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找到他了吗?◎


    赵一何的眼泪让赵承何无法承受。


    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 赵一何向来阳光自信,很少哭,赵承何连他哭的样子都记不住。他总是一张笑脸的,他总是温文尔雅的。


    赵承何脑子乱了套, 手脚也僵硬了。


    但他还是把赵一何扶起来, 送回家去。


    这个晚上,他没敢跟爸妈说实话, 他只说哥哥心情不好, 什么也别问, 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到此为止,赵承何依然对赵一何的话有所怀疑。他希望他只是酒后胡说的, 他这么健康的一个人,这么阳光的一个人,怎么会要死了呢?一定是搞错了。


    但他又找不到赵一何如此疯狂的原因。


    心中   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真相, 但他不想听,不敢听。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一定是一场噩梦。


    赵承何回到自己房间, 胸口被?*? 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堵的难受, 他很想大声吼出去,但他不可以。他在阳台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来回踱步,踢翻了一个垃圾桶。


    仅此而已。他能做的还有什么呢?


    赵一何得了胰腺癌, 这么年轻得这个病的的确不多见, 但上天就是爱作弄人。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 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到底为什么, 上天要夺走他的生命?


    那个晚上,赵承何在阳台上无声地哭了很久。


    赵一何的事到底是瞒不住,这个噩耗还是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


    何笑笑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赵庆也一夜白了头发。


    赵一何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最看不得父母因为他难过,他那么孝顺,现在却要做一个最不孝的儿子,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他们一辈子难以磨灭的伤痛。


    他跪在父母面前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何笑笑和儿子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妈的好儿子,别这么说,妈永远爱你,好儿子,妈的好儿子!”何笑笑心痛得受不了,上天怎么可以这样啊!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接受自己即将死亡这件事,花去了赵一何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段时间他是一个人承受的。


    他一个人喝酒,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饭。


    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他站在网吧门口,看见那两个女孩子出来进去,他甚至不敢上前打招呼。


    一日,她们两个从学校里跑出来,去校门口的冷饮店买冰激凌。


    她说:“我这次还算正常发挥,估计能排在前三名。”


    另一个说:“你可真厉害,我这次没发挥好,估计要十名  后了。”


    楚楚往文具店瞧了一眼,被街角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她溜溜跶达地走到拐角,什么也没看见,可能是她眼花了吧?


    有些日子没见过赵一何了。


    他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来过网吧了,音像店也见不到他。


    阳城大学的课业这么忙么?


    也是,她们都上高三了,他现在应该正是忙着实习的时候。


    可是,好想再见到他呀!


    楚楚又在发呆,周渔跑过去拍她肩膀,把她吓了一跳,周渔笑起来,“你怎么总跑神啊?想谁呢?”


    “没谁。”楚楚脸红了。


    “让我猜猜,是不是画画的那个小哥哥啊?”


    “哎呀!”楚楚推了周渔一把,脸红得不像话。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他这又送画又送票的,肯定也是对你有意思。”


    楚楚却叹了一声,“我喜欢他也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怎么这么说?你们俩两情相悦不就行了?”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楚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配不上人家。


    从赵一何的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他的出身绝对和她不一样,她也就只敢在心里喜欢一下罢了。


    “小鱼,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天真。”


    “啊?”周渔一愣,居然有人说她天真,是说她傻的意思么?


    “因为你的出身和我不一样,对你来说稀松平常的事,对我来说却是需要花费半辈子才能做到的。”


    “楚楚。”周渔搂过楚楚的肩膀,“虽然有些事情没办法选择,但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你将来的前途一定一片光明,真的,我这个人看人很准的。”


    楚楚被她逗笑了,周渔可真是个温暖的人啊!


    “小鱼,我真幸运,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别说这种话,我也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啊!”


    “对了,分赛区总决赛在哪天啊?”楚楚还惦   着周渔选秀的事。


    她和蒋志伟都参加了,而她自己刚好因为眼睛受伤错过了海选,只能看着她和蒋志伟一路过关斩将,也是很骄傲的事。


    “嗯,6月15号。”


    “正好高考结束。”


    “嗯。”


    因为上次的事,害了周渔从墙上摔下来,幸好被路过的人发现及时送去了医院,否则楚楚肯定要恨死自己了。


    “对不起啊周渔。”


    “什么?”


    “上次在我家,害你受了伤,还让你受到了惊吓,你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场面,一定吓坏了。”


    “哎呀,没事,只是摔了一下而已。”相比之下,楚楚才是受伤最严重的。


    她当时才出院一个多月,眼睛也没有恢复完全,又被她爸毒打一顿,她的脚脖子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只要走路走多了就会疼。


    和楚楚相比,她的伤真不算什么。


    但是,楚楚将来该怎么办呢?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


    周渔多次为楚楚的处境操心,可她只是一个高中生,她又能怎么办呢?


    感到十分无力的周渔叹了口气。


    “对了,那天摔倒之后把你送医院的人,你找到了吗?”


    周渔摇头,“没有。”


    楚楚家附近没有监控。


    她那天摔倒之后,脑子疼得要命,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之后影影乎乎看到一个身影靠近,那人把她抱起来,还不停地告诉她坚强,不要怕,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


    她很想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也好表达一下谢意,但这个人却毫无线索。


    周渔每每遇到什么好事,都要在心里感谢这位好心人,就连过生日的时候都会许愿他好人一生平安。


    两个女孩子笑着笑着,竟忧虑起来。


    不知道有什么事在烦他们。


    赵一何想,如果能帮上她们的忙就好了。


    周渔忽然说:“你知道吗?我  时候经常有一种感觉,我总觉得有神明在保护我,所以总能逢凶化吉,顺顺利利。那个人,或许就是神明派来保护我的吧?”


    她真是个有趣的人,竟然想像他是神明。


    赵一何扣着帽子口罩从她们身边经过时,嘴角是带着微笑的。


    她还在说:“我将来的每一个生日都会许愿,祝他好人一生平安,祝他前程似锦,祝他财源滚滚,祝他万事顺意,祝他吃很多的肉,祝他长出啤酒肚……”


    说着说着,荒腔走板。


    倒别有一番趣味。


    赵一何被她的快乐感染,很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在她一波一波地祝福里,赵一何眼睛红了,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淌,流进口罩里。


    他多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他多想永远保护她,陪着她,来当她的神明。


    回到家后,赵一何摘了帽子口罩,进到书房,在电脑上辟里啪啦地不知道在写什么。


    何笑笑和赵庆很担心他的状况,但又不敢多问。


    何笑笑借去送果盘的机会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电脑后面忙活,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不愉快,眼神和表情看着反而比平时轻松舒缓了许多。


    何笑笑偷偷在门口给赵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还不错。赵庆点点头。


    何笑笑把果盘放在书桌上,温柔地说:“一何啊,一会儿妈陪你出去走走啊!”


    “不了妈,我刚走了一圈回来。”


    “哦。”何笑笑瞧瞧他的电脑,虽然是背面也看不见什么。


    赵一何抬起头,“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我……没有没有。我就是来问问你实习的事,你想去哪儿实习,是去zh还是去别的地方,我和你爸都听你的。”


    赵一何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何笑笑盼了好久都没盼来的。


    儿子再次有了笑容,何笑笑却想哭了。


    “实习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何笑笑点点头,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赶紧出去了。


    何笑笑从书房出来,悄悄拉走赵庆,“儿子好像恢复正常了,又……又好了。”


    赵庆想了想,“好了还不好,你不是该高兴吗?”


    “我高兴是高兴,但我还是心里没底。”


    赵庆拉着何笑笑先下了楼,“再观察观察,一何是个懂事的孩子,他自己能想明白。”


    赵庆叹口气,心疼,但又毫无办法,想了想,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眶。


    赵一何在电脑上写了一个下午,总算写完了。


    发送时间设定在2025年4月1日0时0分。


    “赵一何!”


    赵承何忽然闯进来,看样子是找了他半天没找到有点着急了。


    赵一何关掉网页,站起身,“你就这么叫我大名?”


    “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几个小时了。”


    “我这不是在家了吗?”


    赵承何仍心存怀疑,“你在家干什么?”


    “我在家能干什么?”他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吃水果呗。”


    之后推着赵承何往楼下走。


    “你没事吧?”赵承何看他有点太正常了,反而有点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临死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忽然提起这个死字,赵承何完全受不了,往赵一何胸口就杵了一拳。


    “干什么?”赵一何捂着胸口,却是笑的。


    “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好好好,我不说了。”


    赵一何继续下楼。


    赵承何看着他的背影,“哥。”


    赵一何回过头,面带微笑。


    “你别放弃,不管还有多久,别放弃。”


    赵一何还是笑着,点点头。


    ……


    ……


    “放弃?”


    安莎不能相信这是周渔的词汇,她的词典里可从来没有放弃这个词。


    “就因为前面两次相亲失败就没信心啦?这可不像你风格啊!”


    “我最近的确挺忙的,我没办法停下所有的工作去谈恋爱,起码现在我做不到。”


    “哎,你也别想这么严重。你现在还没结婚呢,有大把的时间体验爱情。前面两个失败之后,你也空窗太久了,三年有了吧?这多浪费啊,你的青春可没几个三年啊!再说,谁也没让你停下工作去恋爱,你先见见嘛,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安莎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周渔还是提不起兴致。


    “我这朋友靠谱,他介绍的人肯定行。反正我是挺看好的,你们俩就见个面试试呗!”


    周渔转而又觉得在相亲这件事上的失败有点不寻常,她怎会接连失败呢?


    不就是相亲么?哪有那么难,能比工作难?


    “行吧,那你看着安排。”


    周渔就这样认识了魏巍。


    他们相约的地点还是跟第二任相亲对像去过的那个饭店,她还记得第二任相亲对像去了一趟卫生间后就脸色不太对,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事。但结合第二任后续的表现,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因为他一直表现得非常绅士、礼貌,对她也很温柔。


    她完全找不到他们会分手的征兆,但他们就是分手了。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她不知道,也猜不明白。中间人传话说是因为周渔太忙了,而对方想找一个安定的能照顾家的女朋友。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因为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周渔就已经说明了自己的状况,他是在接受的前提下才与她试着交往的。


    既然如此,也就算了,毕竟周渔从来都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赵承何约人谈事,就近找了酒店。


    那人迟迟没来,赵承何看了眼手表。


    再抬头时,对面桌坐下来一对男女。女的背对着他,放下手包,撩了一把头发,往窗外瞧了一眼。


    这个背影就这样闯进了他的视线,撕掉回忆里缝缝补补的裂痕,在他忘掉她的三年后。


    再见的一刻,他竟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又在相亲,又是同样的路数,完全像一场商务会面。


    “还没正式地介绍我自己,你好,我叫周渔。”


    62   新的刺激


    ◎但他并不认为他会因此而怎么样,除非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遏制不住的冲动。◎


    桌上的电话忽然震起来, 赵承何接起电话,对方说今天来不了了,家里有急事实在走不开,光是道歉的话就说了不少。


    对待工作, 赵承何是一丝不苟的。他极其讨厌迟到, 爽约,不管什么理由。


    但今天, 他对电话里的人说了没关系, 还说了一些体己话, 对方有一时的错愕。这总裁不是特难搞吗,这么一听还有机会啊!


    赵承何挂断电话, 自己坐着吃了顿饭,全程听完了他们的相亲。


    他这人没有恶趣味,但他的确是一边听一边笑。


    这个路数能成功, 认真的吗?


    结果十分让人意外,两人气氛非常融洽, 饭后也是结伴而行, 看样子是对彼此都挺满意。


    赵承何往窗外望, 那个男的仪表堂堂,一身搞科研的气质。两人看上去的确般配。


    三年前,在他无数次出入那栋大厦以换取一次偶遇的时候,若是有幸遇到这个场景,他多半会顺带着使点招数。但今天, 在整理好自己的三年后, 他冷静地看着他们俩离去, 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 虽然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成不了。


    至于他会不会是下一个, 谁知道呢?


