘岑科您好,您睡了吗?我是林萱,可以给您打个电话吗?’——一个陌生来电号发的。


    可以!岑韵赶紧擦干了眼泪,但是她情绪太波动了,她感觉如果现在就说话,肯定会带着哭音。


    等一下,你等一下!岑韵把她自己的事先搁到了一旁。她跑到客厅,倒了一大杯热水给自己灌了下去,然后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好了,你打吧!岑韵给她回了信息。


    但勇气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那个节点,便稍纵即逝。


    ‘不用了,没事,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晚安。’——林萱这样回复她。


    怎么会没事,一个没事的人怎么可能半夜三更给别人发这种信息!岑韵给她拨了过去,但是她没接,第二次拨打时,她已经关机了。


    被这突发事件一搅,岑韵也失去了自己刚才的那阵,不知道是冲动,还是勇气的东西。


    “呕!”突然,她觉得胃部一阵翻涌。


    可能是心里太难受了,也可能是喝了急酒,岑韵吐了,跑到厕所吐得一塌糊涂。


    ‘呕!’隔壁的房子里,那只巨大的丑陋猫咪也吐了,从不吐毛球的它在厕所里吐得一塌糊涂。


    不建议使用改变人类的想法的法术。因为副作用巨大,且几乎无效。——《高风险法术汇编》


    第二天,岑韵到单位上了一个小时的班就去请假了。呕吐感倒是早就消失了,但她状态很差,感觉呆在办公室干活也会出错:“那就拜托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她跟属下交代好工作。


    “你要去看看医生哦,岑科,你脸色真的好差。”同事看了她一眼,说。


    “嗯。”她答应了。


    隔壁的林萱今天也请假了,唉……算了,她现在真的是自顾不暇。


    岑韵答应了去看医生,但是她根本没去,她知道自己没病,她是失恋了。


    原来失恋这么难受吗?她暗暗地想:原来失恋有这么难受啊。


    对,失恋,她失恋了。


    昨晚吐完,躺回床上,想了一夜后,岑韵明白了,自己失恋了。她开始逐渐意识到,那句:‘我也是个同性恋。’的背后其实牵扯着她现今拥有的一切一切。


    江栎川要的是什么?她需要的是自己悄悄伏在她耳边跟她讲:‘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给我添麻烦。’吗?


    她需要的是,她们真的在一起后,遇见朋友*、她的父母,也还要一辈子伪装成纯友谊的状态吗?


    ‘爸爸妈妈,其实我是个同性恋。’


    ‘你们的女儿,其实一直是个同性恋。’


    哈哈哈……只单纯想想,都觉得绝无可能。


    岑韵终究还是想明白了,躲在下水道的人根本就不该去肖想幸福。


    她开始尝试告诉自己:归根结底也不过就只是爱情罢了,爱情根本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我只是被这半年来的温柔乡迷惑了,几年前,我不也是心如止水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吗?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生活着的吗?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呢?就继续这么活着啊!


    所以她在回去的路上去了趟超市,把自己的爱吃的零食都买了一遍。到家后又点了外卖,把她看得顺眼的吃的和喝的都扫回了家。


    最后她打开游戏机,把她最喜欢的游戏给翻了出来。


    快乐起来,岑韵对自己说,快乐起来!回归以前的生活,就当这几个月并不曾存在过,你陷太深了,你只是对她陷太深了!


    ‘你怎么了?请假了吗?我出两天差。’——江栎川给她发信息,她才接到通知,临时出差调研。


    太好了,岑韵给她回——‘消耗年假而已,一路顺风。’


    我陷太深了……正好,岑韵又一次对自己说,正好……


    然而并没什么‘正好’,她在家拼尽全力过了一天,结果并没能在任何事情上收获到任何一点快乐。


    美食的魔力消失了,游戏的魔力消失了,漂亮衣服的魔力消失了,甚至她那无数个同好会里的各种活动的魔力都消失了。


    下午五点过,她放下游戏手柄,瘫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好像个僵尸。


    手机响了。


    “喂!干嘛!”岑韵看到来电是林郁,她暴躁地问她。


    “……”林郁不知道她在凶什么,“我就让你看看股票!你看嘛!快点看。”


    哦,回本了……一点都不高兴的岑韵看到持仓变成了红色。


    “……”岑韵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她就想把电话挂了。


    “帮我开开门,我到楼下了!喂喂!还在听吧?我车都到楼下了!”林郁就算到这周她能回本,所以她专门空出了个时间,想着哪天她回本,自己就哪天来找她。


    “哎呀,你家变成猪窝了啊!”


    岑韵才一开门,林郁就冲她嚷嚷。


    “……”岑韵现在开不动玩笑,她把她让进来,听她喜笑颜开地跟自己讲最近她们利德的各种进展。


    “小江呢?”林郁卡着她们的下班时间来的。


    “她出差了,”岑韵看了一眼时间,竟然都下午六点了,这一天竟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这会儿都到浦东机场了吧。”


    “没事,反正我又不是来找她的,嘿嘿!”林郁这次确实不是来找她的,“我来找你的!找你喝酒,不醉不休!”


    也许岑韵亏的这八万块对于林总裁有着别样的意义吧。看得出来她今天是真高兴,她抽出冷鲜袋里的香槟,到厨房去找杯子去了。


    不醉不休?岑韵看着茶几上空掉了的那些啤酒罐,她想,我已经醉了,你就让我休了吧……


    几分钟后,刚刚落地的江栎川才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林郁在群里发的合影:她俩举着香槟,都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就好,江栎川松了口气,她早晨听说岑韵觉得自己不舒服,但现在看来应该确实只是在消耗年假。


