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有何不可


    ◎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两个人的拥抱第一次满怀期待与欣喜。


    周渔趴在赵承何怀中, 心中激荡着汹涌的情感。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告诉他,“赵承何,你摸摸。”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它在跳, 跳得很快!一开始我还以为我病了,都去医院检查了, 但是所有医生都告诉我我没病。”


    赵承何拨开她的头发, “你想说什么?”


    “那你还不明白吗?我这里有你!”她眼睛弯弯的, 好像因为达到了什么目的而感到十分兴奋。


    好像她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她做到了!


    真是没白费劲!


    她终于把他装进心里去了。


    她的眼睛干净清澈, 里面有他的影子。


    ……


    ……


    相亲归来,赵承何在开车路上就接到了何笑笑的电话。


    “喂,妈。”


    “承何啊, 怎么样,顺利吗?”


    “见过面了。”


    “见过面了是什么意思?相处得还行么?”


    “还好。”


    “约了下次见面吗?”


    “还没。”


    何笑笑还想说什么, 赵承何拐了个弯, “妈, 回家再说。”


    何笑笑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跟赵庆叹口气,“这孩子,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到底什么意思, 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赵庆正在拌饺子馅, 尝了一口咸淡说:“别瞎操心了, 喜不喜欢的他自己决定。”


    “可我就喜欢这个叫周渔的姑娘, 别的姑娘我可不认。”


    赵庆笑呵呵地说:“为什么, 就凭一张照片?”


    何笑笑啧了一声,“你这个脑袋 啊!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赵庆一脸茫然,“你和我说什么了?”


    “当年一何不是跟我说过一个女孩子吗?还把她的家庭地址也告诉了我,就是她!”


    赵庆愣了,“这是……当年一何跟你介绍的那个?”


    “对啊!”


    赵庆完全没想到,他们母子之间真有这样的约定,原以为是闹着玩的,谁想到了这个程度。赵庆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刺激了何笑笑的情绪。一何去世之后,何笑笑一直消沉,还得了抑郁症,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


    介绍人发来照片的时候,赵庆也看过照片,当时就觉得这姑娘长得不错,干练利落,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老两口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便介绍给了二儿子。


    赵承何起初是对相亲这种事完全没兴趣的,之前他们就给张罗过,但赵承何总是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这次,赵庆直接把照片发给他,还说这姑娘好,一定见一面。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赵承何看到周渔照片的那一刻,正在开会。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只见他忽然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重逢,偶遇,到现在的相亲。


    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命定的缘分牵引。


    他真的成了“下一个”。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赵一何的那些玄之又玄的话。


    难不成真是什么命中注定!


    那天,他早早地就到了餐厅。在最佳角度看到了她开车进来,下车,停车。一步一步走向他。


    这一次的见面,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旁的,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以结婚为目的的会面。


    赵承何从后门回的家,何笑笑与赵庆正在一楼忙活包饺子。


    他不喜欢吃饺子,但何笑笑每个礼拜都会包一次,不管他在不在家都一定会让他吃到。


    他已经习惯了。


    自从一何去世,赵承何就成了他的替身,何笑笑会按照一何的口味给他做饭,给他买的衣服也都是一何的风格,生活起居,方方面面,到处都看得到一何的影子。而他自己,却在慢慢消失。


    “回来了?一会儿下来吃饺子啊!”


    “知道了。”


    赵承何上楼,洗澡,换衣服。


    下来的时候,何笑笑已经把饺子下进锅里。


    他在楼梯上站着,看着这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她的头发如果不染几乎全白,赵庆的头发也白了一半,脸上爬满了细细的纹路。


    赵一何走后,他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重新拾起生活的信心。


    他们讨论着哪种饺子馅好吃,讨论着那个叫周渔的姑娘。


    赵承何下楼的脚步愈发沉重,他转过身,朝楼上走去。


    “怪不得一何喜欢她,我看了我也喜欢,你瞧这姑娘长得多喜庆啊!”


    赵庆也说:“嗯,我看着也很好,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善良正直。”


    “那当然,一何喜欢的人会错吗?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完成一何的心愿了!”


    “希望他们俩和和美美,哎呀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啊!”


    “对了,一会儿得问问承何,到底什么意思,可别吹了!”


    “一何说了,他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女孩了。”


    那一刻,赵承何站在楼梯上,挪不动步。


    他站着,手握成了拳头。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


    这一幕,荒诞至极。


    儿子忽然下楼,脸色不好,抓了车钥匙就要走。


    何笑笑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拦住儿子。


    “儿子啊,你去哪儿啊?一会儿就吃饺子了。”


    “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何笑笑一把抓住儿子的袖子,“儿子啊!你告诉妈,你和周渔到底什么结果?满意不满意?嗯?”


    赵庆扶着何笑笑的肩膀,“你先别紧张,儿子,你妈就是关心你的婚姻大事。”


    赵庆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同时转移何笑笑的情绪。


    但何笑笑却抓住赵承何的胳膊,求着赵承何说:“儿子啊!你听妈说,你和周渔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一何会保佑你们——”


    “——好了,他自己有数。”赵庆拉着何笑笑,不想再让她说了。


    这个家里,赵承何的压力无人知晓,何笑笑这么多年来的确做了很多离谱的事。


    儿子再懂事,也要有些空间呼吸。


    赵庆对赵承何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溜。


    但赵承何却没有动,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很想说一句,我也是你的儿子。


    何笑笑情绪开始激动,扑过来就要给他跪下,“妈求你了,这是一何的心愿,你就让一何如愿吧,妈求你了!”


    何笑笑一边哭一边说,如果不是赵庆拦着她,她甚至能给赵承何磕头。


    赵庆搂着何笑笑往楼上走,示意赵承何:“快走!这里有我呢!”


    “所以我的婚姻,也要向一何靠拢是吗?”赵承何忽然问。


    何笑笑挣脱赵庆,来到儿子身边,捧着儿子的脸,柔声细语地说:“儿子啊!一何是你哥啊,一何能害你吗?一何说这个女孩好,那就一定有她的优点。要不然一何怎么会在生前专门来找我,让我有朝一日一定要让你们见面,原来他那个时候……他那个时候就已经……”


    何笑笑说不下去了,甚至哭不出声音来。


    这是赵承何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赵一何会去找何笑笑帮他安排相亲?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刻,他只觉得荒诞,可笑!


    一何是他亲哥,他也很想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想念他的人之一。


    一何的每一个忌日他都无法入睡。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一何,哪怕一分一秒。


    这一切,太荒谬了!


    赵承何抬起手,又放下,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这么多年来,他只是一何的影子而已。


    这个晚上,赵承何泡在酒吧里,思绪很乱。喝了一杯又一杯,人却依旧清醒。


    他结识的人,什么时候成了赵一何的心头爱?而且赵一何从来没跟他提起过他有喜欢的人。他的邮件也从来没有透露过。


    他只记得一何当年总是给两个女生作画,其中有一个应该是他喜欢的。


    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与周渔结识的?完全没有头绪。


    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吴霄。


    赵承何接起来,“五六年都不找我的人,怎么今天想起我来了?”


    吴霄笑呵呵地说:“忽然想起你不行啊?你这声音,喝酒了?”


    “算你耳朵灵。”


    “自己?”


    “嗯。”


    “为什么呀,借酒消愁?那只能愁更愁。是不是因为那个一直找不到的女的?不行就放下嘛!都多少年了?什么女的找不到啊,啊?”


    “早就不找了。”


    他一手夹着烟,弹掉烟灰。


    “不找了你还愁什么?是不是她又冒出来,搅乱了你平静的内心?”


    吴霄这小子有时候竟然也有些敏锐。


    “呀,被我说中了?”


    “有何高见?”


    “还高见什么?只要没结婚,管他三七二十一,抢来。”


    赵承何听笑了。


    不过吴霄的话不无道理。


    他掐着烟头,自问自己,到底想不想拥有她。


    赵承何拿着手机,翻看周渔的照片。


    是一张生活照。


    她在草坪上坐着,手里抱着一把吉他,对着镜头笑。


    笑容干净,阳光温柔。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连着抽了三根烟。


    期间有人来搭讪,“帅哥,有打火机么?”


    他直接回绝,“对不起,已婚。”之后鬼使神差地给周渔发了一条信息,“三十天之后登记,OK么?”