    如果还能遇见她,如果还能继续受这份莫名其妙的缘分牵引,那就到时候再说。


    赵承何开车回家,音乐声开得很大。


    他把车篷敞开,让风吹着他。


    他看着前路,莫名露出笑容。


    Zh正在策划一档大型怀旧主题的音乐节目。


    这档节目是赵承何早就想做的,现下的音乐风向多少有点让人失望,好音乐不是没有,只是缺少了百花齐放的那股子味道。


    时下热播的音乐节目,唱的也都是二三十年前的经典金曲。那些正是一何最喜欢的东西。


    一屋子人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把节目做出新意,难就难在这。现在人什么没见过!科技,网络,自媒体如此发达,不缺内容,不缺爽点,只要你想看,就没有看不到的东西。


    说白了,花样太多,难免眼花缭乱,看过就忘。


    不如踏踏实实,做一档朴实的,直通情感深处的节目。在这个什么都不新鲜的时代,真情反而是最珍贵的。


    难免又想起了赵一何,他对那些经典音乐如数家珍,如果他在,一定会给他很多建议。


    赵承何叫上助理阿哲立刻动身。


    阿哲开车,在赵承何的指引下来到了一条街。


    这条街很有意思,什么老门脸都找得到。


    裁缝铺,修鞋铺,修表铺,粮油铺,还有音像店。


    这家音像店是阳城仅存的一家音像店了,赵承何在网上看到网友推荐才发现了它。它已经开了三十多年,成了许多音乐发烧友的打卡点。


    推开音像店的门,一股泛着黄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


    一何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助理阿哲在赵承何身后跟着,低声说:“市场部有关z世代怀旧消费的报告,还有流媒体复古歌单的分析我都发您邮箱里了。这小店,数据样本可能不具有代表性。”


    赵承何一边看货架上的cd,一边说:“数据只是数字,是什么撑起了这个数据是我们要发掘的。”


    “在这里发掘?”


    “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摸到,看到你想要找的宝贝时,你得到的兴奋感,雀跃感,只有实体才有,这就是实体的魅力。”


    阿哲推推眼镜,点头。


    店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四十来岁的男女,他们拿着一张碟片,激动地探讨起来,最后老板也加入了。


    “你们可真会挑啊!这张里面有导演的访谈,没公开过的。”老板说。


    “是吗?那这张一定要买回去,太珍贵了。”


    三人因为一张电影碟片热聊起来。


    赵承何对阿哲说:“看到了吗?这种感受跟你在网上点击下载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们在找一种味道,一种数字世界里没有的味道。”


    阿哲在身后一边听一边说:“模拟‘淘碟’的随机惊喜感和‘发现宝藏’的视觉冲击。UI设计要借鉴实体店的“货架”和“海报墙”概念。嗯,有点意思。”


    从音像店出来,阿哲去开车,赵承何却让他先走,他还要在这里逛逛。


    他走进地铁站,跟着拥挤人潮一起上了地铁。这是一何经常出入的车站。


    一开始人挤人,没有座位。几站地过去之后,终于有了空座,赵承何坐下来,用手机打开阿哲发来的邮件。


    身边坐下来一个人,一开始他并未在意,但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忽然瞧过去。


    是她。


    她一个人,身边没有男伴。


    她就坐在他身边,肩膀只要稍稍挪动就能靠上他。


    他又闻到了那股青草香,刚刚也正是因为这个味道他才去看人的。


    她拿着手机点来点去的,看样子也是在工作。


    赵承何转回头,继续看阿哲的邮件,嘴角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下一站报站时,赵承何肩膀忽然加了点重量。


    地铁一停,她的头跟着晃了一下,就这样靠上了他的肩头。


    她睡着了。


    赵承何没有叫醒她,也没有动。默默地当她的靠枕,当了好几站。


    一动不动的结果就是,他的胳膊酸痛极了。


    地铁再次报站,她忽然张开眼睛,朝门口奔去,赶在关门前跑出车站,头都没回一个。


    缘分,倒是有几分莫名其妙。


    到此,赵承何依然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绕了阳城三四圈,决定把那个背影忘掉。他做到了。


    他不喜欢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虽然重逢给了他一些新的刺激,但他并不认为他会因此而怎么样,除非他真的感觉到了什么遏制不住的冲动。


    回家后,他把新淘来的cd放在一何的书架上。


    其实他从未觉得他离开了,他总觉得他还在身边,说不定会在哪个拐角笑着走出来,再叫他一声“承何”。


    难道这就是怀念的含义?


    这天,他在一何的书房里泡了一个晚上。


    半月后,赵承何从机场开车返回,在松山路地铁口等红灯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身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哭。但她好像不想被电话里的人听出来,所以一直笑着说话。


    红灯时间大约一分多钟,赵承何看着那个身影,直到红灯转绿。


    身后不停催促,他收回目光,一脚油门踩下去。


    夏日炎炎,整个人都被晒得发蔫,周渔从地铁口爬上来,手机响个不停。


    她接起电话,是孙阿姨打来的。


    孙阿姨收到了她寄过去的鲜花和蛋糕,特意打电话来跟她说谢谢。


    孙阿姨精神状态不太好,周渔曾经建议请个人过去照顾楚楚,也好让她休息好一些,但孙阿姨不喜欢不自在,也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别人。


    这天是楚楚的生日,孙阿姨的情绪却特别不好。


    近几年她经常会说一些不如死了,活着没意思这样的话。


    周渔知道孙阿姨压力大,常年照顾病人的感受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


    周渔承诺过一定会尽全力保证她们日后的生活,让她不要有压力。


    但周渔也清楚,孙阿姨的状态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毫无办法,她的脑袋里只有这四个字。


    她刚下飞机不久,时差还没倒过来,脑子乱成一团。


    偶尔她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身体上的累不算什么,心里上的累才让她喘不过气。


    路上大约是堵车了,周渔听到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她往前瞧去,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交通灯第一排,里面坐着一个男的,他大概是等红灯的时候跑神了,所以才被后面的人按喇叭。


    黑车轰一声开出去,车流渐渐疏散开来。


    周渔看着忙碌的大街,陷入了一时的荒芜。


    *


    与魏巍的相处很融洽,但她不敢再琢磨会不会分手这回事。上一个还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分了。


    这天,周渔结束了一上午的会议后,本打算睡一下缓一缓,但魏巍约她出来见面。


    周渔正好也要出门倒垃圾,反正都是要出门一趟,不如一次解决了吧。


    她就穿着身上那套家居服,头发用筷子盘起来,身上挂个手机就去了。


    魏巍见她穿着,笑了一笑,“你从家过来的?”


    “嗯。”


    魏巍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想着要和她一起去看,还没等拿出票来,周渔就说:“我一会儿还有个晚宴要去,只有一个半小时能在外面走走。嗯……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晚宴根本吃不饱。”


    魏巍默默把电影票塞回去,“……好。”


    两人就近找了家便利店。


    周渔拿了一个桶装方便面,也给他拿了一个。


    还帮他加了香肠和卤鸡蛋,他们两个的“配置”完全一样。


    魏巍还是第一次在便利店吃方便面。


    “你经常在外面这样吃?”


    “忙起来的时候吃不上,能吃的时候就不挑了,随便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魏巍其实并不饿,但还是吃了半桶。


    周渔却是真饿了,一桶方便面很快就吃光。


    “对了,我下礼拜又要飞伦敦了,可能会有半个月见不到面,对不起啦!”她笑眯眯地道歉。


    魏巍点点头,“没关系,工作要紧。”


    认识周渔有一个月了,他们只见过三次面,还要算上相亲的那一次。


    不是她忙,就是他忙,两个人的时间总是搭不到一起。


    魏巍不经意往窗外瞥去,眼神逐渐定住了。


    周渔见魏巍出神,也望过去。


    有辆黑车停在街边,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上了后座,代驾万分小心地把自己的车装进后备箱,之后绕到了驾驶位。


    豪车不管在哪都容易让人围观。


    这车也是,旁边还有几个拍照的。


    就连魏巍也盯着看了一会儿。


    赵承何应酬出来,找了代驾,他实在喝太多了!


    等代驾的时候,他看见街边的一家便利店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这又是第几次偶遇,他已经记不清了。


    她身边有一个男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还是上次和她相亲的那个人。


    两个人相谈甚欢。


    赵承何愣神间,代驾就来了。


    他坐进车里,依然望向便利店里的那对男女。但他实在头晕,车子一晃就想睡了。


    半睡半醒间,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莫名其妙地遇见这么多次,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赵一何经常跟他输出这样的理论。


    说什么人和人的相遇是因为前世的牵绊并未结束,所以才有了这一世的纠缠。


    赵承何睁开眼睛,代驾已经把车停好。


    赵承何忽然笑了,代驾看着他,“先生,您还好吗?需要我送您上楼吗?”


    赵承何摆摆手,他还没醉到那个程度。


    代驾看着他下了车,把车钥匙扔起来,再接到手心,口中振振有词,不知是不是醉话,他只听清楚三个字:“下一个。”


    63   你是期待还是害怕?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往他唇间吻去。◎


    伦敦。


    周渔在床上躺了两天。


    医生说, 她是因为长期疲劳过度外加情绪受到刺激才导致的晕厥,除了配合用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充分休息和放松心情。


    阿龙老师十分自责,前些日子和周渔忙了几个通宵, 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除此之外她还有口译工作, 是极其消耗脑力的,也就是说她的身体一直处于一个连轴转的状态。


    周渔宽慰阿龙老师:“如果没有你, 就不会有火海。为了火海, 晕一下没什么。”


    她自己也知道, 这次晕倒更多的原因来自于她对那件事的过度反应。


    她无比盼望楚楚醒过来,从她失去意识那天到现在, 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但当真有人告诉她楚楚醒了的时候,她没有欢喜,没有雀跃, 只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受,像洪水一样朝她涌过来, 霎时间将她淹没, 让她喘不过气来。


    还好伦敦此行的工作都已完成, 她的状况并没有给合作方带来什么损失,只是耽搁了赵承何的日程。为照顾周渔,他推掉了所有工作,把她接去了他的住处。周渔对他的安排极其配合,此一时彼一时, 她可不想在异国发生什么意外而没人知道, 她还是很爱惜生命的。


    整整七天, 周渔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赵承何每天早起做早餐, 怕她吃不惯白人饭就给她做中餐。


    做过白粥, 面条,包子,饺子,甚至炒菜,炖菜。


    早知道他会做饭,但不知道他的会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这一看就不是现学的,是非常有经验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


    单是包饺子这件事,就是个考验。肉馅调味,面的软硬,面皮的薄厚,没练到绝对熟练是做不出来的。


    当周渔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看到赵承何光着上身包饺子的样子时,她愣了半天,之后偷偷跑上楼去,取了手机下来,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他身材匀称,肌肉线条自然,带着健康的美感,随便一张照片都能当画报。


    她站在楼梯上,看他全神贯注地包饺子,下饺子,他竟然全程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直到她出现在厨房,惊叹于他的技能,“赵承何,你还会全套的?”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给锅盖上盖子,“这有什么难?”


    周渔顿时觉得自己又矮了他一截,他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看就是老手了。”


    他抽口烟,“很早了。”


    他回答地很含糊。


    周渔看着锅里翻腾的饺子,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另一种感觉,仿佛他又多了一个身份,一个更落地的身份。除了人前光鲜的集团总裁,他还是一个普通男人,一个好儿子,好弟弟,好丈夫。


    饭后,他还会陪着周渔散步,做运动。


    周渔不想把自己当病人,赵承何也依着她。


    院子里有单杠和双杠,高度对周渔来说并不友好,但她还是想上,就让赵承何把她抱起来,高一点不就能够到了吗!


    赵承何依着她的意思把她抱起来,周渔这才费劲巴力地把腿勾了上去,大头朝下。


    真想不到,多年后她还能倒挂上去。


    不过她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不一会儿她就有点撑不住了。


    赵承何却在一旁看热闹,一点也没有要帮她下来的意思。


    “喂,帮个忙啊,我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非要上去,我都说太高了。”


    “帮个忙嘛!”


    “求我。”


    “已经在求你了,帮个忙嘛!”


    “你这不叫求人。”


    “我快坚持不住了,你再不过来我就生气了!”


    周渔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


    赵承何却笑了,过来抱住她的上身,接住她的腿,让她安全落入他怀里。


    “生气了?”


    “生气了!”


    “我这不是帮了么?”


    “太慢了!”


    “那你想怎样?”


    周渔瞪他一眼,“放我下来!”


    赵承何把人放下来,谁想她脚一落地就狠狠往他脚上踩了一脚,踩完了就跑,还对他做鬼脸。


    赵承何让她跑了一会儿才去追她,免得落得个欺负人的名头。


    他怎么跑这么快啊!


    周渔起初还有工夫回头看,后来就铆足了劲地跑。


    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毫无悬念地被他抓住,扛在了肩膀上,还被他拍了一下。


    “别跑了,留点体力。”他说。


    “你打我?放我下来。”


    他却像没听见,一直扛着她,直到把她放在椅子上,腿上还搭了一条小毛毯。


    周渔还要动手,却被他握着手腕双臂交叉,牢牢困住。


    “还闹么?”


    周渔当然不肯就这么认怂,但他困住她的胳膊,让她根本就动不了。


    “你欺负我,不地道。”


    “还闹么?”他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


    大丈夫能屈能伸,周渔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不闹了。”


    “下次不许了。”赵承何松开她,点起一支烟。


    “什么不许?”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这么跑,也不怕跑坏了。”


    “没忍住嘛!”


    他两手撑在草坪上,仰头往天上吐了一口烟。


    周渔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松弛的状态。


    “赵承何?”


    “嗯?”


    他回头,一张俊俏阳光的脸,实在让人赞叹。


    “你开心吗?”