    ‘XD,两位玩开心啊。’——她落地不久就被拉去开会了,一开开到凌晨。


    林郁没能和岑韵‘狂欢’到凌晨,喝了几口酒后,岑韵说她体力不支想睡了。她去洗澡的时候,林郁熟门熟户地去找出了岑韵之前分配给自己的那些睡觉套装。


    “……”岑韵懒得和她计较,她指了指浴室,表示,你去用吧。


    晚上,躺在床上,林郁贴着岑韵的背,还在畅想远大未来,说什么要给岑韵赚几个LV之类的骚话。


    ……这大概就是林郁之前生日许愿的‘事业爱情’双丰收吧。


    岑韵背对着她,抱着被角,面无表情。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你要对她好一些。”沉默的岑韵突然没前没后地插了句嘴。


    “……”林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喂,你说什么呢。”


    她推了推她。


    “我们别再见面了……”


    岑韵说。


    “我们别再见面了。”


    她又重复说了一遍。


    第146章 未来


    岑韵奇怪的举动和话,让林郁想起了她曾跟自己讲过的,那些关于‘命运’的事。在某一次和江聊起她的恋情时,江无奈地跟自己说:她不怪任何人,对她来说,一切悲剧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只要和她在一起,好人也会变‘坏’。


    好人变坏?命中注定?命运?这真不像是能从江栎川嘴里说出来的话。


    所以林郁根本就没当真。


    所以,当那晚,岑韵说着什么:‘你要对她好一些。’的时候,她以为就是这丫头发了癫,闹脾气,说胡话。


    她不知道岑韵也曾如她这般的轻佻,不信完美如自己怎么会给她带来不幸。


    对她好一些。


    现在,亲身经历过一遭的岑韵已经不奢望谁能让她幸福了,她就希望能对她好一些,不论你们是谁,接下来的日子,请对她好些。


    尝试戒断情感的岑韵过得浑浑噩噩,林郁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江栎川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在某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在自己家了。


    江栎川正在埋头做清洁……糟了!岑韵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收拾屋子里。


    桌子上全是空酒罐,还有外卖盒。


    “不用了,不用了,我来吧。”江栎川其实都快收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俩那天当真狂欢啊?你们没喝多吧?”


    “……没有,”岑韵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你回来啦。”


    江栎川这次去上海调研的是同业的自营交易。他们自己的子公司老总带的队,不过真正的‘队员’其实就只有江栎川一个人。估计是袁总想看看她现在的水平吧,她一个人去一个人回的,调研报告只能自己一个人写了。


    “他让我一周后交!这搞得太刺激了吧。”江栎川一边做清洁,一边和她日常说笑,“感觉这次要丢人了。”


    江栎川确实是清洁能手,三两下就把岑韵的猪窝恢复到了她出差前时的模样。


    “晚上想吃什么?”她现在也是三项全能了。


    “我来做吧。”岑韵突然说,她这是真不知道现在还能聊啥,她感觉自己再不找点活儿干,人就尴尬得快裂了。


    “去客厅坐着休息吧,你也累了,我自己做就行。”她把江栎川赶回了客厅。


    吃什么呢?今天,厨艺大师岑韵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了想,拿起了那本《蠢货也能学会的菜》。随便做点什么吧,她翻开了一页,胡乱切切弄弄了起来。


    江栎川坐在客厅里,她没察觉到岑韵的异样,这倒不是因为她迟钝,是因为她心里也揣着别的心事。


    其实回来的飞机上午就到了,她没回家,也没回单位,她回了学校,因为陈颢院长约了她。


    江栎川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不过是故意的,她查到今天陈院有课。


    离开学校数载后再回归课堂会是什么感觉呢?江栎川悄悄混进了研一学生们的队伍里,看着周围的面孔,她想:我比你们大几岁?五岁?六岁?


    如果我是真的今年才读研一,看到年轻的你们,我会是怎样的心情?会和你们一样开心吗?还是说像我现在心里想的一样复杂……


    陈院的这堂课,她当然也曾上过,但她真的不得不承认,很多学过的东西已经被淡忘了。


    拿起笔做笔记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旁观陈院和学生们的互动,她的存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大概就是投身社会后,又重归校园时要面对的压力吧?


    课程结束,讲台上的陈颢朝她招了招手。


    “?”这是意外之喜。


    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江栎川收拾好东西到教室外与陈院汇合:我可不是默默无闻的蹭课人,有点骄傲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课程和专业纯数的博士课程难度没有什么可比性。”陈院看出了江栎川的意图,“如果你想听的话,我推荐几场你去感受一下。”


    反正两所学校都在苏州街上,隔了不到两公里。


    他们今天见面是为了聊博士申请的事,陈颢在邮件里给江栎川发了几所学校和几个项目,因为岑韵已经离开校园太久,推荐她去读博的话,需要她重新准备成果和资料。


    “她硕士毕业前夕,我和她再次提过读博的事,当时这个狡猾的家伙甚至真弄出了个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论文选题。”


    可惜只停留在选题,这小混蛋最后还是拿了硕士学位跑路了。


    “如果现在要重新申请,她要做的准备工作会变得很多很多……大概需要一年时间吧,甚至有可能还要准备一下语言。”陈颢给了好几所大学,但是他最推荐的还是法国,他认为那边的学术氛围要更好一些。


    “没问题,我已经申请在我现在的岗位多呆一年了。”江栎川婉拒了袁总关于外交部借调的好意,虽然后面可能还要花些时间继续说(摆)服(平)他。


    陈颢挺吃惊的:“你说的是你之前提到的,外交部的那个岗位吗?”


    江栎川点点头。


    “能认识你,是她的荣幸。”陈颢感慨。


    是荣幸吗?江栎川其实不太确定,因为时至今日,她甚至还没有找到契机去和她谈这些事。


    江栎川是个很擅长谈判的人,所以她反而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但至于何时才能找到那个时机,她心里没底。


    “她很狡猾的。”后来陈院和她聊的时候,开玩笑地说,“同时又很坚决,所以你不要太有压力,尽力而为就行。”


    准备申请需要大概一年的时间,如果要下决心,那么当然就是越快越好,时间不等人啊……我真的能行吗?李老师做不到的事,导师做不到的事,就连陈院长都做不到的事,我真的能办成吗?


