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他怎么了


    ◎什么秘密◎


    面对弟弟的追问, 赵一何张着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赵承何看着哥哥,感觉有些奇怪,“哥,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何笑笑的电话忽然来了, 兄弟俩的对话也就此中断。


    何笑笑与赵庆远在韩国参加电影节, 闲暇之余给两个儿子打了个电话,得知二儿子已经把饭菜做好, 准备和他哥吃饭的时候, 何笑笑心里十分宽慰, 她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啊!


    老大阳光懂事,人也沉稳, 将来公司交给他准没问题。


    二儿子虽然少言寡语,但也温柔体贴,心细如发。最近不知怎的忽然迷上了做饭, 高三生压力大,有件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倒也是好的。


    何笑笑:“我儿子真厉害, 会照顾人了。”


    赵承何:“也没那么难。”


    何笑笑的笑声, 赵一何也听见了。


    他也想听听妈妈的声音。


    赵一何过来拿电话, 赵承何明白他的意思,把电话交给他。


    听见何笑笑与赵庆的笑声,赵一何也笑了。


    “妈,我是一何。”


    “呀,一何啊!怎么样, 你弟弟做的饭菜可口吗?”


    赵一何转头看着弟弟, “不错, 承何最近很有进步, 学习成绩也稳定, 生活作风也没问题。”


    这是什么汇报模式,赵承何瞧了他一眼。


    “那就好,一何啊,你弟弟高三了,你没事也多帮帮他。”


    “他很聪明,比我那时候聪明多了。”


    “哎呀我这两个儿子怎么都这么聪明呢?妈妈太开心了,妈妈有你们,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这番话,赵承何也听见了。


    想必赵一何心里又在偷偷难受了。


    赵一何忍着眼泪,“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嗯……还有一个礼拜吧!有什么需要我带给你的吗?”


    “没有。你和爸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知道了儿子。”


    “早点回来。”


    何笑笑觉得今天的儿子有点粘人,就问:“一何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如果有事要跟妈说啊!”


    赵一何抹掉眼泪,“没有,我要吃饭去了,承何做了红烧肉。”


    “啊,那你快去吧,多吃点啊!”


    “嗯,妈再见。”


    “再见儿子。”


    等何笑笑先放下电话,赵一何才回去吃饭。


    气氛有些沉重。


    赵承何为打破这个氛围,又把刚才的话头提起来。


    “你刚才说,让我保护谁啊?”


    勇气只有那么一点点,过去了,就再也抓不回来了,他想他应该还有些时间吧,下次再说吧。


    “没谁,我就是说那个意思,你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你已经有能力自己掌控了。”


    “就这样?”


    “嗯,吃饭吧。”


    赵一何很少欲言又止,他应该是有点事,但赵承何也猜不准他到底想说什么。


    晚上,赵一何闷在房间里喝啤酒,被赵承何发现了。


    赵承何从隔壁阳台翻过来,拿走赵一何的啤酒,“别喝了。”


    “没事,暂时死不了。”


    赵一何又把啤酒抢了回来。


    为了不跟他再打起来,赵承何还是忍住了,没再抢。


    他坐在赵一何身边,陪着他看月亮。


    屋里连个灯都没点,赵承何刚要开灯,赵一何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别动,就这样,挺好的。”


    赵承何只好坐回去。


    赵一何看着月亮,说:“承何,你信命吗?”


    赵承何对这个话题不太熟悉,但还是陪着哥哥聊起来,“你信吗?”


    赵一何笑了一声,喝了一大口酒,赵承何看着他,想劝又不敢劝,张张嘴还是罢了。


    “我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赵一何说。


    他看着弟弟,知道他还听不懂。


    人,只有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才能看到一些平时被忽略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想过命运这回事,但自从医院给他判了死刑之后,好像有很多他不曾留意过的模糊的角落都渐渐明朗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个好人,为什么却要死?”


    赵承何对生死的话题还十分陌生,他只知道,他无法接受他的哥哥离开这个世界,他与哥哥同样恨过上天不公平。


    赵承何转开头,不让他哥看到他红了的眼睛。


    “承何,人都会死。只要是人,生下来就会成长,会老去,会死。而我的命运剧本就是这么写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带领我走到了这一步,但万事都有前因后果,这么一想,好像也就放下了。”


    说着放下,但他的眼神里明明就有不甘,有愤怒。


    赵一何把酒罐捏扁,扔到阳台去。


    “承何,以后我不在了,爸妈就要你来照顾了。”


    他转向弟弟。


    赵承何根本不看他。


    赵一何在他的肩膀上搂了一下,“哥打你,是哥的不对。”


    赵一何仰起头,强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年轻的眉眼也让他皱出了痛苦的褶皱。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想面对。”


    赵一何笑了一声,就连现在他也无法相信这一切,“我明明还这么年轻,我的人生还没开始……我不服!我不服!”


    赵承何忽然一把抱住赵一何,“哥……”


    赵承何泪流满面,赵一何的眼泪也顺着鼻梁流在了弟弟的肩膀上。


    他拍拍赵承何的肩膀,安慰道:“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变成花,变成草,变成山水,变成空气,我并没有消失。”


    不管他说什么,赵承何都泪流不止。


    “别难过……别难过……别难过……”


    月色下,兄弟两个哭成一团。


    ……


    ……


    往事一幕一幕,还在昨天。


    赵承何走在柏林菩提树大街。


    两旁都是菩提树,他想到了那个早早离去的人。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他也相信他没有消失。


    那天,周渔问他信命吗?他什么也没说。


    她与赵一何说的话何其相似。


    如果命运的剧本真把他们写到了一起,她一定会被好好爱着,很幸福,很快乐。


    赵一何生前偷偷把自己的照片全删了,烧了,一点念想也不给他们留。


    这两天,他在热搜上倒是看到了许多不同视角的视频,他下载到手机里,反而有些感谢那个发视频乱站队的人。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让他保护的人是谁。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从来都没有留意。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沉思。


    斯德哥尔摩时间下午两点,周渔接到了安莎的电话。


    此时,周渔正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参观。


    “喂,莎。”


    “鱼啊,你看热搜了吗?”


    “没有,我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厅呢。”


    “你可真惬意啊,你看看热搜吧,赵承何发了一条微博。”


    “发什么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看得出来赵承何这回是真动气了。”


    安莎这么一说,周渔倒是有些好奇了。


    她从音乐厅出来,点开热搜。


    第一名:赵承何发声。


    周渔点进词条。


    赵承何的最新一条微博是这样的:“我与周渔女士是已婚状态,本是私事不予多讲。但对周渔与赵一何出言不逊者,本人会一个一个告过去!”


    简单有力,的确是动气了。


    周渔给赵承何发了一条信息:“骂我的不用管,反正我也没在意,但对赵一何出言不逊的,可以给点教训。”


    赵承何的回复是:“一何不会忍心你受委屈,我也不允许。”


    这句话,承载着沉甸甸的重量。


    周渔看着这行字,良久,说不出什么话来。


    ……


    ……


    赵一何敲敲何笑笑的房门,何笑笑正在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满面笑容地看着他,这一幕美好得让人不忍心破坏。


    赵庆也从身后进来,“一何,你妈给你买的衣服你试了吗?”


    “试过了,都能穿。”


    “你妈给你和承何买的都是一样的,你们俩身高体重现在都差不多,以后衣服都能换着穿。”


    “嗯。”


    何笑笑把一件连衣裙挂进衣柜,之后在儿子脸上摸了一把,“怎么了?想妈了?”


    赵一何笑了。


    何笑笑抱住儿子,“好儿子,妈也想你了。”


    “妈,我有个事想和你说。”


    “说吧。”


    何笑笑坐在床沿,等着儿子开口,儿子没吭声,何笑笑只好把赵庆打发走。


    赵庆笑呵呵地说:“呀,还有秘密了,行,我走!”


    赵庆笑哈哈地出去了。


    赵一何这才坐下来,跟何笑笑说:“妈,我在想承何现在也成年了,公司的事,他可以适当适应一下了。”


    “那你要干吗去?”


    “我不是说以后不去了的意思,我是说,他也应该适应一下。”


    何笑笑认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他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这一点他不如你。”


    “我反倒觉得他更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


    “他很理性,不像我这么感性,这是一个决策者必有的特质。”


    何笑笑点点头,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


    她这两个儿子性格不太一样了。


    一个冷,一个热。


    一个沉稳,一个浪漫。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何笑笑觉得他应该还有其他话没有说。


    赵一何看着何笑笑,心一横,“的确还有一件事。”


    “说吧,妈听着。”


    何笑笑又开始把行李箱里的另一件连衣裙挂进衣柜。


    “我觉得承何将来会有一段很好的姻缘。”


    “姻缘?儿子啊,你弟弟才高三啊,是不是太早了?”


    “高三毕业就上大学了,不早了。”


    “你怎么忽然鼓励他谈恋爱啊,这不像你风格。”


    何笑笑又拿起一件衣服抖落开来。


    “妈,我知道一个女孩,她很适合承何。”


    何笑笑把衣服挂进衣柜,转回身,仔细地看了看儿子,“一何,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赵一何笑说:“承何收了很多情书?*? ,你知道吧?”


    何笑笑点头,“我是知道,不是每年都有吗?”


    “对,每年都有。有一个女孩子,我觉得她人很好,很善良,爱笑,阳光活泼,还很有才华……”


    说起她,他可以赞不绝口。


    “谁呀,让你夸成这样?”何笑笑倒是有些好奇了。


    “是……是他们学校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将来承何能和她在一起,他们会很幸福。”


    何笑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也太早了吧,大学四年让他自己去看呗,多谈谈恋爱,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到时候再说,你想太早了。”


    “我是怕他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孩了,所以才来找你商量。”


    “商量?你说这么半天,是想让我去跟他提?”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何笑笑看着儿子,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女孩到底是你喜欢,还是他喜欢啊?我看 你夸成这样,你喜欢的话你就去追啊!”


    “不是。”赵一何忽然有些不自在,一会儿摸头发,一会儿摸脖子。


    这些身体语言何笑笑全都看懂了,“是不是你喜欢她呀?那你为什么要介绍给承何啊?”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女孩对我来说太小了,我喜欢成熟的。”


    “你喜欢成熟的?”


    “嗯,我喜欢年纪跟我差不多的。”


    何笑笑的八卦神情已经来了,赵一何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妈,你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最主要的是,她喜欢承何,将来承何只需要加把劲去追就行了,但也要对她好才行。”


    “你怎么这么着急啊?到底谁啊,让你说这么好?”


    “他叫周渔。”


    赵一何强撑着回到房间。肚子痛,痛到他满头是汗。


    他摸着墙来到床头,在枕头底下翻出止痛药吞下去,之后靠着墙,一点点坐下来。


    越来越疼,疼得越来越频繁了。


    他的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


    当天晚上,他打开电脑,把自己的照片全都删除,再把相册里有他的那些照片全给烧了。


    悄悄翻进阳台的赵承何全都看见了。


    可他什么也没做。


    赵一何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让自己出一点点声音。


    他痛得在床上打滚,他痛得流泪,他痛到把自己的手咬出血。


    赵承何在阳台上,泪流满面。


    他能做什么?


    他还能做些什么?


    何笑笑觉得今天的事很奇怪,睡觉的时候一直不太踏实,靠着床头胡思乱想。


    赵庆正在看书,被她这么一折腾,也看不进去了。


    “你怎么了?睡不着啊?”


    “今天一何好奇怪啊!”


    “怎么着?你们娘俩说了什么秘密?”


    赵庆摘了眼镜,笑说。


    “秘密倒是没有,但他说……”


    “说什么?”


    “他说承何比他更合适接班,还让他早点接触公司的事。”


    赵庆点点头,“他说的对,承何的确更合适。相比于承何,一何有点感性了。要真是接班,承何的确更合适。就这事儿啊?”


    “还有。”


    “还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行吗?搞得我心都慌了。”


    何笑笑恍然大悟,“对,我就是这个感觉,我最近总是心慌,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不踏实。”


    “你别胡思乱想了,大晚上的。”


    赵庆准备睡了,何笑笑又说:“今天一何还说,有个女孩子特别适合承何,说让我留意,以后介绍他们认识。”


    赵庆回身瞧着何笑笑,“有这事儿?”


    “嗯,是不是不太对劲?”


    赵庆这么一听,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一何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的确不太像他风格。


    “还说什么了?”


    “没了,大概就这个意思,还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家庭地址都告诉我了,说将来有机会介绍他们认识。说承何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孩了。”


    “哎呀,先睡吧,明天再说。”


    赵庆先安抚了何笑笑入睡,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儿子有事了。


    第二天,赵庆趁儿子不在家去了他的房间,翻来翻去,最后在他枕头底下翻出一瓶止痛药。


    赵庆当时就心慌到站不住,立刻给赵承何打了电话。


    这件事,终于大白于天下,他的痛苦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没有停止作画,他画了好多好多,他怕忽然拿不起画笔,再也画不出她的样子。


    他甚至不敢去画她的正脸,他不想用这份沉重的爱压到她喘不过气,他也不想在未来让弟弟因为这件事心有芥蒂。


    他的爱,他自己知道就好。


    他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赵承何送到她身边去。


    某个周日,安莎兴冲冲跑来找周渔,说:“哎,吴霄他们家搞派对,你要不要去?”


    “派对?我就不去了吧,能有什么意思啊?”周渔参加过太多的派对,无非就是那些模式,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还不如在家刷刷剧。


    “那就说个有意思的。赵承何也去,怎么样,够刺激吗?”


    周渔想了想,“算了吧,都被他拒绝了,还去,我脸皮哪有那么厚?”


    “怕什么,你该不会以为他记得住你吧?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我有那么没存在感吗?情书都写了,还不知道我是谁,那我被他砸的那一下又怎么算,这样都记不住?我不信。”


    “不信你就试试,看他记不记得你是哪位。”


    “去,我还不信这个邪了!”周渔忽然来了兴致。


    72   迪拜之行


    ◎一个熟悉的名字——赵承何。◎


    周渔和安莎到了吴霄的别墅, 同时带来了一个一人高的美国队长模型,因为今天是吴霄的生日。吴霄是美国队长的忠实粉丝,所有影视剧刷过无数次,衣服盾牌也收到家里摆不下的程度。


    这个礼物简直送到了吴霄的心尖上, 当即就哇哦出声。


    赵一何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休息, 因为他的状况不太好,不想引起关注让人担心, 就跟吴霄借了个房间。


    房间有一个小阳台, 刚好对着正门。


    他终于等来了周渔。


    她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 头发扎成马尾,脸上脂粉未施, 形象健康可爱。


    她和同伴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笑得很大声,吴霄也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看着就跑神了, 赵一何赶紧拉回注意力,四处找赵承何的影子。


    找了一圈也没看见, 他又跑哪儿去了?


    “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有时候他真是很佩服赵承何的这个沉稳劲, 年轻人喜欢的事物他都没兴趣。


    “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让你出去玩吗?”


    “我给你倒点热水。”赵承何把一个水杯递到他手里。


    “行了,快去吧。”


    “我陪你一会儿。”


    “哎呀,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楼下那么多美女,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年轻人?”


    赵承何也往楼下瞧了瞧, “哪来的美女?”


    赵一何往楼下扫了一圈, 周渔和同伴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么一看, 的确男的居多, 没几个女孩子。


    “反正你下楼去, 别在这烦我。”


    赵一何开始撵人。


    或许他只是想独处一会儿,赵承何不想让他不高兴,嘱咐了一声“有事叫我”就出去了。


    刚一出门就听一阵哄笑。


    别墅另一侧楼下,一个女生被人兜头浇湿了,楼上正是始作俑者吴霄。


    女生对着楼上喊:“吴霄,还没喊开始呢,你着什么急啊!”