    没等他回答,她先说:“我很开心。”


    他笑了一声,又抽了一口烟,“很久没跑了。”


    “你可不像很久没跑的样子。”


    “跑不跑,追你都追得上。”


    “我哪有那么菜?”


    “你不菜么?”


    “你才菜!”


    周渔顺手抓起果盘里的东西就扔他。


    他笑着躲开,周渔却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她一下扑在他身上,抓起他旁边草坪上的草莓给扔远了。


    赵承何夹着烟的手还举着,“小心烫了你!”


    “你没事吧?刚才那颗草莓有没有碰到你?会过敏吗?”


    她十分紧张,一点玩笑的样子都没有了。


    赵承何侧开头吐出一口烟,说了句:“不会。”


    “真不会?”


    “不会。”


    “那就好。”


    赵承何把烟头掐灭,抛进垃圾桶。


    一回头,周渔正瞧着他。


    “这别墅真是你的?”


    他点头,“现在是我的了,也是你的。”


    忽然告诉她在伦敦有个别墅,她的惊讶程度不亚于中了彩票。虽然她也知道像他这种人拥有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在伦敦的家里晒太阳,想一想都很刺激,连看风景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这么大房子,只有我们两个吗?”


    他看向她,“你是期待还是害怕?”


    这叫什么话?周渔没精力跟他打嘴仗,毕竟她现在尚未恢复,还需要人照顾。


    两人坐在后院的草坪上。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


    视线不禁触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是周渔先转开目光的,赵承何看她面色仍有苍白,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仔细瞧了瞧。


    “暂时什么工作都不要接了,没什么比身体重要。”


    周渔点头,所有所思。


    “工作都结束了,本来是打算在伦敦休息一个礼拜再回去的。”


    “这不是正好符合你的计划。”


    这怎么能一样,这是修养,周渔想。


    “所以你在伦敦一直住这?”


    “嗯。”


    “我还以为你住的酒店。”


    赵承何轻轻地叹了一声,“我怕你不喜欢这里。”


    这是何笑笑当年为赵一何挑的好地方,赵一何那阵子迷上了滑铁卢桥,整天研究各个大师的画作。


    何笑笑看他这么有兴趣,就在伦敦买下一栋别墅,让他天天可以去画滑铁卢桥。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盯着草坪,半天没说话。


    “这原本是一何的房子?*? ,对么?”周渔忽然问。


    在他说“现在是我的了”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她猜到的还不止这些。


    赵承何惊讶地看着她,点点头,“对,这里曾经是一何的家。”


    “你和一何的关系一定很好。”


    他把一支没点的烟揉断了。


    “是很好。”


    “所以我不会不喜欢这里的。”周渔笑说。


    她没有追问那幅画,没有追问那一整面墙的收藏,没有追问一切。


    她的眼睛弯弯的。


    赵承何拨开她的碎发,抚过她略有消瘦的脸颊。


    两个人的目光渐渐缠在一起,距离也在拉近。


    周渔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在他即将吻到她的时候撇开脑袋跑开了。


    她一口气跑进卧室,关上门,双手捂着胸口。


    什么情况?


    她怎么了?


    他刚刚拨开她头发的时候,她是在心跳加速吗?并且还加速得十分厉害。


    在他吻过来的时候,她更是心跳得快受不了。


    除了心跳,她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虽然之前也因为他脸红心跳过,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她甚至无法去形容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


    赵承何来到门口,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敲门。


    这个时候,不该让她有任何压力,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门却从里面开了。


    周渔一开门,赵承何站在门口。


    周渔看着他,从上看到下。


    赵承何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看着自己,“怎么了?”


    “怎么了?”周渔也问自己。


    “有哪里不舒服吗?”赵承何担忧道。


    “应该没有吧。”


    “应该没有?”


    “我觉得应该没有。”她捂着胸口,还是看他。


    “没有?”


    她摇摇头,但还是盯着他看 。


    “你——”


    赵承何刚要说话,她一转身,把他关在了门外。


    赵承何举着手在门口,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刚转开身,门又开了。


    她露了个脑袋出来,说:“赵承何?”


    “嗯?”


    “晚上我想吃面条,鸡蛋卤的那种,行吗?”


    赵承何点点头。


    她满意地缩回脑袋,轻轻把门关了。


    周渔一上称,我的天,涨了三斤了。


    赵承何成功把她喂胖了。


    晚饭,赵承何按照她的口味,做了打卤面。


    在伦敦,这对她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


    两个人都饿了,什么闲话也没说,先把自己喂饱了。


    饭后,两个人在落地窗外看星星。


    伦敦光污染严重,看不到几颗星星,但他们也还是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赵承何?”


    “嗯?”


    “你信命吗?”


    赵承何没出声。


    他一个总裁,怎会是个宿命论者?周渔想想也就理解了。


    “这浩瀚星河,看尽了人类变迁,我们不在的时候它在,我们在的时候它也在,等我们全都不在的时候,它还在。”她靠近赵承何,“它什么都会看见。”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往他唇间吻去。


    64   情劫


    ◎别躲着我了◎


    刚要触碰到他的嘴唇, 周渔又感觉不对。


    吻停在半路,周渔爬起来,摸着自己的胸口。


    赵承何以为她不舒服,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周渔也很茫然,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休息。”她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赵承何越接近她, 她越往一边躲。


    “要不要叫医生?”


    周渔已经躲出去几步远, 摆着手说:“不用, 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咚咚咚地跑上楼。


    听这个脚步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赵承何坐进沙发, 一头雾水。


    电影火海如期上映,首周票房超出预期,成为了今年目前为止最卖座的电影, 电影推广曲也跟着一夜爆火。


    周渔的名字登顶热搜第一名。


    周渔此刻还在伦敦休养,完全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连续一个多礼拜, 她的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 没电了都不知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最懒散的一段日子。


    等她忙着找手机的时候, 赵承何才跟她说:“你手机在我房间充电呢,已经自动关机了。”


    “谢谢你啦。”


    这几天她的反应有点不正常,总是躲着他,几乎不肯与他在一个空间里待着,也再不说那些肉麻的情话了。


    或许, 她还是不太喜欢这里。只是不好意思在受人照顾的时候让人不高兴。


    周渔去赵承何房间拔掉充电器, 开机。


    手机亮出一个苹果标识, 之后便开始一个劲儿地跳消息, 没完没了地跳。


    完了, 她的手机是不是坏了。


    她拎着发疯一样的手机去找赵承何,“赵承何,我手机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儿响,全是信息。”


    赵承何看着她,一点都没惊讶,说:“不是坏了,是你又上热搜了。”


    “啊?这次是为什么?”


    “电影火海火了,推广曲也跟着火了。”


    周渔完全在状况外。那天录制完歌曲,她就病倒了,这一躺就一个多礼拜,她一点都不知道电影和推广曲的事,期间也没人告诉她。


    “网上骂我的多,还是夸我的多?”周渔问。


    “你还会在意那些么?”他对她的抗压能力非常有信心。


    周渔的确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冷硬感,事实上她也的确不会因为网上那些声音而改变自己的心境,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你是在夸我没心没肺么?”


    “是真的夸,你这个素质特别适合做艺人。”


    “所以,有人找我签约么?”


    “有,非常非常多。”


    “到什么程度?能给个提示么?”


    “你现在已经无法正常上街的程度。爸妈那边的事我没告诉你,就是怕影响你休息。”


    “爸妈怎么了?”


    一听到爸妈的事,周渔立刻紧张起来。


    “别紧张。”赵承何拍拍她的肩膀,“只是搬个家,因为太多人扒到了你家住址,爸妈根本没办法出去买菜,都是我让人去送的,后来就给他们换了个地方住。”


    周渔几乎瞠目结舌。


    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周渔的手机足足响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


    微信无数,未接电话无数,短信无数。


    就连她一条动态都没发过的社交平台也被人扒出来,粉丝破了百万。


    周渔先打开了前同事的信息,同事发来一张照片,视角是在楼上,拍的是公司楼下。


    只见人挤人,手里都拿着手机,还有拉横幅的。


    周渔好奇放大照片,横幅上写着“你是舟,我们是鱼,你爱自由,我们爱你。”


    周渔感觉有些头大了,立刻给前同事打了一通电话,抱歉的话说了一堆。前同事说,没事,他们公司也因此接到了几个大公司的订单,是从没合作过的规模。


    周渔又给父母打了电话,周建筑说,前些日子连门都不能出,窗帘都是拉着的,赵承何派人给他们送菜,他们才勉强度日,但是邻里邻居都受到了困扰,最后也是赵承何动用了一些关系,放出消息说网传的都是错误信息,周渔家并不住这里,围观的人才慢慢散去。


    之后赵承何就把周建筑和宁慧接到了另一个住处,有专人照顾。


    接下来,她又联系了安莎。


    安莎是在社交平台的私信里收到了周渔的信息,才用另一个号码给她回的电话。


    安莎的上一个号码已经被打爆,根本无法正常使用。


    “我的鱼,你可总算露面了,外面都乱了套了!”


    “对不起啊莎,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是刚知道的。”


    “刚知道?赵承何可真行啊,说不让你知道就一点都不透露,你可是消停地休了一个假。”


    “对不起啊莎,回去我给你赔罪。”


    “我逗你玩的,你火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对了,楚楚那边怎么样?”


    周渔最怕连累的就是楚楚,她们母女无依无靠,一旦遇到什么事可怎么办?


    “楚楚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赵承何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媒体进不去,也打扰不到她们。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


    他是一点都没说过。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事。


    “哎!”安莎忽然叹气。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我只是感叹,你要开窍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需要说,不管你现在什么感受,我都理解。我们毕竟是人,是女人,会感动,会动情。这都是正常的。我是又希望你开窍,又希望你永远理智冰冷,这样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因为爱情并不是只有幸福和快乐。”


    安莎身为过来人,很想帮她的好朋友渡过情劫,可这种事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


    人生在世,总有自己的课题要完成,希望她能顺利取得“好成绩”。


    放下电话,周渔心情有些复杂。


    忽然从一个素人,变成了一个一夜爆红的人物。


    她目前还无法接受这个身份上的转变。


    赵承何在他的房间里处理公务,见她来了,问:“都听说了?”


    周渔点头,坐在他的床上,“听说了。”


    “发愁了?”


    “有一点。”


    “专业上的事有其他人操心,你不用管,做你自己就好。”


    “嗯。”


    嗯了一声,她就不说话了。


    赵承何又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可以不理会,但你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工作了,除非你一直在国外,并且在华人非常少的地方。”


    “这么夸张么?”


    “如果你可以接受现在的改变,并且对创作仍然有浓厚的兴趣,可以继续下去。不管你什么想法,zh都会从最专业的角度给你提供方案。”


    他给出的建议十分客观。


    “我知道你们zh非常专业,谢谢。”


    “谢谢你照顾我爸妈,还帮了楚楚她们母女的忙。”


    她从来没有跟他进一步解释过楚楚的事,他也从不追问。但他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他可以不这么做的。


    “赵承何?”


    “嗯?”


    “那要不,今晚我做饭?”周渔想怎么也要表达一下感谢。


    他停下来,看着她,“你确定这是表达感谢的方式?”


    “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如你,但是,你也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我有那么好?”


    周渔点头,“当然。”


    赵承何推推眼镜,“那就别躲着我了。”


    他辟里啪啦打了一通,扣上电脑,来到她身边。


    他一坐下,周渔就感觉哪都不对劲,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


    这个动作,又让赵承何发现了,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保持着她能接受的距离和她说话。


    “赵承何?”


    “嗯。”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渔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这里。”


    “还是心脏?”


    周渔点点头。


    “我还是叫医生过来吧。”


    “不用。”周渔拉住他的手。


    赵承何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她赶紧放开来。


    如今种种,总有些不寻常。


    往日撩他撩得厉害,什么肉麻情话都能随时随地地输出,如今这般,自是有一番缘由。


    两人之间,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名字——赵一何。


    “周渔——”


    “——赵承何。”


    她急急打断他,“我是说,我只是还没完全恢复,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起身就走。


    ……


    ……


    “过几天就好了。”


    宁慧摸着女儿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你先睡一会儿,出点汗醒了就舒服了。”


    周渔没精打采地点点头,“一定要叫我啊,我还要再弹几次练好了才行。”


    “知道了,你先睡会儿。”


    距离分赛区总决赛越来越近了,周渔却得了重感冒,发烧,嗓子疼,还有点哑。


    她本想今天再好好练练的,但脑子实在不清醒,不得不休息了。


    楚楚也在电话里跟她说,别着急,先休息好,有个好状态才有赢的胜算。她目前被她爸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只能偷偷打电话发信息。


    其实在楚楚心里,周渔一定会拿分赛区的冠军,很多人也在网上预测这个姑娘会夺冠。


    周渔被人如此看好,更不想让大家失望了。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得了重感冒,决赛录制后天就要开始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的赵一何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他很配合医生,算是个听话的病人。


    神奇的是化疗都会掉头发,但他的头发却没有掉。


    他还能自在行走,就像是从小憩的死神那里又偷来了些许时光。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活一天赚一天,他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去做一些让自己,让他人开心的事。


    他从医院拿药回来,不小心跟一个取药的姑娘撞了一下,姑娘连着道歉帮他捡药,赵一何说没关系,也帮姑娘把药捡起来。


    两人分开后,楚楚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报告单,恍然回头!