    这是条荒诞的信息。


    回答也同样荒诞,她居然真的同意了,“OK。”


    他们就这样登记了。


    当天,在她的书房里,他看到了她收藏的cd和书籍,居然与一何如此相似。


    他看着这个女孩,不禁想起了一何。


    ……


    ……


    周渔和赵承何结婚有些日子了,但两人之间还尚未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


    不是因为她来月事,就是因为各自的时间对不上。


    两个人经常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才能见上一面,那件事竟然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生生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今次,两个人在帐篷里,腻腻歪歪刚拥在一处。


    安莎却拎着一桶鱼回来了。


    两人在安莎进来前整理好自己,佯装无事。


    安莎一拉开帐篷,发现赵承何已经到了。这也太神速了!


    “呀,赵承何,你真赶过来了?”


    赵承何点点头,“这两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也借了光来玩嘛!”


    之后便招呼来一群朋友,开始支篝火,准备烤鱼。


    已经有人打开音响,配上欢快的音乐。


    跳舞的,唱歌的,喝酒的,闲聊的……


    赵承何与周渔坐在帐篷前面,两人很少有时间这般休闲,对这种场景感到十分有趣味。


    赵承何:“闭关出来,有什么心得?”


    周渔笑了一下,“心得就是,人生无常。这一次,我想做周渔。”


    第一次,她对他敞开心扉。


    第一次,她这么坦然地面对自己。


    过去的每一步都是必经之路,她不后悔。


    “赵承何。”她转向他,“现在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


    “我想告诉你,你不是赵一何的替身,我喜欢的也不是赵一何的替身。”


    她声音淡淡,温柔真诚。


    一群年轻男女在郊外野餐,又是音乐又是美酒佳肴。


    林子另一头,有一家三口也在野餐。


    小虹抱着孩子往树林那头看,“等宝宝长大了,也像那些哥哥姐姐一样,开大跑车,住大别墅,自由自在!”


    连洛坐在一边抽烟,完全不吭声。


    小虹抱着孩子坐过来,“喂,你以前的日子也这样吗?”


    连洛这才往那头瞧了一眼,“嗯。”


    “天天这么潇洒?”


    “差不多,时间长了就腻了。”


    “宝宝,你爸爸真厉害,什么都享受过了,这辈子可没白活啊!”


    小虹逗着孩子,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连洛不禁又看向那头,看向那对贴在一起说话的年轻男女。


    三天后,周渔去了阿龙老师的工作室,为《有何不可》写了一版新的歌词,并重新编曲录音。


    歌曲上线后得到了音乐人的普遍好评,立刻占据各大榜单榜首之位。


    这首歌也让周渔再次登上热搜——周渔新歌表白。


    网络世界里,总有一些不可见光的存在。


    看到这条热搜的人,还有在出租屋里盯着手机抽烟的连洛。


    有的人活得像蝼蚁,有的人活得像皇帝。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们活得多姿多彩,随随便便出来站一下就能进账百万千万。


    他每天累死累活,赚来的钱要付房租,付水电费,想给老婆孩子买个房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连洛仰着头,颓废地吐着烟圈。他妈的凭什么他们活得那么精彩!


    回国后,周渔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之中。受邀给几个电视剧写了主题曲,又配合了几档节目的录制。


    她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网上的事好像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在一档zh娱乐自家的音乐节目中,周渔作为嘉宾之一,有幸跟几个歌手同台演绎自己的最新歌曲。


    周渔身穿千禧年前后的低腰牛仔裤,白色吊带上衣,头上一个白色发箍,两个大大的耳圈,妆容也契合了千禧年风格。


    这也是周渔在参加选秀节目之后的第一个电视节目录制。


    她台风稳健,自信从容,对歌曲和舞蹈的把握都做到了满分。


    每个歌手唱完自己的歌之后,都要与主持人围坐在一起聊聊天。


    当主持人问到周渔这首歌的原型是谁时,周渔毫不掩饰地说:“我爱人。”


    棚内爆发出阵阵掌声。


    主持人问:“所以说这是你对你爱人的表白之作?”


    周渔笑了一下,“是的。”


    脸蛋渐渐红了。


    主持人:“那么大家也知道,网络上有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声音有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周渔点点头,“自然是有的,但是我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爱人也不太在乎这些。所以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主持人哇哦了一声,对其余几个歌手说:“她的心态其实真的蛮值得学习的,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周渔说:“所以我很感谢我的家人给我的支持,还要感谢我爱人对我的呵护。”


    主持人:“那么借这个机会,你有没有什么要对你爱人说的?”


    周渔想了想,“有。”


    镜头慢慢推进,给了一个特写。


    周渔对着镜头,笑眯眯地:“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与你白头偕老。”


    82   怎么样?


    ◎盯住他◎


    赵承何是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看到的这一段。


    当众表白, 她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赵承何这边放下手机,左摸摸右摸摸,起来坐下,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姿势。


    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脸上, 他只觉得浑身都暖, 十分清朗。


    赵承何到达成都后,何笑笑的包裹也到了。


    每到一个地方, 何笑笑都会托人给赵承何做几套适合他穿的新衣服, 还得让他吃上热乎乎的饺子。


    从头到脚, 都有专人打理,只是打理过后, 在镜子里的人更像一何而不是承何。


    多年来他倒是也习惯了,原本他也不怎么照镜子。


    他的穿衣风格,饮食起居, 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他甚至改掉了左手用筷子的习惯,用右手吃饭了好几年。


    在他系袖扣的时候, 他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装扮, 有那么一瞬的分神。


    ……


    ……


    “我不穿你衣服!”赵承何把一何盖在他头顶的衣服扔开。


    一何逗他说:“让我看看我弟弟穿正装什么样?”


    “你自己穿吧, 我可不穿。”


    “为什么啊,多帅啊?”


    “穿那么正经,我有束缚感。”


    “束缚吗?我觉得很舒服啊!这是妈找人定制的,咱们俩差不多,我能穿你也能穿, 不会不舒服的。”


    赵一何非得让赵承何也穿一下试试, 赵承何最终没拗过他, 到底是穿了。


    镜子里的美少年忽然变了另一个模样, 他瞄着赵一何, “看够了吗?我脱了。”


    “别别别!我弟弟真是长大了,帅,太帅了!”赵一何拍着巴掌不停地夸。


    赵承何还是把衣服脱了,换回自己的休闲服。


    赵一何还在回味刚刚镜子里的弟弟,“你一穿上我的衣服,我才觉得我们两个有点像。”


    “一个妈生的,能不像么?”


    赵承何倚靠在沙发里,一边打游戏一边说。


    “那你以后要是想我了,照照镜子就行了。”


    “谁想你,天天见,烦都烦不过来。”


    青春期的少年,嘴总是很欠。


    赵一何揉乱了他的头发,“等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想我了。”


    “你要去哪儿啊?”


    赵承何抬起头,目光追随着赵一何的行动。


    赵一何笑了一声,“那谁知道啊,长大了、工作了,不就离开你了?”


    原来不是要走。


    赵承何继续打游戏,“我是不会想你的,到时候你别想我就行!妈说了,你这个人爱哭,你可别想我想哭了。”


    赵一何从沙发后头夹住赵承何的脑袋,勒着他往后拽,赵承何哎呦哎呦地被他拖到地上,却哈哈笑起来。


    “服了服了!我服了!”赵承何痒痒肉多,就怕赵一何这么碰他。


    兄弟俩扭成一团。


    何笑笑进门劝了一句,“一何,你弟弟痒痒肉多,你别闹他。”


    说完就走了。


    赵一何完全依靠弟弟的弱点制服了他,“服了吗?”


    “服了服了,绝对服了。”


    赵承何赶紧服软,再这样下去他会笑死的。


    ……


    ……


    那个午后,赵一何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他的笑脸也在一片朦胧的色调中,被永久地刻在了回忆里。


    赵承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开目光。


    助理送来饭菜的时候,他打开就吃,想都没想。


    等他察觉的时候,发现都是一何喜欢吃的。


    饺子,虾,西蓝花,小酥肉。


    而他正用右手夹着一只虾。


    阿哲以为饭菜不合口味,就问:“赵总,是不合口味吗?还是家里常用的厨子做的啊!”