    吴霄连忙收回水桶,“对不起对不起,你快上来,我家有你能穿的衣服。”


    周渔十分无语。


    今天的主题就是玩水,刚商量好玩法,吴霄那个笨蛋就泼了她一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周渔浑身湿漉漉地往别墅里走,走着走着竟还笑了。


    小时候她就喜欢玩水,每年夏天都要跟爸妈去水上乐园玩。高三这年还没来得及去,倒是先在吴霄家里玩着了。


    周渔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踩出来的一串脚印,原地转了个圈,又蹦了一下。脚底下的水越来越多,她觉得有趣。


    一转身,迎头撞上了一个人——赵承何?


    他扶了她一下,两手被沾湿了。


    “你没事吧?”他好像对她的落汤鸡形象有些不解。


    “没事,一桶水而已。”


    他不做声地看着她,抬腿就走。


    这……把她当神经病啦?


    周渔回头看着他的背影,该不会真不记得她是谁吧?


    周渔故意大声地清嗓子,他没反应。


    再清嗓子,他还是没反应,眼看他就要走出去了,周渔叫了他一声:“哎!”


    赵承何回过头。


    她站在别墅里面,阳光刚好在地上划分出一个界限,一边阳光明媚,一边阴沉迷濛。


    她站在迷濛之中,面目不是十分清楚。


    “你不记得我啦?”周渔问。


    “你认错人了。”


    她叹口气,“你要是记得我们就认识,你不记得我们就不认识。”


    她可真奇怪,被人泼了不生气,说话也是颠三倒四。


    赵承何没理她,转身就走,她在身后喂喂喂了好几声他都没回头,倒是把安莎给叫来了。


    安莎忙问:“怎么啦?”


    周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他真不记得我是谁。”


    周渔略有失落地继续上楼,安莎在后面来回看,“你刚才遇到赵承何了?”


    “嗯。我都撞了他了,并且还说上话了,他都没看出来我是谁。”


    安莎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给他写情书的那么多,他怎么记得住啊!况且他到底看过几封都是个未解之谜,或许人家根本连看都没看过,这样也好,不清不楚的,见了面也不会尴尬。”


    “我有那么没存在感吗?一次一次又一次,这么多次他还是没记住我是谁。”


    两人进到一个房间,周渔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自己,长得也可以吧,身材也行啊,个头也可以吧!


    周渔在衣柜里挑出一件运动装换上,头发用毛巾擦个半干披散开,反正一会儿玩水也是会湿的,吹不吹无所谓了。


    安莎跟她聊了一会儿就出去拿饮料了,周渔穿好衣服,在镜子前好好端详了自己一番后也准备下楼。


    刚打开门,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男生,戴着帽子和口罩。


    大概是没想到对面房间会有人,他明显愣住了。


    周渔摆摆手说:“你好,我是上来换衣服的。”


    他点点头,“你好。”


    周渔说完话就走了。


    那人忽然又叫住她,“哎!”


    周渔回过头。


    他指着她,说:“你后面,你衣服后面贴了个东西。”


    “嗯?哪里?”


    周渔看不到自己的后背,摸也没摸着。


    那人走到她身边,“我可以帮你拿下来么?”


    周渔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他从她后背上拿下来一个粘贴,周渔瞧了一眼,“啊,这个是防蚊贴。”


    “防蚊贴?”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东西。


    “嗯,我包上粘了一个,还是去年贴的,可能刚才不小心给刮掉了。谢谢你了!”


    他点点头,“不客气。”


    周渔看他不前不后的,也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就问:“你要下楼吗?”


    “我就不去了。”


    “哦……你是吴霄的朋友还是家人?”


    “……家人。”


    “哎呀,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太抱歉了。”


    “没事,再见。”


    忽然就再见了?


    周渔看他回了房间,心想从来没听吴霄说过家里有个什么亲戚在。


    “小鱼!”


    安莎在楼下叫她,周渔答应了一声连忙跑下楼去。


    赵一何在房间里,背后靠着门板,心脏跳得很快。


    第一次与她说这么多话,她没有认出他。


    她大概从来就不知道他是谁,就算他不戴帽子口罩,她也不知道他是哪位。


    他摇摇头,暗恋,果然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他来到阳台,看着楼下。


    一群年轻人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人间太美了!


    赵一何在房间里玩平板,不时往楼下看一眼,但每次都没看见赵承何,不知道他又跑哪儿去了。


    正在找人,有人敲门。


    赵一何打开门,猝不及防地与她打了照面!


    周渔手里捧着一个小蛋糕,“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是我从外面买来的小蛋糕,每个人都有,你也尝尝。”


    开门前赵一何还以为是赵承何,所以没来得及戴帽子和口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挡脸,但那样就太奇怪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谢谢。”


    赵一何接过蛋糕。


    周渔觉得这个小哥哥跟吴霄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好看是真的好看。


    样貌气质都跟他们这么大的不一样,他身上有着一股沉稳和忧郁,应该比他们大几岁。


    被她这样看着,赵一何的脸逐渐升温,“你……”


    “啊对了。”周渔恍然回神,“还有这个。”


    周渔把右手里的一盒酸奶递给他,“差点忘了。”


    她眉眼弯弯,朝他摆摆手就下楼了。


    这一幕,她的微笑,她的眼睛,她青春洋溢的一切都变成了他来日回忆里的一个慢镜头。


    赵一何喜欢甜食,这个蛋糕味道刚刚好,他居然吃到一点都不剩,连同酸奶也喝完了。


    又有人敲门,赵一何往门口看了一眼,脚步竟有些急了。


    打开门,是赵承何。


    赵一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非常温柔。


    见到他之后却瞬间收了个干净。


    赵承何还很奇怪,怎么变脸变这么快?难道他在等人?


    桌子上还有一个蛋糕底盘,一个空酸奶盒。


    原来是有人给送了,枉费他跑那么老远去给他买热乎饭菜。


    赵一何很喜欢这附近的一家猪脚饭,赵承何闲来无事就去给他买了一份,结果人家有人惦记。


    赵承何把猪脚饭放在桌上,“你刚才以为我是谁啊?”


    赵一何靠着床头摆弄平板,漫不经心道:“没谁,你跑哪儿去了?”


    “给你买猪脚饭啊!”


    赵一何往那盒子上瞧了一眼,“谢谢。”


    “我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啊?我……耽误你了?”


    赵一何飞过来一个眼神,“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卦?”


    赵承何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不是我八卦,你说什么都要跑吴霄家来派对,我就觉得不对劲,吴霄家年年搞你也没来啊!今年怎么了?”


    “今年我要死了,最后一次不可以吗?”


    一听见这个字,赵承何就受不了。


    “赵一何!”


    赵承何脸色变了,赵一何才放下平板笑了一声,“开玩笑也不行?”


    “不行,不许再说这个字。”


    “行,我不说。你出去玩吧!”


    “有什么好玩的,我困了,想睡觉。”


    赵承何一赌气往床上一趟。


    绝佳的机会,非要跟他耗在这里,愁死人了。


    赵一何刚想踹他,又有人敲门。


    赵一何刚抬起屁股,又坐了下来,推赵承何起来开。


    “去开门。”


    “门又没锁,自己开呗。”


    “快去!”


    赵承何只好爬起来。


    打开门的那个瞬间,赵承何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后退三步!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口红恨不得画到腮帮子,眉毛画得比蜡笔小新的还粗,眼睛上下睫毛是用毛笔画的,脸上两块夸张的腮红。


    “你干吗?”赵承何问。


    之后就听到走廊里爆发出闹哄哄的笑声。


    有人喊:“这是她的大冒险,找到这里最帅的人,让他永远忘不掉她!”


    又有人喊:“赵承何这辈子都忘不掉你了,哈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团。


    周渔被人画成这个鬼样子,一点本人的面貌都看不出来了。但是愿赌服输,她玩得起!


    周渔手里拿着一块小蛋糕和一盒酸奶,递给他,“给你的,别人都有了,就你没有,我找了好几个房间才找到你。”


    赵承何勉强接过蛋糕和酸奶,心想刚才给赵一何送的人不会是她吧,就这个样子?


    一何现在不能受惊吓。


    赵一何听见门口闹哄哄的就问谁。


    赵承何连忙说:“你别过来!在里面待着就好!”


    赵一何不知道他们又在玩什么,摇摇头,继续看平板。


    周渔也能从手机屏幕上面看到自己丑成了媒婆,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


    “最帅的人,记住我了吗?”之后她用很小的声音说:“你一定要说记住,不然我走不掉。”


    赵承何看着这张脸,只想快点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你保证你一定走掉,别再回来。”


    “我保证。”周渔偷偷竖起三根手指。


    “记住了?”


    “那就好。”


    “我是说,记住,别再回来。”


    “那你倒是说呀!”


    “记住了。”


    听到他的话,她兴奋地朝楼梯那喊:“他说他记住啦!我成功了,可以回去了吗?”


    “回来吧!”


    “帅哥,谢谢啦,下次大冒险我还选你。”周渔给了他一个飞吻。


    之后就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发出呜呼的声音,好像非常痛快一样。


    也不知道吴霄都找了些什么人过来,脑子有点不正常!


    这真是一个疯狂又快乐的派对,不得不说吴霄这小子真会搞氛围,整场派对的节奏都掌握得特别好。


    临走时,周渔已经恢复了“原貌”,跟安莎手拉着手感谢吴霄的招待,俩人还给他鞠了一躬。


    吴霄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周渔和安莎都笑了。吴霄被笑得脸红,“你们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安莎说:“高兴高兴,终身难忘!”


    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了。


    吴霄站在门口目送,直到她们走远。


    “眼睛都直了,行了吧!”


    吴霄一回头,吴瑕回来了,一个人。


    一看见她就一肚子气,好好的头发给染成了粉色,鼻子上、耳朵上、舌头上、肚脐上,只要是能穿的地方都穿了环。


    “上哪儿去了?”


    吴瑕懒懒地跨进大门,“我还能上哪儿?就那些地方呗。”


    “不是跟你说今天在家有派对吗?”


    “又不是给我开的!”


    吴瑕翻了个白眼继续往里走。


    迎头刚好碰到赵一何与赵承何。


    吴瑕停下脚步,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可身上的装扮怎么也不可能瞬间就卸干净。


    赵一何朝她点点头,赵承何看都没看她,兄弟俩就这么走过去了。


    “一何哥,是我!”


    赵一何回头,上下打量她,还是没认出人来,“谁?”


    “我,吴瑕啊!”


    “啊,吴瑕啊,你好,再见。”


    兄弟俩就这么走了。


    “哎?”吴瑕懊悔得直抓头发,最后吴霄成了出气筒,“都怪你!没事搞什么烂派对!”


    吴瑕把包摔在了吴霄脸上,吴霄大喝一声:“吴瑕你犯什么毛病?”


    兄妹俩不欢而散。


    ……


    ……


    “吴瑕你给我出来!”


    看到热搜的时候,吴霄就火冒三丈,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揪出来。


    最后是在一个出租屋里把她逮着的。


    大白天睡得昏天黑地。


    屋子里搞得比垃圾场还夸张。


    吴霄赶紧把窗帘拉开,窗户推开,满地的垃圾让他几乎没地方下脚。


    他把吴瑕从床上拽起来,吴瑕哼哼唧唧地还没睡醒。


    吴霄气得一个巴掌把她扇醒了。


    吴瑕被打醒了,立刻就炸了,“你干吗?你有病啊吴霄!你跑这么老远来就是为了打我?”


    吴霄指着她,“我打你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再去搞事情,我有没有说过?”


    吴瑕从床上蹦下来,“我搞什么了我?一进门就打人,你有没有问过我一句话啊?”


    “好,我问你,那些谣言是不是你搞的?”


    “什么谣言?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行吗?”


    吴霄见她死不认罪,就把手机打开来,“你看,你给我好好看看!”


    吴霄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吴瑕这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当场就笑了,“就这个啊?”


    还没等她说话,吴霄就又扇了她一个巴掌,“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说完就摔门而去。


    吴瑕一脸莫名,眼泪顺着鼻子往下淌,“他妈的,谁干的,又让我当了倒霉蛋?”


    “妈的吴霄,你真打啊!”


    吴瑕跑到窗户那儿,专门对着吴霄的身影骂了一句,“我还没有你这样的哥呢!”


    柏林的日程结束之后,赵承何马不停蹄地飞往迪拜参与行业峰会,探讨AI、Web3、元宇宙等技术在娱乐产业的应用,并与迪拜经济旅游部、迪士尼亚太及中东业务负责人等高层建立合作纽带。


    周渔也在此前收到了工作邀约,下一个目的地——迪拜。


    从斯德哥尔摩到迪拜需要六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抵达迪拜时是当地时间凌晨。


    接机人员举着牌子早在等候,周渔找到自己的名字,安全抵达住处。


    到达迪拜的第三天,周渔走进了迪拜世界贸易中心。


    峰会约有来自世界各地的1500余名行业从业者。


    此次周渔的搭档是多年前的同事,二人负责中英同传以及陪同交传。同事比周渔早两天到达迪拜,已将中国演讲嘉宾的演讲稿拿到手。


    周渔在这份稿件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赵承何。


    此次悠长的,只属于周渔的旅程,还没结束。在此期间,她本不打算与他碰面的。


    但情况有变,面对面,好像避不开了。


    站在迪拜世界贸易中心时,周渔有些恍惚,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


    “周渔?”


    听到第二声,周渔慢慢回头。


    73   终于见面了


    ◎他呼吸灼热,眼神同样带着灼人的光华。◎


    周渔才一回头就被人泼了一脸水, 她当场就愣住了,她该庆幸对方泼的不是硫酸。


    泼了她的人瞬间就跑没影了,周渔只看得出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 扣着帽衫的帽子, 同时还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


    刚好出来接她的搭档看到了这一幕,想要去追, 周渔拽住了他, “别去了, 还有正事要忙,反正也不是硫酸, 我看他就是想吓唬吓唬我,不然不会溜那么快。”


    还好水不太多,把外套脱掉, 简单处理一下还能见人。


    “这人有病吧?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周渔猜想刚才那人应该是受到网上舆论的影响来找她泄愤的。


    热搜天天挂着, 下面人讨论的那么热闹, 安莎早就提醒过她, 让她多注意人身安全。


    之前在斯德哥尔摩还很惬意,没什么人认出她,因为她出入的地方华人都比较少。


    这次在迪拜,刚好会有许多中方代表到来,但来的也都是参会人员, 分分钟百八十万的精英, 谁会没事关注网上八卦, 再找人泄愤呢?


    周渔猜测此人应是跟随中方人员来到迪拜的, 或者是迪拜当地的华人。


    反正不管怎么样, 先把会做完了再说。


    周渔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简单补了个妆,调整好状态。


    她不太在意被人骂,但刚刚被人当面泼冷水还是对她造成了心里上的冲击。


    她毕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周渔拿出手机,翻出赵承何的助手老杨的电话,一边想着,他应该没事吧。


    老杨很快就接了电话。


    “你好周小姐。”


    “杨哥,赵承何在迪拜吗?”


    “啊。”老杨犹豫了一瞬,“在。”


    周渔听出异样,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赵总今天本来是要参加峰会的,但是他去不了了。”


    “怎么回事?”自打认识赵承何以来,他从未缺席过任何已经确定的工作场合。


    “赵总有点感冒,发烧了。”


    “发烧了?”


    “对。”


    “严重吗?”


    “倒是不太严重,但是看赵总的样子不太舒服。”


    “周渔。”


    电话换了赵承何接听。


    他声音沙哑,语调比平时更低沉,伴有咳嗽。


    “赵承何?你在哪儿?”


    “迪拜。”


    “我知道,你在迪拜什么地方,我一会儿去看你。”


    “一会儿?”


    “我也在迪拜,结束会议我就去找你,你先让杨哥照顾你,好吗?”