    人已经不见了。


    她再次核对报告单的名字。


    不管她揉几次眼睛,看见的名字都是赵一何。


    不会,不会……


    不会是他的!


    楚楚跑出医院,赵一何刚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已经开走了。


    楚楚追着车跑,但怎么能追得上呢?


    赵一何一进家门就上到二楼,来到赵承何的房间,他正在看手机。


    “哥?”看他手里拎着的东西,赵承何就知道他自己去医院了。


    “你怎么……自己去医院了?我不是说陪你一起去吗?”


    “没事,我现在还没怎么样呢。”


    “累不累?下次别自己去。”


    “好,下次叫你。”


    “坐下歇会。”


    “嗯。”


    赵一何做到他的床上,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瓶儿童饮品,“给你的。”


    赵承何几乎恍惚了,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喝的饮品,两人还因为抢同一瓶而打了一架,他当然不记得这回事,那时候他还小,是一何跟他讲的。


    “我都多大了,还喝这个。”


    “多大你也是我弟弟。承何?”


    “嗯?”


    “哥想吃饺子,你能帮我做吗?”


    “当然,你等我,我马上就弄。”


    赵一何点点头。


    自他生病以来,赵承何什么都学会了。爸妈忙公司的事,家里就交给了赵承何。


    现在正好暑假,赵承何天天在家陪着他,所有的活动全都取消。


    赵一何看着弟弟的身影,很自责。


    他应该出去玩的。


    但他好想和弟弟多待一待,好想多看他几眼。


    赵承何很快包出来几十个饺子。


    赵一何打趣说:“谁要是嫁了你可就不愁吃饭了。”


    兄弟两个坐在一起,赵一何总是忍不住盯着赵承何看,就像要把这个人刻进灵魂里。他不知道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哪怕有来世,也是从头再来,前尘往事,爱恨情仇,全都归零。


    他很怕来世不记得这个人,他想要记住他,永远记住他。


    “承何,暑假有很多有意思的事,你要不要去?”


    “什么有趣的事?”


    “要不你陪我去看选秀现场?”


    “选秀?”


    “嗯。zh自己搞的,将来反正你也要接手,提前熟悉一下业务也是有帮助的。”


    “我对那个没兴趣,你不是知道么?”


    “我有兴趣,你陪我。”


    赵承何眯着眼睛,“不会是有你喜欢的姑娘吧?”


    赵一何笑了,“陪不陪?”


    “陪,当然陪。”


    今生若只能如此,把她喜欢的人送到她身边去,她会很高兴吧?


    65   原来是他


    ◎一定是他,我知道是他。◎


    决赛当天, 周渔的感冒也没好利索,嗓子还是疼。宁慧和周建筑都说尽力就行,别勉强自己,放松心情, 就当假期参加了一次有意义的活动, 不要有太大压力。


    周渔倒不是怯场,她只是不想辜负那些对她抱有期待的人。


    尽力而为吧。


    比赛当天, 周渔早早就到了电视台, 蒋志伟比她到得还早, 妆发都已经完成了。


    蒋志伟问她紧张不紧张,她说不紧张, 就是嗓子疼。


    一听她这个声音,蒋志伟心就吊起来了,“你确定你这样能唱?”


    “唱是能唱的, 就是唱得比平时差。”周渔反倒一派轻松,还安慰起蒋志伟来, “我没事, 正常发挥就行了, 倒是你,不拿个第一对不起你这把好嗓子。”


    相比于周渔的松弛,蒋志伟就显得过分紧绷了。


    他为了拿出最好的状态,连续几天不吃辣不吃酸,保护好自己不感冒, 前一天晚上八点就睡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他深刻地明白, 他跟周渔不一样。他这个出身, 没有人在后面托举, 只能靠他自己铆足了劲往前冲,不给自己留退路,就是他能做的最正确的事。


    “我要是真拿第一了,请你和楚楚吃饭。”


    “那行,说定了啊!”


    周渔扒拉了几下琴弦,“嗯,音还是准的。听天由命吧!”


    蒋志伟忽然想起楚楚来,“楚楚能来么?”


    周渔遗憾地说:“应该是不能,她爸把她关家里了,不让她出来。”


    “她怎么摊上这么个爸?”


    “哎,我也是很担心她的未来,希望她能考上一所理想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


    “楚楚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能翻身了。”他们两个太像了,只有他能理解楚楚所有的苦楚。


    现场观众已经开始进场,赵承何陪着赵一何找到座位坐下。


    现场眼尖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两个公子,赶紧给他们调到了最佳座位。


    现场导演小跑过来,半蹲在两位公子面前,“这个位置还行吗?”


    赵一何点头,“行,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您二位对今天的录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我们都可以调整。”说着就要请其他导演过来。


    赵一何赶紧叫停,“别,我们是来跟你们学习的,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不用管我们,我们坐这就行。”


    “好好好,我会安排个导演在二位后面,有什么跟他说就行,保证不打扰你们看节目。”


    导演交代了几个人坐在兄弟俩身后,之后就带着现场观众练习氛围制造过程。


    赵承何的注意力都在赵一何身上,“哥,累不累?”


    赵一何摇头,拍拍赵承何的肩膀,“我是年轻人,有什么可累的。”


    “会不会太吵了?”


    赵一何还是摇头,“这怎么能叫吵呢?你能不能享受一点,台上那么多美女,你总看我干什么?”


    赵承何的确是对这种场合十分不感兴趣,他只觉得吵。


    现场导演带领观众练习了好几次造势场面,外加音乐和灯光加持,现场气氛很快就调动起来了。


    距离录制时间越来越近,灯光渐暗,主舞台灯光渐亮。


    先上台的是四名盛装出席的导师。


    主持人热场之后,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第一轮表演,周渔抽签抽到第三个上场,蒋志伟抽到第一个。


    在镜头前,蒋志伟露出惊讶表情,脑门立刻出了一层汗。在场选手都在鼓励他,周渔也为他鼓掌,告诉他一定行。


    蒋志伟的确不负众望,虽然非常紧张,但他的声音条件难得一遇,随便展示一下都是让人惊艳的程度,蒋志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曲目,拿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蒋志伟后面上场的也是一个男生,是个中低音非常好听的选手,目前网上热度很高。毫无悬念,他也得到了非常高的分数。


    第三个就是周渔了。


    周渔唱的是李玟的《月光爱人》。


    她虽然声音有点哑,但恰恰是这个哑,给她营造出了一种成熟风韵。像她这个年纪的唱这首歌其实是会稍显稚嫩,但她今天声音沙沙的,倒是增添了一些质感。


    她真美啊!


    一身红色修身旗袍,头发用一根簪子盘起,几缕带着卷的碎发落在脸颊,将中西风韵结合得非常完美。不论是声音还是现场表现力,她真的好适合当一个艺人,她拥有一个优秀艺人拥有的一切素质。


    今天,他把她喜欢的人带来了,她会很高兴吧。


    “承何……”


    赵一何一转头,座位是空的。


    赵承何被吵得有些头痛,出来透透气,恰好碰到了吴霄和吴瑕跑进来,他们来晚了。


    吴霄见赵承何在这,就知道找对地方了,“你怎么在外面啊?”


    赵承何说:“里面太吵了。”


    吴霄无语了,“来都来了,真是……”


    吴瑕已经着急要进去了,吴霄拉着吴瑕,话都说不上几句。


    “你们就坐我哥旁边吧,我就不进去了。”赵承何说。


    “谢啦!”


    赵一何等了半天,坐过来的人却变成了吴霄和吴瑕。


    棚里音乐声很大,吴霄贴在赵一何耳边说:“承何说要在外面待会,他欣赏不了这个。”


    赵一何摇摇头,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出去了。


    赵一何一动,吴瑕眼珠就转了过来,“哥,他们怎么都走了?”


    吴霄把她的脑袋扳过来,“不用管别人,不是要拍照吗,赶紧拍。”


    吴霄是走了赵承何的后门才带着吴瑕畅通无阻地进了电视台,吴瑕特别喜欢其中一个选手,非要过来看,吴霄拗不过她,只好带她过来。


    赵一何刚到走廊,就感觉身体一晃,赶紧扶着墙勉强站好。


    之后,他的每一步都不在一条直线上,他察觉不对,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敢动。


    “赵一何?”


    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他只感觉有个人影在靠近,声音像蒙上了一层被子一样,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来人来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很多话,还配合着动作,只是,他竟然一点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


    自打在医院遇到了赵一何,看到那张报告单,楚楚就开始茶饭不思。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同名同姓的那么多,她又没看见他的正脸,之后两人就分开了,追车也没追上,无法证明那个人肯定是她认识的赵一何。一定是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不会是他的。


    他那么阳光健康,而且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不会,一定不会。


    如此安慰了自己几日,她终于能吃下饭了。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为他祈福,他会平平安安,他会顺顺利利。那天遇到那个人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周渔马上就要比赛了,她还被楚建关在家里,她得想个办法。


    那天,机会终于来了。楚楚趁楚建喝醉睡觉的时候,偷偷翻墙跑了出来,打个车就来了电视台。她要看周渔的比赛,她一定要为她加油。


    她偷偷跟着工作人员混进来,竟也没被发现,她感谢自己的小聪明,让她第一次靠着自己的能力混进了电视台这么高大上的地方。


    一会儿见到周渔一定要告诉她。


    楚楚早就打听到了节目在哪里录制,按照指示牌的指示顺利找到了演播厅。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一何。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拐角躲起来。


    楚楚内向敏感,赵一何对她而言是一个梦一样的存在,她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跟他说话。


    但是,她立刻想到另一件事,那个报告单到底是不是他的?


    这么想着,她在拐角偷偷伸出脑袋。


    赵一何有点奇怪,他走路为什么要扶墙,扶墙为什么还能打晃?喝多了?


    不舒服?


    病了?


    难道……报告单是他的?


    楚楚从角落里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他,心都要裂开了。


    赵一何好像真站不住了,他扶着墙不再动了。


    楚楚连忙跑过去,“赵一何,你怎么了?”


    他看着她,又像没有看见她。


    楚楚在他面前摆手,他有反应,但还是不对。


    楚楚急了,“赵一何,你怎么回事?能听见我说话吗,能看见我吗?”


    “怎么回事?我看不清楚,听不清楚。”他说。


    楚楚赶紧扶住赵一何,“我去叫人过来,我去叫人,你等我!”


    “你可真能耐啊!跑这来跟男人勾勾搭搭来了?”


    楚楚一听见这个声音,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没想到楚建会跟过来。


    她把赵一何护在身后,“爸,你别冲动!我不认识他,跟他没关系!”


    楚建酒还没醒透,晃晃悠悠地朝她走来,“不认识你扶着他,你让他说话!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是个哑巴啊?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你说!”


    “爸,我求你了,回家去,我们回家去!”


    楚楚只好拉着楚建往外走。


    但楚建非要搞清楚那小子是谁。


    赵一何此时已经愈发站不稳,一个人扶着墙没有方向。


    楚楚左右为难,大声喊人过来帮忙。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楚建,楚建一把掌把女儿打翻在地上,“你还是不是我女儿,啊?你合起伙来跟外人一起骗我?你一次又一次地骗我,你跟你妈都不想我好是不是?”


    说着又拎起楚楚打了一巴掌。


    赵一何看见模糊的人影,还听见了嘈杂声,但不真切。


    好像是有人打架,他摸着墙,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他渐渐支撑不住,坐在地上。


    距离下一轮表演还有些时间,周渔去了一次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走廊左边有些吵,还有几个选手在那儿围观。


    周渔也过去看了一眼。


    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楚楚。


    “楚楚!”


    周渔拨开人群冲进去,拚命拉开楚建。


    周渔抱起软绵绵的楚楚,跟周围人喊:“快报警,打120!”


    楚楚苦着脸,跟周渔说:“小鱼,你快走,回去比赛,别管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比什么赛,我陪着你,你别着急啊!”


    此时此刻,在人群之外,赵一何蹲在地上,疼痛难忍。


    只听人群里有一声尖叫:“周渔,快跑啊!”


    来不及了!


    周渔回过头,楚建抱着个铁皮垃圾桶疯了一样地冲过来,周渔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紧要关头,楚楚趴在了她身上,替他挡了那一下。楚楚立刻就昏死过去,周渔沾到满脸是血,惊声尖叫!