    “这个厨师今年多大岁数了?”


    “六十多了,已经在我们食阁干一辈子了。”


    怪不得这么熟悉一何的口味,一何当年喜欢的饺子只有他做得出来。


    “在成都养老了?”


    “嗯,跟他儿子女儿留在成都了。”


    赵承何放下筷子。


    这一动作,让阿哲十分困惑,他看着饭菜,“赵总,您是不舒服么?”


    赵承何没回答,开门出去了。


    走着走着,他停下来,低头看自己的脚。


    就连他的鞋码也是一何的尺寸。


    他比一何的脚小半码,但大半码的鞋他也能穿,何笑笑为他准备的一切都是一何的风格与尺寸。


    他站在自己的车前——包括他开的车,也是一何喜欢的系列。


    日子过得很快!他已经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了。


    他拿着车钥匙,开了锁又算了。


    他走在路上,遇到他的人都叫他一声赵总,他都一一予以回应。


    走出公司,天有点阴了。


    抬起头,雨点就掉进了眼睛里。


    天有不测风云。


    雨点渐渐变大,瞬间瓢泼大雨。


    他没带伞,走在雨里,没有躲避。


    他被浇得湿透,公车路过溅起的水花喷了他一身,他也没躲一下。


    他一直走着,走到太阳从乌云后露出脑袋,天边挂起了彩虹。


    他在行人怪异的目光中走回酒店。


    阿哲见他浑身都湿了,忙上来问:“赵总,您……您没带伞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去接您。”


    赵承何摆摆手,“你先出去!”


    “好勒,赵总有事儿叫我。”


    雨停了,空气里一股怡人的清香。


    赵一何最喜欢闻这个味道。


    他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光着上身,只穿一条长裤。


    他叼出一根烟抽,给一个号码打了通电话。


    “怎么样?”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听得很认真,“还有呢?”


    他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把湿漉漉的头发拨了几下,“盯住他,包括他的老婆和孩子。”


    他放下手机,对着白云朵朵的天空把烟抽完,戳进烟灰缸。


    刚要去洗个热水澡,有人按门铃。


    打开门,竟是周渔。


    她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站在门口,眼睛弯弯地看着他,“哈喽亲爱的,哇哦,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你怎么跑来了?”


    “来看你啊!”


    她把花抱进门,放在茶几上,之后回过头,上下看他,“你怎么湿成这样,没带伞啊?”


    “没带。”


    她看着他,笑呵呵地说:“你现在的样子好帅啊,有种破碎感。”


    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词汇。


    她忽然一把抱住他,撒娇似的跟他说:“你怎么都不抱我呢?我这么老远来看你,昨晚都没睡好,就为了起早赶飞机。”


    赵承何浑身都湿着,怕她不舒服,没敢抱她,反而把她推开,“别弄湿了,我先去洗一下,你自己坐一会儿。”


    “哦,你去吧。”


    她转身去欣赏玫瑰花了。


    赵承何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以后,听见屋里有音乐声。


    周渔正在用音响放肖邦的钢琴曲,自己坐在窗边吃葡萄。


    “你怎么有空来成都?”赵承何问。


    “巧不巧,我来成都做会,顺便来看看你,再顺便吃吃火锅。啊!我好喜欢成都的火锅,就喜欢一进门那股呛嗓子的味道。”


    赵承何拽着她的胳膊,“别坐地上,凉。”


    她跳起来,一下钻到他怀里抱着他,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赵承何,一会儿我们就去吃火锅怎么样?”


    “你爱吃火锅?”


    “对啊!”


    赵承何站在衣柜前,看着里面挂着一拍的白衬衫、西装西裤无从下手。


    周渔忽然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袋子,“可以穿我这套吗?”


    “给我的?”


    “嗯,我在网上看到模特穿着好看,觉得你穿也能不错,你试试。”


    赵承何穿上新衣,看着周渔笑眯眯的眼睛。


    “真好看!”她说?*? :“我的眼光还不错嘛!”


    周渔是专门来找他的,抽空跟他吃了一顿火锅之后就回去工作了。


    她最近在音乐上投入了很多时间,口译的工作接的少了些,就当做是调剂。


    来之前,周渔专门找了老林做功课,把赵承何的饮食穿衣喜好都问了一遍。


    结果却跟她认识的赵承何大相迳庭,他连左撇子都能改。


    这个人的意志力和抑制力简直非人。


    他在雨里走了很久,连个伞都没有。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周渔远远地跟着他,没有打扰。


    楚楚与孙佳宁在园区里散步,楚楚又遇到了那个观景石,又莫名其妙朝它扔石头。


    孙佳宁问:“楚楚啊,你这是在打谁啊?”


    楚楚说:“坏蛋。”


    “那这个坏蛋有名字吗,他干了什么坏事?”


    “他拿垃圾桶给爸爸,爸爸打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动不动了,孙佳宁看着女儿,吓坏了,“楚楚啊!你怎么了?”


    “啊——”


    “啊——”


    “血!血!”


    楚楚大叫着跑开来,后来被几个安保给拦了下来。


    她口中大声叫着:“连洛,他要害爸爸,他还要害周渔,还有我,还有我 !”


    孙佳宁听得不明不白,只管拚命抱着楚楚,轻声安抚着:“楚楚啊,我的女儿,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保护你,有妈妈在。不会有坏人来欺负我们的。”


    可楚楚还是在说:“连洛,他是坏蛋,抓坏蛋!抓坏蛋!”


    她越来越激动,又哭又喊,好几个大男人才把她给按住送回家去。


    骑着小电动从旁经过的连洛,把楚楚刺激到大叫不止,但没人留意到一个送外卖的小哥。


    连洛回过一次头,冷冷地看着那个傻女孩,笑了一下。


    傻女孩就是傻,现在是彻底傻了。


    都是被她那个朋友害的。


    人要是交不对朋友,一辈子受牵连。


    连洛回到家里,又把自己关进书房,女儿爬着过来找他,他也只是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之后就进到房间里,打开电脑,忙活起来。


    小虹敲门他也不开。


    他发现,他真的有好多事情要做啊!


    ……


    ……


    连洛在村里躲了半个月,没什么动静他才出来。


    王宇来给他送饭,见他已经出来了就问:“洛哥,你可以出来了?”


    连洛掸掸裤子上的泥点子,这些日子他已经没了人样了。上次把那女孩从墙上弄下来,被赵一何狠狠揍了一拳,之后他就躲在村子里不出来了。


    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真让他给赌对了,赵一何一直没来找他。


    连洛跟王宇打了个车去了城西的一个别墅,那别墅是连洛他爸安置小三和小三孩子的地方,小三被他妈赶跑后,那房子就没人住了。


    连洛反正无处可去,就带着王宇和吴瑕直接住了进去。


    某天夜里,连洛起来上厕所,忽然听见楼下有声音。


    他走下楼去,影影乎乎地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连洛吓精神了,转身就往楼上跑。


    楼下的那个身影看着他跑,之后慢慢踱步上楼。


    连洛把自己关进房间,锁了房门,撩开窗户就要跳。


    门忽然被锤子砸了个洞,连洛想都来不及想,赶紧把脚往外钻,还没等他钻出去,就被人一把给拽了回来。


    赵一何的脸庞在阴冷的月光下渐渐清晰,他手里拿着一把锤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83   你到底在说谁啊?


    ◎给我找麻烦,就是这个下场,你好自为之。◎


    周渔在成都待了四天, 天天跟赵承何吃火锅。


    周渔这人不挑食,天天吃火锅也没腻,还觉得吃得过瘾。


    那天晚上,她仍然提出去吃火锅, 赵承何拉住她, “已经连着吃四天了。”


    “那怎么了?”


    赵承何望着她,“你……不会腻吗?”


