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温初瘫坐在地上,紧紧捂着胸口,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嘴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惊魂未定。
宋瑶一瞧他这幅模样,便知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遂又蹲下,扶了他的胳膊,关怀道:“温公子,你没事吧?”
话落,温初像是大梦初醒,抬眼对上宋瑶关怀的视线,忽然意识到,方才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他,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啪——”
温初猛地拍开了宋瑶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她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夫,怎么敢那么……抱着他。
温初捂紧胸口,眸中流露出一丝难堪,苍白的脸颊因为羞愤而泛着红色,他瞥到宋瑶被他拍开的手微微泛红,眸光闪了闪,随即别开脸,紧咬着嘴唇。
宋瑶从容地收回手。
这时,温臻、陶婉和安冉,还有观众席上一行人匆匆赶过来,方才那一幕,把他们都吓死了,幸亏最后没事,没想到这个马夫还有两把刷子。
温臻看着地上狼狈的弟弟,心疼地将他扶起来,关怀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看着熟悉的姐姐,温初这才心神稍定,虽然那个低贱的马夫碰了他 ,但是他没有受一点伤,于是摇摇头。
温臻这才看向宋瑶,眼神带着不善,但是再怎么着,宋瑶还是救了温初,叫她无话可说,且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温臻再不爽,也不能将此时怪罪到宋瑶身上,只沉了声音,语气不善,“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若是从这里传出去了,有你好果子吃,最后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这话看似对着宋瑶说,实际上也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
宋瑶拱手,低眉顺眼,“是。”
她拱手作揖,露出白皙的手腕,温初看到她右手手腕,从腕骨处一直延伸到小拇指外侧,擦破了皮,红彤彤的一片,露出皮下的嫩肉,看着渗人。
温初眼神微动,抿了抿唇,抓紧温臻的衣袖,别开了视线。
方才那一幕,场外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陶婉故意针对宋瑶,那几箭来势汹汹,分明就是冲着宋瑶,而宋瑶为了自保躲开,才不幸波及到了温初。
温臻看向陶婉,陶婉目光闪躲,面露心虚。
温臻心底冷笑,在陶婉和安然之间,她一直最看好陶婉,出身高于安冉,只是没想到陶婉会做出这般蠢事,就算是针对那个马夫也无可厚非,只是做事这般不干脆利落,当真是不中用。
在这么多人面前,温臻也不至于为了一个马夫落了陶婉的面子,况且三人都是同龄人,她只是淡淡看了陶婉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几个小公子顿时围着温初,言语关切。
温初已经平定了心绪,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些人是真的关心,有些人则是虚情假意,眼底藏着幸灾乐祸,目光来回在他和那个马夫之间扫视。
温初瞥了一眼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宋瑶,当真是个傻的,姐姐说她,她也不知道辩解。
“怎么回事?”
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众人回头,大吃一惊,只见陆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人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子女,自然在宫中各大宴会上有幸见过陆润之,只是往日丞相大人都着深色官袍,永远位于帝王左侧,高高在上,今日倒是着了浅色衣衫,衬得整个人更不似凡人,他一出场,便衬得在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子们黯然失色。
“见过丞相大人。”
女子作揖,男子行礼,内心惶恐。
这场马赛,本来说是他们母亲打算参加的,预想的规模远远比今日要大,只是听说后来丞相大人不来了,便散了,是他们几个孩子,为了玩乐,才组织的,倒没想到,丞相大人在此刻出现,当真是稀奇。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了最后面的宋瑶身上,又淡淡地收回,“不必多礼。”
温臻不愧是尚书令家的嫡女君,不卑不亢,笑着问道:“不知丞相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丞相大人莫怪。”
陆润之淡淡道:“无碍,我只是来路过,顺道来看看。”
马场距离城中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说是路过谁都不信。
陆润之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压迫,是久居上位者养成的气势,那些小公子们大气不敢喘一下,就好像见到了圣上一样。
“方才听到了这边吵闹,发生了何事?”陆润之问道,视线落在了狼狈的温初身上。
温臻毕恭毕敬地回答:“回丞相大人,是我与陶婉、安冉赛马,小初他兴致上来了,也参与其中,却未料马儿受了惊,所幸无甚大碍,劳丞相大人挂心。”
也不知丞相大人看到了多少,温臻轻描淡写地带过,具体细节未提起,只为了遮掩宋瑶救了温初的事情,事关男子名节,知道的越少越好,保不齐丞相大人会说什么。
“是吗?”陆润之意味不明地反问,眼神仿佛洞穿了一切,他淡淡道:“我方才分明看到温公子从马背上摔下来,有人救了他。”
宋瑶眼观鼻,鼻观心,幸亏他没有提她的名字,不然惹来更多麻烦。
此话一出,令温臻和温初纷纷色变,也就说丞相大人看到了一切。
温初的眼神闪过慌乱,此事关系到男子的名节,方才他和那名马夫紧紧地搂在一起,虽然说那马夫是为了救他,但是事实是已经发生了的,丞相大人也看到了,丞相大人不会插手此事吧,万一……万一传了出去……
陶婉和安冉也看到了……都怪陶婉那个贱人,若不是她……
温初慌乱地看向温臻求救。
温臻正欲说话,却见陶婉朝陆润之行了一礼,朗声道:“启禀丞相大人,方才我与安冉按照温公子的要求,进行骑射比赛,规则既定,谁夺得第一,便可迎娶温公子,请丞相大人明鉴。”
规则是温初亲口说出,在场的人都听到,且方才虽有事故发生,但也是陶婉率先到达终点。
陶婉在这个时候说出,堵住悠悠众口,为了得到温初,当真是不择手段。
谁夺得第一,便可迎娶温初。陆润之低垂着眼眸,袖中的手微微握起,心头爬上了一丝酸涩和慌乱,她是特地参加的吗?
陆润之垂着眼,神色莫辩,令在场的人心都在打鼓,不知丞相大人在想什么。
半响,陆润之看向温初,“可有此事?”
温初咬着嘴唇,眼底情绪复杂,陶婉这个贱人,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差点害了他,还想娶他,事已至此,温初一咬牙,跪在地上,“确有此事,只是丞相大人她陶婉在比赛中暗使阴招,故意针对马夫,还险些误伤了我,此局不能作数,请丞相大人明察。”
原来她是马夫的名义来参加,连真名都不肯暴露,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陆润之心头轻松了些许,压了压嘴角,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扫视一周,问道:“裁判在哪里?”
孙大姐立刻从一旁来到陆润之面前,跪下,恭敬道:“草民孙晴,是本场比赛的裁判,见过丞相大人。”
陆润之:“方才最后一局比赛,谁是第一名?”
孙大姐呈上早已计算好的分数,“启禀丞相大人,根据骑射比赛的规则,需在比赛过程中同时计入射靶得分和最终完成比赛的时长,综合计算,最终分高者获胜,这是得分记录,最终获得第一名的是……马场的马夫姚颂。”
全场哗然。
陶婉色变。
温初跪在地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安冉全程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比赛。
细细想来这个结果也十分合理,那个马夫虽然开始落在后面,但是每一个射靶都正中靶心,而且最后一圈全力冲刺,也并未落下很多。
陆润之眼神一黯,接过裁判的打分表,紧抿嘴唇,手指捏紧了打分表,看了一眼宋瑶,神色晦暗不明。
既然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夺得第一名。
还是为了那个温初吗……
宋瑶全程保持沉默,这种上流社会的较量,她不配参与,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空有美貌和金钱的小小马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一切都不关她事。
温臻也跪下,拱手,语气着急,“丞相大人,那马夫连比赛都未完成,况且比赛途中还出了事故,无论从比赛的公平性还是结果来说,这局比赛都做不得数!”
陆润之拿着打分表,目光落在宋瑶的得分上,原来她的骑射水平这般好,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丞相大人沉默,神色晦暗不明,温臻不由得着急,“请丞相大人明察!”
陆润之将打分表折好,收入袖中,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婚姻大事,理应由家中母父做主,岂能儿戏,温臻你作为嫡女君,如何能由着弟弟的性子胡来,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任何人不得将今日之事走漏半点风声,听到没有?”
“是,丞相大人。”
众人恭敬,齐齐回答。
这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众人散
去。
温初看着陆润之的身影,心生感激,丞相大人不仅明察秋毫,还为了他的名声,特地交代不要泄露出去,有了丞相大人的话,他就不担心了,果然男子最能理解男子。
那个马夫肯定是看准了时机,仗着自己稍有紫色,便想利用他飞上枝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哼。
他得好好去警告她一番,叫她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啊,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今日还好有丞相大人在主持大局,才解决了事情,若是丞相大人没来,那马夫和陶婉闹起来,真不知如何收场。”温臻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陶婉竟然是这样的小人。
温初拉着温臻的袖子撒娇,“姐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过这不也让咱们看看清楚,陶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温臻叹道:“说得也是,你觉得那安冉怎么样,我瞧着倒是个办事沉稳的,虽然出身门第差了些。”
温初不乐意,“木头,呆呆的。”
温臻:“那回去便叫母亲另外再给你择一门亲事吧,倒也不急,你还小。”
温初眼珠子转了转,“姐姐,你那上好的金疮药呢?”