    “……可以。”


    “我先挂了,照顾好自己。”


    “嗯。”


    因为事先准备充分,搭档又与周渔十分有默契,两人非常顺利地完成了整场会议的翻译工作。


    结束之后,周渔就马不停蹄地上了赵承何派过来的车,直奔赵承何的住处——华尔道夫酒店。


    周渔第一次到迪拜做会,早就听闻华尔道夫的大名,今次有机会来一趟,竟是来看病了的赵承何,心情一下子就没那么激动了。


    老杨引着周渔轻手轻脚进到房间里。


    赵承何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正在睡觉。


    他脸色十分苍白,周渔往他脑门上一摸,温度还是很高。


    用电子温度计量了一下,三十八度八。


    周渔:“他也会生病,真不容易。”


    怕吵醒赵承何,她声音很轻。


    老杨也低声说:“刚到迪拜就病了,本来还想坚持去峰会,我强劝才把他劝住,这回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哎?对了,你怎么也来了,是赵总告诉你了?”


    “不是,我是来开会的。”


    老杨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约好的。”


    话到这里,老杨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新婚还不到一年,两人时常处于这种半分居状态,这次时间更长,距离上次一别,竟然有一个多月了。


    赵承何又瘦了。


    “杨哥你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也累坏了,我在这陪着他。”


    “没事没事,我就是借光来旅游的,不累。那我先回我房间去了,有事儿叫我啊!”


    “行,谢谢杨哥。”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


    老杨走后,周渔一步一步来到赵承何床前。


    看着他安睡的面庞,在他手背上摸了一下,“睡吧,不然你这个工作狂也没时间休息。”


    按照老杨的嘱咐,赵承何醒过来之后就要吃退烧药和消炎药了。周渔从酒店附近的中餐厅叫了白粥,鸡蛋还有饺子,等他醒来就能吃了。


    周渔守在床边,觉得此时此刻的赵承何像个大男孩。


    他侧卧在床上,头发上一点东西都没抹,丝滑飘逸。她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又不禁摸了他的眉毛和鼻梁,这样他都没醒,睡得真沉。


    周渔守着他,守着守着自己也困了,脑袋点了好几次之后也睡了过去。


    赵承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有一何,有周渔。他们一起过生日,但谁的生日不知道,一何正在许愿,蜡烛还没等吹,赵承何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周渔已在眼前。


    她靠着窗边的椅子,面朝着他,睡着了。


    赵承何掀开被子,走到她身边,刚要弯腰抱起她,她就醒了。


    “赵承何?”


    赵承何弯着腰,动作停在半路。


    周渔赶紧扶住他,“你还好吗?”


    “没事,你困了上床去睡。”


    “不用,我就是打个盹。”周渔往他脑门上一摸,“怎么还这么烫?先吃药,杨哥说你醒过来就要吃。”


    周渔把准备好的药和水递给他,“吃吧。”


    赵承何很配合地把药吃完了。


    周渔又说:“我找了个中餐厅做了点中餐,不过也是改良过的,跟国内的不太一样,你凑合吃一下,不能一直空腹,爱不爱吃也要吃一点。”


    “嗯。”


    他跟着她来到餐厅,被她按在椅子里。


    一个多月不见,她清瘦了,但面色红润,精气神很好。她总是给人一种阳光顽强的感觉,好像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


    “怎么了,干吗总看我?”周渔笑说。


    “一个多月没见了,不看正常么?”


    周渔笑了,“看吧,别光看,要吃饭,吃饱喝足了才行。”


    赵承何从小到大都属于身强体壮的类型,很少生病。包括一何,也很少生病,他还记得初二有一次发烧感冒,是一何照顾了他一夜。


    最近想起一何的次数越来越多,看到周渔更会想起他。


    “吃啊,再不吃不给看了。”


    周渔拿起勺子盛了一口粥喂到他嘴边,“吃吧,你要实在懒得动,我帮你。”


    第一次被人这样照顾,赵承何不太适应,但并未拒绝。


    周渔见他配合,就趁机把饭菜都往他嘴里送,先把他喂饱了再说。宁慧一直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让自己吃好睡好,身体健康是一切的本钱,身体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口接一口,赵承何感觉自己像个被她摆布的孩子,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之后周渔就扶着他回到床前准备让他休息。


    赵承何明显不想再躺在床上当个病人,指着落地窗说:“打开,去阳台站会儿。”


    “行吗?”


    “有何不可?”


    一语双关。


    有何不可是她写的新歌,男主角就是出自他。


    周渔什么也没说,配合他拉开门,扶着他走到阳台。


    迪拜的晚上,璀璨,奢华,实在太美。


    赵承何看着夜色,面色从未如此柔和过,此刻抛却集团总裁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休息过了?”周渔问。


    赵承何点点头,“从来没休息过。”


    “果然是个工作狂。”


    “你不是也没休息过。”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需要花费脑力,努力拚搏就行,但是你呢,要动脑的地方太多了,脑子不但要动还要动对地方。”


    赵承何转向她,眼神颇有深意。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他摇摇头,“你和一何很像,他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一何很感性,他说他不适合做这些。”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静,周渔的脑海也有了一个渐渐清晰的轮廓,他应该是一个浪漫阳光又有点敏感的人。


    周渔望着他,往他脑门上摸了一下,温度有点下降了。


    赵承何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腕,他呼吸灼热,眼神同样带着灼人的光华。


    眼前的女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身为一个四语翻译,除了聪明,还需要自律和超强的学习能力。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好,她有着做什么都要做到第一的冲劲儿。


    在音乐天赋上,她又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幸运儿,随便写一首歌都能给流行乐坛重重一击。


    她与一何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但她更理智,更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前进,什么时候该后退,她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总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有备而来。


    周渔听老杨说,赵承何刚进入zh集团的那段时间,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半夜两点钟还不睡。


    自从赵一何离开人世,何笑笑的精神状况就不太好。


    她把对一何的期待与厚望全都压在了承何的身上。


    甚至连名字都会叫错。


    当何笑笑失魂落魄地走到赵承何面前,抱住他喊一何的时候,赵承何该多难过啊!


    何笑笑的精神崩溃了,赵承何只能任由她无数次地叫他一何,给他做一何喜欢吃的饭菜,水果。给他穿一何喜欢的颜色,款式。带他去一何喜欢去的饭店,走过一何走过的所有地方。


    何笑笑在家做出来一块水果味蛋糕,专门送到公司里来给他吃,赵承何不知道里面有草莓,结果当场就被送进了医院。


    何笑笑一见儿子被送医,又想起了一何,立刻晕厥。


    久而久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构成了他的日常,化作养分滋养了他的血肉。但这个人却越来越像一何。


    那段日子,赵承何时常疲惫不堪。


    而那个时候的周渔,正在蓬勃向上地用知识浇灌自己,让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生长。


    那日在电梯里遇到的她,拿着一个本子,旁若无人地写写画画。


    那个画面,让当时疲惫至极的他忽然有了一丝丝力量。


    赵承何握着周渔的手,忽然说:“那天……也是你?”


    周渔以眼神询问,什么事。


    “很久以前,在吴霄的别墅,那个化妆成媒婆的人是不是你?”


    “是!”他可终于想起来了。


    “所以那天在楼上休息的那个男的并不是吴霄的什么亲戚,而是赵一何。”


    “是!”


    两个人面对着面,任由记忆的河流涌动。


    河水漾着粼粼波光,越来越急。


    他们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吻在一起。


    74   感情是一回事


    ◎他们终于乱了呼吸,越吻越热烈。◎


    赵承何嘴唇发烫, 周渔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和他接吻,把他推开来,“不行,你还是控制一下, 身体要紧。”


    “已经在控制了。”


    他又要来, 被周渔推开,“不行, 真不行。”


    但赵承何却不顾她的反对, 把她那双碍事的手别到身后, 不容她推拒,吻个痛快。


    一个多月没见,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急着和对方亲密接触,他们终于乱了呼吸,越吻越热烈。


    周渔背靠着围栏, 被他的吻堵到无处可逃,他抱着她转了半圈, 两人靠在墙上, 又是一番难舍难分。


    人可真奇怪, 感情是一回事,感应是一回事。


    不管你心里对对方什么感情,只要身体互相吸引,喜欢,有感应, 感情也难免跟着乱跑。


    她的身体很喜欢他, 她毫无办法。


    每一次的触碰都让她战栗, 让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很喜欢折磨她, 也很喜欢看着她受折磨。


    她的身体会诚实地、慢慢地向他屈服。


    周渔怕他身体受不了, 告诉他一定不要那样。他答应了,结果就是她受尽折磨。


    他变着法地掌控她,掌控她的呼吸,感官,一切……


    他很坏,总是刺激她,让她干出一些羞怯的事,让她说一些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胡话。


    他们痛快地闹了一场。


    周渔本还打算看着他睡觉,结果却被他折腾到了被窝里,又困又乏。


    赵承何换了一件干爽的家居服,一量体温,降到37了。


    老杨发来信息说,社交媒体上造谣赵一何与周渔的揪出来好几个。


    赵承何回复:“好。”


    “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


    “怎么了?”


    “赵总,您方便说话吗现在?”


    赵承何往床上瞧了一眼,周渔蜷在被窝里,睡着了。


    赵承何把被子给她盖好,到外间去跟老杨打了一通电话。


    吴霄一气之下给吴瑕禁了足。


    把他关在自己眼皮底下,强行把她的黄毛给染黑,鼻环,舌钉全给卸下。


    吴瑕气得大喊大叫,摔东西、砸门、砸窗,什么都试过了,但吴霄那个家伙铁石心肠,居然一点都不心疼她,只在饭点送来饭菜不让她饿死。


    过了三天,吴瑕不喊了也不摔了,吴霄送什么她就吃什么。


    第五天,吴霄送完饭没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看着她吃。


    吴瑕长得清秀,明明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却非得打扮得像鬼一样,爸妈怎么劝都不行,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使出了浑身解数,软的硬的都用上了,但对她就是不管用。


    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


    “你也吃啊!”吴瑕说。


    “我不饿。”吴霄说。


    吴瑕不吭声,专心吃饭。


    这几天,她的确被他喂胖了一点,身上长了些肉,不至于瘦成一副骨头架。


    “真理解不了。”吴霄忽然说。


    “什么又理解不了了?”吴瑕捧着饭碗,吃得正香。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为什么非要瘦成一副骨头架子,好看?”


    “你不懂。”吴瑕打了个饱嗝,“再吃下去我就要减肥了。”


    “减什么肥?你别气我!”


    吴霄一生气,吴瑕就赶紧闭嘴了。


    现下可不是跟他斗气的好时候,可别再把她关上半个月,那她保不准从楼上跳下去。


    “哥,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吴瑕问。


    “你什么时候和我说实话,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吴瑕无辜地看着吴霄,“我……”吴瑕先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这么多天了,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说我没做过,我就是没做过!你爱信不信!”


    吴瑕吃饱了,往床上一躺,大有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意思!


    吴霄气不打一处来,“周渔在迪拜被人泼脏水,这事儿你知道吗?”


    吴瑕无动于衷,“不知道。”


    “网上那些视频,骂周渔的,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也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跟我没关系。周渔在迪拜被泼水的时候,我已经被你锁在屋里了,手机都让你收走了,我有什么神通啊我?”


    “我还没告诉你她什么时候被泼的,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最近的事?”


    吴瑕不做声,眉毛拧在一起,糟糕,怎么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反正我说了,不是我干的!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是不是我把王宇揪出来,你才肯说?”


    吴瑕腾一下坐起来,“王宇……什么……什么王宇?”


    吴瑕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看来确实跟那个小子有关系,吴霄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跟他有关系是吧?你们一直在偷偷联系!”


    吴瑕赶紧跳下床,规规矩矩地站在吴霄面前,“哥,王宇跟这件事没关系的,不关王宇的事的。”


    吴霄推开她的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到底哪里好,他都进去过一次了你还执迷不悟!你到底要把我气成什么样你才罢休!”


    吴瑕直接跪下来求他,“哥,我跟你保证,王宇跟这件事没关系的,王宇已经进去过一次了,他不能再进去了,他在里面吃了好多苦,他不能再进去了,哥,你别生气。”


    看到自己的亲妹妹为了一个臭男人跪下来求他,吴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滋味。


    从小到大,爸妈忙着工作,家里一切都交给了他,他也只是个孩子,只会在生气的时候简单粗暴地教训她。


    等他长大了才知道那样不对,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但为时已晚,兄妹两个的模式已经根深蒂固。她对他的畏惧和恨意也已经无法消除。


    当年他亲手把王宇送进监狱,吴瑕差点自杀,是他天天看着她才把她照顾到这么大。


    现在,又因为那个臭小子,她对他下跪!


    吴霄反而平静了。


    他看着吴瑕,好言相劝:“吴瑕,他已经毁了你半辈子了,你下半辈子还要和他纠缠不清么?”


    吴瑕泪流满面,每一滴眼泪都让吴霄愤怒,“哥,他已经改了,他不会再做坏事了,他和我发誓,从出来到现在都没有做过坏事,真的,哥,你就放过他吧!”


    吴霄帮她擦去泪水,“你越这样,我越难过。我只问你,周渔的事,赵一何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跟王宇有没有关系?”


    吴瑕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抽抽搭搭,不说话。


    这就说明,有。


    吴霄的心沉底了。


    “怎么做的,告诉我?”


    吴瑕擦干眼泪,站起来,她看着这个从小护着她长大的哥哥,“哥,我问你,是不是在你眼中,周渔比你亲妹妹还重要?”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吴霄忽然怒吼。


    “我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你要我说几遍才信?”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周渔在迪拜的事?你说!”


    “吴霄!人家都结婚了,你还在这里阴暗爬行,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吴瑕的话,换来了一个巴掌。


    “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为什么你好的不学非要学这些?爸妈让你好好念书,你的朋友们,一个一个的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有一份正经工作。只有你,成天吃喝玩乐不学好,你知不知道爸妈为你伤了多少心?”


    “谁叫赵一何不喜欢我!非要去喜欢那个周渔!如果他当年喜欢我,我的成绩就会一直好,一直好,我就能考上重点大学,我就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了!”


    “你现在还怪别人,你可真行啊你!”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难过,你们都不知道!我喜欢一何哥,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他像阳光一样让我觉得温暖,只有和一何哥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好女孩。只有他让我觉得我是个好女孩。”


    吴瑕哭到不能自已。


    “我喜欢他,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他心里只有周渔,他的画里都是她,都是她。他一次都没有画过我,我甚至换身衣服,戴个头套他就认不出我了。”


    “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靠近周渔。他天天跟着周渔放学,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护送她回家。”


    “可是周渔呢,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所有喜欢她的男生都被她拒于千里之外,还说什么让他们好好学习,结果她转头就去追赵承何了,你说她有多虚伪,多恶心!”


    吴瑕越说越多,那都是吴霄从未曾设想过的场面,他的妹妹都在干什么?


    “哪有这么好的事,全世界男人都围着她转,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跟你说,这就是报应!”


    吴瑕几乎咬牙切齿。


    她恨恨地转过头来,看着吴霄,“还有你,为什么我喜欢的人,我在乎的人都要为了她神魂颠倒?她有那么美吗?她的脸也不过如此嘛!可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为了她疯了!你居然为了一个结婚的女人,把你妹妹关起来半个月。”


    “我也很想一何哥,我很想他,他死了之后,我每天都想,现在我也想。可是我连想他都不配,我知道,我永远都配不上一何哥。我那么喜欢他又怎么会去辱骂他呢?”


    据吴霄对妹妹的了解,有关赵一何的部分,她说的是真的,但这并不代表周渔的事和她没关系。


    “就算造谣一何的事跟你没关系,那周渔的事呢,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说了这么半天,他哥还是要跟周渔那个女人站在一个战线上。


    吴瑕忽然笑了,哈哈大笑,“吴霄,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人家已经结婚了!你还在这里为她冲锋陷阵!是!”


    吴瑕忽然大声说:“周渔的事,就是我干的,怎么样,你要把我怎么样?”