    看着正在端菜、端饭的岑韵,江栎川不由得想:如果这件事归属‘事业’,我有百分百的信心,没别的理由,就是纯相信自己‘位面之子’的超能力。


    但如果这件事归属于‘感情’呢……想到这里她脸红了一下,她当然也洞察到了自己对岑韵的那些让她心怀愧疚的小心思。


    “吃饭了。”岑韵摆好碗筷喊她。


    “哦哦。”江栎川坐过来,“……”


    正在努力‘戒断’的岑韵,看到她突然拘谨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吓到她了……心里又忍不住软了起来。


    “吃吧,”她说,“你不是最爱吃排骨了?喏,烧排骨。”


    江栎川吃了一口:“……”


    “啊!糟了!”岑韵自己也吃了一口,“可能是忘了放盐了。”


    “不用了,不用了,”江栎川拦住准备去拿酱油的岑韵,“这两道又太咸了……”


    另外两个菜估计是忘了‘放过盐’了。


    “搭配着吃吧。”江栎川左一口右一口。


    “你还真不挑。”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


    江栎川本来想表达的是:你厨艺高超,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但可能不该省略前半句,这话说出来搞得好像有点暧昧了。


    “嗯我就是……”江栎川想找补一句,但不知怎的,好像有点词穷。


    岑韵捏着筷子,看着她。她在自己的怂恿下剪短了头发,后来每个月她都有去修,保持着那个长度,但,但她亮晶晶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弧度的嘴唇,其实都没有变。


    她就是那个那天梳着马尾,笑着在她面前出现的女孩啊,我……


    江栎川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盯着自己看,搞得又有点脸红了。


    “我脸上有东西?”江栎川摸了摸脸颊,以为是沾上饭了。


    “没有。”岑韵才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她埋下头,看着碗。


    岑韵的表情不是不高兴那种,就是挺疲惫的,一种说不出的累的感觉在她脸上浸着。


    江栎川想起了自己包里那些陈院长给的材料,那些大学的漂亮的宣传彩页:普林斯顿、巴黎高师、麻省理工啥的……这也是种诱惑吧?


    江栎川以为岑韵的疲惫来自工作——因为她也知道,最近来了个专项工作,岑韵每天都好忙,还加班。


    主要那个事情挺枯燥的,又累又烦纯磨人。这种时候她会想着换个环境吗?读博什么的……嗯……要和她提一下吗。


    这次轮到岑韵反过来问她了。


    “怎么?这次是我脸上有东西啊?”岑韵抬头看着她。


    哦哦!盯太久了……江栎川也赶紧埋下头。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岑韵以为是因为自己给她带来的感情上的困扰。


    是啊,她那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却非要把她绑到‘掰弯别人’的道德审判场上去折磨……我真无耻!


    想到这里,她对自己感到了剧烈的厌恶。


    就在江栎川想着要不要去拿资料时,岑韵突然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你最近累瘦了。”岑韵说,她是真的瘦了,虽然每天三餐都吃这么多,但是却比她们初见面时还瘦了。


    “……”不知道脑子是怎么地打了个急转弯,江栎川吞了口口水,说,“啊,对,林郁约着说我们大家一起过圣诞呢。”


    她把手机掏出来,翻出了群里的那条留言。一般谁发个什么东西,另外两个人都会回一下的。但那条岑韵没回……江栎川刚才就是直觉性的想:这会儿,也许还是聊过节,聊趴体,会比大学资料更让她开心一点吧!


    江栎川想着,要不在圣诞节那天,自己在她最开心的时候,找个借口把读博这个事情跟她浅谈一下?


    她不知道就在林郁发那条信息的前一天,岑韵才跟她说:我们别再见面了。她是认真的,只是林郁没把这话当回事。她以为那天她俩的心情都很好,毕竟一个人公司迎来的转折点,另一个套牢那么多年终于解套(这两天还赚了小几千)。


    “那天你没安排吧?”江栎川小心翼翼地问。


    “……”岑韵今天真的很沉默,她想了一下才说,“还太早了,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确实太早了,等到那一天,她们才会知道……那一天,谁都没顾上再见面。


    第147章 陆正楠


    虽然江栎川依旧没能把和岑韵聊读博的事情抬上议程,但信托的事情确实已经千真万确的敲定了。今天,江栎川得到那边的消息,第一笔二十万平稳地收到了,请她放心。


    这应该都是托了林郁的福——这么点小钱,又是占别人便宜的事,对方还亲自打电话过来跟她说收到款了,还和江栎川说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打这个私人电话。


    这个待遇搞得比人家vip还vvvip了。


    挂断电话,江栎川想着肯定得表达谢意吧。她发了个信息给林郁,汇报了进度,又写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过了一会儿,林郁回了——‘好啊,那你怎么谢谢我?’


    怎么谢谢你?江栎川心想,这我怎么谢谢你啊,我……


    林郁就像早就料到她不知道怎么回一样,才隔了几秒钟,就又发了条信息过来——‘那你不得给我买个花,请我吃个饭。’


    ‘必须!必须!’——江栎川看了下时间,现在十点半,她稍微请个假,赶过去请她在那边吃个午饭正好。


    ‘花我要玫瑰花哦,其它的我给你扔出去的。’——林郁似乎是开玩笑地发给她。


    “……”江栎川想起了被退回来的钢笔,她相信总裁不是在开玩笑。


    好好好,不过这会儿反而来不及线上订花了,她打车的时候选了个林郁公司附近的花店。


    想了一下后,她和店员说:“帮我包一束玫瑰吧,选这个粉色的,嗯,包好看一点。”


    粉色代表感恩,我确实是非常感恩,江栎川有点不好意思的想。


    ‘一会儿吃这家店可以吗?’——江栎川选了个离她公司近的餐厅。


    ‘行,订十二点吧,我这会儿稍微有点事。’——林郁回她。


    哦,可能开会吧,她最近也确实忙,江栎川准备给餐厅打电话。


    ‘订十二点到十二点半吧,你到一楼来等我好了。’——林郁又发了一条。


    看来时间还不确定,江栎川想可能午休时间不够了,她考虑要不然下午也稍微请一下假?