温臻上下打量了他,关怀道:“怎么了,可有哪里受伤?”
温初:“小事,好像膝盖擦破了皮,你借我用用,是不是带着呢?”
温臻便从袖子中掏出一小瓶金疮药递给他,“省着点用,这可是圣上赏赐的,非常珍贵。”
温初立刻接过,“哎呀,我知道了,谢谢姐姐,你最疼我了。”
说罢,他便拿着金疮药走了。
温臻在身后喊道:“你去哪里,我们要回去了。”
“去换身衣服!”温初急匆匆走了。
待众人散去后,宋瑶便打算回去换掉身上衣服,收拾一下。
孙大姐跟在她身后,还心有余悸,感慨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今日不光见到了朝中重臣的家眷,还见到了丞相大人,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这么多人。”
宋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孙大姐:“你还别说,丞相大人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比那谁温家的小公子都好看,若不是丞相大人有能力,我还真怀疑他是靠着皮相获得了圣上的喜欢,你说他至今未嫁,是不是——”
“孙姐慎言。”宋瑶淡淡地出声提醒。
孙大姐一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你瞧我这张嘴,真是每个把门儿的!”顿了下,“不过话又说回来,温家的两姐弟可真不知好歹,您明明救了那温小公子,却被如此对待……您的骑射可真是精湛极了……”
宋瑶随便附和了两句,随即笑道:“我先去换衣服了,麻烦孙大姐清理一下马场了。”
“欸。”孙大姐应道,半响,才发现了不对劲,少家主朝着下人更衣的地方走去,便高声喊道:“少家主,那里是下人们的更衣室!”
可惜为时已晚,她似乎没听到。
碰巧此时,孙大姐被伙计叫走,索性也没追上去,下人更衣的地方是简陋了些,但也无碍。
更衣室内,简陋的木门关不严实,漏了些许光进来,风一吹,便吱吱呀呀作响。
门销都插不上,宋瑶一个女人,索性作罢,脱掉骑马服,因为护着温初的缘故,身上磕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她本就肤色白皙,此事看着便有些骇人,不过索性并无大碍,都是小伤。
宋瑶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凳子上,随意将裤腿捋上去,膝盖破了皮,倒也还好。
忽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逆着光,陆润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衣着干净华贵,与眼前简陋粗糙的更衣室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垂落,看到宋瑶青紫的膝盖,瞳孔缩了缩,眼中闪过心疼。
宋瑶放下了裤腿,状若无事地笑着打招呼,似乎并无不妥,“丞相大人,怎么来了这里?”
陆润之眼神闪过一抹受伤,他不语,抿了抿唇,反手关上那扇吱呀作响、根本关不严实的木门,慢慢走过去,在宋瑶腿边蹲下,浅色衣袍下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面的灰尘。
他重新挽起了她的裤腿,从袖筒里掏出一瓶金疮药,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微苦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宋瑶顿了下,识得他拿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她这点小伤实在用不上,过两天就好了,于是道:“小伤而已,无事。”
陆润之像是没听到,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直,微微倾身,冰凉的指尖带着药膏,轻轻触碰上宋瑶膝盖的伤处,专注而认真,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
果真是上好的金疮药,涂上的瞬间,膝盖的不适感立刻消失了。
陆润之沉默地给她膝盖上完药,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带着擦伤的手腕,仔细而认真的重复刚才的动作。
宋瑶任由他上完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润之合上金疮药,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却并没有起身,而是依旧伏在她腿边,微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膝盖,爬上她的大腿内侧……
宋瑶呼吸一窒,推开他,“快起来吧,衣服脏了。”
陆润之却抓住她的手,按下,再次附身,脸颊贴在她未受伤的膝盖上,另一只不安分地手在游走,不安分地点燃每一处纹理。
简陋的更衣室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冰与火之间的碰撞,却产生了灼热的火花。
方才还端着一副权臣的模样,此时却伏在她腿边。
“为什么要答应温初,去参加比赛?”陆润之枕在她膝盖上,深邃的眼眸烟波流转,垂下的睫毛,却遮不住嫉妒和委屈,任由在眸中蔓延,反正在这阴暗破烂的空间,也无人看见。
宋瑶眼神一暗,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推开他,轻轻道:“你先起来再说,这样成何体统。”
陆润之眼睛眨了下,手指微动,慢慢探到了无人之地,很是不安分。
宋瑶眼神一暗,“唔……”
陆润之:“温初他性子娇纵跋扈,小小年纪,便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你不要被他骗了……”
宋瑶快被他磨死了,他却还在说这种话。
不行,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事,她负不起责任。
她使了力气,正准备强制推开他,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叩门声。
“叩叩——”
紧接着,温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姚颂,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
第82章
温初揣着金创药,抓住路过的孙晴问道:“姚颂在哪里?”
孙晴识得他是尚书家的小公子,于是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公子,她在更衣室更衣。”只是纳闷儿了,今天怎么一个接着一个都找少家主,方才丞相大人刚刚过去。
孙晴想要不要把丞相大人也去找了宋瑶的消息告诉温初,最后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缄默不言。
温初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孙晴离开后,温初顺着她指的方向快步走去,忽地脚步又慢下来,手里紧紧地攥着金疮药,面露纠结。
他这样跑过去找她,是不是太掉身价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夫,他这样跑过去找她算什么?
不行,得让她来见自己。
温初咬了咬嘴唇,转身往回走,脑海中浮现她擦伤的手腕,又顿住脚步。
他去找她,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许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仅此而已,至于这药膏,就当是赏给她了,毕竟她救了自己,他可不是那般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
对,就是这样。
温初说服了自己,再次抬起脚步,朝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心里逐渐忐忑,他从小受的都是大家公子的教养,且出身又好,向来都是别的女子追在他身后跑,这么私下去找外女,还是头一次。
温初走到了更衣室门外,身体微微僵硬,木门破破烂烂的都关不严,泄露了一丝光,一想到姚颂在里面换衣服,呼吸都有点乱了。
他手指微动,嘴唇抿了抿,僵在原地,等宋瑶出来。
良久,他站的腿都微微发酸,还没等到她出来,只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挪动脚步,走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木门。
“姚颂,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
这样站在女子更衣室外,还敲门,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他不能再等了,温臻马上就要来找她了。
温初的脸颊跟耳尖都微微发红,嘴唇紧抿着,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一门之隔,门里面的动静很容易被听到。
宋瑶听到温初的声音,微微一惊,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分心,那惹人的手指在她腿侧掐了一下。
宋瑶“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垂眸看着枕在她腿上的人,眼神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暗潮,她压低了声音,低声警告:“别闹了!”
她向来说话温和,待人和善,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次。
陆润之自然也听到了温初的声音,清脆的,带着未脱的少年稚气,浓烈的嫉妒像藤蔓般爬上了他的心脏,狠狠勒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温初为什么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找来,明明知道她在里面换衣服,还要叫她,安的是什么心,小小年纪,就会这样勾引人,不知廉耻。
手腕被她带着薄怒的力道强制握住,捏得有些生疼,这股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翻腾的酸楚。
陆润之从她腿上抬起脸,那双在外人面前运筹帷幄的眼眸里,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微微泛红,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颤动,仿佛真的被她那声呵斥伤到了,带着一丝脆弱和伤心。
“你这么害怕被看到吗?”
他眸中的情绪,支离破碎,声音轻轻的。
宋瑶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难道该害怕的不应该是他吗,他堂堂丞相,在这狭小破烂的马场更衣室,伏在一个马夫的身下,如此场景被传出去,怕是要身败名裂了,关键是还连累她,怎么会如此不清醒。
“姚颂,你在里面吗?”温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穿透了薄薄的、关不严实的木门。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门内那几乎凝滞的的空气。
宋瑶皱眉,抓住陆润之的手,想要将他推开。
“不要去——”
陆润之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还未说完,就被宋瑶捂住了嘴唇,她的掌心温热,紧紧压在他的唇上,另一只手钳制住他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不许出声。”宋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深深望进他的眼眸中,带着不容置喙。
陆润之望着她,眼中水汽弥漫,方才因嫉妒而微微泛红的眼尾,此刻血色迅速褪去,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握紧身侧的拳头,还是听话的,轻轻点了点头。
宋瑶慢慢松开了手,陆润之垂下头,右手轻轻揉着左手手腕,宋瑶低头看去,这才发觉他白皙的皓腕,被她一着急,掐出了几道红痕,她的眸光闪了闪,张口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宋瑶转身朝门口走去,“来了。”
门外的温初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又提起来,他挺直了腰背,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气势足些,只是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他捏着金疮药,紧紧盯着门口,忐忑地等待门被拉开,脑海里已经反复演练过多次见到她的场景。
陆润之看着宋瑶的背影,眼眸闪了闪。
宋瑶自然是知道温初来做什么,少年的心思,在他推开她,羞得面红耳赤,目光闪躲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简单而浅薄的心动,大多是因为一副皮囊。
宋瑶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伸出手,在她碰到门闩的一刹那,身后忽然传来紧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双胳膊缠上了她的腰,紧紧缠住。
“不要见他,求你……”
一丝气音贴近她的耳朵,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细听之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模糊不清。
仅一门之隔。
温初听到里面传来磕磕碰碰的声响,以为宋瑶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地想要推门而进,“怎么了,你没事吧?”