    他知道她跑这来找他, 给他买衣服, 陪他吃火锅是什么意思。


    她想让他好过一些, 她一直在用笑容化解他的烦闷。


    “腻什么啊?我是喜欢吃才吃的。”她嘴里含着棒棒糖,拽着他就往饭店去。


    赵承何把她拉回来, “晚上我们回酒店吃,吃点自己做的。”


    “哦,你想吃自己做的呀, 可以。”


    她说走就走,完全没有异议。


    赵承何开着车, 她就在副驾驶坐着吃棒棒糖, 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来成都四天, 白天要去工作,晚上才有时间回来。回来之后还要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她一直在忙,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赵承何把车里的空调风向调整了一下,音乐声音关小, 把她嘴里的棒棒糖轻轻取出来, 没地方放, 塞进了自己嘴里。


    车子开到酒店楼下, 她也没醒。


    赵承何在车外面抽了一支烟。


    周渔被外面按喇叭的声音给按醒了, 赵承何不在车里,她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周渔擦掉嘴角的口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打开车门,赵承何正倚靠着车身一边抽烟一边看喷泉。


    想起他在雨中行走的样子,周渔来到他身旁。


    “你怎么没叫醒我?”


    “累了就睡,也没什么急事。”


    他把烟戳灭。


    “上楼?”他问。


    周渔却望着他,“赵承何。”


    “嗯?”


    周渔望着他,“我就是想叫你。”


    她微微笑着,拉着他的手,“上去吧!”


    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到酒店。


    老梁已经在等候。


    多年不见,老梁已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从三十多岁就在老赵家做事,做到六十岁,退休了。


    老梁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经介绍,周渔礼貌地和老梁握了手,还请老梁坐下。


    老梁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老赵家这老二了。


    “承何长大了,跟你哥真是越来越像了。”老梁笑眯眯地说。


    周渔觑着赵承何的表情。


    没有不高兴,不但没有,他还表现得十分有礼貌,十分热情。


    多年来,想必这样的话听了太多了。


    “梁叔身体怎么样?”


    “嗯,你看看我,多好啊!身强体壮,我们家呀,还是我做饭,我儿子女儿就爱吃我这口。”


    老梁这一桌子菜,全是一何爱吃的,也是周渔爱吃的。虽然周渔不挑食,但总还是有些饮食上的喜好。


    赵承何很早就发现她的口味和赵一何非常像。


    老梁今晚很高兴,讲了许多赵承何与赵一何小时候的旧事,讲着讲着,老梁的眼眶就红了,感慨道:“那么好的孩子啊!就跟我的小孩一样啊!年纪轻轻,说没就没了。”


    “在你爸妈面前,我都忍住了,今天啊……”老梁摇摇头,“心疼啊!”


    这一晚,话题始终沉浸在往事里,气氛难免有些沉重。


    这份沉重在老梁走后依然弥散在四周。


    晚上,赵承何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到十二点半才结束。周渔甚至有些庆幸,他可以工作到那么晚,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难过的时间。


    周渔的工作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完成。


    偷偷去书房看他的时候,他正对着窗户抽烟,灯也没开。


    周渔轻轻推开房门,来到他身边,刚要开灯,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别开。”


    他一定在想一何。


    因为知道他的苦楚,周渔什么也没多问。


    只是陪着他坐着,安安静静地坐着。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都一个人,看着天空变亮,变暗,再变亮。


    自问,死掉的人究竟是赵一何还是赵承何。


    在成都的最后一个晚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回到阳城之后,周渔又开始了疯狂写歌模式,经常和阿龙老师忙到后半夜甚至通宵。


    周渔参与录制的几个综艺,也都在近期陆续播出。随着节目的热播,网上的声音也更加多元了。


    很多人因为周渔的个性被圈粉,但也有少部分人说了很难听的话。


    但大部分人都很友好,这是周渔的第一感觉。


    为了回馈这份厚爱,周渔会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些日常视频,并且送祝福给粉丝朋友们,还会鼓励正在上学的学生朋友们好好学习,不要经常上网,尽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她还开过一两次语音直播,为一些粉丝 朋友解答如何学英语的问题。


    周渔把自己毕生所学大方分享。


    热搜渐渐转变了风向,正向的讨论越来越多。


    高学历,高颜值,性格好,天赋高,人品好……等等。


    在网络时代,稍有不慎都会被人议论谩骂,但周渔并不怕这些。她觉得她的真诚一定会被人感受得到,只要她在传达正向的能量,给他人的闲暇时光带来一些快乐和鼓励,她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意义。


    各大平台的综艺轮番播出之后,周渔的粉丝量暴涨到了八百万,这是她从未想像过的一个数字。


    这是一份巨大的荣誉。


    一个人出门变得越来越有难度,为了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她尽量错开高峰时段,扣上帽子口罩,打扮低调。


    经过她多次尝试,她发现,只要她穿得土一点,不鬼鬼祟祟,基本上没什么人认出她来。


    于是她就穿着孙阿姨不穿的花布衫到处闲逛,也蛮有趣味。


    那日,她去看楚楚,顺便从孙佳宁那拿些不穿的衣物。


    因为楚楚前些日子情绪过激,差点伤了自己,这几天孙阿姨看她看得很紧。


    周渔仿佛已经得到了楚楚的认可,周渔一来,她就拉着周渔的手说:“有坏人,有坏人!”


    孙佳宁感慨道:“她总是提起一个叫连洛的人,说连洛是坏人,还说什么连洛要害她爸,还要害你。我已经听糊涂了。”


    周渔想起楚楚在视频里说的话,这个连洛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楚楚这么害怕?


    从楚楚家出来,周渔帽子口罩都已经装备齐全。


    在路旁等出租车的时候,她总觉着暗处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似的,但她回头张望又什么都没发现,只有随风摇摆的树而已。


    周渔打车回家后,在家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包卫生巾。


    在货架间穿梭的时候,周渔又产生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她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或许是她敏感了。


    私信里总是有人骂她,说的话很难听,偶尔也会有那种把她的家庭住址摆出来吓唬她的,她都没理。


    但今天,她忽然对这些恐吓有了实感。


    结账,出门。


    四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一定是她太敏感了!她这样想着。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矿泉水,本想喝一口,但是……


    购物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进去一个湿漉漉的像抹布一样的东西,她刚才是用胳膊挎着购物袋的,或许有人往里面塞了东西,但她也没有感觉到重量上的明显改变。


    那个像抹布一样的东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到灯光下面一看,那抹布倒像是染了血的。


    周渔立刻汗毛竖起。


    她回去超市要求调监控。


    监控里有一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出的门,那人个子不太高,戴着一顶咖啡色棒球帽,样子像个学生。


    周渔对这个人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因为在出门的时候,她挤了她一下。


    她以为是附近上学的大学生。


    回家之后,周渔就进到浴室里洗个不停。


    赵承何问她怎么洗那么久,她便把事情告诉他了,但说得云淡风轻。


    赵承何当下安慰她说:“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她应该是认出你来了。”


    周渔一边敷面膜一边说:“看样子是个学生,还是算了,应该就是个恶作剧。万一真报警把她揪出来,她的未来也就废了。”


    她到底还是心软,不忍心看着一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被钉在耻辱柱上。


    周渔并未多想,忙完工作就睡下了。


    赵承何参加完视频会议之后,又拨了一个号码。


    那边说:“我盯着呢,没什么奇怪的,他老婆孩子也和往常一样。”


    “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赵总。”


    赵承何挂断电话,在暗中望着月亮。


    大约一年前,他收到过一封赵一何定时发送的邮件。


    邮件内容是:“承何,你现在正在我旁边睡觉,而这封邮件是要发送给未来的你。


    有一件事,现在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未来说不定会有些变化。


    所以,我想用邮件的方式告诉你,如果遇到一个叫连洛的人,一定远离。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我治服,但未来的事,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


    ……


    连洛吓到连连后退,不断求饶。


    月色下,赵一何再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目光阴冷怕人,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只见他举起锤子,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


    ……


    一声惨叫,连洛惊醒了!


    他拖着自己有些跛的腿下了床,狠狠地灌了一口水喝。


    噩梦!


    那个噩梦无数次让他在睡梦中惊醒。


    小虹跑进来,“又做梦了?”


    连洛摆摆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连洛朝女儿那瞧一眼,女儿正在安睡,还好。


    因为这个做噩梦的毛病,连洛从来不跟她们母女一起睡觉。


    连洛一身是汗,用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


    好烦!


    他把毛巾扔到一边儿,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妈的!做梦也不放过我!”


    小虹站在一旁,关切道:“连洛,这么些年,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能告诉我么?说不定说出来就好了,就不会再怕了!”