    她亲口承认了,吴霄却无话可说了。


    他点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踢翻了茶几,打碎了电视,凡是带玻璃的窗户全都被他弄碎了。


    他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眶走了。


    吴霄走后,吴瑕颓然坐在床上,欲哭无泪。


    “吴瑕?”赵承何听说这些事跟吴瑕有点关系,倒不是十分意外,“吴霄他妹?”


    老杨叹了一声说:“吴霄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昨晚上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很多。说着说着还激动了,他觉得没教育好妹妹,还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赵总,您看这事儿,您想怎么办?”


    ……


    ……


    “我想怎么办?我想怎么办都行吗?”


    戴帽子口罩的人连着给了他三拳,把王宇打到嘴角流血。


    事情要从前些天那件小事说起。


    他们几个男生闲着无聊逗弄了一个女生,也就踹了她几下,没受什么伤。但今天那女生的好朋友来找他算账了,看那女生又白又瘦的应该没什么战斗力,结果一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那气势,完全不怕人。


    他哪受过这种气,还没等教训教训她,他就被人拎着脖领子扔进了小巷。


    这人力气比他大得多,个头也比他高了许多。


    王宇没想到这人战斗力这么强,是他没遇到过的情况。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宇不住后退,被身后的木头堆扎了手指头,但身前的人还没有放过他,依旧在逼他后退。


    王宇退无可退了,开始求饶:“大哥大哥,我服了服了。”


    赵一何并未收手,想他刚刚对周渔横眉立目的样子,应该是个不怕事的主。这种事,一定要让他长记性。


    王宇被收拾够呛,他发现他完全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挨了顿揍,那人气都没喘一下,整理整理领子和帽子,指着他警告:“再让我看见你对那两个女生动歪心思,小心你的小命!”


    王宇狠狠地挨了顿打,这会儿只能认怂,“大哥我知道了,我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不但不可以动歪心思,以后要是她们俩有任何闪失,我也找你问话。”


    “那……那大哥,这这……有点不合适吧,那都跟我没关系了,我还……我还受牵连呢?”


    “你活该!”


    “行,我活该,我认。那……那我怎么做啊!”


    “保护她们不受欺负,做得到么?”


    王宇心想这也太憋屈了,白白挨了那女生巴掌不说,还不能还手,不但不能还手,以后还得当“护花使者”,这不是挖坑自己跳么?


    赵一何收拾完人,用纸巾把手背擦干净,大步离开。


    他只用余光扫了那两个女生一眼,确保她们已经在安全地带便安心了。


    赵一何回到家中,换掉衣服,把手背上的破处用碘酒处理了一下。


    赵承何从门口进来,看他手上有伤,问:“你怎么搞的?”


    赵一何撒谎说:“打篮球受了点伤。”


    “还以为你打架去了。”


    “我不能打架?”赵一何笑说。


    “不是不能打,是我没见过。”


    “想挨揍啊?”


    赵一何说着就往赵承何脖子上比划,赵承何握住他的手腕往前推,他这才发现弟弟力气惊人,他竟有些挨不过。他长大了,身高体重都跟他差不多了。


    “哥,我在网上看见八卦了,说阳城大学的赵一何有主了。”


    “这都谁说的,胡说八道。”


    “你贴吧里说的,还有你照片呢。”


    “你以后少看那些,好好学习,别想那些没用的。”


    “我成绩比你好。”


    “保持!”赵一何拍拍赵承何的肩膀,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


    此时他还是个明朗少年郎,没有烦忧,没有病痛。


    几天前他就发现周渔有点不对劲,每天都啃着雪糕在网吧对面观望,另一个女生就躲在大树后面。她可真是胆子大,一个女生再怎么聪明,力量上也都不是男生的对手啊!


    有那么几次,她总是往他这边瞧,赵一何以为自己暴露了,但她看了几眼又转移了视线,无事发生。


    王宇挨了揍,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黄毛丫头,黄毛丫头看他一脸创可贴,一个劲盯着他瞧。


    王宇气不打一处来,叫道:“看什么看!”


    黄毛丫头一点都没怕他,笑说:“你现在就像一条受伤了的小狗,逮着谁都要乱叫。”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小狗!”


    黄毛丫头咬着棒棒糖跑开了。


    那是王宇与吴瑕的初次见面。


    吴瑕放学后就跟吴霄去了赵家别墅,经过一段时间的补习,她的数学成绩已经有了显著提升,兴许她再使使劲就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了。


    要是也能考上赵一何的大学,他应该会夸他吧。


    她的雄心壮志也只跟赵一何提过,因为她的家里人都不相信她有那个能耐。只有赵一何对她最有耐心,还帮她端果盘,给她热牛奶。他可真是个好人。


    相比之下,他的弟弟赵承何就有几分邪性了。


    看着文质彬彬,不怎么说话,其实非常闷骚,她也算见多识广,她觉得这个赵承何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赵一何心软善良,弟弟却是这样的风格,真不像一家人。


    但好在她不喜欢赵承何,赵承何也不喜欢她。两人两看相厌,倒是相安无事。


    那天在赵家别墅party,来的都是相熟的人。


    吴瑕坐在泳池边喝饮料,赵一何在泳池里游泳,赵承何后来也跳了进去。


    吴霄起哄让他们俩比赛,看谁游得快,吴瑕也觉得有趣,他觉得赵一何会赢。但最后赢的却是赵承何。


    刚一对上赵承何的目光,吴瑕就赶紧转开了视线,这个赵承何,远离准没错。


    那天,吴瑕累了,就在别墅里休息了一会儿,无意当中发现了一个五斗柜的抽屉是开着的。


    她过去瞧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了一摞子的信。


    吴瑕拿出一封瞧了一眼。


    哇,这什么啊?情书?


    收这么多?也太夸张了吧?


    “你在干什么?”


    吴瑕回过头,魂差点吓掉了,那封信也飘飘荡荡地落了地。


    赵承何走过来,捡起那张纸,落款处是一条鱼。


    吴瑕不自觉站得很直,“我,我看见抽屉没关,我不是故意的。”


    赵承何没理她,转身就走,把信也带走了。


    吴瑕好奇道:“你喜欢她?”


    赵承何还是没理她。


    “我好像见过这条鱼的图案,我帮你找她怎么样?”


    75   期待


    ◎他在等。等得虔诚,焦灼。◎


    “不必了。”


    吴霄这个妹妹, 赵承何不太喜欢。


    因为他早就看出来她动机不纯,她对赵一何有意思。


    虽然她每次来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也很斯文,但她私底下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赵承何笑了一下, 这个笑让吴瑕看不明白了。


    她甚至觉得他的表情有些阴沉。


    赵承何看着她, 把她看得头皮发麻。


    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吴瑕刚要开溜, 赵承何就说:“别在赵一何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着, 他又笑了一下, 走了。


    他的笑容很浅,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什么, 但吴瑕绝对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他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继续纠缠赵一何。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没追着他跑,吴瑕不打算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 赵一何可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 谁也别想拦住她。


    不过吴瑕是真的对那条鱼的图案有印象, 但是在哪里见过她有点记不清了。


    吴瑕在赵家别墅玩到最后,才跟吴霄回家。


    家里只有他们两兄妹,不够热闹,吴瑕其实想多留一会儿的,但硬是被吴霄给拽走了。


    路上, 吴瑕一边吃棒棒糖一边琢磨赵承何这个人, 之后问吴霄:“哥, 赵承何这个人怎么样?”


    吴霄一边扒拉手机一边说:“你琢磨他干什么?看他长得帅啊?”


    “哎?我哪那么肤浅, 再说要说帅的话, 一何哥在我心里比他帅,我就是顺口一问。”


    吴霄放下手机,好像忙活完了,说:“赵承何品学兼优,各方面都好,你将来要是能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我就放心了。”


    “可算了吧,我一看见他就浑身打冷战。”


    吴霄笑了,“好像人家能看上你似的,给他写情书的人源源不断,他一个都没看上,你呀,也别瞎琢磨了。”


    吴瑕忽然又想起那条鱼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是在哪见过。


    回家路上,他们路过一个楼盘,里面都是联排别墅。


    每次路过这里,吴霄都会往里面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明明他们家的别墅比这里好太多了,环境也比这强。


    “你看什么呢?喜欢这的房子?”吴瑕问。


    吴霄转回目光,故作轻松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吴瑕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笑嘻嘻地说他哥:“哥,你该不是……”吴瑕瞧着别墅区,再瞧瞧吴霄,“你对这里的某个女孩子有意思吧?”


    “去你的,少胡说!”吴霄往吴瑕脑袋上来了一下。


    吴瑕躲开来,“我要告诉爸妈,就说你早恋!”


    “你去说吧,看爸妈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


    兄妹俩踏着夜色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后的别墅区里,走出来一个人。


    她披散着头发,头上戴着一个发卡,站在路边不时张望,像是在等人。


    周渔刚接到安莎的电话,说一会儿过来找她吃冰激凌去。


    安莎家距离周渔家不太远,坐公交的话一站地就到了。周渔家附近就是阳城的地标性商场,里面有一家非常好吃的冰激凌。


    安莎经常和周渔约在这里见面。


    这天晚上两个人又去了。


    安莎对她最近的一系列行为有些不赞同,起因还要从那个叫楚楚的女孩说起。


    阳城中学是本市乃至本省最好的中学,考进这里的都是尖子生,家里条件也都还可以,但也有从特别普通的学校考进来的,楚楚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周渔还在那个普通初中念过一年书,后来才转学到另一所初中的。


    当年因为周渔父母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就把她交给了姥姥姥爷,而周渔的户口起初也是和姥姥姥爷在一起的。


    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那所初中,认识了那个叫楚楚的女孩。


    楚楚家里是开垃圾站的,当年她妈在的时候,垃圾站的生意还行,后来她妈不知道什么原因去外地了,家里就剩下楚楚和她爸,垃圾站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因为那个爸特不靠谱,赌博喝酒什么都来,到底是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好在楚楚争气,靠自己的能力考上了阳城中学,虽然和周渔不是同班,但也有幸再次成了校友。


    楚楚虽然成绩不错,但时常受人欺负,周渔总是为她出头,甚至还送她回家。安莎说不要再帮了,这样下去会拖累到她的。但周渔完全不介意还说什么都是朋友,又不费什么劲。


    周渔还经常给她带好吃的,好穿的,什么好事都想着她,简直是活菩萨一个,安莎就没见过这种好人。


    这天,安莎又提起这件事,说:“楚楚他们家的事太复杂了,你别总掺和,别到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周渔完全不以为意,“没那么夸张吧,我也就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又不会掉块肉。”


    “你就差当她妈养活她了,这还不够意思啊!行了吧周渔!”


    “我哪有那么伟大,不过我妈也的确告诉过我,让我待人宽厚,要友好嘛!”


    她眼睛弯弯的,一脸纯真。


    安莎翻了个大白眼,跟她一比,显得她有点过于阴险了。


    周渔吃完了冰激凌,闲来无事在冰激凌的杯子上画了几笔,之后就和安莎逛商场去了。


    两个女孩子走后,赵承何与赵一何推门而入。


    人不少,赵一何找到一个窗边的位置,不过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有两个空冰激凌杯子,其中一个杯子上画了个图案,刚好正对着他。


    他拿起来瞧了瞧——一条鱼。


    跟那封信上的鱼很像,或者说一模一样。


    “看什么呢?”赵一何问。


    赵承何把图案转向赵一何。


    赵一何愣了一瞬,之后笑了一下,“这可不行啊,草莓的你不能吃,你挑个口味吧,我去买。”


    赵承何把杯子放下,“除了草莓味,什么都行。”


    赵一何去楼上点餐,但半天都没下来,赵承何打电话问他干吗去了,他有些喘,说:“这就回来。”


    无聊等人的时候,赵承何对着那条鱼看了半天。


    世界真是小啊!


    周渔和安莎本来已经走出冷饮店很远了,但两人又回来逛了一下旁边那家卖小饰品的店,逛着逛着,眼尖的安莎就发现了赵承何的存在。他一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着,那神采那姿势,安莎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暗暗欣赏起来,“哇,随便一拍都是画报的程度!我拍他你不吃醋吧?”


    周渔笑着,心里多少有点没滋没味,“不吃,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安莎又偷偷拍了好几张,周渔闲着没事也盯着他欣赏起来。


    这人长得是真好看,浓眉,星目,高鼻梁,身材也好,就连牙齿都长得那么完美!


    但周渔却叹了一口气,这人哪哪都好,就是不喜欢她。


    俩人正在欣赏,赵承何忽然转头往这边瞧了一眼。


    周渔赶紧蹲下,躲在一个大盆栽后面,安莎也躲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瞧你那个怂样”的表情。


    好在他什么也没看见,多亏她们俩动作快。


    周渔蹲到腿都麻了,就跟安莎说:“你拍够了吗,撤吧!今天这件事会成为我一生之耻的。”


    于是两个女孩悄悄躲到拐角处,站起身。


    周渔这一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的下巴。


    只听咯登一声响。


    那人是个男的,穿一身米色休闲装,戴了一顶棕色鸭舌帽,捂着一个黑口罩。


    “对不起对不起!”周渔连忙道歉。


    对方没有追究,说:“没关系。”


    说完就捂着下巴走了。


    安莎不出声地笑话她。


    周渔也笑了,为了一个男的,在这蹲到腿麻,也算是人生难得的体验了。


    赵一何早就看到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观察他弟弟,但他没有出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偷偷观察她。


    赵一何回来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太对劲,赵承何以为他怎么了,就问:“你去哪儿了?”


    “去旁边店里看了一眼。”


    之后把一杯冰激凌推给他,草莓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你让我吃草莓?”


    “嗯?”赵一何这才回过神,赶紧把冰激凌换回来,“对不起,哥没看清楚。”


    赵承何不知道赵一何怎么了,但也没有追问,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他喜欢的人,喜欢他弟弟。


    赵一何的目光不知不觉游荡到了弟弟身上。


    他摸了摸赵承何的手背,把赵承何吓了一跳,“干什么?”


    “刚发现,你和我肤色差不多。”


    “刚发现?”认识快二十年了,才发现。


    “你比较像妈,我更像爸。”


    赵承何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他不知道他哥今天是怎么了。


    “哥,你想说什么?”


    “现在你已经比我高了。”


    越说赵承何越蒙,他不知道他哥要表达一个什么中心思想。


    赵一何往他身上看,上下看,“你长大了。”


    赵承何被他给说笑了,“哥,你是嫉妒我年轻吗?”


    赵一何的眼神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赵承何也渐渐收起笑容。


    “对。”


    说完,他就闷头吃冰激凌,什么话也不说了。


    赵承何没见过这样的赵一何,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兄弟俩就一起回家了。


    一路上赵一何都不怎么说话,赵承何上赶子找各种话题都无法让他开口。


    一进家门,赵一何就进到自己房间,把他关在门外,还把他的iPad给扔了出来。


    赵承何险险接住平板,一头雾水地回到自己房间。


    ……


    ……


    轻轻打开门,周渔还在睡。


    看来是真累了。


    赵承何给自己倒杯水,把消炎药和退烧药吃了。


    他没打算告吴瑕,吴瑕这人怪是怪点,做事也不太靠谱,赵承何对她印象不怎么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吴瑕。


    今天是中国的端午节了。


    每一个传统节日,他的手机都会发出提醒。


    从来都对节日没有任何仪式感的人,不知不觉对所有的节日都有了期待。


    他在等。等得虔诚,焦灼。


    迪拜时间下午两点半,赵承何如愿收到了一封邮件。


    来自七年前的一何。


    他甚至要先坐下来,才点开那封邮件。


    “承何:


    你好,你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我还是二十一岁,你应该有二十七了。


    你终于如愿比我年长了。”


    看到这里,赵承何眼眶就红了。


    他抬起头,平复了自己,之后又把那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一个一个字地,慢慢地看。


    他甚至能想像出赵一何坐在他对面,和他说话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头发干爽飘逸,翘着二郎腿,眉眼带笑。


    “承何,在你的时空里,现在应该是夏天了,我翻了一下日期,你的今天应该是端午节。


    你最不喜欢吃粽子,可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粽子,尤其是带大枣的,很甜。


    但你最讨厌吃甜食。


    啊,你可千万记住不要吃草莓啊!