眼瞧着那破门被推开,这幅场景如何能被温初瞧见!
宋瑶心里一慌,立刻反手死死抵住被温初推开一道缝隙的木门,那破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偏偏这时,脖颈处传来一片温热,某只不安分的手穿过她衣服侧边,滑入内里,缓缓向上……
“唔……”
宋瑶的浑身战栗,连呼吸都乱了一瞬,身上那手指滑过之处,像是点燃了一把火,耳边贴着他灼热的、颤抖的呼吸,持续不断地刺激他敏感的颈窝,她本就禁欲克制多年,早些年倒是馋他的身子,眼下却是被他勾起了一身的火。
以前的他恨不得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一毫,如今却大着胆子在这破财的房间勾引她。
“姚颂?”温初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到里面传来闷哼,以为她发生了什么。
宋瑶眸色深沉,深吸一口气,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却不好动静太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等我整理一下衣服。”
整理一下……衣服……
温初面红耳赤,缩回了手,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嘶……”
脖颈处传来一片湿漉漉的温热,缓缓地有向下的趋势,也不知谁教他的这些。
宋瑶转过身,按住他的肩膀,皱着眉头,眼神充满了警告。
陆润之湿漉漉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嘴唇,眼波流转间,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乞求,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宋瑶仿佛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他的手指微动。
宋瑶眉心一跳,条件反射般的,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低声,“你做什么?!”
他这次倒是听话地抽出手,抬起藕臂,环上了她的肩膀,整个人贴上她的身体,呵气如兰,他分明很笨拙,眼角眉梢却故意作出媚态,正因如此,才显露出几分勾人而不自知的风情,柔弱无骨地缠上她。
他咬上了她的耳朵,软了声音,“姐姐。”
他紧紧贴上宋瑶的身体,宋瑶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最后她贴到了门上,发出吱呀一声。
陆润之抽出手,拨动门内那简陋的木栓,咔哒一声锁上,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一丝迷蒙。
他什么都没有,他的权利她不稀罕,他的才艺她也不喜欢,唯有他还尚存的皮囊和这幅身子,依稀对她有些吸引力,至少那个时候,她是喜欢他的皮囊和身子的…
他不想再看到她浅笑着,将她往外推的表情,哪怕能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值了。
狭小的空间,光线再次变得晦暗不明,空气仿佛凝滞了。
陆润之贴近宋瑶的耳边,眼神迷蒙,吐气如兰,像是勾人的妖精般,什么身份权利,礼义廉耻都被他拋在了脑后。
“姐姐,你要了我吧,不用负责,没有人知道的……”
那些公公都说,女人都无法拒绝男子这般……
宋瑶瞳孔猛地瑟缩,双手不自觉抚上他的纤细的腰,轻轻颤抖,眸光颤动,她不自觉滚了滚喉咙。
救命!
这是谁教他的!
门外,温初听到门内的动静,整个身体僵硬住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忽地像被泼了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炽热的火焰。
他…听到了男子的声音,还有一丝娇喘。
她……她怎么可以……
饶是未经人事的温初,也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温初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隔着门缝,她看到了女子白皙的肩膀,肌肉线条清晰,还看到隐隐闪过的男子的手…
明明此刻他该走的,可是脚步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嗯…”
直到门内穿来一声女子的闷哼,他才如梦初醒,羞得面红耳赤,猛地后退一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第83章
房间内,空气逐渐升温,两人的炽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得粘稠起来,令
人的呼吸逐渐急促。
宋瑶艰难地抓着身上人的手,却抵不住他贴着自己的身体蹭来蹭去,他微凉的嘴唇贴着自己的脖颈,脖颈处的衣领被他扯开,露出一片肌肤,随即被温热照顾到,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火花,那火花顺着肌肤末梢神经一直蔓延到心头,格外地磨人。
宋瑶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不发出声音,饶是如此,门外的温初应该也听到了,宋瑶只盼着他赶紧走开,他们才刚刚认识,他应该犯不着非要推门而入,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公子,自持身份。
果不其然,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宋瑶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门上,垂着眼看依旧紧紧攀附在身上的人,眼神不似以往清明,似是隐藏着暗潮,波涛汹涌,身体内像是烧了一把火。
陆润之搂着她的脖颈,微微拉开了距离,眼尾泛红,烟波流转间,眸光似是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波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微微眨了眨眼,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
“姐姐,为什么不要了我,明明你也动情了……”
他内心有一丝隐晦的欣喜,因为自己的身子还对她吸引力,同时又难堪、失望,他抛开了从小到大所接受的礼义廉耻的教训,不顾一切,在这个地方,想把自己献给她,她却迟迟不碰他……
是嫌弃他了吗?
“你不要嫌弃我,这么些年,只有你……碰过我……”
陆润之说完,咬了下嘴唇,他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羞得面色通红,却依旧大着胆子用身子蹭着她的胸前,满面艳霞,绯红如云。
宋瑶觉得今日自己不要了他,就不是个女人,可是要了他,她的小命难保。
陆润之瞥见她眼里的挣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软了软,“不用负责,没有人会知道的,我自愿的……”
宋瑶忍不住眉心一跳,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制压下身体的燥热,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恢复些清明,她使了力气,推开他,拉开距离,呵斥道:“陆润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润之被推开,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他又想贴上去,却被宋瑶制止。
宋瑶的眼中没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清,隐隐夹杂着未消散的情。欲。
陆润之的情绪几乎要抑制不住,“宋瑶,为什么不要了我?”
宋瑶拉上肩上的衣服,瞧着他衣衫凌乱,眼睛发红的模样,这幅模样如何出去见人,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冷静道:“你在这里冷静一下。”
说罢,她便夺门而出。
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陆润之的身影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孤寂落寞。
他跌坐在地上,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
他都那般抛弃他所有的教养和礼义廉耻,不顾及身份和脸面,如花楼的男子一般,学着那勾人的模样,她依旧无动于衷。
宋瑶她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他将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到了,依旧得不到她的一点点垂怜。
陆润之抱紧了膝盖,缩成一团,像受伤的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也没有很伤心,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宋瑶走出更衣室的门后,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正是与陆润之手中同款的金疮药,像是被人刻意放在了地上,她拾了起来,收在袖子里,毕竟上好的金疮药,不用白不用。
孙晴远远地躲在不显眼处蹲着,先是看到那温家小公子神色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面色通红,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又过了不久,少家主才从更衣室里出来,倒是面色平静,衣衫整齐。
只是丞相大人不知道去了何处?
孙晴看到宋瑶,立刻迎了上去,禀告,“少家主,已将所有客人全都送走。”
宋瑶点了点头,“知道了。”
莫名的,孙晴觉得少家主此时心情不太好,虽然她面上不显,但是可感觉到,像是憋了一股火,无处发泄。
宋瑶道:“吩咐一下,不要靠近方才我那间更衣室。”
孙晴不明所以,依旧应道:“欸,知道了。”
于是便吩咐人不准靠近,不多时,当她不经意路过那间更衣室附近时,看到丞相大人从那更衣室走了出来!
丞相大人衣衫整洁,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还是叫她看见了他外袍微皱,浅色的衣衫上沾染了灰尘。
孙晴立刻藏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间更衣室,温家公子,少家主,和丞相大人接二连三出来……
少家主。
牛的。
_
温初跌跌撞撞从更衣室处跑回马场,才平复了心虚,脑海中被方才看到的艳色充斥,扰乱她的心绪,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快走到温臻身边时,放慢了脚步,深呼吸几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镇定下来,调整步伐,才走过去。
温臻看到他面色怪异,便问道:“怎么去那么久,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奇怪?”
温初镇定道:“没事,只是方才迷了路,有些热而已。”
此时陶婉又上前,目露关怀,“小初,你膝盖上的伤要紧吗?可否需要看大夫?”