    林郁这会儿确实有个会要开,她急匆匆地给江栎川回完信息后,正想着要不要让个助理去接待她一下,结果另一条信息又弹出来了。


    是陆正楠,问她中午有空吗?想见见她。


    “不太有空,我这儿正忙,最近在审计。”林郁直接和他打了电话,“来不及,午饭我在公司吃,”


    这是真的,最近就是在审计,大家都知道。


    “好,你忙。”陆正楠也没说什么,“我们下次再约。”


    陆正楠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其实已经上电梯了,利德在城区里的办公楼是个老楼,总部这边的很多人其实都认识他这个陆医生。


    “来找林总啊?”还有人和他打招呼。


    “是啊,是啊。”陆正楠出了电梯,但又没出电梯,他重新按了一楼。


    新进来的,准备下楼的人还和他寒暄:“去一楼等林总啊?”


    “嗯……”陆正楠条件反射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陆正楠应该去B2的,因为停车场在B2,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人的那句话,他竟然跟着人流来了一楼。


    他也拿了束花,当然是红色的玫瑰,很精致的,早就订好的一小束,他想着她一直都喜欢切花就买了。


    来了一楼也好,把花留到前台给她吧,陆医生这么想着。


    利德是企业,又不是医院,大厅没什么人,去找前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也拿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是个个子高高的女生……


    “陆医生,怎么了?”前台姑娘不知道他为什么愣住了。


    “没事,我去坐一会儿,我自己把花给她吧。”陆正楠把花又拿了回来。


    江栎川这是第一次来利德的总部办公楼,药企的装修都很‘科技’感,她东张西望了一下,在心里感慨了一番科技的高大上。


    利德的人又不认识她,所以也没人过来招呼她,她就自觉地坐到靠边的沙发上安静等起人来。


    ‘很快就好!’——林郁又给她发信息。


    ‘不急不急,大总裁您好好开会。’——江栎川反正已经请假了。


    她正在检查自己准备的礼物——刚跑太急了,现在才发现这家花店的卡片是空白的,得手写。


    江栎川站起来,准备去前台借根笔。


    “您要笔吗?”


    突然一个男士的声音对她说。


    江栎川这才注意到,一个挺高挺帅的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挺礼貌地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了一支笔,递给她。


    “谢谢。”江栎川以为他是什么医药代表啥的,因为看感觉挺像的,都背那么大个包。


    对方似乎也是在等什么人,他也拿着束花,也坐到了沙发上。


    不过人家是红玫瑰,江栎川扫了一眼人家的卡片——人是早就写好了的,她想着偷窥一下,看能不能抄袭个一两句。


    结果抄不了一点,人那写的都是情情爱爱。


    写什么比较好呢?比较正经,但又不会被退回来……江栎川想了一下,啥也没想出来,最后她写道:‘送给林郁。’


    “……”


    就这样吧,她挠了挠头,把笔还给了好心的帅哥。


    帅哥却没有接她还过来的笔,他直勾勾地盯着江栎川的眼睛,那表情……那表情……


    就在江栎川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林郁出现了。


    她在开会,是真的在开会,还会开得比较久,所以她中途溜出来了一下,想把江栎川带上楼,免得她一直在大厅等。


    “江……?”才走几步,她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陆……?”她以为陆正楠早就已经走了,毕竟他一直都很听指挥,从不添乱。


    江栎川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帅哥,又看了看林郁,拿着笔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儿。


    陆正楠此刻脸上的表情变了,从愤怒变为嘲讽,他冷笑着看了一眼林郁,然后又冷笑着转头看向江栎川。


    他先是盯着她的脸,然后视线从她的脸滑向了她手上的玫瑰花,最后紧紧锁在了卡片上,紧紧锁在了墨迹未干的‘林郁’两个字上。


    这下……饶是再笨的人也懂了,江栎川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我……”江栎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此刻脑子也一片空白,她还没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被人当成‘小三’。


    “对不起,我先走了。”


    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接这支笔了,她把笔放在茶几上,拎着手上的花,冲出了大厅。


    林郁本能地想去追她,但被陆正楠拦住了。


    “你是不是有病?!”林郁怒火攻心,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


    “……”陆正楠没有回答,他忍住怒火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就谈谈!林郁不想和他在大厅吵架!她冲回楼上,想着先把会议结束。


    “下午我休假,帮我安排一下。”她回办公室后,跟助理说。


    接着她给江栎川打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结果她没接,打电话没接,打语音也没接。


    这时,一向文质彬彬的陆医生,敲了敲她的办公室门:“还要等多久?”


    “走吧。”林郁提上包走出来。


    谈谈就谈谈,反正早就该谈谈了!她想。


    陆正楠开的车,他把她载回了她家,这时候,林郁也不清楚为什么谈判要选在她家,她以为只是因为比较近罢了。


    “你是不可能和我订婚的,是不是。”到家之后,陆正楠似乎有没有之前那么愤怒了,他用特别冷漠的语气说。


    “……”


    “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是吧?”说到女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陆正楠觉得自己难受得都快疯了。


    “……”


    “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江栎川?你还和我爸提过,说她多么有能力,多么优秀……真是讽刺,我爸以为你们只是好朋友,他还跟我说……”


    跟我说,林郁交到了个不错的,比我优秀得多的好朋友……


    “你发什么疯?她和我就是朋友。”林郁打断他,“我们要说就说我们的事,扯别人干嘛?”


    “好朋友?”陆正楠突然站起来,他怒视林郁的眼睛,“你确定只是好朋友?”


    “是我让她送的玫瑰,怎么了?就送个玫瑰怎么了?”林郁把她们的聊天记录翻出来,这时她还真不心虚,因为她们俩的对话框里,真就一句越界的话都没有。


    “我们要谈就谈,要分就分,你扯她干什么?是不是不找个人来扯,你就聊不下去?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恶心?


    谁恶心?