    连洛忽然揪起字眼,“谁怕了?做个梦有什么好怕的?我他妈的还能怕他,他都死了的人了!”


    连洛声音越来越大。


    小虹往女儿房间瞧着,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什么死了的人,你到底在说谁啊?”


    连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你去睡吧,没谁!”


    连洛已经开始不耐烦,小虹也不敢多问,“既然是梦,那就是假的。别想了,早点睡吧!”


    小虹回到房间,关门前又看了连洛一眼,深深叹口气。


    ……


    ……


    赵一何在连洛的尖叫声中放下锤子,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楼梯上露出两颗脑袋,赵一何一抬眼,就吓得缩了回去。


    赵一何给连洛留了一句话:“给我找麻烦,就是这个下场,你好自为之。”


    84   给他一些时间


    ◎你觉得我有什么想知道的?◎


    王宇和吴瑕在楼上什么都看到了, 但是他们不敢出来。


    起初王宇还想帮帮连洛,但吴瑕拽住了他,“一何哥散打冠军,你打不过他的。”


    王宇还想着义气, “那就看着连洛被人揍啊?”


    吴瑕看着王宇, 目光里包含着很多意思。


    王宇见吴瑕吞了吞口水说:“这是连洛自己惹来的,就让他自己受吧, 我们帮不了他, 不但帮不了, 还容易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


    在赵一何敲断连洛的腿时,他们两个躲在楼上, 吓得瑟瑟发抖。


    赵一何看见了他们,王宇怕他上来把他们也给做了。


    吴瑕说:“你放心,一何哥不会动我们的。”


    “那你怎么吓出这么多汗?”


    “我说不会就不会。”


    “那万一呢?”


    “那我就……我就跟一何哥求情, 一何哥对我一直很好,看在我哥的面子上, 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你放心。”


    王宇这才放下心来。


    赵一何果真没有为难他们, 事情做完就走了。


    惊心动魄的晚上,终于过去了。


    王宇和吴瑕假装睡得很沉什么也没听见,把连洛送去了医院。


    连洛不敢跟家里说最近都干了什么事,若是被他爸知道了,他的另一条腿恐怕也得折。


    他撒谎说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掉下来摔的, 竟没人质疑。


    他在这个家里, 或许连个狗都不如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 总有一天, 他会为自己争个明白。


    ……


    ……


    谁想世事难料, 连家因为贪污,钱都赔了出去。


    而连洛也彻底变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小混子。


    赵一何的死,让他的愤恨无处落脚。


    直到看见了赵承何与周渔,那对让人看了就念念不忘的年轻男女。


    赵一何把他这个弟弟保护得很好,从跟他们有交流那天开始他就从来没带过弟弟。连洛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赵家的一切,仿佛是他这种人不配去了解的。


    时隔多年,赵家愈发风生水起,奈何他们连家却没了东山再起之时。


    赵一何,你毁我一条腿,我如今也要毁掉你最珍视的东西。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成都返回阳城之后,周渔便在录音工厂扎了根,不是在录音就是在录音的路上。


    日子过得有趣而充实。


    阿龙老师也时常在工作室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帮周渔抠,只为了呈现出更好的作品。


    赵承何这些日子也一直忙着在各个城市之间穿梭。


    那天晚上,他忽然回家,而周渔正在阿龙老师的棚里忙活。


    夜里十一点多,周渔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她竟一点都没觉得累。


    从录音工厂出来,远远地看见赵承何的车停在停车场。


    他没有提前通知她会回来,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安徽吗?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跑神,周渔走到跟前了他都没发现。


    “想什么呢?”


    周渔在他面前摆摆手。


    赵承何回过神,“结束了?”


    “嗯,你不是在安徽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有点事急着处理,上车吧!”


    他帮她拉开车门,不知道他是累了还是怎么了,表情有些严肃。


    周渔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赵承何也坐进来,系上安全带,“你又接了一个口译的工作?”


    “嗯,在加拿大。”


    “嗯。”他嗯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


    “会想我么?”周渔问。


    他笑了一声,看着后视镜,拐了个弯。


    此次加拿大之行,是要陪同一个农业技术访问团,需精通农业术语的中英法三语口译员全程随行。


    任务紧急,周渔立刻进入状态,着手准备资料,这一晚奋战到凌晨一点多。


    而赵承何也一直没睡,在厨房帮她煮了几个汤圆当夜宵。


    周渔揉着酸痛的脖子,从后面抱住赵承何,“谢谢。”


    “别烫了你。”他松开她的手。


    忙了半天,肚子的确有点饿,周渔一口气吃了四颗汤圆,赵承何一个都没吃。


    周渔不会再问他为什么了,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


    期间,赵承何一直在阳台打电话,不知道什么内容,但看他的状态,应该不是个让人愉快的电话。


    吃完汤圆,周渔也去到阳台。


    赵承何坐在摇椅上,沉默地抽烟。


    “你最近抽了太多烟了!”


    周渔把他的烟拿走,轻轻戳进烟灰缸里。


    赵承何在黑暗中望着她,手里摆弄着一个打火机。


    火光明明灭灭的,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疲惫。


    他们在黑暗中拥抱,亲吻。


    三天后,周渔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


    不知为何,周渔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飞机落地加拿大后,周渔立刻就给赵承何的助理老杨打了一通电话,老杨问什么说什么,周渔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都很正常,难道是她敏感了?


    赵承何每年都有做体检,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忙是忙了点,压力是大了点,但也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的。


    周渔心里还是没底,又给吴霄打了电话,周渔问得很隐晦,但聪明的吴霄什么都听出来了。


    吴霄给周渔交了底,说赵承何并没遇到什么难事,只是最近有点想他哥哥一何。另外,也是时候与过去告别了。


    “告别?”周渔大概知道吴霄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活在一何的阴影里,是时候放下负担了。但要彻底与一何割裂,对他来说就跟死一次一样。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按照一何的模式生活,工作,甚至恋爱,早就把自己给忘了。说难听点,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死去的不是一何而是承何。给他一些时间吧。”


    在多伦多的第一天,周渔与技术团参加了欢迎晚宴。


    第二天在奎尔夫某农场技术研讨。


    这两天的工作日程非常满,她甚至没来得及给赵承何打电话,而赵承何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第三天在蒙特利尔温室水培系统考察,外加法资企业洽谈。


    第四天在魁北克有机乳制品厂参观,外加原住民农业合作会议。


    第五天在温尼伯油菜籽压榨工厂,外加一场农业政策圆桌会议。


    第六天在布兰登大麦抗冻技术田间演示,外加签约仪式。


    第七天在温尼伯参与总结会议。


    七天时间眨眼就过去。


    这七天内,赵承何只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早上,一次是半夜。


    都是在他的工作间歇打的。


    两人因为各自繁忙,连聊上几句都成了难事。


    周渔也没想到,这次的工作周期会持续这么久。


    一周,两周,三周过去了,周渔又从加拿大转战到了西雅图,陪同团队参加科技合作谈判。


    同一时间,赵承何在郊区一个废弃仓库里。


    仓库外守着几个穿黑衣服的大汉,赵承何摆摆手,大汉就把仓库门关了。


    赵承何走到仓库中央,把椅子摆正,坐下,脱下手套。


    面前的两人嘴巴里塞着毛巾,吓到瑟瑟发抖。


    赵承何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他不急。


    王宇和吴瑕想起多年前在别墅里的那一夜,吓到泪涕交流。


    兄弟两人如今看来竟如此相似。


    王宇生怕被赵承何敲断腿,吓得满头是汗,塞着毛巾也没闲着,嘴里不停地嚷嚷。


    吴瑕很害怕也很绝望,这个时候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王宇。


    赵承何走过去,把王宇和吴瑕嘴里的毛巾拿走,让底下的人给他们喝了点水。


    王宇喝完了水,恨不得跪下来磕头,“哥,哥你别冲动!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说。”


    赵承何抽口烟,拿起手边的锤子掂了两下。


    “你觉得我有什么想知道的?”


    王宇急急地说:“我知道,哥,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全错了!我不该听连洛的话去跟踪周渔,虽然我什么也没干,但我不该吓唬她,我错了哥,我真错了。”


    旁人帮赵承何倒了一杯茶,赵承何一边品茶一边问:“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连洛,你是不是会说同样的话?”