温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敢肖想他,他面上挂一丝假笑,“多谢陶姐姐关怀,小初无碍。”
待人员聚齐,他们便一同返程,今日有丞相大人发话,谁也不敢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宋瑶忙碌了一天,也回到了宋府。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岫服侍她睡下,最后双手抱住了她的腰,意味不言而喻。
宋瑶默许了他的动作,衣衫摩挲,她的眼眸暗了暗,半响,推开了他,意兴阑珊。
第84章
宋瑶终于受不了李容在她耳边不断念叨,主动结束了未满一个月的休假,跟着宋琼开始上班。
宋琼早就盼着宋瑶回来接手家业,自己早早退休,与夫郎一起游山玩水,她与李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盼着她早日成家生子,这么些年,同龄人的孩子都开始上学堂了,宋瑶也没个动静,李容自然着急。
宋琼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瞧着夫郎着急,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这日去店铺的路上,她便直接问了宋瑶:“阿瑶,现在只有你我在,你跟娘亲说实话,你是不是有那什么磨镜之好?”
此时,宋瑶正歪在她娘亲的豪华大马车里,翘着二郎腿,正在打瞌睡,忽然被她娘亲的话惊醒,惊恐道:“娘,你在说什么啊?”
宋琼一本正经,神色凝重,“为娘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否则这么些年,你身边也每个人,也不愿意成亲,说不过去。”顿了下,“如果你真有这方面的癖好,今早跟我和爹爹说清楚,我们也可以试着理解。”
“……”
宋瑶哭笑不得,“没有这回事。”
宋琼扫了她一眼,“那就是忘不掉陆润之,现在又因着人家身份,不敢在一起?”
宋瑶叹了口气,“娘亲,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琼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只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娘亲也不多说什么,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爹爹那边我会去说的。”
上辈子没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这辈子倒叫她从宋琼和李容身上感觉到了,在这个封建王朝,有这样娘亲很幸运。
宋瑶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过去抱了宋琼的胳膊,“谢谢娘亲。”
贴的近了,才发现,宋琼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
宋琼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嫌弃道:“起开。”但是没怎么用力。
宋瑶转了一下眼珠子,问道:“娘亲,你有没有听说朝廷
要开设丝绸之路,促进和西域的文化商业交流。”
“没有。”宋琼闻弦歌而知雅意,“你从哪里知道的,有想法?”
宋瑶笑道:“上次去马场伺候那些大小姐听到的,左不过现在无聊,的确有些想法。”
宋琼想了想道:“既是丝绸之路,自然是向外输出有价值的物品,我们家做的是棉麻锦缎,丝绸涉猎甚少,且树大招风,我的建议是维持现状即可。”
“娘亲言之有理。”宋瑶笑了笑,点头附和。
宋琼点了点她的脑袋,“敷衍我呢,我知道你有想法。”
宋瑶顿了下,道:“闲着也是闲着。”
宋琼侧目看她,自从她成婚后,不仅成熟了很多,还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做起生意以来得心应手,谈起生意比她还老练,若不是还偶尔看到她混不吝的模样,还真以为女儿换了个人。
“你若要做,为娘也不拦着你,只是万事当心,莫要跟丞相大人走得太近。”宋琼叮嘱道,她不得不承认,女儿早已不是需要她庇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振翅欲飞、野心勃勃的鹰隼。
宋瑶眼眸闪了闪,笑道:“娘亲,我心中有数。”
如宋琼所说,宋氏布行主要涉及的锦缎棉麻,在丝绸方面涉及甚少,早年宋琼曾有这个想法,只是彼时市场供大于求,且丝绸成本高昂,便不了了之,只是近些年才在上层社会流行起来,只是宋琼年纪大了,没了开拓市场的心思。
如果宋瑶能继承她的志向,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愿,只是宋氏布行已经位于行业顶尖的位置,如果再涉及丝绸领域,恐怕会被朝廷盯上,树大招风正是这个道理。
宋瑶却不这么认为,虽说树大招风,但风也能助火势,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得现有话语权,才好做一些事情,于是盘算起来。
家里的生意宋瑶已十分熟悉,接手起来十分容易,她便一边着手眼前的工作,一边趁着应酬的时候打听朝廷的风向,此外,还命人去了解目前丝绸的市场运作情况,一时间忙碌起来,便叫她觉得日子没那么无聊,有了一丝挑战性。
陆润之送她的棋局依旧未解开,她也无暇顾及,他差人送了几封信过来,宋瑶放在了书房,没来及看。
马场那边派人说,温初曾派人打听过她的情况,孙晴问她怎么回复,宋瑶有些讶异,本以为温初误打误撞,见到了那番场景,不会再来找她,没想到还派人打听她的情况。
这算什么,贵族子弟上演爱上马夫的戏码吗?
宋瑶觉得好笑,便告知孙晴,下次若再找来,就说她辞工回老家了,本就是她心血来潮,不该还有什么。
温初却不这么想,自打那次从马场回来,他便魂不守舍的,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脑海里不断闪过那日的画面,女子从马上救下他,将他牢牢护在怀里,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救下他后只默默捂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人群后面,一言不发,而后是他在马场简陋的更衣室瞥见的,女子白皙的肌肤,有力的臂膀,若有若无的喘息……
这两幕场景交织在一起,快要把温初逼疯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那马夫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点,除此之外,身份卑贱,私生活混乱,没有一点好处,有什么值得他挂念的。
再说了,他们身份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
温初这么想,理智无数次劝自己忘掉,但是那颗该死的心,好似管不住自己,总是回想起马夫温柔的笑容。
温初自以为自己忘掉了宋瑶,可那日晚上,他做了个梦,又梦到了在马场那日他在更衣室,只不过梦中,他变成了门内的那个,那个马夫将他抵在门上,耳鬓厮磨,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柔的吻落在他的锁骨处,逐渐向下……
第二日清晨,温初醒来,寝裤湿了一片,而那。处还挺着,他颤着手,向下摸去……第一次起晚了。
姚颂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马夫,不善言辞,不争不抢,肯定是有贱人勾引
那天,他忍不住偷偷差人去马车打听了姚颂的情况,然而回来的人却说她辞工回家了。
肯定是因为受不了那个野男人的纠缠吧,又无法拒绝。
温初心想。
晚饭的时候,尚书大人注意到温初的反常,便问道:“小初怎么了,这两天都魂不守舍的。”
温初这才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没、没事。”
温臻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娘,小初可能是有一些男儿家的心事呢。”
温初瞪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尚书大人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放下筷子,问道:“对了,我想起来,那日去赛马,玩的如何,小初可有心仪的女子?”
温初心里一咯噔,忙装作害羞的模样,低下了头,似是十分不好意思。
温臻笑道:“小初害羞呢。”
尚书大人:“不用害羞,看中了谁,跟娘亲说,娘亲为你做主。”
温初嗫嚅道:“没、没有……”
尚书大人笑道:“没有吗,我倒是瞧着那中书侍郎家的女儿很不错,文武双全。”
温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立刻道:“她不行!”
尚书大人一愣,看向温臻,“这是发生了何事?”
温初抢在温臻前面回答:“她不讲武德,比赛中使用阴招,差点害孩儿摔下马,幸亏孩儿骑术精湛。”
尚书大人眯了眯眼,立刻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询问温臻,“可有此事?”
温臻点了点头。
尚书大人叹息一声,“那便作罢,未曾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为娘再帮你物色别的世家女君。”
温初立刻保住尚书大人的胳膊撒娇,“娘亲,我年纪还小,再等等吧,也不着急,孩儿想多陪陪您。”
尚书大人宠溺地笑道:“你啊。”
温臻的视线频频落在温初身上,带着一丝打量。
吃过晚饭,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路上,温臻叫住了温初,他最近很不对劲,那模样,分明是男儿思春的样子,作为长姐,温臻是清楚的,自家弟弟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为何从马场回来就变得这副模样,细想之下,她想出了点门道,那日,那马夫为了救他,手似乎受伤了,随后温初便要了金疮药,再未归还。
温初疑惑,温臻叫住了他,却不说话,“长姐,怎么了?”
温臻:“那日你问我要的金疮药呢?”
温初心里一咯噔,面上不显,“用完了。”
温臻慢悠悠道:“那你膝盖上的伤好了吗?”
温初点点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金疮药果然好使,多谢长姐。”
温臻:“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温初心里一紧,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已经好了。”
温臻瞧他这幅心虚的模样,结合他这几天的表现,便猜到了一二,面色冷了下来,“温初,你要知道,你的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莫要闹出什么丑闻出来。”
温初皱眉,像炸了毛的猫,“温臻,你什么意思!”