    今天是谁在陪你过节?


    是你喜欢的人吗?


    承何,有一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因为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哪怕我已经藏的小心翼翼。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


    妈如果还记得我说的话,就一定会找时机让你们见面。


    前几封信我都没敢问,我怕你会不高兴,怕你不再想收到我的信了。


    其实这一封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会不会所有邮件都被当成垃圾邮件给屏蔽了。


    但我还是抱着你能看到的心情写下这些信。


    承何,哥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更不会去让你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


    哥只是觉得,她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和她在一起,你会笑,会开心。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你,而我,不会有机会了。


    我从来没有把你和我放在一起比较过,但自从知道她喜欢你的时候,我看你的视角就从哥哥变成了男人,一个嫉妒你的男人。


    如果你现在和她在一起,相信你已经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了。


    如果你是和别人在一起?*? ,那哥哥就只能祝福你幸福,也祝她幸福。


    你幸福,她幸福,爸妈幸福。


    我就会幸福,不管我在哪里。


    每年的节日我都给你写信,你会烦吗?


    原谅哥哥吧!哥哥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哥哥只能一口气把未来的信全都写好,然后定时发送给你。


    希望你在看到这些信的时候,会觉得我还在你身边。


    今天是端午节,还是应该有点仪式感的。


    不然,吃个粽子?”


    “想吃粽子吗?”


    周渔睡醒了,发现赵承何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不会又开始工作了吧?


    周渔一边把头发盘起来一边来到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今天是中国的端午节。”


    周渔发现手背湿了,往他脸上摸,有眼泪?


    周渔直接从沙发后面跨过来,见他眼眶红着,“你……怎么了?”


    赵承何躲了一下,站起身往别处走,好像很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泪。


    周渔跟着他,她也不知道她感觉的对不对,她觉得,他现在非常难过。


    “赵承何。”


    赵承何站下来,但还是背对着她。


    “想吃粽子吗?”


    他回过头。


    周渔对他笑了一下,露牙的那种笑,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渔走上前去,“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我看这边的中餐厅——”


    “——我不想吃粽子,我不喜欢吃甜的。”


    “那我们吃饺子?”


    “我不喜欢饺子。”


    “嗯……”周渔想来想去,那些马上就要溜到嘴边的食物好像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些都是赵一何的口味。


    她对他在饮食上的了解甚少,只知道他对草莓过敏,很爱火锅和烤肉,其他口味一概不知。


    她明媚灿烂的笑容逐渐被沮丧取代,赵承何在她头上摸了摸,“你熟悉的是一何,不是我。”


    76   影子


    ◎被遗忘的人是他◎


    很多人讲周渔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其实这个评价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大部分朋友都觉得周渔完全是个没开窍的女孩,因为从小家境优渥,没受过什么委屈,父母又溺爱她, 她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


    所以对于他人给她的好, 比较有免疫力。但对于别人给予的厚爱,她从来都是感恩的。


    她理智聪明, 可能也恰恰因为这个, 她的感性部分欠缺, 显得她有些冷硬,难追。


    因为感情经验匮乏, 让她不知道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该怎么办,只能笨拙地摸索。


    赵承何并没生气,但这比生气还让她难受。


    因为她也曾经把自己困住,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但他们毕竟还有区别。


    她身边有溺爱她的父母,甚至把她当成宇宙的中心, 只要她开口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他不一样, 自从一何去世, 他就变成了一何的影子。


    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连他对草莓过敏都忘了,还让他吃一何喜欢吃的,穿一何喜欢穿的,做一何喜欢的事业,甚至娶回一何喜欢的女人。


    被遗忘的人不是赵一何, 而是赵承何。


    周渔的一滴眼泪, 让赵承何回过神。


    他不知道, 这滴眼泪是为一何掉的, 还是为他掉的。


    聪明的人从不较真, 适当糊涂一些才是长久之道。


    人心肉长,赵承何相信周渔已经尽力了。


    她没有错,没有任何错。


    相反,是他错了。


    一何嘱托他爱护她,可他并未按照他的意思那么做。


    生活上,他也没有给予她什么关怀和爱护,他整天忙来忙去,对她忽略太多。


    事业上,他也没有给与她太多扶持,因为他更想给她的是自由。


    到底哪一种爱,是她想要的,他偶尔会问自己。


    他擦去她的眼泪,“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哭。”


    一何怎么会舍得让她哭,他最喜欢她的笑容了。


    “是我错了,我的错。”赵承何说。


    周渔摇头,“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是我伤你心了。”


    赵承何却笑了,“我有那么小气?”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别人都可以把你当成一何,但如果我也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那就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让一个纯真的女孩经历复杂情感的拉扯,是一何想看到的吗?


    一何喜欢的,应该是她原本的样子。


    “周渔,是我亏欠了你,是我让你面对了这些复杂的事情,你不要搞错了,你没那么大能耐对我不公平。”


    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很多情绪,很多内容,但他什么也没说。


    赵承何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天空渐渐灰暗。


    他还没痊愈,吹了风又咳了几声。


    这个端午节,平静地过去了。


    网上的舆论愈演愈烈,各种离谱的言论又冒了出来。


    还有人写小作文,像讲故事一样把当年周渔和赵一何的爱恨情仇写了出来,并且是隔断日子放一点出来。


    小作文说周渔当年欲擒故纵,先让自己的朋友吊着赵一何,之后赵一何上钩了,她再不搭理他,让他更加为她着迷。


    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赵一何的弟弟赵承何身上,搞得兄弟两个为她大打出手。


    因为她蛇蝎心肠,直接把自己的朋友给害成了植物人,还把赵一何给害到没了命。


    这些小作文被疯狂转发,一夜之间,周渔又上了热搜。


    这一次,楚楚也被拉了出来。


    有人跑到楚楚做康复的医院去偷拍,视频里的确看得出楚楚不太聪明,评论里甚至有人说她是傻子。


    “多好的孩子啊,还这么年轻。”


    “交友不慎,远离闺蜜。”


    “这个周渔良心不会痛吗?”


    还有人近距离拍到了楚楚,楚楚面对镜头起初是很友好的,还对镜头摆手。但拍她的人直接把镜头挨在她脸跟前,问她:“赵一何死了你有没有难过?”


    “你还记得赵一何吗?”


    “赵一何喜欢你的闺蜜周渔你知道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还记得吗?”


    “周渔是怎么把你害成这样的?”


    一连串问题把楚楚问到崩溃,哇哇大哭起来。


    孙佳宁取了药跑回来,女儿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孙佳宁后悔今天不应该私自带女儿出来,她应该听从赵承何的安排,由他人代办的。


    如今女儿被围在里面,孙佳宁气到大骂,“都给我滚开!”


    “谁再不滚,我要谁的命!”


    孙佳宁被逼急了,一边哭一边喊,手里拿着一个砖头。


    围观的人怕了,但手上从未停过,把这一切全程拍了下来,在网上疯传。


    周渔看到这些的时候远在迪拜,别的她都不在乎,她最受不了看到楚楚和孙阿姨被人欺负。


    周渔即刻就给安莎打了电话询问情况,安莎说:“鱼,你不用担心。赵承何已经第一时间加强了安保,确保他们母女再也不会遇到这些事。这次其实也是意外,孙阿姨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才执意要带楚楚出来的,她想让女儿多出去走走,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楚楚状况怎么样?情绪呢?”


    “哭了两天,后来孙阿姨给哄好了,但是还是不能听赵一何这个名字,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会哭,哭得很伤心。”


    看来,赵一何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重量,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魏巍也帮了大忙,那天她们母女俩被困在医院出不来,是魏巍路过帮了一把,还被人打到了头。”


    “被人打了?他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脑袋不知道被哪个疯子给挠破了。”


    周渔扶着脑袋,心烦意乱,“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


    “你回来也没什么用,还会让事情更复杂,还不如等一切都过去了再说。网上的事不就那几个月吗,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我不能让一个死去的人受侮辱,也不能让救过我的人受到这些不公对待。那样,我会一辈子自责的。”


    周渔心意已决。


    回过头,赵承何正瞧着她。


    周渔先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有点低烧。


    “赵承何,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赵一何一个清白,我不怕这些,哪怕所有的镜头都冲着我,我也不怕。如果我保护不了爱我的人,那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从来没有为赵一何做过什么,这次,就当……是一个机会。”


    周渔微笑着,这个微笑里,蕴藏着一股力量,好似她真的有铜墙铁壁,好似她真的能掌控一切。


    “我不需要你过度地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


    ……


    “我又不是书呆子,还用你保护?”赵一何推开赵承何,把篮球投进篮筐里。


    赵一何长相斯文,总给人一种好学生的印象。


    他又不懂得拒绝别人,人家求他什么他都说好,有些人明明就是没事找麻烦,但他也都说无所谓。


    赵承何时常看不下去,把那些对他哥图谋不轨的人都怼了回去。


    赵一何看着他发挥,不阻拦,事后会对他竖起大拇指,“我弟真厉害!”


    有一天,赵一何跟朋友出去玩,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块青。


    赵承何当即就急了,“谁干的?”


    赵一何说:“别这么紧张,打球的时候有点磕碰很正常。”


    “明天带我去!”


    第二天,赵一何到底是带着赵承何去了球馆。


    那时的赵承何还没成年,个头还没窜过他,但也比同龄人高出很多。


    赵承何一眼就看出来谁对他哥阴阳怪气,暗里使坏。


    那人还没等靠近他哥,他就给人家一拳揍趴下了。


    那人十分莫名,“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说着就又给人家一拳,后来是硬生生被赵一何给拉起来的。


    那回,赵一何算真正见识到了他的护哥狂魔。


    事后,赵一何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哥不用你保护,你留着点力气去保护女孩子吧!”


    ……


    ……


    王宇被一盆水浇醒了。


    他被水呛得直咳嗽,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是吴霄。


    “吴哥?”王宇惊异地看着吴霄,“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吴霄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看他,王宇被他看得没了底气。


    “我要是没出现,你怎么办?”吴霄点了一支烟,看着这个落魄的男人,这些年来他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身为一个男人,他很同情他,身为吴瑕的哥哥,他觉得他活该。


    “多谢吴哥帮我这么大忙。”


    吴霄掸掉裤腿上沾的泥点子,“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不是白帮你,我有事要问你。”


    “吴哥你问,我肯定什么都说。”


    吴霄吐出一口烟,“我问你,周渔的事你知道吗?”


    王宇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下次就把你扔到那些债主门口,让他们好好伺候你。”


    王宇怕了,“不行吴哥。”


    吴霄能把他送进去一次,就能把他送进去第二次。


    在吴霄眼中,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王宇不是个绝对的坏人,但他只要有机会,有人拱火,他就容易上钩。


    王宇知道自己的弱点,他可不想再进去了,他也害怕吴霄再使什么招把他送进去。


    王宇跟吴霄要了一支烟。


    吴霄分给他一根,帮他点了。


    王宇吸了一口烟,想起遥远的回忆。


    ……


    ……


    赵一何收拾完王宇,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人,他一眼就认出这些人是谁。


    多年不见,他们还是老样子。


    赵一何没打算理他们,但他们没打算这么轻松地让他走。


    一共三个人,为首的人堵在了赵一何面前。


    “一何,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可是好学生啊,还考上了阳城大学,未来一片光明,彻底跟我们这些人割裂了。”


    说话的这个人名叫连洛,是赵一何高中同学,其余两个一个叫严明,一个叫乔斯也都是赵一何高中校友。


    连洛当年成绩拔尖,后来因为打架的事退了学,乔斯和严明在家里的公司混着。这三人家境优渥,即使一辈子不工作也会活得非常滋润。


    连洛看到赵一何手背上的伤,挑挑眉毛,“呀,哪个倒霉蛋触了你的霉头啊,真是不长眼睛,用不用我去帮你教训教训。”


    赵一何对三人十分客气,说:“没什么事,手是我自己弄伤的。”


    “看来是对过去的自己十分不认同啊!人不能这样啊,每一个时期的自己都成就了你的现在,如果没有我们,你也不会是现在的你。”


    赵一何看着连洛,眼神已经十分不友好。


    乔斯和严明到现在也很怕这个眼神,自动往后退了一步。


    赵一何换上笑容,说:“你们还有事忙,我也得回家了。”


    “哎?”


    连洛直接抓住了赵一何的胳膊,“就这么走了,多生分啊!”


    赵一何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温柔和友善。


    “我劝你现在就放手。”


    连洛识趣地松开了他,毕竟要真和他打起来,他不是对手,赵一何可是散打冠军,没几个人能弄得动他。


    “哎呀一何,我不就是想你了吗?都这么久不见了,我们家你也那么久不来了,我爸那天还念叨你呢,说你一表人才,阳光健康,还是一个商业奇才,让我多跟你学习学习。这不遇上了吗这不是?缘分嘛!”


    “啊对了,这个给你!”


    连洛把一个骷髅头手链塞到赵一何手里,“你的东西,我归还了,再见了一何。”


    说完,三人晃晃荡荡地走了。


    赵一何握着手链,思绪飘远。


    ……


    ……


    “承何,承何……”


    睡梦中,赵承何总觉得有人在叫他,但他又怎么都醒不过来。


    睡在一旁的周渔被辗转反侧的人吵醒,她发现他又发烧了,温度计显示39度。


    小朋友39度还勉强过得去,但大人烧到39度已经很难受了。


    周渔被他抓着胳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等他稍稍安稳下来,周渔轻轻下床拿来了退烧药和水。


    但他怎么叫都不醒,好不容易叫醒了,发现他又不清醒。周渔只好哄着他说:“你又发烧了,把药吃了吧。”


    赵承何只觉眼前有一个人,他在对他笑,哄他吃药。


    他的面目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是梦吗?


    他做了很可怕的一个梦,他梦见他死了。


    “一何,太他妈可笑了,我梦见你死了!”


    周渔的动作停了。


    她不忍心打破他的梦,只说:“好,我知道了,先吃药吧,你有点发烧。”


    他听话地把药吃了,之后抓着她的手不放,嘴里喃喃着:“你说这梦可不可怕……”


    “可怕……”


    “你怎么会死了呢?”


    “今天端午节,我没吃粽子……”


    “哥……她跟你好像……好像……”


    77   那不是更刺激?


    ◎“你让我产生了偷情的错觉。”◎


    她像赵一何?


    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事。


    因为他们喜好相似, 品味相似?


    周渔没有继续琢磨这个问题,因为赵承何正在高烧中,睡得非常不踏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承何,用现在网上流行的话说, 他现在非常有破碎感。


    难得见他生病, 原来铁人一样的他,也是个正常男人, 会脆弱, 会难过。


    想起他坐在沙发里流泪的样子, 周渔轻轻摸着他的脸,“能让你这么难过的人, 应该只有他了。”


    转念又一想,不一定。


    他曾经有过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或许是为了她在难过?


    再次触及自己的经验盲区。


    但她自问, 如果他心里现在还装着别人,爱着别人……


    她应该会揍人吧!想着想着就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但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这是不是代表, 她对他的情感又进阶了?


    药都吃完半小时了, 他的体温还在39.4, 这样下去可不行。


    周渔学着他照顾她的样子,把他的家居服脱了,只留一件贴身衣物。


    如果周建筑和宁慧知道她现在这么会照顾人,一定会非常惊讶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周建筑会用那种夸张的腔调说:“我姑娘真厉害!都会照顾人了!”