    陆正楠一下站了起来,他冲进林郁的卧室。


    “你干什么!”林郁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这是什么?”陆正楠一把推开了她衣帽间的门。


    这是什么?陆正楠指着那件挂在衣帽间正中的,棕色的大衣问。


    是!林郁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从他们恋爱初期就很冷淡,他知道。但是这几个月,她真的变了,变得冷漠又残酷,只是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当陆正楠他爸和他浅浅地谈起希望他们的婚约不要和企业绑定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那时候,他还以为她只是对自己不爱了。


    他当时还在想,如果只是不爱了……那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今天,当那个捧着玫瑰的女孩走进大厅的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大衣……那件大衣他见过,在林郁的衣帽间里见过!


    最初在这里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他就好奇:她为什么要买一件尺寸完全不对的衣服?为什么要把这件衣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像一件宝物一样。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他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尺寸不对的衣服,这是,合她尺寸的衣服……


    当她在卡片上写下:林郁,两个字时,陆正楠的心死了,彻底地死了。


    “你真是恶心!”陆正楠说,“你……”


    此刻的林郁心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愧意。她想,你发现就发现好了,你觉得恶心就恶心好了,我就是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


    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


    但是陆正楠没有这么说。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在他眼中一直纯洁美好的人。


    你……


    “你和你爸!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


    你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第148章 漩涡


    “你和你爸没有任何区别。”


    关于陆正楠会说什么,林郁想过很多,但唯独没有想过这句,因为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任何情感,她的成长也与他无关。


    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符号,代表着罪恶、羞耻、恶臭的符号,她其实并不认识他,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咒骂,那种恶毒的、却又无法伤及她分毫的可笑咒骂。


    所以陆正楠的话,她一时间竟然没有太听懂。


    等他已经摔门离开后,等她的狗——那条年迈的老狗,发出呜呜的哀鸣时,林郁才感到一阵后怕。


    你和你爸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和他没有任何区别。


    “……”


    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不知道为什么男主人要如此生气,所以它忧伤地跑过来蹭着林郁的腿,示意她去大门口把他找回来。


    ‘豆豆’是她和陆正楠一起带回家的,所以它根本认不得什么江栎川或者岑韵,它那颗被毁坏得差不多的脑子里,只存储了陆正楠和林郁的脸。


    他是个好人,豆豆希望能都唤起主人的回忆,他真的是个好人。


    可现在的林郁心里根本没有他,那句让她后怕的话终究还是被她甩到了脑后。


    被她认定为只是一句辱骂,是‘薄情寡义’的另一个更加难听的说法。


    江栎川……


    她现在更关心她的江栎川,她满心忐忑的想着,要怎么和她解释,要怎么才能把她哄回来。


    毕竟她是无辜的,不论其他人怎么样,她是真的无辜的……


    想了半天,林郁还是拨了她的电话,这次江栎川接了。


    说实话,江栎川内心崩溃极了!


    她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林郁就说过她是单身。所以就算她之后对她有点暧昧,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当成小三!


    还是别人异性恋之间的小三!现在她也弄不懂林郁到底是什么取向了,到底是异性恋,还是双,她更弄不懂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破坏了别人的感情的人。


    那男的……真的,看起来就是她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啊……我……


    最初,她是真的没法接电话。现在,大概平和了好久之后,她才有勇气按下接听键。


    林郁和她讲都是误会,她会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对不起,今天不该让她买玫瑰,她是开玩笑的,真的很对不起。


    江栎川没有在电话里质疑什么,甚至她的态度也没有回到最初她向她示好时的那种刻意避嫌的冷淡。


    她说:‘她知道,没什么,没关系,还问林郁有没有什么要帮助的,现在怎么样。’


    放下手机后,林郁却觉得并不安心,她怀疑江栎川刚才的态度是因为信托的事情在向她服软。


    所以,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喂!你现在一个人,还是旁边有别人?”林郁捏着手机,问。


    此刻,岑韵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左手拎着重重的购物袋,右手接的电话:“我一个人,你怎么了?”


    哎呀!烦死了,岑韵发现这人好像对那晚上自己那句‘别再见面’了置若罔闻!


    “小江不在你旁边吧?她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林郁心虚地问。


    “她?不在,她没和我说什么,怎么了?哎呀你怎么了呀?你在哭?!”岑韵想挂她电话,但好像听到她真的在哭,臭丫头!你……


    “你周六来找我好不好。”林郁哀求。


    周六?明天不就是周六?!岑韵这一周自己还过得一塌糊涂呢,她想说我哪有空来管你啊。


    “*求求你了,偷偷来好不好,不要让小江知道。”林郁用那种抓着救命稻草的语气跟她说。


    林郁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倾诉对象,她的朋友,同学,肯定无疑全都站会站在陆正楠那边,肯定全都会觉得她疯了。唯一可能还会听她说话的……大概就只有岑韵了。


    岑韵这个滥好人,果然,和江栎川撒了个谎,说自己周六和朋友有聚会……


    “你到底怎么了嘛?”一大早就催催催,岑韵进了她家门后,心里一点都不爽。


    林郁看起来是有点可怜,眼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好看,搞得岑韵又不好骂她了,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抄手坐下,看这位大小姐到底要给她说啥。


    “我……”林郁给她倒了杯热水,把周五那天的事情,大概给她讲了一下。


    为了不那么丢人,她把大衣啊之类的细节掐掉了。


    “她是不是很生气?她和你说了没有?”林郁关心江栎川之后的态度。


    当然,也有点害怕岑韵现在就开始骂她。


    岑韵却没有暴怒,也没有嘲她……她难得地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刚好就能有这么巧吗?”


    “我是真的真的,已经在和他谈分手了……”林郁还在强调她和陆正楠的事。


    “不,我是说,真的,这一切刚好就有这么巧吗?”


    原本绝对不会见面的两人,就这么离奇的遇上了?江栎川第一次到你公司,就和你说的,一直很忙,几乎都只给你打电话的男朋友遇上了?