温臻:“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金疮药你给了谁,你心里清楚。”
她的话像是遏制住了蛇的七寸,温初的气焰顿时灭了,目光闪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臻也不跟他废话,“你好好反思一下,歇掉不该有的心思。”
说罢,她便离开。
温初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这些臭女人,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把他当做联姻的工具,长姐跟娘亲一样-
宋瑶花了一点时间,理清了宋家的产业,又花了一些时间,打听丝绸之路的情况,因未曾接触高层官员,未没到确切的消息,但八九不离十,开拓丝绸生意的事情可以着手提上日程。
宋氏布行如今根基深厚,人脉宽广,正是扩张的最佳时机,守着锦缎棉麻固然安稳,但丝绸利润更大,且是朝廷‘丝绸之路’的主推之物。若能搭上这趟东风,宋家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丝绸利润高,风险大,原料来源、织造技艺、染印秘方,都被江南那几家老字号把持得死死的,但是江南地带,可算得上宋瑶的老巢。
宋瑶立刻修书一封,送给了江南的桑卿彦,而巧的是,信刚刚送出,她就接到了一封陌生的拜帖,打开一看,竟然是桑卿彦送来的。
拜帖中提到,他因生意上的事情,几日前抵达京城,邀她一聚。
宋瑶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桑卿彦此时会出现在京城,便立刻赴约。
第85章
自打宋瑶走后,桑卿彦总觉得这繁华的扬州城,虽熙熙攘攘,却总是空空的,再也没有那个女子言笑晏晏,找他喝茶聊天。
听说那座茶楼的琴师沈竹,在她走以后,再也没有登过台,好似他的琴只为她抚。
但是有什么用呢。
无论是他,还是沈竹,斗都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匆匆过客,谁也未曾在她心里留下一片阴影,未曾激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桑卿彦依旧记得那年在税务司门口,宋瑶看向陆润之的眼神,充满着浅浅的欢喜,亮晶晶的,像是点亮了全世界,或许只有少年的陆润之能惹得她多看一眼,可这世间有几人像少年时的陆润之那般惊为天人呢,就连如今褪去少年稚气的陆大人,也无法相比。
从某方面来说,宋瑶冷静、理智地可怕。
桑卿彦自认为洒脱,从一开始知道宋瑶的为人,便将自己那份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不抱有不该有的幻想,与宋瑶的来往,也是朋友之交,至少在宋瑶在扬州的这几年,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宋瑶走后,那些被狠狠扼制在内心深处的情丝开始抽丝剥茧,突破防线,放肆疯长,连同他的理智,一起吞没。
桑卿彦觉得自己应该去争取一下,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未自己争取过,或许是有机会的。
大约是他来扬州的第三年,他们一起喝茶,彼时他正为婚事发愁,媒人介绍的女子不是嫌弃他年纪大,就是嫌弃他抛头露面,甚至让他成亲后,相妻教女。
简直是笑话,他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抢过来的家业,怎么可能在家里相妻教女。
还有那愿意入赘的,一个个跟被逼迫似的,搞得他好像恶人一样。
彼时,她笑着听他抱怨,没有一丝不耐烦,看着她含笑的眼睛,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如果你二十五岁还没成亲,不如我俩凑合在一起算了,也算是强强联合,合作共赢。”
等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她怎么会娶不到夫郎呢,那么多年轻俊美的男子,排着队想嫁给她。
当时她愣了一下,却依旧应了,“好啊。”
他知道她是为了不让他尴尬,却依旧忍不住开心。
现在她才二十二岁,也差不多二十五岁了,他便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一下,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桑卿彦第一次来京城,的确是感受到京城与扬州城的不同之处,京城也繁华热闹,但庄重恢弘,秩序井然,扬州则是富丽繁华的背面,流淌着无尽的财富与欲望。
这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桑卿彦来到京城,去自家铺子里看了看,用了两天时间感受京城的风土人情,终于给宋瑶递了个信,邀她一聚,打算把话向她说清楚。
如果娶了他,不仅能够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而且他们认识她多年,知道她的喜好,能够陪她玩乐,此外,他也很大度,不会拘着她,她想娶几房侍夫都没关系。
桑卿彦忐忑地想。
见面的地点约在街上有名的茶楼中,桑卿彦特地要了个雅间,方便说事。
宋瑶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茶楼,见到友人,自是开心,便笑道:“什么风把桑爷从扬州城吹来了,稀客啊。”
她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桑卿彦的眸光闪了闪,随即掩了掩眼底的情绪,同样笑道:“少贫,来京城看看你。”
宋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桑爷可真是赏脸了。”她从容地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可在京城中逛过没有?”
桑卿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温和,“来了几天了,已经逛过了,京城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你想回来。”
宋瑶笑道:“京城本来就是我的家,最近怎么样?”
桑卿彦摩挲着杯子,垂下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宋瑶的话,心绪已经跑远了,该怎么跟她说这种事呢?
宋瑶瞧着这人远道而来,把自己叫出来,现在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指在他杯子前叩了叩,“怎么了你,可有什么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桑卿彦抬起眼,望向她,忽然紧张起来。
半响,他也没说一句话。
宋瑶笑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犹犹豫豫可不是你的风格。”
桑卿彦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杯子,看进她的眼里。
宋瑶耐心地等着。
在她温和清澈的眼神下,桑卿彦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最终泄了气般,“算了,说不出来。”
宋瑶噗嗤笑了。
桑卿彦羞恼。
宋瑶这时可不敢打趣他,看着他羞窘的模样,便转移了话题,“既然说不出来,那等能够说出来的时候再与我说吧。”顿了下,“我这里倒有一桩生意想与桑老板谈谈。”
桑卿彦:“……”
今天谁想听她谈生意啊。
第86章
宋瑶将自己的想法与桑卿彦简单说了下,比起宋氏布行,作为江南老字号的永昌号,在丝绸生意方面显然更有优势。
宋瑶徐徐道来,分析着利弊,“关于朝廷即将开设丝绸之路的事情多半已经确定,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周边国家是一个全新的市场,正是我们开疆拓土的好时机……”
她好像对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感兴趣了。
不对,她是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喜欢挑战。
桑卿彦一边听她的分析,一边心不在焉的应着,他自然知道宋瑶是有这个能力的,她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可是他大老远从扬州赶来,可不是想与她一道做生意的。
可是他偏偏说不出口……
桑卿彦低垂着眼眸,摩挲着杯子,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看向宋瑶,目光落在那张温和的脸庞上,终究是割舍不下啊。
宋瑶简单扼要地说完了,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合作条件很丰厚,是任何一个合作伙伴都会心动的条件,正是因为有自信,才敢这么提。
桑卿彦自然会答应她,一方面是她聪明可靠,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能够帮助到她而开心。
“可以,由你决定就好。”桑卿彦看着她的眼睛道,触碰到她柔和深邃的眼眸时,忍不住低下头,耳尖微微发红。
宋瑶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奇怪,全程心不在焉的,如果以前与他商量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会无比认真的听着,每一个细节都会问清楚,今天却失了以前精明的模样。
宋瑶笑道:“不着急答复,我这里有些收集到的资料,你可以回去好好看看。”
她拿出一摞宣纸递给他。
看来她今天真是来和他谈生意的。
桑卿彦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资料,心里微微发涩,还是收下了,轻声道:“我知道了。”
宋瑶觉得他状态不对,于是关切地问道:“卿彦,你怎么了?”
桑卿彦一怔,她很少唤他“卿彦”,要么是叫他“桑老板”,要么是调侃地叫他“桑爷”。
宋瑶:“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与我说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桑卿彦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微乱的心跳,才道:“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请你帮忙。”
宋瑶洗耳恭听,“你说,我定当鼎力相助。”
桑卿彦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压下眼底的情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不露出丝毫破绽,“族人逼迫我成亲,虽说我认为男子的最终归宿不一定是成亲生子,奈何抵挡不住家族的压力,这次她们联合起来施压 ,势在必行,否则就要夺去我的权利。”
此话到是真的,只不过那些联合起来给他施压的废物,已经被他训的服服帖帖,不敢再乱叫。
桑卿彦凄凉一笑,接着道:“我也配合她们,相看了许多女子,只是那些人都嫌弃我抛头露面,要求我成亲后在家相妻教女,我怎么可能做到,这世道何其不公,对男子总是有诸多束缚。”
宋瑶听完,微微蹙了蹙眉头,“若是你不喜欢,找个门第低些的女子,签订婚前协议,做一对表面夫妻,这也不可以吗?”
桑卿彦放在桌上的手一颤,她果真是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肯多说。
这种事情,她能帮什么呢?
宋瑶便直接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桑卿彦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以掩盖他平静表面下的动荡不安,忐忑的,龌蹉的心思,“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瑶:“只说便是,能帮的我一定帮。”
桑卿彦紧了紧拳头,平静道:“我们两个成亲。”
宋瑶顿了一下,目光一滞。
桑卿彦似乎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等她说话,便语气飞速道:“你既然没有合适的夫郎,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妻主,不如我们两个便成亲,成亲以后你既可以利用永昌号的便利,助你事业更上一层楼,又可以躲避家里的逼婚,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只需要不干涉我的事业即可。”
他急急地说完,似乎是怕宋瑶拒绝他一般。
说完后,空气一阵沉默。
桑卿彦沉默着低着头,紧紧地攥着袖子,浑身紧绷,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是等待着,被审判的暗恋者。
宋瑶听他说完后,也很诧异,她没想到桑卿彦会提出这个建议。
诚然,他说的没错,如果与他成亲,做事确实方便许多,左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成亲的想法,正巧他也没有,他们二人也算门当户对。
宋瑶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似乎在计较其中的利害,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看向桑卿彦,“你想好了吗?”