    在爸妈眼中, 她哪怕会收拾个垃圾都是值得被夸赞的成就。


    周渔又拿了条薄毯子盖在他的肚脐上。宁慧说了, 任何时候都要保护肚脐不受寒。


    虽然这些流程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但她也做得非常到位。


    她端来一盆水, 把毛巾浸湿, 之后在他身上轻轻擦拭。


    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承何的身材非常好,不胖不瘦,健康有力。他在她面前从来都穿得立立正正,哪怕是在亲密的时刻。这个场景还是头一次见。


    帮他擦后背的时候,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扳过来。他胳膊一抡,一下把她给摁在床上。


    他手脚并用地压住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睡了。


    他身上太烫了,周渔有些受不了。


    但她又起不来,只好把毛巾扔进水盆里。


    温度计显示他现在的体温是39度,呼吸都发烫了。


    他偶尔还是会有梦话,话题很乱,听不出什么逻辑,但她频繁地听见了一何的名字。看来今天的眼泪一定是为一何流的。


    周渔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一何希望你睡个好觉,去梦里见他。睡吧。”


    她一遍一遍地,轻轻地抚平他的眉头。


    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他渐渐放松下来,沉沉睡下。


    从来都只睡三四个小时的人,这一觉竟然睡足了九个小时。


    他睁开眼睛时感觉世界无比清晰,身体也从未有过的轻松。


    周渔还在被窝里睡,衣服都没换,就睡在他旁边,只占据了一点点位置,一翻身就能掉下去的程度,手里还握着一个温度计。


    赵承何轻轻把温度计取下来,把她挪到中间,盖上被子,起身下床。


    地上有一盆水,水里一条毛巾。


    这人还真是有样学样。


    赵承何随便翻了一条休闲裤穿上,上身没穿。


    他去到阳台,看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迪拜。


    昨晚,他做梦了,好像梦见了一何。他梦见一何喂他吃药,梦见一何与他说话。


    在梦里,一何告诉他,是周渔把他送到他梦中的。


    赵承何就是听见了这句话才睁开了眼睛,其实他的本意是要对一何解释一番,但一何好像不肯给他机会,他一睁眼就醒了。


    每次收到赵一何的信,他都有一个礼拜睡不好觉,梦里梦外都是他。


    赵承何先冲了个澡,之后就让人来送了早餐。


    等什么都准备上桌了,周渔刚好也醒了。


    她先往床上看,然后到处乱摸,好像他是一只消失的猫,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样。


    赵承何被这个憨憨傻傻的周渔逗笑了。


    “我不在床底下,这呢!”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穿衣服,这样万一再受凉怎么办?”


    “已经没事了。”


    “话可别说太早,昨天白天你也说好了,晚上又开始发烧。”


    她往他脑门上摸,又摸摸自己,“是正常了。”


    “可以吃早餐了吗?”他问。


    周渔望着这张刚起床也能这么精致好看的脸,说:“我先去洗把脸。”


    两人一起懒散地吃了顿早餐。


    看他的状态,应该恢复大半了。


    心里应该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吧,幸好,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她哪有这个经验啊?


    这次来迪拜,周渔感觉有些不一样了。要说哪里不一样,她又无法准确描述,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起初与赵承何登记结婚的时候,她还没觉得自己和一个男人有紧密连接了,她还是她,只不过换了个地方住,床上多了个男人,时不时亲亲抱抱。


    在工作上,她也还是原来的她,生活模式没有什么太大改变。


    但是这次在迪拜相遇,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嫁做人妇的感觉,在喂他吃药,守着他给他量体温的时候。


    以往那个孤狼周渔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赵承何问。


    周渔回过神来,“迪拜的工作做完了就回去,明天还有一个会,做完了就可以走了,你呢?”


    “我明天也有会,之后飞纽约。”


    周渔点点头,看来短暂的相聚就要结束了。


    此次相聚,让她有些……


    她看着赵承何,他也看着她。


    “周渔的旅程结束了吗?”赵承何问。


    周渔摇摇头,“还没。”


    果然如他所料。


    “一个人?”


    周渔点头,“嗯。”


    “你的歌里还会有我出现么?”


    周渔笑了,“可能吧。”


    “你让我产生了偷情的错觉。”


    居然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那不是更刺激?”她俏皮地看着他,眼睛弯弯的。


    “十月份婚礼的时候,你会回来吧?”


    周渔笑说:“看情况。”


    你一句我一句,戏言中带着实话。


    实话里带着戏言。


    昨天晚上,赵承何在梦中跟一何说:“我想给他自由。”


    赵一何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笑。


    他知道这不是一何的风格,但他不是一何。


    他想,一何应该会明白他的用意。


    ……


    ……


    吴瑕推开窗户,看了眼楼下,高度可以。


    吴瑕就这么逃了,吴霄到出租屋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


    吴霄后槽牙都要咬碎,这个妹妹真是要把他气死。


    吴霄立刻就给王宇打电话要人,王宇说吴瑕并没有去找他,吴霄说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人头落地。


    吴瑕跑啊跑,跑到了她常去的一个麻将馆。


    她叫老板娘嫂子。


    吴瑕一来,老板娘就迎出来了,“这不吴瑕么,你可有半个多月没来了,去哪儿了?”


    吴瑕还在往后瞧,确保自己没被她哥跟着,“还能去哪儿啊,被我哥关起来了。”


    “啊?怎么回事啊?”


    吴瑕拽了个凳子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也没什么大事,老生常谈,不想让我和王宇在一起。”


    “你哥也是为你好!”


    门外又进来个人,穿着跨栏背心,黑色短裤,打扮十分低调,完全退去了当年的帅气模样。


    “连洛哥,你在家啊?”


    连洛点点头,也拽了个凳子坐下来,还分给吴瑕一根烟,“你怎么这么老实,就让他关啊?你反抗啊!”


    吴瑕叹了一声,“他毕竟是我哥嘛!”


    连洛哼了一声:“哪有对亲妹妹又打又骂的,都多大了还这么干!”


    吴瑕虽然讨厌她哥,但她也听不得人家说她哥不好。


    “算了,不提他了。王宇呢?”


    “王宇?”连洛把烟灰弹下去,烟头叼在嘴里,“我也有阵子没见着他了,怎么你们俩还失联了?这不可能啊!”


    吴瑕尴尬地笑笑。


    她很王宇是不是真要玩完了?


    吴瑕心里没底,情绪立刻就低了下去。


    “我再找找他吧!”


    吴瑕在麻将馆里吃了一顿馄饨就走了。


    ……


    ……


    “连洛,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斯有点摸不清连洛的意思,赵一何自从不跟他们联系了之后,连洛一直心有不甘,但也不知道能拿他怎么办。


    连洛把篮球拍得当当响,表面上看着不太在意,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肯定心里堵着气。


    “赵一何这人清高,骨子里觉得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现在想和我们划清界限了,这还看不出来吗?”


    连洛这么一说,乔斯和严明面面相觑。


    “你是说,赵一何压根没瞧得起我们?”


    连洛投了个三分,“这都看不出来,你们也是够笨的。”


    赵一何一向是一个阳光健康的形象,人人都说他好,从来没听人这么评价过他。


    乔斯和严明不太明白赵一何为什么忽然就不跟他们做朋友了。


    严明在平板上无聊地扒拉来扒拉去,偶然看见个新闻。


    “喂,连洛,赵一何有女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把连洛也问住了,“他?他哪来的女朋友?”


    严明把平板转过去给他看说:“好像是有啊,有人说看见他跟两个女生在一起,还给她们画画。”


    连洛把篮球拍出界了,一边擦汗一边说:“要不找几个人打听打听。”


    他所谓的打听打听,就是找人把楚楚堵在巷子里逼问,最后还动了手,要不是周渔及时出现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这事儿被连洛知道了,阳城中学还有这么生猛的女孩子,他倒是没听说过。


    据说上次王宇挨揍也是因为那个女生。


    连洛倒是有些好奇了。


    选了个好日子,连洛就带着两个朋友去了阳城中学门口。


    放学的时候,一群学生鱼贯而出,有两个女孩子一边走一边笑。


    严明告诉连洛:“那个那个,那个就是。”


    “哪个啊?”


    “卷头发那个。”


    连洛终于对上名号,哦了一声,小白花啊!横穿马路就去了。


    连洛带着人晃晃荡荡地,还没等接近目标,就跟人碰了个头顶头。抬眼一瞧,这人个头不小。


    连洛上下瞧着,嘴角一歪,十分不屑。


    赵承何与吴霄一起往外走,吴霄忽然发现了什么,跟赵承何说:“看见那三个人没?”


    赵承何瞧了瞧,“怎么了?”


    “他们那一伙不是什么好人,前些日子堵咱们学校女同学,不收拾收拾?”


    赵承何看看吴霄,“要去你去。”


    说是这么说,但两个人晃着晃着就到了那三人跟前。


    那三人的目光果然盯在两个女同学身上。


    赵承何几乎是站在那儿等着他撞的。


    这人上下看他,眼神挑衅,哼了一声就要走。


    “喂!”赵承何:“叫你呢。”


    连洛被这嚣张的小子激到了,回过身,“谁?我啊?”


    “嗯,你!”


    他们几个男同学个头高,目标大,很快引起围观。


    安莎也发现了,她拉着周渔说:“哎,你看,那是不是赵承何?”


    周渔望过去,在人群中间,她看到一个明显高出一头的男同学,正是赵承何。


    安莎:“他们干吗?该不是要打架吧?”


    “赵承何还会打架呐?”


    安莎说:“你不知道吗,他跆拳道黑带。你对你这个暗恋对象也太不了解了。”


    周渔琢磨了一下,“那要不……去看看,了解一下。”


    78   你喜欢的


    ◎他还是我?◎


    周渔与安莎混在人群里, 朝那头去了。


    人越来越多,这样目标就有点太大了。


    吴霄赶紧疏散人群,“别看了都,女同学瞎看什么, 不怕伤及无辜啊, 赶紧走,都走都走!”


    吴霄赶走了一群人, 其余的也三三两两散开, 在外围观看。


    连洛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他, 这两个小子不但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把他当蛆虫一样。


    “你俩小破孩胆子挺肥啊, 叫你哥干什么?”连洛说。


    “堵我们学校同学要钱的是不是你们?”吴霄质问。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来要钱了?我缺那几个钱,跟你们几个破高中生要,我怎么那么穷啊?”连洛越看这俩人越来气, 绕着他俩走了一圈,“你们俩是不是欠揍, 啊?我没跟你们计较, 你们还来劲了, 啊?”


    吴霄最看不惯这种人,但一直没有动手。


    直到那混蛋抻了他的书包带,又推了他一下。


    吴霄也推回去,两人推搡起来。


    连洛连动手带骂人地跟吴霄扭打在一起,乔斯和严明琢磨了一下, 也上了, 但是三个打一个, 还是高中生, 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啊?


    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背书包的, 个子高他们一头还多的男生。


    他已经把书包卸下来放在路边,抻了抻手脚,活动活动脖子,像是在进行热身运动。


    乔斯和严明被他这个架势给弄得有点打怵,看着像个专业的。


    但那小混蛋压根没把他们俩放在眼里,问他们:“想走还是想打?”


    乔斯和严明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后退一步。连洛跟他们俩小高中生,应该不会输吧!


    于是俩人默默退到了十字路口,想着等连洛实在不行的时候再上。


    吴霄和连洛在身高体重上还是有点差距的,连洛虽然个子没有太高,但身手矫健,身上有肌肉。吴霄个子不小,但力量比不上人家。


    赵承何拉开有些撑不住的吴霄,“我来。”


    之后一拳招呼在连洛的颧骨上,这一下把连洛打到眼冒金星。


    连洛这一落下风,乔斯和严明赶紧上场。


    之后他们就后悔了。因为那个小高中生居然腿脚这么灵活,要招式有招式,要力量有力量。


    三两下就把他们踹趴下了。


    胜负已分,连洛三人脸上都挂了彩,那小破高中生却什么事都没有。


    赵承何捡起书包背起来,看着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撤退了。


    周渔和安莎在角落里看了全程。


    周渔惊讶道:“果然是跆拳道黑带,一点力气都不费,居然还有几分美感,好像漫画场景。”


    安莎也说:“赵承何真行啊!这下好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堵人了。赵承何真是为民除害啊!”


    周渔点头道:“虽然以暴制暴不可取,但是真过瘾。虽然场面也有些暴力,但的确突显了他的正义和帅气!”


    周渔总结了一番。


    赵承何往角落里扫了一眼,胆子真大,还不走,不知道那些人冲谁来的么?应该让她们知道知道厉害,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围观。


    他才走过去几步,那俩女生就像见了鬼似的跑了。


    “喂!”


    他只是想好言相劝。


    但是这一声喂倒是让她们俩跑得更快了。


    罢了。


    怕了也好。


    周渔和安莎跑得气喘吁吁,一口气跑到了周渔家门口。


    安莎捂着胸口,“妈呀吓死我了!”


    周渔也撑着膝盖气喘吁吁,“他为什么要过来呀?”


    “不知道,我可不想当什么目击者,我宁愿插瞎自己的双眼,也不要惹火上身,跑就对了!”


    “哦。”周渔觉得很有道理。


    “那……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换个暗恋对象啊?”


    “换什么换?你暗恋不暗恋,对他都没影响。他又看不上你。”


    “说的也是……喂,你这话太伤人了吧?”


    两个女孩子说着说着就笑了。


    赵承何手上有点伤,脸上看不太出来。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里只有赵一何,赵庆和何笑笑去美国出差,还有一个礼拜才回来。?*?


    赵一何已经把饭菜做好,就等他放学了。


    赵一何刚把碗筷摆上桌,赵承何就推门回来了,头上扣着帽衫的帽子,书包一进屋就扔在沙发上。


    赵一何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背上的伤,等他上楼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下楼吃饭的时候,赵一何才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赵承何没想瞒着哥哥,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赵一何一听就知道是谁在搞事情。


    连洛自从高考落榜就不干好事,成天游手好闲,堕落不堪。但赵承何并不了解连洛这个人,小时候他们两家有点来往,但那时候赵承何还小,赵一何与连洛有交流的时候赵承何正忙着上学上课,完全对他的事不关注,他也不想让赵承何与这个类型的人接触。


    没想到,他们居然和赵承何有了冲突。


    赵一何难免有点联想,这一切是不是冲他来的。


    “以后这种事,尽量不要出头。”赵一何站在保护弟弟的角度才这么说。


    “你觉得我错了?”


    “不是错了,你做得对,但身为你哥哥,我希望你安全健康,所以当然是希望你远离这种事。”


    “是你,你能看着不管?”


    赵一何笑了一声,“我哪会打架呀?”


    “你还不会,你都散打冠军了。”


    “承何,记住我说的话,我们学习这些东西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打架。”


    “你现在的口吻就像一个老头。”


    赵承何完全没当回事,赵一何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想这件事在赵承何那里尽快过去,像微不足道的任何一件小事一样,忘掉,忘得干干净净。


    ……


    ……


    连洛从外头回来,带了一盒饺子。


    妻子和女儿都已经睡着了,他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在一旁的妻子听见声响醒了过来。


    低声问:“你怎么才回来?”


    连洛说:“我刚忙完,买了饺子,出来吃点。”


    妻子看看女儿,睡得正香,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轻轻下床。


    两人来到餐厅,连洛已经把热乎饺子放进盘子里,“吃吧小虹!”