    “是……是啊。”林郁心想,是有点倒霉的成分,如果晚一点,哪怕就晚一分钟,他们也不会见面。


    “你怎么了?”林郁反过来问岑韵,因为她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


    “我是一直以为你俩会成的。”岑韵喃喃地说,这会儿她的语气里一点酸味都没有,冷静客观得就像在陈述一个案情,“真的,林郁,我是真的一直以为你俩早晚都会成为一对的。”


    因为林郁的条件真的足够好,抛去她吃醋时对她的诋毁,林郁真的足够好,也够痴情。


    “我没想到会这样……江栎川她,有没有给你说过她的那些玄学的事?”


    她的前女友们,其实很多时候,岑韵听她或者唐杏林讲的时候,她并没觉得那些感情中,谁犯了多大的错,但就是特别倒霉!好像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进行着反向地推动,直到最后把结局搅得一团糟!


    就像她工作上的事情总能一帆风顺一样!她可是在停车场遇见柴汉君的,园区接近万人,她怎么就能在那个早上,那么巧合地被柴汉君追尾?


    想到这里,岑韵觉得浑身发凉。


    她没责怪林郁,也没去深究林郁和她那个什么‘正在分手’的男友之间的事,她就感觉很可怕,好像看到一个注定通往深渊的漩涡摆在眼前,谁都无法逃逸。


    林郁……其实这才是第一段她真的陪着江栎川一同经历的恋情,她没想过发展会这么曲折离奇。


    好人也会变‘坏’——这是江栎川跟她说过的话。


    林郁算不算是正在变‘坏’的好人?


    这种鬼魅魑魉的猜测令岑韵背脊发凉。


    “你要不要考虑就这样结束?真的!真的!”岑韵突然劝她,“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如果这样下去,会有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


    林郁愣愣地看着岑韵,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是啊,这谁能听懂呢?


    这晚,岑韵没有留在林郁家过夜,虽然后面她们又聊了很久,但总感觉是在鸡同鸭讲。


    晚上,回到家,站在楼下,岑韵看着江栎川的家,看到她的卧室孤独地亮着灯……想了许久之后,她还是没想再去敲她家的门。


    她转身进了电梯。


    夜里,许久没有过来的猫再次来到了岑韵的床前。看着她熟睡的脸,它叹了一口气:我唯一选中的,有可能会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啊……你,你不要放弃……


    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岑韵,你真的和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们追求的只是‘幸福’。


    而你,你才是唯一那个,只是单纯地爱着她的人啊。


    第149章 国际医生


    “你做的饼干?”唐杏林嫌弃地问。


    之前带过来给小朋友吃的饼干是岑韵做的,都是小动物,很可爱,今天是江栎川做的,嗯……怎么说呢,口味还行但是形状就……


    “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化掉了。”江栎川自己也觉得这群饼干像是一堆五官模糊的鼻涕虫。


    大概因为烤箱这种东西还不是小江这种厨界新人可以驯服的设备吧。


    “岑老师怎么没来?”唐杏林看到今天是小江一个人来的。


    训练要持续到整个寒假结束,江栎川和唐杏林约好,说只要有空,之后每周都会过来。


    “……”江栎川摇摇头,“她又去给我善后了。”


    岑韵给江栎川说这周她临时要去会个朋友,唉,会什么朋友啊,鬼鬼祟祟地,一看就知道是林郁找她……


    “和那个林总裁?!”唐杏林吃惊,“怎么?这次这么快?”


    等等,你俩不是根本就还没开始吗?


    “算是吧。”江栎川有点不好意思地苦笑。


    “说吧,说吧,倒霉孩子,看你这样觉得你也憋得难受。”唐杏林招呼她到看台上坐下,“没事,今天没我啥活儿。”


    “……”


    唐老师怒吼:“好好好,我承认是憋死我了行了吧!你快说啦!总裁怎么欺负你了?拿美刀削你了?还是让你跪金砖了?你这么藏着掖着的我晚上哪能睡得着觉?!”


    “……”


    “求你了,快点!”


    江栎川倔不过她,还是把那天的事跟她讲了。


    唐杏林和她不一样,她没那么强的道德感,她是个很随性的人,或者说,是个很简单的人。


    “狗血得就跟连续剧似的!”


    她听完后,就这么一句评价。


    “……”原本心里堵得慌的江栎川,被她这话一说,觉得好像也是。


    是挺狗血的,那天前台那几个姑娘听得耳朵都伸直了,这两天估计乐得吃饭都特香。


    “那你可得小心,按照狗血剧的安排,那总裁姐夫最后也得喜欢上你,一锅乱炖,跟人体蜈蚣……”唐杏林接着往下编。


    “滚滚滚!”


    挺严肃的一个事,到了唐杏林嘴里就没个正经样子,什么总裁姐夫,什么人体蜈蚣,什么跟什么啊!


    “小江江,你就是什么都太严肃了。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被当了回假小三就气成这样,我还当过真小……”唐老师双手叉腰,洋洋得意。


    “好了!好了!我不气了行不行!”江栎川快被她气死了,一天到晚张嘴就来,百无禁忌,你什么时候当过真小三了!


    “这才对嘛……”唐老师像拍小狗那样拍了拍江栎川的头,“说出来不就好多了?别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朋友不就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这么大个人了,没个正经样!”小江扭头不理她。


    “小江江,小妹妹。”唐杏林笑着逗她。


    “什么小妹妹。”江栎川白了她一眼。


    “虽然我们三个里,你最成熟稳重,大事小事都是你在规划,你在兜底。但其实,你才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那个,你才是我们的小妹妹啊。”


    “……”


    “不论你正经历什么困难,我们都是你的后盾,不论你决定要做什么,我们都百分百支持你。小江,难受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们,嗯?”唐杏林撞了撞她的肩膀。


    “现在不是还有岑老师吗?”唐杏林说,“你有这么多姐姐,别总一个人难过。”


    说不定岑老师现在正帮你教育总裁呢。


    你还有我们呢,小傻妞。


    唐杏林拿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个‘响啵儿’。


    江栎川想躲,但哪里躲得过职业运动员。


    哎哟!被弹了!小江捂着额头,感觉她跟个大傻子一样!