闻言,桑卿彦一怔,眼中遏制不住地迸射出惊喜,她这话的意思是有希望吗?
“想好了。”他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地平静地说道,“这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对你我都有利,若你与我联合,你所说的开拓丝绸之路便势不可挡。”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即使你我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你当清楚,家里人的最终目的是子嗣。”
桑卿彦嘴角一僵,人生第一次结巴,“我、我……”
宋瑶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叹息,“卿彦,你这次急躁了些。”
她拎起茶壶,为了他添了新茶,眼神平静无波,似乎他方才说的话未激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就像是听到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你我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正因如此,我不希望你如此草率。”她顿了一下,“你我成亲,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远远不如你想得如此简单,你族人想要的人是一个好掌控的入赘妻主,你我成亲,他们不会放心的,何况我居住在京城。”
桑卿彦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会的,我会说服他们。”
宋瑶眸中浮现浅浅的疑惑,“既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直接寻一个家世清白,品性良善的女子呢?”
茶水氤氲,冒着热气,桑卿彦的脸色忽地变白,他怎么不知,自己的借口漏洞百出,只是借着这般说辞,掩盖自己的心思,但是她没有一点动摇,依旧那么理智。
这样,算不算,她明确地拒绝了他。
桑卿彦内心酸涩,仅有的自尊让他再说不出挽留的话,她已经明确表明了,他木木地道:“我知道了,的确是我着急过头,思虑不周。”
宋瑶笑道:“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莫要着急,我总觉得,你在等的那个人会出现的。”
桑卿彦很想脱口而出“我在等的那个人就是你”,但是他忍住了,不想再听到她说出令他伤心的话,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装作轻松的模样,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宋瑶瞥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道:“快到饭点了,桑老板远道而来,我做东,请你吃饭去。”
他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更无法自在地与她谈笑风生,桑卿彦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掩盖了眼底的神色,“改日吧,我还要在京城待几日,今日有事脱不开身。”
宋瑶挑了挑眉,“不是吧,你约我出来叙旧,都不肯赏个脸吃饭?”
桑卿彦难过极了,却还要若无其事地接她的话,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怕再在她身边待下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起身,甚至失了往日的从容,只匆匆道:“改日,今日着实脱不开身,抱歉,你说的生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落荒而逃。
宋瑶望着桑卿彦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她的目光落在桑卿彦留下的杯子上,眼中重新浮现浅浅的疑惑。
明明桑卿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宋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沉思良久,直到喝完了半壶茶,也没思索出来个所以然。
日落西山,她折路而返,步行回家,却在半路遇到了多日未见的人。
陆润之站在暮色中,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下巴尖了许多,只是脸色异常的红润,眼眶也是红红的,他并未做任何伪装,出色的外貌惹得人频频看去,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那日过后,他忽然像是消失了一样,宋瑶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那日可能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他应当是在等她的。
宋瑶走过去,扫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答应他了吗?”陆润之一开口,声线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格外沙哑。
宋瑶皱眉,“你监视我?”
陆润之拉着她的袖子,慌乱道:“我没有,只是今日本来就要去找你,在茶楼偶然听到的。”
他没有听完,也不敢上前质问,他没有任何立场,更害怕惹她生厌,后面害怕听到她的答案,所以便落荒而逃。
原来那道视线是他。
宋瑶点点头。
“你答应他了吗?”他固执地问,目光紧紧地锁定她,紧张地手心微微濡湿。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起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微微蹙眉。
陆润之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贴着她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第87章
宋瑶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立刻感受到他异于常人的温度,明显是发热了。
他像只小狗一样,垂着眼睛,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
宋瑶的眼中并没有波起涟漪,瞧了眼他的动作,手微微顿了下,随即放下来,淡淡道:“你着了寒,有些发热,你不知道吗?”
陆润之当然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正因如此,才回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但是他装作不知,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疑惑,“我发热了吗?”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点了点头,“对,你发热了,你快回去吧。”
即使这样,她还是要赶他
走。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丝苦涩,无论是哪次,他来找她,她都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哪怕他脱光了在她面前,她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即使她心里没有了他,他还是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我不想回去,我有话对你说。”陆润之看着她,固执的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答应桑卿彦了吗?”
宋瑶挑了挑眉,“答应了又如何?”
陆润之身形一晃,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嘴唇轻动,惨然一笑,“你果然还是答应了他。”
他的身形依旧像竹子一样清瘦挺拔,却在一瞬间,像是被压弯了腰,脊梁骨都弯了下去。
宋瑶将他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仅在审视他,也在审视自己,半响她轻轻叹息一声,“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伸手去拉他,陆润之却躲开了。
宋瑶的手僵在空中。
陆润之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眼眶红红的,眼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着,他固执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的话却不如他看起来那般平静,声线微微颤抖,“你不想听听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宋瑶:“比起这个,你的身体似乎更重要。”
陆润之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身体,不重要了。”
宋瑶似乎觉得他意有所指,却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左不过几句话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便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陆润之张了张嘴唇,却忽然眼前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白雪花,她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模糊,身子忍不住一晃晃,朝宋瑶倒了过去。
宋瑶见他的脸色忽然变白,眼神也逐渐迷离,不禁皱起眉头,“你——”
话未说出口,他的身体就像风垂落的树叶向她这边倒去,宋瑶下意识接住他,让人靠在她身上,她这才发现,这人似乎是比以前还要瘦一些,也不知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润之,润之。”
她叫了两声,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宋瑶看了四周,最终将人打横抱起,毫不费力,朝府中走去。
陆润之在她怀中,闭着眼睛,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脸颊往她怀里蹭了蹭,似乎这样能让他更有安全感。
宋瑶低头看去,“醒了?”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府中的下人看到她抱着前少主夫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毕竟这位目前身份尊贵,不知怎么又被少家主抱回来,遇到的下人们虽吃惊,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到。
宋瑶将人抱回了自己的院子中,放在了床上,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过来。”
下人:“是。”
云岫在房中伺候,见宋瑶抱着一位公子匆匆进来,忙上前问道:“少家主,这位是?”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由得暗自惊讶,这人长得果真似神仙一样。
“去打盆温水来。”宋瑶没有与他解释,反而吩咐道。
恐是这位的身份不好说,哪怕云岫心里略微吃味,也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只低眉顺眼地应了。
云岫打了盆温水,正要沾湿毛巾,却被宋瑶接过毛巾,她道:“我来吧。”
云岫眼眸闪了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这位公子在少家主心里果然不一般,从未见过少家主这般。
宋瑶打湿了毛巾,贴在了陆润之额头上,用来降温。
云岫默默地退到了门外。
躺在床上的人眼眸紧闭,秀眉紧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双手放在胸前,紧紧攥着衣衫,嘴里不停地在呢喃什么。
宋瑶趁着给他换毛巾的间隙,凑近听了听。
“宋瑶……妻主……”
宋瑶的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绯红的脸上,眸光闪了闪,给他换完毛巾后,便坐在床边。
真是何必呢。
明明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结局,对彼此都好。
宋瑶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今天桑卿彦提出的建议,于情于理,都是一个可以解决她跟桑卿彦两人困境的好办法,无论是家世、人品,桑老板都是一个很好的夫郎人选。
宋瑶从来不觉得生活没有了感情就无法进行下去,感情之于她,可有可无,可以培养,与桑老板成亲,日后也是可以培养感情,两人也未尝不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只是她思索片刻,只发觉内心终究是不愿意的,只觉得对桑老板不公平。
宋瑶也从未觉得自己放不下陆润之,她也很清楚以前喜爱他的容貌,就像是一种生理性喜欢,忍不住靠近。
难道是从未吃到嘴里,所以念念不忘。
宋瑶盯着陆润之的脸庞,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看,还是好看的。
果然,她还是一条颜狗。
可是,这吃到嘴里,似乎有点麻烦。
宋瑶琢磨着。
云岫带着老大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宋瑶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公子沉思,那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出声打断了宋瑶的沉思,“少家主,大夫来了。”
宋瑶起身,“大夫,劳烦您帮忙看看,开副药。”
“少家主哪里的话,这是我的本分。”老大夫上前,瞅了一眼床上的人,手指搭在了陆润之的脉搏上,掀了掀眼皮子,半响,才收回了手。
宋瑶瞧着大夫的脸色不是很好,便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清楚陆润之的身份,以及这二人之间的纠葛,叹了口气,道:“感染了风寒,无甚大碍,老夫开副药,给他服下,三日就好了,只是……”
老大夫皱起了眉头。
宋瑶:“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老大夫看了眼云岫,涉及到这位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少。
宋瑶立刻会意,“云岫,你先出去。”
云岫告退。
宋瑶:“大夫,您说。”
老大夫将宋瑶带离了床边,低声道:“陆大人伤了根本,日后恐难有孕。”
宋瑶皱起眉头,“是为何?”