    王宇冷汗直流,“哥对不起,我没能耐,我本来答应过一何哥要保护好周渔和楚楚的,但是……但是我实在能力有限,我从出来之后就没钱,我没办法生活,连洛这个时候帮了我,为了有一口饭吃,我……我没办法呀!”王宇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他没有看吴瑕一眼,两人一起被抓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帮她一把,反而是自己先跑了。


    那一刻,吴瑕彻底认清了这个人。


    他从来都没有过真心。


    在明晃晃的事实面前,吴瑕心痛得受不住,反而淡定了。


    她呆呆地看着因恐惧而浑身发抖的王宇,觉得自己的青春就像一场笑话。


    “是她,都是她!”王宇忽然指着吴瑕,“当初连洛在村子里躲避一何哥就是吴瑕出的主意,吴瑕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还说一何哥绝对想不到他会躲在这里。”


    吴瑕听笑了。


    王宇看着吴瑕,还在拚命地想,“对对,还有,当初周渔的生物数据遭到曝光也是吴瑕干的,因为她哥在动捕棚工作,也只有她能进出动捕棚,是她,都是她。她嫉妒周渔得到了一何哥的真心,因为她一直暗恋一何哥!”


    说到这里,吴瑕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心理防线完全破溃,她忍受不了有人把她内心里最不堪的一隅掀起来给别人看。


    吴瑕像疯了一样扑向王宇,“王宇!王宇!王宇!”


    她大吼着王宇的名字,把王宇吼得直闭眼。


    “算我的青春喂了狗!我不许你提一何哥,我不许!你这个混蛋!”


    “对,我是混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混蛋,让你离我远一点的!是你一直缠着我……”


    王宇颓然坐下,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


    有两人拉住了崩溃的吴瑕,把她与王宇拉开距离。


    赵承何手里摆弄着打火机,又问:“连洛忙什么呢?”


    王宇心虚,害怕,但又不得不说,他挣扎极了,跪下来磕头说:“连洛说要在周渔的歌友会上让她意外摔下舞台!”


    打火机停止了转动,被牢牢地捏在手心里。


    “他说的?”


    “嗯,如果有一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赵承何叫人放出消息说周渔要开歌友会,甚至这个消息连远在美国的周渔都知道了。


    一直以来,这样或那样的消息层出不穷,有真有假,周渔只当是网友们的捕风捉影,并未放在心上。


    但有心人却把这件事认认真真地放进了心里。


    连洛准备混进歌友会现场,假冒工作人员做点手脚,让周渔狠狠地跌下来,上次有赵一何救她,这回还会有谁?


    连洛已经准备完全,只等那一天的到来。


    仓库的门吱呀开启,赵承何走出来,站在门口。


    他打开打火机,点起一支烟,烟雾被风吹散,火星亮起又淡去。


    ……


    ……


    赵一何开着车,来到郊区一处废弃仓库。


    他把锤子扔在里面,衣服换上干净的,坐在仓库门口用手机给赵承何发了一封邮件。


    “承何:


    哥哥还有最后一件事恳求你。


    我知道这样可能会有点自私,但我实在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由谁来帮我完成。


    如果你和周渔已经是夫妻,我相信你会好好呵护她。


    如果你们连朋友都不是,只是校友而已,那么请你在周渔有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


    如果你能爱她,那自然是哥哥最高兴的事。”


    ……


    ……


    带着凉意的风把乌云吹散,赵承何又闻到了一股雨后才有的清香,近处应该下过雨了。


    赵承何闭上眼睛,呼吸着青草的芳香。这是赵一何最喜欢的味道。


    手机响了。


    点开来,是赵一何定时发送的邮件。


    兄弟二人似乎通过时空连线再次遇到了彼此。


    他们坐在同一个地方,望着天空。


    85   我来找你了


    ◎夜色下,有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


    王宇被带走后, 吴瑕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仓库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人,这人脚步稳健,来到她面前。


    吴瑕抬起头, 一看见吴霄的眼睛就哭了。


    “哥!”


    吴霄抱着妹妹, 深深叹息,“好了, 都过去了!”


    这个傻女孩, 只有这样才能死心。


    歌友会当日, 连洛按计划来到了阳城电视台5号演播厅,穿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 戴上假冒的胸牌和帽子。


    今日的歌友会并非个人歌友会,而是三个歌手同台的一场小型歌友会。


    三人中除了两位有点名气的歌手之外,还有一位是zh公司新出道的年轻歌手, 今天也是她的第一次登台亮相。因为一直没有公开说明第三位歌手是谁,又拿周渔炒了一番热度, 节目得到了广泛的关注, 都在猜测周渔到底会不会来。而连洛也因为这微妙的悬念, 上了当。


    按照程序,节目很快开始录制。


    主持人是阳城电视台当家花旦,主持过两档选秀节目,深得年轻人的喜爱,一上场就把气氛带动起来。


    连洛站在角落里, 看着这多姿多彩的世界, 恍惚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在他们家还有点实力的时候, 他甚至可以招呼来这些小明星陪他吃饭, 拍照, 更过分的也行。


    但现如今,他的存在感几乎降到了平均线以下,没有人再用那种崇拜的,巴结的眼光看他。


    他们都躲着他,好像他是个没权没势任人宰割的穷鬼。


    一男一女两个歌手都唱完了,连洛也离后台越来越近了。


    第三位歌手在主持人制造的悬念里登上舞台,一开始只有一个倩丽剪影,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但只这一个亮相就已经让在场观众欢呼不断。


    前奏响起,歌声进入。


    那是天籁一般的声音,现场鸦雀无声。


    而连洛此时却在这天籁般的声音里蠢蠢欲动,像是等待饕餮盛宴的恶魔。


    他等着,等着,等待见证这大快人心的一刻。


    主舞台灯光忽然亮起,晃得连洛侧过脑袋。


    歌手露出全貌,连洛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这哪是周渔啊?


    周渔呢?


    周渔呢!


    他正四下找人,有人拍他肩膀,他一回头,交错的光影,忽明忽暗,他竟看到了赵一何。


    连洛魂都要吓掉,刚开始腿软就被那“鬼”搂着脖子拖走了。


    连洛完全丧失了站立的能力,像面袋子似的被拖进走廊的安全通道。


    “不是我不是我啊!不是我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连洛当场就跪下作揖。


    “想什么呢?佛祖会保佑你这种人?”


    连洛眯着眼睛念叨,无意间看见地上有影子,动作停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有影子!


    连洛可松了一口大气,“哎呀哎呀,老天爷呀,是人啊,是人!”


    连洛看清楚了此人的样貌,原来是赵一何的弟弟赵承何,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像,差点把他的魂给吓掉了。


    “你小子,吓唬我干什么?”连洛心存侥幸,想跑。


    但赵承何揪着他的衣领又把他给扔了回去。


    “着什么急啊?”赵承何说。


    连洛吞了一口口水,“你不是一何他弟弟嘛!咱们小时候肯定见过面的,不过你那时候还小,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呢!”


    赵承何不与他废话,“是你让周渔从墙上掉下来的。”


    “是我啊!你哥没告诉你啊?我告诉你,就是我!”他甚至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我这条腿就是你哥给我废的!”末了,他还笑了起来。


    “还给你留了一条。”在赵承何的步步紧逼之下,连洛不住后退,直到背靠窗台。


    这兄弟俩倒是都有些邪性。


    连洛对赵一何的愤恨顷刻间转移到了赵承何这个目标身上。


    “见到你,就像见到了你哥,还真让人怀念呐!你哥没告诉你吗,他断我一条腿,我会要他一条命。?*? 哎呀,你哥死了,不会说话了!”


    他试图激怒赵承何,但赵承何并没有任何动作。


    “那我亲口跟你说也是一样的,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们,名声地位全都是枷锁!你哥不是死了吗?这就是报应,报应!”


    话音刚落,赵承何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连洛眼睛血红,哪怕已经喘不上来气,也在笑。


    眼看连洛的脸越来越红,甚至铁青,赵承何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只需要几分钟,他就能彻底成为不会说话的人。


    一个人的生命要多脆弱有多脆弱。


    连洛感觉意识正在丧失。


    赵承何松手了。


    连洛摔在地上,不停咳嗽,咳得血管都要爆开似的。


    他又笑起来,笑得口水流了一地,指着赵承何说:“你不敢弄死我!你不敢!”