    晚上唐杏林跟Alice打电话,聊了一会儿江,夸了一会儿岑韵,掰扯了一会儿这次的这位大款总裁。


    Alice笑而不语——其实现在最爱给她打电话的人就是岑韵。因为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爱逮着Alice问个不停。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测算’江栎川的感情路,好像‘命运’可以讨价还价似的。


    那她单恋的算不算恋情。


    那暗恋呢?


    一半友情,一半爱情的那种算哪种?


    那四六开呢?


    岑韵天天想着卡bug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


    Alice不觉得她烦,她觉得她锲而不舍那样子其实和某人挺像的,虽然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那个家伙在爱情上是个纯理想主义者,从不问‘前程’。岑韵则把她当指南针,当高德地图,恨不得舞出一套最精确的蛇皮走位,破局这盘死局。


    不论ALice跟她怎么讲:‘你这么想不行’,‘那没用的’。她总是说:那我再想想。


    ‘你容我再想想。’


    她什么都说过,就是从没说过要放弃。


    其实她挺勇的,真的挺勇挺勇的,只是她自己,好像对此感觉不到似的……


    岑韵究竟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勇?


    林郁从没这么想过,她觉得她挺懦弱的,至少在自己大笔一挥说出‘我愿意为她支付一切’的时候,岑韵选择了莫名其妙地暗恋和退缩。


    她,哪里勇了?


    所以,当岑韵劝她:‘我觉得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真的,要不就这样结束吧。’的时候,林郁默不作声地把挽着她胳膊的手抽了回来。


    后面她们的谈话有些牛头马嘴,所以岑韵说不想留宿时,林郁这也没再刻意挽留。


    她只是一再跟她强调:“帮我跟她道个歉,我再约你们的时候,她可不能不来啊。”


    林郁这方面真的像块执着的牛皮糖。她相信只要关系还维护着,一切就皆有转机。她甚至计划着哪天找个机会,带小江去见见自己的爷爷,当着面好好地夸夸她的才华人品,


    在林郁眼里,爷爷绝对绝对永远是她的‘自己人’,是会永远站在她的立场、利益上支持她一切决定的自己人。所以昨天陆正楠摔门而出的态度一点都不令她慌张:‘你准备去找谁告状呢?找谁揭发我的性取向?找谁状告我移情别恋呢?’


    找我的爷爷吗?他难道会站在你那边吗?


    我和爷爷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就像不论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赞同并执行一样。


    别说我爱上的是个女人了,就算我爱上的是个狗,是个石头,他都不会反对。


    林郁此刻唯一担心的只是江栎川对她的态度。她怕她厌恶自己,她怕她受了委屈,她可一点不怕陆正楠会给她带来什么威胁。


    当然,她也不自觉地为他安排了一个阴险狡诈的反派角色,她觉得陆正楠这会儿也许正在到处宣扬她的‘丑事’,毕竟他们相处十年,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和圈子。


    但她对此毫不在乎。


    真的,就算你到公司去贴个告发我的告示,我都不会在乎,她想。


    所以,即便当日子平静如水地过了一周后,林郁都还沉浸在‘陆正楠不知道在哪儿谋划着报复’的幻想里,并为自己的淡定自若洋洋得意。


    “周末陆总他们约了家宴。”助理周五的时候跟她讲。


    他们两家,每个季度都会稍微聚那么一下,这算是惯例,没什么新奇的。


    “中午还是晚上?”林郁问。


    “晚上。”助理把具体的时间安排跟她汇报了一下。


    “陆正楠会来吗?”


    “会的。”助理并不知道林总为什么要这么问,因为其实那天大厅里的事并没有传出来。


    毕竟全程就那么几分钟,旁观的人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瓜。


    你这是要走当众揭发的路线?林郁想,无所谓,明的暗的我都无所谓。


    “行,你到时候安排车来接我吧。”林郁和她的助理说。


    到了那天的晚上,林郁准时出席,进门的时候,她看到陆总和伯母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来还什么都没说啊?


    她看了站在一旁的陆正楠一眼,陆正楠根本没有理她。


    “你怎么了,帮你妹妹拿包啊。”陆正楠的妈妈使唤他。


    “伯母今天头发真好看!真的好显年轻。”林郁不动声色地自己把包递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好看!”陆伯母拉着林郁的手,“来来来,快坐,你爷爷和奶奶可能还有一会儿才到。”


    “……”林郁一愣。


    她看到了她妈——这种聚会虽然都会请她,但是除了爷爷过生日那种不得不来的局,她是从不来的。


    她今天竟然来了!她坐在那儿,当然也还是不理任何人。


    就在林郁想着这是准备唱哪儿出的时候,她爷爷奶奶到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那边,氛围也一下热烈了起来。


    入座后,长辈们照常寒暄客套了几句,稍微几杯酒水后,大家聊了点最近生意上的事和一些季节啊,身体啊什么的日常。


    陆正楠一直安静地坐在林郁身边,他今天话很少,情绪……说实话,和平常比起来也算是有些反常,只是大家都在席面上,没人好在意罢了。


    酒过三巡,一个大家都没怎么说话的间隙,陆正楠开口了。


    “爷爷。”他对林郁的爷爷说。


    一桌子人都看向了他,林郁也转头看向他。


    她在想,你还是准备要说了吗?你准备怎么说?说什么?


    “……”


    “我计划申请去做无国界医生。”陆正楠态度很平和,就像他现在讲的是他面前的例汤一样。


    “……”


    “大概半年后吧,去喀布尔。”


    第150章 另一个她


    喀布尔?


    这是哪儿?


    陆伟铭盯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热闹的席间瞬间沉寂了下来,林家的老爷子也看着他,然后又看了一眼林郁。


    林郁的表情是吃惊的,她显然也没预先得到什么消息。


    喀布尔是哪儿?林郁努力想了想,A富汗首都喀布尔?!