老大夫:“多方因素,陆大人先天体弱,体质虚寒,近些年忧思过度,恐服用过什么伤身体的药物,到底是伤了男子根本,导致气虚两虚,身体羸弱,难以受孕。”
宋瑶听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老大夫又宽慰道:“若是日后仔细将养几年,能怀得上也说不定。”
老大夫这般说,便是希望渺茫的意思。
宋瑶:“多谢大夫,劳烦大夫开药吧,先退热要紧。”
老大夫先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接着宋瑶又要了调养身体的药物。
云岫熬完药,端了过来。
宋瑶轻轻拍了拍陆润之,将人叫醒,“润之,起来把药喝了。”
陆润之蹙了蹙眉,最终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宋瑶,他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了云岫身上,顿住。
宋瑶接过云岫手中的药碗,递到他面前,“起来把药喝了。”
陆润之收回视线,挣扎着坐起来,云岫去扶了一下他,给他身后垫了枕头。
陆润之接过药碗,手却轻轻颤抖,碗里黑乎乎的药随着他的手不停地晃动,他的手似乎失了力气。
眼瞧着他的手一抖,药快要洒了出来,宋瑶果断地接过了药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开始喂他喝药。
云岫眼神一滞,嘴唇紧抿。
陆润之推开宋瑶的勺子,轻声道:“不用勺子。”
宋瑶会意,坐到了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端着药碗递到了他嘴边。
陆润之搭着她的手腕,就着药碗,大口大口地喝完。
宋药将空的药碗放在桌上。
趁着宋瑶转身的间隙,云岫看了一眼那公子,那公子哪里还有方才虚弱的模样,他冰冷的眼中此刻滑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同是男子,云岫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云岫咬了咬嘴唇,端着空空
如也的药碗,出去了。
宋瑶又拿起手帕,递给陆润之。
陆润之没接,反而朝她靠了靠。
宋瑶便拿起手帕,轻柔地拭去他嘴角沾的药渍。
陆润之并没有因为她眼下的纵容而觉得惊喜,只不过是在云岫面前装装样子,他清楚地知道,宋瑶越温柔,下一刻就是要拒绝他。
这种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第88章
陆润之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再赶自己走,他就装晕倒。
他有些任性地想,反正他在她面前,早已经没有任何男儿家的羞耻心可言了,只想多跟她多待一会儿。
如果她非要跟桑卿彦成亲,那就成亲吧,桑卿彦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家世也是与她相当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桑卿彦可以为她生孩子。
陆润之乱七八糟地胡想,脑袋已经烧得有些糊涂,思绪乱飞。
宋瑶瞧着他有些茫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只是那双潋滟的眼眸中总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伤心,连带着精致的眉眼都有些破碎。
宋瑶出言问道:“在想什么呢?”
陆润之摇了摇头,“没什么?”
宋瑶又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陆润之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对上她关怀的目光,话锋一转,有些委屈道:“头痛,喉部痛,浑身没力气,很难受。”
以前再难受他总是会说没关系,这会儿一个感冒倒是浑身难受了。
宋瑶心中觉得好笑,却还是道:“你刚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陆润之一怔。
她今日格外地有耐心,不似往日熟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温柔中带着强硬的拒绝,今日的她仿佛卸下了那层隔阂,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让他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陆润之意识到这一点,眼眸轻轻眨了眨,他垂着眼睛,试探性地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抓住了宋瑶的袖子,攥紧。
宋瑶低眸看去,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丝光亮,像是忽然注入一丝生机,内心的雀跃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手指捻了捻,便大着胆子,顺着她的衣袖慢慢往上,试探性地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
宋瑶只瞥了一眼,没有抽出手。
陆润之紧紧抓住她的手,手指微微颤抖,嘴角不有自觉地勾起,眼角眉梢像是注入了生机,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他看着宋瑶,眼睛亮晶晶的,比满天繁星还要璀璨,喜悦被压在心底,却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宋瑶被他这么注视着,目光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有这么开心吗?
“我有话对你说。”陆润之开口,声音微哑。
宋瑶“嗯”了一声。
陆润之理了理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思绪,缓缓道:“丝绸之路将在年底正式启动,以京城为起点,途径敦煌、阳关、楼兰、波斯等地,最终到达西方罗马帝国,主要以丝绸、瓷器、茶叶、铁器为主,目前沿途修缮驿站,朝廷耗资巨大,恐丝绸之路正式启动时,对进出往来的商人会收取高额关税,此外,皇上有意设朝贡使,由商人担任,作为我朝的官方贸易使者。”
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必然是一手确切的消息,十分难能可贵。
听他讲完,宋瑶面露一丝古怪,“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她忽然这么问,到叫陆润之有些迷茫了,不说这事说什么,说其它的,又会惹得她不爱听。
第89章
宋瑶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之前她态度强硬,他使出各种招数勾引她,如今她态度松懈,他倒是退缩了。
这会儿不应该趁热打铁的吗?
宋瑶捻了捻手指,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她没必要与自己为难,遵守本心即可,既一直惦记着人家的身子,也对其他男子没有感觉,便费些心思罢了,事情虽难办了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活了第二世,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着自己。
宋瑶没有挣开他的手,想通以后,便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仿佛一块石头落地,便又起了欺负他的心思,故意道:“你堂而皇之地来找我,这会儿又与我说这些,不怕吗?”
陆润之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已经第二次向皇帝递了辞官的折子,皇帝不允,若是再干涉他的事情,他便直接不做什么官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稀罕了,他现在只稀罕她。
宋瑶玩笑道:“可是我害怕。”
听她如是道,陆润之心中一慌,看到她似笑非笑地表情时,又觉得她好像在开玩笑,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便道:“你不必害怕,有我护着你。”
他无比郑重道。
宋瑶挑了挑眉,玩笑道:“不知陆大人打算用什么护着我?”
陆润之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会用我的生命。”
他像是郑重地发誓一样。
宋瑶噗嗤笑了,眼睛弯起来。
陆润之愣愣的,许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了,一时间有些恍然,便知道她在与他玩笑,只是他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他又强调了一次。
宋瑶自是信他的,她顿了一下,才道:“小陆大人的命,我可要不起。”
陆润之握着她的手,还想问她关于桑卿彦的事情,却又不敢再问,怕得到自己不喜欢的答案,今天她的态度已经令他很欣喜了,他不敢奢求太多。
渐渐地,药性上来了,陆润之开始昏昏欲睡,却因着这难得的共处时间强撑着眼睛,想与她说说话,“方才进来的男子是你纳的侍君吗?”
宋瑶:“不是,只是在房中伺候的罢了。”
陆润之微微松了口气,因她没有讲自己推开而高兴,如果她是因为生病而怜惜他,那他希望这场病不要好,他捏了捏宋瑶的手,悄悄地,想打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却始终不肯张开手,令他有些挫败。
忽地,他想起来一件事,便抬起眼问她,“我走那年,给你留了张纸,上面写了字,你看到了吗?”
宋瑶顿了下,眼中浮现疑惑,“什么字?”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失望,“没什么。”
宋瑶笑道:“那你现在说说,你写了什么?”
现在叫他说,他却说不出来了。陆润之摇了摇头,“没写什么,你既没看到,便算了。”
既庆幸她没看到,又有些失望。
宋瑶瞧着他明明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要撑着与她说话,便有些好笑,于是便抽出手,扶着他躺下,“你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陆润之忙拉着她的袖子,“你去哪里?”
宋瑶:“有点事去办,你且安心睡下。”
陆润之分在固执,很没有安全感,“我醒来去哪里找你?”
他很害怕,一觉醒来,在京城又找不到她了。
宋瑶:“隔壁书房。”
陆润之这才安心地松开了她的袖子,沉沉地睡了去-
宋瑶抱着陆润之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下,李容听闻后,便匆匆赶来,查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宋瑶。
李容朝门内看了一眼,却被宋瑶的身影挡住,他问道:“润之如何了?”
宋瑶合上了门,“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风寒。”
李容拉着宋瑶的胳膊,往旁边带了带,压低声音,“你与爹爹说清楚,你们俩,到底怎么个回事?”
宋瑶顿了下,打了个马虎眼,不愿多说,“没怎么回事,就那回事儿。”
李容掐了她一把,知道她这是敷衍他呢,肯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不愿意跟他多说,“那爹就问你一句话,我的孙女未来可有着落了?”
“有点难。”宋瑶给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说着便往书房走。
李容:所以这到底是有戏还是没戏?