    迷濛之中,赵一何听见有人叫周渔的名字,眼前乱作一团,他看见一团红色的东西在地上漾开。


    “周渔……”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努力朝人群爬过去。


    他已经使出浑身的力气,他的每次呼吸都痛,痛到他无法忍受。


    他影影乎乎地看到她惊恐的表情,朝她伸出手,“周渔……”


    赵承何去买了一盒新鲜草莓,虽然他过敏,但一何喜欢。


    刚一进电梯,他就感觉胸口疼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扎他似的。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疼。


    电梯还没等开门,装着草莓的盒子又碎了,草莓滚了一地。


    赵承何忽然没由来的心慌。


    那天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电梯还没停,赵承何就听见了吵闹声,像是有人打起来了,或许是哪两家的粉丝在吵架。


    他很怕吵,听到这个声音,心更慌了。


    电梯门一开,赵承何见到了这辈子他最无法去回忆的场面。


    乱糟糟的血腥场面里,赵一何躺在地上,手像要抓什么。


    赵承何冲过去抱起赵一何,大声叫他的名字,“赵一何!赵一何你醒醒,赵一何!”


    “哥!”


    “哥!”


    赵一何在他怀里,眼神涣散,握着他的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哥!”


    ……


    ……


    “啊——”


    周渔从梦中惊醒。


    她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摸自己的脸,摸自己的手。哪里都好好的,没有血,没有。


    她浑身颤抖,汗湿了衣衫。


    一个噩梦几乎让她精疲力尽。


    她跌跌撞撞跑到楼下去,赵承何不在。


    拉开落地窗,外面漆黑一片,也没有赵承何。


    她翻遍了所有房间,都没有赵承何。


    忽然下起雨来。


    电闪雷鸣。


    周渔坐在门廊,埋着头,等。


    她坐在雨里,一动不动。


    天空渐渐泛起青白色。


    雨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


    门终于被推开。周渔抬起头,赵承何撑着伞走过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浑身都湿了。”


    他放下雨伞,脱了外套披到她肩上。


    雨声阵阵,风驰电掣。


    周渔看着赵承何,“我梦见一何了,我梦见一何了……”


    赵承何停止了动作,“什么?”


    “我梦见一何了……”


    “我知道是他……”


    “一定是他……”


    大雨浇在她脸上,她甚至都睁不开眼睛,但他分明看见了她的眼泪和痛楚。


    那天,她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记忆也总是停留在出事之前,后面的事,她说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就在刚刚的那场梦里,她看见了一个人,他趴在地上,朝她伸着手。


    她一度以为那是她受到严重惊吓之后的幻觉。


    他长着和赵承何相似的面孔。


    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那么多次的回眸,那个戴着帽子口罩为她和楚楚出气的人,那个在黑夜里抱起她狂奔去医院的人,她都记起来了,是他——赵一何。


    “一定是他……”


    “我知道是他……”


    “赵一何!”


    66   让我猜猜你会说什么


    ◎他手里捏着一支烟,眼睛在一片烟雾后面看着她,似乎洞穿了她的一切。◎


    曾经被她强制遗忘的画面, 不停在她脑海重复,重复,再重复。


    她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放声哭泣。


    “我对不起楚楚……我对不起楚楚……”


    “我还没有报答过赵一何……我明明每个生日都许愿他好好的……”


    “我连一声谢谢都没说过……”


    她哭到语不成句。


    赵承何抱着她, 心中压抑着的痛楚愈发汹涌起来。


    他们仿佛想用这场雨冲刷掉所有的不安与愧疚。


    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 赵承何抱着她,仰头望天。


    一何, 你会知道吗, 每年的这个日子又多了一个人在想你。


    苍茫人世间, 他们只是两粒小小的尘埃,流落凡尘, 被这尘世间的急流冲刷席卷,毫无防备。


    这个晚上,他们两个相拥而眠。


    周渔一直被噩梦纠缠, 醒过好几次。赵承何在她身后抱紧她,她的战栗便会慢慢退去。


    他会轻声在她耳边说:“小鱼, 放轻松。”


    “我在这呢……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


    她在梦中落泪时, 他也红着眼眶, 眼泪从眼角滑落,埋进她的头发里。


    “他会知道的,他会明白的。”


    清晨,周渔睁开眼睛。


    窗外是和煦明媚的阳光。


    白色窗帘随着晨风轻轻舞动。


    周渔趴在枕头上,半张脸埋着, 看到这样的太阳, 她的眼泪?*? 顺着鼻梁滑进枕头里。


    楼下有声音。


    周渔掀开被子, 在床沿坐了一会儿。


    她感觉好累好累, 身体乏得要命, 每走一步都很虚弱。


    她在楼梯上,看见赵承何做早餐。


    他在清晨的微光里,温柔极了。


    周渔轻轻来到他身旁,从身后抱住他。


    赵承何拍拍她的手,“稍等一会儿。”


    腰间的手松开来。


    她去到后院,在台阶上坐下来。


    周渔望着草坪,脑袋空空,她极少这样放空,发呆。


    她的时间向来都被支配得很有意义,人人都说她是时间管理大师,能做好每一项分配给她的任务,她从不知疲倦,她喜欢挑战,她喜欢征服,她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但此时此刻,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晒着太阳,吹着微风,浪费着光阴,也不错。


    鼻尖飘来香味。


    赵承何端着早餐放到草坪的小桌子上。


    这里曾经是赵一何的家,他在这里作画,做饭,唱歌,弹琴。


    他也会在这个草坪上健身,单双杠应该是专门为他的高度准备的。


    他还会在这里跟家人聚餐,高兴的时候,他会拿起吉他自弹自唱。


    周渔摸着嫩绿色的小草,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多希望自己是个笨蛋,不去联想这里面的一切,不去穿起这一串故事,安心地当个傻瓜。


    这份情义之重,让她惭愧,让她难过,让她无力。她恨自己从未对他说过一声感谢,恨自己那么多次与他擦身而过却从未留意,她恨自己把那些珍贵的时刻当成普普通通的瞬间,甚至是无法被她记起的瞬间。


    赵承何拍拍她的肩膀,“过来吃早餐。”


    她偷偷抹掉眼泪,尽量掩盖自己因流泪而有的鼻音,笑说:“好。”


    伦敦之行到了尾声,他们也该回去了。


    周渔和赵承何一班飞机飞回,第一站就去了楚楚的住处。


    赵承何把他们母女安置在一个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很好的地方,不会被人打扰。


    周渔推开门之前,无比紧张。


    赵承何拉着她的手,对她点点头,好像在说——有我呢。


    周渔推门进去,孙阿姨正在讲故事,表情语气非常生动,像是给小朋友讲故事一样。


    周渔就这样与楚楚打了照面,瞬间泪流满面。


    她的眼睛干净得像三岁小孩,她茫然地看着她,之后看向孙佳宁。


    孙佳宁说:“你看看这个是谁?认识吗?”


    周渔惶然朝她走去。


    楚楚看着她,眼睛眨呀眨,摇头。


    安莎已经把楚楚的情况随时同步给她了,但真见到人,还是会很激动。


    楚楚醒了,经检查,目前还处于广泛性脑损伤和严重的认知障碍阶段,至于会恢复成什么样,情况不太乐观。


    医生也说,像她这种能醒过来,并且还能有效沟通的已经极为罕见,后续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楚楚的苏醒,给了孙佳宁活下去的动力。


    女儿每天的一点点进步,都会让她兴奋不已。


    赵承何原本打算叫专业的人员来照顾她们母女,但孙佳宁拒绝了。能这样活着已经是万幸,再跟上天索要,就有些过分了,她很怕上天把楚楚的运气给拿回去,所以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周渔拉着楚楚的手,看着这张曾经稚嫩的脸。她的面容仍旧美丽,只是她的灵魂暂时停留在了很远的地方。


    周渔柔声说:“楚楚,我是小鱼,我们是好朋友,记得吗?”


    楚楚看着她,笑着。


    “我是小鱼啊!你看看我,还记得吗?”


    楚楚听话地看着她,歪着脑袋,好像在思考。


    最后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但她还是笑了。


    孙佳宁说:“过去的事她都不记得了,这也不见得是个坏事,她现在每天都很开心,像个小孩儿一样。”


    周渔的心口却压得难受,那种无力感和自责感,让她无法面对这对母女。


    孙佳宁早就想和她说:“小鱼啊,不要再自责了,你没有错。怪就怪楚楚命苦,怪就怪我这个当妈的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才让她被那个魔头给害成这样。”


    “这都是她的命,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自责了,啊!好孩子,听话!”


    这番话,让周渔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孙佳宁把周渔搂进怀里,安慰道:“这些年,你就跟我亲生女儿一样,我看见你就像看见楚楚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去走自己的路,不要再给自己留遗憾,好好过日子。”


    孙佳宁把周渔的手放进了赵承何的手心,“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和楚楚就会很高兴。”


    楚楚好像听懂了,高兴地拍着巴掌。


    从楚楚住处出来,周渔就和赵承何回到了宁慧家里。


    一进门,宁慧就给了周渔一个结实的拥抱,周建筑也抱住了她们母女。


    周建筑:“我姑娘辛苦了,咱们一家,以后都好好的。”


    宁慧激动地直抹眼泪。


    “小鱼啊,都过去了,放下吧!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自己,你孙阿姨和楚楚也会开心的,啊!”


    周渔点点头,靠在宁慧的肩膀上。


    这个晚上,赵承何留宿在周渔的小卧室里,两个人挤一张床。


    周渔现在离了他睡不好觉。


    被她这样需要,她很怕他生厌的。


    但他从来都很耐心地拥抱她,听她说话。


    时不时地给出意见和建议,还会在她午夜惊醒的时候抱住她,轻轻安抚她。


    周渔第一次对除了父母以外的人产生了这样的依赖情绪。


    晚上,他们两个躺在床上,周渔仍旧身子发虚,浑身都轻飘飘的。赵承何一回国就带她看了中医,中医说她现在需要完全的休息和放松,什么也不要想,再配合一些用药。


    中医讲究从内而外地治疗,周渔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她的心病。


    那桩旧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活,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太久了。


    她忘掉自己,去实现楚楚的梦想,她去做楚楚的眼睛,楚楚的脚,她替她踏遍了万里河山,走过她想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每每照镜子看见自己,她都觉得对不起曾经那个蓬勃阳光的周渔。


    她也有梦想,她也应有一个未来。


    *


    电影火海的巨大成功,让周渔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出门需要帽子口罩,但周渔从不让赵承何安排保镖。她不想从落地的生活里脱离,她还是想脚踏实地地当个普通人。


    但情形分明已经有了改变,只有等这个热度渐渐淡去,或许才能恢复原来的生活。


    录音工厂。


    “什么?幕后?”阿龙老师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你现在火得一塌糊涂,你说你要做幕后?”


    周渔还是点头,“对。如果有机会站上舞台唱我自己写的歌,我喜欢的歌,为我喜欢的作品献唱,我都会感觉非常荣幸,但我不想把自己完全放在聚光灯下,我只是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一番话,让阿龙老师对这个年轻女子刮目相看了。


    多少人挤破头找火海这样的机会,多少人为了红不择手段,多少人会趁这波流量狠赚一笔,但她却提出了这样的想法。实属难得。


    阿龙老师非常想与周渔长期合作,创作出一些掀翻音乐圈的作品。但她的这一想法,倒让阿龙老师觉得自己有点狭隘了。


    “那……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很勇敢,很直率,很纯粹。”


    阿龙老师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艺术的来源吗?如果没有一颗纯粹的心,又怎会用纯粹的眼睛去看去感受。


    “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合作,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灵感,我随时接受你的骚扰。”阿龙老师伸出手,两人恳切地握手。


    周渔好像经历了一场长时间的跋涉,身心俱疲。


    她达成了制定目标,做到了行业尖端,她对这份工作奉献出了所有的热情和努力。


    但是,她需要停下来了。


    至于去做什么,她没有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是她在路上要获得的灵感,只能在路上发现。


    人生的路只有自己走,才能见山是山,见海是海。


    她站在书房门口,轻轻敲响房门。


    赵承何坐在窗边,一身白衣泛着朦胧光晕。


    他好像一直在等她的到来,“你来了?”


    “嗯。”


    他手里捏着一支烟,眼睛在一片烟雾后面看着她,似乎洞穿了她的一切,“让我猜猜你会说什么。”


    67   如果怕,就闭上眼睛。


    ◎他的手有些放肆,周渔扭拒着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猜了。”周渔把果盘放在书桌上, “晚上你有应酬吗?”


    “有。”


    “那可以没有吗?”