    他越笑越狰狞,“你还能杀了我吗?来呀!除非你杀了我,不然……”


    连洛忽然扑向赵承何,袖子里伸出一把水果刀,对着赵承何的脖子就捅。


    千钧一发,赵承何侧过头,刀子擦着他的皮肉而过。


    他反手还要再来,刀刀要他的命!


    连洛毫无章法,只想要他死。


    刀子刺向他的眼睛时,赵承何空手握住刀身。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


    保镖从外头冲进来,迅速将杀红眼的连洛治服。


    “赵承何!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有能耐弄死我,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


    连洛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手还在淌血,赵承何忽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手一招,后面上来一人,手里拿着电话,正按着免提。


    “爸爸……爸爸……”


    听见这个声音,连洛停止了所有挣扎。


    他呆呆地看着手机,再看赵承何。


    “爸爸……爸爸……”


    是他还不满四岁的女儿的声音。


    连洛当即就傻眼了,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女儿听见爸爸的声音,兴高采烈地说:“爸爸,回来陪我玩。”


    连洛的汗顺着头发往下淌,他努力够向电话,轻声细语地说:“爸爸下班就回去陪你玩。”


    之后连洛又听见了老婆小虹的声音,“连洛啊,你现在没事了吧?”


    连洛不知他们都跟老婆孩子说了什么,只回答:“我没事啊!”


    小虹松口气似的说:“你同事打来电话说你中暑了,给我吓的呀,真没事啊?”


    连洛看看赵承何,佯装无事,“没事,我同事给我扶到了凉快的地方,已经好了。”


    “那就好,你得谢谢你同事啊!”


    “我知道了,挂了。”


    挂断电话,连洛渐渐冷静下来。


    “你把我老婆孩子怎样了?”


    “你不是听见了,她们都在家等你。”赵承何说。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老婆孩子怎么样,我拼了命也会跟你同归于尽。”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警告,而是保证。”


    赵承何用那只还在流血的手点起一支烟,不慌不忙道:“保证我敲断你另一条腿的时候别出声。”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赵承何一摆手,门外就进来两个人,一人扯住他一个胳膊。另有一人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抹布,让他不能出声。


    演播厅里爆发出热烈掌声和尖叫声,把那闷声惨叫完全掩盖。


    凌晨两点多,空旷的马路驶来一辆黑色小轿车。


    小轿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来,门一开,里面掉下来一个人。


    车子开走后,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跛着一只脚。


    连洛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赵承何那锤子并没真地落在他腿上,他说:“我留你一条腿,让你带着老婆孩子离开阳城,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在阳城出现,你这条腿就没用了,懂了吗?”


    连洛站在楼下,他家的那扇窗里亮着一盏小夜灯。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开门。


    小虹迎出来,指着桌上的热乎面条低声说:“孩子睡了,你吃点面条垫垫肚子。”


    连洛一动不动地看着小虹。


    小虹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


    “连洛!”


    连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小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连洛跪在地上,头往地上使劲磕,磕到流了血。但还是一个字不说,只是闷着声音哭。


    小虹紧紧地抱住他,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啊!”


    第二日,连洛自己走进了家附近的派出所,对跟他问好的民警说:“把我抓走吧!”


    周渔结束了西雅图的日程后,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到下一站——洛杉矶。


    到洛杉矶第一天,她便陪同来自韩国的制片人到狮门影业圣莫尼卡总部,解读完片担保机制和分账条款,下午在华纳兄弟片场核验流媒体独家授权条款。


    高强度工作的一天结束后,周渔又陪同制片人参加了七点钟在比弗利山庄酒店的庆功宴。


    身为一名合格的口译员,要时刻明确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不能争夺焦点。周渔穿了一身较为职业的黑色连衣裙,头发盘起,搭配了小巧的珍珠配饰。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又很得体。


    在一众高定中间,她的这个装扮反而有些出挑。


    这是周渔距离好莱坞最近的一次,她看到了许多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名人。这次工作体验实在美妙。


    觥筹交错间,她看到了一个亚洲人的身影一闪而过,等她仔细去瞧的时候又没发现什么。


    近来时常有这样的时候,她总觉得某个背影很像赵承何,但每一次都证明她是错的。


    周渔跟着客户先后见到了好几个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制片人,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她看过他们制片的电影。


    从金发碧眼的谈到乌发黑眸的,周渔终于有些疲累了。


    客户却又一脸笑容,热切地伸出手去。周渔跟着转头,就这样与赵承何打了个照面。


    她第一时间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亲耳听到他的名字——赵承何。


    周渔在惊讶之余仍旧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拿出最专业的职业素养替韩国制片人与赵承何对话,畅谈了亚洲电影的未来以及中韩双方的合作意向。


    二人相谈甚欢,碰杯痛饮。


    畅谈结束后,周渔与赵承何错身而过,像模像样地点头再见。


    周渔见缝插针地发了一张照片给他,告诉他图上的蛋糕里面有草莓不要吃。


    他回复了一个好。


    结束陪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周渔回到酒店换完衣服,立刻就给赵承何打了电话。


    赵承何却已经离开比弗利山庄,赶往了洛杉矶国际机场,准备前往下一站巴黎影视峰会。


    “这么急?来了我不知道走了我也不知道。”周渔说。


    “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都是后半夜睡觉,就没提前告诉你,况且我只是停留一小会儿。”赵承何说。


    的确,两个工作狂,在日程全都安排好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为了私人行程耽误工作的,提前知道了也并不能改变现状。


    “我也没想到这次行程这么久,已经出来快两个月了。”


    “周渔,我要登机了。”


    “那好吧,落地发信息给我。”


    “嗯。”


    挂断电话,周渔拿着手机出了会儿神,火急火燎的心情渐渐冷却。


    周渔的洛杉矶行程还有三天,之后她将飞往比利时参加根特电影节,为中国导演做口译。


    这样,他们又将有半个月见不到面。


    周渔揉着太阳穴,对目前的状况感觉微妙。


    周渔忙得不可开交,与赵承何发的信息经常不及时。不是她在忙就是他在忙,不是她倒时差,就是他倒时差。


    两个人总是频频错过。


    以为两个多月会很漫长,但再漫长的日子,也都是这么过去的。


    周渔又从比利时辗转去了德国法兰克福。


    与赵承何的联系越来越少,一是怕耽误他工作,二是怕耽误他休息。听老杨说他经常通宵,白天打个盹就能坚持一天。如此,周渔更是不敢打扰他,希望老杨能在身边多劝他睡觉。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那日,周渔陪同韩国客户在德国电影博物馆参观,偶然间遇上一行亚洲人。


    这次,她确定不是错觉,她确定她看见赵承何了。


    工作在身,周渔并未能与赵承何打声招呼。


    直到工作结束,周渔走出博物馆。


    夜色下,有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朝她走来。


    86   周渔的挣扎全无作用


    ◎快乐与痛苦几乎同时达到了顶峰。◎


    “这么巧?”周渔说。


    其实她这句话里或多或少有些情绪, 相信赵承何也听得出来。


    为什么总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呢?


    他点点头。


    两个人互相看着,却都没有下一句话了。


    周渔的电话在包里震起来。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周渔的前搭档在法兰克福定居了,两人约了今天见面。


    “我已经结束了, 马上过去, 稍等我一下。”


    电话简短,但意思明确, 她并没有要因为他的出现改变自己的行程。


    “我约了个朋友, 早就约好的。”周渔说。


    赵承何点点头, “我送你过去。”


    周渔没有理由拒绝,点头说好。


    两个人时隔三个多月再次会面, 同在一个狭小空间里,竟有些不自在。


    明明曾经那么亲密 ,但现在……


    两人都没什么话。


    好在周渔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有刚结束合作的客户对她表示感谢, 还有同事介绍过来的新的工作邀约。


    这一会儿的时间,她竟接了五通电话。


    她依然在发光发亮, 不管在哪里, 她总是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有没有男人, 她都会很幸福。她的幸福与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周渔打着电话,余光里察觉赵承何盯着她瞧,脸不禁红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靠在餐厅对面,周渔电话却还没讲完, 她一边讲电话一边与赵承何挥手告别。


    赵承何对她点点头, 之后车子顺滑地开出去, 没有丝毫停留。


    周渔过了马路, 在餐厅门口结束通话。


    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有片刻的分神。


    这次,也是巧合吗?