宋瑶走后,李容探头往房间内看了一眼,本想进去,后又作罢,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了,总之宋瑶也不像是会胡来的人,他也不担心,只是着急孙女什么时候才有着落。
宋瑶倒也没什么忙的,只是根据陆润之给的消息,再打磨打磨她的方案。
依他所说,丝绸之路途径之地,必定是一个极大的市场,丝绸价高,定是能获得很高的利润,只是到时候关税重,考虑到成本和层层关税,也赚不了多。归根结底,开设丝绸之路,皇帝为了也是国库,从往来贸易的商人身上收税,以充盈国库,除此以外,大有开放国门,展示我朝繁荣,以服周边小国。
宋瑶打开地图,若是走水路,可以减少关税,而且这时,海上路线尚未开通,若是能开辟海上的道路,关税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海外市场对他们而言,便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此事不急,徐徐图之。
这边,在药性的作用下,陆润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拼命地狂奔,追逐着前面的身影,累得浑身是汗,最终惊醒,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习惯性平复心情。
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从噩梦中惊醒。
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一觉醒来,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
陆润之记得宋瑶跟他说过,醒来去书房找她,也不知她此时在不在。
房间里点着灯,想必是有人来过,陆润之觉得有些口渴,便下了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寻思着去找宋瑶,多少告诉她一声自己醒了。
“叩叩——”
敲门的声音响起。
陆润之心中一喜,忙放下茶杯,拉开门,却见到云岫在门外,神色顿时僵住。
云岫俯了俯身,“公子,你醒了。”
陆润之扫了他一眼,神色恢复如常,瞧他深夜前来,什么也没带,只招呼一声,便没了下文,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淡淡道:“何事?”
云岫面上挂了一丝笑,“无事,只是前来看看公子醒没醒,少家主正忙,有什么事,公子唤我即可。”
他这幅做派,倒像是这府中的男主人。
第90章
陆润之敛了神色,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他先是上下扫了一眼云岫,半响,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今日云岫是特意打扮过的,妆容精致,身上的衣衫做工极好,看起来并不像下人穿的,宋瑶心情好时,会赏赐他们许多贵重的物品,跟着宋瑶,他们从不缺银子,可以给自己置办许多好看漂亮的首饰衣物,只是顾着下人的身份,有所收敛。
只是今日,宋瑶忽然抱了一个男子回来,态度是云岫从未见过的,男子的直觉告诉他,这男子在宋瑶心里一定占了一定的位置。
这么多年,陪在宋瑶身边的都是云岫,云岫一直清楚,宋瑶看似温柔多情,实际上根本没放心思在他们身上,只是脾气较好,容他们在身边伺候罢了,她对每一个男子都这样,能让他们在身边伺候,就算是对他们格外不同了。
现在这个男子,却让云岫感觉到了危机,他太好看了,于是云岫盛装打扮,故意出现在这男子面前,带着一点隐晦的阴暗的,宣誓主权的意味,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的不同。
在他说完那番话后,那男子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上下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却让云岫觉得自己低了人一等。
云岫给自己打了打气,没关系,这么多年陪在少家主身边的是他,他年轻漂亮,眼前这个男子一看就年纪比他大,女人都喜欢年轻的,少家主只是图一时新鲜,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良家男子,这么随随便便就跟着女子回家了,不守男德。
“你叫云岫?”半响,陆润之才淡淡地问。
云岫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是,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他把自己放到了和陆润之对等的位置上,看似恭敬,实际上并不觉得陆润之是客人,只是又是一个勾引少家主的男子罢了。
云岫眼中的敌意,即使很好的掩饰了,陆润之还是能察觉出来,他自然知道云岫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宋瑶身边的男子,心里的妒意疯狂地滋长,但是他又没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要大度。
陆润之道:“我姓陆。”
云岫刚到京城,且一直专心伺候宋瑶,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宋瑶和陆润之的事情并不知情,他礼貌地笑道:“那我便称呼您陆公子吧。”
陆润之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问道:“宋瑶呢?”
云岫眼中滑过一丝笑意,笑道:“少家主习惯吃完晚饭时,在后花园散散步,然后去书房看会儿帐,估摸着这个时间在书房呢,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才结束,少家主在书房时,不喜欢别人打扰。”
他的语气熟稔,似是对宋瑶的作息喜好极为了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陆润之,他在宋瑶身边待了多久。
陆润之倏地握紧手指,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他眼中浮现一丝笑意,语气带着一丝怀念,“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饭后散步。”
云岫一愣,随即皱起眉头,什么以前?就算是以前,那也是过去了,云岫随即笑了笑,“是啊,而且还非得让人陪着,我便是陪少家主散完步,顺便来看看公子醒没醒。”
陆润之闻言,眸色一沉,他忽然轻笑一声,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颈侧的淡淡的痕迹,是那日在马场时留下的,本该早就消散了,只是他舍不得这个痕迹消失,做了些处理,“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她总是觉得无聊,出去玩时总是得有人陪着,无论是春日踏青,还是冬日赏雪,尤其喜欢在下雪的时候煮茶听琴。”
云岫脸色一变,笑容僵在嘴角,他说得一点没错,忽地灵光一闪,心中隐隐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莫不就是前少主君,少家主那个传说中的夫郎。
思及此,云岫脸色一白,紧接着,心里又生出一丝愤懑来,当初就是这个男子抛弃了那么好的少家主,现在又来打扰少家主做什么,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看了陆公子与少家主是旧识,怎么这几年来,我从未听少家主提起过您?”
陆润之脚下一动,身形一晃,抬起眼,落在云岫的脸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云岫见陆润之身形微晃,知他的话是踩在了他的痛点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接着讥讽道:“云岫跟着少家主这么多年,自是清楚她的脾性,她这个人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后悔过,也不喜欢回头路,所以奉劝陆公子一句,不要再来打扰少家主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咳咳咳——”
话落,陆润之忽然剧烈地咳嗽,弓着腰,扶着门,掩着唇,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变得红润起来,他紧皱着眉头,似是十分难受。
云岫犹豫,伸手,“你怎么——”
只是还未触碰到他,身后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正是宋瑶。
云岫一愣,随即心里一慌,也不知道他方才的话,少家主听到了多少,一时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少家主会不会觉得他过分?
宋瑶上前,拍了拍陆润之的背部,扶着他的胳膊,皱眉,“怎么忽然咳得这么厉害?”
陆润之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微微喘息,摇了摇头,似乎浑身没有力气,借着宋瑶的胳膊,有气无力的。
宋瑶扶着他进去,“我们先进屋。”
陆润之点点头。
转身的瞬间,云岫愣在原地,看到了陆润之淡淡地
抬起眼,朝他望了一眼,眼里哪里还有方才的脆弱。
云岫睁大了眼睛,他是故意的!
肯定方才就看到了少家主过来,还没有提醒他,现在还装作柔弱的模样。
好有心机!
云岫气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好意思!
宋瑶扶着陆润之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却发现是冷的,便对云岫道:“去换热茶来。”
云岫气,吐口而出,“少家主,他在骗人!”
陆润之坐在凳子上,手撑着头,敛了眸,未言语。
宋瑶淡淡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我说,去换热茶来。”语气不容置喙。
云岫愣住了,少家主从未对自己这般冷颜色,都是因为这个男子!云岫咬了咬唇,端着茶壶,不甘心地出去。
宋瑶瞧着有气无力的陆润之,给他顺了顺背,这才发现他清瘦得,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感受到他背上的蝶骨,她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陆润之点了点头,眼睫动了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瑶微微蹙眉,“你好歹是堂堂丞相,怎么会被一个小侍欺负?”
她自是听到了云岫说得那番话,且不说那番话合不合适,云岫是越界了。
陆润之摇了摇头,咳嗽后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他放下撑着额头的上,拉住了宋瑶的袖子,靠在了她的胳膊上,轻轻道:“借我靠一下。”
不多时,云岫已经端着热茶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陆润之靠在少家主胳膊上的场景,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少家主,已经换成了热茶。”云岫恭敬道,倒了两杯茶,目光落在了陆润之身上,关怀道:“陆公子这是怎么了,需要叫大夫来看看吗?”
宋瑶伸手,贴在陆润之的额头上,倒是退烧了。
云岫瞧见宋瑶的动作,脸色白了白,身影僵在原地。
陆润之拉下她的手,笑了笑,“说了没事了,只是有点饿。”
宋瑶看向云岫,眼神有些冷,她去书房前是吩咐过了,备上饭菜。
云岫心中一慌,立刻跪下,“少家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上了饭菜,只是陆公子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传。”
宋瑶没说话。
云岫心里直打鼓,已经顾不得在陆润之面前的面子了,只求少家主不要生气。
陆润之轻轻咳了两声,轻轻道:“云岫公子说得没错,我也是刚刚醒来。”
他低垂着眸,靠在宋瑶胳膊上,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岫,说着善解人意的话。
云岫自然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肯定是得意的吧,他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握起拳头,这个心机的男人,一切都是他自己挖的坑,现在还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是他大意,轻敌了。
宋瑶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本来觉得他挺机灵的,没想到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对云岫道:“你下去吧,去把饭菜热了,端上来。”
云岫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是。”【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