    小虹名叫徐虹,是连洛三年前认识的,当时徐虹开了一家小超市,连洛去买烟,就这样一来二去的结了缘,一年后两人便结了婚,还生了个可爱的小孩。


    自打连家败落,连洛就与过往奢华生活没关系了。


    现在能这样吃上一顿饺子,都觉得是个高兴的事。


    连洛在小虹的头发上摸了一把,“这要是在过去,我肯定让你披金戴银,而不是和我一起住在出租屋里。”


    小虹笑说:“这有什么,我们一家三口不是挺好的吗?再说,那种少奶奶的生活我也不适应,我不习惯让人伺候。”


    “你呀,真是劳累命。”


    小虹笑眯眯地吃着饺子,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老公爱她,爱孩子,为家里赚钱,这就是好男人。


    谁都有低谷的时候,她相信连洛有一天会重振雄风的。


    连洛拍拍她的肩膀,“你吃着,我去忙点事情。”


    “嗯,别太晚啊,你前些日子都很晚才睡觉,别总上网了,眼睛都看坏了。”


    “知道了。”


    连洛在妻子的唠叨声中进到另一个小房间。


    他抻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夜色,埋头抽烟,抽到天快亮才睡。


    连洛和小虹结婚后开了个麻将馆,其实就是给小虹找点事做。


    小虹本来想继续开超市的,但连洛怕她太累就给她弄了个不累人的。


    连洛自己在外面有个修车铺,没事还能去跑跑网约车,吃喝不愁。


    但是,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极其普通的日子。


    他甚至都记不住那天礼拜几,几点。


    他只记得他拉了一个女的,那女的是从机场出来的,形象靓丽,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她盘着头发,一身职业装,是任何男人看了都想多看几眼的那种。


    她很有礼貌,但闲聊很少,除了跟他打招呼说了几句,其余时间都在打电话,一路上打了好几通,甚至有两通电话是全程外语的。


    一路把她送到了民政局。


    连洛帮她把行李箱拿下车,顺嘴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工作?”


    她笑说:“不是,我来结婚的。”


    说完就拖着箱子走了。


    她完全不记得他。


    她理应是不记得的。


    因为他从来都在暗处,就像现在一样。


    连洛在街角停了会儿车,后来看到一个出租车停过来,车里走下来一个人。


    怎么这么巧,今天都是老熟人。


    他们俩去结婚?


    赵承何现在是zh集团总裁了,他们赵家还真是蒸蒸日上,赵一何死了,他们还能这么风生水起。


    这老二赵承何据说有点能耐,娱乐圈里的顶流好几个都是他们公司的。他也在圈里圈外混得脸熟。


    往日种种,重上心头。


    他歇掉的火,在这一刻,好像重新燃起来了。


    竟真有这种人,说她纯真好还是傻好呢?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的事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


    ……


    ……


    连洛打电话给赵一何,但对方换了号码。去他们学校找他更是找不到人,总之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早就感觉到赵一何不愿意和他们在一处,说到底还是瞧不起他们家是暴发户。


    赵家上下都是知识分子,又世代从商,脑袋好使,不像他们家,的确是暴发户来的。


    连洛妈妈早就说过,你们俩当不了朋友,那孩子将来肯定成大器,你就不一定了,这可能是你能结实到的层次最高的人了,还让他好好利用。


    连洛很讨厌他妈这些话,为什么总要倒贴别人。他们住别墅,他们家不也是住别墅吗?


    钱还分香臭?


    但还真让他妈给说中了,赵一何这人越长大就越跟他不是一条心,他家里的情况他也是一点都不知道,赵一何也从来不请他去家里玩,但他分明就请其他朋友去过。


    连洛心里憋着一股气,但无处发泄。


    人家从祖上都跟他们不一样,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他生气不生气有什么用?对人家不造成任何影响和伤害。


    但他偶尔还是会关注赵一何的动态,直到有一天朋友和他说,赵一何好像谈恋爱了,像个傻子一样,成天当护花使者保护人家上下学。


    没想到就是阳城中学很有种的那个小白花。


    那日,连洛与朋友在郊区玩,回来的时候路过一户人家。这家住在坡上,院子外围是一堵墙。


    那天已经很晚了。


    他一边往坡上走一边听见头顶上有人在说话。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听那个意思两个人是在吵架。


    那男的喝多了,说什么你要骗我女儿去哪儿。


    连洛好奇地往上瞧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了一个女生站在墙边上,再往后就要掉下来了。


    连洛后退着找了个角度,这衣服和装扮,原来是她啊,小白花。


    连洛当即就笑了。


    那个小白花踩在墙边上,并不知道他在下面,也不知道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踩空摔下来。


    这可是她自己不小心。


    他还犹豫着是帮她一把送她去医院还是不管她,哪想赵一何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上来就给了他一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杀人,连洛当即就感觉脑袋不清醒了。


    赵一何赶紧抱起周渔,“周渔?周渔?”


    周渔已经陷入昏迷,怎么叫都不醒。


    赵一何来不及管连洛,赶紧抱着周渔往医院跑。


    把人送到医院,赵一何动用了些关系把人安排在一间安静的病房。


    经检查她的脑袋并未有受伤,只是轻微脑震荡。她手机里有家里人联系方式,医生直接联系了她的家人。钱赵一何已经付完了,过不多久,她的家人就赶来了。


    赵一何在门口看到她安全了,在爸妈面前哭起来之后就离开了。


    出了这事之后,林洛找地方躲了一阵子,赵一何那样子像要杀人,他可不敢再去惹他。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就知道了,那个小白花的确对赵一何来说非常重要。


    等到小白花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她上电视了。她参加了一个选秀比赛。这个赵一何眼光还真不错,这小白花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天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好。连着把她比赛的视频全都看完了,连洛还给她投过票,给她留过言支持,遇见骂她的他还给骂了回去。


    后来到了总决赛时,连洛想要不去现场看看。那天他晃晃悠悠地又到了垃圾站那户人家。


    又让他看到了新鲜事。


    那家的女孩儿翻墙跑出来了,在电话里说:“蒋志伟,我一定会去看周渔的,我翻墙出来了,我一定会到。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爸睡着了,他一睡就能睡到天黑,到时候我就回来了。”


    那个傻女孩就这么跑了。


    连洛闲来无事,心想,这难道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有小女孩不听话,趁爸爸睡着跑出去干坏事,他是不是该做一回好人呢?


    连洛溜溜跶达地进了垃圾站。


    这家人可真是臭啊,当初他们家卖鱼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味,真是不爱干净。


    他推开大门,进屋就闻到一股酒气,把他冲了个跟头。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屋里可以称得上是乱七八糟,家徒四壁。


    不过墙上贴了几张奖状,这不听话的小女孩还真得了不少奖,应该是个会学习的家伙。


    连洛溜跶了一圈,最后溜到到了那个醉醺醺的成年男人床前。


    在床脚上踹了一脚,大声道:“喂!醒醒,你女儿跟人跑了!”


    楚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睡了。


    连洛又踹了一脚,这回直接踹在了楚建的腿上,“喂,你女儿跟人跑了!”


    楚建这才转醒,“什么……什么?”


    他迷迷瞪瞪地找女儿,“楚楚?楚楚?”


    连洛指着门口,“你女儿跑了,翻墙跑的,你还不去追?”


    “追!”


    楚建满嘴胡话,也还是追了出去。


    连洛还好心地告诉了他地址。


    他就是这么乐于助人。


    之后的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赵一何会死了!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事情闹到这么大,伤的伤,死的死。连洛多少有点害怕,但仔细算来这事儿跟他又没关系,他只不过是给那个醉醺醺的爸偷偷递过去一个垃圾桶,那段监控已经被他偷走了,想了想又不怕了。


    喝酒吃肉,欢乐一场。


    ……


    ……


    这一晃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连家败落,一个子儿都没了。果然跟那些世代经商的家庭不一样,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瘦死就是瘦死了。


    当他爸带着他住进小平房的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个垃圾站家的女孩。


    他当天晚上睡的马路,他宁可睡马路都不想回那个家。


    和小虹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做了一回人,一回能被人看得起的人。虽然没钱,但日子很轻松。他原本也想着就这样老去,守着老婆和孩子一辈子。


    但是那天,在民政局门口看到了那对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俊男美女,他心中忽然烦乱起来,甚至有些睡不着觉。


    *


    迪拜的第二个会是区块链生活论坛。


    周渔早上八点之前到达会场注册,领取设备。会议九点半开始十二点结束。十二点到一点半是商务午餐会。一点半到三点半是分论坛同传,三点半到五点协助中国展商企业展台寻访。晚上七点到九点陪同中方代表团官方晚宴。


    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赵承何这天也没闲着,上午中东主权基金投资洽谈,下午vip专属web3演示会,游艇闭门签约会,晚上还有晚宴。


    等两个人在酒店碰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周渔正在打包行李,在照顾他的这些天,她已经把行李都搬到了他这里。


    她蹲在地上收拾箱子,头发扎成一个丸子,身上一身宽松睡衣。


    “明天几点飞机?”赵承何靠着门,手支在门框上,扯了扯领带。


    “下午两点多,你不用送我,你不是还挺忙的吗?但是你要注意身体,你刚好,还不能折腾,就像现在,你的气味告诉我,你喝了很多很多酒。”


    他笑了,摸着她的后脖子,“你要是看着我,我不就喝不了了?”


    “你别闹,我还没收拾完呢。”


    他手上一使劲,就把她扳了过来。


    “周渔?”


    “干吗?都说了别闹。”


    “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下行程上的改变?”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她连忙摸他的脑袋,“没发烧啊!我去拿体温计。”


    赵承何手拉着她,又把她拽了回去。


    他捏着她的手心,那力度不太对劲。


    周渔被他弄得想跑,但跑不掉。


    他推着她,把她靠在墙上。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今天为什么会喝酒?”


    “因为……工作需要?”


    “为什么不问我,你怎么喝这么多?”


    周渔被他问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你喜欢的,是像他的赵承何,还是像我的赵承何?”


    79   一夜疯狂


    ◎说你爱我……◎


    他刚结束工作, 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文禁欲,气场强烈。


    周渔总是被他的各种绝美时刻惊艳到只想盯着他看,尤其在刚与他结婚的时候, 她对他的脸毫无抵抗力。


    不管是他的头发, 眼睛,鼻子, 嘴巴, 手, 还是那些没有生气的物件,比如眼镜, 风衣,手表……


    在她眼里都是赵承何的一部分,都带着他的气息, 他的能量。


    只要在有他的地方,她就想盯着他看。


    此时此刻, 在赵承何这么寻着她的目光, 追寻一个答案的时候, 周渔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喝醉了的他,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在这样的时候萌生这种想法实在不太应该,她又不是恋爱脑,但她也无法控制此时此刻的绮色幻想。


    赵承何见她目光有变,推开她的脑门, “你在想什么?”


    周渔收敛了目光, “对不起。”


    这个女人对他的身体总是能表达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赵承何, 在我们即将分别的夜晚, 说点应景的不好吗?”周渔抱着他, 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周渔见他喉结滚动,笑了一声,“你还要我怎么表达我对你的喜欢啊?你现在的样子我就很喜欢。”


    周渔脸都红了,但还是很享受地看着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赵承何被她缠得嘴唇发烫,渐渐与她纠缠起来。


    他故意在吻到难舍难分的时候停下,抚摸着她泛红的脸,逼她说话。


    “说啊……”


    “说什么……”


    两人忍不住再度吻起来,热情难消的时候,他又故意逗弄她,“说我想听的。”


    周渔望着他,微微笑起来,“那你也说我想听的……”


    赵承何困惑道:“你想听什么?”


    她的气息轻轻缠绕在他唇边,声音同样带着慵懒绮色,“说你爱我……要真心的。”


    本来找她要个答案,结果反被她拿捏。


    她抱着他,细细碎碎地吻他,用那种勾人的声音吊着他,“说啊……”


    事到临头,周渔收起几分玩笑,认真地等着他的答案。


    只见赵承何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呼吸微微沉重。


    在她以为等不来什么肉麻的话时,他用极其深情的语气说给她听了。


    “我爱你。”


    多么平凡的三个字,电视剧里经常有爱到死去活来的男女为这三个字又哭又笑的。


    当下,周渔竟然也为之震颤了。


    周渔笑说:“我要真心的……心里只有我的那种……没有别人……”


    他今天不知怎么了,要多配合有多配合,她想听的,他都说了,“我心里只有你,周渔。”


    周渔看着他的眼睛,起初眼中还有些揶揄,探究,但渐渐地,被他眼中的真挚深沉驱散了。


    好像他说的是真的。


    在情欲前面,有很多情话都只是一时兴起,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她难道真有恋爱脑?


    他开始热情地亲吻她,好像不再想听她说什么,把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衣服被他剥开,听声音是又坏了。


    他把她抱起,两人挤挤挨挨地到了厨房,她被他放在操作台上,双手扶着上方橱柜的把手。她被折磨地有些难耐,但还是不忘提醒他,“赵承何……我们没有套……你不能太累……”


    “我知道……”


    说到这里,她就明白了,今天顶多是她受尽折磨,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周渔放下心来,闭上眼睛。


    他塞给她一个毛巾咬在嘴里……


    一夜疯狂。


    酒渐渐醒了,有些问题不如没有答案。


    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情情爱爱最忌讳刨根问底,非黑即白。


    这是赵一何传授给他的知识。


    他今天果真是喝多了!喝多了!


    第二天早上,周渔在温暖的被窝里睁开眼睛,赵承何在身后抱着她,她一动他就醒了。


    大清早的也没放过她。


    他有工作,早早换好衣装,看她在被窝里躺着,临走又闹了她一番,把她闹得嗓子都有些哑了,之后整理整理衣袖,在一片旖旎中离去。


    周渔不太明白,身体上的吸引是否与情感挂钩,是不是只有深爱对方才能喜欢与他亲密接触。


    如果这件事成立,那么她现在一定爱惨了赵承何。


    迪拜之行结束了。


    周渔一个人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先去看了楚楚。家里果然加强了安保。相比于上次,孙阿姨的状态苍老了许多。


    一进门,孙阿姨就先交代她一番,告诉她楚楚现在不能看镜头,不能看手机,否则就容易受刺激大叫,另外也不能提起赵一何的名字,怕她受不了。


    周渔全都记下。


    楚楚正在家看电视,看的是儿童节目,声音开得很小。


    她好像很喜欢,一边看一边笑。


    周渔慢慢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对她招招手,“楚楚,你好啊,我又来看你了,还记得我吗?”


    楚楚看着她,歪着脑袋,像在思考。


    只一会儿的工夫就转开目光继续看电视去了。


    孙阿姨哎了一声,对周渔说:“她总是一阵一阵地不认识人,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周渔想起医生的话,楚楚这种情况已经极其罕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更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迹发生。


    每个人都希望奇迹能落在自己头上,周渔甚至求神拜佛地希望她早日醒来。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


    或许,她的一生都要在童话故事里度过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渔来到楚楚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


    “楚楚,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楚楚没有抗拒她的触碰,还是看电视,看到好玩的地方,还笑出声来。


    周渔也陪着她笑,在她指着电视给她看的时候,周渔笑得更大一些。她好像没有把她当陌生人,起码是可以分享快乐的关系。


    孙阿姨端来果盘,与周渔聊了几句。


    “网上的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网友都在哪儿听来的,就这么造谣吗?”孙阿姨十分愤慨。


    周渔也觉得很无奈,但现在是网络时代,人人都能上网,谁都可以发表言论,好的坏的肯定都有。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心脏,完全干不了台前的工作。


    “都是瞎说的,不过有一件事没说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楚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孙阿姨拍着周渔的手背,“阿姨都说过很多次了,不是你的错,是她的命,就算没有你,她爸也不会放过她。现在他被关在精神病院,倒是让我放心了一点。”


    周渔点点头。


    看到楚楚一边笑一边拍巴掌,周渔和孙佳宁心中苦涩。


    孙佳宁又说:“那个叫赵一何的……”孙佳宁继续压低声音:“他是谁呀?我怎么看的云里雾里的,她是赵承何的哥哥?”


    周渔点点头,“对,赵承何是有个哥哥,但是已经不在了。”


    “哎哟……”孙佳宁感慨道:“那么年轻,父母得多难过啊?”


    “我婆婆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有一阵子情绪也不太好,这几年才好转的。”


    “可以理解,天下父母心啊!没有孩子的是不能理解的。啊对了!”孙佳宁跑进屋去,取了个钥匙串出来,“这个是我之前收拾楚楚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你看看这什么东西?”孙佳宁拎起钥匙串里的一个小小的u盘,“楚楚这些天没事就拿在手里摸来摸去的,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用,没用的就都扔了。”


    周渔说:“行,我拿回去看看。”


    这天,孙佳宁说什么都要留周渔吃顿饭,周渔也很久没有与楚楚相处,就答应下来。


    孙佳宁在厨房收拾菜,周渔就陪着楚楚玩。


    楚楚看完了电视就指着外面,看她的意思是想出去玩。


    周渔问孙佳宁,“孙阿姨,楚楚想出去玩,我带她出去溜跶一圈行吗?”