    赵承何把烟灰弹进烟灰缸,看着周渔,不知他又有什么意会,笑了一声, “也不是不行。”


    周渔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我就去买菜了,晚上我做饭。”


    赵承何点点头。


    周渔戴着帽子口罩, 去家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


    她发现了, 只要她不鬼鬼祟祟, 没有人会发现她是谁。再说她曝光度那么低,没人对她熟悉到看个背影就认得出的程度。


    周渔买了一条鱼, 几个鸡翅中,还买了几个茄子,一袋糙米。


    一回来就在厨房忙活。


    赶在晚上六点之前, 周渔的清蒸鲈鱼,可乐鸡翅, 烧茄子, 酸辣汤, 糙米饭全都好了。对食谱的研究和手忙脚乱的实践让她忘却了那些沉重的事情。


    当一桌子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周渔擦擦脑门上的汗,有一种踏实的成就感。


    赵承何出去办事一天了,眼看也要回来了,周渔正好趁机洗了个热水澡, 把一身的油烟味洗去, 之后换上一套舒适的家居服, 头发用一根筷子盘起。


    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 对自己微笑。


    她希望也能把这样的微笑送给赵承何。


    做完这些, 赵承何刚好回家。


    闻到香味,看到菜式,赵承何是吃了一惊的,“真让你做出来了?有进步。”


    两个人坐下来,周渔让他把眼睛闭上。


    赵承何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花样,“干什么?”


    “闭上,不许睁开。”


    赵承何摇摇头,真幼稚,但他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


    过不多久,听见轻快的脚步声。


    周渔说:“好了,睁开吧。”


    赵承何睁开眼睛,面前摆着一个黑色的小礼盒。


    “送我的?”


    周渔点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打开来看看。”


    赵承何拆开礼盒,里面是一瓶香水。


    赵承何微微愣了,“送我?”


    周渔郑重点头。


    “送男人香水?”


    他把瓶子拿起来,若有所思。


    “我无意中遇到的,这个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很像,好闻。”


    还没开封,就已经有淡淡的香味了。


    她好似并不知道,这是代表她的味道。


    “你很少用香水。”他说。


    “嗯。之前朋友送过几瓶,用完了就算了。后来我发现好闻的洗衣液多的是,香水又那么贵,就很少买了,但也会偶尔买一瓶两瓶工作的时候用。”


    他点点头,“谢谢你迟到的礼物。”


    “其实没迟到,一直在我柜子里放着的。”


    赵承何生日前后,他们两人正在冷战期,没给扔了就已经万幸。


    她给他夹了一个鸡翅膀,“尝尝,第一次做,点评一下。”


    赵承何在她期盼的眼神里吃了一口,味道的确出乎意料得正常,值得肯定。


    “味道不错。”


    “真的?”


    “嗯。”


    得到他的好评,她似乎很满意,自己也享受般地吃起来。


    “给你个机会,让你猜猜,我现在想说什么。”周渔卖起关子。


    “赵承何,我已经没有缺点了吧?”


    周渔咬着筷子,笑容渐渐消失。


    “这真是你猜的?”


    “不然呢?”


    “行吧。”


    这顿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些琐事,无聊的,有趣的。


    一顿饭下来,话头都没掉到地上。赵承何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管多无聊没劲的话题,他都能认真地听进去,并且给予眼神交流,他真是个绅士的人。


    酒足饭饱,又闲扯了半天,周渔起来收拾桌子,赵承何说:“我来吧。”


    “行,我歇会儿。”


    周渔往沙发上一趟,电视机打开。


    记忆里,她从没有过这种嚣张的放纵。


    不过近几天,她实在觉得该挥霍一下光阴,不然她的人生岂不缺少了很多有趣的瞬间。


    谁说无聊不能是有价值的时刻呢?她把腿也抬高,搭在沙发后背上,争取放纵到底。


    周渔随便调着台,调到蒋志伟唱歌的时候,不再调了。


    因为《我》那首歌,蒋志伟大火。


    他也趁热打铁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续工作续接得非常到位。


    他正在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理想进发。


    现在,他应该实现了他的目标吧。周渔很为他开心。


    听安莎说,他接下来还要唱一部仙侠剧的ost,而这部仙侠剧的女主就是林舒,还是林舒在中间牵的线。很好,每个人都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发着光,不愧对自己,便无憾了吧。


    看了一会儿电视,赵承何也把厨房收拾好了。


    周渔从身后抱住他的后背,“赵承何,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好。”


    赵承何开车带她去逛夜市,吃烤串,打水枪,坐旋转木马,小飞机,摩天轮。


    周渔惊觉这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摩天轮能看到整个阳城的夜景。


    “真美啊!”周渔由衷感叹:“上次来摩天轮还是小时候,当时我还很怕来着,我有点怕高,我妈就安抚我说没事,让我睁开眼睛……”


    有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她。


    她轻轻靠在他怀中,继续说着:“之后我还是很怕,不敢睁开眼睛,全程闭着眼睛下来了……然后……”


    他的手有些放肆,周渔扭拒着却被他抱得更紧。


    “如果怕,就闭上眼睛。”他流连在她颈间,气息灼热。


    “我……我现在……不怕了……”


    他又在折磨她了。


    周渔扶着窗户,头抵阳城的夜空,慢慢闭上眼睛。


    他们在高空接吻,拥抱,纠缠。


    周渔多少有点拘谨,在这种地方完全不适应。但赵承何却全不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


    考虑到周渔现在身子虚,不能过火,他还是放了她一马,一切都控制在安全范围。


    哪怕是这样,周渔也感觉魂飞太虚。


    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周渔只感觉一种难以自已的感受,跟着摩天轮一并到了最高峰。


    她在赵承何怀里战栗,喘息。


    赵承何笑她太不禁折腾,周渔被他笑得脸都红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赵承何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进家门就把她拽到浴室里,又是一顿折磨。


    水扑腾了一地,她多次提醒他不要,他都答应得好好的,不会,绝对不会。


    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她还是很累,幸好他们楼上楼下都没住人,否则就刚才的架势,还不得被投诉。


    两个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她的更是坏掉了,周渔打他好几下,“刚买没几天的衣服,穿不了了。”


    “一件衣服换一次痛快,不值?”


    “你别说了!”


    “说不让说,做又不能做,难受的是我。”


    面对他的投诉,周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折腾得实在累了,这个晚上周渔睡了个好觉。


    赵承何等她睡熟,才从床上离开。


    他先去洗了个冷水澡,之后就在阳台站着抽烟,站到天开始放亮。


    他知道,是时候了。周渔一定已经有了打算。


    连着三天,周渔都在家里做饭,一日三餐。中午她会把做好的午餐送到他公司去,晚上不管多晚都会等他回来。


    连着三天,她每晚都要被他折腾一遍。


    虽然他都照顾了她的身体状况,没把她怎么样,但周渔却被他引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让她这个体验派体会到了每次都不一样的新鲜感觉。


    三天后的晚上,周渔再次来到赵承何的书房。


    赵承何又在抽烟,他在一片烟雾后面看着她,又说了那句话:“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


    周渔没有阻止他的猜想,“你猜吧。”


    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你想离开这里。”


    他果然有一双能洞穿她的眼睛。


    “对。我想出去走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一个人。”


    她再次点头。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周渔看着他,笑着说:“照顾好你自己。”


    “还回来么?”


    周渔微笑着,眼眶却红了,“你就不能猜一下么?”


    话说到这,谁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赵承何点点头,没有挽留。


    周渔随便在地图上点了个位置,买了机票就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上路,上路的人,是周渔。


    抛却一切,名利,痛楚,情感依托。


    赵承何送她走的,两个人在机场亲吻告别,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机冲上天空,飞远,不见。


    赵承何戴上墨镜,回到车里。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街景迅速倒退,他不知道他在追赶什么,只是,他不想停下来。


    一觉醒来,周渔到达了德国柏林。


    她什么攻略也没做,随便找了个安全的住处就住下了。


    这一次,不是为了工作,她不需要把时间安排得那么紧。她可以随心所欲,简直前所未有。


    周渔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相机打开来,开始录像。


    录著录着她发现不对。


    习惯成自然,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做这些——拍照,录像。等着拿回去给楚楚看。


    但是今天,她不想这么做了,她是不是可以不这么做了?


    她把相机扔在床上。


    周渔啊周渔,这次请你只为周渔考虑。


    这么一想,周渔立刻倒进被窝里,蒙头大睡。


    之后的每日,周渔都徘徊在音乐厅,唱片店之间,还会抽时间去开放麦之夜。


    吸取了当地的音乐灵感,周渔在一个礼拜之内写了三首歌。


    于是远在国内的阿龙老师便经常在早上六七点钟收到周渔的灵感之作,然后在工作室里忙活一整天。


    早上七点钟,赵承何在会议室里晨会。


    与会者共十人。


    话说到一半,手机收到新邮件。


    不知道什么要紧内容,赵承何拿着手机安静了半刻,之后忽然宣布:“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68   那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赵承何,我爱你。◎


    邮件里那个一直打叉的选项忽然变了状态:


    爱上赵承何:  30%


    周渔的这个百分之三十, 其实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她的主观判断。


    她专门跟安莎请教过,她现在的状态到底是不是爱上赵承何了。


    安莎作为她的密友,的确当及时给出意见和建议。


    但周渔这种情况, 实属复杂。


    因为她这个在恋爱方面十分不灵光的脑筋, 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当初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决定和赵承何结婚,接下来又花了巨大的篇幅和时间去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 她全都做到了, 直到进度卡在“爱上赵承何”这个节点。


    她竭尽全力地模仿别人的样子, 不理解不明白就去学,总会有成果的。豆包给出的答案几乎能总结成论文了。她要体会爱的滋味, 她要主动去爱上一个男人,她要体会爱一个人到吃不下睡不着到底什么滋味。


    可不管她多么努力,如何模仿, 学到的也都是皮毛。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可以张口就来。


    可她总是觉得差点意思, 她无法产生那种让她不顾一切, 夜不能寐的感觉。


    直到最近, 周渔感觉有些不对了。


    在她面对赵承何总是脸红心跳的时候,在她再也无法把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张口就来的时候,她觉得情况跟过去不一样了。


    她跟安莎分享了这个感受。


    安莎说:“鱼,我觉得你有戏了。”


    “什么意思?”


    “就是你开窍了啊!你让这个男人进到你的心里了。”


    “那……我马上就要为了他夜不能寐了吗?吃不下睡不着?”


    “你怎么还兴奋了呢?这不是什么课题研究好吗?我不跟你说了, 你自己体会, 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


    虽然没有在安莎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但她还是很高兴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同, 她想, 这个进度怎么也应该到百分之三十了吧?


    在某个晚上,她努力地回忆与赵承何的点滴时,她惊喜地摸到自己脸上的一滴眼泪,那一刻,她觉得,应该到了。


    散会后,赵承何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他望着脚下的阳城,望着澄净的天空,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阿龙老师今天也给赵承何发过信息,连着好几条,说周渔到了柏林之后创作欲大增,一个礼拜写出来三首歌。


    之前的作品还有点忧伤,有点迷茫。


    最近这三首完全是另一个调调。


    那是拨开云雾之后的畅然,那是坚强过后的微笑,那是风雨之后挂在天空的彩虹。


    阿龙老师来了一串排比。


    在她最新完成的一首歌里,阿龙老师感受到了恋爱的感觉。


    之前的歌唱的是自我,自然,天空,大地,甚至是动物。


    但这一次,阿龙老师听见了人,男人。


    赵承何掐灭烟头,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一时间听到这首歌的人,还有蒋志伟。蒋志伟在阿龙老师的工作室里听到了周渔的哼唱,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草坪上自由歌唱的样子。


    这的确是他认识的周渔,久违了的周渔。


    当年的那场比赛,蒋志伟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名,但他并不开心。


    他看到周渔为了楚楚放弃比赛机会,他看到楚楚为了保护周渔变成植物人。


    而他,明明可以在第一时间去救楚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了演播厅,他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他不可以让自己的未来因为任何人产生偏差。


    他如愿拿到了第一名,以后的每一个重要的节点,他也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所以,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


    他感谢曾经冷血的自己,把他送到了这里。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他不敢去看楚楚,他无法面对那个在梦里无数次指责他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时常受到良心的谴责,长期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愧疚之中。


    这些全都变成了他的创作源泉,助他写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他的歌声,越来越多的人夸他有才华,他的声音故事变成了一首又一首ost传遍大街小巷。


    他明明做到了他想像中的一切,但他还是无法与自己和解。


    他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永远无法自由。


    蒋志伟终于来到了楚楚的住处,但他没有进去,他只敢在大门外坐一夜。


    他想,他还是无法面对她那张干净纯洁的脸,他怕他会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亲自断送掉自己的一生。


    他在深夜里哭泣,哭得不能自已。


    *


    在柏林的日日夜夜,周渔完全沉浸在创作的状态中,她没日没夜地写,写好了就唱,唱完了再发给阿龙老师。


    写了一个礼拜,写到畅快淋漓。


    第二个礼拜,她接到了老朋友的工作邀约,就在柏林。


    她知道,梦想是需要粮食去滋养的。她把积蓄都给了楚楚,现在经济并没有那么宽裕。


    和音乐人见面,租房子、乐器等等等等都需要钱。


    于是她便过上了一边赚一边花的生活。


    在柏林的最后一天,她写下了第四首歌。


    这首歌让她一夜没睡,因为每每动笔,她总能想起一个人——赵承何。


    不知不觉,他已经进入了她的歌词,曲调里。


    百分之三十是不是保守了些?