    对,就是A富汗,它的首都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另一面,城市海拔1800,群山环绕,积贫积弱。直至今日,这座城市也依旧没能恢复最基本的供水供电。


    喀布尔医院在20年的袭击中被炸毁。现在,陆正楠会在半年内尽快结束自己手上的工作和论文,到新建的医院以无国界医生的身份工作。


    他最早知道是从他一个师兄那里知道这些的,当时是因为海啸,他们学院派出了救援队,那个师兄因为这个机缘成为了一名国际医生。他们最后一次联系就是在五年前,师兄做出决定后不久的事。


    这一次联系则是在他撞破林郁……的一周后。


    他给他的邮箱发了一封长信,给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当他把这个决定说出口后,他依旧没有看向林郁,虽然她就坐在自己旁边,虽然她此刻正仰头看着自己的脸。


    听到这个结果你会怎么想呢?


    陆正楠想起了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


    那天一同玩耍的除了林郁,还有陆正楠那个讨厌的表妹。他的表妹,自私又娇气,稍稍不顺着她,或者她要什么没能得到了,她就会发脾气大哭。陆正楠特别烦她,所以大人一离开,他就赶紧拿了本故事书,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果然,才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听到了表妹的哭声。陆正楠不耐烦地把身体侧向更里面——她总能哭很久,声音还尖锐又狂躁。可这次,她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停了。


    保姆过来了吗?陆正楠想。


    但才过了几分钟安宁日子,她又哭了!就这么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直到陆正楠把手上的那本书看完。


    如今再想起那天的事,陆正楠依旧觉得画面清晰的宛如就发生在昨日,他记得自己拿着书,悄悄走出来,准备再换一本。


    他生怕自己被表妹发现了!因为那粘人精实在可怕!但就当他缩手缩脚走进玩具房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今天才认识的小女孩——她和表妹明明同龄,此刻却正耐心地拿着纸巾给那个蛮横的坏姑娘擦着眼泪。


    “你别哭了,我给你,都给你,不哭了好不好?好不好?”


    她们都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她却能耐心地照顾着她,温柔地哄她开心。


    不论她有多骄纵无理,哪怕她脚边、身边,已经堆满了玩具和图书。


    那时候,陆正楠还不知道谁是林黛玉,谁是薛宝钗,不过所谓的钗黛合一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这一刻的剪影深深地刻在了陆正楠的脑海里。直到他走入真正的医院,看到那种真正的,能够夺取人心智的痛苦时。他依旧会回想起幼年时,那个代表着极致美好的女孩留给他的美好画面。


    人会变吗?


    他从没这样想过,因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透露出来的人性,应该就是她的本性了吧?她是坚强、正直、善良的人,陆正楠从来没对此怀疑过。


    所以那天,当他面遇那个女人时,当林郁愤怒地狡辩时,他的心里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是变了吗?人真的会这样突然就变了吗?


    他想起了自己的姑姑,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位也曾在订婚前遭人抛弃背叛的姑姑!


    在不吃不喝昏睡了两天后,他爬起来,给早已隐居国外的姑姑打了个电话。


    “这件事我怎么和我爸妈说?他们都以为我们要订婚了。”陆正楠哭着问她。


    他的姑妈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但最后,她没有建议他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她给了他另一个女人的电话。


    林郁妈妈的电话。


    ‘你的父母虽然爱你,但是他们最终考虑的其实仍旧是公司的利益。正楠,不要相信命运,没有什么命运,去做个更好的选择,跳出这个泥潭。’


    跳出这个我和她都没能跳出的泥潭。


    人是会变的,那个曾和我一同度过美好青春的少年郎就变了。但这又怎样?你善良的原动力本就源自你的内心,不是她。


    是,也许是的。


    但陆正楠自己也明白,他是爱她的,这些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爱她。就算到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背叛,被抛弃,这份爱意都不曾改变。


    他根本不敢和她对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又流泪,所以他艰难地挨到聚会结束,想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长辈们果然对他刚才的话视而不见。和普通家庭不同,他们既不太相信他的话,但同时又在估算自己要如何控制可能发生的利害得失。


    林郁的爷爷看向林郁:他想征求她的意见。


    林郁此刻却无心于此,她没想过陆正楠会做这样的决定。她以为会是分手,会是对峙,她没想过他会选择去A富汗做什么国际医生!


    “医院还有点事,我先离开了。”陆正楠对长辈们说,他的态度语气平和极了。


    大家似乎也很默契地接受了他的借口,毕竟桌上的所有人都颇有城府,谁都不想现在闹得难堪。


    大家又继续装作热络地闲聊了起来。


    你是在和我赌气?去A富汗?去那里送死?!只有林郁知道陆正楠不是在开玩笑,他从不会拿正经事来开玩笑。


    林郁悄悄站起来,想先出去把他追回来。结果没想到,走过来按住她的竟然是她自己的妈妈。


    这个已经丧失了人性,变得无比恶毒的女人,在她身边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她嘲讽地看着她,就像自己大仇得报了一样。


    “是你怂恿他这么做的?”林郁压低声音质问她。


    你想用这种方法来恶心我吗?你不放过自己的女儿就算了,你连这些无辜的人也不放过吗?


    怪不得你今天会来!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就来了!


    她没有回答她,她只是轻蔑地问道:“那个人叫江栎川是吧?”


    “……”


    她也没有谈及她的性别或是别的,她只是黯然一笑:“真想见见她,毕竟,她就是下一个我啊。”


    那个江栎川,大概就是下一个我了吧。


    林郁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疯癫的女人。


    什么下一个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她早已无法把她和她年轻时照片上风姿绰约的样貌联系到一起。


    从林郁记事起,她就是个疯女人,不是在砸东西,就是在歇斯底里吼叫。她恨女儿,恨自己,恨着一切的东西。如果没人拦着她,她可能会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但林郁可能忘记了,她的妈妈也曾是个文艺典雅的女孩,有最好的学识和品貌,就和她一样。


    就和现在的江栎川一样。


    “哈哈哈哈!”说完这句话后,她冲着林郁发出了尖锐的大笑。


    然后,她站了起来,在一屋子人惊惶地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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