    “行,但是别走远啊!”


    “知道了。”


    赵承何给她们母女安排的住处私密性很好,这里都是独栋别墅,又有专门负责她们母女的安保人员,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周渔领着楚楚在园区里溜跶了一圈,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喷泉,看看鱼。


    楚楚很信任她,就算不记得她了,但潜意识里应该还是和她很亲近的。


    周渔拉着她的手,想起了她们在一起的时候。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啊!她现在一定已经实现了梦想,过着自己想像中的日子。


    一想起这些,周渔就红了眼眶。


    楚楚发现了她的眼泪,轻轻为她擦去。


    她这样,周渔更难过了。


    周渔轻轻抱住她,“楚楚,对不起,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对不起。你本来可以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


    楚楚好像没听懂她的话,还是为她擦眼泪。


    周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与她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


    长椅正对着一个小游泳池,里面有人在游泳。


    周渔拉着楚楚的手,给她讲了一些亲身经历的琐碎之事,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就曾经讲过许多,现在她醒了,她还要讲给她听。


    她想把她的所见所感统统告诉她,那本该是她去看去听的世界。


    周渔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时而配上夸张的语言和表情。


    楚楚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发笑。


    说着说着,楚楚忽然说了三个字——赵一何。


    她大概不知道这三个字到底有什么含义,就像说一二三一样顺口。


    “楚楚,你刚才说什么?”


    “赵一何。”


    周渔看着她,柔声问:“他是谁?”


    “赵一何。”


    说完她就站起来走了。


    周渔跟上她,她一会儿摘花一会儿追蝴蝶。


    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周渔也笑了。


    她在草坪上给自己做了一个小花环,她还是那么擅长手工,即使忘了那么多事,这个技能还是非常熟练。


    她给她们俩一人做一个带在头上。


    然后,她又听到了赵一何的名字。


    “赵一何。”


    楚楚在地上一边摆石头子一边说他的名字,好像这个石头子的名字就叫赵一何。


    之后她又拿了另一个石头子,说:“周渔。”


    听见自己的名字,周渔喜出望外,“楚楚,你记得我?你记得我?”


    楚楚抬起眼睛看着她,“妈妈。”


    周渔的笑容渐渐退去,点点头说:“对,还有妈妈,我们都是你熟悉的人。”


    楚楚又拿了一个石头子,摆在了“赵一何”旁边,“楚楚。”


    她把自己和赵一何摆在一起。


    周渔心中暗暗叹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来她又把“周渔”和“赵一何”摆在一起,“周渔,赵一何。”


    当她把两个石头子靠近的时候,周渔仔细地看着楚楚的表情。


    她蹲在地上,用一根草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不见什么难过的样子。


    之后对着她叫了一声:“妈妈。”


    周渔只好答应一声:“什么事?”


    “周渔,赵一何,朋友。”


    她说的不太标准,每一个字都有奇怪的发音,但周渔还是听懂了。


    “楚楚,周渔,赵一何,都是好朋友。”


    楚楚低下头,还是把那两个代表他们的石头子放在一起,“他们,朋友。”


    之后站起来往别处溜跶去了。


    走着走着,他们又来到了一个观景石旁,她开始往观景石上扔石头子,口中念念有词,“坏人,坏人!”


    周渔问:“谁是坏人呢?我也帮你打,但是你先告诉我,我们要打的是哪个坏人?”


    楚楚给她一个石头子,一边扔一边说:“坏人!坏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渔把楚楚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孙阿姨,孙阿姨说她最近经常这样,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胡话,如果不是,那么她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但说不清楚。


    这一天,对于周渔来说十分难过,心累,身体累,哪里都累。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是别墅区的安保人员送周渔回家的,这也是赵承何的安排。


    到家后,周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挣扎着爬起来把那个小u盘放进电脑。


    里面是几个文件夹,看来是楚楚之前用过的,里面有作业,有小说,有音乐,有mv,有电影。


    另外还有一个没命名的文件夹,周渔点开来,发现里面是一个视频。


    她以为是一个mv视频,点开来,竟看到了楚楚的面孔。


    这是她在家录的。


    她把镜头摆好,打招呼道:“周渔,我是楚楚。”


    录给她的?


    周渔眼眶瞬间就红了,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


    “小鱼,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视频里的楚楚低着头,好像鼓足了勇气才对她说:“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有事情隐瞒你,这让我非常内疚。”


    楚楚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周渔,其实我曾经非常嫉妒你,你对我那么好,但是我还是嫉妒你。你比我漂亮,比我有才,比我成绩好,比我阳光,你好多地方都比我好,而且,你还比我善良。”


    说到这里,楚楚看着镜头,“小鱼,如果你了解了我的所作所为,你还会把我当好朋友吗?如果不能,我就把这个视频删了。”


    “你是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但是其他人讨厌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的确做了不对的事。你还记得那天在巷子里的发生的事吗?我被人堵在巷子里,她们要抢我的画,还打我。其实她们说的没错,在网上说赵一何有女朋友的人就是我,那帖子是我发的。我就是想让自己跟他有点关系。”


    她低着头,接着说:“还有有件事,我不知道我说了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能做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赵承何与校外的人打了一架。其实那天晚上跟赵承何打架的人我认识,他叫连洛,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是我故意让他知道阳城中学有一个很有种的女生,我想看看万一遇到连洛这种人,你会怎么办。可是我没想到,他带着两个男的一起去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偷偷告诉了吴霄说我们学校最近有人堵女同学,所以那天晚上,吴霄和赵承何才会出现,把你救了下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连洛那种人会对你做什么。”


    “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很坏了?小鱼,请你原谅我好吗?我只是一时嫉妒你,我没有真的想害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该这样的。”


    楚楚擦把眼泪,“你以后一定要小心连洛这个人,算了,你们不会有交集的,他那种烂人怎么会跟你有交集。反正我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


    “不行,我还是把这个视频删了吧。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那我就没有朋友了。”


    视频就到这里结束。


    周渔想起种种,闭上眼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曾经认为与她无关的紧要关头,若是没有赵承何的出现,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


    她相信楚楚,把楚楚当成纯真无暇的女孩,尽管安莎已经多次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 ,但她还是执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这件事给她的冲击依旧非常大。


    这个晚上,她一夜没睡。


    赵承何已经落地纽约,开启了一天的工作。


    国内传来消息说周渔去了楚楚的别墅区,在那里待了一天,之后才回家。还说周渔一晚上没关灯。


    正在通话,手机收到一封邮件。


    这个傻姑娘到现在都没发现她的每一封都抄送给他了。


    点开来看。


    爱上赵承何:百分之五十。


    之后又连着有几封发进来。


    只看那个数字在迅速变化。


    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七十。


    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九。


    百分之百。


    80   当时在想什么?


    ◎你。◎


    赵承何握着手机, 看了又看。


    他在办公室里踱步,他喝了一杯酒,他喝了一杯水,他抽了一支烟, 两支烟。


    烟雾从他嘴里往外冒, 他又调出那封邮件,看了又看。


    无法确定她现在什么状态, 是不是清醒, 是不是认真的。


    他看着天, 眉头皱起又松开。


    像是有什么上了心头又掠去。


    手机又响。


    他点开来看,新邮件的情况急转直下。


    那个数字由百分之百下降到了百分之七十。


    赵承何忽然想起小时候和赵一何坐海盗船的场景, 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又紧张又刺激。


    他被烟呛了一口,咳嗽几声。


    最近烟抽得有点多了, 他挥挥烟雾,把窗户开大。


    之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助理敲门进来, 见他像有什么心焦的事, 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赵总, 国内传来消息说……”


    “……说什么?”


    “说周小姐在喝酒。”


    猜也猜到了。


    赵承何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赵承何还是打了电话给她,原本不想打扰她,但这个状况……


    电话通了。


    周渔声音懒懒的,一接电话就笑起来, 用夸张的语气说:“哈喽亲爱的, 我在家里喝酒呢。”


    “都几点了, 不睡觉啊?”


    “我?*? 睡不着嘛, 有时差。”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周渔苦笑, “也算是高兴的事。我还得感谢你。”


    “感谢我?”


    “感谢你在那天晚上及时出现,不然我和安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赵承何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醉话。


    “赵承何,我发现了……我们曾经无数次擦肩而过,但是你从来都只把我当个路人,你都从我的全世界路过了!我们却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除了我给你写过情书之外。”


    如她所讲,他的确无数次与她擦肩,一何甚至还专门为他制造机会,但他们每一次都能完美错过。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你在学校外面和人打了一架?”


    她这么一说,赵承何就有印象了,“你也在?”


    “果然,你还是不记得我。当时我和安莎就躲在角落里看着你惩恶扬善。”


    他想起来了,“那两个女生是你和安莎?”


    “对啊恩人!当天晚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安全回家……”她拉着长音,看来已经醉得不轻了。


    “所以你是因为开心才喝酒?”


    又是因为什么,让那个百分数不停改变?


    “不是。”她颓然道:“说来话长。”


    “不开心?”


    “有一点,但又不完全是,所以说,很复杂……”她又拉着长音喊他的名字:“赵承何,我真心地感谢你和赵一何的出现……虽然我还对赵一何不太熟悉,也没有机会再去熟悉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她对着空气鞠了一躬,“我给你们鞠躬了!”


    然后一下子倒在床上,声音也跟着震颤,她翻了个身,语调又变了,“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咱们俩相亲那天,你为什么拒绝我?”周渔愤慨地指着天花板上的灯。


    话题终于到了这里,且不管她听完还能不能记得住。


    赵承何叼着一支烟,点了。


    抽了一口之后,他说:“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他又抽一口烟,烟雾从口中漫出来。


    电话里很安静,不知道她听进去几分。


    初见那天,她虽然主动出击,但绝非出于爱或喜欢。


    以往接触过的异性,大多热情友好,爱意表达得非常明显,但她却一点都没有。


    周渔无法反驳,当初她的确只是觉得他合适,而刚好她想结婚。


    “那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


    赵承何叹了一声,笑问:“我现在说的话,你醒了是不是就记不住了?”


    “我会努力记住的!”


    “算了,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说,你真的该睡觉了。”


    “嗯……不行……我要你陪我。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了,等你……”


    “周渔。”


    “嗯?是不是很想见我啊?”


    “衣服穿好,别勾引我……”他压着声音说。


    “谁勾引你了?你来不来嘛?我已经脱掉一件喽,里面还有一件小的,来啊……”


    烟都已经折断了,赵承何站在窗边,低声说:“周渔,你等着。”


    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没声音了。


    赵承何喂了好几次,都没动静。


    周渔忽然想起什么,在手机里点来点去。


    赵承何这边即刻收到邮件,数字又变回了百分之百。


    她迷迷糊糊地已经忘了正在通话。


    当她左手拿着酒瓶,右手写完百分之百发送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游戏通关的感觉,发出“呜呼”的欢呼声。


    她站在阳台上,吹着晚风,看着月亮。


    “干杯!”


    她差点站不住,前后打着晃,之后摸着墙进了屋,一头倒在沙发上,口中喃喃:“楚楚……你为什么要那样……万一赵承何没来……我怎么办?”


    “万一有个万一……我是不是就毁了……”


    周渔迷迷糊糊一个翻身,咕咚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摔得不轻,但她也没爬起来,就在地上睡了。


    天亮了,阳光慢慢爬上树梢,爬进窗子,爬到她的身上。


    她被暖暖的阳光照着,睡得正沉。


    连着三天,周渔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想吃东西就点外卖,不想吃就不吃,酒却是喝了不少。


    她得好好地把自己捋捋清楚。


    清晨,周渔又是在地上爬起来的,头发乱成鸡窝,鞋子也这一个那一个。


    她爬起来找鞋,最后在阳台上找到了另外一只。


    她去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着自己仍然还算年轻的脸庞。


    这些年,她被阴影笼罩着,她被愧疚感折磨着,她夜不能寐,她焦虑不安。


    但在看到楚楚的那个视频之后,她才发觉命运与她开了个玩笑。


    宁慧说,有些人的成长是在社会上完成的,有些人的成长是在家庭里完成的。


    二十七年来的人生,直到这一刻,周渔才察觉到“成长”这两个字。


    三天后,安莎跑来砸门了。


    周渔打开门,安莎紧张地冲进来,“小鱼,你没事吧?”


    周渔邋里邋遢地请她进门,把门关了。


    安莎上下打量她,“你怎么这个熊样?”


    周渔晃晃悠悠地去倒水,“我只是想静静。”


    她分给安莎一杯冰可乐,“谢谢你来看我。”


    安莎皱着眉头,“你发什么神经?这么搞我会不适应的。”


    “莎,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一直特傻?”


    “傻是傻点,但该聪明的地方都很聪明。比如学习,我可学不过你。”


    周渔踢开碍事的酒瓶子,请安莎坐下。


    安莎吃惊地看着一地酒瓶子,“鱼,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在庆祝啊?也不叫上我!”


    周渔把视频的事告诉了安莎。


    安莎当即就炸了,“搞半天是她干的?早知道她这么阴,我说什么也不让你们俩做朋友啊!”


    安莎坐都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踱步。


    “这叫什么事啊?你对她那么好,就差当她妈了,结果她还那么对你?找个小混混来整你。”


    “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找人帮忙,要不然那天晚上咱们俩都废了!哎呀我的天!气死我了!”


    “我不告诉你就好了。”周渔说。


    “算了!”安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还能怎么样?楚楚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因为缺爱她才这样,人都有羡慕嫉妒的时候,只不过她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谁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周渔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又端起一杯酒,“你认识一个叫连洛的么,连洛是谁?”


    安莎也想不起来这么个人,“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太久了,不记得了。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重要?”


    “楚楚在视频里提起过这个名字,说让我小心他。”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说的应该是那个时候吧。”安莎忽然打了个冷颤,“怎么越想越阴啊!算了算了,换个话题。”


    “啊对了,赵承何可给我下任务了。”


    “赵承何?”


    “嗯,他让我安排你出去玩,日程都定好了,你只需要到场就行。”


    赵承何远程协调了一下,把周渔的朋友都找来了,请他们一行人去度假村玩了几天。


    还为周渔安排了一项极限运动——跳伞。


    当安莎跟周渔坐上飞机的时候,安莎就后悔了。


    这夫妻俩太不正常了,玩的都是什么呀?


    安莎吓到眼泪鼻涕横飞,但看周渔脸不红心不跳地跳下飞机,安莎哭得更厉害了。


    从飞机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周渔便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这,是一次重生。


    她望着蓝天白云,望着大好山河,望着缤纷的世界。


    “周渔”,久等了!


    这也是周渔第一次接触赵承何最喜爱的极限运动。


    跳伞归来,一行人就在附近扎营了。


    一共六七个帐篷,周渔和安莎一个帐篷。


    安莎去钓鱼了,说晚上要烤几条鱼吃。


    周渔就在帐篷里收拾东西顺便铺好床铺。


    正把衣服从包里抻出来,帐篷进来个人,还把拉链拉上了。


    周渔心想安莎肯定什么也没钓到,“空手回来了吧?”


    “小鱼?”


    周渔一听这个声音,回过身。手里的衣服没抓住,掉了她也没管。


    “赵承何?”


    帐篷里有着朦胧的光线,他站在一片柔和的光线中,如梦似幻。


    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你很勇敢,就那么跳下来了,没哭也没抖。当时在想什么?”


    周渔反而被他这几句话给弄得红了眼眶,“你。”


    “管用?”


    周渔点头,“管用。”


    周渔欣喜地抱住他,第一次察觉到内心对他的向往。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她好像,真的,动心了。


    “赵承何。”


    “嗯。”


    “赵承何?”


    “嗯。”


    “赵承何!我就是想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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