    带着这样的迷茫,她完成了第四首歌,太阳初升的时刻,她把歌发给了阿龙老师。


    全球娱乐科技峰会如约在柏林拉开序幕,身为zh总裁,赵承何如约参加,同去的还有阿龙老师与新签下的艺人林舒。


    柏林时间早上九点,各与会人员陆续入场,赵承何等一行人戴上耳机,当耳机里传出翻译的声音时,几人都微微愣住了。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赵承何往同传箱看去,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位译员,女的一头卷发,严肃认真,正是周渔。


    有半个月没听见她说话了。


    耳机里的她声音性感利落,如同以往。


    几位发言人结束发言之后,又是一番热烈鼓掌,欢迎zh娱乐的总裁赵承何上台讲话。


    赵承何走上舞台,调高话筒位置。


    周渔耳机里忽然传出撕拉声响,调整完麦克风之后,声响就消失了。


    “当娱乐成为世界的新方言”


    离开祖国的怀抱之后,她终于在柏林再次听见了赵承何的声音。


    演讲稿的所有内容,搭档已在峰会开始前的十五分钟拿到,周渔并没有与赵承何直接见面,她甚至不知道他会来。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做他的影子,语言与语言的碰撞,声音与声音的缠绵,竟像一首歌一样美妙。


    整场会议圆满结束。


    与他的短暂交汇也要到此为止了。


    周渔没来得及跟赵承何见面,因为她要赶飞机。


    她回头往会场里望了一眼,赵承何正在与人交谈。她没有打扰,拎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出发了。


    赵承何与人结束攀谈,立刻就来到了同传箱,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里面只剩那个男性译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而周渔不知去向。


    老杨递来电话,赵承何即刻拨了周渔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但一直没人接听。


    赵承何把电话交还老杨,什么也没说。


    周渔一路狂奔,终于在飞机起飞前登机了。


    等她发现手机的未接来电时,已经来不及回电了。


    一路睡到了斯德哥尔摩,周渔又将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落地之后,周渔在老城区找了个住处安顿下来。住处周边有很多景点,比如斯德哥尔摩王宫,斯德哥尔摩大教堂。


    她对这个住处十分满意,既能体会到浓厚的文化氛围,又方便购物餐饮。


    周渔躺在床上抻了一个懒腰之后,给赵承何发了一条信息。


    “在路上狂奔错过了你的电话,sorry啊!”


    赵承何的回复晚了十分钟,“现在哪里?”


    “斯德哥尔摩。”


    “我到柏林第一天,你去了斯德哥尔摩。”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日程是早就定好的。”


    “知道我来,你会走得更早还是多留几天?”


    “你这个问题很不友好,我拒绝回答。”


    “你的作品我听到了。”


    “点评一下。”


    “写的是我么?”


    “不要对号入座。”


    “?”


    “创作者最怕被对号入座,很尴尬的。”


    两个人聊着聊着,居然聊了一个多小时,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人发语音,只通过文字表述。累极了的周渔迷迷糊糊拿着手机就入睡了。


    斯德哥尔摩的早晨,周渔睁开眼睛,一时竟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是亮着的,并且是通话状态。


    她恍然想起昨晚的一幕。


    她半夜醒来,摸过手机给赵承何打了一通电话,说要听着他的声音睡觉。赵承何就给她读十万个为什么,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


    她还以为是做梦。


    天,她都干了什么离谱的事!


    周渔拿起电话很没底气地喂了一声,对方很快有了回应。


    “你醒了?”


    “我……醒了。”


    “睡得好么?”


    “挺好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三更半夜给你打电话的,昨晚我迷迷糊糊醒过来有点蒙了。”


    他笑了一声,“说的话又不作数了是吗?”


    “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赵承何,我爱你。”


    69   表白


    ◎所以我昨晚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吧。◎


    “我……我说的?”


    “你还说, 都百分之三十了。”


    如果之前她还对这件事的真实性有所怀疑,那么听到这里,应该是真的了。


    百分之三十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有第二个人。


    周渔坐在床上, 咬着指甲,万分懊悔。


    在赵承何面前, 她丢的脸已经够多了。


    在他的引导之下, 她慢慢想起了详细经过。


    连同她为什么会给他打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也想起来了。


    前一晚她极其疲惫, 跟赵承何发着信息就睡着了。


    之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跟赵承何举行婚礼, 但在婚礼上,赵承何忽然悔婚,还说什么今生不会娶她之类的话。


    周渔在梦中一脸莫名, 端着婚纱裙子就去追他。


    她拉住赵承何的袖子,问:“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吗, 你怎么反悔了呢?”


    赵承何说:“那是你的事,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他说:“年龄到了家里催, 我们不是都达成一致了么?”


    很显然,在梦中他们是契约婚姻的关系。


    周渔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反问:“是不是因为你心里还藏着那个人?你放不下她?”


    他好像被戳中了心事,一点也不想掩饰了,“对, 我心里只有她。”


    周渔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赵承何走了, 泪流满面。


    梦到这里, 周渔翻了个身, 眼睛睁开了。


    就在这种醒又没醒透的情况下, 她迷迷糊糊地给赵承打了一通电话,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此时的赵承何正在与洛杉矶和纽约的团队召开视频会议,传达峰会的关键信息并部署任务。


    这个时候已经是柏林时间凌晨两点了。


    夜里的电话往往让人神经紧张。


    赵承何把副总裁叫过来接替他,立刻出去接听了电话。


    “周渔?”


    叫了一声,没回应。


    赵承何停下脚步,又叫了一声,“周渔?”


    电话里终于传出她的声音,赵承何把电话紧贴耳朵。


    “赵承何……”


    “是我,你喝酒了?”


    “赵承何,你怎么走了?”


    “走?……你又回柏林了?”


    “什么柏林,我们不是在结婚吗,怎么可以悔婚呢?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赵承何听得云里雾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不清醒,听声音不像是喝了酒,倒像是被梦魇住了。


    联想到之前的情况,赵承何叹了一声,担忧道:“周渔,你现在安全吗?”


    “我不?*? 是刚跟你在结婚吗?可是你就走了。”完全对不上话。


    赵承何往阳台走去。


    “你怎么可以悔婚呢?我那么爱你,我爱你啊赵承何,赵承何……我爱你。”


    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赵承何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扶着阳台的门 ,两只脚一只在里面,一只在外面,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跟一个被梦魇住的人说话,自然不能讲究什么逻辑,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爱你,赵承何,我们说好白头到老的,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你这个人也太不讲信用了。都百分之三十了……”


    如果前面的表白还挺让人动容的,那后面这句就实在有点好笑了。


    “什么百分之三十,你解释解释。”


    “三十……就是三十……”


    周渔讲了这许多梦话,被他这么一问,竟有点清醒了。


    刚刚说过的一连串胡话也都不知道了,一时半刻的清醒,还是没能让她彻底搞清楚状况,她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拿着电话。


    “这电话怎么回事?”


    “醒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周渔使劲地睁了几次眼睛,“……嗯。”


    说了嗯,也在拚命地睁眼了,但不管她眉毛挑得多高,眼皮都还是粘在一起。


    近日来没日没夜的创作,搞得她严重睡眠不足。清醒了不到一分钟,她又不行了。


    “你讲故事……我听。”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动静了。


    赵承何喂了好几声,她都只是嗯嗯嗯地回答,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有。


    赵承何只好从备用手机里随便搜了一下睡前读物,念到她沉沉睡去,保证她不会忽然开门跑出去,就这样,直到天光大亮。


    前因后果都想起来了,赖也赖不掉了。


    周渔爬起来喝水,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一转身就撞了墙,脑门上立刻起了个包。


    赵承何听见电话里哎呦一声,忙问:“怎么了?”


    周渔赌气道:“都怪你。”


    “我?”


    “你害我撞墙了。”


    “这也能怪上我。”


    “当然了,谁叫你让我分心。”


    周渔搂起头发,夹着电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我怎么分你的心了?嗯?”


    又来了。


    周渔被他这句平常的话撩拨到心跳不止。


    “赵承何,我警告你,不要放电!”


    赵承何被她逗笑了。


    就这样听着他的笑声,周渔也笑了。


    她从冰箱里翻出一颗鸡蛋,还有一些面粉,刚好可以做鸡蛋饼。


    于是单手把蛋打进碗中,对上面粉,搅拌均匀,适当加水,继续搅拌。


    赵承何听见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做鸡蛋饼。”


    周渔把煤气点开,放上平底锅,烧油,感觉差不多了就把糊糊倒进锅中。


    糊糊平摊开来,周渔单手拿起平底锅晃了几下,让饼的厚度更均匀一些。


    这些都是看赵承何做的时候学来的。


    两个人打着电话,就把鸡蛋饼做好了。


    周渔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说:“我做成了。”


    “恭喜你,越来越熟练了。”赵承何说。


    周渔坐下来,一边吃一边与他聊天。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没什么要紧事,甚至没什么信息量,换句话说,这就是在煲电话粥,谈话内容并没什么意义。


    周渔啃着自己做的鸡蛋饼,喝着牛奶,给他讲斯德哥尔摩的天气,街景。


    平淡,无聊,但却很有趣味。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小时。


    周渔惊讶于这个数字,“赵承何,我们又聊一个小时了。好像都是我在说,我废话好多啊!”


    “想说点正经的么?”


    “什么正经的?”


    周渔的住处有一个阳台,阳台上种满了鲜花,还放着一张圆桌,两张小竹椅子。


    周渔坐在椅子里,看着楼下来往车辆和行人,一边摆弄着花盆里的鲜花,一边说:“你是想说赵一何吗?”


    这是他们之间不得不提的一个名字,多少次,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话题转移。


    周渔摘了一朵鲜花,放在鼻尖轻轻嗅着,说:“说他之前,先说我。那首歌,写的是你。”


    电话里安静着。


    周渔接着说:“我好像,真对你产生了一些些感觉,我说不好那是什么。”


    “我已经去过医院了,查了心电图和彩超,都说我没毛病。”


    “可一见到你,我就心跳得厉害。”


    “所以我昨晚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吧。”


    70   谁啊?


    ◎是他。◎


    周渔望着澄净的蓝天, 对着太阳,忽然笑了。


    如果这是生命的馈赠,她欣然接受。她非常感谢,感谢上天给了她爱的能力。


    一夜没睡, 赵承何身心俱疲, 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好,还能精神焕发, 熬上一熬。


    不过他最近烟抽得有点多, 笑容却不太多。


    身边人都说最近少惹他, 他心情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众说纷纭, 总结一下,他们都在传达一个消息:赵承何被甩了!


    这天,赵承何又在阳台上站着, 连着抽了好几根烟,说他不高兴吧, 他脸上还有若有似无的笑容, 说他高兴吧, 他又总给人一种隐忍压抑,随时要把人置于死地的意思。


    真叫人难以琢磨。


    赵承何夹着烟,把烟抽到最后一口才扔掉。


    柏林下雨了。


    赵承何抬起头,雨点落在他的眉眼。


    周渔声音淡淡,“赵承何,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喜欢你这件事, 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完整, 这证明我有爱的能力。我不需要你回报给我同样的情感。”


    这很不像一个不懂情爱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又只有像她这种人才做得到。


    爱与被爱,她都感受到了。


    有一份沉甸甸的爱,虽然永远无法送达,但她也深切地感受到了。


    周渔听见雨声,“你那边下雨了?”


    “嗯。”


    “没被雨淋吧,找个地方躲一躲,不要感冒。”


    赵承何捋了一把头发,看着灰濛濛的天,就这样提起了他,“一何很喜欢下雨,他喜欢在下大雨的时候淋雨,也喜欢在大太阳下晒太阳。”


    忽然说起这些,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遥远。


    就像昨天他们还在雨里奔跑玩闹一样。


    “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说到这里,赵承何不禁闭上了眼睛。


    他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难过,难过的日子都在以后,在每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


    “他比我想像中还要爱你。是他,把你送到我身边的。”


    ……


    ……


    “送过来!”


    赵一何站在雨中,浑身湿透,但他不肯回来。不管赵承何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回来。


    “哥!你现在不能淋雨!”


    “我让你送过来!”


    这个时候,赵承何已经知道了赵一何生病的事,也是唯一一个知情人。他的痛苦,无人知晓。


    这天,吴霄和妹妹吴瑕,还有赵一何的大学室友来家里玩,原本开开心心,但忽然下起大雨。


    吴霄带着吴瑕把烧烤炉收到遮雨的地方,其他人也忙着收拾草坪上的东西。赵一何却忽然说要踢足球,赵承何说,我们先避雨,等雨停了我们再踢球,但赵一何十分坚持,兄弟两人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争执。


    赵承何抱着足球不肯给他,赵一何站在雨里,不肯回来。


    赵一何从来没这样任性过,大家都愣住了。


    只有赵承何知道这是为什么,从他生病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前天才把他打了一顿,今天如果不顺他的意,或许又要对他动粗。


    但赵承何抱着球往回走,哪想赵一何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把赵承何撂倒。


    “啊——”吴瑕吓了一跳,“哥,一何哥怎么了?他怎么还打人啦?”