    三个多月不见,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已经有了变化。怪不得都说不能异地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朋友从餐厅里迎出来,热情地叫她的名字。


    周渔回过神与朋友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一家1928年开始经营的传统餐厅,以慢炖牛胸肉和鸡汤面闻名,墙上挂满了老照片,颇有一些情调。


    周渔和朋友吃了肉,喝了酒。


    因为许久未见,两个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微醺的周渔回到了酒店。


    行程满,又都是用脑的活,周渔只觉得脑袋很累,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早上闹钟不停地响,她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拿过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


    赵承何是不是又走了?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她想起之前跟她相过亲的两任对象,虽然都对她表示了相当的好感也非常满意,但最后还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而选择了放弃。


    周渔现在有些感同身受,她忙,赵承何也忙,两个人要是一起忙起来,几个月见不到面也是可能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


    刷完牙洗脸,洗了一半才发现抹脸上的是洗发水。


    化妆的时候又忘了打粉底,全都化完了才发现。


    今早上一系列的跑神让她自己很无语,她很少这样的。


    不过她还是在出门前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状态。


    上午九点到十二点她在欧元塔大厦做英法双语谈判。


    下午为中韩企业合作洽谈。


    晚上六点半陪同法国客户参加晚宴。


    一天的忙碌让她无暇顾及其他,也没有精力去想赵承何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来找她,为什么没有信息没有电话,洗完澡倒进被窝里就秒睡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她在法兰克福展览中心做中英法三语陪同口译。


    没想到,在这个工作场合里,她又遇见了赵承何。


    他还在法兰克福,没走。


    赵承何的助理老杨看见了她,知道不方便打扰她工作,就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说:“赵总今天与欧洲影视版权方谈判,这么巧,你们又碰面了。”


    老杨能专门发这样的信息给她,说明他也知道他们俩最近的关系有些不远不近,并且缺少联络,不然夫妻俩怎么也用不着第三个人来传话。


    这可以充分证明一件事,赵承何的异常就连老杨都发现了。


    也证明了周渔的莫名感受并不是胡思乱想。


    周渔简要回复了两个字——是的,并配了一个微笑表情。


    十二点半,周渔与客户在messe tower餐厅参加午餐会,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中间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仿佛是专门为他们设计的一样。周渔的客户去了洗手间,赵承何的谈话对象也短暂离开了。


    他们两个端着酒杯对望。


    赵承何走向她,看着她杯子里的东西,“酒?”


    周渔说:“饮料,工作时间我尽量不碰酒。”


    周渔转头的瞬间瞥见了他的手。


    她是看到了一道疤么?


    还没等她细看,他就换了一只手拿杯,这让周渔更疑惑了,“你的手怎么回事?我刚才是看到了一道疤么?”


    赵承何还没等说话,两人的客户全都回来了。


    周渔只能立刻转换身份,但还是望了赵承何好几次。


    整场午宴她都没能再与赵承何搭上话。


    下午,周渔陪同客户参观了歌德故居和罗马广场。


    结束工作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周渔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衣服,刚想给赵承何打电话,他就来了。


    是的,他直接来找她了。


    周渔打开门,侧过身子让他进来,“我一会儿要赶飞机。”


    上次他赶飞机,这次轮到了她。


    两个人的时间总是对不上,这也让周渔感到有些烦闷。


    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好像怎么都能挤点时间在一起。


    现在,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辗转偶遇却还是要分开。


    她的两个行李箱已经打包完毕,房间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干净了。


    周渔还想着他的手,“你的手给我看看。”


    他知道这一次躲不开了,才由着她看。


    那道疤简直让人心惊,周渔望着赵承何,眉头皱着,“这怎么搞的?这么长,什么情况赵承何?”


    “划伤的。”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笑了一下,越是这样越代表情节严重。


    “划伤?刀伤?”


    他只好点点头。


    “出什么事了?”


    赵承何便把连洛的事云淡风轻地讲了一遍。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他是故意把她支开,让她离开国内。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周渔眼眶红了,“你……你……”


    你了半天,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三个多月来,他都干了些什么。


    她坐在床上,久久难以平静。


    “所以你这段时间总是和我错开行程,你是故意的?”周渔全都懂了。


    他点点头。


    周渔抬起头,万般无奈。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答应一何的事,我必须做到。”


    周渔忽然躲开来。


    他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为她着想,以身涉险,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何的嘱托?


    她知道不该在这样的时候较真,她应该对他们兄弟俩的情谊表示感谢,由衷的感谢。


    但作为一个初初尝到爱情滋味的她来说,她可不可以有一点点小任性,她怕他又会消失不见,再说就没有机会了。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何?”


    第一次在一何画廊看到那些画和收藏的时候,她感觉十分荒诞。


    但之后种种,又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情谊,他心里有她。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一点点风吹雨打都经受不住。她愿意相信他们之间的快乐都是真实的。


    但时至今日,再次面对他,她有些不明白她在他心中到底什么位置,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何?仅仅是为了一何?


    那她的感情算什么?


    周渔摸到自己脸上的眼泪,她感到心痛,真真切切的心痛。


    周渔泪眼朦胧,扯起床上的枕头就摔向他,“好,你是好人!你保护我,你对我好,我感谢你!你完成了你哥交给你的嘱托!你现在完成任务了!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让我爱上你,之后又告诉我,你对我好都是因为承诺,那我的爱算什么?”


    周渔第一次把心里的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曾经,她觉得女人与男人之间吵来吵去十分没有意义,和就在一起,不和就算了。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她终于读懂了那些女人的眼泪,读懂了她们的伤心与失望,甚至是绝望。


    在她的一连串质问里,他听见了一句话——你让我爱上你,那我的爱算什么!


    以往随口就来的表白,他都听过,但没有一次让他有这种被震动的感觉。


    他想起一何说过的话,“当一个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你会感应到的。”


    不知道他怎么了,牢牢地抓着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只感觉他抓得越来越紧,“周渔,你刚才说——”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放开我!”


    周渔拽着行李箱要走,但赵承何完全不给她机会。他从来不会这样,过往她说走就走,他哪怕心里不愿意也从不阻拦。


    今天到了这个局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这场暗恋、单相思彻底到头了。


    挣扎间,她的行李箱忽然炸开了,把里面的大小衣物全都吐了出来,包括哪些从来没用过的极其省料的小衣服。


    周渔一动也不能动了。


    从国内出发的时候,她有些急,随便抓了个行李箱就走了,有一个行李箱的外包里塞着安莎送她的那种衣服。当初她是怕被赵承何发现,所以才藏在了行李箱里。她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次在外辗转三个多月,物件越来越多,行李箱过载。谁想它会在这个时候炸开来!


    周渔抽抽噎噎地看着那一地东西,又看看赵承何,他该不会又以为她在搞什么欲擒故纵吧?


    他这个表情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严肃,难道他不高兴了?


    可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怎么会预料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呢?


    “赵承何,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承何走到门口,这是要走了?


    也好,就这样分别,给彼此留下一点余地。


    眼泪又涌上来。


    却见赵承何把门反锁了。


    他扯开领带,转过身……


    周渔后退着,“赵承何,你……你干什么……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有。”


    “不行!这怎么能行?你把我当什么?我还要赶飞机!”


    周渔躲着他走,被他从后面一把拽住。


    “谁也别走!”


    说完就扭过她的下巴吻过来。


    周渔被他堵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别这样……放开我……我一定……一定要走!”


    “你走一个试试!”说完这句,他又吻上来。


    周渔不住挣扎,被他推到了穿衣镜前。


    她几乎趴在了镜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衣服被毁……


    他把她的手别到身后,让她无法挣脱。


    让她看着自己屈服。


    在他的“折磨”之下,她渐渐失去了所有力气。


    从客厅折腾到卧室,又从卧室折腾到阳台。


    她眼睛红了,不知是快乐还是心酸。


    在那美妙又奇异的时刻,周渔看着他的眼睛,她想,在这一刻,他应该是爱她的,用力地爱着她的。


    她的快乐与痛苦像烟花一样在浩瀚虚无的星空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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