    吴霄也没见过这样的赵一何,几个人赶紧上去拉架。


    但赵一何谁也不服,上前的都挨了他几下。


    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赵一何还没出完气,揪起赵承何的领子,两个人又扭打到一处。


    几个男生继续拉架,赵承何却说:“你们都别拦他!”


    到了这个局面,谁也劝不住了。


    聚会就这么散了,最后只剩下吴霄和吴瑕两个人坐在避雨的地方,谁也没有上前。


    兄弟两个还在雨里,赵承何被打到嘴角流血了也在劝说赵一何进去避雨,但赵一何完全不配合,忽然仰起头大吼了一声。


    吴瑕从来没见过赵一何这个样子。


    吴霄也觉得奇怪,这兄弟俩到底怎么了?


    赵庆和何笑笑都不在家,别墅里只剩下兄弟两个,吴霄有点不放心他们俩单独在家,就主动和吴瑕留了下来。


    赵承何最近学会了做饭,在厨房折腾出来四个菜一个汤,四个年轻人坐下来,吃得非常沉默。


    赵一何还是不说话,淋了雨之后甚至没有洗个澡,换身衣服。


    吴瑕不敢挨着他坐,坐到了哥哥吴霄旁边。


    很庆幸,他们安安稳稳地吃了顿饭。


    他能吃饭,能睡觉,赵承何便能放心一点。


    晚上,赵一何在房间里作画。


    画的都是黑漆漆的东西,不是火,就是骷髅头,要不就是让人看不懂的线条,总之,全都给人一种压抑感。


    赵承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敲门进去送热牛奶,赵一何冷声说:“放下就出去!”


    赵承何很听话,放下牛奶,转身就走。


    “等等。”


    赵承何回过头,对上赵一何的视线。


    这个场景,这个眼神,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个阳光开朗的赵一何。


    他头发还湿着,很长,长到挡了眼睛。


    “你都高三了,成年了。”


    “嗯。”


    赵一何站起来,朝他走来。


    两个人身形相仿,个头也差不多,但赵一何走过来的时候,竟带着一种压迫感。


    他一手拎着画笔,一手伸向他的领口。


    赵承何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见他不是要打人,重新站好。


    赵一何在他的领子上整理了两下,“承何,听说你恋爱了。”


    赵承何大惑,“听谁说的?”


    赵一何没有回答,“那个叫林舒的?”


    “你到底听谁说的?”


    “有没有这回事?”


    “我说没有,你信么?”


    赵一何忽然揪起他的领子,好像十分愤怒。


    “所以今天你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气的?”


    话音刚落,赵一何忽然扇了他一巴掌。


    赵承何被打得侧过脑袋,完全一头雾水。但他也没躲,如果这样能让他发泄一下,舒心一点,就让他打。


    “哥,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


    啪——


    又是一巴掌!


    赵承何还是没躲。


    “你还手啊!”


    赵承何被他拎着领子摇晃,“我让你还手!”


    被赵一何逼急了的时候,赵承何给了他一拳。


    赵一何乐了,抹过嘴角的血迹,“行啊,你长大了,来啊!接着来!”


    “我不想和你打架。”


    赵一何内心非常痛苦,他知道他喜欢的人喜欢他弟弟,他也知道他弟弟不喜欢她。


    他不想让周渔难过,可他毫无办法,他总不能摁着赵承何去跟周渔好。再说他们现在高三,学业最重要,他们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谈恋爱。


    赵一何的思想几乎被分裂,一个还是原来的赵一何,一个是垂死挣扎跟死神抗争的赵一何。


    他能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赵承何被赵一何推出门外。


    赵一何再次拿起画板,一笔一笔地描绘着她的模样,一夜没睡,画到天亮。


    早上,吴瑕从赵一何门口路过,往里偷偷瞧了一眼,里面好像没人,门开着一半。


    吴瑕好奇地走过去,推开房门。


    果然没人。


    无意中瞥到屋里的画板,吴瑕走过去,看着那两个背影。


    她挑起眉毛,心想,这谁啊?


    没事画她们干什么?


    没看见什么好玩的,吴瑕偷偷退出房间,路过赵承何房间的时候,她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门关着,吴瑕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兄弟俩又吵起来了?


    “哥,我觉得这件事瞒不住。”


    “你什么意思?”


    “爸妈……”赵承何也开不了口,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爸妈又怎么会接受,可是,事情终是瞒不住的。


    “爸妈应该知道,并且应该早一点知道。”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难不成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却什么都做不了!爸妈会一辈子难受一辈子自责的!你真要这样吗?”


    “你闭嘴!”


    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吴瑕捂着嘴后退,偷偷跑下楼去,一口气跑回家了。


    赵一何躺在草坪上,望着澄净的蓝天。


    蓝天好像成了背景似的,她的脸在其中,她微笑着,她跑着,她抱着吉他坐在草地上……


    赵一何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他闭上眼睛,只觉上天不公!


    ……


    ……


    赵承何猛然睁开眼睛。


    他做梦了。


    翻开手机,现在是柏林时间凌晨三点多。


    老杨刚巧发来一条信息,“赵总,周小姐又上热搜了,您还是自己看一下吧!”


    赵承何揉着鼻梁,清醒了一会儿,打开热搜。


    热搜第二名——周渔害死zh大公子。


    第三名——周渔新歌又火了。


    周渔在斯德哥尔摩kelly’s bar的开放麦之夜唱了自己的新作《有何不可》


    这首歌被在场观众全程录制发到了社交媒体,一夜爆火。


    火海之后,周渔便销声匿迹,杳无音讯。视频一出,再次把周渔送上了热搜。


    天生歌者、音乐天才等等标签全都贴在了这位神秘的新晋音乐人身上。


    有人说周渔出去念书了。


    还有人说周渔退居幕后了。


    周渔才是艺术家。


    周渔为什么在最火的时候消失了?


    等等话题一夜之间冒了出来,然而在众多话题里,有一条以迅猛之势窜到了热搜第二名。


    周渔害死zh大公子。


    第四名:周渔与zh二公子成婚了。


    第五名:周渔未婚先孕。


    第六名:zh兄弟二人不和的原因。


    第七名:周渔,赵承何,赵一何的三角关系。


    赵承何对圈里的事以及网上的纷争不感兴趣,也从来不理,但他无法忍受有人侮辱赵一何。


    他给老杨打了通电话,“骂赵一何的揪出来,告。”


    多年前的旧事全都冒了出来,周渔海选的视频,赵一何的日常视频,赵一何出现在周渔比赛现场的视频,兄弟俩打架的视频……


    在信息过度发达的时代,很多人不明真相,却被引领上了战场,杀掉了一个又一个,另一个,再一个!


    远在斯德哥尔摩的周渔完全不知道这些,仍旧沉浸在创作的热情里。


    直到安莎给她发了信息,她才知道。


    她打开热搜,心里一边哇哦,一边觉得网络过度发达不是什么好事。


    在一堆眼花缭乱的照片和视频里。


    她看到了一个人。


    周渔点开视频,多年前的那场比赛,至今让她记忆犹新。


    她不敢回忆,不敢想,不敢听。


    视频是一个现场观众拍的,拍到了穿着旗袍演唱的周渔,也拍到了坐在第一排的一个身影。


    周渔把视频暂停,放大。


    她终于把记忆里模糊影子看真切了,是他——赵一何。


    热搜上的词条很不友好,周渔都看见了,说她的她无所谓,说赵承何的她也觉得赵承何不会在意,但说赵一何的,她实在忍无可忍。


    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该承受这些。


    她相信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摆弄着这一切。


    ……


    ……


    吴瑕一口气跑回家,一边跑一边哭。


    街上的人都在看她,但她顾不得许多,把那些看她的人一个一个骂回去,用最狠毒的语言。


    她无法理解,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赵一何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死了!


    她不想让他死!


    他不能死!


    吴瑕饭也没吃,哭着走了两站地,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眼泪已经干了。


    她失魂落魄地过马路,差点被路过的车撞到,幸而有一个女生拉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女生是卷发,扎着马尾辫。


    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吴瑕曾经特别羡慕别人长这样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特别黑,黑到连瞳仁都分辨不清。


    “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


    女生说完就走了。


    吴瑕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关你屁事!


    但她今天骂的人够多了,她懒得再骂了。


    那个女生走在她前面,走着走着,她就觉得这女生有点眼熟。


    她不就是经常跟那个傻帽在一起的女生吗?


    家里有几个臭钱,成天装清高。


    不对!


    吴瑕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对,她忽然想起赵一何房间里的那幅画,那个背影,难道是她?


    卷发,瘦高,穿校服,侧脸看鼻梁高挺,都对上了。


    她和赵一何什么关系?


    赵一何为什么要画她?


    当天晚上,吴瑕就在校门口等,等她出来,她要问个究竟。


    下了晚自习,周渔和一群女生搭伴出来,安莎和周渔手拉着手,一边走一边说笑。


    安莎和周渔虽然同路,但安莎先到家,周渔还要一个人走五分钟。


    两个人热热乎乎地又笑又闹,临分别还说了些赵承何的八卦。


    安莎得到消息说:“有人说赵承何和林舒好上了。”


    周渔大惊:“真的假的?不会吧,他们俩都被传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假的。”


    安莎笑嘻嘻地看着周渔,“你不难过?”


    “我应该难过吗?对啊,我暗恋他,好像应该难过的。”但她实在难过不起来,她也很苦恼。


    “哎呀!”安莎推了她一把,“你真没意思啊!一点都不走心!”


    “反正他也没看上我,我总不能不让他看上别人啊!”


    “你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啊?”


    “啊?我这样又不对了?”


    “不是不是。”安莎很怕误导了周渔,“怎么跟你说呢?就是……就是你根本不喜欢他,所以你才能这么不走心,你要真喜欢他,你就会难过了。”


    安莎挑挑眉毛,传授经验。


    “你不是要体验吗,这些我都体验过,我在给你提供经验,不过看你这个反应,你暂时是体会不到喜欢一个人到底啥滋味了。”


    周渔的确很茫然,“怎么这么难?比考第一名还费劲。”


    安莎打个哈欠,有点困了,“不行了,我太困了,今晚说什么都得早点睡。你快回家吧!”


    “OK,拜拜。”


    两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又闹了一番才分别。


    前面再转个弯就到家了。


    隐约听见身后有声音,她猜是安莎想吓唬她。


    周渔假装不知道,然后忽然回头——没人。


    原来是风啊!


    吴瑕被一个戴帽子的人拽进了路旁的绿化带。


    对方是个男性,又高又大,她绝对不是对手。


    不过,吴瑕也不是个大笨蛋,她才不会做贼心虚。


    “你谁啊你?为什么拉住我?”


    “是你?”


    “什么是我?”吴瑕往帽子下仔细瞧去,“一何哥?”


    “你跟着她干吗?”


    吴瑕皱着眉头,苦笑道:“那你跟着她干吗?”


    “你不需要知道。”


    “那你也不需要知道。”


    赵一何指着她,语气里满是警告,“离她远点!”


    吴瑕一听火就窜出来了,跟着赵一何,质问他:“你为什么画她?”


    赵一何停住脚步。


    吴瑕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你进我房间了?”


    “我……我没有……”吴瑕瞬间露怯了。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吴瑕后退了一步,“我是路过,你房间没关门我才看到的,我不是……不是偷看!”


    “最好不是。”


    “不是,绝对不是。”吴瑕发誓。


    赵一何转过身,不再理她。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吴瑕忽然鼻子发酸。


    “一何哥?”


    赵一何没有理她。


    “一何哥?”吴瑕追在他身后,“你是不是喜欢她?你不要喜欢她了,她铁石心肠没有心的!”


    赵一何脚步没停,走在茫茫夜色中。


    回家的时候,赵承何已经到家了,房间里亮着灯。


    赵承何已经把饭菜做好,留在锅里。


    听见他回来了,便赶紧下楼去热菜。


    赵一何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清瘦的弟弟,“承何。”


    “嗯?”


    “如果你的精力允许的话,可以认识认识新朋友。”


    赵承何扒拉着锅铲,听出潜台词,“什么意思?你鼓励我谈恋爱?”


    多新鲜啊!高三生的家里人鼓励他谈恋爱?


    “我是说,如果有个挺好的人,你们可以一起进步。”末了他又喃喃道:“你也可以保护她。”


    赵承何回过头,把番茄炒鸡蛋放在桌上,疑惑地看着他哥,“我保护她?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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